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顧漫]何以笙簫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7:40:23
回首(二)

     

    “小時候,以琛的媽媽經常抱著我說要是她有個女兒就好了,而我媽媽就在旁邊說要不我們兩家的孩子換換。以琛從小就聰明懂事,我媽媽喜歡他大概比我還多。”回醫院的路上,以玫說起一些往事,“我到現在還清楚記得阿姨的樣子,可惜……”

    “……他父母是怎麼死的?”

    以玫搖頭說︰“我也不太清楚,那時候我才九歲。好像是意外吧,叔叔從四樓失足摔下來,阿姨本來身體就不好,傷心過度沒多久也去了。”以玫像是想起什麼,頓了頓又說,“我听我媽有一次無意提起,阿姨死後,發現抽屜里該吃的藥都沒吃,說起來,也算是自殺。”

    “自殺?!”默笙呆住。那時候以琛也才十歲吧,她何其忍心!

    以玫點頭︰“阿姨大概很愛叔叔吧。”她若有所思A幽幽地說,“其實以琛很像阿姨……”

    說話間,兩人已到醫院,走廊上踫到認識以玫的護士,護士小姐和善地對她說︰“你男朋友剛剛換過點滴,現在又睡了。”

    以玫向她道謝,笑著解釋說︰“他是我哥哥。”

    走到門口,以玫突然將手中的東西都扔給默笙︰“你拿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東西並不多,然而默笙卻覺得手上這些東西,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默笙。”以玫幽幽地說,“我並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他。”

    默笙看著她漸漸走遠,說不出任何話來挽留。

    房門沒鎖,手一推就開了。這是一間雙人病房,一張床空著,以琛的床位靠窗。開門的聲音並沒有把他驚醒,他掛著點滴,仍在睡。

    心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纏住了,一步步地靠近他,那線一寸寸地收緊。

    他躺在床上,臉容蒼白而瘦削,睡夢中也蹙眉。重逢之後她其實並沒有好好看過他的樣子,現在終于可以。手指不自覺地劃上他緊皺的眉頭,然後刷過睫毛,想像著如果主人清醒,這雙眼楮必定睿智而冷漠,有時候還會帶著微微的嘲弄。

    最後,停留在略微蒼白的唇上。據說,有這種唇的人大多薄情,以琛以琛,你為什麼不?難道你不明白,我們已經再回不到從前,七年的時間,什麼都改變了啊……

    然後,在她還沒意識到她在干什麼之前,她的唇代替了她的手指。她的唇上還帶著屋外的寒冷,他的卻意外的溫暖,然而這溫暖卻讓她驀地一陣心酸,眼淚不知怎麼的就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再也止不住。

    直到,她的手腕被人狠狠抓住。

    以琛!

    他醒了?

    默笙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眼楮被水光模糊,看不清他的樣子,卻能听到他怒極的聲音。

    “你這是干什麼?”以琛咬牙切齒地說,“趙默笙,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她張口結舌,所有思緒從腦子中飛走。有一段時間她只能這樣不知所措地望著他模糊的樣子,感覺握著她手腕的力道越來越大,好像恨不得把她的手腕捏碎才甘心。她想收住眼淚,它卻不受她控制,而且越落越急。

    怎麼會這樣?她清晰地听到心里曾經堅固的東西正在被打碎,這種破碎的聲音讓她感到害怕恐慌。而以琛的咄咄逼人聲色俱厲讓她膽怯,她也不知道她在干什麼,她不是要徹底斬斷過去連他一並排除在外嗎?那麼她剛剛又在干什麼?她完全亂了。

    逃走吧!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立刻主宰了她的行動。她不知道自己哪里生出這麼大的力氣,竟然一下子掙脫了他的掌握,往門口跑去。

    以琛厲聲說︰“趙默笙,你敢走!”

    該死!

    以琛看著她拉開門,猛的拔掉左手正在輸液的點滴,下床去攔她。可是他正在病中,又在床上躺了那麼久,腳步邁得又急,居然一個踉蹌,狼狽地摔倒在病床邊。

    而這一切,默笙自然不知道。

    她茫然地跟著一大堆人走進電梯,電梯里的人看了她一眼後又見慣不怪地低下頭想著各自的心思。這醫院里天天上演著生離死別,一兩個這樣淚流滿面的人實在是再尋常不過。

    走出封閉的電梯,大廳里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充塞了她的耳朵,人來人往之間默笙突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能到哪里去呢?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這天下之大,竟沒有一個沒有以琛的地方。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7:43:00
離合(一)

     

    “何、何律師?”美婷吃驚地看著門口出現的人,“何律師,你不是在醫院嗎?”

    “今天早上出院。美婷,等會你把ANAS公司那個案子的資料拿到我辦公室來。”以琛邊走邊說,“這幾天有沒有什麼重要留言?”

    “有。”美婷立刻翻出記錄報告了幾個重要消息,猶豫了一下又說︰“何律師,《秀色》有個女記者打了好幾個電話來,說要為你做一個專訪,還親自來過一次。她說是你校友,你要不要回個電話過去?”

    听到《秀色》的時候以琛的眼眸微微一閃,隨即又平靜無波。“不必了,下次她若再打電話來就直接回絕掉。”

    “好。”美婷點頭,終于有何律師回來的感覺了,處理事情干淨利落,決不拖泥帶水。

    向穜q檢察院回來就直接推開了以琛辦公室的門,看到他果然埋首文件中,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听到美婷說還不相信,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哪回事?”以琛從文件中抬頭看著他,他臉色還帶著一點白,目光卻是清湛有神的。

    “不要跟我裝傻,我記得你後天才能出院吧,請問你現在為什麼會在這里?”

    “我提前出院了。”

    向恆撫頭,雖然自己就是律師,但是不得不承認跟律師說話就是麻煩,答了等于沒答︰“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事務所沒有你也不會倒。”

    “這倒未必。”以琛揚揚手中的文件,“我記得這方面你和老袁並不擅長。”

    向恆哼了一聲︰“我們再不濟也不會在談判桌前倒下。”

    “向恆,”以琛靠在椅背上,有些無奈地看著老友,“我不會拿自己開玩笑。”

    “正常的時候你是不會……”向恆看了看他,直截了當地問,“她去了?”

    以琛眼神暗了暗,不答反問︰“你找她的?”

    向恆點頭,看了看以琛的臉色,嘆氣︰“看來我是弄巧成拙。”

    “不,我要謝謝你。”以琛淡淡地說,“若非她給我重重的一擊,我怎麼會徹底的清醒。”

    “你……”向恆張口,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放心。”以琛看著他,一臉平靜,“我和她已經徹底結束了。不,應該說,我的一廂情願徹底結束了。”

    晚上十一點,以琛停好車走入電梯,腦子里還在轉著後天談判的細節。這段日子他好像都沒有在十點以前回來過,手頭好幾個案子同時進行,天天忙得天昏地暗。向恆早放棄勸他,老袁則整天樂呵呵地算著本季度收入會增加多少,笑嘻嘻地說要給他準備一副最好的棺木。

    其實他何嘗不是疲憊萬分,只是他太需要這種忙碌。

    電梯“叮”的一聲,十二樓到了。以琛走出電梯,邊掏鑰匙準備開門。所有動作在看到門口的人的瞬間僵住。

    她穿了一條薄薄的毛衣,抱膝坐在他家門口,下巴擱在膝蓋上,眼楮怔怔地盯著前方的地面。

    听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她看起來竟然比他這個病人更加憔悴,又清瘦了些,下巴尖尖的,愈顯大的眼楮在看到他的剎那閃過慌張,整個人好像陷入了某種困境而走投無路。

    誰都沒有出聲,以琛停滯了三秒,視而未見地舉步從她身邊走過。

    平穩地開門,走進去,然後反手關門。

    關門聲卻始終沒有響起,他的衣袖被一只手緊緊地攥住。

    “以琛。”他听到她的聲音,低低的小小的,仿佛小動物的嗚咽一樣可憐,“你還要不要我?”

    她知道她在說什麼?!以琛只能狠狠地轉身瞪著她,神情仿佛見了鬼。她的聲音又小又輕,可是這樣寂靜的夜晚他怎麼可能听不明白,他努力抓回一絲理智,想扯回他的袖子,她的手卻頑固地拉著不放。

    很熟悉的賴皮勁兒,以琛發現自己竟然可恥地懷念著。

    “放開。”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嚴厲了,她的手竟然顫了一下,然後手指慢慢地慢慢地一根根地松開。

    她低著頭,以琛看不見她表情,腦子里卻浮現出此刻她委屈而難過的樣子。

    每一個表情都清晰得歷歷在目,清晰得讓他下一刻就會心軟。

    再不管她,以琛徑直走上陽台上,寒冷的夜風使他清醒了許多。她向來都有把他弄得亂七八糟的本事,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所以他更要冷靜,不然必定潰不成軍。

    他走回客廳,她還瑟縮地站在門外。“進來。”聲音已經恢復冷靜,“你要喝點什麼?我這里只有啤酒和純淨水。”他記得她最愛喝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默笙搖搖頭。

    以琛沒有強求,在沙發坐下,完全是主人招待客人的架勢︰“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默笙料不到他那樣客氣生疏,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今天去醫院,醫生說你已經出院……”

    “如果你是來探望病人,那你可以回去了。”以琛打斷她。

    默笙說不出話來。

    以琛看著她,略略諷刺地說︰“如果我剛剛沒听錯的話,你似乎是想紅杏出牆,而我很榮幸地成為你看中的……”他停住沒說︰可默笙完全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她臉色驀地發白,言語能傷人到什麼地步,她總算見識到了,難堪之下只能擠出幾個字︰“我沒有。”

    “沒有什麼?”以琛緊迫的視線盯著她,“難道你沒有結婚?那只不過是你用來擋我的借口?”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卻帶著九分的篤定,他的懷疑是有依據的,他知道她一直一個人住,她甚至還去相親……

    如果是這樣,以琛心中浮起淡淡的苦澀,擋他的借口啊。但是,那隱隱的喜悅又不住地從心底冒出來。

    然而默笙卻沒有給他期望的答案,局促轉開的目光里流露著淡淡的……不安。

    不用她說,以琛也完全明白了。什麼理智,什麼冷靜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憤怒和難堪充塞他整個身軀。

    何以琛,這個一廂情願的小丑你還要當到什麼時候!

    “好,你告訴我你要我做什麼?在中國的秘密情人,還是你見不得人的外遇?趙默笙,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他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不讓自己的手掐上她的脖子。

    “不是……我……我和他……”默笙被他的怒火嚇住了,斷斷續續的語不成調,她和應暉的事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明白,情急之下唯一想到的是。“我離婚了。”她叫了出來,反而鎮定了些,無意識地重復一遍,“我離婚了。”

    離婚了?以琛的臉色更加陰寒,他怒極反笑。“你憑什麼以為我何以琛會要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默笙呆住,眼神漸漸暗淡,肩膀微微地塌下去了。早料到是這樣不是嗎?她又何必來這一趟,讓自己死掉的心再死一次嗎?僅僅因為那幾句詩,因為那張照片就孤注一擲的自己是多麼可笑!

    可是仍然想讓他知道啊,“我和他之間並不是這樣的……”默笙徒勞地想解釋。

    “夠了!”以琛忍無可忍地喝斷她,“你不必向我描述你和你前夫之間的種種,如果你想獲得同情和安慰,那麼你是找錯人了。”

    她嘴唇掀了掀,終究沒有說下去。說與不說,其實沒什麼區別的不是嗎?事實已經無法改變。

    “我走了。”默笙站起身,沒有看他,聲音微顫地說,“打擾你了,對不起。”

    他沒有攔她,仿佛陷入了某種難解的迷思。

    她打開門,卻听到他在身後說︰“等等。”

    回頭,他從沙發中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車鑰匙︰“我送你回去。”

    默笙怔了怔,搖頭︰“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的確可以。”以琛嘲諷地說,“然後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我就是嫌疑犯,那時候我們真要牽扯不清了。”

    律師的思維都這麼縝密嗎?默笙萬分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麻煩你了。”

    “這輩子最後一次了。”以琛冷冷地說。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7:44:37
離合(二)

     

    默笙從來沒有坐過開這麼快的車,開車的人看來一臉的冷靜,車速卻瘋狂得嚇人。等車子終于停下,她已經臉色蒼白手腳發軟了,而以琛卻神情平和得像剛剛才散過步。

    “給我一個理由。”他看著前方說。

    她看著他漠然的側面,胃里難受得無法思考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愛我。”

    默笙怔住,突然哽咽︰“以琛,我……”

    “行了!”他突然又粗暴地打斷她︰“不要說了!”

    她無所適從地望著他陰晴不定的表情。

    半晌,他說︰“你走吧。我明天給你答復。”

    也許是暈車瑤t故,這晚她睡得一直不好。早晨似睡非睡間手機一響,她幾乎是立即接起來。

    “喂。”

    “我在你樓下,你帶好身份證下來。”

    他說完就掛斷,默笙根本沒機會問什麼,拿好東西匆匆奔下樓。以琛的車停在對面,默笙猶豫了一下拉開車門坐進去。

    “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默笙有些疑惑,“要身份證干什麼?”

    “去民政局。”以琛淡淡地說。

    “民政局?”默笙有點模模糊糊的概念,又不太明白。

    “是的。”以琛漠然的仿佛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我們去登記結婚。”

    結婚?!默笙驚愕地看著他,懷疑自己是否听錯︰“以琛……”

    “不想去就下車。”以琛看都不看她,拋下這一句。

    她看著他決絕的神色,陡然間明白了。他是在逼她,也在逼自己,不管結果如何,他要一個了結,而且一點反悔的余地都不留。如果她現在下了這個車,那麼他們今後就真的再無可能了。

    默笙深呼一口氣。“我去。”

    “你確定?”

    默笙點頭,一切已定,她反而平靜了︰“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如果將來注定你是我的丈夫,那麼我何不早一點行使我的權利。”

    他撇開頭,冷硬地說︰“而事實證明,這種想法只會造成錯誤,你還要重蹈覆轍?”

    默笙眼神一黯︰“開車吧。”

    民政局里早有幾對新人在等著,對對卿卿我我如膠似漆,唯獨她和以琛,像兩個獨立的雕像般僵立在一旁,惹得別人頻頻注目。

    坐在默笙身旁的圓臉女子好奇地看了他們許久,默笙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禮貌地朝她笑了一笑。她也回笑,借機搭起話來︰“你們也是來登記的?”

    呵!問得真妙。默笙點頭。

    她望了以琛一眼,羨慕地說︰“你老公很帥哦。”

    “喂喂喂。”她旁邊的小個子年輕人立刻抗議地拉過她,“你更帥的老公在這里!”

    “有嗎?”圓臉女子表情間盡是懷疑,突然指著外面的天,“啊!快看快看,為什麼有那麼多牛在天上飛來飛去?”

    她老公立刻默契地接口︰“因為你老公我在這里用力地吹。”

    默笙忍不住笑起來,他們的幸福多麼明顯,滿滿的都要溢出來,如果……她望了望身邊的以琛,他側頭望著窗外,面無表情。

    “喂,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圓臉女子問她,似乎對他們充滿了好奇。

    怎麼認識的?“很久以前的事了。”默笙不好拒絕她的熱情,回憶說,“那時候我剛剛上大學,喜歡攝影,老帶著相機到處亂跑,有一次看到他站在樹下發呆,不知不覺就按了快門,被他發現……”

    “我出去一下。”

    以琛突然站起來,打斷了她的敘述,也不等她說什麼,徑直走了出去。

    圓臉女子看她的目光已經從羨慕變成了同情︰“呃……你老公很酷哦。”

    “是啊。”默笙尷尬地附和。

    一會兒工作人員出現,還不見以琛回來,默笙出去找他,他站在門外,背對著她抽著煙。

    “你現在還可以走。”他听出她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地說。

    知道他看不見,可她仍然搖了搖頭︰“進去吧。”

    “默笙,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他在她頭頂沉沉地說,“從現在開始,就算我們一輩子相互折磨,我都不會放過你。”

    初秋的天氣,明明還應該不太冷的,默笙卻突然感覺到那風里吹來的寒意,從腳底一直涼到心上。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程序。默笙不免覺得不可思議,就這些東西,幾張紙,幾個印章,居然就可以把兩個本來毫不相關的人拴在一起一輩子了,不管他們曾經如何。

    一個多小時前,她都沒有想到她和他居然會成為夫妻,這樣急劇的變化幾乎讓她懷疑現在的一切是否真實……

    “簽字!”耳邊突然響起以琛陰沉的聲音,“現在你沒有機會反悔了。”

    她這才回神,發現自己在簽字之前愣太久了,連忙簽下自己的名字交給狐疑的工作人員。

    “小姐。”工作人員拿過表格,遲疑地再問了一遍,“你真的是自願的嗎?”

    以琛的臉色差極了。

    “當然。”默笙笑著說,“剛剛我在想,家里的窗簾選什麼顏色好。”

    從民政局出來,以琛扔了一把鑰匙給她︰“把你的東西都搬到我那里去。至于窗簾的顏色,你愛換就換好了。”他微微諷刺地說。

    默笙沒注意他的嘲諷,握著手中的鑰匙,有些心神不定,太快了,可這是必然的不是嗎?

    以琛又從皮夾里拿出一張銀行卡︰“所有的支出都從這上面支付,密碼是XXXXXX,記住了?”

    默笙點頭又急忙搖頭︰“不用給我,我自己有的。”

    以琛冷凝著臉說︰“我不希望我們結婚第一天就因為這個而鬧矛盾。”

    默笙知道他固執,無奈地接過,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那你呢?”她怎麼感覺他完全把他自己排除在外。

    “我?我要去廣州出差一周。”他抬腕看表,“一個小時後的飛機。”

    她大概是世界上最獨立的新婚妻子了。

    結婚第三天晚上,默笙在以琛家的客廳,對著一大堆從她那里搬來的東西,發呆。

    這些東西放廚房,這些放書房,還有這些攝影器材,她需要一間暗房……她的衣物放哪里?主臥室?

    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他?她盯著電話。

    一陣悠揚的鈴聲響起,若不是鈴聲相差太大,她幾乎要反射地接起電話了。

    打開門,默笙一愣,這個一身家居打扮的女子她認識,赫然是小紅嘴里的“狐狸精”小姐,她看到她也頗為訝異,不著痕跡地打量她一眼,問︰“以……何律師在不在?”

    “他出差了。呃,你要不要進來坐坐?”默笙客氣地說。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她走進來,自我介紹說,“我姓文,曾經是何律師的當事人,就住在樓下。”

    她看著默笙,有些疑惑︰“我們是不是見過?”

    原來她沒有認出她來,默笙點點頭,提起她們都認識的人。“顧行紅”,這是小紅的大名。

    “對了,你就是那個陪她相親的人!”文小姐恍然大悟,又若有所思地說,“原來你和何律師認識,怪不得。”

    默笙不解地望著她。

    文小姐聳聳肩說︰“我是說怪不得何大律師會親自接我下班談案子,原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托你的福。”

    她將手中的袋子扔給默笙︰“這是我包的餛飩,有多,就拿來了。真是的,害我白白自做多情一番。”

    這位小姐外表嬌柔,說話卻是爽快又麻利,看她和小紅吵架就知道。默笙承認又不是否認又不是,頗為尷尬。

    文小姐揮揮手︰“就這樣,我走了。”默笙送到她門口,她突然問起小紅,“她還在不停地相親?”

    默笙在她眼中捕捉到一抹關心,搖頭回答︰“不了。她快定下來了。”

    文小姐目光一閃︰“不是搞游戲軟件的吧?”

    “不,是個外科醫生。”

    “那就好。”文小姐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她總算想開了。叫她不要恨我,那個男人愛的不是我。”她說到這里又反悔,“不,現在還是不要告訴她了。”

    她走了,默笙看這手中的餛飩,略一猶豫,拎起電話,撥以琛的手機。

    電話響了三聲後被接起。

    “喂。”他低沉的聲音傳來。

    “喂。”默笙應了一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和平常不太一樣,急忙平心靜氣,“是我。”

    “有什麼事?”

    “呃,是這樣……剛剛樓下的文小姐送了一袋餛飩來,還有她說謝謝你上次幫她的忙。”默笙一說完就知道自己選了一個最差的開頭,懊惱已經不及。

    果然那邊靜默幾秒,響起他嘲弄的聲音︰“你在懷疑什麼?放心吧,就算我曾經對她有過什麼想法,那也是‘未遂’。”

    言下之意,她這個“已遂”的人是沒資格質問他的。默笙理智地轉開話題︰“我想問問你那間儲物間可不可以改造成暗房?”

    “隨便。還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有……嗯,我的東西放到哪里?”

    那邊頓了頓,“何太太,你的丈夫身心健康,暫時沒有分居的打算。”他諷刺地說。

    這個電話打得真是糟糕透了。默笙握緊話筒,最後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周五晚上。”

    “好,我等你。”默笙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有太多涵義在里面,不由屏息。

    那邊也沉默,然後“咯”的一聲,電話里傳出忙音,默笙呆住,他居然就這樣把電話掛了!

    何以琛收起手機,推門走進包廂,外貿公司的李總一見他進來就起身敬酒︰“何律師你跑哪里去了,來,我再敬你一杯,今天的談判實在太精彩了。”

    以琛應酬地笑笑,踫杯,一干到底。

    無非一些恭維和場面話,吃了一個多小時,李總說︰“何律師,我看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如換個地方如何?”

    一群男人立刻意會,曖昧地笑起來。

    看他們的樣子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麼地方,以琛連忙說︰“李總你們去吧,我先回飯店了。”

    “何律師,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李總故意拉下臉來。

    以琛苦笑著說︰“實在是家里老婆管得緊,喏,剛剛還打電話來查勤,一會兒要是打到飯店我不在,回家恐怕要不得安寧了。”

    一群男人立刻一副心有戚戚焉感同身受的表情,李總說︰“既然何律師堅持,我們就不強求了,讓小楊送你回去吧。”

    司機小楊站起來要送他,以琛婉拒︰“不用了,飯店不遠,我走回去,路上正好看看夜景。”

    好不容易脫身,以琛不想回飯店,腳步一轉,往反方向走去。

    廣州是一個太璀璨的城市,很容易就叫人目眩神迷,迷失方向。以琛漫步在某個廣場,穿梭在老人、情侶、孩子中間,享受這鬧中取來的安靜。

    忽的白光一閃,以琛轉頭,身邊有人在拍照。兩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大概也是游客,在廣場上拍照留念。

    莫名其妙地就想起她,第一次見到她,也是這樣的白光一閃,然後就看到一個女孩舉著相機笑眯眯地看著他。

    任何人被偷拍都不會太高興吧,但他當時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皺著眉頭瞪她。

    她一開始被他瞪得有點心虛,但立刻理直氣壯起來,惡人先告狀地說︰“喂,我好好的拍風景,你為什麼突然冒出來?”

    他本來還有點生氣的,但被她這樣一說,真不知道是氣好還是笑好,只好不理她,舉步離開。沒想到她竟然追上來問︰“喂,你為什麼走了?”

    如果這時候還不懂得反擊真是枉為法律系的高才生了︰“你不是要拍風景嗎?我把它還給你。”

    她登時臉漲紅,半晌訥訥地說︰“好吧,我承認我偷拍你。”

    懂得認錯還算有救,以琛邁開腳步,她卻不緊不慢地跟上。走了一段以琛忍不住回頭︰“你跟著我干什麼?”

    “你還沒有告訴我名字、系別啊。”她無辜地說。

    “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把照片給你呢?”

    “不需要。”

    “哦。”她點點頭,一副沒關系的樣子,“那我只好洗出來以後到處去問啦。”

    他不敢相信︰“你站住。”

    “干什麼?你擔心我找不到你嗎?”她一副你別著急的樣子,“雖然全校有好幾萬人,可是有志者事竟成,我一個個地去問,總會問到的。”

    那他也不用在學校混了,以琛咬牙切齒︰“何以琛,國際法二年級。”說完轉身離開,走老遠還能听到她的笑聲。

    過了兩天她果然找到他,獻寶似的掏出照片,照片上的他在夕陽下沉思︰“你看你看,我第一次把光影效果處理得這麼好呢!你看到陽光穿過樹葉了嗎?”

    而他卻是一抬頭,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跳躍著的陽光,那樣蠻不講理,連個招呼都不打的穿過重重陰霾照進他心底,他甚至來不及拒絕。

    她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一縷陽光,但這縷陽光卻不唯一地照耀他。

    那離開的七年,另一個男人……

    以琛閉上眼楮。

    承認吧,何以琛,你嫉妒得發狂。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7:53:14
若即(一)

     

    新一期《秀色》已經發行,封面上笑得志得意滿的年輕男子是建築屆的新秀,近兩年他在國際設計展上得了不少大獎,聲名正隆。

    “可惜啊,就是不夠帥。”小紅無限遺憾地評論。

    “那個何律師帥啊,可惜就是有人采訪不到。”阿梅大聲說。

    “阿梅你別這麼說。”小紅有些受不了她的尖刻,“憶靜已經盡力了。”

    默笙恰好走到她們那塊,听到這些不由看向陶憶靜,她正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低頭安靜地寫著文案,並不理會別人。

    默笙突然有點心虛,又有點內疚。

    “阿笙阿笙。”小紅突然想起什麼,諂媚地搖起她的手臂,“我們朋友一場,一點兒小忙你不會不幫的吧??br />
    默笙立刻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小心翼翼地問︰“小紅,你跟那個外科醫生,嗯……有問題了?”不然怎麼又要去相親。

    “討厭!你想到哪里去了!”小紅嗔叫,雙手捧著臉,一副人家現在好甜蜜的樣子,“是這個啦!”說著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張大得有點夸張的紙,嘩的一聲在她面前抖開,“看清楚了沒?”

    清楚了,也暈了。紙的最上面居中寫著“采購清單”四個大字,下面密密麻麻列著各種牌子的衣服、鞋子、化妝品……還有數碼攝像機?

    真是五花八門,默笙看得眼花。“小紅,最近物價要上漲嗎?”這簡直是“搶購清單”嘛!

    “嘿嘿,不是決定你和陳姐她們去香港嗎?別轉移話題,一句話,說,帶不帶?”

    消息傳得真快,默笙嘆了口氣︰“有什麼好處?”

    下班後,小紅的那位程醫生請客吃飯,飯桌上小紅不斷地提醒她︰“阿笙,你知道什麼叫吃人的嘴短的哦?”

    默笙哭笑不得︰“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拿東西拿到‘手軟’的。不過,小紅……”默笙湊到她耳邊,悄悄地說,“你不要保持淑女形象了嗎?”

    哎呀!她又忘記了!小紅反射地挺腰坐直,收起一副討債的嘴臉,扯出弧度完美的微笑。默笙看見那位舉止優雅的程醫生眸子里笑意不停閃動,他分明是早已發現,而且樂在其中。

    不由也一笑,小紅終究與過去揮別。

    飯後獨自回家,上了公車才發現自己搭錯了車,這路車是開往她原來住的地方的,趕緊在下一站下車,看看表,七點都沒到,也不急著回去了。

    逛了許久的超市,九點多才到家,打開門,屋里空蕩蕩的。

    走進廚房,把袋子里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味精、色拉油、鹽、醬油……廚房里什麼都沒有,以琛平時究竟是吃什麼的?

    臥室里還有些衣服沒有收拾好。打開衣櫃,里面整齊地掛著以琛的西裝襯衫,單調而冷清。他似乎偏愛灰色調,默笙把自己的衣服掛在他的旁邊,然後傻傻地看著,突然就想微笑。

    卻又心痛。

    以琛……

    以琛。

    脫了鞋子躺在床上。這兩天她一直都睡客房,現在卻突然不想離開。一種莫名其妙自己也難以說清的心情在胸臆間泛濫,或許因為明天。

    明天,周五,以琛就要回來了。

    迷迷糊糊的衣服都沒脫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好像听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她翻了一個身,好半晌醒過來,屋里一片漆黑。

    再次醒來已經是天亮,掀開被子起床……被子?默笙愣了愣,嗯,大概是晚上冷了自己扯過來蓋的。

    快速地刷牙洗臉,鏡子里她的頭發有點長了,不斷落到眼楮上,要找個時間去剪剪。拿好東西出門,門一開,愣住。

    一身西裝筆挺的以琛站在門外,手里還拿著鑰匙,像正準備開門。

    默笙睜大眼楮看著眼前的人︰“以琛?”他怎麼會在這里,不是說晚上回來的嗎?

    “嗯。”以琛收起鑰匙,草草地應了一聲,經過她走進客房。

    一會兒出來,手里多了份文件,看到她還在門口傻傻地杵著,他皺起英氣的眉。

    “你不去上班?”

    “呃,就去了。”

    不知怎麼的,默笙有些局促。第一次真實地意識到他們的關系不同了,而以後,都要這樣,每天早晨,第一個看到的都是他……

    “我送你過去。”

    默笙跟在他後面走進電梯。“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事務所和雜志社,一南一北兩個方向。

    以琛按下地下一樓停車場的按鈕,淡淡地說︰“我去X區法院,正好順路。”

    “哦,那好。”原來是這樣。

    車上,默笙想起問他︰“你……昨天晚上回來的?”不然怎麼會有文件掉在客房。

    “對。”以琛簡略地回答,注意力都放在路況上。

    默笙抿唇︰“什麼時候……為什麼不叫我?”

    “十一點多。”他微微不耐地回答,頓了一頓又說,“沒有必要。”

    默笙眸光微微黯淡,轉向車窗外的世界。現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堵得一塌糊涂……他們,也要這樣一直堵下去嗎?

    “以琛,中午你在X區的話,我們能不能一起吃飯?”

    以琛驀地一動,轉首,默笙正看著窗外,聲音輕輕的,對著誰說?

    他轉回視線,漠漠然的聲音︰“中午我應該不在。”

    事實上,早晨也不在。

    “以琛?”老袁銅鈴大的眼楮眨巴眨巴地看著推門走進事務所的人,學小女生用手把眼楮擦了又擦,“難道我的眼楮有問題,出現了幻覺?”

    “我看有問題的不止是眼楮。”以琛瞥了他一眼,走進辦公室。

    大塊頭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後面進來坐下︰“昨天下午七點多跟你聯系的時候你還在廣州,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那時我正在機場。”以琛坐下翻開文件說。

    “事情都辦好了?”

    “差不多。”

    他說差不多就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了。老袁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這個師弟,廣州的事情要在一星期之內解決本來就嫌緊湊,現在他居然能提前一天完成,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昨天到家很晚了吧?干嗎這麼急,你今天再回來也不遲。”老袁嘀咕著說,“要不是知道你跟我一樣是孤家寡人,我都要懷疑你是趕著回來陪老婆了。”

    本來在文件上勻速書寫著的鋼筆猛地一頓,在紙上劃出重重的一道痕跡。

    以琛從文件中抬頭,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老袁,如果我沒記錯,今天早上你要出庭。”

    美婷看到以琛從會議室出來,立刻把手里的資料遞給他︰“何律師,你要的資料我已經打印出來了。”

    “還有這個是C大百年校慶的邀請函,和向律師袁律師他們的一起寄來的,我幫你單獨拿過來了。”

    “謝謝。”以琛頷首接過,翻開印著C大標志性建築的精美邀請函,上面寫著十一月十五日C大百年校慶。

    美婷抬頭看看牆上的鐘,五點四十。“何律師,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下班了。”

    “沒什麼事了,你可以走了。”

    “那我先走了。”美婷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突然想起,“何律師,剛剛你的手機響了好幾次。”

    見當事人的時候沒把手機帶著,里面有兩通未接電話。一通是另一個當事人打來,以琛立刻打回去,談了幾分鐘,掛斷。還有一通……手指按下綠色按鈕。

    對方立刻接起。“以琛。”

    “什麼事?”他的聲音又稍嫌冷淡。

    “唔。”對方似乎被他的冷淡所阻,頓了頓才說,“以琛,我的鑰匙找不到了。”

    她在馬路對面等他,包搭在肩膀上,穿著大領子毛衣,低著頭數著地上的格子。

    紅燈。他停住腳步,遠遠地看著她。

    有很多東西沒變。她還是喜歡穿毛衣,二十六七的人了仍然穿得像個學生。她等人的時候還是喜歡邊等邊數地上的磚格。

    那時候他就老是要讓她等。

    有一次她等久了朝他發脾氣︰“我都數到九百九十九了,你才來!下次要是讓我數到一千我就再也不理你!”

    結果又一次,他被系里臨時抓去開會,冗長的會議終于完了後他跑去,她居然還在,這次她等的脾氣都沒了,只是委委屈屈地看著他說︰“以琛,我都數了好幾個九百九十九了。”

    而這七年來,他又多少次數到九百九十九?

    不是沒想過放棄,只是始終沒辦法數到一千。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7:55:25
若即(二)

     

    匆匆地走過人行道,默笙旁邊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個胖乎乎的老外,笑眯眯地在說什麼。以琛放緩腳步,徐徐地走近,隱約听到那個老外說︰“……yourspokenEnglishisperfect.”

    “Thanks,I vebeenthereforsevenyears.”

    很流暢的英文完全不需思索地從她口中吐出,像母語般自然,以琛插在衣袋里的手不自覺地一握。

    恰好她一偏頭看見他,朝他笑了一笑,對那個老外說︰“Myhusbandiscoming,maybeheknowshowtogothere.”

    又問他︰“以琛,你知道XX路怎麼走嗎?”

    他點頭,直接告訴那個老外,胖胖的老外連聲謝謝地走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默笙突然訥訥,齔菪L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以琛開口︰“你的鑰匙呢?”

    “呃……大概掉了。”她不自在地低頭,不看他的眼楮,“不然……就是早上沒有帶出來。”

    以琛敏銳的目光打量著她不自然的表情,心里緩緩升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若看不出她的心虛真枉費他在司法界混了,趙小姐以後若犯了罪最好保持沉默,不然肯定三言兩語就原形畢露。

    “走吧。”他突然邁開步子走在前面,抑制那種在心底暗暗漾開的心情,那因為她小小的心思,因為她那句“Myhusband”而蕩起的漣漪。

    “去哪里?”默笙追在他身後問,那里不是回他家,唔,他們家的方向啊。

    “吃飯。”

    吃飯?默笙連走帶跑地趕著他過快的腳步︰“……我們回去吃好不好?先去超市買菜,現在還不晚。”

    她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又是為了誰?

    以琛一澀,聲音猛地低了十度︰“不用。”

    不用就不用,可是……能不能不要走這麼快。

    “以琛,慢點。”默笙微微氣喘地說,手很自然地拉住他的衣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動作是多麼的親密。

    以琛卻是心突地一跳,一低頭,就看見她白皙的手指扣在他鐵灰色的西裝袖子上。

    沒有說什麼,放慢了腳步。

    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小巷子,走進一個很普通的小飯館。默笙好奇地打量著小店的四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話說回來,往往越不起眼的地方越容易出現美味,以琛會老遠的帶她來,肯定是不錯的。

    老板熱情地迎上來招呼︰“何先生,好久沒來了。”

    默笙驚訝極了,他居然是一口Y市方言。

    “最近比較忙。”以琛也用方言回。

    老板好奇看著默笙︰“何先生,這位小姐是你女朋友?第一次見你帶女朋友來,很漂亮哦。”

    以琛笑笑︰“哪里。這是我太太。”

    “太太?何先生結婚了?”

    老板叫起來,驚嘆了兩聲,轉而對默笙說︰“何太太你真好福氣,嫁到何先生這樣的人。何太太是哪里人?”

    “我也是Y市的。”默笙听得懂,卻不會說方言,因為母親是外地人的緣故,家里一直說的是普通話。

    老板一邊聊著閑話一邊把菜單子拿出來。以琛示意默笙點菜,默笙接過翻了翻,發現這家店的招牌菜都和筍有關,筍片滑雞,鮮筍肉絲,鮮筍炒酸菜……這倒也不奇怪,Y市本來就盛產筍,現在又是當令。

    她很愛吃筍,不過……還是別點了。

    一會兒點好菜把單子遞給老板,老板看了看,居然責怪地說︰“何太太,你也是Y市人,怎麼不吃筍?”

    不吃筍很奇怪嗎?以琛就不吃啊,以前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老說筍有一股怪味道,她怎麼騙也不肯吃一口的。

    “……何先生每次來都點的。”

    菜一道道地端上來,以琛的筷子始終沒有踫過筍。

    默笙澀澀地說︰“怎麼不吃呢?老板說……”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每次來都點,為什麼呢?

    以琛沉默,久久開口,寥寥的四個字︰“盛情難卻。”

    她恰好一片筍在嘴里,卻再也嘗不出那股鮮甜,咽下去,像以琛說的,有股怪味道。

    眼角看到那老板正操著一口Y市普通話熱情地招呼著剛上門的客人,大聲地吹著店里的招牌菜有多好吃多好吃。

    真的。

    盛情難卻。

    “你不回去嗎?”從小飯館出來,拿著以琛給她的鑰匙,默笙遲疑地問。

    “我去事務所,還有些事要處理。”以琛淡淡地說。

    “哦。”鑰匙緊緊地攥在手里,“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以琛看著她,眼中閃著奇異的光︰“你要等我?”

    “……嗯。”默笙點頭,又訥訥地解釋原因,“你的鑰匙在我這兒。”

    “事務所里有備用的,你不用等我。”他收回在她身上的眸光,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語氣更淡了,甚至帶了點自嘲,“我也不習慣讓人等。”

    從來回去,都是一室冷清。

    又是十一點。

    以琛開了門,手指習慣性地摸向牆上的開關,卻在快要按下去的時候停住。

    燈亮著。

    他放下手,環視一下屋內,電視機開著,人卻不見影子。

    走過去關電視機,經過沙發時眼角瞥到上面蜷縮睡著的人,驀地止步。

    以琛瞪著那張熟睡的臉,真想把她搖醒罵一頓。

    這麼冷的天就睡在沙發上,她有沒有腦子?

    明明又氣又惱,卻只能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她從沙發上抱起來。

    軟軟的身軀填滿他空虛的懷抱,溫暖的氣息輕悄地呼吸在他冰冷的西裝上。

    這些年,從來不敢幻想有這麼一天,她又是這樣觸手可及,一伸手,一低頭,默笙就完全屬于他。

    微微垂下頭,臉頰摩擦她柔軟的臉頰,在外面睡了那麼久,居然還是暖暖的。

    懷里的默笙突然不適地動了動,躲開他的觸踫,以琛屏住呼吸,她醒了?

    而她卻是自己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頭往他懷里埋了埋,更深地睡去,渾然不知有人因為她小小的動靜而心潮起伏。

    她……唉,以琛暗暗嘆息,那越來越柔軟的心情再也控制不住了。

    手肘推開臥室的門,把她放在床上,她在睡衣外面加了件開襟毛衣,以琛猶豫了一下,還是動手幫她脫掉,扣子一個一個解開,呼吸竟漸漸有點亂了。

    輕輕地托起她,把外衣從手臂中褪下,隔著睡衣,那背上柔軟肌膚的觸感也讓他心跳快得不能自抑。

    扯過被子來幫她蓋好,以琛迅速地起身走開。

    再待下去,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用某種方法吵醒她。

    在外面的衛生間清洗一下,以琛走向客房。經過主臥室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麼,推開房門向床上看去。

    果然!

    被子只有一半在她身上,另一半拖在地上,一只腳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面。

    短短十幾分鐘,就能睡成這樣,看來以前她說自己睡相只是“有點差”真是太含蓄了。

    知道她睡相差,是唯一一起度過的那個冬天,默笙連連感冒,兩個月里竟然感冒了五次。問她原因,開始怎麼都不肯說,後來才很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晚上睡覺睡相有點差,只是有點差哦,老是踢被子。在家里爸爸回來得晚,還能順便幫我蓋蓋被子,這里就沒人啦,老是睡到半夜撈被子,所以感冒也不能怪我。”說到後來,已經是一副感冒有理、與我無關的樣子。

    現在看來,她的睡相豈止是有點差。

    以琛撈起半拖在床下的被子,幫她重新蓋好。可剛一離手,她竟然一個翻身,被子又掉到床的另一邊去了。

    什麼睡癖!

    以琛伸手拉過被子,再一次把她蓋得嚴嚴實實,有些冒火的眼光盯著睡得一派安然的默笙。

    她敢再踢一次試試,他一點也不介意徹夜糾正她的“睡姿”。

    可惜接下來,默笙一直睡得乖乖的,動都不動一下,最後還怕冷似的往被子里縮了縮。

    這種時候,即使是睡著的默笙也知道要識時務的。

    什麼時候了?白天還是晚上?她怎麼會睡在床上?

    從被窩里坐起來,腦子還不太清醒。默笙睡眼地下床,卻到處找不到拖鞋。

    咦,到哪里去了?

    以琛從廚房出來,看到默笙穿著睡衣在客廳里一蹦一跳的,不由蹙眉︰“你干什麼?”

    “我的拖鞋……”看到了,在沙發那兒,再跳一下,達陣成功。

    穿好拖鞋抬頭,就看到以琛用不贊同的目光瞪著她。

    “呃,我找拖鞋……”沒來由的就心虛。

    “去換上衣服。”他硬邦邦地扔下幾個字轉身。

    低頭一看自己一身睡衣,默笙臉一紅。差點忘了,這個屋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換好衣服出來,以琛已經在吃早飯。默笙遲疑了一下,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看著桌上的清粥小菜,和以琛一起吃早餐……

    見她遲遲不動手,以琛抬眸︰“吃不慣中式早餐?”

    “啊?不是。”從發呆中回神,快快地低頭喝了一口。咦,居然很不錯。

    “以琛……”

    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以琛眼也不抬,平淡的口氣︰“附近買的。”

    “……味道很好。”

    “還可以。”以琛心不在焉地回一句。

    沒話說了。默笙悶頭喝粥,眼角瞥到一旁茶幾上整理好的文件。

    “今天也要去事務所嗎?”

    “嗯。”

    “很忙?”

    “還好。”事實上快忙瘋了,而他會這麼忙,完全是因為前些日子某人害他發神經。

    “哦。”

    低下去的語調終于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她喝粥,發絲都快垂進粥里了。

    他們,似乎是新婚。

    “你英文怎麼樣?”別開眼,以琛似乎漫不經心地問起。

    英文?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還可以啊,不過……四級還沒有過。”去美國前第一次考四級,光榮的成績——五十九。

    好意思提。

    “和我一起去。”以琛說。

    “呃?”默笙抬頭驚訝的看著他,“去哪里?”

    “事務所,幫我翻譯資料。”

    譯不出來。

    默笙瞪著紙上的英文,沒天理,國外那麼多年白待了。

    問以琛?抬頭看看,他好像很忙,不好打擾吧。

    安靜的辦公室里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以琛右手翻著文件,左手接起。

    “喂……我在事務所……不了,我今天恰好有事……”

    那邊又說了什麼,以琛笑起來︰“老周,什麼時候你也做起媒人來?”

    那邊老周也是一肚子苦水︰“還不是家里那位逼的,上次她來法院正好看到你,就一心想把外甥女介紹給你。我家老太婆別的嗜好沒有,就喜歡做媒。不過說真的,小何,不是我幫自家人說話,我家老太婆的外甥女真的不錯,學識相貌人品絕不亞于你,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以琛笑笑︰“老周,難道你要我搞婚外情不成?”

    “什麼婚外情?”老周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你說你結婚了?”叫出來後立刻又自己反駁,“別開玩笑了,任何人都有可能結婚了,就你何以琛不可能。”

    什麼話,以琛失笑。

    掛了電話,以琛看向正在一旁埋頭苦干的默笙。

    又咬筆頭。

    屢教不改的壞習慣!

    以前做不出微積分就是這樣,咬了一會就把作業推給他,討好地看著他︰“以琛……”

    可憐他一個讀法律的,微積分學得比理工科的人還好。

    “以琛……”默笙實在譯不出來了,抬頭求助。

    唉!

    走到她身邊,很習慣地把她手中的東西拿過來。“哪里?”

    “這里,這個怎麼翻譯?”

    mobiliapersonamsequuntur。

    動產隨人。

    很專業的名詞,拉丁語,她不會是正常的。

    他的氣息很近,縈繞在她鼻間。默笙突然就想起以前一起上自習,以琛總是很一本正經地說︰“默笙,不要坐我旁邊。”

    “為什麼啊?”就是跟他來上自習的啊。

    “會打擾到我。”

    有點難過,不過立刻舉手發誓︰“我保證不和你說話不出去買零食不動來動去……”

    結果沒等她說完,以琛就一臉挫敗地說︰“你再安靜也會打擾我!”

    什麼嘛!當時氣得她拿了書就氣呼呼地跑了。

    不過,現在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因為他也什麼都沒做,只是站在她身後,俯著身,清爽的男性氣息包圍著她,發絲輕輕摩擦在他的外套上,她的一抬頭,就可能踫上他的下巴。

    臉莫名其妙地微微燙起來,他很打擾她……

    然後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干什麼前,她已經猛地站起跳開,頭頂毫不留情地撞上某人的下巴。

    “你干什麼?”以琛撫著撞痛的下巴,被她嚇了一跳。

    “呃、我……”她哪能說,臉越燒越紅,“……我、我想去吃飯。”

    說完就懊惱,什麼借口啊,現在才……瞥了眼牆壁上的鐘,十點半還不到。

    “現在?”以琛果然蹙眉。

    “嗯,是啊,早上沒吃飽。”硬著頭皮說到底了。

    瞥一眼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工作,再看眼前“餓”得神情有點怪異的默笙,以琛投降了。

    早就知道,帶她來事務所絕對是個錯誤。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8:04:27
若離(一)

     

    周六的肯德基里擁擠而熱鬧。

    默笙怎麼也沒想到以琛居然會帶她到這來,拉拉了以琛的袖子︰“以琛,你沒有走錯門嗎?”

    “沒有。”

    “以前你不是說這是小孩子才喜歡的地方?”

    “以前你也很喜歡這個地方。”以琛臉上閃過一絲不被領情的惱怒。

    呃……

    “那我佔位置。”默笙明智地撿輕松的活干。

    坐在二樓的窗邊,咬了兩口漢堡,默笙就吃不下了,晃著可樂,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以琛搭話,說著說著不知怎麼說起她剛剛翻譯的東西。

    以琛听著揚眉︰“你什麼時候對法律這麼感魚魽H”

    “嗯……多懂點法律總是好的。”

    “那倒不用。”以琛似笑非笑的,“你大可繼續當你的法盲,只要你不是要離婚,我都可以幫你。”

    嗄?默笙一呆,他這算不算是在開玩笑?

    “小何,你怎麼也會來這里?”驚訝的女聲在默笙身後響起,默笙轉過頭,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牽著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向他們走來。

    “何叔叔!”雙胞胎異口同聲地響亮叫,其中一個鬼精靈地說,“何叔叔,你女朋友好漂亮。”

    “方檢。”以琛站起來打招呼,這個看起來很精明能干的女子是區檢察院的檢察官,以琛手里有一個案子,她是公訴人。

    方檢拍了拍兒子的頭,“不要沒大沒小。”然後笑著對以琛說︰“何大律師未免太寒酸,枉費你日進斗金,怎麼請人吃這種外國路邊攤。”

    以琛笑笑︰“有人喜歡吃。”

    這個“有人”不會指她吧,默笙心里嘀咕。以前上大學的時候的確喜歡,可是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後還會喜歡那就是味覺出問題了。

    “怎麼,大律師紅鸞星動了?”方檢是何許人也,檢察院出來的,察言觀色是職業素養,立刻就從何以琛短短五個字里听出曖昧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默笙,看來這個學生氣十足的女子對何以琛來說與眾不同啊。

    “哪里。”以琛草草帶過,沒接話,“听說方檢要升職了,我先恭喜了。”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方檢雖然喜形于色,不過口頭還是謙虛,遲疑了一會說,“小何,上次見你就想問你,結果接了個電話轉頭給忘了。听說,魏大光的那個案子你接了?”

    “沒有的事,只是他的親屬是來咨詢過。”

    魏大光原來是某地級市副市長,涉嫌貪污挪用資金過億,最近報紙上很多關于這個案子的報道。默笙供職于消息靈通的傳媒業,自然也有所耳聞,只是這些消息總讓她想起一些不快樂的往事,所以很少去關心。

    方檢放心地笑起來︰“要是你接這個案子,我就要擔心了。不過我早和我們辦公室的人說過,這種貪污受賄的案子小何向來不接。”說著有些感嘆,“要是個個律師都像你一樣,有些罪犯哪會逍遙法外?”

    “方檢過獎了,罪犯也有獲得辯護的權利,我不接這類案子是個人原因。”

    個人原因?

    默笙攪拌著冰塊的速度明顯慢下來,看著以琛淡淡的表情,有點失神。

    方檢笑說︰“不管怎麼樣,你不接我就輕松多了。好了,我也要走了,寶貝們和叔叔說再見。”

    “叔叔,姐姐再見!”雙胞胎整齊劃一地說。

    “什麼叔叔、姐姐,亂叫!”方檢敲敲寶貝兒子,一手一個牽走了。

    他們一走,原本有些活躍的氣氛立刻冷了下來,默笙的心思還在以琛說的“個人原因”那兒轉,她不得不想到自己身上來。

    “以琛。”默笙低著頭用吸管戳著漂浮在可樂上的冰塊,“我爸爸的事情,你很介意嗎?”

    以琛沒有聲音,默笙有些底氣不足地說下去︰“其實我爸爸他人很好,而且那些事情……”

    “這與我無關。”

    鼓起勇氣才說出來的話被以琛僵冷地打斷。

    默笙手里吸管沒戳中冰塊,直接戳在了杯子上,杯子翻倒,可樂翻得滿桌子都是,順著桌沿滴到默笙白色的毛衣上。

    愣怔了好幾秒,默笙才拿起紙巾機械而快速地擦著桌上的可樂,很認真很用力地擦,手指卻在微微顫抖。

    他說了什麼?以琛閉了閉眼楮。

    第二次。

    第二次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定了定神,以琛傾身,拿過她手中的紙巾︰“我來。”

    等默笙回神,手中的紙巾已經易主,他低著頭,專注而仔細的擦著她毛衣上的污跡,修長的手指堅定而有力,透過發絲的縫隙,可以看到他堅毅的眉……

    以琛,很近很近。

    那麼遙遠的,究竟是什麼?

    “下午我不去事務所了。”默笙低低的語調。

    以琛停下手,看著她,深黑的眼眸里不知道是什麼情緒。

    “我去逛街,要買點東西。”默笙低聲說,“反正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其實根本沒東西要買。

    無目的地踱在人群擁擠的街頭,默笙情緒有些低落。也許選擇逛街是錯誤的,這麼熱鬧的環境,只會讓落寞的人更加落寞而已。

    這一個月,過得像做夢一樣。

    本來快要陌路的兩人,突然就有了最親密的婚姻關系。沒有緩沖,跳掉了所有的過程,卻跳不掉分離多年造成的生疏和難解的心結。

    她的父親。

    她以前的婚姻。

    好像問題都出在她身上呢。默笙苦笑。

    逛了幾家店,試了兩件毛衣,看著穿衣鏡里的人,總覺得哪里不合適。

    大概相由心生。

    倒是記起要剪頭發。

    城市里最好找的就是理發店,出了服飾店,抬眼就看見。

    藝術理發師?

    好熟悉的名字,默笙在腦中搜尋一遍,終于想起這是小紅強烈推薦過的一個店。小紅的品位一向可怕,不過里面等的人那麼多,不至于人人都像小紅吧。

    推開門坐下,一個多小時後才輪到她。

    “小姐要怎麼剪?”理發師問。

    “短點就行了。”

    “就這樣?”

    “嗯。”

    “太好了。”理發師先生高興得有些詭異,“我最喜歡自由發揮了。”後面一句話接近自言自語,默笙也沒太在意,等到又一個多小時後……

    默笙瞪著鏡子里的人,怎麼會?

    “怎麼這個樣子?”參差不齊的像被什麼動物啃過。

    “你覺得不好看?”理發師氣勢洶洶地瞪著她,右手剪刀寒光凜凜,左手吹風機呼呼助威。

    “呃……不是。”默笙立刻威武能屈,“其實,仔細看看……很不錯。”

    “真的?”理發師先生懷疑地望著一臉真誠的默笙,“你覺得哪里好?”

    哪里好?梳和不梳效果一樣算不算好?

    “嗯……那個,很……藝術,對,很藝術。”想起店名,默笙很肯定地點頭強調。

    “真的?”這個“真的”可是完全不同的語調了,理發師先生得意得連頭發都要飛起來了。

    大手一揮,職業凶器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你的頭不要錢了。”

    她的頭不要錢?听起來怎麼這麼血腥,默笙小心翼翼地確定︰“你是說我不用付錢?”

    “對,免費。”

    “為什麼?”默笙愕然。若不是理發師先生的表情太過不可一世,默笙幾乎要懷疑他是剪壞了不敢收錢了。

    理發師搖頭,一副沒人理解的落寞︰“你難道不知道藝術是無價的?所以在我店里,只有剪壞的頭才要收錢,因為那是失敗的作品而不是藝術……”

    很藝術的邏輯,因為听的人完全不懂。

    在被理發師先生成功洗腦前逃出來,默笙很自覺地靠邊走,一路上忍不住頻頻往路邊商店的櫥窗里看,櫥窗里的人也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愁眉苦臉地望著她。

    瞪著玻璃,越想越好笑,默笙忍不住笑出聲。

    路過的人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很難想像有人頂著這樣一頭頭發還這麼開心。

    “小姐,你要不要進店里看看?”

    店員小姐熱情的招呼聲響起,默笙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人家櫥窗里的模特看很久了。她發呆的時候喜歡盯著一個東西眼珠一動不動,以前以琛就經常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好啊。”默笙有點不好意思地在店員殷勤的笑容下走進店里。

    店里賣的是一個知名品牌男裝,默笙本來只是隨便看看,卻在一件風衣前停住腳步。

    很簡單的款式,以琛喜歡的顏色……手不由自主的摸上領子,想像要是以琛穿著,一定很好看。

    “小姐幫男朋友買衣服哦?這是今年的最新款哦,現在打八折,只要三千二。”

    默笙听得一愣,好貴,幾乎是她一個月的薪水了,她身上哪里帶了這麼多錢。向店員小姐抱歉地搖頭,店員小姐和善地笑笑。

    走到店門口,還是覺得舍不得,這件衣服真的很適合他。默笙忽然想到了以琛曾給她的卡。

    快步走回去︰“這里可以刷卡嗎?”

    “唰唰”的聲音停止。“小姐,請在這里簽字。”

    拿起筆差點習慣性地寫上自己的名字,幸好及時想起這是以琛的卡,應該簽“何以琛”。

    何以琛……寫過很多次的名字。

    有次她跟以琛賭什麼氣呢?不太記得了,只記得一個人上自習,帶的是高等數學,做著題,明明是開草稿的,等她回神,紙上已經滿滿地寫著“何以琛”。

    然後身後突然響起以琛的聲音︰“默笙,你寫錯了。”他看著她,眼楮在笑。

    “哪有?”被抓到的羞愧立刻沒了,拿起筆一筆一畫地寫給他看,“何以琛”,哪錯了?

    “筆畫順序錯了,‘何’右邊的‘可’應該先寫里面的‘口’,最後才是豎勾……來,再寫一遍。”

    她一定被他的一本正經唬傻了,居然真的拿起筆,認認真真地準備再寫一遍。直到寫完了一個“何”才反應過來︰“何以琛,我為什麼要寫你的名字!”

    默笙將簽好的單子遞給店員,店員微笑著把袋子給她︰“歡迎下次光臨哦。”

    往事的回憶讓剛剛好點的心情又開始回落,走出店門,默笙茫然而立。

    昔日的甜蜜已經遙不可及,現實的悲哀卻寸步不離,什麼時候他們才能重拾昔日的幸福?而這樣反反復復的心緒,又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8:10:02
若離(二)

     

    想著以琛不會這麼早回去,默笙在街上解決了晚餐,八點多才到家。

    打開門,屋里果然一片漆黑。

    摸索電燈開關的時候,低沉的男聲響起。

    “回來了?”

    “以琛?”沒有心里準備的默笙被嚇了一跳。

    聲音是從陽台上傳來的,以琛高挺的身軀背對著她,沒有轉身。

    彌漫在他們之間的空氣有些壓抑。

    “為什麼不接電話?”以琛沉沉地問,指間燃著一點紅亮。

    什麼電話?手機?默笙從包里拿出手機來,發現早關機了。“手機沒電了。”

    沒q了?是這樣。以琛好像突然放松了下來,聲音頓時帶了點疲倦。

    “你早點去睡覺吧。”

    “嗯。”默笙應了一聲,想了想,下定決心似地說︰“以琛,我有話和你說。”

    “說什麼?”

    默笙咬下唇說︰“我覺得我們這樣子不像夫妻,我們……”

    “是嗎?”以琛微帶嘲弄地說,“那夫妻應該是什麼樣子的?這方面你應該比我有經驗得多。”

    身後良久沒有聲音,以琛熄滅煙,回頭,三四米遠的地方默笙提著袋子站在那兒,唇抿得緊緊的,臉色蒼白。

    “我幫你買了衣服。”默笙盯著地板,輕輕地說,“不過是拿你的卡刷的,你要不要試試?”

    猛然襲上心頭的刺痛讓以琛下意識地握緊了拳。

    那麼多日子,他所幻想的也不過是有一天默笙能重新站在他面前,伸手可觸摸,不再是幻覺。如今她已經真真實實地站在他面前了,他還奢求些什麼?

    “你……”以琛緩下語氣,話音又倏地頓住,臉色鐵青地瞪著她的頭發。

    意識到他強烈不容忽視的目光,默笙抬頭。他在看她的頭發?她登時有點尷尬。“……我剪了頭發。”

    “我有眼楮看到。”硬邦邦的語調,以琛的眼楮里有什麼在凝聚,最後還是克制地回頭,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受不了。

    他又快速地點燃一支煙,良久,才用一種極其壓抑的聲音說︰“你去睡覺。”

    “可是……”

    “現在不要和我說話。”他粗暴地打斷她。

    雖然逛得那麼累,默笙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躺在床上听他的腳步聲從陽台到書房,過了許久,又從書房到客房,然後是一聲關門聲,終于一片寂靜。

    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默笙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起來喉嚨癢癢的很不舒服,根據多年的經驗判斷,大概又感冒了。

    以琛早已不在家,默笙找了點藥吃下去,草草地打發了午飯,還是覺得不舒服,就睡覺了。

    醒來的時候窗外竟然暗了,以琛站在床前,手停留在她額上,表情有點嚴肅。

    默笙看著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以琛移開大手︰“起來,我帶你去醫院。”

    “呃……”不用這麼夸張吧,“我只是有點感冒。”

    “你在發燒。”

    “我吃過藥了。”默笙堅持地說。

    他看著她,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起身走開。默笙以為他不再堅持了,不知怎麼的心中反而微微失望。

    誰知以琛卻是走到衣櫥前,拿出她的衣服放在她面前。

    “你要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換?”

    輸液管中液體一滴一滴地落下,她還是來醫院了。

    想起某人剛剛差點強迫幫她換衣服,默笙驀地紅了臉,氣惱的目光射向對面看文件的人。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以琛抬頭,默笙連忙撇開頭。

    以琛不以為意,像是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拿了份娛樂報紙放在她手邊。

    默笙當做沒看到,從身邊的空位拿了張別人留下的報紙開始看。

    以琛揚了揚眉,隨她去。自己的老婆想多學點東西,研究下證券投資未嘗不是好事。

    默笙瞪著那張順手牽來的報紙。什麼東西!大部分是亂七八糟的圖,好不容易有幾個字,一大串數字和專業名詞看得她頭更昏了。

    後悔!

    眼楮瞥向那份花花綠綠的報紙……好想拿過來看,再看看以琛,他正低著頭,好像很專注的樣子。

    應該不會注意吧……手悄悄地移過去,快要拿到的時候以琛突然翻了一頁文件,又立刻又縮回來。

    算了!默笙氣餒,不過一個多小時而已,很好熬的。

    這個能熬,有些事情就不好熬了。半小時後,默笙開始坐不安穩。

    以琛注意到她的動靜,蹙下眉,轉向旁邊一位五十多歲的大嬸說︰“可否幫個忙?”

    從洗手間回來,默笙忍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他連頭都懶得抬,節省地拋給她四個字︰“一般推斷。”

    這個人!默笙瞪他。

    從醫院回來,以琛盯著默笙睡下後,關掉臥室的燈去書房。

    不知是下午睡多了還是因為那一瓶點滴的關系,默笙的精神好了很多,根本一點都不想睡覺。在床上翻了兩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差點跳起來。

    天哪!明天就要去香港了,她居然什麼東西都沒有準備,真不知道這兩天干什麼了,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淨。

    急急忙忙從床上爬起來,翻出旅行袋開始收拾東西。

    動作太急促,證件掉在地上,默笙俯身去撿,卻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撿起。

    咦?

    一起身,手腕立刻被人緊緊抓住,以琛拿著證件,眼底有著陰霾︰“你在干什麼?”

    “……收拾東西。”手腕被他抓得很痛,默笙想掙脫,卻被他抓得更緊了。

    眼楮掃向一邊已經整理得差不多的行李,以琛眼中的陰霾更濃了︰“你要去哪里?”

    想起還沒有跟他說,默笙乖乖地回答︰“香港。”

    香港?

    以琛的怒氣漸漸凝聚。如果不是他恰好,不,根本不是恰好!若不是他想來看看她睡好沒有,明天早晨,她是不是又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到底有沒有一點為人妻的自覺!她究竟明不明白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拋下他一個人決絕地離開?

    昔日的傷口被狠狠地撕開,以琛的手勁控制不住地加重,陰郁的眼神毫不放松地盯著她︰“好,你告訴我,這次你又要去幾年?”

    他在說什麼?默笙感覺感冒的昏沉又來了,手腕上的痛楚越來越讓人難以忽視︰“以琛,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放開她?

    休想!

    用力一拉,她便落入他懷中。以琛俯下頭,狠狠地吻住她,不溫柔的,激烈而憤怒。

    那種吻法簡直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吞下去,連呼吸的余地都吝嗇于給她。橫在她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從此成為他的一部分。

    “以琛……”默笙想脫離他的掌握,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動作中傳達的怒火,卻不明白為什麼。

    然而她軟軟無力的呼喚反而催化了他的熱情,小小的掙扎更加深了他控制她的欲望,他把她壓到床上,牢牢地控制住她,幽深的眼眸望著身下的默笙,那是他唯一所要的擁有。

    “默笙,這是夫妻義務。”

    他吸吮著她嬌嫩的肌膚,強迫地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記,強制而直接的動作讓默笙淺淺地抽氣。

    “……痛。”

    以琛的動作稍稍頓住。痛?她也懂得什麼叫痛嗎?

    痛是午夜夢回後抓不住她輕顰淺笑的巨大空洞,是無論做什麼事都會莫名其妙的失神,是每一次成功的喜悅後隨之而來的更多的寂寥……

    她怎麼會懂!

    那些時候,默笙,你在另一個人的懷抱里。

    睡衣被他扯開了一半,半褪在腰間,正好將她的雙手絆住,讓她無法動彈,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眼中看到的景象和手下令人迷醉的觸感讓以琛的理智完全流走,燃燒的眸子盯著她,這是他極度渴望的,無數次想像的……壓抑了七年的欲望再也壓抑不住了,徹底地將他淹滅。

    手掌肆意地游移在每一片他想佔有的禁土,連同熾熱的吻烙在每一寸他想擁有的肌膚上……那種帶著一絲恨意的激情,讓默笙無法思考,昏沉沉的,仿佛置身于一個迷幻的境地。

    直到那一陣怪異尖銳的鈴聲響起,震回了她漂浮的神智,迷迷糊糊地想起這個奇怪的鈴聲是小紅專屬的。

    “手機……”

    現在她還能想到手機?以琛加重了力道,然而漸漸的那持續不斷的鈴聲令他也無法忽視了,微微松開了她,手伸過去關手機。

    默笙終于有機會好好呼吸,卻一個氣岔咳起來,她本來就感冒,現在一咳起來竟停不下來。

    手機鈴聲歇了,臥室里只有她劇烈的咳嗽聲。

    以琛還半壓在她身上,卻沒有再繼續,失去的理智一點點回來。身下的默笙衣襟凌亂,身上點點的紅痕仿佛在控訴著他剛剛的粗暴,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身軀在微微地顫抖。

    一股自我厭惡牢牢地攫住了他。何以琛,你已經強迫她嫁給你了,現在還要強迫她陪你上床?

    他扯出一個苦笑︰“你去香港干什麼?”

    “出差,雜志社要和香港一家出版社談合作,以琛,只要幾天就好,我忘記跟你說。”默笙一一地交待清楚。

    以琛沉默著。

    他剛剛在做什麼?婚內強暴?

    以琛平復著急促的呼吸,壓抑著蠢蠢欲動的情潮,動手幫她整理衣服,扣上內衣扣子的時候感覺到她輕輕一顫,目光中帶著點不安。

    “我不會拿你怎麼樣。”他低聲說,自嘲地一笑,猛的起身離開臥房,默笙只听到砰的一聲巨響,臥室里又只剩她一個人了。

    怪異的鈴聲又不屈不撓地響起來,默笙手移過去拿起電話,小紅興奮的聲音傳來︰“阿笙阿笙,還有一樣東西你千萬別忘記幫我帶,在香港買很便宜的……”

    好不容易她滔滔不絕說完,默笙合起手機,想笑一下,卻扯不出笑容。

    明天她就要去香港了,而他們,就這樣?

    徘徊又徘徊,最後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客房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台燈,以琛靠坐在床上,雙眸定定地看著她,身邊的煙灰缸里已經堆滿了煙頭。

    默笙安靜地走到床的另一邊,把自己的枕頭放在他枕頭旁,掀開被子的一角,小心地躺好,然後閉上眼楮。

    以琛沒有動靜,又點燃了一支香煙。

    過了一會,默笙低聲說︰“把燈關了好不好?我想……”

    “睡覺”兩個字消失在空氣中,她忽然被人凌空抱起,落坐在他腿上,被他緊緊地囚禁在懷里,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頸邊,以琛低啞的嗓音帶著難以察覺的緊繃。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意味著什麼?”

    怎麼會不知道呢?

    默笙垂下眸子,舉起手指在他心口劃字。

    一筆,兩筆,三筆……她在寫……

    以琛一震,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包含了太多情緒的眼眸盯著她。

    “默笙,你怎麼會這麼折磨我?”

    她劃上他心口的剎那,悲喜已經不分,侵襲上她的唇,想證明她此刻的真實。

    等到他終于肯放開她,默笙已經氣喘吁吁,軟軟地倚在他胸前。

    這樣的沉默好曖昧,默笙不自在地想找點話說。

    “以琛,我感冒了。”他不怕被傳染嗎?

    “我知道,我不會趁現在欺負你。”

    以琛擁著她,無奈且認命。

    呃?默笙有點呆。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可是……難道要她說她不是那個意思?

    她才不要!那樣好像她巴不得他“欺負”她一樣,以後一定會被他笑。

    “其實,可以……欺負的。”

    呃!誰在說話?一定不是她!默笙懊惱極了。

    以琛沉默著,他沒有听到嗎?默笙剛剛有些放心,卻發現胸前的扣子被人悄悄解開了……柔白的雙肩逐漸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細膩的肌膚上布滿了他方才肆虐的吻痕,很深很清晰,可見剛剛他是多麼的用力,可是,他現在只想再欺負一遍……

    熾熱的唇再次貼上她的肌膚,熨燙著上次留下的痕跡……

    “默笙,我有沒有听錯?”以琛的聲音沙啞透了。

    默笙說不出話來,他都已經執行得那麼徹底了,還問這種話!

    強制熄滅的熱情如此容易重燃,以琛突然抱起她走到臥室,將她放在臥室的床上。

    “還是在這里。”

    有什麼不同嗎?默笙不明白,可是她已經沒力氣問了,以琛男性滾燙的身軀覆在她身上,火熱的唇舌霸道地佔有著她的一切,引她在那個從未領略過的世界里輾轉起伏,直至激情退卻……

    默笙迷迷糊糊地睡著,然而終究睡得不安穩,半夜不知幾點醒來,身邊是空的,眼楮在房內找了一圈,發現以琛站在窗前。

    或許是黑夜的緣故,默笙突然覺得他的背影如此沉重,逼得人透不過氣來。他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回頭,暗沉的夜色里看不清他眼眸里蘊藏的東西。

    他摁滅煙,走過來,掀開被子躺在她身邊,靜靜地抱住她。

    默笙安靜了半晌,忍不住開口︰“以琛,你在想什麼?”

    聲音中有著不安。

    “沒什麼,想通一些事情。”

    想通了什麼?默笙還想問,卻被他吻住。

    “默笙,把頭發留長。”

    “呃?”雖然不明白怎麼說到這個,可是默笙的注意力還是被轉移了,很擔心地問他,“我的頭發是不是很丑?”

    以琛揚起嘴角。

    不是。

    因為,那樣……

    你就更多了一點。

    他吻上她的發絲,打擊她已經很脆弱的信心︰“默笙,真的很丑。”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8:11:38
恆溫 (一)

     

    第二天早上會來不及簡直是天經地義。

    還是被以琛叫醒的,他不知何時起的床,已經一身清爽,手里拿著她的手機。

    “你的電話。”

    “哦。”默笙困難地睜開眼楮,伸手去拿,一接起來就被同去香港的陳姐狂飆,“趙阿笙,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我們都在機場等你一個人,你給我快點,要是敢給我學烏龜慢慢吞吞,我就一腳踩爛,一錘錘死你,再把你的頭蓋骨卸下來當掛件……”一連串有陳姐特色的威脅。

    這下默笙完全清醒了,一看手機上的時間,連忙跳起來。

    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收拾行李,以琛看不過去她的毫無章法,一把抓住她︰“你能不能有條理點,扣子扣錯了。”

    “啊?”默笙低下頭,看以琛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幫她重新扣上外衣的扣子。原本因為焦急而暫時忽略的尷尬和羞澀登時浮上心頭,默笙的臉漸漸紅起來。

    “好了。”察覺到空氣中的曖昧,以琛心神微微一蕩,隨即松開手,收起滿腦的遐思,拿起車鑰匙,“快一點,收好東西我送你去機場。”

    到機場的時候離登機只剩二十分鐘了,默笙迫不及待地下車,卻被以琛拉住。

    “我來不及了。”聲音突然頓住,默笙愣愣地看著左手無名指上多出來的東西。

    一枚很樸素的鉑金戒指,簡單之極的設計,沒什麼華麗的花樣,只有其一圈細小的鑽石瓖嵌在戒身細膩的紋路中,看起來卻出乎意料的優雅大方。

    “你什麼時候買的?”

    “不記得了。”時間太長了,“昨天晚上找出來的。”

    “哦……”默笙平舉著手,傻傻地看著手指上的戒指,在冬日的陽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芒。

    “你還有不到十分鐘。”以琛嘴角含笑,提醒她。

    十分鐘?默笙腦中立刻冒出陳姐拿著鐵錘的畫面……死定!

    連再見都省了,默笙拿著行李轉身就跑,奔跑中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低頭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胸臆中滿滿的幸福好像裝不住,快要溢出來。

    中國香港。

    這次雜志社派員赴港主要是和香港一家雜志社談合作事宜,本來不關默笙的事,但因為默笙英語流利,所以也被帶來充當翻譯。

    因為事先準備充足,談判進行得非常順利,三天後合約簽完,一行人就空下來了,當晚就出去shopping。

    “OhMyGod!為什麼這里的化妝品這麼便宜,要死了,這個款式的項鏈我剛買的比這里貴了一千塊……”陳姐在商場殺得滿眼血紅。

    本來她是陪默笙采購的,結果後來卻比默笙還瘋狂,在不夜的香港shopping了一個晚上,簡直比前幾天高密度的會議加起來還累。

    晚上回到賓館,陳姐就掛了,呈死尸狀躺在床上。

    默笙看著桌上的電話,猶豫要不要打個給以琛。

    “要打快打,公費報銷。”默笙嚇了一跳,回頭看陳姐,她閉著眼楮翻了個身……不會是在說夢話吧?

    拎起電話,按下爛熟于心的號碼。

    很快響起以琛沉穩的聲音︰“默笙。”

    默笙一愣︰“你怎麼知道是我?”心有靈犀?

    “來電顯示。”

    這樣啊,“哦,那你下班了沒有?”

    “……你打的是家里的電話。”

    “……”默笙對自己無言了。

    那邊也靜默了一會,默笙都能感覺到以琛在嘆氣︰“你去香港這幾天都做了什麼?”

    “哦……”默笙立刻開始報告行蹤,沒話說的時候以琛總會不經意地提起另一個話題,一個電話居然打了將近一小時,掛了電話,默笙還沉浸在剛剛的電話中。

    而那邊的以琛掛了電話,拿起鋼筆,卻遲遲沒有寫一個字。

    說了那麼久都沒有咳嗽,她的感冒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事務所最近連戰告捷,每周的例行會議後,大家都笑嘻嘻的不肯散會,擺明了要敲三位大律師一頓。踫上老袁這種老板又是頂愛熱鬧,豪邁地大手一揮,大方地說︰“行行行,要去哪里慶祝隨便你們說,一切費用你們何律師全包了。”

    搞了半天他是慷他人之慨?會議結束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的以琛開口,言簡意賅︰“理由。”

    “還要理由?”老袁一副趣怪的表情,“你難道不知道自古以來挨宰的都是功臣嗎?功勞越大宰得越快。”

    有道理。以琛受教,點頭認宰。

    大家登時一片歡呼,熱烈的討論起地點,意見雖然很不統一,倒是極有一致地撿貴的挑。

    向恆邊听邊搖頭對以琛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以琛笑笑,倒是無所謂。

    說了半天還沒個定案,一片吵鬧聲中突然听到有人提議︰“我們去何律師家怎麼樣?”

    會議室立刻安靜下來,眼楮都向發言人看去,是來事務所實習的小高。

    大家的眼楮都看著她,本來爽朗的女生也不好意思起來︰“我、我是覺得,去別的地方還不如去何律師家吃火鍋,我們自己動手,不是更有意義。”

    她說得大家也有點心動,卻不好起哄附和。事務所里的三位大律師除了老袁天天樂呵樂呵的沒大沒小,其他兩位其實都不好親近,尤其何律師向來是公私分明,公事之外總帶著三份疏離。

    不過,何律師家……好想去看看。

    “對對對。”老袁突然一拍大腿,“我怎麼沒想到,你家夠大,去你那兒正好,我們吃得也自在,怎麼樣,你一句話。”

    老袁這樣一說,大家更加期待地看著以琛。以琛被他們希翼的眼光看得好笑,想起默笙明天才回來,今天給自己找點事做也好,頷首說︰“只要你們不覺得這樣太便宜了我,歡迎光臨。”

    車子平穩的行駛著,小高坐在副座,難掩興奮。剛剛大家分配任務,其他人去買火鍋食材,她和何律師先回去準備,單獨哎!今天一定是她的幸運日。

    再偷偷看何律師一眼,他英挺絕倫的側面讓小高不由又一陣臉紅心跳,雖然才跟著何律師實習沒幾天,可她已經充分了解到何律師是一個多麼優秀正直的男人,要不被這樣一個男人吸引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律師,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小高好奇地探問,有一種學生氣的天真和大膽。

    以琛笑,小女生的問題,不過他還真的被她問倒了。

    “何律師也不知道嗎?”小高失望地說,那她不是沒有努力方向了,再接再厲,“何律師,你喜歡過人嗎?”想像眼前這個似乎永遠理智淡漠的何律師喜歡一個人的樣子,他也會溫柔嗎?很難想像哎。

    “當然。”這個問題好回答多了。

    “啊……”居然有!小高羨慕地說,“她一定很優秀。”

    “不,恰恰相反。”以琛搖頭,“她一點都不優秀,念書的時候成績馬馬虎虎成天只想著玩,個性丟三落四,十分叫人頭痛。”遺憾的是現在似乎還這樣,年紀都不知道被她長到哪里去了。

    噢,有點脫離她的猜測︰“那她是不是很漂亮?”

    以琛淺笑,客觀地說︰“還不錯,不過比她漂亮的人也不少。”

    “那就一定很有氣質。”小高十分肯定的口氣。

    氣質?哪有!以琛嘆息。

    “她很吵。”吵到他開始幾年一閉上眼楮就可以听到她在他耳邊叫“以琛以琛以琛”,可睜開眼卻是一片虛無。

    恨她,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小高疑惑了,不優秀,不很漂亮,听何律師的口氣好像也不是氣質美女。“那何律師為什麼喜歡她呢?”

    為什麼?以琛也想不明白。

    也許是因為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填滿了他空虛的心靈;也許是因為她明明不喜歡上自習卻硬撐著陪他,結果一不小心睡著了,口水浸濕了他半本刑法書;也許是因為她自己英語四級沒過卻還興高采烈地拉著他慶祝他六級得了優秀,不過那次她被他訓得很慘,女友不教,他之過……那時候她還可憐兮兮地舉手發誓下次一定過四級,絕對不給他丟臉。可惜,後來再也沒那個機會了……

    一偏頭,實習生小姐還在等他的答案。以琛微微一笑,萬分無奈的樣子︰“那時候我眼光不好,喜歡了就喜歡了,沒有辦法。”

    外面怎麼這麼吵?

    默笙把頭縮進被子里,還是擋不住嘈雜的聲音鑽入耳朵。是電視機的聲音?以琛回來了?

    翻身起床,還有點迷糊,下床打開臥室的門,立刻愣住……客廳里怎麼有這麼多人?

    客廳里的人也陸續地發現了站在臥室門口的她,一個兩個的靜了下來。

    兩兩呆望,一片靜寂。

    以琛拿著碗筷從廚房里出來,看到杵在臥室門口的默笙,俊顏浮現詫異,又皺了下眉。

    “進去把鞋子穿好。”

    “啊?哦。”默笙低頭看自己的腳,急著跑出來都沒穿鞋子。

    以琛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對僵住的眾人禮貌地頷首︰“失陪一下。”

    眾人傻傻地點頭,直到男主人的身影消失在臥室的門後,美婷才反應過來。

    “何律師居然會和人……”小高和老袁對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不敢相信,可是證據確鑿——臥室、睡衣……

    齊齊吼出那個答案︰“同居!”

    偶像破滅!小高芳心破碎,還以為何律師是超正經的人呢,居然也會暗地里跟人同居!

    打擊大了!老袁男兒淚下,連以琛都和別人同居了,他居然還是光棍一條!

    向恆倒不像他們這麼驚訝,雖然也想不到何以琛會和趙默笙同居,“我早說過,只要踫上趙默笙,何以琛的任何原則都可以打個折扣。”

    一進臥室就看到默笙趴在床上,頭埋在枕頭里……在不好意思?

    以琛走到床邊將她拉起來,圈在胸前︰“不是說明天回來的嗎?”

    “唔,提前,我先回來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啊?默笙馬上轉移話題,咕噥︰“小紅要怨死我了,東西都沒幫她買全……”

    抱怨聲被以琛封住,他輾轉的吮吻,急切地攫取她的氣息。

    “……你引誘我。”剛剛非禮過她的何大律師宣布她的罪行,低沉的聲音里蘊藏著濃濃的不滿。

    默笙瞪大眼楮,這個罪行可嚴重了!“我哪有?”

    “……你穿我的睡衣。”

    “你的睡衣在浴室,我洗澡忘了拿睡衣,然後忘了換……”一急有點語無倫次了,默笙懊惱地說,頗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悔恨,“以後絕對不這樣。”

    那他不是損失大了,以琛淺笑︰“起來去吃飯。”

    跟外面的人一起?搖頭︰“不要。”

    以琛不說話,默笙心虛地搬出借口一,“坐飛機很累的。”

    “吃完再睡。”

    借口二,“他們我一個都不認識。”

    “以後總要認識的。”以琛見招拆招。

    “……”找不到借口了,默笙苦惱地說,“很丟臉哎,剛剛……”穿著他的睡衣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睡眼惺忪地站在房門口……

    唉!以琛嘆氣,伸手拿過床那邊的衣服︰“我早就習慣了。我先出去,你穿好衣服出來。”

    以琛出去的時候大家都已經神色如常,畢竟這里的都已經是律師或者將來是律師,這點鎮定功夫還是要的。

    向恆和老袁在陽台上抽煙,看見以琛出來,朝他招招手。

    遞給以琛一支煙,老袁興致勃勃地開口,︰“非法同居?”

    以琛揚眉︰“合法。”

    此言一出,向恆一怔,老袁這個老煙槍甚至都被嗆住了,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問︰“合法是什麼意思?”

    “就是男女雙方在平等自願的基礎上建立的長期契約關系。”以琛很法律地解說。

    老袁傻眼。

    以琛一笑︰“簡單點說就是,我已經結婚,你們要準備紅包了。”

    “啊!你!你你!”老袁大叫一聲,“你結婚了?”

    看到以琛肯定的點頭後,老袁又是一聲大叫,跳到客廳去宣布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了。

    向恆靠在陽台的欄桿上,看著十二樓外的夜空︰“人生真是不可思議,你們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居然還真能繞回來。”他感慨地說,“這七年,你心里真的一點不介意了?”

    “你想我怎麼回答?”以琛點燃煙,眼眸里思緒沉澱,“我分得清什麼最重要。”

    向恆吸了口煙,笑了笑,“你自控能力一向好。”

    以琛沒有說話,薄薄的輕煙繚繞在兩人周圍。

    向恆看了他一眼︰“很久沒見你抽煙了。”

    “嗯,最近比較少。”

    “還記得你第一次抽煙是什麼感覺?”

    怎麼會不記得,那時候默笙沒走多久,他已經墮落到靠煙酒麻醉自己。以琛彈了彈手中的煙,“那時候覺得這真是個好東西,讓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可做的事。”

    平淡的語氣听得向恆一愣,看來他是真正放開了吧?只有真正放開,才能如此坦然地面對過去。如今的何以琛看起來神色平和,不像過去隨時有股逼人的厲氣。向恆由衷地說︰“恭喜。”

    以琛淡淡一笑,“多謝。”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8:13:14
恆溫 (二)

     

    不同于陽台上的安靜,客廳里早因為老袁宣布的消息鬧開了,偏偏默笙這時候走出來,于是再一次被眾人赤裸裸的目光嚇到。

    小高單純而羨慕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就是何律師那個“喜歡了就喜歡了”的人嗎?好像不像何律師說的那樣又吵又鬧,起碼現在站在那里看起來有點局促不安。

    “啊!”美婷輕呼一聲,“你就是那個撿到何律師錢包的人。”

    默笙也認出了她,朝她微笑︰“你好。”

    小高立刻敏感地抓住美婷︰“美婷姐,你知道內幕?”

    美婷說︰“以前我接待過她哦,那次她撿到何律師的錢包,錢包里可能有證件名片之類的吧,她就找到事務所來還,我想他們肯定因為這個認識,然後……”于是在女性特有的想像力的添加下,一個因為拾金不昧而產生的愛情故事正式出爐了。

    美婷的聲音不算小,周圍的人都听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默笙則目瞪口呆,這位美婷小姐很適合去她們雜志社編愛情故事,留在事務所真是浪費人才。

    “哎!以後撿到女式錢包一定要還。”听完後某男士總結發言。

    小高立刻糗他︰“輪到你就是恐龍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正好以琛和向恆抽完煙走回來,趁著氣氛好有人喊︰“何律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作為呈堂證供。”

    這都什麼跟什麼,難道這些未來的法律界人才都是從小看香港警匪片長大的?

    以琛失笑︰“好,我坦白,一邊吃一邊交代如何?”

    何大律師當然不會真交代什麼,大家其實也不怎麼敢逼問,于是大家的戰斗熱情都飛快地轉移到熱騰騰的火鍋上去了,熱熱鬧鬧地吃到九點多才散。

    默笙因為躲避大家好奇的目光,一直在低頭猛吃。等以琛把幾個女同事送到家後回來,就看到她吃得飽飽的在沙發上動都不想動一下。

    以琛好氣加好笑,“你不是不想出來吃的嗎?”

    上前抱起賴在沙發上的她,“……重了不少。”以琛喃喃自語,她到底吃了多少?

    “呃……你說什麼?”突然淪陷在他的懷抱里,默笙反應有點遲鈍。她是不是漏听了什麼?

    “沒什麼。”以琛的聲音驀的有點啞了。

    沒什麼才怪。

    那個夜晚,默笙總算體會到了什麼叫“小別勝新婚”。

    接下來幾天,以琛陸續接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關心”。

    先是法院的老周︰“小何啊,上次你說你結婚了我還當你找借口,沒想到還真結婚了。這下好了,你結婚了,我家老太婆可以消停了,我也可以過幾天清淨日子了……對了,喜帖可別忘了送我。”

    然後是檢查院的方檢︰“是不是就是那天肯德基那個,嘿嘿,那天我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想到你動作這麼快,什麼時候請客喝喜酒啊?”

    再來是聯合的李律師,等等等等。以琛第一次衷心佩服老袁散播消息的速度,估計現在C大畢業的A城政法線上的人都知道他結婚了。

    這天下午送走了幾個老客戶後,老袁坐在沙發上沒動,問起以琛︰“準備什麼時候請客?”

    “年後再考慮,還沒和默笙說過。”

    “那太晚了,還有幾個月才過年,等校慶過了就差不多了,早點辦啊!”老袁很積極,他喜歡熱鬧。

    校慶?以琛翻了下行事日歷,果然寫著十五號C大百年校慶。這段時間太忙,居然把這個事情忘記了。

    “日子再說吧,到時候還要請你當證婚人。”以琛笑著說。這些年雖然從未言喻,但以琛對老袁實有諸多感激,若不是老袁的背景和活動能力,未必就有今天的何以琛。

    “證婚人好。”老袁樂了,“只要能省紅包,當什麼都好。”

    正說著又有電話打進來,老袁喜滋滋地搖搖手出去了。

    電話是《秀色》的女編輯打來的,關于采訪的事情。葛麗第一次和他提起這事以琛就回絕了,當時因為想起這是默笙的工作單位,恐怕語氣還有點僵硬,葛麗也就沒再提。

    現在以琛仍是婉拒︰“對不起,陶小姐,我想我不太適合當作封面人物出現在女性雜志上。”

    “何律師是因為職業形象問題?其實我們雜志社要打造的是都市單身精英系列,對你的職業會有客觀公正的評價,我相信絕對不會損害你的職業形象,這方面何律師可以看看我們雜志社上一期關于康加年先生的報道。”陶憶靜不放棄地勸說。

    單身?以琛抓住關鍵詞,溫和地說︰“陶小姐,我想我大概不符合貴社單身的要求,前不久我已經結婚。”

    趁著對方明顯的呆愣,以琛客套幾句就掛了電話。定神看了一會資料,手機滴滴的響起來,有短消息,來自默笙。

    ——“以琛,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

    以琛很少發短信。

    他念大學的時候,手機還是個高檔消費品,他一個窮學生當然買不起,因此也錯過了發短信的黃金時期。等工作後買了手機,卻習慣打電話,清晰、明白、快捷。偶爾以玫發個短消息過來,他沒那麼多時間一個字一個字打,通常直接回個電話過去,問她有什麼事,漸漸以玫的短消息也少了。

    此刻卻拿著手機,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字輸入——“你想吃什麼?”

    發完看了看時間,三點半還沒到。果然是趙默笙的風格,以前一起吃午飯,走出食堂她就拉著他商量︰“以琛我們晚上吃什麼?”

    很快回復過來︰“在家里吃好不好?”

    “你做?”

    “YES!!”打了好幾個感嘆號。以琛還沒來得及回,心虛無比的下一條短信就發到他手機上,“……不過據說不怎麼好吃。”

    誰說不好吃?那個人?

    以琛看著手機上短短的一句話,卻免不了心潮起伏,手指頓了一下,半晌簡短地回了一個字——“好。”

    雖然默笙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但經驗告訴以琛,還是不要太期待的好。

    所以,下班回到家,看到廚房里默笙以無比拙劣的姿勢切著土豆絲,以琛真的一點失望的感覺都沒有,在看到餐桌上開著她的筆記本,網頁上大大的紅色標題︰“糖醋排骨的做法”時,忍不住搖頭嘆息兼好笑。

    走過去拿過她手里的菜刀,熟練地切著土豆絲。默笙睜大眼楮看著他的動作,大受打擊。

    “以琛,為什麼你連菜都會做?”還給不給她一條活路了。

    “我十歲就開始幫阿姨做飯。”

    “哦。”這麼熟練的刀法肯定是做了很久才會有的吧。默笙突然有點心酸,自己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的時候,以琛卻孤零零地寄人籬下……

    “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手臂伸出去,從背後抱住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以琛你教我,以後我煮給你吃。”

    溫熱的擁抱,好像要把他心底最後的那一點澀意都蒸發。

    就這樣吧,以琛想。

    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再也不去在意。

    因為他已經是如此的累。

    如此的,迫不及待想要幸福。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2011-3-2 18:46:24
不避(一)

     

    新婚的何以琛律師,忙碌程度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前面接的案子還沒結束,最近礙于人情又接了一宗棘手的,幾個案子齊頭並進,每天都要忙到深夜,往往默笙睡著了,以琛書房的燈還亮著。

    可是即使這樣,默笙也覺得很快樂,以琛忙他的,她就自己找事情做,東摸摸西弄弄,偶爾去書房探一探頭,以琛總是毫無例外的埋首工作。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默笙才真正體會到以琛有多勤勉。外人看到的何以琛既年輕又成功,讓人羨慕不已,卻不知道他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花了多少心力。沒有背景的他,要奮斗到今天的局面,肯定很艱難吧,可是他最艱難的時候,她卻不在他身邊……

    以琛端著空茶杯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默笙抱膝坐在沙發上,抱著食譜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現在時間是周日下午一點多,以琛在書房忙了一上午,草草吃了午飯,又專注于工作。

    默笙看到他,立刻扔下手里的書從沙發上跳起來,“我來泡。”快快樂樂地搶走他的杯子,跑去廚房。

    以琛看著自己空了的手,突然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念大學的時候,他忙學業、打工、學生會工作,默笙就在他忙碌的縫隙插進來。看似好像默笙纏得他很緊,其實自己根本沒分她多少時間。

    現在,好像故態復萌。

    以琛折回書房,日歷上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C大百年校慶的日子。事務所這次對C大法學系有一定的捐獻,老袁要出席捐獻儀式,因此一直鼓動以琛和向恆也去玩玩。以琛並不怎麼熱衷湊熱鬧,畢竟他手頭一大把工作,可是現在卻有點不確定。

    默笙端著熱茶來到書房,以琛拉過她︰“下午有事嗎?”

    “干什麼?我們要出去嗎?”默笙眼楮一亮,雀躍地說。

    期待的眼神讓以琛最後一絲不確定也消失了。

    以琛關掉電腦︰“嗯,學校百年校慶,要不要去逛逛?”

    校慶這麼熱鬧的事情,默笙當然要去。

    以琛和默笙到學校的時候,人多得車子根本沒法開進去了,以琛把車停在老遠的一個停車場,然後和默笙步行過去。

    “等等。”走到半路,默笙停住,指指路邊攤子上賣的印有“XX大學”字樣的T恤衫,“以琛,我們也換上這個好不好?”

    以琛蹙眉,實在覺得穿這個很怪,然而默笙拽著他的手不走,只好無奈道︰“你去買吧。”

    默笙早上匆忙出門沒帶錢包,在以琛皮夾里掏了幾十塊錢擠進去了,一會就勝利地從人群中拎了兩件出來。

    今天兩人都穿的休閑毛衣,默笙把T恤穿在本來就是寬松型的毛衣外面,看起來胖鼓鼓,樣子怪怪的。反觀以琛,同樣的穿法,卻依然顯得清俊挺拔,英氣逼人,引得路過的女生頻頻注目。

    以前好像就這樣,走在校園里,以琛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而他卻總是一副漠然的樣子,好像對那些目光一點感覺都沒有,默笙扯了下他的袖子︰“以琛,你不覺得有人在看你嗎?”

    以琛看了她一眼︰“走路的時候別東張西望。”

    “……”

    默笙閉嘴。不解風情者,大概以此人為最。

    順著人流走到校門口,以琛接到向恆的電話︰“你在家還是事務所?出來一趟吧,今天來了不少同學,甦敏說你不來要殺到你家去了。”

    甦敏是以琛之前一任的法學院學生會主席,畢業後留校任教,以前在學校以琛和她在工作上接觸還是比較頻繁的。

    “我在北門,你們在哪里?”

    “噢,你來了?那最好了,我們在新樓,你快點過來吧。”

    以琛收了手機,和默笙說︰“你先和我到我們系轉一圈,然後到你們系那邊去看看。”

    “啊?你們系……我不去了。”默笙遲疑了一下說。

    “為什麼?”以琛立刻警惕起來。差點忘了眼前的人多麼會出點狀況了,這麼多年過去,以琛發現自己竟然還保留著條件反射。

    “你們系這麼多人……”默笙悶悶地說。以琛以前就是法學院的風雲人物,認識他的人不少,當年他們的分分合合估計也廣為人知,默笙實在不想對著那些探究的目光。

    “你一個人去好了,而且我要拍些照片,一個人比較有靈感……”

    那他還出來干什麼?以琛真有些無奈,拉住就要跑的人︰“你沒帶錢,沒帶手機,等會兒怎麼找我,晚上怎麼回家?”

    看默笙一臉赧然,就知道她沒想過。以琛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帶了個孩子,嘆氣道︰“以後我們的孩子還是像我比較好。”

    扯那麼遠,默笙咕噥,伸出手︰“給錢!”

    以琛卻只把自己的手機給她︰“一會兒我打手機找你,別跑太遠。要找我就打向恆的電話。”

    “真不知道你怕什麼。”以琛順手把她被風吹得毛毛的頭發理順。他心里怎麼會不知道默笙怎麼想,只是這些事無關緊要,順著她也無妨。

    “何大律師,你現在名聲響了架子也大了哈!”以琛剛到法學院新樓就受到甦敏的奚落。

    以琛素知這個師姐的脾氣,你越辯駁她越起勁,索性不辯,甦敏說了他幾句也就悻悻然止住了。

    向恆盯著他的衣服看︰“你什麼時候這麼有品味了?”

    以琛低頭看自己,胸口T恤上印著“XX大學”四個紅色醒目大字,的確傻得可以,笑了一笑,脫下拿在手里。

    向恆立刻便明白了︰“怎麼不見你家的那個?”

    “誰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以琛也頭痛。

    說話間熟人紛紛過來打招呼,趁著他們說話甦敏把老袁拉到一旁︰“何以琛有女朋友沒有?”

    老袁摸摸下巴,很肯定地回答︰“沒有。”老婆又不算女朋友,這點他分得很清楚的。

    “怎麼還是老樣子?他還真死心塌地等人家啊?”甦敏對以琛的過去知之甚詳,頓時有點不以為然,“不過沒有也好,系里新來了一個年輕女教師,長得漂亮,家世好學歷高,等會兒晚上吃飯叫上她,我給他們介紹下,你待會別吱聲啊!”

    老袁當然不吱聲,樂呵呵的。

    以琛本來想打個招呼就走,誰知道一來就脫身不了,先是和他們一起去拜訪幾個教授,然後有個校友座談會,等走出大樓,已經差不多快五點了。老袁招呼幾個熟人說︰“我在濱江訂了桌,聚餐聚餐。”

    濱江大酒店是學校附近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老袁看來這次要大出血了。

    以琛借了他的手機,打電話給默笙。

    默笙其實沒什麼拍照計劃,相機本來就是出門前隨手拿的。

    以琛去了法學系,她也拐上了去自己系的路。默笙高考的成績只是勉強達到C大的分數線,因此被塞到了C大沒什麼優勢的化學系,偏偏她的化學是所有學科中最爛的一門,大一能門門低空飛過,大概都是以琛的功勞。

    默笙在化學系不過待了一年多,自習又經常在法學院那邊,所以對本系反而不熟。在化學系轉了一圈,果然沒有踫到什麼熟人。

    走出化學系,隨意取了兩個景,便有點興致索然。

    手指觸到口袋里的手機,不由就想起以琛,不知道他在法學系那邊干什麼……

    最近她和以琛……好像突然好了起來,尤其是她從香港回來後。

    現在這樣子的相處,默笙固然開心,可是有時候又會覺得不安。

    她不太明白以琛是怎麼想的,其實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以琛的心思,她總是捉摸不透。會不會有一天,一切又變回去了呢?

    默笙不願再想下去,踢踢地上的泥,自言自語︰“既然想不明白,我還是頭腦簡單點好了。”

    今天的C大前所未有的熱鬧,到處都是人頭攢動,年紀輕輕的在校學生,白發蒼蒼的昔日學子,這片土地上不知記憶了多少人的青春。

    也許因為默笙穿著印著C大校名的T恤衫的緣故,不時有人上前問她什麼路怎麼走,什麼樓在哪里?默笙憑著記憶一一指明。

    走了幾步又被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攔住。

    “同學,你知不知道應暉在哪里演講?”

    散漫的思緒被這句話驚回,默笙呆住,幾乎懷疑自己听錯了。

    應暉?

    “你說誰?”默笙愣愣地問。

    “應暉啊,中國的網絡奇跡,SOSO總裁,他在哪里演講?”

    年輕人焦急地看著她,看她一副茫然,立刻轉頭拉住了另一個學生︰“同學,請問應暉在哪里演講?”

    “在第一大禮堂,你怎麼現在才去啊,演講時間是兩點到四點,現在都開始了,你肯定擠不進去了。”雖然這麼說,女學生還是指明了方向。

    年輕人匆匆道了聲謝,就急急地向第一大禮堂跑去。

    默笙站在原地,半晌才消化了這個信息。

    應暉。

    他回國了。

    現在就在C大。

    能容納千人的第一大禮堂已經站滿了人,連門口都被堵塞了,好在學校充分考慮到這種情況,在禮堂外設置了電子大屏幕直播演講現場。

    默笙站在人群里,仰望著屏幕上自信揮灑的男子,象征著智慧的寬闊額頭,一如性格般堅毅的濃眉,刀斧削刻出缺乏柔和的面容,因歷經滄桑而沉靜卻不時閃過犀利的眼神,不苟言笑好像難以親近的神情。

    這就是應暉。

     谷白手起家的網絡新貴。

    身價數十億美元的新興科技富豪。

    她名義上的前夫……也許,也是事實上的。

    應暉演講的題目很普通,被人講濫了的“中國IT行業的發展與預測”,然而他獨特的視角,有力的分析,特殊的身份卻讓他的演講變得與眾不同。因為理工科出身的緣故,應暉非常注重事實根據,他演講所描繪的IT未來並不是虛幻的空中樓閣,而是建立在可行基礎上的邏輯推斷,因此使人更加信服。他本身傳奇的奮斗經歷更是讓所有學子听得激動不已。偏偏他外表竟也如此英俊,更具體地說是一種充滿力度的硬氣的英俊,所以台下的掌聲中竟然夾雜了一片女生的尖叫。

    起碼場外,默笙身邊的一群女生已經為應暉的風采和魅力而沸騰了。

    “哇,他好帥啊,就算老點我也認了。”

    “拜托!誰說他老了,別人才三十四歲好不好,正當年輕力壯。”

    “我要是有這種老公,要才華有才華,要事業有事業,要長相有長相,走出去非拽死不可。”

    “算了吧,這種人,你要在他還沒發達的時候嫁啦,現在已經晚了。”

    “喂,你們听說沒?應暉以前還在我們學校念書的時候,女朋友是當時我們系的系花哦。”

    這句話一出,把周圍原本凝神听演講的人也吸引了過來。

    “你們什麼系的啊?”有個男生問。

    “外語的。”

    “那現在呢?他們還在一起嗎?”

    “我也是听別人說的,不一定是真的。”女生先強調,然後才開始說,“听說念大學的時候應暉很窮,農村考上來的,不過在數學系那種牛人多到變態的地方都很出名,後來追上了我們系當時公認的系花,據說感情很好啦,可惜畢業的時候系花為了留校指標接受了系主任兒子的追求,應暉就放棄國內研究所的工作出國了。”

    “啊,系主任的兒媳,你不會是說教我們英國文學史的那個吧,不是才听說她離婚了嗎?”

    “天哪,不會吧,你說她現在會不會後悔死?”

    “誰知道!”女生吐吐舌頭,“這些是上次我們宿舍拿了獎學金請輔導員吃飯,輔導員說的,可信度很高啦。”

    唧唧喳喳的討論還在熱烈地繼續,名人的過去和隱私是公眾永遠感興趣的話題。

    默笙抿著嘴,抬頭看電子屏幕上意氣風發的應暉。

    應暉很少跟她提他以前的事,可能那時才二十三四歲的她,在已過而立的應暉看來,還是一個小妹妹吧。

    只有一次,應暉偶爾說起︰“我以前在C大有個女朋友,很聰明,也很漂亮……”說著就停住,意猶未盡的感覺。

    當時不明所以的默笙接口說︰“我以前的男朋友也很厲害。”

    “哦?”應暉笑,“那你男朋友運氣可沒我好。”

    默笙現在仍然記得他當時的眼神,矛盾的落寞和驕傲同時出現在那平時波瀾平靜的眼眸深處。

    這些年一直沒看到應大哥身邊出現什麼人,也許他跟自己一樣,對過去的人始終無法放開吧,默笙惘然地想。

    不知不覺演講已經接近尾聲,主持人站出來︰“如果現在就結束大家會不會有種不甘心的感覺,會不會覺得遺憾?”

    底下大聲回答︰“會!”

    “所以接下來是自由問答,時間是半小時,大家抓緊時間。”

    氣氛空前地熱鬧起來,一個接一個學生起來問各種刁鑽古怪的問題。自由問答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才思敏捷與否,很明顯應暉在這點上相當出色,機智而風趣的回答贏得了一陣陣掌聲。

    今天的演講,應暉無論哪個方面都無愧于“C大的驕傲”這個稱呼。

    “拜托,這些男生真無聊死了。”

    連續幾個專業方面的問題讓女生們開始無聊了,她們對那些計算機啊技術啊什麼的問題一點興趣都沒有。

    就在這時,話筒傳到了一個女生手里。

    女學生站起來,清清嗓子︰“應先生,我要先說明,這個問題不是我要問的,是場外我的同學發短信給我,說如果我幫她問了這個問題,就請我吃飯,所以為了我的免費晚餐,請應暉學長務必回答我。”

    “當然。”應暉風度極佳,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是這樣。”女生技巧地停了停,等全場靜下來,她大聲地說,“請問你結婚了沒有,我們還有機會嗎?”

    台下因為這個問題炸了起來,男生們吹著口哨,為女生的勇氣喝彩。

    然而,在這樣熱鬧的氣氛下,一直在台上揮灑自如的男子卻明顯失了神。

    他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思緒卻好像抽離了,整個人似乎被這個意料外的問題帶到了別的世界,忘記了台下還有听眾。在場外看電子大屏幕特寫的學生們甚至可以看到他眼楮里藏不住的黯然。

    漸漸的會場靜了下來,學生們面面相覷,沒有了聲音。

    那個問問題的女生臉上也開始出現不安。

    主持人以為這個問題觸犯到了應暉的底線,連忙站出來救場︰“這位女同學,你問的問題是隱私哦,你不會是狗仔隊喬裝打扮混進來的吧。”

    學生們並不捧場,發出零落的笑聲。

    身邊助理的提醒讓應暉及時回神,做了個手勢阻止了主持人︰“沒關系,我只是忽然想起我的太太,我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她。”

    在底下一片意味不明的聲音中,應暉肯定地回答︰“當然,我結過婚了。”

    場內場外那麼多人,大概只有默笙明白演講台上那人話語中的真實含意。

    結過婚。

    默笙也這麼對以琛說過。

    結過婚,但是有名無實,而且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演講已經接近尾聲,電子大屏幕上最後一個畫面是學生們沖上演講台,將應暉圍在中間。然後就停止了轉播,開始放著C大百年校慶的宣傳片。

    聚集在禮堂外的人群逐漸散去,默笙舉步隨著人流離開。忽然就想起當初她回國的時候,應暉送她到機場,登機前的最後一番話。

    “如果你不回美國,那我們暫時不要聯系了。”

    其實並不是沒有遺憾,本來他們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

    沒有發生那麼多事的話。

    胸口悶悶的,默笙有點眩暈。

    在這個不設防、陽光充足的午後,那些埋藏很久的情緒因為應暉的出現而被翻出來,一幕幕猶如惡夢重現。剛到美國時人生地不熟的惶恐,言語不通被歧視的羞憤,因為口音不純被嘲笑而逐漸習慣的沉默,到美國兩個多月後在報紙上看見父親畏罪自盡時的崩潰……

    那時候的一切就像惡魔編織的一張網,掙扎不開,無限絕望。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4:1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