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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洛彤]壓寨相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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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3:06 |倒序瀏覽 | x 1
壓寨相公 作者:洛彤

天下第一神捕?我呸!
那皇帝老子是吃飽了沒事幹,竟把腦筋動到她的黑寨來了,
還派出人稱天下第一神捕的丁馴,打算將黑寨一網打盡。
哼!她這個黑寨寨主可不是當假的,也不出去打聽打聽,
她專搶那些為富不仁的渾蛋,搶得他們渾身光溜溜,一毛不剩。
哪個富商聽到她的名號,不是嚇得哭著回家找阿娘 ~
這從京城來的臭屁神捕,能奈她何?
沒想到在喬裝成男子下山的途中,她竟意外被這個神捕救了。
真是天大的恥辱!一個賊居然被官「出手相救」,
這要是傳了出去,她寨主的面子要往哪擺啊!
好在他沒發現她的身分,還小兄弟來、小兄弟去的喊個不停,
完全把她當成是男人,甚至邀她同行?!她是沒意見啦 ~
反正她這趟下山,就是為了把他引回黑寨,然後……嘿嘿嘿!
不過,他看她的眼神,怎麼有點怪怪的,
常常拍拍她的頭,鼓勵她瘦小沒關係,他會保護她的,
還說他不愛「粉味」,只愛男人味……
嘖嘖嘖,果然是人面獸心,堂堂神捕竟然有斷袖之癖。
她倒是很好奇,他在發現她是女人後,會有什麼反應?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4-24 13: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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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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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3:33
第一章

  蒼翠綠林裡青山澗水,地勢高峻與世隔絕。愈往山上走,地勢突陡,隔著一道斷崖,對岸形勢更險,飛瀑彷彿由天而落,氣勢磅薄,濺出一地濕滑,綠苔遍生。

  不遠處,一間幽靜小屋裡,同樣濺出水聲,不同於飛瀑的狂妄飛灑,那細弱的水聲宛若輕柔小雨落地。

  夕陽餘暉照不進的木屋內室裡,伴隨著淅瀝水聲與氤氳的水氣,木製的澡盆邊緣,正靠著一位閉眼休憩的水靈姑娘。

  她的長髮一半落在水裡,隨著她撥水的動作而起伏,另一半則披散在木桶外,滴滴答答的落著水,彷彿黑緞般閃著光。

  須臾,她終於起身,一頭黑髮貼在她潔白的身軀上。她傾身攏起一頭黑髮,微微擰乾之後,纖細裸足落了地。

  氤氳水氣裡,她潔白的身軀纖細,卻也肌理勻稱,手臂雖然細嫩,但指掌間卻有著長期握劍而產生的厚繭——她是任放憂,一個不為自己而活的姑娘。

  「寨主、寨主!大事不好了……」

  門外突地傳來驚呼,伴隨著大力敲打木門的聲音,可見來人的心急如焚。

  早說過有什麼事,都得等她回到寨內,這個小木屋是她唯一可以放鬆的地方,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都等不了嗎?!

  「等!」任放憂俏臉一變,對外頭斥喝,聲音雖然清脆,卻也充滿力道。

  「是。」門外敲門的人拳頭一緊,放下手,只敢在門邊候著。

  任放憂歎了口氣,迅速拭乾身上水痕,拿起放在衣物旁的白色長綾,熟練的在胸口上反覆纏繞幾圈,遮掩住原先玲瓏有致的身段,增加整個胸膛的厚度之後,很快的穿上男性外衫,接著伸手往腦後,束起一頭仍濕的長髮。

  一連串的動作流暢且自然,像是早已做過千百次,但她仍沒有放鬆,仔細在銅鏡前左右端詳,為的是讓自己不露出半點姑娘家的模樣。

  這裡是黑寨,她雖然是黑寨寨主,但,卻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姑娘,卻沒人希望見到她姑娘的模樣。

  這樣的世道,這裡的情況,容不下一個女人當家。但,她卻仍是他們之中最強的。

  她有著最強的劍術、最快的反應,最重要的是,她有個最厲害的靠山,就是前寨主任天——那是她老爹,一個她不知該尊重,還是該唾棄的男人。

  他是她的親爹,卻也是逼瘋她親娘,甚至讓她親娘跳崖自殺的男人。

  數年裡,他擄了不少女人上山當壓寨夫人,就是想替自己傳宗接代,無奈生的全是沒帶把的姑娘,成年之後,全在寨裡挑了個男人嫁了。

  而她之所以不同,是因為她從小就愛練武,悟性強,耐力高,許多成年男子不能受的苦,她全都受了。也因此讓任天另眼相看,專心的栽培她。

  她成為接下山寨的不二人選,這也讓她在寨裡,不再有以女裝示人的機會。

  她不怨,因為這是她想要的。

  「寨主……」門外又傳來催促的聲音,就在此時,任放憂也一把拉開木門,怒眸瞪視著眼前比她還高上一個頭的大漢。

  「什麼事讓你像個姑娘一樣雞貓子喊叫?」任放憂粗魯的開口,身在黑寨十多年,她早已習慣不把自己當姑娘看。

  「二虎被官兵捉了!」大漢急切開口。「我們派去浙江搶商隊的一行人,在路上遇到官兵,死的死、傷的傷,逃回來的都只剩半條命了!」

  任放憂臉色一變。

  「邊走邊說。」任放憂急著到大廳瞭解整個情況,縱身往前飛去,大漢也趕緊提氣直追。不過須臾,兩人便急奔到廳裡,大廳裡已聚集不少人,想知道情況究竟如何。

  「怎麼回事?」任放憂在大廳的主位上坐下,雖然個頭小,但英氣十足,頗有氣勢,盯著堂下負傷的手下,臉色凝重。

  負傷的人滿臉慘白,想說話卻一時說不出,旁人趕忙替他發聲。

  「有個叫『丁馴』的人出現,沒兩下功夫,大夥兒被打得落花流水,死的死、傷的傷,二虎為了護兄弟,留著斷後,就被捉了。」旁人轉達著剛才聽到的消息。

  聽完,任放憂的臉色更沉,湛亮的眸光一閃,想起這個在綠林裡鼎鼎大名的人物。

  丁馴——人稱天下第一神捕,不隸屬任何單位,專門對付令官府頭大的人物,只要被盯上,再難逃出他的手掌心。而這個難纏的人物,盯上黑寨了嗎?

  「二虎人呢?」任放憂擔心著手下的安危。「知道下落了?」

  「聽說被丁馴押往杭州,打算交由知府處理。寨主……我們得把他救出來。」大家都是甘苦相隨的好兄弟,他心急地替二虎請命。

  「救是一定要救的。」任放憂應允,神態裡有著天生的霸氣,像是早就習慣指揮若定,絲毫沒有因為女兒身而減了半分威嚴。

  「誰去救?」一直在大廳一旁的男人突地發聲,高大的身軀往前走了一步。

  任放憂將眼光調向程稼——黑寨的二寨主,也是寨裡第一個對她為首表示不同意的人,她看得出他的不滿。

  「我會去查明這件事。」任放憂想要弄清楚丁馴遠到江南,究竟所為何來。

  發生這事,眾人心神不寧,任放憂略微交代了寨裡的事務,冷眸梭巡一圈,決定即刻啟程。

  簡單備好行囊,任放憂離開黑寨,先往杭州方向而去。她得想辦法攔到丁馴,在二虎還沒被送府嚴辦時,將他救出來。

  由於時間緊迫,她只能抄小路,走的是羊腸小道,只為了能縮短一些時日。

  在趕了幾天山路後,終於接近官道,她拿出乾糧,打算讓自己喘口氣——

  那是什麼聲音?

  突地,她停下進食的動作,凝神靜聽,隱約聽到有人正驚聲呼救。

  「該死,連頓飯都沒能好好吃。」任放憂將乾糧放下,還不待收拾,就往驚呼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不過是幾個縱身,就見到前方樹林裡,幾個男人正攔住一位驚慌的姑娘,遠看那猥瑣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正調戲著毫無反抗能力的無辜少女。

  「就跟爺兒回去,我們會好好『照顧』妳的。」其中一個男人一臉邪笑,拉扯著姑娘的手。

  「放開我,大爺們請自重……」姑娘試圖揮開他的手,但姑娘家的力道敵不過大男人,眼淚都快給逼出來了。

  「如果他們懂得自重,就不會做出這麼丟人的事了。」任放憂縱身而至,在眾人還來不及眨眼時,她已然擋在那位姑娘的面前。

  「公、公子……」身後的姑娘臉上有喜有憂,喜的是終於有人伸出援手,憂的是……這公子的身子骨,搞不好比她還來得纖細,身高也只高了她一些……

  這樣的「他」,能救得了自己嗎?

  「你是吃飽沒事幹?來插手管什麼閒事!」不安好心的男人冷哼一聲,看著任放憂只及他肩膀的身高,沒將她放在眼裡。

  任放憂早已習慣別人看扁她的態度,神色更冷,將姑娘護在身後,知道除了自己,沒人救得了她。

  「識相的話快走,我不想髒了我這把劍。」任放憂眸中迸射怒光。

  「哈哈哈……」男人發出狂笑,聽著她的威脅,並不以為意。「你這小子,奶水都不知喝足了沒,竟敢威脅起本大爺來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活了?」任放憂嘴角一撇,抽出身後長劍,緩緩將劍平舉,直指那男人的胸前。

  「你玩真的?別傷了自己啊,瞧你一身細皮嫩肉的,要不是爺兒們沒有斷袖之癖,你看起來倒是標緻極了。」男人冷笑幾聲,仍不將她的警告往心裡去。

  任放憂眉眼未動,美眸甚至沒有半分情緒,臉上滿是沉靜,將手中的軟劍舉得更高。百動不如一靜,她正伺機要封了這些人的爛嘴。

  幾個男人還以為他們成功嚇唬了她,嘴邊的淫笑更加張揚,其中一人甚至伸手就要觸摸她雖是男兒裝扮,卻比姑娘更加細嫩的面頰。

  任放憂唇邊挑起細微的笑。

  看來這些人真把她當成手無縛雞之力、只會逞強的笨蛋了。

  她始終保持不動,就在那隻手離她的頰不到一尺時,軟劍隨著手腕一轉,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

  那男人還沒回過神,指間便突地一痛——

  「啊……」打算唐突任放憂的男人,驚愕的發現自己竟在轉眼間被斷了兩指,而他甚至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看著原本囂張的男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握住斷指在原地慘叫嘶吼,任放憂勾起淺淺的笑痕。

  「這把——是削鐵如泥的羅刃劍。平時柔軟似緞,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只要灌入內力,就能成為殺人於無形的利刃。你的手就這麼斷了,也算是便宜你了。」任放憂原本清秀的臉龐,在此時看來竟讓人有些膽寒。

  「大家一起上!」男人疼到臉色全白,吆喝著大家連手攻擊。

  幾個男人紛紛拔劍,準備一擁而上,頓時劍光在林間閃耀,看來好不嚇人。

  「啊……」任放憂身後的姑娘,下意識發出尖叫聲,迴盪在空曠的林間,而伴隨著她的尖叫,幾道白光直直往任放憂刺來。

  任放憂好整以暇,將羅刃劍握得更緊,沒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幾道劍光逼近,任放憂正打算出手時,突地她瞇起眸,察覺一股雄厚內力朝她逼近。

  才感覺有人疾速接近時,持刀正準備刺殺她的男人們,瞬間在她的眼前被踢飛出去,朝不同的方向撞上大樹,撞得七葷八素,頓時昏頭轉向。

  任放憂難得的一愣,只因為來人身手矯健、輕功驚人,才察覺到氣息,他就已然來到面前,甚至在轉瞬間清空她面前的「障礙」。

  莫名其妙吃了悶虧,一群男人仍不屈不撓,朝著「憑空」出現的來人,又是一陣揮刀亂砍。

  「又來討打?」來人聲音低沉,隱隱還能聽出些微笑意,像是正恥笑這些人的不自量力。

  任放憂見著出手相救的人的背影,看出是個身形高壯的男人,有著寬闊的肩,穿著簡單利落的黑袍,不像是斯文公子,擺明就是個練家子。加上背上的劍鞘,看來年代久遠、頗有歷史,應該是一把好劍。

  那人沒有拔劍的意願,不過靠著拳腳功夫,利落攻擊。那些意圖不軌的人,沒三兩下,手中利刃全被打落地,不住地呼爹喊娘。

  知道遇到高手,幾個男人不敢再久留,攙住受了重傷的同夥,隨即腳底抹油,溜了。

  「哈哈,知道要走就好,省得皮肉痛。」丁馴看著幾個人一溜煙竄走,沒有追上去的打算。橫豎林外就有駐守的援兵,那幾個人跑不掉的。

  他撣了撣手,好整以暇的回身,驚詫地迎上一雙怒眸。

  丁馴微微一愣,雖然說是施恩不望報,他不預期在受惠者臉上看到感激涕零的神情,但也沒想到會迎上一雙怒沖沖的眼。

  「小兄弟……」丁馴微愣,不光是因眼前少年臉上的憤怒,還因為少年清秀的眉目,細緻得讓人訝異。

  「是誰要你多管閒事?」任放憂語氣不善的開口。先是瞪了他一眼之後,手腕一轉,利落地收起手中軟劍,冷哼一聲,往前走去。

  丁馴見多識廣,顯少有事能讓他感到詫異,但眼前少年的反應,的確讓他很意外。

  「小兄弟……」丁馴心中有諸多不解,正想要追上去詢問時,身後「真正」被解救的姑娘,溫柔多情、臉色嬌紅的開口了——

  「多謝大俠相救。」姑娘福了福身,對於這拔刀……呃,拔拳相助的壯士很有好感。

  此話一出,停住的人不只是丁馴,連任放憂都轉過頭了。

  「大俠?」任放憂的語氣裡有著疑惑,還有著挑釁。「敢情我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他就是個行俠仗義的『大俠』?」

  雖然她書讀得不多,但是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她可是清楚得很。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姑娘被這麼一問,臉色更尷尬。

  瞧著姑娘的反應,任放憂回過眸,又給了丁馴一個明顯的大白眼——要不是因為他插手,她會被看扁了嗎?這多事的傢伙!

  接收到那明顯的殺氣與……唾棄,丁馴又是一愣,接著揚起淡淡的笑。

  「小兄弟……」丁馴又開口,還來不及說什麼,冷冷的聲音就傳來。

  「誰是你的小兄弟?」任放憂潑了他一桶冷水。「別熱絡得像是我們已經見過面。」

  「那你也不必忿恨得像是我們有仇啊。」丁馴追了上去,想弄清楚自己是做了什麼,讓眼前的小兄弟一肚子火。

  「我們是有仇。」任放憂停下腳步,怒眸迎上一個爽朗的笑容。她微一怔,掩下那一絲因他而起的紊亂情緒。

  「什麼時候?」丁馴好奇的環起手,垂眸看著只比他肩膀高一點的小兄弟,端詳著他好看的眉眼,雖說一身粗布黑衫,但看來頗有幾分英氣。

  「現在。」任放憂明亮的眼微瞇,審視著眼前的男人。

  他始終帶著笑——很和善、很客氣的那種。

  但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他笑起來很狂妄。

  丁馴攤攤手,一臉無辜。

  「我做了什麼?」他的薄唇微動。「我見你被幾個仗勢欺人的傢伙團團圍住,加上他們同時舉劍刺向你,我擔心你會因此而受傷……」

  話未畢,突地眼前銀光一閃,握在任放憂手中的羅刃劍,正直指他的喉間。

  「好快的身手。」丁馴黑眸裡的興味更濃,真心的誇獎著。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這少年就能從腰間拔劍,再灌氣直至軟劍劍鋒,可見其內力了得。

  「現在,我懂你為什麼生氣了。」丁馴微頷首,知道自己多事。「你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只因他的出手相救,讓這少年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任放憂冷哼一聲,這男人也不至於無知,就是愛多管閒事。

  她把劍一收,越過他就要走人。她還得趕路,沒閒功夫跟他折騰。

  丁馴見這少年個子小小,脾氣倒是不小,知道自己壞了少年當英雄的機會,心裡有些愧疚,便又追上去。

  「小兄弟……」丁馴才開口,理所當然又被瞪了一眼。

  「跟你說了別裝熟。」任放憂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聾啦?

  「出門在外,大家互相照應,我承認剛才是我不對,只是事出突然,來不及反應,請『大俠』不要見怪。」丁馴拱手,不忘「奉承」一下。

  任放憂眸中閃過若有所思,狐疑的瞅了他一眼。

  眼前這男人身手好、體格好,甚至連皮相也好,但……他不會對尚在喬裝中的自己,有了「非常」的興趣吧?

  一想到這,她隨即出手,直鎖男人喉頭。

  丁馴一驚,出於直覺,他身軀往後一縮,避開她犀利的攻擊。只不過,她並不肯放過他,連連出手,招招都是致命的招式。

  這,不為取他性命,而是為了雪恥,雪他適才瞧不起她的恥。她要讓他瞧瞧,她任放憂可不是只有三腳貓的功夫而已。

  丁馴才退開,誰知凌厲掌風又至,似是狂鷹衝來。他抬手迎戰,雙拳相擊,將掌風往一旁推去,捲起凜凜勁風,丁馴隨即察覺少年的內力不凡,眸中迸發讚賞。

  「小兄弟,好身手!」丁馴邊守邊退,雖然少年攻勢利落,但他不疾不徐,似是游刃有餘。

  他的從容,任放憂看在眼裡,心裡不免有些訝異。

  她雖為一介女流,但是她的功夫在黑寨裡,卻是數一數二的,無人能出其右。不過,眼前這男人在迎戰她時,卻顯得十分輕鬆,武功不在她之下。

  橫豎自己出手,也只是為了喝阻他繼續再用那種……過於熱情的眼神瞅她,她索性點到為止,倏地收手。

  勢若狂鷹飛撲的攻擊態勢,陡然化去所有力道,收手的那一瞬間,不費吹灰之力,極動轉為極靜,徒留地上落葉翻飛。

  「嘖嘖嘖,收放自如,能守能攻……小兄弟,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啊。」丁馴勾起薄唇,嘖嘖有聲,眸中不掩對她的讚賞。

  對於他人的稱讚,任放憂早已習慣,只當他是沒話找話聊,冷哼一聲,頗不以為然,再度轉身要離開。

  「欸,小兄弟,天下之大,我們有緣相遇,不留個姓名嗎?」丁馴追上她的腳步,不再唐突的攔住她的路,只是跟在她的身邊。

  任放憂瞪他一眼,覺得他真是夠煩,她一句話不說,提氣就往前衝。可丁馴也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才落後她一尺,隨即就跟上她的腳步。

  任放憂黛眉一皺,再次因為他能輕易跟上她而驚詫,她的輕功極佳,而他竟然跟得臉不紅氣不喘,還不停在她的耳邊嘮叨著——

  「小兄弟,你武功好,內力高,是個好人才……」丁馴的腳步落在樹枝上,輕易地跟上她。

  「別來煩我。」任放憂的反應,是再提氣,加速往前衝。

  「小兄弟,說真的,你真的不留步,咱們談談吧?」丁馴雖然臉不紅氣不喘,但這樣說話總是說不清。

  「少囉嗦。」任放憂開始感到不耐煩了。

  「小兄弟……」丁馴還要再開口,任放憂終於受夠了。

  「你煩不煩?!」她驀地收勢,急奔的腳步在樹梢上停了下來,幾乎在同一瞬間,丁馴也在另一端的樹梢上停住了。

  「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煩你了。」丁馴好整以暇,態度輕鬆,像是這麼攔人去路、誤人正事的事,他時常幹一樣。

  「那就快說!」任放憂清脆的聲音裡,帶著憤怒的語調,在森林小徑裡傳開。一雙黑眸氣得冒火,不曾遇過這麼難纏的傢伙。

  丁馴瞧她一眼,雖然眼前是個少年,但那白皙的臉頰與纖細的五官,卻有幾分格格不入的詭異感。

  只不過,這不是他現在該注意的事,他還有正事得跟少年談談。

  「近來,江南盜匪作亂,又是偷、又是搶,朝廷正因此而焦頭爛額,急需像小兄弟這般矯健的身手,來替朝廷做事,替百姓謀安定的生活……」丁馴徐徐道出窮追不捨的理由。

  一開始他會出手,是以為少年需要援助,後來追上少年,是因為覺得自己多管閒事,讓少年在姑娘面前沒有展露威風的機會,想表示歉意。但現在,完全是因為他私心愛才,想替朝廷留下一位有本事、有能力的幫手。

  他的一席話,終於引起了任放憂的注意,纖白的小臉上出現除了怒氣之外的情緒,是疑惑,再加上一絲絲不解,甚至還帶著懷疑。

  「你……是官府的人?」她微微挑起眉,大眼在眼前這一身黑袍的男人身上轉了轉。

  他未著官衣,一身簡便輕裝,笑容爽朗,態度自信,跟她印象中那畏首畏尾、老讓底下人擋在前頭的官家人物有些不一樣。

  「也是,也不是。」丁馴環手,賣起關子來。

  「說清楚。」任放憂不改其在寨子裡呼風喚雨的態度,氣焰高得很。

  「好。」丁馴黑眸一閃,對她的態度並不以為意,眼前少年是鮮少敢這麼跟他說話的人。「在下丁馴,是皇家派出的人,特到江南剿匪,打算把黑寨給翻了。」

  聞言,任放憂的眼前一黑,小臉愈繃愈緊,早已閃著怒火的眸子,幾乎就要噴出火來,纖細的眉目裡,迅速堆起層層陰霾。

  「你、是、丁、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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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3:56
第二章

  為了確認他的身份,任放憂幾乎是咬著牙問出口的!

  丁馴。

  這個愛管閒事,又吵又煩又囉嗦的傢伙,竟然就是丁馴。

  一想起那奔回黑寨求援、渾身是血的兄弟,她就一陣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出手,把眼前這個男人給勒死。

  他竟然還說要翻了黑寨!

  只是,心念才動,她隨即想起二虎還在他的手中,在縝密考量之後,只能硬生生的吞下那股怒氣。

  冷靜。

  這個時候,她必須冷靜。

  「我就是丁馴,你聽過我?」丁馴好奇的挑眉。

  任放憂冷哼一聲,聲音在壓抑之後變得溫和,卻隱含危險與不滿。

  「『天下第一神捕』的名聲響亮,早已傳遍江南,每個被『天下第一神捕』盯上的盜匪頭子,還沒有誰能逍遙法外。關於你的種種事跡,早已如雷貫耳了。」她紅唇上挑起極細微的笑,亮眸裡閃爍著異樣的銳利光芒。

  丁馴的濃眉隨著她誇獎的一字一句逐漸挑高,雙眉間揉進不解。心裡想著,他究竟是哪裡得罪這小兄弟了?!

  聽聽這少年,雖然字字句句都是褒賞,但他卻能明顯聽出少年語氣中的嘲諷,甚至還帶著怒氣。

  「不知小兄弟這番話,是不認同官府的作為?」他懶洋洋的環住手臂,注視著少年臉上的神情。

  任放憂迎向他的眸,要不是適才已見識過他的功夫,怎麼也不會相信,看來這般輕鬆無害的他,竟是擒下二虎一行人的丁馴。

  「聽說,你在路上已經破了黑寨的人馬?」任放憂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想確定二虎一行人有沒有事。

  「只是適巧遇到有人搶劫,一併收拾罷了。」丁馴說得雲淡風輕,沒有讓少年知道,他早在到江南之前,就派人潛在江南當眼線,一知曉可能被黑寨列為目標的商旅後,便密切注意,果然讓他一舉擒下在黑寨中舉足輕重的趙二虎。

  任放憂氣得牙癢癢的,大眼瞇得更緊了,為的不是別的,只是不想讓他看清她眸中,幾近要殺人的情緒。

  任放憂反諷道:「丁捕頭好大的本事。就不知道丁捕頭打算怎麼處置這些黑寨的人?」

  「小兄弟對黑寨也有興趣?」丁馴發現,只要一說到黑寨,這少年的話就多了起來,連疾行的腳步都停了。

  任放憂聳了聳肩,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試圖掩下自己過於彰顯的在乎。

  「在江南地區,黑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知道丁捕頭一到,就擒下重要人物。我當然會好奇,丁捕頭打算怎麼懲處這些人,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麼『翻』了黑寨。」她壓抑胸腔中沸騰的情緒,不讓自己打草驚蛇。

  「有興趣,那就跟著我。」丁馴不忘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邀得人才。「黑寨勢力龐大,單憑一人之力很難達成,但如果多了小兄弟幫忙,一定如虎添翼。」

  「丁捕頭倒是高估我了。」任放憂哼了一聲,諷刺地說。

  只是,話音才落,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提供了一個不錯的主意——如果她留在他的身邊,她不但能知道他接下來的計劃,還能成功營救出二虎。

  「小兄弟,你身手了得,如果肯留下……」不肯放棄的丁馴,還想繼續遊說。

  「好。」任放憂態度一轉,決定留下來當「內奸」。

  「一定會……呃?什麼?你答應了?這真是太好了。」丁馴愣了一下,突然發現他達成任務了。「那我總不能小兄弟小兄弟的叫你,該怎麼稱呼?」

  任放憂微愣,但是很快反應過來。

  「叫我任憂吧。」她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麼名字,索性就拿掉本名中間那字。

  「任憂?」丁馴望著她。「這倒是一個……不尋常的名字。」

  任放憂傲然的揚起下巴,頭一甩,不再理他,繼續往前走去。

  「任憂,你等等我,咱們不是往那個方向走……」丁馴伸手打算攬住他的肩。

  只不過,他的手才上少年的肩,少年便一個回身,很快避開他的手。

  「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任放憂沒好氣的開口。

  「好,不要動手動腳。」丁馴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倒沒想到少年的反應會這麼大。

  他有禮的彎身,做了邀請的動作——

  「任兄弟,這邊請吧。」

  任放憂覷他一眼,下巴一揚,很驕傲的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跟著丁馴往前走,任放憂詫異的發現,他走進的地方不是官家大院,而是一般的鄉野客棧,不但沒有見到二虎,也沒見到擒下二虎的那些官兵。

  「客官您回來啦。」小二熟稔的迎上,找了張乾淨的桌子讓兩人坐下。「您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

  「再幫我準備間房,再來些好酒好菜。」丁馴撩袍坐下,對小二吩咐著。

  「好的,馬上辦。」小二利落的轉身準備去。

  聽著兩人對話,知道丁馴並不住在官家,任放憂發現自己失算了,她把身後羅刃劍往桌上一放,語氣因為沒有見到二虎而不滿。

  「我還以為跟著你,能吃好的、穿好的。」她不明白,他怎麼會窩在這間小客棧裡。

  丁馴聞言,不怒反笑,飛揚跋扈的眉因為大笑而添了幾分狂妄。

  「不知道任兄弟的嘴這麼挑,下次為兄一定改進。」丁馴做人豪氣,已私心將這人才當成兄弟看待。

  「這不是嘴挑的問題。」任放憂怒道,將理由說得正當。「我留下來,是想為官府立功,是想破黑寨,會會那黑寨的頭子。你不帶我去見識見識,竟然窩在這種小地方?!」

  「哈哈……」丁馴很高興能見到少年這麼快就進入狀況。「別急,那幫人正被官兵們押往杭州,我們得留在這裡探探風聲,看看黑寨的人是否有動靜。」

  任放憂身軀一緊,目光一寒,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可以小覷的角色。

  他初次出擊就大勝,卻沒有因此而鬆懈防備,反而親力親為,屈身在這小客棧裡,打聽他們黑寨的動靜。

  沒有察覺她臉色的異樣,他替她倒了杯酒,繼續說著——

  「這杯酒,為兄敬你。適才出手是我不對,不過我不後悔,也就是因為我的唐突,才能結識兄弟你,以後有什麼事儘管說,為兄一定挺你。」丁馴做人大氣,難得遇到像少年這般好身手的年輕人,頗有惜才愛才之心。

  任放憂正欲說什麼,卻見鄰桌的兩個大漢,正跟小二吵起來。

  「不過是幾兩銀子,需要這麼攔著不給走嗎?」大漢往桌上用力一拍,力氣之大,讓木桌隨即裂了條縫,驚得小二臉色一白,渾身發抖,卻又迫於掌櫃的嚴厲目光,不得不硬撐著把話說完。

  「大爺,我們做的是小生意,您在這裡也欠下……呃,我的意思是說,您已經幾次忘了帶銀兩出門,這樣小店無法維持,您就行個好,先付了這些吧。」小二聲音發顫。

  「好,你有本事就來拿!」大漢一吼,臉色大變。

  小二見兩位大漢掄起大刀,嚇得當場就要跪下——

  說時遲那時快,大漢刀子才要劈下,「噹」地一聲,空中銀光一閃,那大刀就這麼硬生生的被擋在半空中。

  「是誰不要命了?!」大漢一愣,沒想到自己的刀竟會被擋下。

  「是你。」任放憂冷冷回答,銳眸裡冷光一閃。

  她將手腕一轉,掌間的羅刃劍一翻,往上滑向大漢虎口,兩刃相磨,發出刺耳的尖銳聲,火星四處飛濺,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任放憂注入內力,劍尖一抖,「匡」地一聲,大漢手裡的大刀,竟倏地斷成兩截,眾人發出一陣驚呼。

  「生了張嘴吃大魚大肉,卻沒長了手付帳?」任放憂怒眸微瞇,羅刃劍直指大漢喉間。

  「大、大、大俠……」大漢沒見過出手這麼利落的人,不過才一招,他還沒回過神,護身用的大刀竟然就斷了,他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現在,有錢給了嗎?」任放憂不管他怎麼稱呼,她要的就是還人一個公道。

  「有有有……」大漢從懷裡掏出幾文錢,往桌上一丟。「給了、給了,大俠饒命啊。」

  「不夠。」任放憂瞅了桌上銀兩一眼,冷哼一聲。「打壞人家的桌子,不用賠償嗎?」

  「要,當然要。」大漢哪敢說不,又掏了銀子往桌上擺。

  任放憂這次終於滿意,冷睞大漢一眼,語調冰冷且決絕。

  「下次再讓我遇上你吃霸王餐,我就拔光你的牙。」倏地,劍一收,羅刃劍離開了大漢的喉間。只見後者腿一軟,由另一人攙著,火速逃出大門。

  「幹得好!」客棧裡頓時響起如雷掌聲,真是大快人心。

  任放憂臉上沒有特殊表情,像是沒聽見那些讚歎,也沒看見眾人眼中的欽慕,昂首走回木桌,像個男人般的撩袍一坐,這時才見到丁馴臉上那興味的表情。

  任放憂一愣。

  這人為啥對著她直笑?還盯著她直瞧,像是她鼻頭上長疔似的。

  「任兄弟說我愛管閒事,我倒覺得你管的閒事,不會比我少。」丁馴有趣的說道。

  「哼。」任放憂直接幹了她碗裡的酒,不以為意的白了他一眼。「何謂閒事,多此一舉叫閒事,我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丁馴哈哈大笑,知道少年還在記恨著他「多此一舉」的行動。

  「我只是覺得,這些事官府的人自會處理,無須多生事端。」丁馴不是為自己找借口,而是在他生長的家中,從小就是灌輸他這些觀念。

  他的話,再度換來任放憂的冷哼。

  「做小生意的人,總希望能息事寧人,卻讓有些人因此得寸進尺。若事事都要鬧上官府,只怕會被官府的人掛上標籤,連生意都做不成了……」任放憂在江湖打滾這麼久,早已看遍人生百態。「總歸一句,惡馬惡人騎,他不照規矩來,我就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是是,你的脾氣真不好,這樣就出手了。」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鄰桌的騷動,但他想掌櫃的會處理好這些事。

  「我倒覺得你的脾氣好過頭了。」任放憂完全不認同他的做法。「這叫姑息養奸,叫放縱。」

  「哇!」丁馴臉上的表情又更豐富了些。

  初識時,少年對他態度不馴,那時,他認為那是當然的,只因少年不知他的身份。

  只是,在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之後,少年竟還如此坦然,仗義直言,只差沒指著他的鼻頭罵他了。

  這一點,讓丁馴又驚又喜,對少年又多了幾分欣賞。

  這少年,嫩歸嫩,年紀小歸小,卻是條真正的漢子。有本事、有正義感,該做當做,絕不退縮。

  不像他,從小生長在官家,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家子的名譽,有時雖路見不平,但家人告訴他,官府的人會處理。

  為官的人,出不得錯的。

  一步錯,就會被人捉住把柄,將來會死無葬身之地。

  而眼前的少年,讓他眼睛一亮,心頭也一亮,頓時質疑起自己的價值觀。

  「好!」丁馴再次舉杯,真心的欣賞起少年。「為兄真是受益良多,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在外奔走多年,頂著天下第一神捕的稱號,他幾乎沒什麼朋友,唯一個性合得來的,就是專門保護皇上安全的貼身侍衛向槐。

  只是這些年來,兩人職務不同,向槐專司保護皇上,而他則在外剿匪,兩人是淡如水的朋友。

  而這少年,倒是真真正正觸動他的心,讓他記憶深刻。

  迎上那一雙熱切的眼,任放憂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一窒。

  那是一雙充滿力量的眸,光是散發出來的熱力,就能讓人心跳失速。

  從小在寨子裡長大,她看過不少男人的眼,卻不曾見過這樣的一雙眸,讓她頭一次失去言語的能力。

  「你……」任放憂清了清喉嚨,不知怎地,喉嚨突地啞了。

  打她從懂事起,她就知道留在寨子裡,長大之後的「唯二」出路,不是嫁給王二熊,就是嫁給李四狗。要打破這樣的命運,她就得讓自己不像個姑娘。

  她不能像個姑娘!要不然,就會像幾個姐姐的命運一樣,在寨子裡度過一生,受男人的擺佈過日子。

  她要像個男人的原因,不是討厭在寨子裡生活,而是,她想做自己的主人。

  而她,也說到做到。

  練武,她操得比別人勤;蹲馬步,她蹲得比別人久;吃飯,她也努力吃得比別人多,讓自己處處不像個姑娘,讓身旁的男人,也不敢把她當個娘兒們看。

  久而久之,那些輕視她的眸光逐漸消失,看著她的眼神裡,開始出現敬意,敬她是個吃得了苦、吞得了累的「漢子」。在她接下黑寨時,雖有反對的聲浪,卻也有不少支持她的聲音。

  從那時起,她知道,自己更不能是個姑娘。她的打扮像男人,穿著也像男人,就連心緒也像個男人。

  而他,這個叫丁馴的男人,竟然莫名勾起她內心裡,被埋得很深很深,那喚作女性本能的……東西。

  「好兄弟,我們來乾一杯吧!為兄的手都酸了。」丁馴催促道,微詫的發現,眼前少年的耳垂,竟隱隱浮上淡粉,連臉頰都染上誘人的顏色,讓少年充滿英氣的臉龐,湧現一股說不出的柔美。

  丁馴的黑眸一黯,因為心頭突然湧上的怪異情緒,眉頭微微皺緊。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兩個人都沒察覺對方的異樣,注意力全在自己心緒不該有的浮動上。

  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為的是「壓壓驚」,穩定心情。

  「再來!」丁馴見少年把酒乾了,又替少年與自己倒了一杯。

  這次,兩人不再遲疑,舉杯又見底。

  瞬間,這動作重複數次,一壺酒已經見底,喚小二再送來一壺好酒的動作間,酒精慢慢在發酵,而他們兩個的心也逐漸定了。

  剛剛的想法,大概,只是一時的錯覺。他們實在不需要太大驚小怪。

  「丁兄……」任放憂找到自己的聲音,也在酒意醺然下,她稍稍軟下了姿態。「接下來的日子,就要讓您照顧了。」

  眼下這情形,雖然暫時見不到二虎,卻也是不得已中的下下之策,她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見丁馴似是對自己很欣賞,她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摸清他的所有計劃才是。

  「講這什麼話,有你這小兄弟幫忙,抵得上不少人手。」丁馴欣喜於少年態度的改變,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們好酒一壺接著一壺,狂飲直到深夜。

  入城大道上烈日炎炎,黃沙道上的塵土,因風微微揚起。

  這是通往鎮花城的主要道路,前往此地的原因,是因為丁馴收到線報,在幾日後,鎮花城裡會有米商進駐,到時會有大筆銀兩在小鎮內進出。縱使路途不算近,但黑寨的人應該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他也不該放過再次跟黑寨交手的機會。

  只是,原本無趣的計劃,因為有人陪伴,顯得有趣多了。

  馬蹄聲從遠處急速傳來,順著風,還能聽見一陣陣笑聲在林間迴盪。

  「任兄弟,沒想到你功夫了得,連馬上功夫也讓人嘖嘖稱奇。」丁馴真覺得自己找到個寶,不但能騎能飛,還能射能打。

  「丁大哥客氣了,你的身手也不遑多讓。」任放憂緩下策馬的動作,亮眸裡出現真心的讚賞。

  一路上,兩人一邊趕路,一邊較量,也讓她見識到丁馴近乎「武癡」的狂熱。

  一般人練武,多半是想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再者,是為了自衛。而她,則是為了不讓寨內的人看輕她。但鮮少人是為了練武而練武,而丁馴就屬於這一種。

  他練武,純粹就是因為喜歡功夫,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忘與她切磋功夫,甚至,在馬上就拔劍跟她比起來。

  基於私心,她也想試試他的能耐。所以一路上,他所提出的比試點子,她都奉陪,也因此知道他的武功修為不能小覷。

  黑寨裡,她雖為一介女流,卻沒有人的武功在她之上,但丁馴不愧為天下第一神捕,在騎術上、劍術上、射術上,都與她不相上下。甚至,她懷疑他保留部分實力,他的武功修為,極有可能在她之上。

  起初,她以為他賞識自己的態度是矯情,直到她確定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時,她也真心的浮現敬佩之意,說話的態度也客氣了幾分。

  算是英雄惜英雄吧!於公,她該視他為仇敵,但於私,她卻不得不敬佩他是個高手。

  「任兄弟,每跟你比試一次,為兄的就想讚歎一次,以你這般修為,用不了多久,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丁馴與她並肩而騎,高興的說著。

  「只怕我連丁大哥都打不過,哪來的打遍天下無敵手。」任放憂的心情因為策馬狂馳而愉快,衝著丁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丁馴看著少年因日曬而顯得通紅的臉,束起的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在英氣之外,又多了幾分陰柔嬌美。而對著他笑的那張小臉,竟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還來得美麗誘人,他沒來由的喉頭一緊,趕忙轉開頭去。

  「任兄弟真是客氣了,在我認識的人裡,除了專司保護皇上的貼身侍衛之外,我還沒見過身手能比得上你的。」丁馴清了清喉嚨,黑眸直視,不敢再看著那雙會讓他心跳失速的大眼。

  「是嗎?」任放憂不置可否,壓抑臉上的喜悅。

  不少人誇過她的功夫了得,但是他的誇獎,卻讓她真心覺得愉快。

  只是,她雖然收斂了笑意,眼底眉間卻仍透露出喜悅,微揚的嘴角勾起誘人的弧度,輕風拂起她散在頰邊的發,讓她的笑容看來更加迷人了。

  雖已告誡自己,該直視前方,不該輕易被少年影響,但丁馴的眼角餘光,卻仍舊沒有忽略屬於她的美麗。

  該死……他在心裡咒罵幾聲。

  自己是怎麼了?竟然為了一個少年心思浮動?!

  莫非真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禁慾太久,連思緒都產生錯亂,連心跳都會因為少年的笑容而失速。

  他端正心神,拿起掛在腰邊的水袋,朝少年丟了去。

  任放憂動作利落的接住,仰頭往嘴裡一倒,補充這一路上流失的水分。

  「有沒有人說你像個姑娘?」丁馴突地丟出一句話。

  「噗!」任放憂才倒入口中,還沒嚥入喉裡的水,因為驚嚇而噴了出來,不偏不倚的噴了丁馴一臉。

  「呃?」丁馴知道這話唐突。實際上,他也是聽到自己的聲音之後,才知道自己問了這麼唐突的問題。

  大概是這個疑問埋藏在心底許多天了,一個不小心,這話就這麼冒出來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少年的答案竟然這麼直接——就是噴了他一臉的水。

  「咳、咳咳、咳……」任放憂一口氣沒順過來,嗆咳了起來。

  「欸欸欸……為兄失言了。」丁馴見少年突地猛咳起來,心裡好生歉疚,伸手抹去一臉的水,策馬來到少年身邊,先是伸手握住少年的韁繩,另一隻手則再自然不過的在她的背後輕拍,為少年順順氣。

  陌生而親暱的動作,順著他落下的掌心,暖暖的傳遞著溫度,更加烘紅了任放憂的頰,她的耳垂染上了不自然的粉紅。

  「別、別……別拍。」任放憂不自在的想要推開他的手,避開兩人如此親暱的接觸。

  「先別說話,順了氣再說。」但丁馴只當少年是臉皮薄,並不理會他的推拒,反倒靠得更近,拍撫著少年的背。

  任放憂從小在寨子裡長大,見過的男人不少,近身肉搏的機會也不在少數,但卻不曾有人用這般溫柔的態度對她,教她頓時有些慌亂,心浮氣躁起來,感官格外敏銳。

  覷著少年不知是因為嗆咳,還是什麼因素而乍紅的臉,丁馴再一次感受那莫名的心動,呼吸更顯急促。

  察覺自己的失態,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對一個少年,做出這般照顧的動作,倒真像是把少年當成了姑娘……

  一直以來,雖然還沒真正對誰動過心,但他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姑娘。

  只是,一遇到這少年之後,他的心思總會莫名浮動,心跳也總會詭異的加速,連他都自覺思緒太過奇怪,再也不確定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不是姑娘家了……

  「別再那樣說話了!」任放憂壓低嗓音,衝著丁馴就是一聲大吼。

  只是,她的聲勢十足,氣勢很夠,但是一張小臉和耳垂,還是無法自抑的呈現誘人的粉紅色,讓丁馴又是一愣,一雙眼幾乎要看直了,心中煩亂又添幾分。

  他對自己心口翻攪的情緒更加不解,眉頭又蹙得更緊,卻仍是轉不開眼。

  而任放憂迎著那一雙直瞧著自己的黑眸,她的神經緊繃著。

  她緊張,好緊張。

  只是,她不明白她緊張的原因,是怕被他認出真實的身份,還是另一種不明所以的曖昧情思。

  那雙熾熱的眸,莫名撩動了她的心,教她連心跳都慌了……

  「我是堂堂男子漢,雖然你貴為天下第一神捕,但那並不表示你可以這般侮辱我。」任放憂努力用怒氣掩飾心口那說不出的感覺。

  「好好好……」丁馴知道自己失言。「開玩笑,只是開玩笑。」

  他一向思緒縝密,卻不知怎地,總是在少年面前說出奇怪的話。但,雖然他口裡說著道歉,但心裡卻不是真的後悔說出他像女子。

  真是該死……

  明明是個男人,但這少年怎麼看起來那麼……漂亮,勾得自己又是一陣心猿意馬的不自在。

  他沒有斷袖之癖嗎?

  頓時間,丁馴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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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4:20
第三章

  天暗了。

  丁馴與任放憂正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森林裡,眼見「鎮花城」還在數十里外,他們決定在林間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丁馴自告奮勇要去摘些野菜充飢,任放憂欣喜的應允,為的不是別的,而是難得有個喘口氣的機會。

  這幾天,他們雖未同床而眠,但丁馴總喜歡突然造訪,讓她連要沐浴,都得小心翼翼、匆匆忙忙,深怕一個不注意讓身份曝了光。

  她終於等到這個機會,能好好梳洗一番。

  這通往鎮花城的唯一道路,她在兩年前,曾帶黑寨的人搶過兩回,由於地處偏僻,援兵難及,兩次出手都滿載而歸,讓她印象深刻。

  也由於曾細心勘察過地形,她知道就在不遠處,有個四季不絕的熱泉,隱秘的藏在巨石後,她可以趁丁馴不在時趕到那裡,好好享受一下。

  於是,丁馴前腳剛走,任放憂後腳隨即往記憶中的熱泉奔去。

  「真是太好了!」須臾,她果然見到正冒著熱煙的熱泉。

  任放憂仔細的查看四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敢褪下讓她倍感不適的衣衫與綁胸,滑進舒服的熱泉裡,滿足的歎了一口氣。

  輕煙裊裊,將她整個人罩在溫暖的熱氣裡,她松下束髮,以指代梳,順開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在熱泉裡盡情舒展。

  她閉上眼睛,舒服的伸展手臂,放鬆這幾天來的緊繃。

  以往在黑寨裡,入浴的時間是她最為放鬆的時刻,能紓解一整天的疲憊,而這幾天不但壓力倍增,更沒有放鬆的時刻,她全身的筋骨都像是上了漿,動彈不得。

  這暖呼呼的熱泉,像是她的救星,她在熱池裡放鬆肌肉,也同時放鬆了心情。

  小手仔細的擦拭著纖肩裸臂,劃過被壓縮在綁胸內的渾圓,她享受著熱泉獨特的滋養滑潤,洗淨一身塵埃,心靈倍感寧靜,享受著這些日子以來,從未有過的放鬆舒適。

  她仰靠在池邊,小手輕滑過熱泉,泛起一陣陣漣漪,長髮在水面上,隨著水波浮動,難得的悠遊自在,讓她幾乎就要睡著了。

  任放憂深吸一口氣,之後閉上眼,讓自己整個人都沉進熱泉裡,享受溫暖泉水的包覆,暖暖的,溫和的,輕柔的……

  她在水裡閉住氣息讓自己與泉水相融在一起,直到最後一絲氣息在她的胸口用盡,她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濺起點點水花,雙掌撩起一頭青絲,往後一甩,讓一頭長髮柔順的貼在她背後的曲線上。

  她滿足的吁出一口長氣,才想要著衣時,身後竟突地出現熟悉的聲音——

  「原來你在這兒!」丁馴大腳跨過巨石,落進茂密的草叢裡,認出放在草地上的外衣,「要不是水聲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還真找不到你呢。」

  突來的聲響,讓任放憂整個人僵住,單手摀住臉,懊惱著自己的失策,另一隻手則遮住自己胸前的赤裸,一動也不敢動。

  沒有察覺任放憂的異樣,丁馴被這熱泉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你也真是的,找到這好東西竟自己獨享,虧我還自告奮勇去摘了不少野菜,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裡泡起熱泉來。」丁馴看著冒煙的泉水,心情興奮,伸手解下腰帶,極欲下水試試熱泉的滋味。

  任放憂整個人縮進水裡,只露出一顆頭在水面上,試圖遮掩自己的赤裸。她慶幸這個地方水氣氤氳,她應該可以繼續隱瞞下去——只要她能盡快拿到衣服,遮去一身雪白肌膚。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到身後解衣的聲音,任放憂嚇得臉都白了。

  「你要做什麼?」她清脆的聲音裡,有著來不及掩飾的驚慌。

  「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啊。」丁馴的語氣裡有著不解。「我也想下去泡泡泉水。」

  「不准下來!」任放憂大聲喝斥,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在顫抖。

  這輩子沒遇過這麼難堪的事,女扮男裝這麼久了,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要被人揭盅。

  「任兄弟,你太不夠意思了!」丁馴脫去外衣,往一旁草地上丟去,不解的回過頭,盯著在幾尺外,氤氳水氣裡的少年。

  不看還好,這一看,他的心又是一顫。

  水面上,一張不知是氣紅,還是被熱氣烘得通紅的小臉,烏黑柔順的發,嬌美的披散在頰邊,襯著那一張怒氣沖沖的嬌顏,雙眸明亮,粉唇泛紅……竟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都來得美麗。

  「你實在……」實在美得太過分了。

  像是被催了眠,裸著上身的丁馴,一步一步走入熱泉中,想將氤氳中的少年看得更清楚。

  任放憂嚇得紅唇微張,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連阻止他都來不及,他已經來到幾步之前。

  「別、別、別……」任放憂嚇得口齒不清。事情不妙,事情不妙了!

  「你到底在怕什麼?」在縮短距離之後,丁馴終於看清楚少年臉上的表情,有著說不出的驚慌,卻也有著說不出的美麗。

  「你、你出去……你不、不要靠過來……」任放憂不停往後退去,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裸露著胸口,挺拔昂然、氣宇軒昂的朝著她走近,黑眸不解且專注的凝視著她。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那麼想接近這個少年?

  任放憂不停的顫抖,只露出一顆小腦袋的她,艱難的往後移動著,首次感覺到無助。

  完了!完了!她真的完了!

  她用力的眨眨眼,試圖冷靜下來,她得想個辦法,得想個辦法才行……

  只是,天不從人願,愈是緊張的她,愈無法控制自己,突然腳下踩到一顆滿是青苔的小石頭,她整個人倏地往水裡一倒。

  任放憂倒吸一口氣,雖沒像一般人驚慌尖叫,卻也因為水的浮力讓她無法從容使力,整個人沉進熱泉裡。

  說時遲那時快,丁馴一個伸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握住她的手臂,使力往水面上一拖——

  不行!

  一個想法閃過任放憂的腦海裡,她知道這麼一離水面就完了,於是使力一扭,掙開他的抓握,讓自己往水裡沉去。

  「任憂……你在做什麼?」丁馴一愣,一個沒有提防,竟被少年掙開,他往水裡再一抓,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抓到一隻正欲逃離的腳踝,竟是出乎意外的柔潤細緻。

  丁馴的手被踹了一下,任放憂再次掙開他的控制,往熱泉的另一端潛去。

  丁馴是既不解又疑惑,決定跟任放憂槓上了!

  他伸手再撈,大有非抓到她不可的決心,任放憂回眸見狀,嚇得瘋狂大喊,也不管會咽進泉水,硬是要阻止他。

  「住手!住手!」她滿口水,咕噥不清的喊道。剎那間,她有個想法,或許,就這樣讓自己淹死好了,可能會比現在的情況好上許多。

  但顯然丁馴不明白她的驚惶,他不明白她怎麼淨往水裡躲,像是急著要遮掩什麼一樣。

  不想放任疑惑繼續擴大,丁馴決定要抓他來問個詳細。於是這次一抓到她,他就再也不放手,猛地往自己懷裡一扯,明顯感受到她柔軟的身軀往身上撞來。

  那是——

  丁馴又是一愣,疑惑的眼神往慌亂的任放憂臉上瞅去,她慌得小臉慘白,大眼流露出無助,失措得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小手推阻著他,一雙腿一逕想著要踹開他,她接近瘋狂的抵抗著他的靠近。

  再怎麼說,任放憂都是個練武的人,力道不容小覷,每一捶、每一掌,都帶著結實的疼。終於,丁馴的自制力崩潰了。

  「我真是受夠了!」他衝著任放憂一吼,猛地揪住她的雙肩,往自己的胸口一壓,想要用強壯的雙臂,將少年禁錮在自己的身前。

  只是,剛才那一閃而逝的觸感,在此時完全被放大,緊緊貼實在他的胸口。

  丁馴嚇怔了,連任放憂也嚇得愣住了。

  丁馴垂下眼,迎上她慌亂的眸,在瑩瑩月光裡,審視著她嬌美的臉。

  任放憂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粉紅色的嬌軀在他的箝制下,仍不停的發顫著。

  彼此的眼神裡,都有著說不出的震驚。

  「你是……不,你是……」丁馴聰明的腦子,首次無法正常運作,他的身子緊抱著她,完整感受屬於女子身軀的柔軟滑嫩,偉岸的身子誠實的起了反應。

  察覺他已認出自己的真實性別,任放憂尷尬的用力一推,這一次,她終於成功推開他。雙手遮在自己的身前,柔順黑髮披散在她裸露的纖肩,若有似無的遮掩無瑕的潔白,美麗得讓人驚艷。

  「你這個混蛋!你這個王八羔子!你是聾了?傻了?還是怎麼了?沒聽到我叫你別下來嗎?」任放憂惱羞成怒的對著丁馴大吼,用憤怒掩飾此時的羞窘。

  丁馴在須臾後,終於回過神來。

  他的任兄弟……竟然是個姑娘?

  丁馴的黑眸裡有著不可置信,卻也有著難以察覺的驚喜,慢慢明瞭這陣子他的怪異反應,都是男人該有的本能反應。

  他沒有問題,有問題的人,是她!

  丁馴的笑容變得釋然,甚至還帶著幾分竊喜——他的任兄弟是個姑娘。她,是個姑娘!

  隔著裊裊的熱氣,丁馴看著她曾經英氣颯爽的臉,如今帶著幾分不安、幾分倔強與不認輸,白皙的臉不再是被嚇得慘白,而是透著誘人垂涎的嫣紅——他的掌心刺癢著,終於明白為何掌心裡的肌膚,會柔嫩得像純脂白玉。

  任放憂隔著幾步的距離,半蹲在熱泉裡,大眼直直的瞪著他,自然沒有遺漏他唇邊的笑容。她心裡是又氣又怒、又羞又窘,卻又無計可施。

  「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任放憂被他盯視得好不自在,全身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丁馴雙手交疊在身前,在知道她真實的性別之後,他的態度自然多了。

  原來,他的心跳加速,他的呼吸困難,全都是因為他遇上的是個如此的美人,也莫怪乎他會心動。

  「來啊,我不介意你現在試試,我一定打不還手。」丁馴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薄唇邊噙著淺淺的笑,很高興自己誤打誤撞,竟讓人給撞進心裡了。

  「丁馴!」任放憂氣得連名帶姓的喊他,迎著那雙添了熱度與明顯的挑釁的黑眸,她卻無能為力。

  要是她現在「撲」上去,只怕被吃掉的人,會是她。

  「轉過身去。」她怒斥著命令他,雖然屈於劣勢,她的態度仍然強硬。

  「我不想。」丁馴難得無賴的搖搖頭,雙手仍是環著胸口不動。

  在這個距離下,他雖看不清適才撞進自己胸口的柔嫩身軀,但是那一頭黑髮,那裸白的肩,那氣怒的小臉與紅唇,件件都讓他轉不開視線。

  「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轉過身去!」任放憂對著他下最後通牒。眼前的情形實在荒謬極了,要是傳出去,她這個黑寨寨主,鐵定會馬上被踢下寨主寶座。

  看出她眸中的堅決,怕這麼僵持下去,她會羞窘得像剛才一樣,試圖淹死她自己,他也只好暫且順從她的指令。

  他緩慢的轉身,還體貼的往前走幾步,給她一些空間。這時才發現,在她那疊外衣之下,有著一卷白綢——想來,就是這白綢遮去一切,才讓他沒在一開始就發現她的真實性別。

  只不過,現下他就站在她與那堆衣服的中間,他倒是很好奇,她該怎麼辦。

  「呃……那個、那個……」很顯然的,任放憂也注意到這件事了。「你先上岸去,走得愈遠愈好,不准回頭。」

  「這怎麼成,我得替你把風。」丁馴想也不想的拒絕,他不想錯過與恢復女兒身的她,有多多「相處」的機會。

  「用不著。」任放憂冷冷的丟出一句。「你就是那唯一的『風』。」還要把什麼呢!

  她的氣話換來丁馴的哈哈大笑,決定不再逗弄她。

  「需要我把衣裳遞給你嗎?」丁馴眸底閃過一抹笑意。

  「你有多遠閃多遠,別來攪局就好。」任放憂冷哼一聲,否決他的好意,將之歸類為居心叵測。

  「在你心裡,為兄的這麼不堪?」丁馴好笑的回問。

  她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偉岸的肩,就算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知道鐵定掛著莞爾,甚至還有幾分嘲弄。

  這輩子,任放憂還沒有這麼窘過。

  沒聽見身後有任何回應,丁馴知道她惱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知道她的脾氣火爆,要不是她身無寸縷,只怕這時已經提著劍殺過來了。

  「好,我不鬧你了,你就慢慢來,我到前頭去等你。」丁馴大步跨上岸,彎身拾起適才脫下的外衣,眼角餘光正巧瞄見某樣「有趣」的東西。

  他遲疑了一下,薄唇勾起笑痕,一個彎腰起身,將那樣東西拾起,大步往前走去。

  「快起身著衣,我到前頭把火燃起來。」丁馴話畢,終於將熱泉旁的空間還給她。

  任放憂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紅唇仍緊咬著,半晌沒離開水面,僵直的維持著原來的動作。她是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起身之後,該怎麼面對他?

  但是不起身,難不成還等他再走回來嗎?

  懊惱的低罵自己幾句,任放憂小手用力地往泉面一拍,濺起的水花噴的自己一臉都是,更顯得狼狽極了。

  算了,橫豎總是要面對的,她不曾逃避過什麼,不應該怕他。

  只是,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不是怕,卻帶著些慌;不是厭惡,卻也談不上欣喜……她已經快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任放憂氣窘的往岸上走,蹲下身來,想從一堆小山般的衣服堆裡,找到自己的綁胸。

  只是,無論她翻過幾次,「小山」依舊在,獨獨不見那綁胸。

  可惡!這男人竟這麼惡劣!

  任放憂羞惱的低咒,用氣得顫抖的手,勉強把衣裳穿上,好不容易穿好,她卻還是不能輕鬆自在。

  一想到她最貼身的衣物,正被他握在手中,她的小臉發燙,渾身不對勁,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尷尬。

  只是,穿好了衣裳,任放憂才發現丁馴帶走的,還不只是綁胸而已——她摀住臉,遮住懊惱的呻吟。

  月兒在天際,星子交互閃爍,黑暗的森林裡,可見一簇明亮的柴火,讓人能輕易分辨出他的位置。

  任放憂一步一步朝著火光走近,縱使已做好心理準備要面對他的嘲諷,但是她心裡仍充斥著說不出的慌。

  聽到她的腳步聲,丁馴露出笑容,準備迎接她。縱使已經在熱泉裡,見過她披散著長髮的模樣,但是在月光下一步步走來的她,還是讓他暫時停止了呼吸。

  銀色月光照著她的臉,看來晶瑩細嫩,披散在頰邊的黑髮,襯出她的白皙,少了幾分少年的英氣,卻多了幾分姑娘令人心憐的柔弱。

  丁馴凝眸注視,無法轉開雙眼——她不但美,還美得攝人心神。

  「現在不能叫你任兄弟了。」丁馴微微一笑。

  任放憂腳步一停,粉頰一紅,心中沒來由的掀起一陣騷動。

  她已經做好準備,可以抵禦他的冷言冷語,卻沒想到,她無法抗拒他的熾熱眼眸,心口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為什麼把我的束髮帶拿走?」任放憂深吸一口氣,力持鎮定。

  「我只是想確定一下,這真的是我『任兄弟』的束髮帶。」一股淡淡的笑意,悄然浮現在丁馴的眼底。

  他承認,他的確是故意的。

  剛才那「驚鴻一瞥」,他沒能真正看清她的模樣,而此時,少了氤氳的熱氣,藉著明亮的月光,他完整見識了她的美麗。

  他一點兒也不後悔這近乎狡詐的行為——藏起她的束髮帶。

  任放憂瞪著他,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原來天下第一神捕,不只捉賊,自己也當賊!」她氣得全身發抖,玉蔥般的長指,像是想插進他的鼻孔裡。

  對於她的指控,丁馴不以為忤,甚至哈哈大笑起來。

  「我偷的不只是束髮帶,好像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東西。」丁馴的笑加深,雙手交疊在胸前,睨著眼前氣的雙眸閃亮的絕美女子——他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被她以前的裝扮給欺瞞過去。

  像是有幾十顆火藥,同時在她的腦袋裡炸開,知道他暗指的是她最貼身的白綢綁帶,任放憂幾乎要氣昏。

  「你!你!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纖指抖啊抖的,想撲上前去,撕碎那張可惡的笑臉。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她沒了綁胸,氣惱的動作讓她男性外衫下的少女豐盈,因為激烈的情緒而產生誘人的起伏。

  丁馴的眸色又更深了。

  他並不是柳下惠,只是個忙於公務的男人,只是個以為武功能滿足他渴望的男人,直到她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時,他還以為對「他」的興趣,只是因為「他」極佳的武功修為,刻意忽略總盈在鼻尖的淡淡香氣。那香味很淡,淡到需要在近身時,才能隱約聞到那若有似無的女人香,他因此而心思浮動甚至都要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了。

  感謝天,「他」是個女子,還是個這般美麗誘人的姑娘。

  「沒見過作賊,還作得像你這般囂張的!」任放憂氣得火冒三丈,把一隻小手伸得長長的。「還我!」

  「還什麼?」丁馴挑眉輕笑,難得好心情的逗弄起她來,就想試試她有沒有勇氣,跟他要回綁胸帶。「說啊。說了我就還。」

  「丁馴!」任放憂很有殺人的衝動,卻也湧上更多陌生的羞窘,意外的洩露她較為女性的那一部分。

  那一瞬間,丁馴在她的眸裡看到些許驚慌。

  看來,她不像之前所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與男子氣,這個發現,讓他的心情更加高昂。

  他拿起木棍翻攪著火堆,揚起點點火星,下顎微揚,叫她在火堆邊坐下來。

  無計可施的任放憂,也只能不自在的在火堆旁落坐,一雙大眼瞪著他,像是提防著他會不會隨時撲上來。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有趣極了,那又氣又惱的摸樣,可不是時常能看到。

  「為什麼女扮男裝?」看著她的模樣,雖未恢復女裝,卻已經美得驚人。丁馴好奇地問:「憑你的武功,就算不這麼做,也找不到幾個能打贏你的。」

  「還不是要提防像你這樣的人。」任放憂沒好氣的回答。

  「我?」丁馴一臉無辜。「我怎麼了?」

  任放憂瞇起眼,瞪著這毫無愧疚感的傢伙。「真想把你的眼睛給挖出來。」

  她一句話,馬上就讓丁訊知道重點所在。

  「看直了眼,是對你外表的讚歎。」丁馴微微一笑,對於她的恐嚇,沒有太大反應,對於她的憤怒,他也沒有任何愧疚。

  「我不需要這些。」任放憂十分不以為然。「我行走江湖,靠的是實力。」

  「當然,任兄……不,任姑娘的實力,的確讓人歎為觀止。」丁馴連忙改了稱呼,黑眸裡滿是笑意。

  不知怎地,他的笑容就是讓她看了很礙眼。他的誇讚聽在耳裡,讓她很不是滋味。

  「別笑了!笑得像隻狐狸一樣。」任放憂啐了他一口。

  「好好好。」丁馴舉手作投降狀,知道自己現在是動輒得咎,怎麼說都不對。

  只是,有些事他還是必須弄清楚。

  「你真叫任憂?」弄錯一次已經很讓人沮喪,他不想再犯一次錯誤。

  「是。」任放憂應的臉不紅氣不喘,被他無意中發現真實性別,她不會再讓自己最後的底都被掀掉。

  「好,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丁馴環起手臂,認真期待起她的答案。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任放憂很清楚一般人對女子的歧見,這也是她會女扮男裝的原因之一。「我不會離開,我會繼續我的旅程,你阻止不了我的。」

  那是一雙閃亮且堅毅的雙眸,好亮、好有精神,好讓人移不開視線的一雙眼。

  因為她眸底的專注與堅持,丁馴的心弦被隱隱撥動。

  她很美,這或許是他轉不開眼的原因。

  但是她的個性,卻在一開始她還不知道她是女兒身時,就已吸引住他。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清楚且明確,而且聰明的是,她還能找出方法,讓她的堅持繼續下去。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欽佩了。

  任放憂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嚨,差點想低頭檢視自己,是不是衣衫沒穿好,才讓他黑眸裡的神色,又添了幾分熾熱。

  那雙眼,充滿男人的力量,光是盯視著自己,就讓她全身的溫度提高不少。

  那是種陌生的情緒,她不曾感受過。

  寨裡的男人聽命於她,總是專注地看著她,以免聽錯任何一道命令。但是,他的一雙眼,卻能抵得過寨子裡的那些眼睛讓她全身的神經都被挑起,敏感得像是身子被一根羽毛滑過,不住輕顫。

  這感覺很詭異,卻又不是不好……太陌生了,她無法分辨那是什麼感覺。

  「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可以馬上離開。」任放憂打破沉默,不再繼續處於挨打的下風,如果他拒絕與她同行,她還有其他的方法。

  「我沒要你離開……」丁馴笑了笑,從火堆旁起身,朝她一步步走了過去,在她身邊落座,一張好看的臉轉向她,眸底帶笑,低沉的聲音緩緩滑過她的耳根。

  「事實上,我要你留下。」丁馴的薄唇始終噙著溫和的笑容,彷彿不帶任何侵略性。

  只是,當這句話飄進任放憂的耳裡時,她首次有了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隱隱覺得他的這句話,並不如字面上那麼簡單,只是「留下」而已。

  她的心裡掠過一陣悸動,像是某一根埋得很深的弦,突地被觸動,撥出幾個只有她自己能聽得見的輕巧音符。

  那始終不曾被她放在眼裡的女性本能,彷彿在他的眸光裡,在他低沉徐緩的嗓音裡,被他喚醒了——

  任放憂在心裡,暗暗地喊聲糟——

  這場戲,該怎麼繼續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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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4:45
第四章

  走在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嶺裡,看著眼前草木蔥翠的森林,任放憂坐在馬上,卻沒有以往的輕鬆自在。

  雖說同樣在山頭,但這裡的一切,卻不是任放憂在黑寨裡所熟悉的景色。

  黑寨裡,她所習慣看到的,是險峻的山勢,湍急的溪水,而她聽在耳裡的,是成群男人像獅吼般,你來我往的豪邁音量。

  那些聲音雖然刺耳,都是她很習慣,也很自在,她可以用更大的音量,將那些不同的意見吼回去。

  但是,此時迴盪在耳裡的,卻是徐緩低沉的嗓音,彷彿不只要讓她聽進耳裡,還要說進她的心底。

  她想,那一定的她這身裝扮的關係,一定是的。

  「讓我換回男裝。」騎在馬上的任放憂,終於不滿的對著丁馴抗議。

  打從在熱泉裡被他發現真實性別之後,她的白綢綁帶便不見蹤跡,她也要不出口,只得暫時恢復女兒身,心想只要一進城,她就找得到布莊,讓自己不再這麼不自在。

  「任姑娘,我說過,這是為了掩飾我們的身份,你是我未過門的娘子,我們是要到鄰城尋親的。」丁馴噙著淺笑,親暱的喊著她,眼底眉間全是化不開的溫柔。

  此時的她,雖穿著粗布衣裳,但沒有綁胸,沒有束髮。她白皙的頰,清秀的五官,渾身散發的都是濃濃的女人味,教丁馴每瞧一次,笑容就又更深了些。

  「何須喬裝?又沒人要追殺我們。」任放憂瞇起眸,總覺得他笑得似乎別有用心。

  他衝著自己笑盈盈的樣子,就像只黃鼠狼一樣。

  「但是我們得追殺別人啊。」丁馴策馬來到她的身邊,態度不疾不徐,把他不讓她換回女裝的理由,說得格外正當。

  「黑寨不是簡單的角色,傳說中的黑寨主更是神出鬼沒。這一路上,要擒拿黑寨的消息已經傳了開來,相信他已經做好準備,提防我們的出現。為了順利得到消息,我們不能張揚……」丁馴評估著一路上的情況,知道擒下趙二虎一役,已經讓黑寨有了堤防。

  「不能張揚就得裝成未婚夫妻?這是哪門子說法?」任放憂橫豎就是不滿。「我為什麼不能維持我本來的模樣?」

  「這才是你本來的模樣。」丁馴唇邊的笑意不減,黑眸專注的看著她。

  此話一出,任放憂驀地一怔。

  這……的確該是她本來的模樣。

  「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任放憂將心中莫名的情緒踢開,無論她是男是女,她是任放憂,她是黑寨寨主。

  這也提醒了她,她必須先讓黑寨兄弟別來鎮花城,省得落入丁馴設好的圈套裡頭。

  丁馴攤了攤手,不想與她爭論。雖然知道姑娘家行走江湖女裝較為不便,但他總覺得,她會女扮男裝,一定還有什麼不欲人知的內情。

  「你就忍耐點,等時機對了,你想怎麼裝扮,就怎麼裝扮。」丁馴不想強人所難的逼問她喬裝的原因,他總有辦法讓她說出來的。

  「哼。」任放憂知道那是他的敷衍之詞,小臉往旁一扭,惱得不想說話。

  這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要不是看在他還有「利用價值」在,她才懶得理他。

  看著她的側臉,丁馴臉上的笑意加深。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有病。」他天外飛來一筆的開口。「知道什麼病嗎?」

  「你本來就有病。」任放憂冷冷瞇了他一眼,壓不下一肚子火。「你的腦袋有病!」

  丁馴不以為忤的搖搖頭,看著任放憂挑起眉、一副挑釁的模樣,接著她又忿忿的轉開頭。

  「我以為我有斷袖之癖。」丁馴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丟出一句話。

  任放憂氣得通紅的臉,倏地又轉了回來,大眼瞪著他,紅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你……你、你……」她難得支吾起來。

  「不信嗎?」丁馴語帶笑意,整個身子傾向她,好整以暇地注意著她的反應,一雙黑眸直盯著她,不遺漏任何的表情。

  任放憂直瞪著他,一雙美眸瞪得不能再大,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不是不懂這是什麼毛病,只是……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斷、斷袖之癖,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古代君王也……呃,也有這方面的問題。」任放憂試圖顧左右而言他,假裝不知道他那句話背後的真正意思。

  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讓他「以為」自己斷袖的對象是誰。

  丁馴又笑了。

  「沒想到,任姑娘的想法如此開通。」他輕擊雙掌之後,單手撫著下巴,笑意更深。「不過,謝謝任姑娘體諒,我發現之前是我多慮了,我不但沒有斷袖之癖,眼光還好極了。」

  任放憂保持鎮定,努力不讓他唇邊的那抹淺笑,動搖了她的冷靜。

  好極了?什麼叫「好極了」?

  他的話讓她覺得不對勁,他那一雙熾熱得有些過火的眼,也很不對勁。

  不、不、不……不會真的是她吧?

  他話中所指的,不會就是沒有回復女裝之前的自己吧?

  「還好你是個姑娘。」丁馴很快的公佈答案,差點兒沒讓任放憂從馬背上摔下來。

  任放憂粉唇微張,呆愣的直直看著他,小臉上的狐疑轉為驚詫與不解,一句話都接不下去。

  「憂兒……」丁馴嘴角一勾,黑眸轉為深黝,看著她的眼神又深邃又迷人。「還好,你是個姑娘,這麼一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那就表示……」

  任放憂聽著他的一字一句,全身的雞皮疙瘩,沒來由的全部起立站好。「住口。」她軟軟的說了一句,也不知是否震驚過度,她說出口的話竟又柔又軟,沒半點喝阻的功效。

  「我可以大方的追求,而你可以……」丁馴悠然自得的騎著馬,享受著清風微拂,沒注意到她臉上驚嚇的表情。

  「夠了!」這一次,任放憂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那一吼讓丁馴回過頭來,看著她驚惶的表情,他的笑容反倒加深了。

  「你像是被嚇壞了。」他深邃的眸光一斂,俊臉上若有所思。

  「我怎麼可能被嚇壞?」任放憂嘴硬反駁道,但臉上的表情出賣了她。「你簡直胡言亂語,滿嘴胡言,你說得沒錯,你真的有病!」

  丁馴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撫著下巴,看著她被嚇得發白的小臉,猜測著她驚慌失措的原因。

  「是因為女扮男裝太久,讓你忘了被追求的滋味嗎?」丁馴打趣的問,看到她一張原本被嚇白的小臉,像是被火藥炸到一樣,頓時紅了起來。

  「丁馴!」任放憂惡狠狠的吼了一聲。「閉上你的嘴!」

  丁馴神態輕鬆,裝作沒聽見她的抗議,很滿意的發現,她的確是因為他所說的原因而氣急暴怒。

  好!很好!

  他又發現她另一個讓人喜歡的地方——她害羞的時候,真可愛。

  初時她時,她的個性是大喇喇的,是粗魯的,讓人在第一眼時,無法發現她女性化的特點。

  只是,在恢復女裝之後,她身上武裝的一切,彷彿也被他一同卸下。她仍是粗魯的,仍是……潑辣的,但卻多了姑娘家獨有的嬌羞。

  從來,他不曾在一個女子身上,發現這麼多與眾不同的地方,而她,讓他印象深刻。

  「別再這樣瞅著我看,要不然……」她忍不住嘶聲吼道,齜牙咧嘴的模樣,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雌豹,渾身散發著誘人的光。

  「你又想挖出我的眼睛了?」丁馴雙眉一揚,笑得得意極了。

  任放憂瞪著他,首次對一個人感到無能為力,幾乎想伸出腳去,把他從馬上給踹下來,看他還能不能笑得那般得意。

  但,為了她接下來的計劃,她不能這麼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氣吞聲;唯一能做的,就是……暫且把他丟在腦後,忽視他的存在。

  於是,她雙腳用力一夾馬腹,沉聲一喊:「駕、駕!」

  跨下的馬,很聽話的昂首疾奔,像箭一般衝了出去。

  「咦……你去哪?」丁馴一愣,朝她喊了聲,但任放憂頭也不回的往前奔去,理都不理他。他臉上浮現出有趣的表情。

  丁馴看著那一頭黑髮,在不遠的前方迎風飄了起來,狂肆得像是不願讓誰掌握住。

  「你要跑,那……我就追!」天底下沒有他丁馴追不到的賊,也不會有他追不上的人。

  你,跑不掉的!

  他跟著一夾馬腹,壓低身子衝了出去。

  一路狂奔,任放憂都試著要把身後的他甩開,但他的騎術並不亞於她,他們始終都是並肩前奔,就算能取得暫時的領先,也很快就會被他追上。

  此時任放憂不得不承認,這個丁馴的確有一套,是她以前小看了他的實力。

  才下了定論,讓人意外的,他竟領頭帶著她在一間布莊前停了下來。

  丁馴勒住韁繩,回頭唇角一揚,率先下了馬,來到她的身邊。

  「到了。」他伸手,打算攙著她下馬。

  任放憂等他一眼,視線移到他伸出的大掌上,沉吟一會兒後,撥開他的手,直接下馬,大喇喇的往布莊裡走去。

  那是早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丁馴不以為意,拍了拍晾在半空中的手,大步邁進布莊裡。

  才進布莊,就看到任放憂已經在挑選布料了,丁馴怎會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他舉目一望,在布莊裡梭巡了下,反倒往另一邊走去。

  任放憂的眼角餘光注意著他的動作,在瞧見他伸手拿起的布料時,她的臉色一變。

  「你又淨挑姑娘家的衣服?」任放憂小臉馬上綠了一半。

  「難不成你打算再扮成男人?」丁馴反問道。

  「當然。」這個念頭她始終沒有改變過。

  「不行。」丁馴輕鬆回絕,態度自然。「我們已經討論過了,如果要繼續『行程』,你就得恢復女裝。」

  任放憂紅唇緊閉,雙眼因為憤怒而通紅,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如果要繼續跟在他的身邊查案,她就得答應暫時「偽裝」成他的未婚妻。

  貝齒緊緊咬住紅唇,像是想把他碎屍萬段,過了好一會兒,才悶哼一聲。

  「隨便你!」她冷哼一聲,情勢比人強,此刻的她,只怕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賭氣似的朝他走去,猛地扯下他拿在手中的衣裳,怒眸瞪向布莊老闆。「我需要更衣試穿。」

  「呃,好,裡頭請,內人在裡頭,還能幫你梳發……」老闆被人惡狠狠一瞪,趕忙指了方向,只見任放憂像是想把地上踏出個窟窿一般,砰砰的往裡走去。

  「姑娘好大的脾氣。」老闆壓低聲音,對著丁馴耳語道。

  「是啊。」丁馴頗為認同的點頭。「不過,我就是喜歡她這脾氣。」

  老闆的老眸瞪大了些,像是很意外會有人喜歡這般潑辣的姑娘,果然是各花入各眼,喜好皆不同啊。

  丁馴在木架上又挑了幾件已經裁製好的女裝,讓她一路上能有替換的衣裳。

  突然,內室裡傳來幾聲不雅的低咒,問候的全是丁馴的祖宗八代,當然,丁馴這個主角也沒少罵道,從傻瓜到混球,從王八羔子到殺千刀的……真是精彩極了。

  咒罵音量之大,讓老闆想裝作沒聽到都沒辦法,只能尷尬的看著丁馴,誰知後者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甚至還滿心期待。

  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能約略摸索出她的個性,她逾是氣憤,表示她逾氣急敗壞,而她的氣急敗壞,只會有一個原因——

  就在這時候,任放憂走了出來。

  「哇!」布莊老闆率先發出讚歎之聲,這下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甘願受姑娘的氣了。「姑娘真是漂亮。」

  他知道她美,但是,不知道會這麼美。

  她的一頭緞發被束在腦後,露出一張精緻的臉,換上了粉色衣衫,更彰顯出她的柔美。唯一讓人感到突兀的,大概就是那一雙氣憤得快要噴出火來的美眸。

  「就說你該換回姑娘模樣。」丁馴嘖嘖有聲地搖頭歎息,一臉邀功似的對著她笑。「瞧瞧,這不是舒服多了。」

  「舒服個頭!」任放憂一開口就破功,這礙手礙腳的長裙,讓他連走路都不自在,哪來的舒服可言。「是誰舒服了?」

  「我!」丁馴笑瞇瞇的,看了布莊老闆一眼。「您是不是也覺得舒服不少?」

  「是……」布莊老闆才要點頭,就接收到任放憂幾可凍人的目光。「呃,我是說,當然得聽聽姑娘的意見。」

  布莊老闆的倒戈,讓她心情稍微好轉,但是一迎上丁馴那好整以暇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丁馴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那熾熱的眼神,又讓她想起他在馬背上說的那些話——那些喜歡不喜歡的渾話。

  任放憂力持鎮定,看著那偉岸的胸膛、寬闊的雙肩,愈靠愈近、愈考愈近……

  不知為何,感覺腦中有股嗡嗡的聲音在盤旋,讓她陡然間不太能集中神智,甚至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連人帶心都揪了起來。

  「憂兒,我未來的妻……」丁馴傾身靠近她,呼吸拂過她前額的發,帶著某種詭異的酥麻感,她渾身閃過不明的顫抖。

  明明還記得他說過要她「偽裝」成他的未婚妻,也知道他口中喊的只是虛假的稱謂,但任放憂卻無法自持飛心跳加速,小臉更是不由自主的泛紅。

  發現她連耳垂都泛紅,丁馴知道她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對他無動於衷,他的心情勉強得到平衡。

  他回過身,付了銀兩之後,一併帶走剛剛挑中的幾件衣裳,再一次朝著她伸出手。

  「我不是豺狼虎豹,我是你未來的『夫君』,所以,把手交給我吧。」丁馴極為緩慢的,充滿暗示的對著她眨了眨眼,黑眸閃爍著光芒。

  「我的『夫君』是不會威脅我的。」她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憤恨的耳語。

  丁馴笑了。

  「你真聰明,聽出來了。」他的氣息拂上她燙紅的臉,聞到她身上淡道幾不可聞的香,要不是這麼近,他也無法察覺這香氣。

  而現在,他聞到了,便想愈靠愈近,讓屬於她的香,淹沒自己。

  那麼近的距離,不只是丁馴被影響了,連任放憂也能感覺他身上那淡淡的、好聞的麝香味,不同於寨裡男人流汗時的惡臭,格外清爽。

  這、還不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到不自在的原因。她瞪著他寬厚的掌,考慮著要不要把自己的手放進去。

  但,很顯然的,她別無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帶著「受死」的想法,終於讓自己伸出手——

  小手才伸出,她隨即感覺他的緊握,他的手溫暖的包覆著她,像是再也不打算放開她。

  她的心一悸,一向平靜的心裡,有著措手不及的顫動。

  她再次確定這個男人的危險,也清楚的明白,這個男人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他不只是武功不輸她,甚至還能輕易的影響她。於是,她下意識的要抽手,卻不能如願。

  「我不會放手的。」丁馴話中有話,指的彷彿不只是現在不鬆手,還有更長遠的以後……

  恢復一身女裝,任放憂走到哪兒都引來不少注意,就連挑了客棧裡最隱秘的角落,還是有不少人對她品頭論足。

  「現在,我想挖的已經不只你的眼睛,還有一大堆不相關的人。」話畢,任放憂用力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頓時嚇到不少因為她的美貌而凝神覷看的人們。

  丁馴對於一路上的騷動,也不是一無所覺,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因為他突然對於挖出別人雙眼,也有了不小的興趣。

  「唉,誰教你如此天仙絕色,讓人轉不開眼呢。」丁馴打趣說道。雖說別人的注視讓他有些吃味,但不可否認,連他自己都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沒想到『天下第一神捕』,竟是如此油腔滑調之人,虧世人傳頌皆說,丁大俠為人正派,行事正直,是姑娘家想托付終身的對象……哼,都是放屁。」任放憂已經一肚子火了,他還來澆油。

  「我丁馴的確行事正直,為人正派,但是不是姑娘家想托付終身的對象,就值得商榷了。」丁馴搖頭歎息。「至少,我眼前就有個姑娘,沒把我往眼裡放,視我如蛇蠍啊。」

  「你眼前的不是姑娘!」任放憂存心挑釁,下顎挑得老高。

  不過,丁馴仍是老神在在,不把她的挑釁當一回事。

  「就算不是守在閨中,性情似火,在我看來,你還是個姑娘。」他深刻的五官逼近她的臉,灼熱的氣息燒灼著她,連視線都是火熱的。

  正當任放憂打算賞給他一巴掌時,鄰桌卻傳來讓兩人同時一震的對話。

  「沒想到黑寨還出了內奸,圖的是什麼呢?」一個男人打了個酒嗝之後開口,呼出的氣息是濃濃的酒氣,想必是喝了不少。

  「『那個人』砸重金,叫咱們從四川唐門來到這裡,圖的還能是什麼?當然是大寨主的位置。」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人還真夠狠,下手夠毒,讓我們帶來的毒藥可以毒翻一村子的人了……」

  任放憂臉色冷凝,小手緊握成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吸收了這些人所說的內容。

  是誰?

  她仔細在腦海中思索過一遍可能的人選,嫌疑最大的沒有別人,就是始終覬覦大寨主的位置,也不曾掩飾野心的程稼。

  但她不想在還沒確定內奸是誰,就未審先判,甚至是先入為主。但,這的確是一個她必須優先處理的大問題。

  如今,寨內臣服於她領導能力的人不在少數,這就是「那個人」想痛下殺手的原因?想利用她不在寨裡的時間,讓寨裡的人選邊站,不服者,就送回老家嗎?

  拳頭緊握,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裡,她的臉色一變,從挑釁不服,轉為有些憤怒狂暴。

  殺氣在體內叫囂,她不解地憤怒在燃燒,再也不能忍耐。

  突然,一隻溫暖的大掌覆住她的手背,她不解地轉眸,迎向一雙內斂沉著的黑眸。

  「沉住氣。」丁馴壓低聲音提醒。

  早在她突地止住挑釁他的攻勢時,他就察覺鄰桌討論的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

  雖不知她週身的氣息為何突地轉變,但他知道現在他們不能打草驚蛇。

  「這裡離黑寨還有段路程,我們該趕路了。」兩位四川唐門的人,滿身酒氣的起身,付了酒錢之後,搖搖晃晃的,直接往外頭走去。

  任放憂眼看這兩人就要消失,轉身就要跟出去。「你要做什麼?」丁馴瞇起眼,覺得她的態度有些奇怪。

  「他們要毒害黑寨的人,你沒聽到嗎?」任放憂憤怒極了,恨不得馬上出手把他們兩個給殺了。

  「就算如此,你的情緒也太激動了。」丁馴環起手,看著她氣紅的臉,像是聽到誰想殺害她的親人一般。

  任放憂咬牙,知道自己的反應太過。只是,教她如何能平靜,那些都是帶她長大的長輩朋友,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她都無法忍受。

  「虧你還是官家的人,聽到有人即將受到傷害,還能無動於衷?」任放憂不想回應他的疑問,只是直接的指責他近乎冷漠的態度。

  丁馴沒有因為她的指責而有任何不悅,他的臉色平靜,微微搖頭。

  「我沒有無動於衷,你冷靜一點,不打草驚蛇才能抓到幕後主使者。」丁馴盯著她因為情緒波動而通紅的眼,心中的疑問再起。

  雖然她將理由說得正當,但是她的情緒還是超乎一般人該有的反應。

  「任何人都不該死。」任放憂瞪著他,把他當成了怪獸一般的瞪視。「你的冷靜讓你看起來沒有人性,像個王八羔子。」

  「那是必要的犧牲。」丁馴不改初衷,他所受的教育是必須顧全大局,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壞了大事。

  「你!」任放憂語結,小手指向他的鼻尖,氣得直發抖。「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還是在此分道揚鑣吧。」

  她沒好氣的收手,扭頭就走,打算追上四川唐門的那兩個人,直接在這裡斷了禍根,省得危害黑寨裡的人。

  「憂兒、憂兒!」丁馴看著她轉身就走,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客棧外攔住她。「沉住氣,你這麼衝上去,能做什麼呢?」

  「我直接『掛』了他們。」任放憂眸中殺氣湧現,誰都別想傷害她的家人——

  黑寨的人,都是她的家人。「再怎麼樣,我也不讓有心人為了權勢傷害別人。就算黑寨的人是你眼中不入流的盜匪,我也不能允許!」

  「你冷靜一點。」丁馴知道她的個性衝動,但沒想到,她會如此激動。「我們可以攔住他們,借由他們知道黑寨的所在地,一舉殲滅這些人,不是更好?」

  任放憂已經氣得牙癢癢的,現在聽到他要「一舉殲滅」黑寨,更是氣得全身都要冒火。

  「你這個混球!」任放憂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之後,豁地甩開他的手,足尖一點,直接往他們消失的方向衝去。

  「憂兒!」丁馴大喊,但是她絲毫不理會,幾個跳躍,已經縱入林中,眼看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丁馴大拳一握,發現自己並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冷靜。

  他想繼續往前,依既定的行程往前走去,但是他的眸光卻始終盯著她離開的方向。

  他該怎麼辦?

  丁馴低咒幾聲,腳一動,提氣往前衝——往林間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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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5:09
第五章

  林間,不知名的蟲鳴迴盪著,兩個腳步蹣跚的人,正趕著路。但訓練有素的兩人,雖然酒意迷濛,卻也不能感覺身後一股急馳的殺氣,正迅速逼近。

  「有人!」其中一人開口,兩人急斂酒意。正了心神,猛一回眸,正巧迎上加速趕來的任放憂。「竟是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兩人警戒的表情一愣,迅速轉為大笑。

  「姑娘,你十萬火急起來追咱兄弟倆,是怎麼啦?是咱沒付酒錢?還是你需要我們伸出援手啊?」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迅速轉為輕鬆,他們以為是酒意作祟,才讓自己做出錯誤判斷。

  恢復一身女裝在任放憂,美得驚人,手裡擒著羅刀劍,一步步朝著他們逼近。

  「是誰派你們滅了黑寨?」任放憂不理會兩人輕佻的眼神,殺氣逼在劍尖,等著適當的時機,就要直接殺人滅口。

  她不愛殺人,但是在必要的時候,她不會心軟。

  兩人挑眉,對視一眼,明白是自己不小心漏了口風,惹來殺機。

  「怎麼?難不成你一個水靈的娃兒,也是黑寨的人?還是黑寨裡有誰負了你,吃了沒抹嘴,讓你一講到黑寨就殺氣騰騰,恨不得砍之而後快呢?」兩個繼續顧左右而言他,仍舊沒有把手擒羅刀劍的她放在眼裡。

  「究竟是誰?」任放憂的聲音壓得更低,美眸裡的殺氣更甚。「給我姓名!」

  「別管是誰了,來,到哥身邊,讓我們倆來安慰安慰你啊!」男人仍是吊兒郎當,嘻嘻笑笑的,不覺得帶劍的娘兒們,有什麼好怕的。

  「把話說清楚,我能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任放憂絕症的小臉滿是冰霜,低喝一聲,羅刃劍往前一擺,映著刀光的眸子,更加閃亮了。

  兩個全身充滿酒意的男人相視一笑,目光轉為淫邪,跟著握住了刀刃,蓄勢待發。

  「來,妹子,到哥哥的旁邊,我來告訴你究竟誰是幕後主使者,讓你別再這麼心癢了——」兩人閃電般出手,打算直接擒下她。

  「不知死活的傢伙!」任放憂冷哼一聲,舞起羅刃劍,與他們對打起來。

  雙方才交戰,兵器相擊,發出鏗鏘聲響,四川唐門的人臉色隨即一變,發現自己輕敵了。

  刀劍之氣,激起點點塵煙,綠葉亂飛,任放憂從容舞劍,在紛亂的刀光劍影之下,已經在兩人的手臂上,劃上見骨的兩刀。

  「還要不要我再靠近點?」任放憂停下攻勢,相較於她的臉不紅氣不喘,另外兩人就顯得上氣不接下氣,血跡片片。

  「你、你、你……你究竟是誰?」來人面露驚慌,發現自己招惹到要不得的人了。

  「告訴我,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打算在哪裡會合?」任放憂一陣冷笑,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一步步逼近他們。

  他們兩人身受重傷,逐步後退,兩人對視一眼之後,有默契的朝她灑出陣白煙,隨即往另一個方向縱身而去。

  任放憂反應輕快的閉氣,閃過了他們的襲擊,見兩人縱身逃走,她決定追上兩人,問個水落石出。

  「四川唐門,不過如此爾爾,我非得擒下你們不可!」她撤下羅刀劍,縱身而起,朝兩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跟在她身後的丁馴,也在此時趕到,看著她罔顧「窮寇莫追」的道理,竟然飛快地追了上去,他心裡暗叫不好。

  就在此時,四川唐門的兩人,自覺處境危險,從懷裡掏出毒鏢往後一射,須臾之間,漫天毒鏢直直朝著任放憂射來。

  任放憂沒想到他們還會再來這一招,羅刃劍迅速格開大部分的毒鏢,紛紛射在粗大的樹幹上。只是,她用著極快的輕功往前飛奔,收勢不及,整個人直直衝向剩下的毒鏢,眼看就要被射成蜂窩了——

  說時遲那時快,丁馴十萬火急的趕到,先是伸手握住她的手,使力一扯,她整個人往後一彈,丁馴順勢一轉,直接圈住她的腰,將她攬入溫暖的懷中。

  「你?」任放憂沒了危險,迎著起來的他,頓時胸口湧現複雜的情緒。

  「我就是放不下你。」丁馴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黑眸一斂,查看她安然無傷後,眸中戾色稍減,但手中的劍可沒喘息的時間,長劍揮出,頓時青光疾閃,凌厲無比,劍氣讓再度射擊而來的毒鏢紛紛四散,用力嵌進泥土裡。

  「這兩個渾蛋,這次逃不掉了!」任放憂被抱在懷裡,氣憤的情緒仍未平息。

  「我沒見過像你這麼好強的姑娘。」見眼前情勢稍緩,丁馴分神,低頭看著懷裡的她,忍不住露出寵溺的笑。

  「該死,竟然遇到兩個高手!」兩人不停低咒,趁著丁馴低頭分神之際,趁機撒出軟筋粉。

  丁馴一時沒有提防,揚起頭時,已經迎向漫天軟筋粉,來不及閉氣,兩人全吸進這會讓人全身無力的白色粉末。

  吸進軟筋散的兩人,內力突然被阻,丁馴突地抱不住懷裡的她,兩人身軀直直往下墜。

  「死定了!」任放憂察覺體內虛軟無力,知道兩人此時的狀況,比一個不懂武功的農夫強不了多少。

  任放憂低頭看著硬石般的泥土,咬牙做好直接落地的準備。

  四川唐門的人見機不可失,也顧不得要殺人滅口,只想著要逃命,趁隙帶傷逃走,留下地面上滾成一團的兩人。

  「砰」地一聲,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任放憂被密實的抱在寬厚的胸膛裡,就算在地上滾了幾圈,她仍被護得完完整整,連根頭髮都沒傷著,只因她整個人壓在了丁馴的身上。

  丁馴連哼都沒哼一聲,手臂仍緊緊的圈住她,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縫隙,將她抱得又緊又實。

  「沒事吧?」丁馴的嘴巴噙著悠然的笑意,看著正趴伏在他胸前的她,輕聲問著。

  「我全身使不出一點兒力氣,跟個村婦沒兩樣,加上想追的人都跑了,自己還跌得一身泥,你說這是有事沒有?」任放憂沒好氣的回嘴,看著線索消失在眼前,她一肚子火,索性埋怨起他來了。

  「虧你還是什麼天下第一神捕,不過是兩個小嘍囉,你都讓他們跑了。」任放憂雞蛋裡挑骨頭,明知道如果不是他護著自己,她可能已遭暗算,但是現在的她,懶得替他留餘地,只想出口氣。

  丁馴突地咳了咳,臉色轉白,但唇邊的笑容始終沒變。

  「看來,我真是負了這『天下第一神捕』的盛名,我會檢討的。」他濃眉蹙了蹙,笑容轉為勉強,任放憂終於發現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你的臉色這麼難看?是嫌我重嗎?」任放憂始終壓在他的胸口上,她以為是內力頓失的他,承受不了她的體重,豁地翻身而起,插著腰瞪視著一臉青白的他。

  「還不起來?難不成還要我去拉你嗎?」任放憂嘴裡說得無情,眼裡卻注意到他不但臉色轉白,連嘴唇的顏色也轉青。

  難不成,自己真有這麼重?讓內力全失的他,被壓得臉色鐵青了?

  「我沒事,你先回客棧去,我要在這裡多躺一會兒。」丁馴只是搖頭,甚至是擺擺手,催促著她趕緊離開,一派悠然自得。

  「多躺一會?」任放憂的聲音揚得更高,怒氣更加張揚。「你不怕剛才那兩個人趁著這個時候回來捅你一刀,你就得回蘇州賣鴨蛋了!」

  丁馴的笑容加深,他怎麼會不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催促著她先離開,怕的就是那兩個人去而復返,現在的他,只怕保護不了她了。

  任放憂覺得他實在太奇怪,顧不得他催促著她離開,反倒走近他的身邊,小手扯住他的手,要將他拉起來。

  「快起來!」她一邊使力,一邊像貓般對著他低吼。「我可不打算明日再來幫你收屍。」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任放憂發現他似乎並不打算起身,不但不自行出力,還將全身的力量全壓在她的身上。

  「好啊,你存心欺負我?以為我的力氣比不上你是嗎?我做給你看!」任放憂什麼沒有,就是脾氣倔,怎肯讓他看輕,使出吃奶的力氣,終於將他從地上扶起。

  只是,她還來不及對著張狂,就發現地上正嵌著適才被打落的毒鏢,而此時毒鏢上還沾著血。

  任放憂臉上一變,表情從張牙舞爪轉為驚慌,扳過他的肩一看,他的身後已經有兩道血紅的傷口,想必是落地時為了護她,來不及避開這些毒鏢,直直往地上落去,毒鏢不偏不倚的陷入肉裡了。

  「丁馴……」任放憂胸口充斥著莫名不解的情緒,鼻尖突地湧上陌生的酸意,心裡很明白,要不是為了護她,他不會受傷。

  不但如此,從頭到尾,他始終是噙著笑的。

  要不是她硬著脾氣不走,他是不是真要讓自己在這裡等死?

  「中了鏢為什麼不說?」她氣沖沖的問,胸口充斥著不明的情緒,她不知如何發洩,只能用怒氣宣洩。

  「這很丟臉。」丁馴還是一臉不在意,還為了不讓她感到有壓力,甚至打趣說道:「要是讓人知道,我丁馴沒被偷襲的鏢射中,反倒自己滾過去讓毒鏢嵌進肉裡,天下人豈不是要笑翻了。」

  「胡扯!我帶你回客棧找大夫去。」任放憂由氣怒轉為著急,知道他開這個玩笑,只是不想讓她擔心,甚至不想連累她。

  話畢,她先是提氣,勉為其難地點住他週身大穴,延緩毒血竄流的速度,之後用盡力氣想要撐起沉重無比的他,但暫時失去內力的任放憂,做來有些力不從心。

  「你先離開吧,要是他們回來……」丁馴看她不肯放棄,終於說出真心話。

  「那我就跟他們拼了!」任放憂惡狠狠地頂了回去。

  「憂兒……」丁馴不認同的搖頭,希望她改變主意。這軟筋散封住他的內力,他一時半刻內無法自保,他不願她跟著一同涉入危險。

  「我不是個沒有義氣的人,你省省吧,我不會走的。」任放憂告訴自己,她只是不想背負這個人情而已,絕不是對捨身救己的他,有什麼奇怪的情愫。

  丁馴沉吟半響,知道打定主意的她不容易被改變,也不再浪費力氣說服她,索性順著她,借力使力,兩人分工合作,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靠在她的肩上,丁馴知道她承受著多大的重量,但是她沒有放棄,她選擇守著自己,陪在自己身邊……

  鼻間有著屬於她的淡淡香氣,他的神智有些飄渺。

  是毒性發作了嗎?

  為何他會有種近乎幸福的錯覺?

  兩人體型終究相差懸殊,任放憂無法單憑一己之力,攙著他回到客棧,不過也來到一個隱密的山洞,一旁還有清澈的泉水,能讓她替他清潔背後的傷口。

  任放憂扶著他靠著山壁坐下,氣都還沒喘順,就急著對他開口——

  「脫下衣物。」任放憂對著他命令道。

  丁馴倚著山壁,藉著即將西沉的夕陽,看到她臉上的紅潮,仍是不改愛戲弄她的本色。

  「謝謝憂兒的熱情相約,只可惜丁某此時身上帶傷,恐怕不能盡如卿意,要讓憂兒失望了。」事實上,軟筋散發揮了作用,再加上毒血竄流,他一身虛軟,只怕連揚手的力氣都沒了。

  「死到臨頭了,還油嘴滑舌!」任放憂小臉一紅,拉下臉來嬌斥著他。「快把外衣脫下。」

  「只怕,得讓你這個黃花大閨女,來替我更衣了。」丁馴無奈的輕笑,搖了搖頭,啞聲緩緩開口。

  此話一出。任放憂又是一怔,臉上的紅雲更甚。

  從小在寨子裡長大,男人的赤裸胸膛她是看過不少,但是……主動剝男人的衣裳,這可是頭一遭。

  只是,看著他臉色慘白,一向溫暖的大掌,失雲了原本熾熱的溫度,知道是毒血流竄造成失溫,她得先替他清除殘毒才行。

  深深吸了一口氣,任放憂不再與他抬槓,在他的面前蹲下身,鎮定的準備拉開他的外衣。

  縱使是名目正當,理由正當,但任放憂臉上的溫度還是不停飆升。伸出顫抖的小手,扯住他的衣裳,緩慢且小心翼翼的拉開,動作出乎意料的溫柔,就是怕摩擦到他身後的傷口。

  她小心的替他脫下外衣後,終於看清他身後的傷口,有兩道傷痕深及骨。想必是她壓在他身上的重量,造成毒鏢直接刺入肉裡。

  這個人竟還一聲不吭,甚至想趕她離開,只因為怕她又受到傷害。

  想到這裡,她的心泛起陌生的疼,也讓她暫時忘記羞赧,拿出隨身攜帶的解毒散,準備替他上藥。

  她撕下身上的衣角,在一旁的小溪裡揉了揉,洗淨之後回到他身旁,用最輕柔的動作,替他先拭去血跡。

  她的動作很溫柔,不同於她平常的男孩子氣,輕緩的用衣角內側較為柔軟的那一面,小心的滑過傷口周邊,專注的清洗著傷口。

  丁馴微轉頭,不是為了檢視自己的傷口,而是為了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夕陽下,她的小臉泛著金光,白皙透亮,長長的睫低垂,只因正看顧著他的傷口,漂亮的唇緊抿,像是正為他擔心。

  「我沒事。」丁馴開口,迎上她情緒複雜的澄眸。「你不用擔心。」

  「有我照顧,你當然沒事。」任放憂沒好氣的瞪他。「再說,我不擔心,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過了這一關,你什麼時候要死,都不關我的事。」

  丁馴挑眉,蒼白的唇瓣微揚起,看著這嘴硬心軟的小丫頭。

  「好,那我今天不死,明天不死,你在身邊的時候,我就不死……」丁馴黝黑的眸專注的凝豐她,徐徐說道,笑得十分溫柔。「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我就能一輩子不死了。」

  任放憂沒遇到誰跟她這麼說話過,那樣熾熱的眼神,教她心口莫名一熱,粉臉更紅了,只能垂下眸,掩下心底翻攪的波瀾。

  「你想得美,誰跟你來的一輩子。」她冷哼一聲,轉過身,又到溪邊揉洗已經沾滿血跡的衣角。

  「還能有誰,當然只有你。」丁馴看著她的背影,知道她的嬌羞。卻因為沒能親眼瞧見她羞紅的臉而甚感惋惜。

  「沒想到,『天下第一神捕』功夫不怎麼樣,調戲姑娘的嘴上功夫倒是數一數二。」她嘲諷了他兩句。

  「所以,你現在承認你是姑娘了?」丁馴反將她一軍,看著她漲紅了臉,唇邊的笑意更深。

  任放憂又氣又惱,插著腰瞪著他。

  「信不信我打昏你?」她出言恐嚇,帶著乾淨的軟布回來,報復性的在他的傷口上按壓,滿意的看到他微蹙起濃眉。「疼死你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丁馴乾笑兩聲,好一個殘忍的丫頭。

  「好好好,我管好自己的嘴,不說話了。」他作勢縫了自己的唇,用行動表示他真的會安靜了。

  「這還差不多。」任放憂黨眉微揚,總算佔了上風。

  只不過,她得意的太早,這男人雖然嘴巴閉上,但一雙眼卻越加火熱,黝暗的雙眼,肆無忌憚的盯著她的臉、她的唇,毫不掩飾對她的注視。

  那帶著火的目染色,讓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像帶了溫度,烙著她、灼著她,讓她更加不自在。

  「我的鼻子上長瘤了嗎?」禁不住他惱人的凝視,她心慌意亂的試圖喝阻他的注視。

  見她頰邊的嫣紅更加艷麗,丁馴努力想忍住薄唇邊的笑。只是,他太得意了,持續湧上的笑意,在他的胸中累積,滾上了他的喉間。

  「不准笑!」任放憂能看到他的薄唇正微微抖動,她咬著唇,試圖威脅他。「你笑出來,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殺了你!」

  真的,丁馴真的很想活下去的。

  只是,當那笑意不停湧上時,他再也無力阻止。壓抑的笑意,在瞬間轉為滾滾笑聲,下一瞬,他仰頭大笑出聲,就算拉扯到背後的傷口,讓他的濃眉再次蹙起,他的笑聲也始終沒停過。

  「丁馴!」

  任放憂氣惱的聲音,在山林間不停迴盪著。

  夜深了,天氣轉涼,丁馴側著身躺在鋪好軟草的泥地上,因為毒鏢的折磨,終於沉沉睡去。

  任放憂靠在一邊的山壁上,沒敢真正睡著,只是瞇著眼假寐一會兒,等著軟筋散的藥效散去。

  幾個時辰過去,她感覺到體力正在恢復,再度生龍活虎了起來。

  一陣冷風吹過,身著單衣的她在內力恢復之後,逐漸能抵抗侵身的寒冷,她微睜眼,查看著丁馴的狀況。

  雖然替他上了解毒散,減緩了毒鏢的毒性,卻顯然沒有完全對症下藥,他的體力與精神似乎沒有轉好。傷口上的血轉黑,讓她無法放下心來。

  她移步來到他身邊,先是檢查他背後的傷口,在輕觸他背上肌膚時,意外的發現他的體溫格外冰寒,她臉色一沉。

  想來是劇毒在體內作祟,加上夜風沁涼,他的體溫才會像身處寒窯一樣……

  看著他薄唇又青又折,她心知不能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在天明之前,她得先維持他的體溫才行。

  只是,雖然點了柴火,卻沒能讓他的體溫維持,眼下唯一能幫他維持體溫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雖然是為了救人,但……怎麼說都是個驚世駭俗的想法與行為,她很難處之泰然,只是眼下,她已經別無他法。

  深深吸了幾口氣,她終於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看他睡得正熟,連輕推他都沒有反應,她勉強告訴自己,他不會發覺的。

  只要她提高警覺,在天明之前就離開他身邊的話,自然不會被他發覺,她也能避去那種尷尬——她努力自我建設,想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救人。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小心翼翼的鑽進他的胸懷裡,以不吵醒他為努力目標,成功的在他的懷裡窩住。

  或許是懷裡「塞」了個人的感覺不同,丁馴微微的挪動了身子,嚇得任放憂大眼瞪得老大,警戒的想說要不要一肢踢開他之後,火速逃開。

  但還好,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他原本側放在身前的手,直直往她的腰上擱去,像是自有知覺的,將她緊攬在胸前。這下,就算任放憂想跑,也暫時跑不了了。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任放憂告訴自己,再尷尬難堪,也不過如此爾爾,她是為救他的命,才出此下策的。

  緩緩的,在緊張過後,她的呼吸慢慢平順,小手也敢貼上他的胸口,感受他微弱的心跳。

  練武的他,呼吸不該氣若游絲,一定是毒性阻撓了他的氣息。

  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偎得更近。

  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有必要為了她,做出這樣的犧牲嗎?

  他大可以推開她,讓自己成功避開那些毒鏢的……

  但是,他什麼都沒做,就連毒鏢扎進身子裡時,還想著她的生命安危。

  她窩得更近,能感覺他厚實卻帶著冷意的胸膛,直覺的向她靠近,手臂將她攬得更緊。

  屬於他的氣息,充盈著她的感官,完整的將她緊緊包覆。

  直到感覺他的身軀逐漸回溫後,她才能安心的歎了一口氣,直到這會兒,她才肯對自己承認,她其實很擔心他出事,很擔心他就死在她的面前。

  那不是責任、不是榮譽,而是更深層的,潛藏在她心裡的,陌生而讓人不解的情緒。

  看著緊閉著雙眸的他,任放憂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揚起小手,輕輕的觸摸著他有稜有角的俊臉,滑下他有型的下顎,停在他慢慢回溫的薄唇上。

  這個讓她迷惑,讓她不解,卻又放不下的男人。

  他有這麼在乎她?在乎到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提供她溫暖強壯的臂膀,替她撐起一片天空?

  那種感受好陌生,陌生到讓她心慌意亂的地步。

  從來,她都是別人的依靠。在黑寨裡,她是全寨子的重心,大事由她決策,小事也由她發落。整個寨子的生計,全靠她指揮若定,以致於沒人把她當個姑娘看,而將她當成生活中的領導者。

  他,是第一個把她當姑娘,試圖將她捧在手心裡照顧的男人。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排斥,甚至覺得他看輕了她、污辱了她,因為,沒人把她當姑娘的原因,是因為她很強。

  只是,她強,他更強。

  在相處的過程裡,她發現他的笑臉迎人與熱絡態度,都是他的偽裝,為了掩飾他「天下第一神捕」的機智與反應,用來掩飾他內在莫測高深的一種手段。如果他認真起來,敗陣的下來的人一定是她。

  當他從那兩人手裡,穩穩的護住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時,她堅硬、果敢、冷絕的一顆心,彷彿突地被敲出裂痕來,滲出一絲溫度。

  他的確強。

  但是,並不是他的強悍讓她心動,而是他護著她的行為,擊碎她一直以來的自我保護。

  她要到哪裡去找一個……肯用生命護著自己的男人?

  任放憂第一次感到彷徨。

  看著眼前蒼白的俊臉,她的心脆弱得心疼得不像是她的。

  一股難以想像的感覺,迷濛了她的理智,她的心好亂,只能任由失敗的情緒將她緊緊包圍。

  仗著他還深深沉睡的此刻,她允許自己,將小臉貼上他的胸口,讓自己當個「正常人」,在他的胸口暫時休息那麼一會兒。

  只要一會兒就好。

  在天明之前,她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馬上醒過來,不讓他發現,她曾經在他的胸口休息。

  在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法確定,窩在他胸口的原因,是為了暖和他,還是暖和她這顆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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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5:30
第六章

  初曉的晨曦照射在小溪上,映著透亮的光,隱隱身入一夜好眠的丁馴眸中。

  他微微瞇上眼,讓自己適應射入眸中的亮光之後,才緩緩睜開眼。

  在睜眸的那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側臥的他,瞧著懷中女子的嬌顏,胸口漲滿說不出的情愫。

  這個嘴硬的小女人,終究還是對自己有一絲擔心。

  他閉目調息,發現軟筋散的藥效已經退去,他的內力已經恢復,只是背上的傷口仍然灼疼,似是毒性未解,導致他的體溫過低。

  或許是因為如此,她才憂心的想要維持他的體溫,主動偎進他的胸懷裡,要不然,以她的個性,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定是在情急無措之下的下下之策。

  不過,這樣的下下之策,對他來說,卻是天賜的良緣,他不再痛恨那兩個四川唐門的人,反倒衷心感激起他們了。

  不想驚醒她,他輕緩的伸手,撩起她的發,往鼻尖一放,深吸了一口氣——果然,就是這個香。

  他再次確定,醉死在這樣的香裡,他心甘情願。

  他的長指輕滑過她細嫩的頰,動作雖然輕柔,卻還是驚醒了她。

  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她倏地就抽身,還好丁馴動作快,另一隻手穩穩制住她的腰,沒讓她有機會溜走。

  「你醒了?」任放憂一雙眼瞠得老大,說出這話的語氣,像是指責他怎麼可以在沒有她的允許之下,就睜開眼睛。

  「你也醒了。」丁馴恢復昨夜的笑容,目光甚至熾熱了幾分,大掌持續使力,沒讓她掙出他的懷裡。

  「醒了就放開我。」任放憂像是被嚇壞了。

  說實話,她是真的被嚇壞了,不明白一向淺眠的自己,為何會在他的懷裡睡得又香又甜?

  丁馴沒回應她的話,反倒逗弄起她來。

  「你佔我的便宜。」他維持著相同的姿勢,把她抱得又緊又實,將指責她的一句話,說得不痛不癢,天經地義。

  「什、什、什麼?」這是哪門子的指控?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哪裡佔你便宜了?」她羞得連耳根子都泛紅,小手猛地往他胸口一捶。

  丁馴假意捂胸悶哼一聲,俊臉皺成一團。

  任放憂一怔,雖不相信他真有那麼虛弱,卻也不敢再「痛下殺手。」

  「你窩進我的胸口,分享我的體溫,貪圖我的擁抱,這還不算佔我便宜嗎?」

  丁馴得了便宜還賣乖,存心想見她嬌羞嫣紅的模樣。

  「姓丁的!」任放憂咬牙切齒,一下子也不知怎麼替自己辯駁。「那只是……」

  「別這麼咬牙切齒,過沒多少,你也會姓丁的。」丁馴笑意更濃,已經打定主意,要將她留在身邊。

  「什、什麼?」任放憂到嘴的辯解,因為他說出的話,又吞了回去,嬌羞轉為憤怒。「誰跟你姓丁?」

  「你。」丁馴回答得不疾不徐,說得很有把握,大手輕滑過她白皙的頰,眸中閃爍著煽情的光芒。「你,遲早跟著我姓丁。」

  那突來的輕觸,讓她不由自主的輕顫,全身泛過一陣酥麻。

  「少、少開玩笑了,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任放憂嘴硬的回斥,卻掩不住她眸裡的慌,她努力想要推開他,結束那炙人的撫觸。

  丁馴雖然毒傷未癒,但內力已經恢復,有力的大掌制住她的腰,讓她只能留在他的胸口,哪兒也去不了。

  「過河要拆橋了?從我這裡偷得一夜溫存之後,現在想要轉身走人啦?」丁馴挑起眉頭,語帶笑意。

  「你你你……你別越說越過分了!」任放憂頭一次遇到像他這樣的男人,三言兩語就氣得她說不出話來。

  「你倒是說說,我哪句話說錯了?」丁馴好整以暇,一點兒不擔心自己背後的毒傷,反倒想延長她在自己懷裡的時間,與她逗嘴閒聊著。

  「你窩進我的胸口,我有說錯嗎?」丁馴回問道。

  「有,但是……」任放憂試圖解釋,不過,他卻不給她機會。

  「你分享我的體溫,不對嗎?」丁馴再問。

  「……話不能這麼說。」任放憂惱怒的瞪著他,佔便宜的人明明是他,她卻佔不了上風。

  「你貪圖我的擁抱……」丁馴繼續大言不慚的指控。

  「丁馴!」任放憂終於找到機會駁斥。「明明就是你抱著我不放,你總不能把罪怪在我頭上吧?」

  聞言,丁馴眸中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大掌突地往上,把住她的下顎,讓她不得不迎上他熾熱的眼。

  好不容易淡去的嬌羞,又因為他指間傳來的熱度,再度染紅她的頰。

  「你察覺到了嗎?」丁馴沒頭沒腦的丟來一句。

  任放憂什麼話都說不出,只能像是被催眠一般,直直望進他的眼底。

  「察覺到我一攬住你,就再也不想放開……」丁馴凝住她的眼,低啞的聲音,緩緩傳進她的耳裡。

  任放憂腦中急鳴,隱約感覺他即將要說出的話,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她想摀住耳,一句話也不聽,她想封住他的唇,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想躲、想逃,卻動彈不得,她終究什麼都沒做,只是怔怔的望著他。

  「我要你。」他徐緩而堅決的開口,火炬般的眸滑過她的臉,往她的心裡頭燒去,頓時烙下一個明顯的痕跡。

  那三個字,像驚雷一般,重重敲進她的腦門,教她無法動彈。

  「聽清楚了嗎?」丁馴靠得更近,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被嚇壞了。「我再說一遍,我……」

  「我什麼都沒聽到!」任放憂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近乎驚慌的低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說明?我不是你要得起的,別把腦筋動到我的身上來……」

  或許是太過驚詫,她顧不得他身上有傷,朝著他的胸口打出一掌,成功讓自己掙出他的掌握。

  「你是想娶妻想瘋了?還是太久沒接近女色,讓你失去理智?」任放憂驚慌失措的瞪著他,慌亂得口不擇言。「如果你的情況屬於後者,回頭我到村子裡幫你問問窯子樓該往哪兒去,  你別對我其什麼怪念頭。」

  丁馴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她。

  他猜測的沒錯,她不但受了驚嚇,她還嚇死了……

  「我不是想娶妻,也不是太久沒近女色而失去控制,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想追求你……」他重申他的想法,但任放憂並不想繼續聽下去。

  「夠了夠了夠了!」任放憂捂著耳朵瞪著他,揚起下顎,認定他心術不正,腦袋不正常,不接受他說出的一言一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丁馴笑容不改,溫柔的黑眸藏著熾熱的情緒,打算讓她慢慢接受他的追求。

  「我不是窈窕淑女,所以你這個君子該追求的人不是我!」她不但不是淑女,還是個強盜婆子。他們倆,沒門兒,完全的沒門!

  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喉頭一陣緊縮,原本還想逞強幾句,諷他癩蝦蟆想吃天鵝肉,諷他色慾熏心……任何能傷害他的話,都在她腦中滾過一遍。

  只是,因為他溫柔的眼神,他專注的神情,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好,我不說了。」丁馴決定先讓她喘口氣,他不知道她激動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很顯然的,他並不喜歡見她一臉矛盾掙扎的模樣。

  他的話,讓任放憂鬆了一口氣,卻仍不敢完全的放鬆下來。隔著距離,瞪著緩慢起身的他,她壓下想去扶一把的衝動。

  丁馴忍著疼,讓自己從地上站起,不再緊逼,只是對她伸出手。

  「我的內力恢復了,但是毒傷未癒,可以來幫個忙,攙我一把嗎?」他決定先扮「哀兵」,測試一下她心軟的程度。

  任放憂瞪著他伸出的手,像是瞪著吐著舌信的蛇,心裡好生掙扎,卻又挫敗的發現自己硬不下心。

  像是過了一個月那麼久,她終於往前一步,像昨日那樣扶住了他。

  「謝謝。」丁馴對她露出無敵的溫柔笑容,明顯感覺臂下的她又是緊張的一繃,像是連神經都揪緊了。

  「我警告你,別在胡說八道,要不然我一定丟下你!」她再口出威脅,希望他能管好他的一張嘴。

  「好,都聽你的。」丁馴終於先舉白旗,不想再讓她如此緊張慌亂。

  此言一出,任放憂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攙著他往城裡的客棧走去。

  一到客棧,她先替他找來一個專門解毒的大夫,經過一番仔細檢視之後,大夫終於在案前開始寫起藥單來。

  「夫人,尊夫的傷勢療治太晚,毒血竄流到經脈裡,老夫縱使是下對了藥,也得經過幾天的折磨,才能將他體內的毒血清淨……」大夫一邊寫藥單,一邊對著任放憂交代。

  「我不是……」聽到大夫口中的敬稱,任放憂先是一愣,才要開口,卻又被打斷。

  「這幾天夜裡,待他服下藥之後,極有可能因為藥效與毒氣抗衡,進而產生排斥,體溫會時高時低,也可能會嘔出毒血,這些都屬於正常現象,不必擔心。只要在一旁細心照料,失溫覆以熱水,高溫覆以冷水,皆能減緩他的不適。」大夫鉅細靡遺的交代著可能會發生的情況,為的就是不讓她太過擔心。

  任放憂聞言,俏臉發白,沒想到四川唐門的毒果然有一套,她已經在第一時間施以解毒散,卻還沒能讓毒性減緩太多。

  除了眼前的丁馴,她也開始擔心黑寨,不知道那兩個四川唐門的人,會在什麼時候對黑寨下手……

  就在她愣怔的時候,一瓶帶著涼意的藥瓶的藥瓶,被塞在她緊握的小手裡。

  「這解毒膏一天塗抹三次,內外皆服,傷才好得快,你就別太擔心尊夫了。」

  大夫體貼包容的笑了笑,早看出她一臉的驚慌與在乎。

  「我、我……他……我們不是……」任放憂想開開口解釋,卻又覺得有些多此一舉。

  橫豎,得留下照顧他的人,也只有她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多費唇舌,對這些陌生人解釋他與她的關係。

  況且,連她都不知道該與他維持什麼樣的關係了……

  她悶悶的接下解毒膏,在丁馴看好戲的打趣眼神裡,送了大夫出門,順道還到藥店跑了一趟,替他拿回幾帖解毒專用藥。

  拿了藥回來後,她輕緩推開門,發現丁馴側身躺在床上,正閉著雙眼,看似正在休息。她輕巧的回身帶上門,不想吵醒他,卻在轉過身的那一刻,迎上一雙熾熱的火眸。

  「原來還醒著,我還以為名聞天下的第一神捕,竟然一點兒提防心都沒有,遲早提命見閻羅。」任放憂嘴裡刻薄,眸光同樣冷冽。

  一路上,她已經調適好心情——公歸公、私歸私。

  她欠他一條命,那她就照顧到他傷勢痊癒,也算是償了他的恩情。

  之後,既然報了私恩,接著就得公事公辦。他想帶兵剿了黑寨,那她就領兵迎戰,絕不徇私,也不想退卻,更不會顧念私情。

  打定了主要,她打算在他傷勢好轉之後,就要火速趕回黑寨一趟,去揪出幕後主使者,絕不讓黑寨裡的任何人受傷。

  她得先平內亂,才能制外敵。

  加上她已經從探子來信中得知,二虎再過不久,就要抵達杭州,她已飛鴿傳書通知黑寨裡的弟兄,在下個月初一,趁著月黑風高,將二虎給劫出地牢。

  憑他們黑寨弟兄的身手,要劫出一個二虎,絕對不是難事,只要二虎一脫困,她就要離開他,然後……對戰、廝殺,看是誰死誰活。

  丁馴坐在床緣,看著她的表情在極短的時間裡,有著複雜不解的變化,他的濃眉緊緊蹙了起來,選擇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我沒馬上睜開眼,是因為我認得你的腳步聲。」丁馴替自己解釋。

  他不常解釋自己的行為,但是他不希望被她給看扁了。

  「既然認得我的腳步聲,又為何要在此時睜開眼?」任放憂一語戳破他的前後矛盾,想要在接下來的時間,處處與他針鋒相對,這麼一來,或許他倆在來日對戰時,就不會手下留情。

  只是,她沒有料到的是,他不怒反笑,給了她一個幾乎無法承受的答案。

  「因為我想看見你。」他的笑容坦然且爽朗,讓人一點兒都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你離開的時間太久,我很擔心你出事。」

  這話好溫柔、好真誠,但,卻讓任放憂更加驚惶,她的胸口一窒,幾乎無法呼吸,本能感覺到膽怯,連迎視他的視線都倍感無力,只能匆匆轉開眼。

  「我去煎藥。」任放憂轉身再度離開房間,因為他的話——落荒而逃。

  煎完藥,任放憂小心的捧著,調整呼吸之後,才往房裡走去。一推開門,她尷尬的發現丁馴已經裸著上身,一副已久候她的模樣。

  雖說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她可沒做好藥看見他裸身的準備,所以,在瞧見他的那一剎那,她的臉沒來由的又紅了。

  「你……」任放憂直直瞪著他的眼,只因為她不知道除了盯著他的臉之外,她的目光還能往哪兒放。「又還沒到上藥的時間……」真不知道這男人衣服脫得這麼急,所為何來?

  「反正天氣熱。」丁馴隨便找了個藉口,總不能讓她知道,他就是喜歡看她一臉羞成蘋果般的模樣。

  任放憂來到床邊,將手裡的藥湯遞出去。「喏,拿去。」

  「我背痛。」丁馴搖搖頭,努力善用病人的權利。「而且還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

  這男人還邀功?

  「好!」任放憂咬牙,舀了一匙湯藥,來到他的唇邊。「要我伺候你,就請動作快,張嘴!」

  丁馴很聽話,果然張開嘴,讓她將滿匙黑呼呼的藥湯灌進他口中。

  動作間,他雖然沒再多說話,但是那熾熱的視線,卻始終沒離開過她,縱使她已經努力忽視,還是覺得受到干擾。

  「你真的很希望我挖出你的眼。」任放憂有著想把整碗藥湯往他頭上澆去的衝動。

  「我都沒說話,這樣也不行?」丁馴偉岸的身子靠在床上,一臉無奈的問。

  「就是不行。」

  命令一出,室內有半響寂然,任放憂鬆了一口氣,以為她終於成功喝阻了他。

  只可惜,丁馴安靜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又接著開口,而且還是驚天動地的一句話——「今晚,你得跟我同床共眠。」

  此話一出,任放憂的手晃了一下,差點兒沒將湯給灑出來。

  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淨挑她不想回應的話。

  「信不信我毒啞你?」她撂下狠話,眼神狠絕。

  丁馴哈哈大笑,決定暫且饒自己一命,看著她又羞又惱的表情,難保她不會一把刀捅來,結束他的生命,也結束她的困擾。

  只是,他的笑聲依舊停不下來,只見眼前黑影一閃,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點了啞穴。

  丁馴一雙眼瞠的很大。這、這丫頭……竟然點了他的啞穴?

  太、太、太果決了,他真是欣賞。

  任放憂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了……她點了他的啞穴,但是卻制不住他火一般的注視。

  「你嫌命太長是不是?」難不成真要一刀了斷他,才能制止他對她的干擾。

  丁馴這次不再開玩笑,認分的搖頭,自己伸手一口把藥湯給飲了,然後乖乖轉過身,露出背後的傷。

  任放憂一瞧見那傷,頓時心軟了不少,走到桌邊,將木碗放下,拿起藥膏,再回到他的身後。

  她抹起一坨藥膏,溫柔的替他上藥。

  丁馴閉上眼,舒服的享受她溫柔的撫觸,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房裡,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響,只有兩人平順的呼吸,卻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親暱。

  上好藥之後,任放憂解開他的啞穴。

  「別在說些我不愛聽的話,要不然我真的走了。」任放憂在他的面前插腰說道,話說得很硬,但她的臉上、語氣上,卻多了一絲無奈,添了一分嬌媚。

  「好,今天不說了。」丁馴淺淺的勾起笑容,慷慨的點頭。

  他要「蠶食鯨吞」她的意志,他不會一下子將她逼到底。

  聽到他的允諾,任放憂總算放心了。

  「大夫說,今晚我的狀況不會太好,你真的不陪我?」丁馴把問題丟給她,讓她自己決定。

  「我會再看看情況,你先休息吧。」她睨著他,柳眉一挑。「少打鬼主意。」

  「打個商量吧。」丁馴緩聲開口。「我絕對不打鬼主意,但是,你就留在身邊照顧我吧?」

  任放憂的答案很簡單——「砰」地一聲,房門當著他的面,直接關上。

  原以為大夫的提醒只是預防萬一,沒想到,一到半夜,他真的抱著臉盤狂吐,身體一下子熱得像火,一會兒又冷得像冰。

  任放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是加熱水,又是敷冷巾,沒多久又換去他一身吐得髒污的上衣。

  此時的她再也顧不上羞赧,只想著別讓他著涼。他發汗時,拭去他滿頭滿發的汗,全身冰冷時,又急著幫他添衣。最後,見他仍止不住的全身發抖時,她舍下最後一絲矜持,再一次窩進他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想要止住他的寒顫。

  橫豎是一回生、二回熟,她不再又慌又亂。

  她知道那不是他體弱,而是毒發所引起,於是她的小手抵住他的胸腹,不停運氣入他的身,助他抵禦體內嚴寒的毒血奔流。

  「你別忙了,瞧你弄得一身髒兮兮的。」丁馴看著她不停地幫他輸入真氣,小臉泛白,讓原本希望她留在身邊照顧的他,改變了主意,不希望她過於勞累。

  「我都不嫌你髒,你還嫌我?」任放憂愣了一下,斥他一句。

  丁馴青白的臉微微一笑。

  「是啊,就是因為你不嫌,我才不想留你。」他的眸深邃的看著她。「我不知道你肯這麼做……」

  雖然知道她隱約對自己有意,卻不知為何總是將他推拒之外。但眼下,他又濕又冷,渾身像在泥水裡泡過,她卻毫不在意,只想替自己療傷止痛……

  「我說過,那是我該做的,是我欠你的,理當該還。」任放憂斂下眸,把擔憂的情緒遮掩在冷漠的言辭之下。

  「你沒欠我那麼多。」丁馴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眸光轉為深濃。

  他的話、他的眼神,在在她無法招架,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別說那麼多廢話,如果還有體力,就拿來對付體內的毒。」任放憂閉上眼,試圖不去看他的眸,不去理會他的話,不去質問自己,為什麼這麼擔憂……

  「你在擔心我嗎?」丁馴眸光複雜,似是正極力隱藏著情緒。

  「我沒有。」任放憂直覺的否定。

  看著她的表情,丁馴瞇起眼,似是想將她看得更清。

  「你離開吧,我可以自己運功療毒。」他不希望見到她疲累的模樣。

  「我不會走。」任放憂想也不想的回答。

  「所以,你的確在乎我。」丁馴柔聲說道,慘白的臉有著滿足的笑。

  「你閉嘴!」任放憂氣極了。「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別那麼多廢話!」

  出人意料的,丁馴這次乖了。

  「好,我不多說廢話。」他閉上嘴,露出會意的笑容。

  縱使如此,他的笑容還是讓她頗不是滋味,要不是看他因毒血竄流而痛苦著,她真該送上一掌,讓他吐血身亡算了,看他還能不能笑得這麼囂張。

  她索性不理會他,調勻氣息,再度為他運功驅毒。

  動作間,丁馴不再多說話,只是直直的望著她為他所做的一切。

  天涯海角,漂泊這麼多個年頭,第一次,他有了甘願停泊的想法——因為她。

  「我再提醒你一回,你最好馬上離開,要不然……」丁馴淡淡的歎了一口氣。

  「怎麼?現在的呢,難不成還想一腳把我踢開嗎?」任放憂不知道這男人哪來那麼多話。

  「我不會把你踢開,相反的……」丁馴身上的寒意漸去,終於有力氣揚手,撫上他白皙的頰。「你現在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這句話,不是警告、不是威脅,而是宣示。

  他丁馴,這輩子不會放開她的手。

  任放憂完全無法動彈,一雙眸迎視著他,一句話也也說不出。

  像是擔心她的耳朵有問題似的,他不厭其煩的又重申了一次。

  「我丁馴,這輩子絕不負你。」

  身中寒毒的人是他,但是任放憂全全身打了個冷顫。

  他不負她?

  他要……怎麼不負她?

  如果他知曉她的身份,他又會怎麼做?在皇上的面前,他要怎麼交差?會不會因此而遭受皇帝的處罰?

  任放憂猛地又是一顫。

  想到自己竟反倒擔憂起他的處境時,任放憂的心更慌了。

  「你不負我,也得看我願不願意。」縱使心裡有些動搖,她的嘴上卻仍強硬,但替他運功的內力卻不曾減緩。

  丁馴的笑容更深了。

  「你能做出決定,我也能做出我的決定。」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語氣中的堅決不容小覷。

  迎視著他勢在必得的一雙眼,任放憂開始後悔了。

  她心裡知道,不能繼續留下來。

  她得離開,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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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5:55
第七章

  任放憂的「馬上離開」,一拖就是一夜,為的當然是他的傷口,絕不是她有任何私心想留下。

  只是,他雖然是病患,但對她的態度,卻彷彿她才是需要照顧的人。

  「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沒睡好?」丁馴的毒傷已有明顯改善,夜裡不再狂嘔,也不再高燒不退,一夜好眠。

  倒是她,像是還擔心著自己,偶爾他半夜醒來,還能看見她瞠著雙眼,坐在椅子上看顧著他,教他過意不去。

  「我睡得好極了。」任放憂直覺否認,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確為他擔憂,只是她雙眼下的凹陷,讓她的謊言露了餡。

  丁馴知道她逞強,也不戳破她的謊言,才要起身,任放憂卻遞給他一封信。

  「杭州知府快馬送來的……」任放憂遞到他的手裡,壓抑著眸中的情緒。

  他們一路往北,裡黑寨只剩一天的路程,她的神經愈繃愈緊。

  丁馴接過,不避嫌的在她的面前拆信,一邊說道:「應該是要通知我,趙二虎已經轉送到鳳鳴城了。」

  鳳鳴城就在二十里外,是他故意引蛇出洞的暗樁之一,料想黑寨不會就這樣讓趙二虎長久關在牢中,必會前來營救。

  「鳳鳴城?趙二虎不是押往杭州了嗎?」任放憂一驚,眸中閃爍激烈情緒,她刻意壓低聲音,不讓他察覺,也趁機打探他接下來的計劃。「你都病了那麼久,黑寨的事有什麼著落嗎?」

  丁馴聞言,揚眸看她一眼。

  「你真是看扁我了,在我生病的期間,我可沒有延宕公事,我讓人把趙二虎轉送到鳳鳴城,屆時黑寨救不到人,正在鬧奪權風波的黑寨一定會更加混亂,十分有利於我出兵收拾他們。」丁馴把信收起,等看著她臉上讚歎的神情。

  只是,他沒等到那樣的表情,倒是看到她大驚失色,像是受了嚴重驚嚇。

  「你……你已經做好部署?」任放憂的心倏地停了。「什麼時候?」她根本沒看見他與外面有任何聯繫。

  「我每天都在處理。」丁馴不解她為何一副吃驚的模樣。「你怎麼了?」

  「你每天都在處理?」任放憂的聲音揚得更高。「為何我都沒見過?難不成你在防著我?不相信我?」

  她以為潛伏在他身邊,就能知道他的所有決策,沒想到她竟被蒙在鼓裡。

  「當然不是!」丁馴濃眉微蹙。「我只是趁著你煎藥,或是請大夫時……」

  「你這樣就是防我!」任放憂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他的話。「你不想讓我知道,所以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

  「等等……」丁馴來到她的身邊,伸出手握住她的雙肩,不明白她的失控。「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

  「要不然還能怎樣?」任放憂心驚起來,沒想到她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原以為勝券在握,事實卻不然。想到因為她的失誤,可能造成寨內弟兄的死傷,她又氣又怒。

  「我會這麼做,不是因為不相信你,而是因為……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想的全不是正事,我想的全是要怎麼讓你點頭,留在我的身邊。」丁馴的語調溫柔,但態度堅決,試圖要安撫情緒激動的她。

  任放憂一怔,因為他的話而全身緊繃,甚至不知所措的退了一步。

  她能感覺得出他話裡的真誠,而這樣的他,更讓她害怕與惶恐。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很好,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疼她、寵她,不管她的臉色多差,不管她的態度多壞,他始終沒有改變。

  她的心在動搖,她的抵禦變得軟弱,在沒人知道的時刻裡,她的眸總是盯著他看,一顆心開始為他牽掛。

  但,怎麼可以?

  她知道那是不應該的,於是,她痛下決心,這一次,真的要走了。

  「你的傷快痊癒了。」任放憂推開他,往後退一步。

  丁馴的眉徽蹙,明顯感覺她的推拒,胸口一悶,心猛地一沉。

  她要走了。

  雖然這感覺很突兀,很不可思議,但是他就是能感覺,她決定要離開了。

  「那又怎麼樣?」丁馴追問,看著她轉過身走開,靠著窗欞,迎著風,讓徽風拂起她的發。

  她的黑髮亂了,他的心,也亂了。

  「我在你這裡耽誤太多時間了,我還有事要處理……」任放憂冷聲開口。

  自己是怎麼了?

  早知道兩人不會有結果,為何在說出分開的這一刻,心裡竟糾結著說不出的酸楚。

  「我嚇壞你了嗎?」丁馴著距離,看著她冷漠的背影,不解且心痛。

  是因為他逼得太緊,才讓她急於想逃嗎?

  「別開玩笑了,我只是有事得辦。」任放憂用力否認,心口頓時感到劇烈的疼痛。

  「什麼事這麼急?」丁馴不信,覺得她的話只是借口。

  「不關你的事。」任放憂的語謂更冷。「該還你的恩情還完,我也該走了。」

  她不願再跟他有牽,否則……教她要怎麼去面對,之後他們將提刀相見的時刻。

  丁馴看著她的背影,首次感到無力。

  他想要她留下,但是他知道她不會肯,至於不肯的理由……他卻不明白。

  「你不是想在江湖上闖闖,想跟著我剿了黑寨嗎?怎麼會……」他想查探出原因,不想讓她不明不白地從他身邊消失。

  「我煩了,累了,也膩了。」任放憂終於收拾好心情,轉過身來就是一張冷漠的臉。「我不愛著女裝,也沒興趣跟你長相廝守,我想一個人自由。」

  這幾句話,很傷人,是「長相廝守」那一句,丁馴覺得胸口被打了一拳。

  只是,她像是還傷他不夠,竟然邁步就要離去。

  「我走了。」看著他受傷的眼,任放憂心一緊,無法繼續待下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首次嘗到驚慌的滋味,她好怕自己的心會軟,好怕,真的好怕。

  聽到她要離開,看著她邁步,丁馴忽地向前,握住她的手,猛地一揪,將她整個人扯了回來,撞進他的胸口,她揚頭迎上她的眸。

  「你……」任放憂才要武器質問他,沒想到,眼前突地一暗,猛地驚住。

  他——吻她?

  她一驚,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後跌去。

  當下,她以為她會跌落在地,但腰間突地一緊,她被抱回他溫暖的懷中,她的手抵住她的胸口,深怕他又吻上她。

  但他沒動,只是用一雙深邃到讓人幾乎要跌進其中的黑眸盯著她,他的氣息紊亂,擾得她的呼吸也失序。

  「我不想讓你走。「丁馴沉聲說道,語音有些壓抑的低啞。他心煩意亂,想到她要走,他就又氣又惱,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一定得走。「迎著他的熾眸,任放憂的腦袋好昏,心也好亂,再也硬不下口氣,聲音無意間轉柔。

  「為什麼?我對你不好嗎?「丁馴不明白她有什麼非走不可的理由。

  他不愛糾纏,但是,他對她放不下手。如果她真的厭惡他,那他不會勉強,可是他明明能感覺,她對自己並不是沒有情意。

  任放憂啞口。

  她能說,就是因為他對她太好了嗎?

  她能說,她不知道他對她的好,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她能說,他對她的好,有可能害他被砍頭嗎?

  答案是肯定的,她不能說。於是,她只是沉默,半晌之後,才擠出話來。

  「你是個好人,你不會勉強一個姑娘的,不是嗎?」這個時候,任放憂承認她是個姑娘,因為她的心已經如此軟弱。

  丁馴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不想點對,卻也無法搖頭,那樣矛盾的心態,一如他想留她下來,卻留不下來,他的心好掙扎。

  「叫我放手,真的做不到……」丁馴壓低臉,鼻尖抵住她的,聞著她的淡香,他的手更加鬆不開。「我只想將你擁進懷裡,抱得更緊、更緊。」

  這些日子相處以來,他所看到的、所接觸的她,都讓他內心極為渴望。

  但因為尊重她,他用所有真心試圖感動她、融化她,他願意壓抑一切的慾望,縱使那樣的折磨,在大多時候都遠勝過毒發的痛苦。

  他甚至是存著感謝的——要不是那些毒傷折磨著他,他可能無法壓抑體內的慾望,只想將她擁進懷裡。

  現在,他的傷好了,而她……卻要離開了。

  迎著他的眼,任放憂的心狠狠震懾著,只因能感受他真摯的心,將她已經支援的心牆全部震毀。

  如果……就這麼放縱一次呢?

  在她的人生裡,她第一次想要捨棄該有的原則,順著自己的想望,不去顧慮責任,不去想太多關於未來的事。

  她對自己承認,他是她至今唯一想要的男人,他的武功遠勝於她,他的溫柔更是輕易擊潰了她。

  原本抵住他胸口,阻止他靠近的小手,在遲疑之後緩緩上移,顫抖地撫上他好看的臉,撫著他挺直的鼻,以及他方正的下顎。

  這樣一個好看的男人,這樣一個……說要她,不讓她離開的男人——

  他是如此動搖她的心,卻是她不能要,也要不起的男人。

  丁馴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貼住他的臉,他的眸色更深。

  他不懂她為什麼不能留下,但是他同樣也不懂,一向不愛勉強別人的自己,為何不能順著她的心意,讓她離開?

  難道這就是依戀嗎?

  他像是著了魔一般,情不自禁地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瞧著他的俊臉,在她的眼裡放大,大到能在他的眸裡,見到自己的倒影,她隱約知道他想做什麼。

  「丁馴……」她的呼吸在顫抖,知道她不該縱容他繼續靠近,但是她的拒絕,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在這兒。」丁馴能感覺她的輕顫,他緩慢卻堅定地靠上她的唇,吻住了她的唇瓣,封住她未說出口的拒絕。

  他的唇,好熱,熱到讓她失去理智。

  在那一刻,任放憂的手僵直在他的胸口,卻使不出力氣,只能感覺他舔吻著她的唇,細咬著她的嘴角。

  他的掌心滑向她的頸後,托住她的後腦,讓她更加完整接受他的吻,將煽情的火苗,一波波送往她的全身,灑下更火熱的誘惑。

  「丁馴……」她下意識地低喃著他的名字,腦子裡除了他,再也想不起任何東西。

  熱吻點燃了火苗,一發不可收拾,酥麻的感受從他觸摸的每一處洶湧傳來,她全身竄過一陣麻軟。

  「不可以,不可以……」她想給的,只是一個吻,只是一個回憶。

  她只是想知道,被一個自己想愛的男人吻上,到底是什麼感覺,僅此而已,她沒打算要給這麼多。

  只是她阻止不了,他也停不下來。

  他的吻,更為愈熱,而她甚至能感覺他身上的溫度,以及他裸露胸口上結實的肌理,正緊密的貼著她。

  什麼時候,他脫下她的外衣了?

  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只因為他的唇更熱切地封住她,又熱又燙的舌,已經餵入她的口中,迷亂她的神智。

  她愈來愈昏沉,因為他的吻,他的手,他的挑逗。

  寬闊的胸膛,緊貼著她的渾圓,帶來更銷魂的迷亂,他狂妄且放肆的享受她柔軟的全部。

  身子一點一滴虛軟,抵抗他的小手,被他十指交纏的架在她的頭上,她別無他法的更加緊貼他偉岸的身子,被他撩起火熱而陌生的渴望。

  她戰慄的感覺到,他就要改變她了,但她卻無力阻止,甚至滿心期待。

  紅嫩的唇無法自抑地逸出嬌吟,那一刻,她知道——她完了。

  她即將經歷的,比她預想的還要多上更多更多,不只是身子的清白,還有她一顆從交付他人的真心。

  天將明,已經十分疲憊的任放憂,卻始終沒有合眼。

  她在仔細瞧著,用力記著,在她眼前的這張臉。

  她要記著他的溫柔、他的多情、他的細細撫觸、他的專注凝視……之後,兩人將分道揚鑣,再無瓜葛。

  想起昨夜的纏綿,帶著酸,又帶著著點甜,她的心既酸澀又無奈。

  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但是,她卻不後悔。她告訴自己,她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不過是一場歡愛,她與他都能理智處理,所以……該走了。

  她得趁著他未醒之前離去,要不,難免又是一陣揪扯,對彼此來說都不好受。

  輕緩的,她在他的額上印上一吻,最後一次允許自己貼近他。然後,毅然決然地起身著衣,收拾行囊,拉開木門,踩著堅毅腳步,讓自己毫無依戀的離開。

  只是,木門才關上,床塌上始終緊閉著雙眸的丁馴,也跟著睜開眼。看著合起的木門,他矛盾、困惑,心中情意洶湧,卻再無人可訴。

  他遲疑著。

  是不是該這麼讓她離開?然後他將從此抱憾一生,在心裡永遠放了個結,永遠惦記著她,後悔著自己為何鬆手?

  不!絕不!

  從來不放在心上的兒女情長,此時讓他心煩意亂,再顧不得任何原則,他只想知道——為何她不願留下。

  於是,他隨意套上一件外衣,追了上去。

  丁馴輕功驚人,很快的追上任放憂。

  她因為離開他而心緒紊亂,腳步又快又急,她瞻前,卻忘了顧後,絲毫沒有察覺丁馴一路跟在她的身後。

  承受著她的腳步,進入了一個隱密的山林後,他臉上的疑惑更深。

  這是個看來自給自足的村落,但幾個大漢看起來凶神惡煞,不若一般山下的居民——突然靈光一閃,他的黑眸瞇得更緊了。

  他沒馬上下定論,小心地隱藏身形,緊緊跟在任放憂的身後,看到她似是不願讓人發現行蹤,專挑小徑走,正好順了他的意,直到她熟練地走進一間房中,輕巧地關上門。

  丁馴在門外候著,還在猜測著她到這裡來的目的時,卻訝然看到那扇門打開。

  一身男裝的她,束起黑髮,神情凝重地走了出來。

  丁馴想起她曾提過,她不愛著女裝,但腦中卻突地一閃——這屋裡,怎麼會有她的衣裳?

  他的驚詫還沒得到答案,便看到另一個男人朝著她走去。他正要出聲提醒她要小心時,那個男人卻拱手福身,對著她喊了——

  「寨主?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大漢又驚又喜,但態度不失恭敬。

  「剛回來,有收到我發出的消息嗎?」任放憂臉色冷凝,一回到黑寨,她馬上恢復她冷靜的本色,一方面要準備營救二虎,另一方面,她得查出內奸是誰。

  「有,程寨主……呃,我是說副寨主,正在大廳裡討論著該如何營救二虎,寨主正好趕上。」大漢自覺失言,斂眸躬身,越回表示出恭敬。

  寨主?

  任放憂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卻不滿程稼自封為寨主的行為,質疑著他是不是就是那個內奸。

  「我去瞧瞧。」任放憂大步離開,大漢隨後趕上,幽靜的迴廊恢復寧靜,而躲藏在暗自的丁馴,卻久久不能動彈。

  他聽到了那個稱謂——寨主。

  她是什麼寨的寨主?

  而他們口中所說,打算營救出牢中的二虎,又會是哪個二虎?

  丁馴不傻,他知道他聽到了什麼,他只是不敢相信。

  他的憂兒——竟是黑寨的寨主?

  昨晚在他身下呻吟,讓他迷亂、狂妄、放肆的那個女人,竟是他此行要捉拿的對象?

  什麼情況能比眼前更加詭異?

  他整個人愣怔在當場,完全無法反應,他眼中的著急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與不寒而粟的冰冷。

  謎底揭曉了,他終於知道,為何她總愛女扮男裝,為何她總是要打聽黑寨的消息,為何她會在此時離開他的身邊……全部都是為了黑寨。

  她使計來到他的身邊,探聽他的消息,當臥底、當內應,設計他,迷亂他……

  他的薄唇邊出現了一抹嘲諷的笑容,嘲弄著自己的愚蠢與天真,他沒長眼,不但分不清朋友和敵人,他甚至還愛上了她。

  黑寨,他竟然這樣上了黑寨。

  他查探許久,但查不到上黑寨的路,卻在她的帶領下,輕易地來到這裡。

  他料想,她十萬火急趕回黑寨,定是有不欲他所知的行動正在進行……丁馴猛一回神,突地想起他得馬上追上才是。

  議事廳裡,緊鑼密鼓的討論,已經持續一段時間,卻在來人進入時,議室廳轉為安靜。

  「寨主回來了!」其中一個大漢,面露喜色地站起。

  任放憂凝眸,看見一向護著她的力伯,微微點了點頭,收斂著欣喜的情緒。

  相較於力伯的喜悅,她注意到的程稼那滿臉不的神色,像是很不願見到她歸來。

  「我還在想,大家都在忙著出發到杭州救二虎的時候,寨主人在哪裡風流快活呢。」程稼一開口就帶刺,擺明沒將她放在眼裡。

  「我已經得到消息,二虎不在杭州,已經被轉頭到鳳鳴城了。」任放憂面不改色,直直往大廳主位上走去,在程稼憤恨的目光裡,直接坐上寨主的位子,大有宣示的意味。

  幾人聞訊一驚。「這消息可正確?寨主是從哪兒聽來的?」

  「我自有門路。」任放憂簡言帶過,將話轉回正題。「我趕回來,只是要大家切勿輕舉妄動,這是個陷阱,官府已經設好局,準備讓我們跳進去。」

  「可……可也不能讓二虎就這麼犧牲。」其中一人不同意她的說法。「就算有生命危險,我們也得救二虎回來。」

  「稍安勿躁。」任放憂將小手揚起,眾人很有默契的全噤聲,等著她的指示。

  只有程稼一臉不以為然,沒將她放在眼底。

  「寨主不會是想隨便找個借口,就讓二虎死在牢裡,你好輕輕鬆鬆地繼續坐這個寨主的位置嗎?」程稼攤了攤手,一副只是隨便談談的樣子,卻又話裡藏刀地捅著她。

  「你最好小心你說出的話,省得哪天一早醒來,找不到你的舌頭。」任放憂面色一冷,態度也轉為不客氣。

  對於好人,她會讓三分,但是對於心存不良的程稼,她可不會客氣。她甚至已有六成的把握,找來四川唐門的人,或許就是程稼這反骨的傢伙。

  程稼臉色青白,敢怒不敢言,只因他雖然年紀長她不少,但是功夫卻沒她的厲害,只能忿忿嚥下不滿。

  「我們可以先帶幾個能手到鳳鳴城去,我會仔細查看狀況,但不宜冒然全寨行動,打草驚蛇就不好了。」她既然已經知道丁馴的計劃,就是要引他們出寨,一舉殲滅,那她就不能讓太多人涉險。

  「我去!」一個從小跟二虎一同長大的兄弟隨即跳出來。

  「我也去。」另外馬上跳出幾個人附和。

  任放憂衡量幾人身手,認同地點頭,接著她的目光定在程稼的身上。

  「副寨主不去一趟?」她挑釁的直接點名。

  「寨子裡總得有人坐鎮,我就在這裡等寨主回來,也好有個照應,能隨時派出援手。」程稼眸光深沉,心中另有打算,難得表現出服從的模樣。

  任放憂美眸徽瞇,雖然覺得有異,卻也無暇多管。

  「這次官府派出第一神捕,打算一舉破了黑寨,在我帶著兄弟營救二虎時,一定得加緊防守,千萬別漏了餡,或是讓人發現黑寨所在。這些日子,叫大家忍著點,先別輕舉妄動,我會想辦法將丁馴擒回。」任放憂仔細交代著。

  她的出發點,是為了寨內弟兄的安全,她深知丁馴的能耐,知道他的危險性,她不能讓寨內的人與丁馴對上……

  只因為,無論受傷的人是誰,她都會心如刀割。

  任放憂的小手握得更緊,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無法無動於衷。

  身為黑寨寨主,她得保護寨內兄弟的安全,在危急的時刻,她必須迎戰,為了兄弟出生入死,砍殺敵人。

  只是,如果敵人是丁馴呢?

  光是想到丁馴身受重傷的模樣,她就感覺呼吸困難,似是回到他毒傷瀕死時的可怕回憶裡。

  不……不行,她不能心軟!她不能心軟!

  「寨主?寨主?」底下的人發現她倏地沉默,於是喚了她兩聲。

  「我只是在盤算著該處理的事情。」任放憂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突地,她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她揚眸向外,感受到某種尖銳的怒氣,直直衝著她而來。

  門外,還是那般景色,並無任何奇怪的地方,甚至沒有任何人影。但,那股明顯的怒氣,她至今仍能感受到。

  她收斂心神,與部屬們討論著接下來的行動,努力忽略那芒刺在背的感覺,也讓自己在這一刻裡,暫時忘卻丁馴的存在。

  就在他們開始討論時,丁馴轉身離開,茫然的他,不甚確定他是怎麼回到落腳的客棧,一切的反應都是憑著長久以來的直覺。他避開眾人耳目,在不驚擾到任何人,沒人發覺的情況下,回到山下。

  他還未能接受她就是黑寨寨主的事實,但是他知道他該馬上前往鳳鳴城。

  起初,他的計劃是,把趙二虎留在鳳鳴城,由杭州知府坐鎮,放出餌來,讓黑寨覺得有機可乘,動手劫人,而他帶兵由後頭逼近,雙面夾攻,一舉將人擒下。接著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回攻黑寨,這些匪寇群龍無首,必能輕易被攻破。

  只是,現在卻因為多了一個她,讓一切的計劃全走了樣。他甚至感到茫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只是……

  她竟然是黑寨寨主?

  他好生憤怒,這個可惡的女人,潛伏在他的身邊,照顧他,保全他,讓他一顆心為她迷亂。誰知道,竟只是為了套他的消息,背叛他對她的友情,甚至是愛情。

  他的眸用力的閉上,一咬牙,無法否認,他的確是愛上了她。

  她欺騙了他,利用了他,但是他在這個時刻裡,心裡卻仍不免試圖保護她……

  夠了,他該清醒了。

  他與她的情,就該斷在這一條分隔的路上,從今而後,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那一夜……那充滿綺麗春色的一夜,那一段他曾經想刻畫在心裡的記憶,今後,他都要忘記。

  他是官,而她是他即將捉拿的盜。

  他與她,將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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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6:20
第八章

  鳳鳴城,風光明媚,綠草茵茵,桃李爭研,是個山光水色,燕舞鶯啼的小城,故名為「鳳鳴城」。

  只是,這般風光水色,入不了心思紊亂的任放憂眼裡。她震懾的看著不遠處,騎在黑色駿馬上,正領著大批兵馬,招搖過市的丁馴。

  他怎麼來了?而且,還一別有備而來的態勢。

  「寨主,那個人就是神捕,就是他捉了二虎。」一個大漢低聲在她耳邊低語,指著雄赳赳、氣昂昂的丁馴,表情有著不滿,卻也有著幾分畏懼。

  他們幾個人喬裝成良民,才剛到鳳鳴城的客棧下塌,想趁機打探消息,沒想到就見到丁馴。他們雖然有誓救二虎的打算,見到丁馴的氣勢,也不免有幾分忌憚。

  隔著一段距離,任放憂仔細看著已經幾日不曾見到的丁馴,他還是那般英氣逼人,氣勢雄壯,教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他那雙眸,有神的盯著四方,彷彿正在尋找著誰……

  不過是下一瞬間,丁馴的眸就尋到了她。

  任放憂無法動彈,從那雙瞬間發亮的雙眸,她知道他看見了她,縱使她已換上一身男裝,他還是認出了她。

  而馬背上的丁馴,縮手握緊韁繩,眸中除了渴望,還有一絲無法說出的責備。

  她果然來了。

  她真的打算趁趙二虎押送到鳳鳴城時,直接劫他出來。

  她果真利用了他,取得消息,護著黑寨……

  他不能再執迷不悟,他必須採取行動,他必須捉拿她,為天下百姓謀福。

  私情私慾,全都是一時的,他丁馴,不該繼續沉溺下去。

  你……別怪我無情。

  夜深人靜,丁馴一個人坐在窗邊,他凝眸看著天上一輪明月,他正等著。

  他在等著一個他曾經願以命相護的女人,他亦在等著一個,他即將親手擒她入牢的女人。

  門外一陣窸窣,丁馴不用回眸,就知道她來了。

  任放憂一個縱身,輕手輕腳的推開他的門,看著他正背著門,一動也不動,好似已經睡著了。

  「丁馴……」她輕聲開口,小臉上神色複雜。

  縱使是來之前,她已經將今天打算套出他為何來此的借口,仔細推敲過幾次,但看著他偉岸的背影,她卻一句話都想不起來,她唯一想問出口的,就是他最近好嗎?

  「你不是選擇離開。為何又回來?」丁馴沒有回身,語氣冷硬。

  他知道自己不該心軟,他知道他更該趁這個時候親手逮了她。到時黑寨群龍無首,自是大亂,他便可不費吹灰之力,輕易剿了黑寨。

  但,為何他的雙手使不出力?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將她擁在懷中,斥責她這些日子的離去,讓他一個人的生活裡,像是缺少了什麼。

  聽出他語氣的冷凝,任放憂不以為意,只是眨了眨眼眸,知道他還在為自己堅持離開而不悅。

  「我今天在街上看見你,怎麼好似瘦了?是官府的官餉不夠,讓你吃不飽肚子嗎?」任放憂關心的問,卻又不願讓他輕易看出自己的在乎,話中仍帶幾句嘲諷。

  「放心,官餉不但讓我吃得飽,還讓我養了不少兵,正養兵蓄銳,等著一舉剿滅黑寨。」丁馴仍是不肯回頭,只肯用他的後腦勺,對著一臉殷切期待的她。

  任放憂心一寒,即使早知道這是他此行的任務,但是一想到即將廝殺的將來,她不免一陣心痛。

  突地,她回想起他之前對她的溫柔體貼,她多麼希望還能見到他那麼深情的看她一眼。

  「為什麼不轉過頭來?就算我們之前不歡而散,好歹你也曾經對我推心置腹,不是嗎?」任放憂又走進一步,覺得他今天的態度好生冷淡,雖然心裡不期待他會熱切的擁抱她,但是……相顏悅色點,不行嗎?

  她這幾句話,惹惱已經壓抑情緒許久的丁馴,他的大掌往案上一拍,猛地大怒回頭,瞪視著就在身後不到一步距離的她。

  「你也知道我曾對你推心置腹?你還記得?」他臉色鐵青,一步步接近她。「就是因為記得那些,所以你才來到這裡?」

  任放憂見到他憤怒的神情,眸中有著不解,隨著他逼近的腳步,她一步步往後退。

  他似乎變得更加尖銳,更加危險,那雙曾經轉滿溫暖柔情的眸,如今轉為銳利,冷漠的視線,像是要將她射穿。

  「我來看看好朋友,不行嗎?」她猜想他只是還記恨著分手前的一切。

  「只是來看好朋友?」丁馴的語氣裡有著不屑,鼻尖輕哼一聲。「你不說來探我的口風,問我為什麼突然來到鳳鳴城?不說來查探我接下來有什麼計劃,打算什麼時候處決趙二虎?」

  任放憂一陣語結,發現他的態度不只不悅,甚至帶著敵意。

  他的週身縈繞著可怕的壓迫感,那是一種接近冷酷的、無情的冰冷,她本能的感覺不對勁。

  見她不言不語,丁馴薄唇上挑起極細微的笑,黑眸閃爍著兇猛光芒,索性一股腦的發洩。

  「讓我告訴你,趙二虎關在牢中的消息,是假的。他在牢中意圖逃獄,砍殺幾個官兵之後,已被亂箭射死,只是我們故意封住這個消息,不願這個餌失去功效,不願你們這些黑寨的弟兄打道回府。我還要讓你們這些傻蛋,誤以為還有機可乘,讓我一舉擒下,一個都跑不掉!」丁馴一邊低吼,一邊朝她逼近,臉上怒氣沖沖,像是在下一刻就要失控。

  就在他說完的那一瞬間,任放憂的背抵上身後的門,她的腳步一陣踉蹌。

  他、他說……二虎死了?

  他還說……他說「你們這些黑寨的弟兄」?

  她的小臉轉白,倏地明白他態度的突變,是因為他已經知曉她的身份。

  「你、你、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是誰跟你通風報信的?」任放憂握住身後的羅刃劍,知道眼前的他,已經是個敵人,不再當她是朋友,更不會再把她當成情人,甚至是想廝守一生的另一半。

  她的胸口閃過一陣揪扯,有種說不出的疼。

  丁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冷冷的望著她,目光嚴厲到了極點。

  「你……真的知道了?」任放憂知道自己這話問得好笑,但此時的她不但笑不出來,甚至有想哭的衝動。

  「我不但知道,而且,還是你給我帶的路,讓我知道黑寨所在,讓我知道黑寨的弱點在哪裡,讓我知道我該怎麼下手……」他傾近她的臉,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

  只是,那樣灼熱的氣息,卻帶給她週身的寒意,像落入冰窖一般,教她無法動彈。

  「你!就是你!」他的眼神冰寒,射進她的肌骨裡。「如果哪天我滅了黑寨,我首先要感謝的人,就是你!」

  竟然是因為她?

  他的話,讓她不由自主的全身一晃,無法承受的自責與絕望包圍了她,讓她幾乎要窒息。

  「你……是故意在這裡等我自投羅網?」任放憂從來不曾像此時這般無助,聰明的腦子完全無法運作,只能盯著眼前冷漠的他,不敢置信的搖頭。

  「我知道你一定會出現,為了你的那些弟兄,你連清白都給我了,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放棄。」丁馴冷聲開口,聲音裡沒有半份感情。

  任放憂不愛哭,自她懂事之後,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曾哭過,但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此時,她的眸中無法自抑的凝聚淚水,讓她幾乎看不清他的模樣。

  「所以,外頭已經埋伏了官兵,準備將我拿下?」任放憂美麗的眸不想再看著他,轉頭向外。

  「要捉你,用不著別人,我們倆的武功修為誰高誰低,你自己心裡有數。」丁馴是聲音裡,包含著無限的威脅。像是此時的他,只是個「官」,他們兩人從不相識。

  「你這麼有自信?」任放憂逼自己冷下眸。「沒交手前,還沒見真章,我就是死,也不會栽在你的手裡。」

  「死!會這麼簡單?」丁馴冷哼一聲,眼裡有著複雜的神色。「我是這種知恩不報的人嗎?在你帶我進來黑寨時,我就告訴自己,至少欠你一回。」

  他幾乎殘忍的說道,眼睜睜看著她眼底最後一抹火焰,因為他說出的話語而熄滅。

  「我用不著你報恩!」任放憂憤恨地往他胸口一捶,恨他存心教她難受,把這項出賣的帽子淨往她的頭上戴。「我寧可死!」

  語畢,她轉身就要竄出,丁馴心裡一驚,知道她這麼心浮氣躁、唐突竄出,鐵定會驚動其他的官兵,到時她要全身而退就很難了……

  「不准走!」他伸手擒住她的手腕,制住她的輕舉妄動壓抑住胸口為她擔心的情緒,眸色更冷。

  不敢相信,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他竟然還在擔心她?

  「不走?難不成你還想泡茶請我嗎?」任放憂冷唇相譏,心痛甚劇,她只能用冷漠偽裝她的軟弱。

  看出她因他而起的激動,丁馴的心情複雜,有喜,也有憂。喜的是,她對他並不是無動於衷,但更憂的是,他怕她在未來的爭執發生時,會對他手下留情……

  這不是他所想要的結果。

  他必須讓她死心,必須讓她,必須自己死心。

  「我沒打算找你泡茶,不過,或許臨別前的溫存,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啪」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迴盪在寂靜的夜裡,伴隨著她激動出手,落下的是她盈在眸中的淚。

  「丁馴,我認清你了!」任放憂冷眸瞪著他,清澄的眼裡除了怒氣,還有說不出的哀傷。面對他可以說出的傷人話語,她實實在在的被傷到了,她的心急遽的變冷。「要殺就殺,別說那麼多廢話!」

  丁馴冷眼看著她清澄的眸裡,揉著明顯的憤怒,他知道他的計謀成功了,他將她推得更遠,讓她對自己死心了。

  只是,這樣還不夠,他必須要保住她一條命,讓她安全離開這裡。

  「這麼吧,好歹大家相好一場,我不逼你,給你一條活路,就當作給我的初夜的報償……」

  「啪」地一聲,她又賞了他一巴掌,那用盡全力的掌摑,讓丁馴的唇邊流出血來,他嘗到心痛的味道。

  「閉上你的臭嘴!」任放憂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如果不殺我,我現在就走。」

  這一次,丁馴沒有攔她,只是冷冷看著她轉身。

  「再見你,就殺你。」丁馴面色凝重的開口。「下一次,我絕不留情!」

  任放憂的身子微微一震,沒有回頭,整個人拔地而起,幾個縱身之後,消失在夜色之中。

  屋漏偏逢連夜雨。

  任放憂才回到客棧裡,手下便十萬火急的衝來向她報告。

  「寨子裡出亂子了!」大漢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早上收到信鴿,說是寨子裡的大雷、阿少、方庭,還有不少人,都不知得了什麼病,一早起來,就都嗝屁了。」

  「什、什麼?」任放憂一顆還彷徨不定的心,猛地一停,跌坐在木椅上。

  大雷、阿少、方庭……這些人都是當初支持她當寨主的領頭者,現在卻突然不知怎地,全都暴斃……

  有人動手了!

  意圖想要當寨主的人,已經趁著她不在寨內的時候,開始作亂了。

  她努力讓情緒穩定,努力分析著眼前的情勢。

  眼前,二虎已死,他們沒有留在鳳鳴城的必要,再加上黑寨裡動亂不已,她得趕回去坐鎮,弄清楚究竟是誰存心不良。她更得整合寨裡的弟兄,讓他們知道現在黑寨情況緊急,得更加團結一致,才能對抗官兵。

  「我們馬上回黑寨!」她起身命令。「叫弟兄們收拾收拾,我們連夜就走。」

  「可是二虎……」大漢心裡還惦記著弟兄。

  「二虎因為藉機逃獄,被官府的人給殺了。」任放憂長歎了一口氣。「我們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這只是個陷阱,我們救不出二虎了。」

  「寨主,這……」大漢臨時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相信我吧,我不會拿二虎的性命開玩笑,更不會拿你們的命開玩笑。」這一次,雖然大家都沒準備要活著回去,但也不能讓大家白白犧牲。

  「寨主……」大漢雖然還是一頭霧水,但習慣服從他的,沒讓任放憂失望。「我馬上去通知弟兄們準備,我們連夜就走。」

  看著大漢衝出房,任放憂知道她也得開始準備,只是,她的心好沉重,她的身軀也好沉重,像是被抽走了力氣。

  再見你,就殺你!

  一回想起這句話,她的胸口就竄過激烈的刺痛。

  雖然早知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她卻覺得無法承受。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情是假的,他的愛是假的,那些官位、虛名,在他的心裡才是真的。

  沉重的閉上眼,任放憂告訴自己:沒關係!她不需要任何男人。

  那些痛、那些看不見的傷,會好的。

  「寨主,大家都準備好了……」大漢沒敲門就直接闖進來。

  任放憂連連吸了幾口氣,平靜自己的心情之後,才朗聲道:「你們先行出發,我馬上就來。」

  大漢領命離去,知道以寨主的輕功,可以輕易追上他們,一群人就這麼行蹤飄忽的消失在夜色裡。

  看著眾人離去,任放憂很快收拾情緒,讓自己火速跟上大夥兒,披星戴月的兼程往黑寨裡奔去,想在事情還有挽回餘地時,力挽狂瀾。

  只是,任放憂沒有想到,她還是晚了一步——

  回到黑寨,風平浪靜,靜得像是不曾起過波瀾,靜得像是有許多人不曾存在過。

  任放憂手握羅刃劍,提防的進了這已住了二十年的黑寨,身後跟著十來個原本打算跟她去營救二虎的死忠弟兄。

  突地,迎面吹來一陣怪風,眾人雖然掩面,卻仍擋不住佛在臉上的黑沙,看來有些灰頭土臉。

  任放憂沉著往前,察覺到眼前的黑寨,與記憶中的黑寨已經完全不通了,多了幾分陰冷,沉靜得不像是個有人居住的村落。

  「寨主……」身後大漢壓不住心裡的慌,也沉不住氣,疾步來到她身邊,湊耳低語。「我想先回家瞧瞧我們家小狗子……」

  任放憂還來不及開口阻止,那大漢就往另一頭急奔,只是,他才奔沒幾步,凌空飛來一枝箭,直射他的胸口——

  「小心!」任放憂急切大喊,卻來不及阻止飛箭射來的態勢,大漢還沒來得及閃開,利箭已沒入胸口,大漢強壯的身子往地直墜,砰地一聲,撼動著眾人驚慌的心。

  「該死!究竟是誰?」她身後的弟兄們開始鼓噪了。

  「是哪個王八羔子,連自己兄弟都殺?」另一個人提著大刀大吼,氣到一張臉都紅了。

  「冷靜點。」任放憂知道現下一定不能亂。「大家聚在一起,別衝動。」

  「沒辦法冷靜,兄弟都死了,我要出去跟他們拼了!」畢竟是草莽性子,怎麼按捺得住,只不過,人才衝出去不到五步,利箭再度射來。

  「你以為我還會沒有提防嗎?」大漢對著空氣冷笑一聲,正欲回身閃過射來的箭時,卻驚詫的發現,自己竟功力全失,閃躲的動作明顯慢了。

  利箭雖沒射中他的胸口,卻也沒入他的腹中,他臉色一白,隨即知道是怎麼回事。

  「寨主,剛才那陣怪風,有毒。」大漢撐著最後一口氣,對著兄弟們警告,嘔出一口血之後,也因毒發身亡了。

  很顯然的,不知那陣怪風有毒,連沒入大漢身體的利箭,也帶著強烈的毒性。

  任放憂暗自運氣,果然發現氣息受阻,那陣無色無味的怪風裡,應該帶著某種能暫時封內力的毒藥,她隨即想到在客棧裡聽到四川唐門那兩人的對話。

  「出來。」任放憂對著前方開口。「就算要爭權奪位,也不需要血流成河。」

  她的話在空氣裡迴盪,對方在思考片刻之後,終於率眾走出隱蔽處。

  「果然是你。」任放憂冷聲說道,看著眼前一臉虛偽笑意的程稼,身後正跟著那兩個四川唐門的人。

  「我說大寨主,你倒是一點兒也不驚訝。」程稼冷哼兩聲,看著身後四川唐門的人,緩慢開口。「聽說,我這兩位兄弟,已經招呼過你了?」

  「要奪寨主之位,你大可直接挑戰我,來陰招,不覺可恥嗎?」任放憂懶得回應他的訕笑,不滿他拿寨子裡眾人的生命開玩笑。

  「少說那些廢話,現在,寨主的位置已經非我莫屬。再說,你的內力暫失,你贏不了我的。」程稼聽出她的嘲諷與挑釁,但他並不以為意。

  「我只是內力受阻,並不代表我一定會輸。」任放憂不可能向這個王八羔子低頭。

  「聽你的意思,是想打打看?」程稼的語氣充滿不屑。

  「打,是一定要打的,只不過……」任放憂看著身後的弟兄,又轉回來迎向程稼。「願賭服輸,不要牽連其他人。」

  「寨主!」身後幾個人,都發出不悅的抗議聲,磨刀霍霍。「他肯,我們還不肯,兄弟都死了,我們怎麼可能跟在他的身邊,要拼,大家一起拼!」

  聞言,程稼哈哈大笑。

  「你們幾個不怕死的,知不知道你們剛剛聞進去的毒香,可以讓你們在三個時辰內,內力受阻。憑你們幾個,想打贏全寨的人嗎?」

  「廢話少說,為了爭權,連兄弟都不要的人,不配當個寨主!我李勇第一個那你開刀,祭兄弟在天之靈。」話畢,隨即提刀衝出。

  任放憂見狀,也揮刀相助,整個場面隨即混亂。曾經生死相許的兄弟,在爭權奪勢的利誘下,拿刀互砍,翻臉不認人。

  一轉眼間,兩隊人馬正面交鋒,咆哮聲與不滿聲此起彼落,兵器交擊,鏗鏘作響,場面相當混亂。

  樹林裡多了一雙深邃的眼,緊盯著正面臨惡戰的任放憂。

  她手擒羅刃劍,左邊避開砍來的大刀,只防不攻,不想傷了自己黑寨的人,轉而向右邊直擊四川唐門的人,非得殺之而後快。

  只是,黑寨的人既然起了叛亂之心,就不會手下留情,攻擊前仆後繼,她的力氣在內力不足的情況下逐漸耗盡。

  縱使如此,她仍直攻四川唐門與程稼等人,就算一條命沒了,也誓為弟兄們報仇。

  只是,內力受阻的情形下,她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個閃避不及,左肩被砍上一刀,腳步踉蹌了下。程稼見狀,直直刺來一劍,直接沒入她的腹中,她悶哼一聲,吃疼的咬住唇,不願在程稼面前示弱。

  程稼眸色轉狠,驀地拔出利劍,在血霧裡,毫不留情的又往她腹中再刺一刀。

  這一次,任放憂整個人往後一跌,重重往地上一摔,連羅刃劍都握不住,口中鮮血狂吐,氣若游絲。

  「寨主!」幾個人雖然想伸出援手,但敵人攻勢猛烈,他們十來人倒的倒,傷的傷,全都自顧不暇,命在旦夕。

  「現在,全都見真章了,認輸吧。」程稼拿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長劍,一步步朝他們走去,任放憂眸色更冷,知道自己離死不遠,卻沒有任何畏懼,唯一的情緒,是滿腔的憤怒。

  「放了這些兄弟……」任放憂記掛的,還是這些人的安危。

  「放了?」程稼哈哈大笑。「這不是縱虎歸山,讓他們養好精、蓄好銳,再來刺殺我嗎?」

  「程稼!」任放憂沒想到他的心竟然這麼狠。

  「你這丫頭,就在閻羅王面前當寨主吧!」程稼舉起長劍,指指就要刺向她的胸口。

  任放憂冷眸瞪著他,虛弱的體力無法抵擋他的攻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把劍直刺而來。

  鏘!

  突地,半空中飛來一銀鏢,深厚的內力,將直刺而來的利劍彈開,劍鋒整個失去準頭,連帶這讓持劍的程稼,整個身子往右傾去,可見來人內力深厚。

  任放憂轉頭,想知道是誰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伸出援手,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丁馴!

  他蒙著臉,一般人認不出他,但是他的那雙眼,卻是她怎麼也忘不掉的。

  他一個閃身躍出,沒有任何遲疑,彎身就擒抱住已經滿身鮮血的任放憂。她想推開,卻使不出太多的力氣,虛弱之餘,只能依靠著他的肩,聞著他讓人感到安全感的氣息。

  「是誰不想活了,敢來插手?」程稼怒眸一等,握劍就往丁馴刺來。

  丁馴是什麼角色,就算身上抱了一個她,還是游刃有餘,與程稼過起招來。動作間兵器交鳴,兩人攻勢凌厲,招招搏命,打算置對方於死地。

  只是,動作間,任放憂雖然安全無虞,但是她的一雙眼,卻不停看著死忠的弟兄,一個個死在對方的刀下,心痛得無以復加,卻又無能為力。

  她以為自己不會哭,至少,在程稼的面前,她不哭,不讓自己像個弱者。但,她的眼淚卻不由自主的落下,為那些護她的弟兄,這些可憐的亡魂啊……

  感覺到肩上的濕濡,丁馴一陣心緊,知道不該戀戰,他知道她受傷慎重,隔著外衫,他都能感覺她腹中滲出的鮮血。

  意識到眼前的狀況,丁馴抱著她,最後扭腕一擊,射出凌厲飛鏢,直中程稼胸口,讓對方頓時停下攻勢。

  丁馴不再多加逗留,足下一點,飛身越過亂戰中的眾人,朝著山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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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36:45
第九章

  月色,猩紅如血。

  一如她身上的傷口,汩汩的流著,教人心慌意亂。

  丁馴倉促找了塊乾淨的草地,將她放下,一瞧見她腹邊血流不止,瞬間無法呼吸。

  「你不是說了……再見我,就殺我……」任放憂勉為其難的從乾澀的喉間吐出銳利的話語。「這下你倒是省事,用不著你殺我,我已經撐不到明天了。」

  「任憂!」丁馴又急又怒的喊著她曾告訴他的假名,腦中一團亂。

  「任放憂……」她苦笑的糾正他,不願兩人一夜情緣,到她閉眼的那一刻,他還不知道她的真名。「我的名字,叫任放憂。」

  「你、你連名字都騙我。」丁馴臉上情緒複雜。「我果然不該救你。」

  「用不著救。」任放憂臉上有著絕望,一想到弟兄們的遭遇,她就心如死灰。

  「正好如了你的意,只不過,你得帶著一副死屍回京了。」

  「我不准你這麼說。」丁馴冷言呵斥,激烈吼道,臉色跟她一樣蒼白。

  不!他不能讓她死。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密袋,拿出一隻白玉瓷瓶,從中倒出一顆黑色藥丸。

  「這是『九轉還魂丹』,是皇上御賜的救命聖品……」他在她的面前蹲下,面色凝重的看著她。「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就能把你從鬼門關就出來。」

  任放憂沒有說話,只是往他的掌心裡一看之後,又揚眸迎上他的眼。

  「我不吃。」她淡淡的撂下三個字。

  「要活命,就得吃!」丁馴握住她的肩膀,用盡力氣的想要搖醒看起來神智已經不清的她。

  「我不想活。」任放憂搖搖頭,竟然笑了。「我懂你,我能看出你的眼神,在拿出九轉還魂丹時,有了改變。你……鐵定是有什麼條件,是嗎?」

  她笑了,笑得好柔,亮眸裡有著複雜的光芒,等著他公佈答案。

  「是,我要你帶我進黑寨。」丁馴並不否認,一股腦將他的條件說出,只因為看出她的狀況愈來愈差了。「雖然我已經知道進黑寨的路,但是若要帶著大批人馬無聲無息攻進黑寨,來個大突襲……」

  「你想利用我對黑寨的熟悉,要我出賣自己的弟兄?」任放憂打斷他的話。

  這男人,嘴裡說愛她,但實際上,卻總是傷害她。

  「如果你要活下去,就得接受我的要求……」丁馴看著她的臉色愈來愈白,胸口湧上沉沉的罪惡感,心裡愈覺恐懼。

  「所以我說了,我不想活。」任放憂轉頭,又嘔出一大口鮮血,教他的心都涼了。

  「你別執迷不悟。」他將掌心裡的九轉還魂丹放到她唇邊,試圖逼著她嚥下。

  「執迷不悟的是你。」任放憂轉頭,擺明不接受他的條件。

  「憂兒!」丁馴心裡的恐懼來回衝撞,泛起他極為陌生的疼痛。「吞下!」

  「我不要!我不會出賣我的弟兄,那跟程稼那個下三濫有什麼不一樣。」任放憂抵死不從,虛弱的搖頭,甚至伸手想揮開他正替自己輸入真氣的另一隻大掌。

  察覺她明顯想往死裡去的舉動,丁馴的心像被巨石重重壓在胸口,幾乎無法呼吸。

  「你得吞下!」丁馴失控大吼,臉上有著焦急的神情,黑眸再也見不到半分冷靜,剩下純粹的瘋狂。

  「你不是要殺我嗎?你不需要動手,我馬上就要死了……」任放憂的臉色是可怕的灰白,血流不止讓她沒有血色。

  她的話,終於讓他最後一絲理智消失,他用力將她抱進懷裡,抱得更緊更緊。

  「我不准你死!你不準死!不准!」他像是只受傷的野獸一樣大聲咆哮,多怕抱得不夠用力,她就要消失在他的懷中。「為什麼明明可以活下,你卻硬要往死裡鑽?」

  「我不會答應你的,我絕不出賣兄弟!」她命在旦夕,卻拼著最後一口氣,讓他知道,她不會應允他的要求。

  丁馴偉岸的身子先是一僵,接著是一陣輕顫,因為她的堅決而慌亂。

  她不想活。

  因為他的條件,所以她不想活……

  該死!他竟成了被逼的那個人……

  「好!你吞下這些藥,我不要求你帶我入黑寨,你快吞下這藥,快!」丁馴專注的看著她,臉上有著豁出去的決絕,雙眼通紅,跟平常的他判若兩人。

  是她痛昏頭了嗎?

  她因為疼痛而漫上淚霧的朦朧視線裡,竟看到他心急而焦慮的臉。

  「我不帶你進黑寨……」任放憂重申。

  「不帶就不帶,我自己有本事破了它,快吞下這藥……」丁馴又慌又急,雖然皇上說這藥效極佳,但他卻不敢再冒任何一絲危險。

  不知是他說話的態度,還是他語氣的著急,終於讓任放憂緊咬的牙關鬆開,吞下那顆救命丸。

  他緊緊的抱住她,試圖暖和她因失血而急降的體溫,他急著確定她在自己的懷裡,虛弱卻仍穩定的呼吸。

  她正在與死神搏鬥,而他,卻在跟自己搏鬥。

  再見你,就殺你。

  這一句話,這個意念,他曾以為再堅決不過。

  但是,卻在她瀕死的這一刻,完全派不上用場。

  直到此刻他才願意承認,在他的心裡,她比任何事情都來得重要。

  他可以違背皇命,但是不能不留住她,在她求死的時候,他甚至想放棄一切原則……而他,也真的做了。

  皇命大於天,但,他卻為了她,摒棄一切,只為求她活下來。

  丁馴啊丁馴,你沉了……

  夜闌人靜,星光點點。

  任放憂輕輕眨了眨眼,半撐起身子,看見丁馴正在案邊,專心審閱著什麼。

  燭光下,他的俊臉格外深刻專注。她不禁想,如果他們不是敵人……

  「醒了?」丁馴出聲,打斷她的沉思。他勾起薄唇淺淺一笑,起身來到她的身邊,大掌直接覆上她的額,探她的溫度。

  「很好,這兩天都沒再發燒,看來情況是穩定了。」丁馴扶起她,還體貼的拿來軟軟的靠枕,讓她能倚著床壁坐直。「餓了嗎?我去吩咐小二煮些東西來……」

  話畢,他就要離開,卻被任放憂握住了手,頓時停下腳步。

  溫暖柔嫩的掌心,傳來屬於她的溫度,丁馴緩慢回身,看著被她握住的手腕,慢慢的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握住我。」丁馴淡笑,重新在她的床邊坐下,溫柔的理順她的發,露出她蒼白卻不失美麗的小臉。

  任放憂小臉微紅,才要鬆開手,卻又被他反握住,一時也掙不開。

  「我只是想知道黑寨怎麼了。」她吶吶低語,解釋自己出於反射性不讓他離開的動作,並不是真對他有了什麼依戀。

  「你別閒不住。」丁馴微搖頭,並不想讓她在養病中,還去擔心這些事。

  「快說。」任放憂冷下眸。

  這些天,神智迷濛中,看著他忙進忙出,手下不停報告。她聽不清說了什麼,卻也知道都是些關於黑寨的事。

  丁馴歎了一口氣,知道拗不過固執的她。

  「山谷處,發現了近百具無名屍,有老、有少、有小……」他開口就是驚駭人心的消息。「看來都是這幾日被殺害丟棄的。」

  「都是黑寨的人?」任放憂的臉色一白。

  「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八九不離十了。」丁馴在沉吟過後,還是決定讓她知道實情。「我們收到消息前去查看,正巧見到一息尚存的村民,他給了我們一個名字……」

  「程稼?」她幾乎可以肯定,除了他,沒有人做得出這般傷天害理的事。

  丁馴沉默不語,只是點頭。

  任放憂不敢置信的搖頭再搖頭,小臉上揉進說不出的哀痛。

  之前,大家不讓程稼為首的原因,就是知道他心狠手辣,在攔路時,不但搶糧搶財,甚至是殺人滅屍,泯滅人性到極致,大家對他十分懼怕。

  這一次,他們一行人在入村處被圍剿,卻沒人伸出援手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害怕他的心狠手辣,只能假裝屈服,對於這一點,她對寨內的人並沒有埋怨。

  只的,她沒想到,就算他成功佔領黑寨,成了黑寨寨主,他對於那些曾心服於她的寨民,仍不肯全心接納,甚至是直接砍殺……

  「這個該死、殺千刀的王八羔子!」任放憂氣得往床上一拍。「我不殺程稼,誓不為人!」

  「帶我進黑寨。」丁馴突地冒出一句話,臉色正經。

  任放憂揚眸,迎上他的眼。

  「你見獵心喜?」見他們黑寨內亂,要激她殺回黑寨嗎?

  「不是。」丁馴搖頭,俊臉上坦坦蕩蕩,不為自己辯解,只是告知他的打算。

  「程稼已經殺了不少人,以他那樣的小人心腸,難保他不會再開殺戒……」

  「我不讓程稼殺,怎麼可能還帶官兵近黑寨?讓官兵殺就會痛快些嗎?」任放憂反斥。

  「你可以通知那些人先走。」丁馴深知,縱使黑寨搶糧搶銀,卻也不見得整個寨裡都是壞人。

  「程稼不會肯,他會在他們還沒離開之前,就殺了他們以絕後患。」任放憂太瞭解程稼陰險的心理,容不得一絲可能的意外。

  「可是……」丁馴不肯放棄。

  「別逼我,是你說不需要答應你的條件,我才吃了那個什麼鬼藥……」任放憂冷眼提醒。

  丁馴搖頭,那顆價值連城的九轉還魂丹,倒成了她口中的鬼藥。

  「好,我不逼你,只不過……既然你問了,我想我也得讓你知道。黑寨在昨日劫了官銀,皇上下了最後通牒。」他想讓她知道,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是我的家!」任放憂抗議的握緊拳頭。

  「已經不是了。」丁馴淡淡開口,幾個字,讓她的氣憤轉為濃濃的悲傷。

  她知道,他指的是,黑寨已被程稼佔地為王,她再也不可能走進黑寨。

  「你真的很過分!」雖然知道他剿了黑寨是遲早的事,但是,再怎麼說,黑寨都是她長大的地方,一想到那個地方就要血流成河,她的心情難以平復。

  「我沒有別的選擇。」丁馴重申,不願意為了黑寨,與她反目。

  「我知道。」任放憂垂下眸,整個人往後躺去,像是突地失去全身的力氣。

  「憂兒……」丁馴見她這般模樣,心裡好生不忍,卻也無能為力。

  「丁馴……」她突地柔聲喊他。「你不可能為了我,饒了黑寨,對吧?」

  她的溫柔態度,教他心跳突地加快跳了幾下,但是她的下一句話,也讓他的臉色變冷。

  「你別逼我。」丁馴沉聲。

  他已經為她,破了許多既有的原則,他不能再為了她,做出這般逆天的事。

  「我沒有。」她搖頭,紅唇上露出無奈的淺笑。「我只是想確定一下罷了。」

  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他與她,勢必成為仇人。

  迎著她的眼,那清澄的雙眼裡一片死寂,沒有任何波動,只有深沉的哀傷。

  「我要走了。」任放憂緩慢說道,心口泛著劇烈的疼,她得用手心壓住,要不然,鮮血可能會流出。

  「不准!」丁馴想也不想的反駁。「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離開……」

  「是為了破黑寨。」任放憂痛苦的說道,緩慢的搖頭,每個動作都會拉扯到心上那處淋漓的傷口,讓疼痛加劇。「不可能的,我不會背叛兄弟,就算程稼是個混蛋,但黑寨裡,還是有太多我的朋友。」

  丁馴語結。

  救她,是為了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確想破了黑寨。但是……救她,真只是為了破黑寨?

  此時的他,竟無法回答自己。

  任放憂沒有忽略他的沉默,全身因為那陣由心中傳來的激烈刺痛而緊繃。

  他並沒有否認——他救她,真是為了破黑寨。

  心好痛。

  她讓自己努力的呼吸,平緩的喘息著,眸中滿溢的絕望,終於將將她淹沒。

  就這麼分開吧。

  他們不該繼續下去,她的心牆早已經崩落,他直直闖進她的心裡,劃下一刀刀的傷口,她已經太累,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她不該再留在這裡。

  「我得幫他們收屍,我不能讓他們暴屍在山谷裡……」她替自己找了個離開的借口。

  「我已經做了。」丁馴急忙開口,勾起她的下顎,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每一具屍體,我都埋在西山外,你不需要去。」更不需要走……

  「謝謝。」任放憂如花瓣的唇,勾起一抹憂傷的微笑,她真的沒看錯人,他是個好人,真的,是個好人。

  只是,不是個適合她的好人。

  「你知道,我還是會離開,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剿了黑寨。再說……你不能接受我是個賊、是個強盜。」她的眼神轉為平靜,心太痛了,她只能把情緒往心裡擱,要不然她會崩潰。

  丁馴一個字也說不出,心疼的看著眼前的她——她看起來不再是威風凜凜的黑寨寨主、她像是個被傷透心的孩子。

  而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任放憂知道他難為,也知道他倆不會有未來,他有情有義,放不開手,自始至終,他都是對她有情的那一個。

  那,就由她來吧。

  「可以……再陪我一回嗎?」她柔聲開口,丟棄所有的矜持,揚眸望進他驚愕的眼裡。

  丁馴的情緒複雜,知道這是她的告別……

  但,他卻也知道,在他還無法完全接受她的身份之前,她離開,對他們是最好的決定。

  他坐在她的身邊,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而她,則鼓起勇氣,送上她的唇,嘗試主動吻上他,青澀的唇舌,試探性的探入他的口中。

  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擋這樣的誘惑,丁馴反守為攻,熱情的吸吮著她柔滑的舌,存心讓她的氣息裡,染上屬於他的氣味。

  他的眸光轉沉,薄唇吻上她的頸,烙下一個又一個細細的吻,讓她劇烈顫抖,發出無助的呻吟。

  他小心的沒有弄疼她的傷口,卻只是將她的情慾撩得更高。

  這不是他們的初夜,卻將是他們的最後一夜。於是,任放憂不想再拘泥什麼男女之別,她要他記著她。

  一輩子,都忘不了她。

  心意才定,原本抵住他胸口的小手,驀地往下移,握住他早已起了反應的火熱慾望。

  「任放憂!」他心口一喘,氣一窒,急喊著她的名字。

  任放憂沒有開口,只是迎著他的眼,溫柔的、輕緩的撫摸著他,感覺他在她的掌心繃緊,越加興奮起來。

  「你的傷口未癒。」他伸手,用最後一絲理智,制止她的妄動。

  他極為克制,不想因為一時的慾望傷了她,只是,再這麼下去,他真的沒辦法自制了。

  任放憂笑了,笑得更美、更媚了,她再次主動攀住他的脖子,送上她的吻,將他的氣息,烙進她的神魂裡。

  這一次,丁馴再也停不下來,他們不停的擁吻彼此,沉淪在慾望裡,證明著彼此的存在。

  沒有累贅的言語,沒有外在的枷鎖,只有彼此的軀體交纏,心靈的貼近接觸,他們幾乎都要相信,他們是彼此相愛的,他們會相守一生。

  而這個夢,在天明之後,碎了。

  任放憂離開了,一如她所宣示的那般,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丁馴沒有失控,沒有崩潰,沒有像隻野獸般的狂吼,只是鎮定的規劃著該如何進攻黑寨,態度像個沒事人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在她離開的那一晚,被挖了個大洞,空蕩蕩的,疼得幾乎無法喘息。

  唯一能讓他繼續活下去的動力,就是做完該做的事——剿了黑寨。

  任放憂說過,不殺程稼,她誓不為人。

  他能替她做的事不多,但這件事,就由他來吧。

  日復一日,他幾乎無法入眠,看著她曾經養病的床,想著那一夜的溫存,他痛到無以復加。為什麼,這傷、這痛,彷彿烙進心裡,再難除去了?

  今天,就是進攻黑寨的日子。

  他相信,只要完成這份工作,回到京城覆命之後,他就可以將一切丟棄,包括她。

  她是個過客,他生命中的過客,他可以忘了她,一定可以!

  一如她,不也走得毫無留戀嗎?

  「請大人點兵。」門外下屬躬身,告知一切都準備完畢,可以出兵了。

  丁馴的視線從那張床榻上移開,之後緩慢起身。

  該是時候,了斷這一切了!

  他們一行人迅速且安靜的直奔黑寨,有了之前的探路,他們很快來到了黑寨入口,靜觀情勢之後,丁馴一聲令下,舉兵攻擊黑寨。

  神捕一出,果然勢不可擋,黑寨一戰,讓程稼一行人兵敗如山倒,連滾帶爬的逃離黑寨。

  或許是之前的內鬥,讓黑寨損傷慘重,人心惶惶,已完全沒有向心力,就在這時候,丁馴領兵攻擊,輕易就突破防線。

  在眾多的黑寨人裡,他別的不殺,就單挑程稼,他對自己發過誓,他會親手殺了這個泯滅人性,爭權奪勢的混球。

  他不愛殺人,除非在迫不得已的時候。

  但是對於程稼,他沒有絲毫留情,青光疾閃,凌厲劍勢,他在五招之內,直接劈下他的人頭,看著程稼死不瞑目的腦袋在地上滾動時,他沒有任何憐憫,想到的是任放憂哀傷的表情,心裡又閃過一抹痛。

  丁馴的腦海裡,揮不去她既傷心又無奈的神情,感覺自己被思念凌遲,無法掙脫。

  不過是一日的時間,黑寨被夷為平地,他們大獲全勝,丁馴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興奮之情,覺得自己親手毀了她的家。

  看著一片狼藉的黑寨,丁馴緩慢的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回京。」

  天子腳下,繁華京城。

  大街小巷熱鬧非凡,大家都在討論者,「天下第一神捕」又一次成功剿匪,破了人人聞之色變的黑寨。

  皇上大喜,設宴行賞,當著滿朝文武百官面前,丁馴官位又晉陞一等。他彎身謝恩,臉上卻沒有太多喜悅的表情。

  在洗塵宴之後,他很快的回到丁府,躺在已好眠數十年的木床上,他卻整夜無眠,看著門外的星星,腦袋一片空白。

  接連幾日,眾多文武百官紛紛擺上慶宴,想藉機介紹自己的黃花閨女,只是,他一場也沒去,推掉所有的邀約,過著近乎閉關的日子。

  丁馴像是被抽了魂,告病在家休養。皇上體諒他出兵辛苦,允他在家休養一個月,還送來眾多補品,希望他盡早養好身子。

  那些難得的藥品、補品,一箱箱完整無缺的被擱在角落,丁馴動也沒動,甚至不曾費神去拆開它。

  他整日坐在屋裡,生活變得了無新意,怔忪的看著遠方,像是在思念著誰。

  這樣的狀況,終於讓丁母看不下去了,如果拐彎抹角問不出原因,那她就直著來。

  「馴兒,你到底是怎麼了?」丁母在案旁的椅子坐下。「已經二旬過去,你還是像失了魂一樣,究竟是在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丁馴聽著母親關心的話語,沒有焦距的眸,緩緩收了回來,一張薄唇微張,似是想說些什麼,卻又無奈的閉上,最後,只是茫然的搖頭。

  丁母歎了一口氣,眼前的孩子,怎麼會是她雄赳赳氣昂昂的兒子呢?

  「跟客棧裡的姑娘有關係嗎?」丁母有聽到幾個下屬耳語談論著,丁馴的房裡曾住著一個大眼纖細,受了重傷的姑娘。

  丁馴的眸又繞了回來,因為娘親所提到的姑娘,正是他心之所繫的思念對象。

  「任放憂,我都叫她憂兒。」終於,丁馴開口了,冷漠茫然的目光,在念著這個名字時,不自覺揉進一絲溫柔。

  「好,憂兒……」丁母細細念著,也發現兒子態度的不同。「她怎麼沒跟你一同回京?」想來,這就是他失魂落魄的原因。

  丁馴搖頭,再搖頭,剛剛才有了精神的臉,又驀地暗了。「她不可能跟我回京的。」

  「為什麼?」丁母不解,沉吟之後,猜測起原因。「你不會是擔心你爹的門戶之見,所以才沒帶她回來的吧?」

  「那又豈是門戶之見而已……」丁馴無奈的輕哼一聲。「如果娘親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怕也會叫我早早忘了她。」

  「喔?」此話一出,丁母倒是真的好奇起來。「說來聽聽,她是何方神聖?」

  丁馴回眸,迎向娘親關愛的眸,那壓抑在胸口的難受,終於讓他開口。

  「她曾經是黑寨寨主。」他還記得她一臉英氣的模樣,不知道現在的她,可好嗎?「只是,陰差陽錯,她離開了黑寨,也離開我的身邊。」

  「什、什麼?」丁母捂著胸口,果然受到不小的驚嚇。

  只是,一看到兒子那失魂的視線時,她又驀地堅強起來。

  「好,我承認,我是被嚇到了,但是我相信我兒子的眼光,你儘管帶回家來,有娘給你撐腰。」丁母考量是要「失去一個兒子」,還是「娶進一個悍媳婦」,她寧可選後者。

  「娘親能接受她嗎?」丁馴臉上有著驚訝,卻很快又失去光彩。「太遲了,我認不清自己,以為自己並不能完全接受她,直到失去之後,才發現我錯了,錯的離譜了。」

  丁母愣怔的看著他臉上的悔恨,這才知道兒子的用情之深。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還在她的身邊,會做些什麼事?」丁母看著自己的傻兒子。

  「我當然會盡其所能的保護她,不再讓任何人傷害到她。」丁馴想也不想的回答。如果時光真能倒流,他不會讓她離開,不會讓她受到那種傷害,就算他真要剿了黑寨,也會用最和緩的方法,讓她的傷害減到最低。

  聽到這句話,丁母笑了,心想著自己聰明萬分、萬夫莫敵的兒子,一遇到感情事,就成了傻蛋。

  「傻孩子,如果真想保護她,那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她帶著笑容提問。

  「娘?」丁馴面露不解。

  「與其把一個心不在的孤魂留在身邊,還不如讓我的兒子在外頭活蹦亂跳。」

  丁母感慨的說。

  雖然心念著剛回家的兒子又要離開,但總比留一個行屍走肉在身邊來得好。

  被娘親這麼一提點,丁馴豁然開朗,突然明白了。

  與其在這裡後悔著自己做過的錯事,還不如承認錯誤,將她找回自己身邊。

  「那爹那裡……」丁馴知道父親對自己的期望很高。

  「放心吧,就把她帶回來,娘說過,人多就是力量,你加上娘,再加上憂兒,就是多數勝少數,如果你們再幫娘添個胖小子,到時候,這一票可抵萬人,你爹那邊,就什麼事都甭煩惱了。」丁母對自己的另一半,可是瞭解得很。

  丁馴高興的點頭,馬上起身開始收拾行囊,整個人頓時充滿活力,讓一旁的丁母知道,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一路要小心。」丁母看著他即將邁出的腳步,還是忍不住叮嚀了聲。

  「謝謝娘。」丁馴感謝的看著娘親,對著她發誓。「我一定會幫您把媳婦找回來!」

  天涯海角,他一定把她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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