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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奴]與君共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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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19:36 |倒序瀏覽
與君共舞 作者:惜奴

她還在娘胎時,就已被愛慕者「訂」走了,
可是卻因他離鄉學醫,而一切風雲變色,
他在異地有了新歡且他爹也上門要求退婚,
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她只好忍痛離開,
但…在途中,一場意外卻徹底的「毀」了她,
所幸她命不該絕老天給她「重生」的機會,
還讓她來到她夢寐以求的「仙境」,
但這仙人般的生活又因他出現有所變化,
不過,她會甘心卸下「面具」與他相認……
他,一個鼓吹心思想的熱血男兒,
如何自打嘴巴的去娶「指腹為婚」的她?
他總在內心世界與現實問題中做掙扎,
他該不守承諾的拋下她,去追求他的理想?
還是信守諾言的娶她,而讓別人嘲笑自己?
這一連串的疑惑在他得知她死後有了答案,
他不能接受他昔日的「小新娘」與他永別了,
他似遊魂般的和好友去散心遊湖,卻……
意外的在那發現有個臉孔與她相似的女孩,
他要如何證實她到底是不是他要尋找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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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19:58



  民國十六年初夏——

  北京碩親王府的後花園,朵朵桂馥蘭芬的嬌艷花兒迎風招展,馨香隨風飄進了德芳閣……

  撲鼻的芬芳使端敏高漲的情緒更加澎湃,以往此刻的她該是在後花園裡剪枝插花的,但今早小靈兒傳來消息後,正常的生活作息便全紊亂了。

  「白家老爺來訪。」

  一早小靈兒氣喘吁吁的衝進德芳閣傳遞這項消息,端敏看著她泛紅的小臉蛋只覺好笑,對她這名忠厚樸實但行事卻莽撞的小婢輕聲責斥說:「咱們和白家本是世交,白家老爺來訪是自然事,何需大驚小怪?」

  「不是的,小姐。」小靈兒噘起小嘴,一臉委屈的模樣,「我聽他們說的,說白家老爺這次來是為了小姐和白家少爺的親事。」她偷偷抿著嘴笑,「也許在初秋時分,小姐便能和白家少爺完婚了。」

  「胡說,別和他們瞎起哄,白家少爺還沒念完書呢!怎會在這時和我……成親呢?」她嘴巴雖否認但心裡卻熱烘烘的,不覺暈紅了臉。

  小靈兒兩手扯著長辮,不服氣的咕噥:「不信,那我去大廳瞧個清楚、聽個仔細,好讓小姐無話可說,您就安心在這兒等我的好消息吧!」

  說完,小靈兒一溜煙跑了出去,教端敏根本來不及阻攔。

  其實,在端敏的心底不無期待,只是端、白兩家雖說是百年世交,但是近年已甚少往來,尤其是在白思齊赴上海學醫唸書的這幾年,兩家僅止於寒暄問候之類的客套禮數罷了。

  何況「指腹為婚」對當今一切求新求變的社會來說,早已是不合時宜的陋習……

  那是民國前兩年的事情,當時端敏的生母李瑄瑄正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孕,與私交甚篤的白家夫人程蘭英共游王府花園,這時年僅五歲的白思齊突然指著大腹便便的李瑄瑄,天真的說:「生下的女娃,就給思齊作伴吧!」

  雖說李瑄瑄是王府正室,但嫁入王府經年卻始終未生下一男半女,王爺雖未開口責怪過她,但是終究拗不過族中長老的安排制了偏室,股想到側福晉袁詠春入府三年就相繼為王爺生下一子端文和一女端柔,如今腹中又孕育了第三胎,李瑄瑄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對這得來不易的胎兒自然是寄予了厚望,但願能夠一舉得男,重新獲取王爺的寵愛和保住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

  於是白思齊天真的童言童語,無疑刺傷了李瑄瑄心中的痛楚,程蘭英聞言大驚失色,連忙出言斥責兒子的不是,但是李瑄瑄卻不以為忤,溫柔的撫著他的小腦袋,和顏悅色的問他:「思齊,你怎知肚裡的胎兒是女娃呢?」

  白思齊仰著頭,天真的說:「因為思齊想要一個和嬸嬸一樣好的女娃。」他靠向李瑄瑄,附耳低語,「不像我娘親--她好凶的。」

  天真的論調,引起眾人的一陣哄笑。

  李瑄瑄一手撫著自己隆起的肚子,一手撫著白思齊的小腦袋,柔聲說:「好!生下的小女娃,就給思齊作伴。」

  「好哇!」白思齊鼓著掌,一陣歡天喜地。

  「思齊要答應我,將來長大後,要好好照顧她喲!」

  「嗯!」白思齊懵懂的小腦袋,認真大力的點著頭。

  於是乎,「指腹為婚」便這麼給訂了下來。

  隔年初春,福晉果真產下一女取名端敏,而側福晉又為王爺再添一子取名端勤。至此,李瑄瑄的福晉地位蕩然無存,產後體弱多病的她惟有將心思全放在惟一的女兒身上,任由袁詠春順理成章的取代了她的地位。

  再隔年,山河變色,大清皇朝被革命志士推翻,民國時代降臨。

  褪去了貴族色彩的碩親王府,昔日的大派風光蕩然無存,失去朝廷的按月俸祿,僅靠田產收租根本就人不敷出,只好逐年變賣田產以維持每況愈下的窘境。偏偏王爺端政還一心祈望皇朝再起,熱心皇族動態,甚至捐出大筆家產支助,致使家道中落。

  反觀三代皆為朝廷顧命大臣的白家,因為能掌握昔日在朝為官與洋人建立的友好關係,而極力活躍於外交租界,看準市道投資經營洋貨出入的買賣,因此一帆風順的成為北京赫赫有名的大商賈。近來,白文瀚將生意拓展到上海,與上海大亨合資成立銀號,聲勢如日中天。

  端、白兩家不僅是境遇不同,就連思想也是背道而馳。

  端政不願面對皇族衰敗、民國建立的事實,他只肯活在自己心中的舊時代,他排斥任何外來的新思想、新觀念;而白文瀚卻是新思潮的推崇者,他贊同女子走出閨房上學堂、極力主張西化、主動參與新建設,因此兩家更顯得格格不人,久而久之,端、白兩家便淡默了往來,然而老一輩的事並未影響下一代,白思齊和端敏打小親熱得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形影不離。

  偶爾遇上意見不合兩人發生爭執時,白思齊最愛拉扯端敏的頭髮,粗魯霸氣的說:「你娘親已經把你許配給我了,你是我的小娘子,就要聽我的話。」

  八歲的端敏,哪裡懂得「小娘子」的意思,只覺思齊哥哥在欺負自己,好不傷心的淚眼汪汪、泫然欲泣。

  「我和額娘說,讓她別把我許配給你,我不做你的小娘子,就不用聽你的話了。」說著,她轉身欲跑。

  白思齊扯著她的辮子不肯鬆手,端敏疼得哇哇大哭起來。

  「額娘說你答應過她……會……會好好照顧我……原來你都是騙人的,我……人家不要跟你好了……」端敏最愛溺在李瑄瑄的懷裡,聽她細訴自己和白思齊指腹為婚的故事,他的承諾早深深刻印在她的小腦袋裡。

  白思齊一驚,連忙鬆手,「別哭、別哭,我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我會照頎你不會再欺負你了。」他牽住她的手,抹去她的淚。

  「你上回也是這麼說的,人家……才不信呢!」她噘著嘴,眸裡含著淚。

  「這樣……」白思齊搔著頭,「那……那換我做你的小相公好了,下回換你拉我的辮子好了。」

  端敏破涕為笑,鼓著掌嚷著:「好口也!好口也!」

  白思齊看著她,賊賊的笑著,他決定聽從他父親的話將長辮剪去。

  「我討厭你哭,以後不許你再哭了。」白思齊霸氣的命令。

  「嗯!」端敏認真的大力點頭,承諾永駐於心。

  從此以後,白思齊看見的永遠是笑容璀璨的端敏。

  由於家境富裕,白文瀚的觀念新式西化,自然白思齊接觸不少來自西方的事物,其中不乏稀奇古怪的玩意見,有一次,他騎著鐵輪車來找端敏,端敏貪新鮮便嚷著要學。

  「哇!好像可以了……思齊哥哥,你放手讓我自己騎……」端敏的雙手雖發顫,心卻大膽得很。

  「我早就放了,你騎得挺好的。」白思齊的聲音傳自她的後方。

  端敏心一驚,連忙回頭看,看見白思齊果真站得老遠,接著一聲慘叫,她連同鐵輪車摔得灰頭土臉。

  「怎麼樣?快給我瞧瞧……」白思齊趕忙衝到她身邊,憂心的說。

  端敏擦破了頭、扭傷了手、跌破了膝蓋,但臉上仍然漾著璀璨的笑容。

  「沒事,一點點傷而已,不礙事的。」她說。

  十二歲的端敏已出落標緻,白思齊看了她不覺心湖一蕩,不禁低頭親吻她粉嫩的紅唇。

  「敏敏,快點長大。」他摟著她的腰,「快點長大吧!」

  「嗯!」她嬌喘著,模糊應允。

  從那時起端敏已漸漸懂得「小娘子、小相公」的意思,一心期待自己快快長大,好與白思齊長相左右,但是兩年後,白思齊為理想遠赴上海學習醫理,兩人終於嘗到了別離的滋味。

  那天,白思齊前來向端敏道別,他拉著她的手,依依不捨的說:「別難過,我念完書就會馬上回來,到時候,我會用我學來的醫術,將你額娘的痛給治好。」

  她笑著點點頭。

  他低頭親啄她的唇,凝視著她,「等我回來,日子很快就過去了,你要等我回來。」

  「嗯!」她大力點頭,笑容璀璨。

  從此兩人過著兩地相思的日子,僅能以書信盡訴相思情。

  時間對端敏來說是殘酷的,由於她母親體弱多病,端政對她們母女又甚少關懷,以致她十分仰賴白思齊的呵護,所以他的離去無疑也帶走了她的世界,如今她的歡笑僅能寄托在一隻書信上。

  而走入上海大觀世界的白思齊,新的人生就此展開。在他寄給端敏的書信裡,充滿異地生活的趣聞。寂寞少了、相思少了,卻多了曹家兄妹的種種事跡,而且……漸漸的信也少了。

  猶記得今年年初,白思齊放寒假回北京過年,這是他們分離三年來頭一次相聚,也許分離了太久、也許大家長大了,兩人見面略顯生疏,而在思想上也有顯著的不同。

  「你阿瑪應該讓你上學堂唸書的,那裡可以讓你得到豐富的知識,而且……也能讓你健康些,你瘦了,臉色也不太好。」也許是生疏加寬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白思齊終究未依心裡所思,伸手撫摸她蒼白的臉龐,一解相思之情。

  端敏抿抿唇,「你寄給我的書,我都看了……」

  「那不夠!」他立即搶道,「現在全國醞釀在一片新思潮中,身在新時代的你,應該親身去體驗、去感受什麼叫自由?什麼叫民主?這些你不能不知道。」

  她垂下頭,「我阿瑪不會答應的,這些一直是他最排斥的,就連你寄給我的書……都是小靈兒偷偷替我保管,然後私下送來給我的。」

  「頑固不化。」白思齊嗤鼻,「原諒我的苴言,墨守成規是建立新中國最大的阻礙,老舊的陋習都該拋棄,好比……好比『指腹為婚』早已不合時宜了,現在的人講究自由戀愛,自己找對象,不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就不再有盲婚啞嫁了。敏敏,我說的你懂嗎?」

  端敏不是很懂,而是聽了他的這些話後,心裡有著莫名的恐懼。

  「算了!我們不提這些。」他見她不說話,隨即轉換話題,「你記得我跟你提的曹家兄妹嗎?」

  她仰起臉,看著他點了點頭。

  「他們兄妹倆真是一對寶,哥哥曹浩天酷愛研究,他有一間化學研究室,還請了一位洋教授專門指導他……妹妹曹浩晴聰明活潑又大方,大學裡的男同學都很欣賞她,她做事總是出其不意,有一回……」

  白思齊在信裡所提的曹家兄妹,又再一次從他口中敘述一遍……不該是這樣的!端敏想,分離了三年,頭一次見面不該是這樣的,但是滿腔的思念和愛意,她始終沒有表達出來。

  然後他又去了上海,一直到今天白家老爺來訪,整整半年了,他一封信也沒有捎給端敏,而她仍是一天一封從不間斷的寄給他……

  「小姐,小姐……」小靈兒尖銳的呼喊聲,打斷了端敏的思緒。

  「冒冒失失的。」端敏蹙眉輕斥,「給人見了,小心又是一頓罵。」

  「小姐……不是……是……」小靈兒上氣不接下氣。

  「不是什麼?又是什麼?喘過氣來再好好說。」端敏沒好氣的說。

  「發生……大事,白家老爺來……來退婚了……」

  青天霹靂,端敏眼前一黑,臉色刷的慘白。

  「小姐,小姐,」小靈兒連忙扶住端敏,大聲喊:「你快去大廳看看吧!王爺和白家老爺吵起來了……誰都不敢勸也不敢說話……」

  端敏強打起精神,急急的奔赴大廳。

  碩親王府大廳,端政與白文瀚針鋒相對,兩人的態度都非常強硬,互不相讓。

  「豈有此理!」端政面目糾結,怒不可遏,「這婚約雖是兩家私下的約定,未經媒妁之言,也未召告諸多親友,但也不是你一句取消就能不作數的。」

  「當時犬子年幼無知,童言童語,又豈能當真?我若不是顧念在咱們兩家多年的情誼份上,今天這一趟我根本是不會來的,端兄若再咄咄逼人、口不擇言,莫怪白某翻臉無情……」白文瀚不甘示弱的說。

  「你……你……」端政為之氣結,臉色黯然,頹坐在椅子上,「我堂堂大清皇朝的碩親王府,昔日風光雖已不再,但家風嚴謹對子女管教從不怠忽,如今你莫名上門退婚,不知情的人當我端政家教不好,閨女不淑遭人嫌棄……碩親王府顏面何存?端敏還要不要做人?單憑你我的交情,何故陷我於不義?」

  哎!白文瀚咕噥悶歎:「你的思想還是這麼迂腐不化,大清皇朝早已不復存在,現在是全新的時代,你不能守著老樣子而不求進步……」

  「住口!你沒有資格教訓我。」端政搶道,「虧我大清皇朝俾你食祿,你卻不思恩典,勾結洋人大發國難財,現在又背信忘義說出這種苟且無恥的話,你不怕傳出去教天下人笑話?」

  「笑話!」白文瀚大喝兩聲,朗聲道,「我白某人坐得端、行得正,沒有什麼可供人笑話的,今日為了犬子一生的幸福,任何莫須有的指控我都能忍,不管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端、白兩家的婚約就此作罷……」

  「你敢!」端政大喝。

  「我不敢就不會來了。」白文瀚瞠目相視。

  端政冷哼兩聲,「我沒有應允,誰敢……」

  「我答應。」端敏突然說道,她緩緩走進大廳。

  碩親王府的大廳一片靜謐,所有的焦點全注視在端敏的身上。

  「你……你說什麼?」端政臉上的青筋暴露。

  「我答應退婚,請阿瑪別再為難白伯伯……」

  「你大逆不道。」端政大聲喝斥,衝下台階,揮手給端敏一個響亮的巴掌,「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這裡可有你說話的份?你給我立刻退下去,下去!」

  她搖了搖頭,「我想……我有權利為自己的將來作主,我不想再表示沉默了,請阿瑪成全我,給我一次……」

  啪!又是響亮的一巴掌。

  「是誰灌輸給你的混帳想法?就連阿瑪的話都敢不聽,你……最好趁我還未打死你之前,滾回房裡去。」

  她的嘴角溢出鮮血,臉上紅腫的印有十指紅印,種情肅然,走到白文瀚的面前,不疾不徐的說:「白伯伯,我答應退婚,您安心回去吧!」

  腦門轟然巨響,一顆心猛然糾痛,端政頹然倒地。

  「呀!王爺氣暈了……快來人哪……」袁詠春呼天搶地的驚喊。

  「快去請大夫,快呀……」

  頓時,碩親王府大廳內一片混亂。

  端政怒氣攻心一時暈厥,大夫請來後,幾根金針入穴,人就慢慢恢復了知覺,正在養心閣休養。

  正當混亂之際,遭人漠視的白文瀚,就由端敏親自送出府。

  「勸勸你阿瑪,墨守成規、故步自封,不僅會害了自己也會影響到其它的人。」他環顧四周,悶歎口氣,「這王府大院曾何等風光,又何日能再?哎!誰能想到會有這番變化,端、白兩家世代的交情竟會止於今日……」

  「白伯伯,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端敏突然打斷他的話。

  白文瀚停下步伐,面對著她,「害你受苦了,白伯伯見你阿瑪動手打你,心裡好生難過,卻又莫可奈何。哎!其實白伯伯一直很喜歡你,總認定你是我們白家未來的長媳婦,只可惜……算是我們白家沒有這個福氣,白伯伯補償不了你所受的委屈,有話你就問吧!白伯伯一定據實回答,絕不隱瞞。」

  「思齊退婚,是為了曹家小姐嗎?」她問。

  白文瀚垂下頭,沉默片刻,才說:「你心思聰穎,白伯伯也不想騙你,曹家小姐的確是思齊退婚的重要因素……你也應該明白,這三年多來,思齊的變化很大,他長年居住在上海不願回到北京,算白伯伯自私,不想失去最鍾愛的兒子,惟有擅作主張替他除去『心病』……」

  「心病?」她蹙眉不解。

  他點點頭,「是心病,接受新思想的他,對指腹為婚一事耿耿於懷,深怕別人知道鼓吹新思想的白思齊,居然也被傳統陋習捆綁,他一直逃避不肯回北京面對事實,我本來也一直想不通,但直到去上海見到了曹浩晴之後,我才恍然大悟……白伯伯實話實說,希望你不要介意。」

  端敏搖搖頭,岑寂片刻,「請告訴思齊,說我祝福他和曹小姐。」

  白文瀚伸手搭在她肩上,面露慈祥的笑容,「你是位好女孩,白伯伯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唉!思齊不懂得珍惜,錯失這段好姻緣。」

  她搖搖頭,「曹小姐才是他該珍惜的好姻緣。」

  白文瀚無聲一笑,在前院與端敏道別後,離開了碩親王府。

  隨後端敏來到養心閣向父親請罪。

  「女兒來向阿瑪請罪,請阿瑪息怒,別傷了身子。」她跪在床前,神情異常冷靜。

  端政心頭有氣,躺在床上沉默不語。

  「哎呀!現在說這些有啥用?」袁詠春坐在床沿,兩手交盤於胸,一臉不屑之色,「原本還寄望這場婚約能為王府帶來生氣,這下……是甭想囉!」

  「額娘,」端柔站在一旁,「現在何必說這些呢?」

  「傻丫頭,額娘可是想得遠、看得深,你認為為王府掌家理事很輕鬆呀!這王府大院早就是中看不中用了,還不知能撐多久?眼看送上門的財寶被你這寶貝妹妹推出門,額娘能不心疼嗎?換作是你,早兩年前,額娘就準備好大紅花轎送你進白家的門了,還等今天看別人拿喬嗎?」她瞟了端敏一眼,「也不知道大姊是怎麼教女兒的?」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和額娘無關,請袁姨不要錯怪別人。」白思齊的退婚已使端敏痛不欲生,她不願無辜的額娘再被波及,如果她的決定是錯的,那就由她一肩擔起。

  「哎喲!」袁詠春故意大驚小怪,「當真一句話也說不得?剛才在大廳上和王爺作對,現在就連我也看不順眼了……好歹我也是位福晉,是有輩分的人,你居然敢沒大沒小的對我說話,這王府當真是沒了規矩……」

  「額娘,額娘,」端柔見端政臉色發育,扯了扯袁詠春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說,「別說了,現在別說這些……」

  「幹麼不能說?」袁詠春不聽勸反而加大嗓音,「這個家就快散了,大的不知振作,小的沒有家教,我辛苦的熬、辛苦的挨,想說句話還得看情況……想當初,我是瞎了眼才會嫁進王府……」

  「夠了!閉上你的嘴巴。」端政突然從床上爬起,一腳將袁詠春踹下床。

  「哎喲!要人命啦!」袁詠春哇哇哭叫,推開上前扶持的端柔,指著端政嚷,「你沒有良心,我為你把持這個家挨了十幾年,你居然狠得下心踢我……你女兒大逆不道、擅作主張,你卻連一句話也不說,我……我不要活了,乾脆死了算了,省得再受氣吃苦……」

  端柔忙扶起袁詠春,「額娘……先起來再說……」

  「你別管我,我不要活了……我挨了十幾年,連說句話都討人打、討人怨……還不如死了算了……」

  「拿、家、法、來。」端政突然瞠目怒言,「我讓你們看看什麼是王府家法。」

  氣勢威嚴,人人噤若寒蟬,老管家依言取來家法籐杖,端政將籐杖握在手中,揚起手毫不留情的揮了出去。

  咻!一鞭狠狠的烙在端敏身上。

  「我教你大逆不道……我教你擅作主張……」接連兩鞭,端敏不避也不閃,吭也不吭一聲,端政怒不可遏,又是四、五鞭落下。

  袁詠春看見端政大發雷霆嚇得目瞪口呆,端柔見了放聲大哭,連忙跪倒在地,哀求阿瑪息怒,老管家和奴僕見狀也紛紛下跪請王爺收手……惟獨端敏一人身受酷刑卻渾然無覺,倒像是個局外人……

  「夠了!」長子端文突然出現,衝上前去奪下端政手中的籐杖,「端敏犯了什麼天大的錯?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氣得要她的命,你想活活將她杖斃嗎?這年頭已經不興私刑了,就算是王府內院也是一樣。」

  「你……你……」畢竟上了年紀,體力禁不起透支,端政依靠在床沿不住的喘氣,半天答不上話。

  端文冷眼掃視屋裡的每一個人,心裡的厭惡已到了極點,他俯身扶起端敏,逕自將她送回德芳閣。

  德芳閣內室——

  小靈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為渾身淤痕的端敏抹藥。

  屏風後傳來端文責斥的聲音,「阿瑪只是一時氣憤,根本無心打你,你心裡應該比誰都要明白,為什麼不躲不閃平白受皮肉之苦?」

  「阿瑪是對的……我的確大逆不道,我的確是擅作主張……惹他老人家生氣,害他顏面盡失,我……我活該受罰……」端敏忍著渾身刺痛,抽吸著氣,「大哥又何必救我呢?我……寧願阿瑪打死我……」

  「對!你就是想死,白家上門退婚,你傷心得不想活了。」他憤怒的一拳打在桌面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白思齊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怎能撇下你不管呢?我……我親自去問問他,他要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和他沒完沒了……」

  端敏聞言臉色大變,迅速衝出內室阻止端文,「別去。大哥別去,事情的原委白伯伯已經說得一清二楚了,反正我也已經答應他退婚了,你就別再去惹不必要的痳煩了。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的活下去,不會再想不開。」

  端文沉著臉,重重歎了一口氣,「我以為你會是最幸福的,想不到……」

  「我是呀!」她立即接口,「我有三個疼愛我的手足,我一直是很幸福的。」

  他悶歎一聲,將她摟進懷裡,感傷的說:「只可惜大哥不能再像今天一樣保護你……你稍安勿躁,仔細聽大哥說……我決定去東北,和朋友合夥作生意,如果順利的話,年底我會搭火輪船去英格蘭,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國家,大哥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

  「非去不可嗎?大家會為你擔心的……」端敏掛心的說。

  端文扶起她的肩頭,走到一旁,「這個死氣沉沉的家,已經令我心灰意冷了,你也不希望我和阿瑪一樣吧!」

  「可是……」

  他摀住她的唇,「相信我,作這個決定並不容易,不要讓我牽腸掛肚。」

  端敏無語,點了點頭,一切瞭然於心。

  這時李瑄瑄聽聞到端敏被王爺打的消息,匆忙趕來德芳閣,善體人意的端文領著小靈兒靜靜的退了出去。

  看見端敏紅腫的雙眼,以及傷痕纍纍的身子,李瑄瑄不禁悲從中來。

  「為什麼我們母女倆的命會這麼苦?」

  兩人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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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20:14



  端文留書出走,引起碩親王府一陣動盪,退婚風波相形褪色,端敏原以為事情會就此結束,豈料一個月後,居然有媒婆上門提親。

  對方同樣是前清重臣之後,家世人品無可挑剔,這樁門當戶對的婚姻立即獲得瑞政欣然應允。

  「我不嫁。」端敏態度強硬,任憑眾人苦口婆心、說盡好話她依舊抵死不從。

  「你……你敢再說一遍,你敢再忤逆我的話……」端政額頭上青筋暴露,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她早死了千千萬萬次了,他幾乎對她毫無辦法。

  「阿瑪--」端敏兩膝一彎重重的跪在地上,淚眼婆娑,好不淒涼,「女兒願侍奉父母終身不嫁。求阿瑪成全。」說完,連磕了幾個響頭。

  「你的孝心阿瑪明白,但是為女兒覓得好姻緣也是為人父的心願。」他扶起端敏,「再說對方的家世人品是全京城數一數二的,你嫁過去不算委屈,咱們碩親王府也能一吐晦氣……」

  「難道在阿瑪的心裡,看重的只是面子問題而已。完全不顧慮女兒的想法和意願?」端敏搶道。

  「你……你……」端政瞠目結舌,手一甩將她推開,「我不需要和你解釋,現在我要你嫁,你就得乖乖的給我嫁出去……我先警告你,你若再敢犯大不諱、出言頂撞,我就拿出家法治你,看這次還有誰能救你!」

  李瑄瑄見苗頭不對,趕忙上前拉拉女兒,低聲下氣的說:「敏敏,別惹你阿瑪生氣,他也是為你好,你就乖乖的聽話吧!女人終究是要嫁人的,將來你就會懂了……」

  「額娘,請你原諒我。」端敏掙脫李瑄瑄的手,奔上前跪在端政面前,鄭重的說:「我不嫁,就算請出家法,阿瑪要打死我,我也不嫁。」

  「你……好!我今天就打死你,教你不能再忤逆我的話。」他衝到祖宗牌位前請下家法,對著大廳眾人說:「這次誰再敢阻擋我打死這逆女,我就連他一塊打死。」說完,舉起籐杖,一鞭鞭的打在端敏的身上。

  刺耳的杖聲迴盪在大廳內,人人目瞪口呆、噤若寒蟬,恐於端政的威嚴,誰也不敢阻攔……端敏雖不避不閃不吭一聲,但畢竟是纖纖軀體,硬吃幾鞭後,伏地不起,萬分淒慘悲涼……

  眼見女兒命在旦夕,仍不願哀求乞憐,李瑄瑄心痛如絞,如同籐杖擊打在自己心上,最後她還是忍不住跪地哀求:「王爺息怒,饒了女兒一命吧!」她嚶嚶悲泣、聲淚俱下,「敏敏身子骨薄,禁不起打……求求您息怒,大發慈悲,饒了她吧!否則……她就要被打死了……」

  「我就是要活活打死她,誰敢阻攔我,我就連他一併打死……」

  端政瞠目怒言,話未說完,李瑄瑄已匍匐前進到他腳邊,哀哀告饒。

  「王爺,您饒了她吧!要打就打我好了,我教導無方,全是我的錯……」

  「反了、反了,你們母女倆當真是要造反了,小的忤逆、大的不遜,簡直是活活想氣死我……好!我就先打死你們,全都一了百了……」

  端政怒不可遏,轉而將憤怒發洩在李瑄瑄身上,揮起籐杖猛打……眾人見狀,驚愕萬分,更不敢出言阻攔……

  「別……別打額娘……住手……」端敏強忍椎心刺痛,爬伏在李瑄瑄身上,阻擋無情的籐杖。

  端政在氣頭上,母女情深根本無法打動他的惻隱之心,反而火上添油不肯罷手。

  哇--突然李瑄瑄口吐鮮血,頓時厥了過去。

  端政見狀大驚失色。籐杖陡然滑落,但是驕傲的他始終不肯拉下臉,去關心一下妻子的情況,還怒言下令,「滾下去,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們。」說完,揚長離去。

  端敏顧不得渾身的傷痛,連忙扶起李瑄瑄探視她的傷勢,淚水如決堤般沖刷而下。

  「額娘、額娘……你醒醒,別嚇我……額娘……」

  嗚咽一聲,李瑄瑄勉強睜開眼睛,隨即又嘔出一口鮮血,把端敏嚇壞了,抱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為什麼要……拒婚?為什麼……」李瑄瑄氣息微弱,身子漸覺冰冷。

  「額娘……」

  「你忘不了……他……是不是……你為了他才拒婚的,是不是,哇--」李瑄瑄又吐出一口鮮血。

  「額娘,別說了、別說了。」她聲淚俱下,心痛如絞,「已經去請大夫了,您歇著別說話……別再嚇我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為了他……額娘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懂你……」她微顫著手撫摸女兒的臉頰,「傻呀!他哪裡看得見你所受的苦……你真是太傻了……」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端敏不住搖頭,也不明白為何要這麼說?

  「忘了他……徹徹底底的把他給忘記,永永遠遠不要再想他……答……答應我!」李瑄瑄眼眸直望著女兒。

  「額娘……」

  「答應我!」李瑄瑄緊握住女兒的手。

  端敏噙著淚水,緊咬著下唇,終於點頭應允。

  「那……我就放心了……」李瑄瑄手一鬆,人就厥了過去。

  李瑄瑄病情轉危,當夜就沒再醒過來了,一直拖到清晨她終於撒手塵寰。

  端政在睡夢中驚醒,雖即刻趕到妻子病榻前,但終究還是未能見她最後一面。

  他觸摸她淚痕猶新的雙頰,想起昔日鶼鰈情深,如今竟天人永隔,一顆心陣陣抽痛,臉孔痛苦的糾結著,但是驕傲的他始終強忍著心傷,不肯讓淚水掉下來。

  直到這一刻,他仍然有所保留,端敏不禁怨恨起阿瑪的絕情,站在他身後冷冷的說:「如你所願了,你再也不用看見額娘。」

  端政一愣,倏然起身站在女兒的面前,絕快的說:「你憑什麼指責我?真正害死你額娘的--是你。」

  他手指著端敏,惡狠狠的說:「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端敏大愕,臉色刷的慘白,身子顫慄,語音哽咽的說:「是……是我害的……是我害死了額娘……」

  一連串深沉哀痛的打擊,此刻端敏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幾近歇斯底里的放聲尖叫、抱頭痛哭。

  端家畢竟是前清皇族,所以李瑄瑄的喪禮莊嚴隆重、倍極哀榮。

  白衣縞素,送完李瑄瑄最後一程,日子似乎又和往日一樣,只是端敏璀璨的笑容不再,整個人傻了、呆了,整日、整夜深居德芳閣,像是對一切作最沉默的抗議。

  重孝守喪期間,一切喜慶不宜,再也沒有人來提親,也沒有人敢沾惹她這號麻煩人物。只有小靈兒替她打點裡裡外外,照顧她吃、照應她穿,小靈兒眼見她一日一日的消沉,除了心急還是心急……

  「小姐,你吃點東西吧!要不喝點熱湯也好。」見端敏仍一動也不動,小靈兒泫然欲泣,「你一身的淤傷未癒,現在又不吃不喝,鐵打的身子也禁不起這般折騰……你好歹說句話,應小靈兒一聲呀!小姐……」

  「怎麼?這樣就能一死了之了嗎?」房門突然敞開,聲音朗聲揚起。

  「姑……姑小姐。」小靈兒畏懼的喊。

  姑小姐顯瑞是端政最小的妺妺,脾氣陰晴不定,是出了名的鬼見愁。顯瑞本與前清福隆王四子努爾達有婚約,但清朝滅亡之後,努爾達遠赴日本,從此一去不回,她便孤身至今。

  「小靈兒,你先出去。」顯瑞聲音冷銳。

  「我……小姐……她……」小靈兒十分畏懼顯瑞,但又很擔心端敏,她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出去!」顯瑞大聲斥退。

  小靈兒聞言噘著嘴,滿臉委屈的走了出去。

  一時屋子岑寂了下來,端敏不因顯瑞的出現及小靈兒的離開而有所改變,表情近乎一致。

  顯瑞冷哼一聲,「這下倒好,無知無覺也就無痛無愁了,幸好你額娘聰明,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看你現在這則要死不死的模樣而難過。」

  自從李瑄瑄過世,王府裡的人就忌諱談起她,如今乍聞顯瑞提起,端敏心酸,淚水就滾了下來。

  「好啦!天底下沒了男人又死了娘的人,又不只有你一個,你這副可憐模樣想討誰疼惜?說句老實話……想死並不難,就怕死了以後才後悔,發現一切根本不值得。」說著,顯瑞從袖裡取出水煙,打火吸煙,按著又說:「如果不是真心想死,就收起你那弱不禁風的可憐樣。」

  端敏緩緩伸出手抹去已流下的淚痕。

  吐出一口煙,顯瑞笑說:「別怪姑姑說話絕情,要真愛人家,當初就不要故作瀟灑答應退婚,現在都已成事實,到了這種境況,殘酷的對待自己日子就能好過些嗎?哼!天底下誰會沒了誰而活不下去?全是騙人的鬼話,你姑姑我不就好好的活到現在。」

  「我……我不是為他傷心。」端敏終於發出微弱的聲音。

  「哼!」顯瑞嗤之以鼻,「鬼話!你不是為了他而拒婚,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風波來,明眼的人不用看光用想的也夠明白了,在姑姑面前用不著假裝。」

  「是,我是愛他,從小……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心裡就只想嫁給他,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拒婚--」

  「那當初就不該答應退婚,難道你以為他會回心轉意嗎?」顯瑞搶道。

  她輕歎一聲,「愛是付出不是佔有,就算我能得到他,但是他不快樂,我又怎會快樂呢?」

  「鬼話!」顯瑞一陣咕噥,「那你打算怎麼辦?繼續在這裡自怨自艾嗎?」

  端敏垂下頭,「我說了,我不是在為他傷心。」

  「是為你額娘?」顯瑞大笑,「那就大可不必了,一個死人在地下無知無覺,你再怎麼傷心她也不知道,就算她有知有覺,看見你這副可憐樣地也不可能活過來……」

  哎!顯瑞看見端敏痛楚的抻情,隨即收斂了些,語氣溫和的說:「別怪姑姑,我向來直話直說,我也明白你額娘的死給了你很大的打擊,但傷心也該有個程度,傷心完了就該打起精神應付明天,畢竟你還是活著的人,怎麼能活得像死人一樣。」

  「我……我……」端敏不知該如何回答。

  顯瑞溫暖的手搭在端敏的肩上,「我知道這裡會今你觸景傷情,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搭火輪車回瀋陽別苑,在那裡好好靜養,什麼也別再多想。」

  端敏看著她姑姑,眸裡儘是感激。

  「把傷給養好,活得快快樂樂的,這樣姑姑就覺得值得了。」

  端敏微微一笑,但隨即臉上又布上愁容,「但是,阿瑪他……」

  「還有我呀!」房門突然敞開。端柔笑盈盈的走進屋裡,身後跟著小靈兒,「我也是阿瑪的女兒,侍奉父母的事就全交給我,你安心去瀋陽吧!最重要的是--」她緊握妹妹的手,「要活得開心。活得有生命。」

  「你們……」

  顯瑞搶著說:「是!我們早安排好了,你可不能辜負我們的用心良苦。」

  端敏看看顯瑞,再看看端柔,然後看向小靈兒,小靈兒頭一縮,連忙搖手擺頭,「我沒有、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

  顯瑞大笑,一把摟住小靈兒,親熱的說:「你當然有份,要不該由誰陪小姐上瀋陽呢?」

  顯瑞難得好心情,小靈兒卻膽戰心驚,忍不住直發顫,但聽聞能隨同端敏去瀋陽,心裡也好生歡喜。

  「謝謝你們。」端敏噙著淚水,哽咽的說。她原本已寒透的心終於注人一股暖流。

  於是第二天清晨,小靈兒提著簡單的行李隨端敏悄悄出了門,為了不驚動家人,沒有人送行,兩人孤孤單單的走進車站搭上前往瀋陽的火輪車。

  端敏透過玻璃望向窗外,月台上的人們熙來攘往,揚起的汽笛聲催促人們加快腳步,沒有一絲離別之傷,時間是惟一的珍視……突然,她在萬頭鑽動的人群中看見了他。

  他--白思齊,她深深愛戀的白思齊,既熟悉又陌生的白思齊,他就站在對面的月台上,半年不見了,他又長高了些、帥氣了些,滿臉陽光般的笑容,渾身充滿青春的氣息,永遠是人群中最閃亮的焦點。

  他身邊的一男一女,該是曹家兄妹吧!端敏在心裡猜想著。

  端敏深深折服了,心想惟有光鮮亮麗、氣質優雅的曹浩晴,才足以匹配超群絕倫的白思齊……她閉上雙眼,在心中深深的祝福他們。

  感謝老天,在她離開北京前見到他最後一面,雖然這也是最殘酷的……她緩緩挪回視線,沉重的靠進椅背。

  小靈兒發現端敏的異樣,憂心忡忡的問:「小姐,你怎麼啦?椅子太硬了是嗎?要不要到臥鋪上躺躺。」

  端敏拍拍她的手,「沒事、沒事……小靈兒,我對你很抱歉……」凝視著她。

  「小姐,怎麼說這種話呢?」小靈兒不安的問。

  「你家鄉的大牛哥等著你回去成親,我不該這麼自私讓你陪我走這一程。」

  小靈兒低下頭,顯得很靦腆,支支吾吾的說:「他傻頭傻腦的……就讓他多等些時候……」

  哎!她心裡悶歎,也許平凡才是最大的幸福。

  汽笛聲再度揚起,火輪車緩緩的向前滑動。

  「思齊、思齊、思齊。」曹浩天連喊幾聲,禁不住好奇的朝白思齊注視的方向望去,「看見絕世美女了嗎?整個人都被勾了去,喊你老半天……」

  白思齊大笑,「發現美女是你老兄的專利,我怎敢自不量力呢?」說時,仍忍不住往已漸漸駛遠的火輪車多看一眼。

  他一定是眼花,窗裡的女孩怎麼可能會是端敏,何況那女孩的眼神充滿空洞和冷漠,他的端敏絕不會如此待他,他一定是看錯了,一定是,白思齊在心中悶悶的想。

  「你們兩個少抬槓了,真正的美女就站在這兒,我才是你們該擔憂、該注意的人,否則一眨眼,說不定我就被壞人劫走了。」曹浩晴身穿粉紅蕾絲的洋裝,鬈發雲鬢,雙眸清澈而明亮,笑容甜美,舉止優雅。

  曹浩天突兀大笑,「誰這麼不走運?敢劫走你這大惡人?」他比白思齊矮些,但比曹浩晴高出一個頭,家中就只有他們兄妹兩人,平常最愛拌嘴、抬槓。

  她瞟了她哥哥一眼,不客氣的說:「爸爸教你跟來是要你照顧我,可不是讓你來損我的。」

  曹浩天連忙擺手,鄭重的說:「我們一向各自負責,你是你、我是我,我們誰也不要牽連誰,何況……你是天生的麻煩體,狀況百出,我可是招惹不起……」

  曹浩晴嘴一噘,手往腰一叉,顯然脾氣就要發作,白思齊連忙居中說話。

  「這裡是北京,你們兄妹倆不管誰出狀況都是我的責任,車站裡龍蛇混雜,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說完,就提起兩箱最沉重的行李,往出口方向走去。

  曹浩晴朝曹浩天吐舌頭、作鬼臉,隨即提起較輕的行李,跟上白思齊的步伐。

  「白大哥,你家離車站多遠?」

  白思齊想了一下,「祖屋在郊區,有一段距離,我看得招人力車或包輛馬車回去。」回北京是臨時的決定,他誰也沒有通知,想給家裡的人一個驚喜。

  「我看包輛馬車好了,」她說,「在上海出出入入都是汽車,想到那股汽油味就令人難受。」

  「馬車好。」曹浩天也提著兩大箱行李,氣喘吁吁的跟了土來,「坐馬車順便可以四處看風景,玩玩也好。」

  於是他們在車站前包了一輛簡單的馬車。在北京的街道上,坐馬車是極平常、普通的事,但是他們三人抱持遊玩賞景的心情,所以坐馬車對他們來說反倒成了享受、值得紀念的事情,一路看、一路玩,一點也不覺得時間過得久,等到馬車停在白家大門口之際,他們心裡還嫌車伕將馬車趕得太快了。

  白思齊步下馬車,立即有兩個男僕迎了上來,一陣叫嚷,宅子裡又跑來四、五個男僕幫忙,不一會兒,他們已置身在自家內院,在迴廊遇上白文瀚和其它的家人。

  白文瀚朗聲笑道:「你終於肯回來了,爹正準備派人去上海把你押回來呢!」他看見後頭約兩個人,忙道:「原來曹家少爺和小姐也來了,真是難得的稀客,歡迎、歡迎。」

  「白伯父。」曹家兄妹禮貌的喊道。

  「您太客氣了,請直接喊我們的名字就可以了,希望我們來訪不會打擾到你們。」曹浩晴開口。

  「傻話!白伯伯看見你們來開心極了,來!大家廳裡坐、廳裡坐。」

  眾人紛紛走進大廳,白思齊和白文瀚落在最後。

  「怎麼回來也不通知一聲?我好派人去車站接你們。」白文瀚輕聲低語。

  「我和浩天、浩晴趁暑假到廣州玩了一趟,本來是要轉車回上海的,但臨時決定直接搭回北京。一路上都待在車子裡,所以投機會聯絡家裡。」

  「是這樣。」白文瀚低喃,「原來你不是聽到消息才回來的。」

  「什麼?」人聲嘈雜,他未聽清楚父親的話。

  「沒什麼。」白文瀚乾笑兩聲,拍拍兒子的肩膀,說道:「回來就好,進去和大家聊聊,他們都很掛著你呢!」說罷,逕自走人大廳。

  白思齊尾隨於後,突然看見自小感情甚篤的弟弟白家齊站在迴廊暗處,直愣愣的看著自己。

  白思齊笑說:「難得看見你這麼嚴肅的表情,你不打算進大廳嗎?我有好多新鮮有趣的故事,保證你會有興趣。」

  而白家齊卻冷淡的說:「我真懷疑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白思齊呆了一呆,笑說:「怎麼?才半年不見就變得陌生了,你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呢?」

  「半個月前端王爺的夫人過世了,這你該聽得懂吧!」白家齊說。

  白思齊又呆了一呆,腦袋一陣空白,好半晌,才說:「這麼突然,端敏承受得了嗎?」他突然憶起車窗裡的那個女孩空洞的眼神,心頭一凜。

  白家齊神情頗為不屑,冷哼說道:「原來你還記得她呀!我當你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早就樂不思蜀--」

  「你說話不必故意諷刺,這件事我一點都不知道,沒有人通知我--」白思齊搶道。

  白家齊也搶道:「知道又能如何?」

  「我……我會立刻趕回來。我會守在端敏身邊陪她走過這段傷心的日子。」白思齊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端敏身邊。

  白家齊突兀的大笑,「爹已經替你省了這些麻煩了,他兩個月前上碩親王府替你退了和端敏的婚約,我們和端家從那時就已絕交不相往來了。」

  呀!白思齊一驚,手中的懷表陡然滑落在地,發出破碎的聲音。

  「訝異嗎?我想你應該稱心如意才是,因為這一直是你心裡所希望的,不是嗎?」白家齊忿忿的說道。

  「這件事怪不得你大哥。」白文瀚突然加入。

  白文瀚原已進到大廳內,但見白思齊未跟上,便出來瞧個究竟,豈料撞聞他們兄弟間的對話,見白家齊態度頗不諒解,逼得白思齊啞口無言,做爹的他忍不住開口說話。

  「執意上端家退婚的人是爹,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大哥從未開口要求我這麼做,你不該咄咄逼人,對大哥出言不遜。」

  白家齊搖搖頭,訕笑說:「有因才有果,如果大哥沒有退婚的意思,你又怎麼會替他出頭呢……」

  「夠了!」白文瀚怒道,「事情已成定局,多餘的話就別再說了。」

  白家齊歎口氣,望著白思齊,沉重的說:「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對端敏那傳統守舊的家庭來說,退婚對她會有多大的影響?」說完,即拂袖掉頭離去。

  白思齊當然知道,他比誰都要擔憂端敏所處的環境,但叱吒校園向同學鼓吹新思想的他,又怎能讓大家知道自己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呢?這個矛盾的問題,經常扭曲他的心,教他不由得想逃避。

  「別在意家齊的話,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白文瀚見大兒子佇立原地不說話,連忙解釋,「怪爹擅自作主是嗎?」

  白思齊搖搖頭,歎道:「你該事先跟我說一聲的。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家齊說得對,我們提出退婚不知道對端敏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辦法也許有,但都只是一時的。」白文瀚揚了揚眉,「就我所知,如果不是重孝在身,她早就出閣嫁人了,對方同樣是北京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家世風評都很不錯,所以……你就不必再為她擔心了,因為她的事再也與你無關,她不再是你的負擔了。」他拍拍兒子的肩頭,「走吧!大家都等著呢!」

  一顆心陡然下沉,為什麼?白思齊納悶,擺脫負擔他卻開心不起來,反而若有所失沒由來的恐慌,為什麼?

  三天後,他終於明白自己恐慌的理由,因為端敏死了。

  消息首先是由白家齊傳來,當時近正午,白思齊和曹家兄妹正在後苑下西洋棋,曹浩晴因輸棋而耍賴,在他們三人嬉笑打鬧之際,白家齊出現了,他將手中的報紙扔在白思齊面前,惡狠狠的說:「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換作是我,我絕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身邊,更不會讓她有這種悲慘的下場。」

  三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白思齊抬起桌上的報紙,斗大的「號外」兩字令人怵目驚心,上頭記載一輛開往瀋陽的火輪車失控而翻落山谷,死傷慘重,而端敏赫然在死亡的名單當中。

  青天霹靂,白思齊腦門一片空白,文字反覆看了又看,始終無法接受端敏死亡的事實,他憶起車窗裡那個女孩空洞、冷漠的眼神……不!他猛然甩頭,這絕不會是真的,他看見的女孩絕不是端敏,端敏沒有死。

  白思齊雙手顫抖,報紙陡然滑落在地。

  「你後悔了嗎?」白家齊衝上前拉扯著白思齊的衣襟,眸裡含淚,哽咽的說,「為什麼不給端敏一條退路,硬是要把她逼上絕路呢?」

  「不!不會,一定是弄錯了。」他一再搖頭,抓著白家齊的手臂,茫然的喊,「弄錯了對不對……這報紙是假的,是你存心捉弄我的對不對?家齊,別開這種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玩……」

  「我也希望是一場玩笑!」白家齊聲嘶力竭狂吼,一把推開他哥哥,頹然跪地,雙手捂著頭,斷續的說:「我也希望是……端敏不該就這樣走了,她不該、不該……這不是真的……」

  白思齊屏息閉眼,腦海裡儘是笑容璀璨的端敏,「不是她,我知道一定不是她,我現在就去問個清楚。」說罷,他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我也去。」白家齊隨後跟了去。

  曹家兄妹立在原地,一臉茫然。

  「誰是端敏?」曹浩晴喃喃自語。

  車子尚未停下,白思齊已經跳下車來,衝到碩親王府門前叩響門板,前來應門的是王府的老管家,他一見是白思齊連忙將門闔上,白思齊眼明手快的一把抵住門,忙道:「老管家,你不認得我了嗎?麻煩你打開門讓我進去。」

  老管家無奈探出頭,小心翼翼的說:「兩位白家少爺,現在著實不方便讓你們進去,你們請回吧!」

  「為什麼?難道府裡發生了事情?」白思齊始終不肯相信端敏已死的事實,是以明知故問。

  老管家畏縮的回頭向府裡探了探,然後刻意壓低嗓音,顫抖的說:「哎!老實跟你們說,府裡的少爺和小姐們都到車站去接人了,你們要是真想知道些什麼,就到那裡去問清楚吧!」說完,立即闔上了門。

  去車站接人?對了!一定是去接端敏。白思齊自以為找到了答案,拉著白家齊跳上車,轉眼趕到了車站,兩人剛下車,就看見小靈兒從車站裡走了出來。

  她頭上纏著白紗,手上吊著白布。走路也一拐一拐的,模樣十分狼狽,若不是白思齊對她十分熟悉,恐怕也認不出她來。

  眾人在車站等候多時,白思齊卻突然沖了土來,一把抓住小靈兒。搖晃著她說:「小姐呢?她還在車站裡嗎?」他向車站裡望了望,「快告訴我,她在哪裡?」

  小靈兒嗚咽一聲,哇的大哭。

  「白思齊,你放手!」端勤衝上來將他推開,「我姊姊已經和你無關,你還來攪和什麼?你滾遠一點,這裡沒有人想看見你……」

  「小姐……她死了。」小靈兒突然說道,眾人噤聲。

  「小姐本來可以活著的,但是她讓我先爬出來……我想拉她,但是大樹卻突然斷了,整列車廂又繼續滾下山谷……好大的聲音,好多的慘叫聲,然後一切全靜止了……」她臉頰上爬滿了淚水,當日情景浮現眼前,「我在原地等,一直等、一直等……但是沒有人上來,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全都死了,小姐死了……」

  眾人聞言潸然淚下,女眷們更是哭成一團。

  「山谷好深、好深,沒有人肯冒險下去救人,可憐小姐她……她死了連副屍首都沒有,小姐死得好慘、好冤呀……」小靈兒不住斥責自己,怨自己害死端敏。

  顯瑞上前摟住她,寬慰的說:「這是命,誰也怨不得。」

  「不是!」端勤哭喊,「這全是被逼的,姊姊是被人逼死的。」

  端柔附和道:「對!如果白家不退婚,敏敏也不會被籐杖鞭打、阿瑪也不會逼婚、大媽也不會死、敏敏更不會落到慘死的下場,這全都要怪……」

  「不要再說了!」顯瑞大喝,「要怪就怪咱們自己,被傳統禮教束縛的是咱們自己呀!」

  場面變得一陣岑寂,誰也無話可說。

  「回去吧!」顯瑞說,「回去還有好多事得辦,總不能讓敏敏的孤魂四處飄蕩。」說時她的聲音也哽咽了。

  見他們離開,白思齊想說話卻開不了口,揪心之際,小靈兒突然走到他的面前,伸手遞給他一張紙。

  「這是小姐死前塞進我手襄的,現在我把它交給你。」說完,步履蹣跚的上了馬車,隨眾人離開。

  紙張已破爛不堪,白思齊小心翼翼的將它攤開,端敏娟秀的字跡立即呈現眼前。

  我總以為將你我緊繫在一起的是彼此培養、累積多年的真愛,但是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

  天哪!直到這一刻,白思齊才明白端敏對自己有多重要。

  他一直深陷在「指腹為婚」的枷鎖裡,卻完全忽略心底的真實情感,現在他終於覺醒了,但為時已晚,他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失去他最心愛的女孩。

  兩行熱淚滑下,滴在已破爛不堪的紙張上,一切、一切都隨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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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20:31



  民國二十年春末——

  位於四川省北部與甘肅省交界處,有一景色秀麗孤絕的處女地。

  境內蘊藏著無數極為罕見的景觀,有青翠的山林、乾燥的草原、碧藍的湖泊、川流不息的河流以及奇異詭譎的瀑布……但由於路途坎坷令人寸步難行、舉步維艱,往來的遊客不興。

  「有道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句話說得真是一點也沒錯。」倚靠在船舷的邵立夫,陣陣興歎,「一會狂風、一會驟雨,忽晴、忽而、忽亮、忽暗,誰曉得接下來還會遇上什麼危險?」

  一旁的范學文忙道:「你少危言聳聽了,何況一路上最輕鬆的人就是你,你還好意思開口抱怨?如果你真嫌庥煩,不妨先把身上不必要的裝備除去,這樣你的行動自然方便多了。」

  「我只不過是未雨綢繆,讓大伙心裡有所警惕罷了,幹麼要扯上我的裝備?」邵立夫說時,伸手抱緊行囊,裡面全是他鍾愛的「寶貝」,就怕范學文趁他不注意時給扔進湖裡。

  范學文兀自大笑,「你少強詞奪理了,小心浩晴笑話你沒出息。」

  坐在船中央的曹浩晴眉梢一挑,瞟了他們一眼,笑說:「你們說你們的,幹麼牽連到我這兒來呢?關我什麼事,我又沒說話。」

  「自然與你有關!」范學文煞有其事的說,「這次咱們四君子出遊,除了一覽壯麗的風光山色外,最重要的就是保護你的安全,你說是不是大有關連?」

  邵立夫故作可憐狀,附聲道:「說得是,若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花三個月的時間進行這趟旅程,你要知道我的父親還盼著我回鄉里開醫館行醫生呢!」

  曹浩晴來不及開口說話,因為曹浩天突來的大笑聲掩蓋過一切,他說:「你們兩個少肉痳噁心了,我們每一次出遊,我妹妹有哪一次要你們費心照顧啦?」

  「就是呀!」曹浩晴杏眼圓睜,一副伶俐的模樣,挪揄的說:「記得上回在杭州,是誰又吐又瀉、倒在床上三天不省人事?還記得上回在福州,是誰不諳當地土語得罪了地痞而慘遭修理?還有一回在武漢長江渡輪上,又是誰險些掉入江面?還有……」

  她一連舉出五、六個例子,逼得范學文和邵立夫羞得抬不起頭來,連忙望向湖面飽覽風光。

  這時船身繞過一處狹彎,眾人眼睛一亮,頓時豁然開朗,原來眼前的湖面宛如一片梯田,反映出翠墨交疊的藍綠色天空,眾人看到此景色後不覺癡了、醉了,置身於此猶如置身於仙境。

  在船身尾端擺渡的璇兒,操著特有的口音說道:「咱們藏人有一則傳說,說從前有一位名叫大吉的仙人,還有一位名叫烏諾仙莫的仙女,兩人同住在這兒的深山裡,後來兩人相遇後陷人愛河,成為神仙眷侶。有一天,大吉送烏諾仙莫一面鏡子作為禮物,這面鏡子異常明亮,因為它是用風和雲磨拭而成的,不料,烏諾仙莫一不小心摔破了鏡子,碎成一百零八片,於是就成了此地一百零八個湖泊,這也就是湖面會如此清澈明亮的原因了。」

  眾人興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時也為璇兒所敘述的傳說深深著迷。

  曹浩天仰起臉看璇兒,瞇著眼睛說:「小姑娘,倒不知是因為傳說或美景的因素,還是你的香噥語音令我陶醉,自從上了你的船之後,我就無意再上岸了。」

  范學文和邵立夫聽他所說的話竟比他們適才所言更加噁心肉庥,皆埋怨咕噥於心,但想曹浩天平日即愛拈花惹草、自命風流,也就暗自竊笑不出言點破。

  璇兒微微一笑,柔聲說:「這位少爺真是客氣,不知今夜是否有空閒?」

  眾人屏息、面面相覷,想這民風樸實之地的女子,思想言語竟是如此開放大膽,不禁抱持看好戲的心態,看曹浩天如何個應對法?

  曹浩天也未曾想到她會如此直接,艱難的猛嚥口水,但見同伴們幸幸之色,隨即不甘示弱的說:「當然有空,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眾人互挑眉梢,不禁佩服他的勇氣,瞬間,大男人主義肆起,曹浩天面色得意,更顯威風。

  「是這樣的,今天是月神節,我們村裡每到這一天都會舉行慶典慶賀豐收,而且最歡迎外地人的參與,如果不棄嫌的話,盼各位來村裡作客。」她的聲音如黃鶯出谷般清脆,「屆時,我還可以介紹亞達給大家認識,我和亞達打算年底而成婚,所以這次的月神節對我們來說意義非凡。」

  大家你看我,我看他。頓時一陣爆笑。

  表錯情的曹浩天驀然紅了臉,恨不得有個洞能讓他立刻鑽進去遮糗,所幸曹浩晴適時開口,打斷了尷尬的場面。

  「多謝姑娘的盛情,我們五人絕不會錯過這樣的慶典盛會的。」她開朗大派的風情和小家碧玉的璇兒是截然不同約兩種個性,但和氣待人卻是相同的。

  璇兒聞言眉開眼笑,「那太好了,我回去就告訴村裡的人,讓他們也高興一下。」

  曹浩晴也笑著回答,「希望我們不會打擾到村裡的人。」

  「不!你太客氣了。我想你們也看得出來,到這裡玩的人並不多,村裡一年能見到十來名生面孔就屬難得了,何況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月神節,好客的村人一定會拿出家中好酒來宴請你們的,只希望你們不會因他們的過分熱情而覺得不舒服。」璇兒婉言娓訴。

  范學文一聽有好酒可喝,眼睛馬上亮了起來,「太好了!有好酒喝,叫我做什麼都成,晚上我一定到你們村裡喝上幾甕好酒,不醉不歸。」「歡迎、歡迎,一定不讓你失望。」她接著又說,「我們村裡的酒都是用上等麥子釀製而成的,保證讓你品嚐後回味無窮、畢生難忘。」

  光是聽璇兒形容就教人垂涎三尺、躍躍欲試。

  她還說:「剛才聽一位少爺說準備回鄉開醫館,這倒教我想起在鎮上開設醫療站的羅大夫,今晚的豐年祭他也會來參加,到時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他……不過,羅大夫的長相有些特別,希望你們不會被他嚇著。」

  「哦!」邵立夫仰頭好奇的問:「怎麼個特別法?」

  「他個頭比一般人高,身材比一般人瘦,全身毛茸茸的,長著金色的頭髮,生了雙藍色的眼珠……不過雖然如此,羅大夫還是最好、最好的大好人,他經常徒步到深山偏遠的村落為貧困的村人治病療傷,分文不取……哎!總之,他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寶。」

  眾人聞言,險些失笑。在上海,經常可以看見她囗中所形容的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而璇兒不明白羅大夫即是所謂的洋人,還誤以為他們未曾見過,怕嚇壞大家才會費勁的解釋,這番巧慧體人的善心他們自然明暸,也就不便點破。

  「有這麼特別的人,那咱們真得與他見上一面。」邵立夫愉悅的說。

  「那倒是實話。」曹浩天隨聲附和。他一向臉皮厚,對先前的窘狀早已拋諸九霄雲外,不改慣有的風流但不下流的性子,又瞇著他那自以為能勾魂的雙眼,直望著璇兒,笑咪咪的說:「想必村上的姑娘也和你一樣溫婉可人,我也盼望能與她們見上一面。」

  「哥哥。」曹浩晴拉扯他的衣袖,輕聲低嚷,「你這自命風流的毛病,怎麼隨時隨地都能發作呢?你別把人家姑娘給嚇壞了。」

  曹浩晴正巧說出了范學文和邵立夫心底的話,聞言莫不大笑,拍案叫絕。

  璇兒忙道:「村裡多得是比我漂亮的女孩,她們也很好客,相信一定願意和你交個朋友的。」

  他瞟了妹妺一眼,訕笑說:「你瞧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你大哥我向來直話直說絕不矯揉造作,像我這樣的男人才值得女人欣賞,才值得女人放心去愛,也才有這麼多女人為了我死心塌地。」

  曹浩晴詭異一笑,翻白眼沒好氣的說:「也才會有這麼多的女人上家裡哭叫吵鬧,也不知道是誰躲在房裡,不敢出來見人?」

  范學文和邵立夫聞言,又是一陣爆笑,就連璇兒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曹浩天見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低嚷:「你就不能不損我嗎?」

  「哎呀!」曹浩晴故意大嚷,「人家我也是有話直說絕不矯揉造作,誰教咱倆是親兄妺,性情自然是相同的囉!」

  曹浩天活似癩蝦蟆氣得臉圓鼓鼓的,璇兒見狀忙做和事佬,說道:「這位俊俏的少爺莫生氣,小女子有一事,不知可否請教?」

  曹浩天聞璇兒喚自己「俊俏的少爺」,頓時眉開眼笑,諸般氣惱全數煙消雲散,親切的應了她一聲。

  「想問你,坐在船頭的那一位少爺,為何直望?湖面卻一句話也不說呢?莫非有什麼事令他不開心的?」

  因璇兒的話,眾人的視線全部凝聚在白思齊的身上,一下子都靜默了下來。

  璇兒見眾人靜默不語,心一驚,忙道:「各位少爺和小姐,若是小女子說錯了話,切莫見怪,我不再多話便是了。」說完,連忙垂下頭,專心擺渡。

  「和你無關,你毋需自責。」曹浩天一反嬉鬧之色,嚴肅的說,「我那位朋友正在冥想,一天總會有個兩、三回,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你不需要太介意。」

  璇兒點點頭,勉強笑了笑,才說:「真是這樣就好,我不希望自己的多話,擾了各位遊湖的興致,而且……」她說到這,話就突然斷了。

  曹浩天不疑有他,兀自笑說:「有小姑娘相陪,這趟行程相對生色不少,我們反倒要謝謝你……」他終於看見她臉上的異色,抬頭探向她眼神眺望之處,納悶的說:「怎麼啦?你看見什麼了嗎?」

  「你們快看,那兒好像有船翻覆、有人溺水了。」說時,璇兒還伸手指向湖的另一邊。

  大伙引領翹首,果真看見前頭有一艘小舢舨,但距離尚遠,實際情況瞧不清楚。

  「這下我的『寶貝』就可派上用場了。」邵立夫突然說道,同時自行囊取出伸縮鏡,放眼望夫,不一會兒就大嚷,「我看我們得快點趕過去,小舟好像正在進水,有四、五個人在求救,而且大部分都是小孩子。」

  語畢,立即拋下伸縮鏡,同眾人一起用手划水,幫助璇兒盡早將船駛近小舢舨。

  他們的船一靠近小舢舨時,璇兒便嘰哩呱啦的用土話和小舢舨上的小孩子們交談。

  「糟了、槽了,孩子們說他們的阿爹,跳進湖裡補洞,下去好半天都沒上來,剛才他們的阿娘也跳了下去,也是好半天不見蹤影……」

  璇兒轉述那些小孩子們的話的同時,白思齊已脫去長袍,噗咚一聲躍進湖裡,曹浩天見狀立即跟進,不一會兒,兩人就消失在湖面上。

  璇兒端哎:「哎呀!他們跳下去肯定會有危險,他們不該冒險下去的,若是和小孩的父母一樣,下去就不上來了,我怎麼向村裡的人交代呢?」

  「小姑娘,你莫驚慌。」曹浩晴柔聲訊,「我們先把這幾個孩子給接過來,你瞧他們一個個全都嚇壞了,你先幫我用土語告訴孩子們,兩位大哥哥一定會把他們的父母給救上來的。」她對白思齊和自己的哥哥的信任,如同她對孩子們的保證。

  璇兒猶豫片刻,雖半信半疑,但還是照著曹浩晴的話轉述,將船攏向小舢舨,方便孩子們一個個跳上船來。

  范學文笑說:「小姑娘,你真的用不著擔心,我們五個人除了浩晴之外,全都是習醫的,準能把他們的父母給救上來。」

  曹浩晴瞟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這和習醫有啥關係?要不,你怎麼不跳下去救他們呢?不會游泳就實話實說,沾了別人的光澴竊竊自喜,在孩子面前你羞是不羞呀?」

  范學文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一個勁的傻笑。

  「看哪!」璇兒大發現似的駕嚷,「他們上來了,全都上來了。」

  果然,白思齊和齊浩天幾乎同時冒出水面,手都各自托一人向船游來,孩子們看見父母均安,便歡天喜地的叫嚷開來。

  原來孩子們的父親閻布跳下水後,就被船底撞破了頭,當場血流如住、暈迷不醒……孩子們的母親瑪雅不諳水性,又不肯棄丈夫不顧,便雙雙向水底沉去。

  幸好白思齊與曹浩天兩人身手矯健,適時將閻布夫妻倆拉上水面、救上船。

  上船之後,瑪雅立即嘔出腹中的積水、猛咳一陣,但狀況十分穩定,已擁著孩子們輕聲撫慰,而閻布就十分糟糕,雖經過眾人的急救已吐出腹中的積水,呼吸也已順暢許多,但是血流過多、傷口極深,再加上春末的湖水甚寒,一時無法清醒。白思齊取來長袍,將它覆蓋在他身上,驀然望見瑪雅和孩子們眼中的恐懼。

  「你不用太擔心,他只需要打一針防止傷口發炎,然後再找一個能靜養的地方好好休息兩、三日,就又能夠生龍活虎了。」

  經過璇兒的解釋後,瑪雅立即領著孩子們又跪又拜的用土語一再道謝。

  白思齊婉謝之後,立即轉頭向璇兒詢問:「你說的羅大夫,是不是都隨身捎帶醫療箱?」

  「對、對、對,」璇兒連連點頭,「村裡的人都喊它叫『救人箱』。」

  「那你就快杷船擺回村裡去吧!我們帶的都是一些簡單的療傷藥品,希望羅大夫的醫療箱裡夠豐富能救他一命。」

  「好是好,但是……遊湖才游了一半……」

  眾人齊聲說:「你不用擔心這個,儘管把船划回村裡吧!」

  「我就知道你們是最好、最好的大好人。」璇兒漾著微笑,笑容璀璨。

  白思齊一怔,隨即又陷人冥想之中。

  他們的出現,果然引起村裡的一陣騷動,人人熱情的爭相邀請他們參加今晚的豐年祭,並且為受救的閻布一家人一再向他們致謝。

  這村子善良純樸的民風讓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時跑進村子裡找羅大夫的璇兒,同他們匆匆跑來,喘著氣說:「羅大夫……他剛剛上了山,去給行動不便的盲婆婆看病,要晚上才會回來……不過,還有兩位姊妹花,她們是羅大夫的助手,一樣能為人治病、打針……」

  眾人七手八腳,忙著將閻布抬進村裡,瑪雅和孩子以及村民紛紛尾隨於後,形成一條壯觀的隊伍。

  白思齊落在最後,似乎無意跟上,曹浩晴看見也立即停下步伐,問道:「思齊,你不跟上去看看嗎?」

  他搖搖頭,「不用了,有這麼多人幫忙,還有你大哥、學文和立夫他們在,多我少我都不重要,我反倒圖個清靜,四處走走、看看。」

  她輕笑著說:「你就是這樣,若把自己看得那麼不重要,剛才在船上若不是你的反應靈敏,閻布夫婦早就葬生湖底,再說在大學裡誰不知道你是教授最器重的接棒人,何況……算了!說這些你也不受聽,不如讓我陪你四處走走,好嗎?」

  「算了吧!」曹浩天突然加人,他不知在何時轉返回來,「你就放他一馬,讓他清靜個夠吧!」

  「大哥,你怎麼說這樣的話呢?虧思齊還是你最好的朋友,放他一個人在這裡,你能安心嗎?」

  曹浩天兀自大笑,「就因為我太瞭解思齊才會回頭來找你,走吧!關心他就先不要打擾他。」說罷,就拉起妹妹的手肘,硬是將她帶走。

  白思齊望著曹家兄妹倆離去的身影,不得不佩服曹浩天對自己的瞭解竟是如此之深。

  他確實需要清靜,獨自擁有一個空間讓自己沉思冥想,這種感覺是如此迫切,是什麼使他有了這樣的渴望?

  也許是此處瑰麗的景致,也許是璇兒敘述的傳說,因為這一切、一切都彷彿是端敏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那年端敏方才十四歲,而自己已是十九歲的少年郎。

  端敏的母親的病情在那年似乎特別糟糕,情況一度極不樂觀,她心中惶恐卻無人為她分擔,就連他也被蒙在鼓裡,因為在他的面前,端敏永遠是笑容璀璨、快樂無憂的女孩。

  那天的她出奇的平靜,對他淡淡的說:「世上究竟有沒有無憂、無愁、無痛苦的仙境呢?如果有,我一定要和你到那裡去生活,哪怕是沓無人煙、蠻荒之境,我也甘之如飴,因為那裡有我還有你,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雖然當時他曾因此笑話她的孩子氣,但也承諾過要給她希望中的美好生活,然而隨著自己遠赴上海求學,信誓旦旦的諾言就幻化成風中泡沫,隨風而逝。

  他背棄諾言未治癒她額娘的痛,她額娘死了:他背棄諾言未與她相知相守共度一生,她也死了。

  如果時間願意為自己重新再來一次,他會信守諾言,治癒她額娘的痛,抹去她心中的惶恐;如果時間願意為自己重新再來一次,他會信守諾言,領端敏來此地共度一生,做一對神仙眷侶……

  但是四年了,四年已匆匆而過,他僅能靠回憶來感覺她依舊存在,他放逐自己尋找她希望中的仙境,幻想兩人恩愛共度一生……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心仍舊是空的、仍舊隱隱抽痛,即使他找到了她希望中的仙境。

  天哪!他仰天無聲吶喊,敏敏你若是在天有靈,何不應我一聲?以慰我相思之情……

  突然,一陣輕柔聲音揚起,宛如天籟之音,打破了白思齊的冥想,教他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

  「璇兒。」徐開塵聲音清脆乾淨,「閻布的傷勢雖重,所幸生命無虞,你幫我轉告他的妻子瑪雅,請她費心常換傷藥,多煮些營養的食物……比如新鮮的肉類和蔬菜給閻布吃,囑咐她讓閻布多休息幾天,少做粗重的活,這樣就沒有問題了。你一定要全數轉譯給瑪雅知道,好嗎?」

  璇兒立即點了點頭,天真的問:「姊姊,你今晚也會在村子裡參加豐年祭嗎?」

  「當然囉!」徐開塵熱情的響應,「今晚對你和亞達是十分特殊重要的,我自然不會錯過,我將會獻上我對你們最誠摯的祝福。」

  白思齊站在樹林暗處,璇兒正巧正面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所以他能一眼就看清她的樣貌,認出她即是早上與眾人相談甚歡的船家女,而另外一位女子就剛好背對著他,因此他無法看見那女子的模樣。

  此時璇兒雙頰緋紅,難為情的說:「都怪亞達四處嚷嚷,現在村裡的人見到我不免一番祝福,害我好難為情哦!我告訴過他等到豐年祭的婚舞時,再讓大家知道,他偏又不肯聽我的話,真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真正的幸福是隱藏不了的,亞達是真心愛你,才會迫不及待的想告訴大家你們的婚事,我知道你心底其實是快樂的,只是嘴上不肯承認罷了。」

  璇兒噘起嘴,矯情不依,「對了!村裡來了一些新客人,姊姊見著了嗎?」她興奮的問。

  除開塵點點頭,笑說:「見著了,大伙都說璇兒為村裡帶來了貴客,使今年的月神節更添加許多光彩和熱鬧的氣氛,還說……說璇兒將是最受祝福的新嫁娘。」

  「不來了,又笑人家。」璇兒跺跺步,滿臉暈紅,「我去忙活了,姊姊記得和娟姊一塊來唷!」說罷,轉身飛奔而去。

  「喂!羞歸羞,要記得幫我傳話給瑪雅,知道嗎?」

  「好!」聲音傳遍樹林,而璇兒的身影早已不見。

  偷聽是很不禮貌的事情,何況這也不是白思齊慣有的習性,正當他想轉身離去之際,卻教徐開塵的樣貌所震撼住。

  此刻她正面向著白思齊,他不禁屏息,難以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

  她活脫像是端敏的化身,不!她就是端敏,只是她長高了些,也成熟了些……分隔四年.,這樣的改變,也是合情合理的。

  於是白思齊自以為找到了答案,狂喜的衝出樹林,興奮的將她緊緊擁人懷中,「敏敏,我終於又看見你了,這不是夢吧?如果是,請讓我永遠不要醒來,敏敏……敏敏……」他柔聲低喃,一遍又一遍。

  徐開塵的反應也極大,使勁的將他推開,連退數步,瞪視著他,口氣警戒的說:「先生,請你尊重些,否則我會大聲喊來村子裡的人。」

  他一怔,「敏敏,你--」

  她立即搶道:「對不起!我想你八成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口中喊的……『敏敏』,我不是。」她搖頭堅決否認。

  「不!你是,我知道你是!敏敏,不要在這個時候再教我絕望,不要!」白思齊走上前,伸手想拉她。

  她隨即退後,嚴聲喝斥,「你別靠過來,我真的不認識你,如果你再不聽勸,莫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

  「敏敏……」

  「我說了我不是。」徐開塵說,有些惱怒,「我可以原諒你認錯人,但是你要再有不規矩的舉動,我就絕不原諒你。」

  白思齊頹然放手,心咚的落空,睜眼凝望著她……他的端敏絕不會如此待他,難道她真的不是端敏?但為何長相竟會如此相像?

  這時,一名少女自遠方跑來,大聲嚷著:「開塵、開塵……真抱歉……都要怪……咳!咳!要怪那個小肉球拉著我扯東扯西……咳!否則也不會讓你等那麼久……」

  「咿!」那名少女封明娟終於發現白思齊的存在,連忙低聲問道:「快……快告訴我這位帥哥是誰呀?」尚還來不及喘氣,便不住上下打量他。

  徐開塵聳聳肩,「不認識,只是一個認錯人的陌生人。」說完,拉著封明娟,掉頭就走,隨即不見蹤影。

  白思齊呆愣住,她說自己是陌生人,自己是陌生人……

  「思齊,原來你在這裡,害大伙找了你好久。」曹浩晴朗聲喊道,她從樹林另一頭跑來,曹浩天、范學文以及邵立夫尾隨於後。

  「思齊,愣在這裡做什麼?」曹浩天大力拍他的肩,逕自說道,「那[救人箱]裡的醫療用具和藥品可真齊全,就連一些只能在教科書上看見的藥品,裡頭都一應俱全,簡直就是個百寶箱,我說當傳教士還真不錯,起碼有便捷的管道弄到那些我們根本弄不到的藥品。」

  「說得是。」邵立夫附和道,「那裡面的『寶貝』比我還多,等晚上見著羅大夫時,再問他願不願意和我做友誼式的交換。」

  范學文大笑說:「羅大夫是洋人,對你那些洋玩意早看膩了,你少拿出來獻醜,讓我們全都無地自容。」

  語畢,眾人一陣哄笑。

  「喂!你在想什麼?有沒有聽見咱們說的話?」曹浩天發覺白思齊神色不對,伸手推推他,將他拉回現實。

  白思齊向四處望了望,訥訥的說:「你們有沒有看見兩個女孩子?」

  「女孩子?」眾人聞言紛紛探向四處,遍尋無芳蹤,曹浩天大笑說:「你作白日夢啦?這裡除了我們,沒有其它的人,拜託你,也該清醒、清醒了,否則浩晴又要怪我縱容你冥想,存心任你變成傻子。」

  「呀!」曹浩天被曹浩晴偷襲,齜牙咧嘴的怪叫,眾人又嬉笑打鬧起來。

  是夢,的確是夢,白思齊看著嬉鬧的好友們,寧願相信那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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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20:46



  月滿夜——

  村子裡的廣場上點燃熊熊營火,男女老幼群舞齊歡唱。

  嘿咿--

  我們攜手齊歡唱,

  同贊月神賜安詳,

  今夜敬獻豐宴餐,

  祈盼來年豐收年。

  嘿咿--

  我們攜手齊歡唱,

  同贊天神賜福康,

  今夜敬獻豐宴餐,

  人人平安慶豐年。

  嘿咿--

  我們攜手齊歡唱,

  同贊地神賜土壤,

  今夜敬獻豐宴餐,

  苗壯穗實采收忙。

  嘿咿--

  我們攜手齊歡唱,

  同贊兩神甘露降,

  今夜敬獻豐宴餐,

  源源不絕遠流長,

  嘿咿--

  我們攜手齊歡唱,

  同贊山神千萬象,

  今夜敬獻豐宴餐,

  瑰麗風貌點村莊。

  ……

  ……

  他們引吭高歌,齊贊月神、天神、地神、雨神和山神,還有風神、雷神、樹神、水神……均一一禮讚歌頌,最後他們甚至唱道:

  嘿咿--

  我們攜手齊歡唱,

  同贊璇兒迎貴客,

  今夜敬獻豐宴餐,

  她與亞達配成雙。

  璇兒羞紅了臉,被眾人推擠到亞達的懷裡,兩人相依相偎、親熱甜蜜。

  按著婚舞隨即展開。

  所謂的婚舞,即是在月神節慶典上共舞對唱,但對唱的男女必須是即將成婚的新人,今年共有十二對新人,是十分吉利的兆頭。

  男聲唱:

  執起妹呀妹的手,

  問聲濃情妹知否,

  思念不分夜或晝,

  只盼相攜共相守。

  女聲唱:

  妹知郎情愛意深,

  暖暖溫馨傳手心,

  盼郎珍憐妹深情,

  相知相守共今生。

  男聲唱:

  凝望妹呀妹的眸,

  款款真情為誰露?

  牛郎織女鵲橋樓,

  只盼相望永無憂。

  女聲唱:

  眸中情人惟郎知,

  當曉心曲為誰炙。

  牛郎織女愛真摯,

  綿綿長情共相織。

  ……

  ……

  十二對新人深情互訴衷曲,村人紛紛拋撒香花以示祝福,不一會兒,遍地綴滿嬌嫩花朵,馨香淡淡隨風繚繞,十二對準新人齊聲合唱:

  我倆前緣今生定,

  同祈月神鑒情盟。

  我倆前緣今生定,

  同祈天神配龍鳳。

  我倆前緣今生定,

  同祈地神和樂庭。

  我倆前緣今生定,

  同祈雨神注永恆。

  我倆前緣今生定,

  同祈山神賜相敬。

  ……

  ……

  今日齊舞齊聲慶,

  永生永世永長情。

  眾人抱以熱烈的掌聲歡呼叫好,准新人的母親以香花做成的花環套繞子女的頸上,慈母之愛如同月神永照,賦予無限祝福。

  豐富的民情風俗,讓白思齊這群遠地而來的遊客大開眼界,熱情的禮遇更是教他們受寵若驚。

  酒過三巡,范學文已不勝酒力,原來他雖喜好杯中物但卻無酒量,遇村中小姑娘前來敬酒,就嚷著要與人對唱一曲,教眾人莫可奈何、不知該笑還是該氣?

  這時禮舞的樂聲揚起。

  所謂的禮舞,即是已屆婚配之齡而尚無對象的青年男女攜手共舞,只要願意均可參加,據說可藉由月神指引,尋找到自己心儀的對象。

  村中長老解說分明後,熱情邀請他們參與。

  璇兒拉來兩位姊妹淘邀舞,曹浩天和邵立夫隨即大方應允,在廣場上與少女們翩翩起舞。

  禮舞的舞姿曼妙,一共只有六種舞步,只需細心留意即可學成,眾人隨著樂聲歡欣共舞,好生陶醉。

  曹浩晴勃然心動,本欲請白思齊與自己共舞,豈料醉意薄存的范學文拉著她就往廣場走去,她只好無奈的向白思齊聳肩笑笑,隨即融入舞群中。

  璇兒看見了,便好意的說:「白少爺,你甭擔心,你願意還是可以上去邀舞,除非曹小姐拒絕,否則范少爺是不能不讓的,這就是我們禮舞最基本的規矩。也是和婚舞最大的不同。」

  白思齊原本就無意參舞,但見璇兒一片熱忱,只好無聲對她笑了笑,不當面拒絕也不表示接受。

  突然,白思齊眼睛一亮,全神貫注。

  是她,他又看見了那與端敏極為相似的女子,不是夢更不是幻覺,他確定她是栩栩如生的真人……但是有了早上的經驗,白思齊不敢再莽撞行事,只是低頭向璇兒悄聲問道:「請問她是誰?」

  璇兒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立即笑著說:「你說的是姊姊……」

  他一怔,「她是你姊姊?」

  「嗯!」璇兒大力點點頭,笑說:「姊姊說我像她家鄉的小妹,所以都管我叫她姊姊。不過,她的本名叫徐開塵……喏!站在姊姊一旁的娟姊,本名叫封明娟,她們兩人都是羅大夫的好幫手,村裡的人都好喜歡她們,因為她們同你們一樣,也是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果然不是她,白思齊悵然若失。

  她是徐開塵,不是他的端敏……但是,她們擁有一張極為相似的面孔。

  「你想……她會答應我的邀舞嗎?」他突然問。

  璇兒愣了愣,瞬間眉開眼笑,「不試試怎麼知道?」說著,連忙推他上前,心裡充滿了期待和無限祝福。

  白思齊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蠢的舉動,但是他也不打算退縮。

  熊熊營火,映紅了每張青春的面孔,大伙熱情的舞吧!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有意思呢?」封明娟興奮的說,「我早說過不來保證你會後悔的。」

  徐開塵淡淡一笑,「我又沒說什麼?」

  「哈!」封明娟表情誇張的說:「我敢打賭,你心裡還盼著能和羅大夫上山探視盲婆婆。」

  「事實上,我人卻是在這裡。」徐開塵說。

  「那是因為你干妺妺的原因,若不是她大婚在即,你才不會聽我的話來參加呢!否則早在兩年前就來……」

  「明娟。」徐開塵討饒的說,「你非得選在這時來數落我嗎?畢竟我們來這裡是做服侍工作的,並不是來享受的。」

  「哦!上帝。」封明娟捂著額頭,羞愧的說,「請不要挑起我的罪惡感,那會使我軟弱。」

  徐開塵大笑,「相信我,那是絕不可能的。」

  「哎呀!」她跳起來,嘟著嘴嚷,「你嘲笑我,說我沒有榮譽之心……」封明娟所有舉動突然靜止,兩眼直鉤前方。

  「幹麼?」徐開塵推推她,笑說,「被人點了穴啦?還是突然發現我說的沒錯?」

  「是他。」她說,「我就知道他也會來。」

  「誰呀?」

  「就是他嘛!」封明娟一手褸著她的胳臂,一手向前指了指,「原來你乾妹妹也認識他,你還告訴找他是陌生人。」

  徐開塵終於看清她所指,蹙眉道:「我真的不認識他,也不知道璇兒認識他,至於你要不要相信,那就是你的事了。」她拉開她的手。

  「喂!喂!喂!」封明娟旋即將她拉回來,低著頭說:「他在看咱們呢!」

  「你暈頭啦!看一眼就能讓你臉紅得抬不起頭來,這好像不是你的本性……」

  「拜託!那要看是對誰,像對眼前這樣出類拔萃的偉岸男性,我當然要拿出女性該有的矜持,表現我特殊的風情囉!」老實說,他是除了仰智麟之外,第二個令封明娟心跳的男人。

  徐開塵險些嘔吐,她表情嫌惡的推開封明娟的手,訕笑的說:「這麼美的事,你就好好的獨享,我不打擾了。」說完,轉身就走。

  「喂!喂!喂!」封明娟又將徐開塵給拉回來,呼吸急促,顫抖的說:「他走過來了,完了,我心跳得好快,他走過來了……」

  徐開塵也低嚷:「那也是你的事,你拉著我作什麼?放手啦……」

  「徐小姐。」白思齊走來,禮貌謹慎的說,「我能邀請你參加禮舞嗎?」他望著兩位背向他的女孩,奇怪她們怎麼纏成一團?

  「好呀!」封明娟簡直是迫不及待就應允了他的邀請……但是,偉岸男子的目標卻不是自己,當下教她不禁汗顏。

  白思齊不疑有「她」,主動拉起徐開塵的手,同廣場走去。

  怎會這樣?她自己明明一句話也波說,「不是我開口答應的。」徐開塵焦急的低嚷,回頭望向封明娟,天哪!她的表情居然比自己還無辜。

  白思齊隨即發覺自己被「誤導」的事實,但他握住徐開塵的手之後就再也不想放開,所以即使她有些遲疑,有些微掙扎、反抗,他仍舊將錯就錯的將她拉上廣場。

  尤其當他面對一張令他魂縈夢牽的臉孔時,「抓住她」的念頭就更加強烈而堅定了。

  「你和我的一位故友長得十分相像。」他說……

  經過早上駕天動地的「見面禮」後,他的話不難理解,於是乎她咧了咧嘴,反應不大。

  「可以問你一些較私人的問題嗎?你本姓『徐』嗎?家裡還有其它的兄弟姊妹嗎?」見她對自己的敵意已不比早上強烈,他便大著膽子問她。

  「不可以。」她斬釘截鐵、絕決的口氣,「我答應你的邀舞,並不表示我原諒了你早上的無禮行為,而且就算我長得像你的一位故友,也不代表你能侵犯我的隱私。」

  白思齊呆了一呆,嘴角隨即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不甘示弱的說:「幸好你們只是長得相似,而個性完全不同。我那位朋友從不會用你這種囗氣對我說話,她顯然要比你溫柔多了。」

  「哦!」她立即還以顏色,「那下回再遇上我或者是你那位溫柔的朋友,就請睜大你的眼睛,別再認錯人了。」

  他的笑容隨即隱沒,凝視?她,好半晌才說:「不會再認錯了,因為……我那位朋友已經死了。」

  徐開塵一怔,「我不知道--」

  「不關你的事。」白思齊搶道,「我不該提起她的。」

  徐開塵猶豫好一會兒,才訥訥的說:「我想……我的存在一定困擾了你……」

  「哈!」他突兀大笑,「曾經,只是曾經而已,從發覺你的個性幾近母夜叉之後,我知道以後我該對你敬而遠之。」這絕不是他的真心話,但是口不由心,他不願別人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那好!不如我們現在就各走各的路。」說著,她忙將他推開。

  「不好!」白思齊反將她擁緊,在她耳畔低語,「璇兒說除非有他人邀請,否則是不能中途離場的。」他隨口瞎掰,只想多留她一會。

  徐開塵第一次參加豐年祭,第一次參加禮舞,餘光望去果然不見有人離開,就將他的話信以為真。

  白思齊險些失控大笑出來。

  他又發現她們之間另一個相似之處,從前端敏對他的話也總是深佶不疑,久違的天真竟在徐開塵的身上看見,白思齊情不自禁的擁緊了她,如同懷抱著端敏……

  他記得那天天寒地凍,飄了一夜的白雪好不容易停了,他興致勃勃的跑來探望端敏,卻發現她雙手合十,傻呆呆的站在自家後院裡,臉色凍得蒼白、嘴唇發紫,他見了大驚失色,焦慮的問:「敏敏,你在做什麼?」

  似乎這一刻,她才發覺白思齊的存在,她漾起嘴角,笑容卻十分僵硬,嗓音沙啞的說:「我在為你祈福,願上天護佑你在上海能一切平安。」她握住他的手,深情凝視,「這是我僅能為你做的。」

  「傻瓜!」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試圖用自己的身子暖活她的,「去上海只是一個念頭,我還沒有決定呢!你這樣只會害自己生病、害我擔心而已……」

  在他懷裡的端敏搖了搖頭,微弱的說:「你說過雪是天神聖潔的淚珠,它代表著大地之愛,如果我們肯誠心祈求,天神必然會應允,我祈求了一整夜,相信天神一定聽見了,神一定會應允我賜你一路平安……」

  「什麼?」白思齊一顆心不由得糾痛起來,捧住她的臉蛋,又氣又急的喊,「你居然站在這裡一整夜,你存心讓自己凍死、病死嗎?不!呸!呸!呸!我真會被你給氣死,誰教你的古怪想法?」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信口胡謅過這樣的話,但當時他們都還只是小娃娃,想不到她居然深記於心,甚至奉為圭臬。

  天哪!他不禁哀喊,「那是玩笑話,你怎麼能當真呢?」

  「不!對我來說,你的話永遠是真的,昨夜我真的感應到天神許我承諾,我知道那是真的、是真的。」端敏天真的說道。

  一時間,白思齊的胸口有股熱血澎湃翻湧,他深深凝硯端敏,看著她那憔悴的面容,想她竟為了自己熬夜受凍,真心真意、無怨無悔的忖出……驀然間,他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一連串的喊:「我不去上海,我哪兒也不去,我只要守著你、看著你,永遠永遠保護著你,我無法忍受看不見你的日子,沒有你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成為你的羈絆,你安心去追求你的理想,我會一百在這裡等你回來,除非……除非是你不要我……」

  他用唇堵住她的話,輾轉纏綿,「我會永遠永遠守著你。」

  但是隔年初夏,白思齊還是去了上海,並且將自己信誓旦旦的諾言拋諸腦後,任一切隨風而去。

  彷彿是昨日言猶在耳,如今卻已物是人非,令人無限唏噓……

  「老實說,我也很希望能早點結束,但是未能如願之前,你能不能專心你的舞步,不要再踩我的腳。」徐開塵極不悅的說。

  她的警告迅速拉回白思齊飄遠的思緒,他望見她的憤怒,居然好笑的說:「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實在是很容易生氣?」

  她咬咬唇,沒好氣的說:「沒有!你是第一個,而且很幸運的是,你就是那個讓我不停生氣的人,所以請你最好能離我有多遠就多遠。」

  白思齊漾起一抹邪惡的微笑,突然傾身緊靠她的耳畔低喃,「我卻覺得你十分有趣,很想探究有關你的一切,自然得離你有多近就多近。」

  「你無賴。」徐開塵撇開頭躲開他的親近,神情慌張不安,不知所措。

  「很難想像我居然令你感到害怕,這和你早上的凶悍完全截然不同。」白思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愛逗她?口不由心,或者就是想看她生氣的模樣,想聽她多說上幾句話。

  「你是村裡的貴客又是璇兒的朋友,我再討厭你也得看在他們的份上給你面子……不過,我還是得老實說,你實在是個討厭鬼……」

  他突然摀住她的唇,「先別忙著下定論,否則將來你會發現那並不是真的,我會給你時間讓你看清楚真正的我。」

  徐開塵撇開頭,瞟了他白眼,「你是你、我是我,我保證今夜之後,我們絕不會再有交集。」

  他笑意濃厚,正想反駁她的話,一旁就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開塵,能邀你共舞嗎?」仰智麟謙謙有禮的問。

  「不能!」白思齊馬上替她回絕,還瞪著來人看。

  「能!」徐開塵極力壓抑怒氣說道,瞪視替她擅自作主、莫名其妙的白思齊。

  實際情況很明顯,白思齊是沒有理由不退讓的,雖然他有千萬個不願鬆開她的手,但是徐開塵已像救星降臨般的忙跳進別人的懷裡,他也惟有黯然引退。

  「我以為我會是第一個遨你參加禮舞的人。」仰智麟略帶醋味的囗氣說道。

  她淡淡一笑,「現在也不晚呀!」

  「是嗎?」他語意深長,凝視著她,「剛才那個男人是誰?我看他對你動手動腳、狀似親暱,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毫無關係,信不信由你,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哎!」她歎囗氣,「我根本不需要向你解釋……」

  仰智麟握緊她的手,「這表示你重視我。」

  她歎口氣,面無表情的說:「我對誰都是一樣的,我有困難你會幫我,你有困難我也會幫你,因為我們倆是朋友,但也僅能如此,要再有什麼是絕不可能的,這點我早就對你說得很明白了,你也很清楚的。」

  好半晌,仰智麟才吐山話來,語氣顯得失望,「算了!當我什麼也沒有說,只管跳舞吧!」

  徐開塵輕吁口氣,臉上浮現甜美的微笑,和仰智麟跟上眾人的舞步。

  她居然對他笑了,白思齊內心感到沒由來的憤怒。

  「和你姊姊在一起的人是誰?」他低聲詢問璇兒,兩眼緊盯前方。

  「他是仰智麟老師,我們的白話全是他教的。」她微笑說道,「仰老師和羅大夫還有姊姊和娟姊都是好朋友,也都住在鎮上的醫療站裡。」

  「他們……」

  白思齊張囗話未說完,邵立夫突然猛力拍打他的肩頭,橫隔在他和璇兒之間,粗重的手臂不客氣的垂掛在他肩膀上,狀似熱絡的說:「看你乎常挺老實的,想不到原來還有這一手。」

  白思齊傾身甩開他,只覺啼笑皆非,「你在說什麼?我半句也不懂。」

  「哈!」邵立夫緊追不放,膩著他說:「少裝了,咱們全都親眼看見了,你是逃也逃不了的,就自己招供吧!那位俏佳人究竟是誰呀?」

  「你怎麼忘啦?」范學文也跟了上來,酒意仍濃,瞇著眼笑說:「咱們早上不是見過她嗎!她不就是用『救人箱』救了閻布一命的人。」

  「哦!」邵立夫恍然大悟,「莫怪我覺得她挺眼熟的,原來是她呀!思齊,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認識這麼漂亮的大美人也不告訴我們一聲,介紹給我們認識。」

  「別瞎說,我除了知道她叫『徐開塵』之外,其餘的一概不知。」白思齊據實回答。

  邵立夫和范學文相視對望,不約而同的放聲大笑。

  「少唬我們了,你如果不認識她,怎麼會摟她摟得這麼緊?還不時附耳低喃,一副情意綿綿的親暱狀……」兩人又是一陣嬉笑,「這是好事,咱們自然樂觀其成,你就老實說吧!」

  白思齊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攤手說:「我已經實話實說了,你們不相信……那我也沒轍。」

  范學文和邵立夫兩人賊賊的互瞄眼神,仍舊椰揄笑話,不肯相信白思齊,這時曹浩天走來,將他們從白思齊的身邊拉開,大聲說:「你們倆就是惟恐天下不亂,小心被浩晴看見、聽見了,又要說你們一頓了,甚至把你們給看扁了。」

  曹浩天這招果然奏效,兩人當即住口,四下望了望。

  「浩晴去哪兒了呢?」

  哎!曹浩天故作聲勢,瞅著他們看,粗聲說道:「我也想問你們,你們倆不是一直爭著和她跳舞嗎?這下人都不見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說笑。」

  當下兩人不敢再多話,忙在人群中尋找曹浩晴。

  白思齊吁囗氣,笑說:「幸好你來了,否則我真拿他們倆沒轍……」

  「我也希望他們說得不是真的。」曹浩天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白思齊一怔,「什麼意思?」

  曹浩天聳聳肩,笑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別讓我的寶貝妹妹等太久,她盼了你一夜,你可別辜負了她。」說著,他已將他領至曹浩晴的身旁。

  白思齊無法細思曹浩天話裡的語意,因為曹浩晴已拉起他的手肘走向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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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21:02



  第二天早上,天剛破曉,眾人沉沉酣睡之際,徐開塵已收拾好行李,準備上山,因為羅大夫昨日上山探訪盲婆婆卻一夜未歸,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為避免意外,她決定親自上山一探究竟,並請封明娟留守在村子裡,以防不時之需。

  行至山腰,太陽已高照於頂,徐開塵取出皎白的手絹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珠,不禁悶聲輕歎。

  這條山徑小道她早已十分熟悉,但是不知怎的?今天走起來覺得分外沉重,路途也顯得格外遙遠,為什麼……她大力甩甩頭。不想去思考原因。

  卡茲!

  身後突然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響,著實的嚇了徐開塵一大跳,她知道山區裡經常會有猛獸出沒,但一向都只是聽聞卻從未見過,遇上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她一時慌得沒了主張。

  正當徐開塵猶豫著該不該繼續前進時,「他」突然跳了出來。

  「呀!」徐開塵只覺眼前躍進一個龐然巨物,根本來不及仔細看清楚,就嚇得連聲尖叫起來。

  原想惡作劇的白思齊反而被她嚇了一跳,出於本能的他急忙將她摟進懷裡,輕聲撫慰,「別怕!是我,你看清楚是我白思齊,別怕、別怕……」

  她緊繃的情緒倏地崩潰,淚水猶如決堤、紛飛而下。

  他緊摟著徐開塵,卻無法使她安寧下來,白思齊不由得責怪起自己的舉動太過無聊、太過孩子氣,但他發誓自己絕沒有料想到會變成這樣,否則……不!如果他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他還是會照做。

  他無聲輕笑,發現自己原來也是個趁人之危的壞胚子。

  「別哭了!我不是存心的,我不知道你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我無意使你害怕落淚,真的!請接受我的道歉好嗎?對不起!」

  徐開塵忿忿地將他推開,她哽咽的、生氣的、一連串的喊出來,「你總是自以為是,永遠不在乎別人的感受……看我受窘、看我狼狽的模樣很好玩是嗎?你……你這個豈有此理、莫名其妙的大混蛋。你為什麼不離我還一點,非要來干擾我的生活呢?」

  他嘴角漾起極富有玩味的笑意,瞅著她看,納悶的說:「我們好像昨天才遇見的,怎麼你的話倒像是已認識我很久似的,告訴我,我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了?」

  她瞟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才沒那麼倒霉呢!」說完,掉頭就往山上走去。

  白思齊見狀,立即跟了上去。

  「喂!」徐開塵停下步伐,兩手叉腰,瞪著他說「你不是要離開村子了嗎?幹麼還跟著我?」

  他故作輕鬆狀,優閒的說:「我突然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打算在這兒稍作停留。」

  她表情一怔,一抹不安的神色飄閃而過。

  白思齊正好接住了她這抹不安的神情,他俯身瞅著她看,饒富興味的說:「是什麼令你感到不安?我嗎?你不希望我留在這裡是嗎?你在怕什麼?怕我傷到你嗎?我能傷到你嗎?你為什麼這麼怕我?」

  「對!」徐開塵勇敢的迎向他,甚至面帶微笑,「你的確令我感到不安,因為遇上你就是倒霉的開始,我當然不希望你繼續留在這裡,拜託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別再讓我看見你,而且這些話我早就已經告訴過你,你的記性不會這麼差吧!還有……我告訴你,我不是怕你,而是我--討--厭--你!你聽清楚了吧!」

  「很好!」白思齊擊掌大笑,「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惟一讓你第一眼看到就感到厭惡的人?」

  她立即點頭,大聲說:「沒錯!你很有自知之明。」

  「我喜歡。」他用手托著下巴,望著她,一副研究的模樣,緩緩的說:「畢竟和別人一樣就沒多大意思了,這樣反而印象深刻,你能永遠記著我。」

  「你永遠不會在我的記憶裡。」徐開塵乾乾脆脆的告訴他,冰冷的語調如同利刃斬斷一切。

  然而白思齊非但不以為意,還笑著說:「我會讓你記住。」

  「你死了心吧?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生氣」有分等級,那徐開塵已到了頭頂冒煙的地步。

  「你知道嗎?」白思齊笑著說,「你很像刺猥,張著刺隨時準備攻擊人。」

  她差點笑出來,「你怕了嗎?那就離我還一點,我相信曹小姐一定比我可愛多了,你何不現在就回去找她呢?」

  「你在吃醋嗎?」

  「胡說!」

  白思齊笑了笑,彷彿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望著徐開塵,伸手撫摸她垂掛在耳鬢的髮絲,呢喃的說:「口是心非的人好像是你。」

  啪!她猛力拍落他的手,「我不認識你,離我遠一點。」說完,徐開塵不再理他,繼續往山上走。

  白思齊隨即跟上去,厚著臉皮說:「可是我沒有記住剛才的路,所以不知道怎麼下山?只好--跟著你囉!」

  「哼!」徐開塵仰起臉,頭抬得高高的,瞧也不瞧他一眼,高傲冷聲說:「那你得小心了,我這個人向來沒有同情心,你若沒跟緊走失而迷了路,我可不會回頭去找你的。」

  他半天不吭聲,徐開塵不禁心生納悶,回頭望去,居然不見白思齊的蹤影。

  「嗯!你上哪去啦?」林子裡空蕩蕩,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白思齊,別裝神弄鬼的,快點出來!白思齊,白思齊……」

  她連喊幾聲,始終不見他回答應允,一顆心不由得焦慮起來,惟恐他失足或給野獸叼了去,急忙向回路找去。

  白思齊突然從樹後走出來,大笑說:「我就知道你口不由心,你還是會回頭來找我的。」

  「你……你無聊。」徐開塵咬牙切齒,眸中怒火直噴。

  他仍舊笑著,「我是要讓你知道,還是說實話的好。」

  「你休想我再理你。」她氣急敗壞的掉頭就走。

  接下來的路上,徐開塵果真沉默不語,對他不理不睬,幸好沒多久就到了盲婆婆住的地方。

  木屋佇立在山腰邊,有些蕭條、有些淒美,彷彿與世隔絕。

  而盲婆婆卻是一位熱情的老婦人,當她聽聞徐開塵來探望自己時,便從木屋裡衝了出來,善解人意的徐開塵也立即迎了上去,順勢讓盲婆婆抱住自己的脖子,溫順的讓盲婆婆用手撫觸她的臉。

  「能『看』見你真好,你讓我這一天又活了起來。」

  盲婆婆身子雖已傴僂,但聲音卻仍響亮有力,若不是仔細觀察,白思齊當真以為她看得見。

  「羅大夫告訴我,說你不能來,我還失望了好久呢!現在好了,見到你就什麼煩惱事都沒了。」盲婆婆笑容慈藹,雙手緊握徐開塵的手。

  「婆婆。」徐開塵語氣略有歉疚,徐徐的說,「其實我這次上山是來找羅大夫的,他昨夜沒有回去村子裡,他是在婆婆家過夜的嗎?」雖然她心裡有數,但還是朝木屋裡探了探。

  盲婆婆連忙搖頭,「沒有,昨兒山腳下的王家二麻子來請羅大夫,說是他阿爹突然臥病不起,我看二麻子一定是忘了去村子裡知會你們一聲,害你們擔心了一夜,也許羅大夫現在已經回村子裡去了。」

  徐開塵鬆了囗氣,「那是我們窮緊張了。」

  盲婆婆大發現似的,笑說:「好像不止你一個人來是不是?你還帶了朋友來。」

  徐開塵望向白思齊,正猶豫該如何介紹時,他就自己先開口了。

  「婆婆,您好,我叫白思齊,是和開塵一起來探望您的。」

  聽他直接喊自己的名字,徐開塵不高興的瞟了他一眼,白思齊接到這非善意的眼神也不以為意,反而笑得很開心。

  「好有禮貌的年輕人呀!來!過來婆婆這。」

  白思齊三步並成兩步,立即來到盲婆婆的面前,站在徐開塵的身旁,衝著她咧著嘴笑。

  「年輕人,介意婆婆摸摸你嗎?」

  「當然不介意,婆婆。」他捧起盲婆婆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請直接叫我思齊,開塵也是這麼叫我的。」說時,微笑的餘光飄向一旁的徐開塵。

  徐開塵故意視而不見。

  「你長得真高,一定是個英俊的小伙子,身體也很扎實,還是年輕比較好,真教婆婆羨慕呀……哎!就是這雙手太富貴氣了,想你一定是好人家的孩子,沒吃過什麼苦,不像開塵,她雖然出身好人家,不過命就苦得多了……」

  「婆婆。」徐開塵連忙制止,「別說這些。」

  「對、對、對!」盲婆婆也十分合作,立即轉換話題,「來婆婆家,婆婆要好好招待你們,今晚在這兒住一晚吧!」

  「不了!我們還得趕回村裡去,否則變成他們要擔憂了。」徐開塵溫婉回絕。

  「這樣……那讓婆婆請你們吃頓飯,這可不能再拒絕囉!否則婆婆可是要生氣的。」

  「好!走了半天的山路,我肚子還真餓了呢!」白思齊率真的說道。

  盲婆婆開心笑得闔不攏嘴,「開塵,你呢?沒有意見吧?」

  徐開塵連忙打起精神,忘掉白思齊帶給自己的種種麻煩,「好!當然好,我來幫婆婆的忙……」

  「不用、不用!婆婆眼睛雖然瞎了,但是做頓飯菜還難不倒婆婆。」她伸手拍拍他們的肩頭,笑盈盈的說,「你們年輕人多談談、多談談。」說完,盲婆婆步伐蹣跚的走進木屋裡。

  盲婆婆的善解人意,反而使他們陷入尷尬的境界。兩人相對無語,除了偶爾的蟲鳴鳥叫聲外,空氣靜得可怕,窘迫得教人無法喘息。

  「你……」

  「我還是進去幫婆婆的忙好了。」徐開塵見他要跟自己說話,就一溜煙的跑進木屋裡。

  只留下仍張著嘴、一臉愕然的白思齊佇立在原地。

  盲婆婆的木屋不大,廳裡就一張桌子和兩個長板凳,其它什麼傢具也沒有,廳裡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小房間,再進去就是灶房了,盲婆婆正忙著從大水缸裡取出水,徐開塵見了就急忙過去幫忙。

  「婆婆,讓我來幫你。」她從盲婆婆手中取來小桶,逕自從大水缸裡取水。

  「哎呀!你就是這麼不聽話……」

  「婆婆。」為避免一頓責罵,徐開塵立即轉移話題,問道:「順子哥不在嗎?怎麼沒見到他人呢?」

  順子是盲婆婆的獨子,為了照顧瞎眼的老母親,至今未娶。

  「他呀!他上山狩獵去了,恐怕要傍晚以後才會回來。」

  「那您午飯也還沒吃囉!」現在離午時已有一段時間了,徐開塵知道順子哥不在家時,盲婆婆對自己的照顧就很馬虎,經常不按時吃飯。

  「哎呀!人老了還能吃得了多少?多一頓少一頓還不都是一樣,婆婆年紀大了也不想拖累惟一的兒子,該死的時候,婆婆是不會眷戀的,留著半囗氣還有啥意思?」

  「我知道婆婆孤單,婆婆有沒有想過和順子哥搬到村子裡去,這樣好有個照應。」徐開塵取來蔬菜在清水裡洗滌。

  「捨不得呀!這木屋是順子的爹親手蓋的,大半輩子生活在這裡都已經習慣了,何況順子的爹來接我時要是找不到我,那該怎麼辦?」盲婆婆振振有辭,「我和臭老頭約好了,下輩子我還要賴他,他是不敢不聽我的話,否則我會把他的耳朵給擰下來。」

  徐開塵笑了笑,眸裡卻含著淚,「你們夫妻的感情一定很好。」

  「吵呀!天天吵不完,最可惡的是,臭老頭臨走時也不說一聲,放下我就不管了,哪夭他來接我,我一定和他算這筆帳。」

  她笑著望向盲婆婆,知道這才是自己嚮往的夫妻生活,她羨慕盲婆婆,真的,她好羨慕。

  「開塵呀!別說婆婆嘮叨你,你也該替自己打算、打算了,青春是留不住的。」

  徐開塵從水裡取出蔬菜,抖落水珠,放進竹籃裡,挑撿起來。

  「瞧!你的個性就是這麼擰,談到這問題你就不說話了。」盲婆婆彎身撥動灶裡的灰焠燼.扔些稻草細枝,火苗隨即燃起,她隨即添加兩塊粗木。

  「婆婆要說的,我都知道。」她下意識剝折著菜葉,徐徐的說,「我已經想好了,一輩子要為偏遠的地方作醫療服務,和羅大夫一樣。」

  「哎!人家羅大夫雖然是傳教士,可也是要娶姑娘家的,你呢--」

  徐開塵搶道:「我終身不嫁,這樣才可以隨時來探望婆婆。」

  「嘴巴甜,婆婆才不上當呢!」她走過來,輕撫徐開塵的頭,悄聲說,「屋外的年輕人挺不錯的,要好好把握、珍惜呀!」

  「婆婆。」她按住盲婆婆的手,正色的說,「你別信他的話,我跟他不是很熟的。」

  盲婆婆咯咯笑道:「盲婆婆眼瞎心不瞎,你和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雖然要先吃點苦才能在一起,但是這種緣分才值得珍惜,才會長久呀!」

  「婆婆,你扯遠了,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雖然盲婆婆看不見,可徐開塵卻不敢正視盲婆婆的臉,彷彿盲婆婆真能看穿自己的心事。

  「哦!是嗎?難道婆婆真看錯了?我摸他的手和你的手感覺好合呢!」盲婆婆扁了扁頭,仍不死心,「你要相信婆婆,婆婆不會看錯的,你們兩個真的很合,至於那個仰智麟,唉!他不適合你,不過他和你也有很大的關係……」

  「婆婆。」她掙扎著,「我們不要談這些好嗎?」

  盲婆婆略作沉思,隨即說:「好、好、好!不談、不談,不如你幫婆婆到後山坡上撿些雞蛋回來,昨晚你順子哥忘了把老母雞趕回籠子裡,也不知道雞蛋有投有給黃鼠狼偷抱了去?多撿幾顆回來,我給你們做敲敲蛋吃。」

  敲敲蛋即是將蛋煮成半熟,然後在蛋尖上敲個洞,慢慢吸食蛋液,通常是窮人家享受貴人飲食的一種方式。

  「好是好,可惜……」徐開塵囁嚅著說,「外頭的那個人不愛吃半生不熟的雞蛋。」

  「沒關係!」盲婆婆可不在乎,「那婆婆就烤個全熟的給他吃,保證和煮出來的味道完全不一樣,香嫩滑囗。」

  徐開塵聞言眼睛為之一亮,「光是聽就流口水了,我現在就去撿雞蛋。」

  徐開塵走出灶房,卻在角落撞見白思齊,救她嚇了好大一跳。

  「你很喜歡出其不意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他問得突然。

  白思齊一臉肅然,她反而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說:「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我一定不原諒你……」

  「我是問你,你怎麼知道我是不吃半生不熟的雞蛋?」白思齊問。

  她瞪大眼睛,怔了怔,好半晌才開口說:「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你聽錯了,我沒有這麼說,你一定是聽錯了。」說罷,掉頭往門囗奔去。

  「別忘了我是有語言天分的。」白思齊朝著她的背影喊,「不要以為你和婆婆用土話交談,我就聽不懂了。」

  徐開塵一口氣衝上了後山坡。

  用餐之後,他們告別盲婆婆、告別小木屋,想趁天黑之前趕回村落。

  自徐開塵從後山坡撿拾雞蛋回來後,她就一直閃避白思齊的目光,避免再和他有單獨交談的機會,但是現在顯然避無可避,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一句話也沒說,但他的目光一直專注在她的身上,像是要看穿了她。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白思齊先打破沉默。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但她像是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很乾脆的說:「無可奉告。」

  他一把拉住了她,強迫徐開塵正視自己的目光,手勁強而有力,一下子就擰痛了她,但他執意不肯放手,用一種渴望的、焦急的、心痛的,甚至是有些可憐兮兮的囗吻對她說:「我明明聽見你對婆婆說我不吃半生不熟的雞蛋。這件事除了我娘之外只有一個人知道,告訴我你是那個人嗎?」白思齊的眸裡燃燒著熱切的光芒。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些什麼?你一定是聽錯了、弄錯了,你的事我都不清楚,你放開我。」徐開塵開始掙扎。

  他抓緊她的肩頭,搖晃的說:「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不肯認我?」

  「你放手,我根本不如道你在說什麼?」好不容易她終於掙脫了白思齊,死命摟緊行囊,急忙的向山下走去。

  他追上來和她並肩同行,同時在她耳邊大嚷:「為什麼要躲我?」

  「我沒有。」她低著頭,急速向前行。

  「那就回答我的話。」他說。

  「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你?」徐開塵生氣的說。

  白思齊又攔了她幾次,但是都被她給甩掉了。

  「你心裡比誰都要明白,只是為了某種原因不肯承認罷了,否則你為什麼不停下來,跟我把話說清楚呢?」

  他逼得她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你放了我、饒了我吧!」她要命的喊。

  「不!」白思齊堅決的大嚷,「這輩子我絕不會再放開你,絕不!」

  「不要再說了。」徐開塵摀住耳朵,眉頭緊蹙,大吼,「我不要聽這種話,不要、不要、不要……」

  徐開塵一連疊叫喊,攪得白思齊心慌意亂,衝上前摟住她,用唇堵住她的嘴。

  瞬間,所有的爭執和吵鬧全都靜止了。

  白思齊深埋多年的情感如同山洪爆發,浩浩蕩蕩的向徐開塵挺進並且淹沒了她,她暈昡的像要掉入無底深淵,所以只好用手死命的攀住了他,任他帶領自己探向那無知的境界……終於,他慢慢的放開了她,伸手摩挲她的臉龐,深情的雙眼凝望她的雙眼。

  頓時,她醒了,倏地將他推開,自己後退了好幾步。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徐開塵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也陶醉在其中,她搖頭不肯相信事實,「不該這樣……不能……不能……」她邊呢喃邊後退。

  她紊亂的神情令白思齊很不安,他怕再引起極大的反彈,所以小心翼翼的亦步亦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沒事的,別自己嚇自己,來!過來我這裡。」他攤開手伸向她。

  「不!」徐開塵大叫,「拜託你離我還一點……啊--」

  一聲刺耳的慘叫聲揚起,徐開塵本想轉身逃跑,卻踏進了亂石堆裡而扭傷了腳,當場伏地不起,臉色倏地變得慘白。

  白思齊愕然大怔,衝上前彎腰將她扶起,只見她神情痛楚,汗珠直冒。

  「告訴我,你傷了哪裡?」他焦急的問。

  「你……你離我遠一點,遇上你真是倒霉。」她推開他,勉強的站起身,而一股椎心刺痛襲來,她又跪了下去。

  「別逞強,讓我看看。」白思齊關心的說。

  這時徐開塵的腳踝已腫了起來,白思齊壓擠兩旁凸出的圓骨,她立即齜牙咧嘴的呻吟起來,他見了不禁蹙眉搖頭。

  「慘了!恐怕不只傷了筋也傷了骨,一時半刻是走不了了。」

  「都是你。」她罵,十分惱怒,「我早叫你離我遠一點了,遇上你就什麼倒霉事都有。」

  他居然笑了起來,「就算全是我的錯好了,不過現在也只有靠我,你才能離開這裡,所以……你最好還是溫柔一點。」

  她撇開頭,嗤鼻的說:「別想我會求你。」

  白思齊聳聳肩,攤了攤手,表情無奈的說:「那我們只好在這露宿一夜,看看會不會有人經過這兒,好心的幫幫我們。」

  徐開塵聽了差點昏厥過去,這種荒山野嶺只怕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人經過,他說這話分明是想氣她、激她,但他愈是這樣自己就愈不想理他,於是索性一句話也不說了。

  周了好半晌,白思齊終於忍不住沉默的說:「想不到你的脾氣還真倔,雖然我也很希望能和你單獨在此共度一宿,但是你的腳傷不能再拖了,否則遲早會腫得像熱呼呼的大包子一樣,而若再拖久一點,就又會像鐵拐李一樣,一拐一拐的走路了。」

  她抿嘴偷笑。

  白思齊看見了卻沒有藉機揶揄她,只是催促的說:「天就快黑了,你快點選擇吧!」

  「什麼?」徐開塵不解的問。

  「你現在是不可能再走了,看你是要我用抱的呢?還是要我用背的呢?任你選擇……哎!別說『不』哦!因為這是惟一的辦法,你可得想清楚,別又事後怪我。」

  她咬咬唇,嚅囁的說:「背……用背的。」

  他笑了起來,趁她抗議之前將她背了起來。

  「你別高興,我是不會感激你的。」徐開塵說。

  「你這口不由心的壞丫頭,我遲早會讓你說出真話來。」白思齊眼睛閃著光的說。

  回到村子裡,他們怪異的組合、狼狽的模樣,立即引起村民的注意,大伙紛紛湊上前去。

  「天哪!」封明娟鸄天動地的叫嚷,「開塵,你是遇到賊啦?」

  她瞪著白思齊,沒好氣的說:「你猜對了,差不多是這樣了。」

  「怎麼會呢?羅大夫都平安回來了,你怎麼反而負傷回來?究竟是誰的安全堪憂呀?救人的反要人救……」

  「明娟。」徐開塵要命的喊,「拜託你行行好,先帶我回去療傷好嗎?到時不管你有多少怨言,我一定洗耳恭聽,如數照單全收,這總成了吧!」

  向來缺根筋的封明娟這才想起重要事,忙著和璇兒一同挾扶徐開塵回皙居的木屋。起身沒兩步,身後的白思齊突然說道:「開塵,我一定會證明你就是我的端敏。」

  封明娟不明究裡的回頭看看白思齊,然後轉回來看著受傷的好友,「他在說什麼?」

  「別理他,他瘋了。」徐開塵頭也不回,回答得簡單明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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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21:19



  「大哥。」曹浩晴無力的喊,伸手抓住曹浩天以免自己倒下去,她聲音顫抖、不能置信的說:「你聽得懂思齊的話嗎?你明白他在說什麼嗎?這……我不相信,這不會是真的。」

  曹浩天連忙用胳膊圈住妹妹,他所受的震撼絕不小於她,所以他仰起頭看著白思齊,頗不諒解的說:「思齊,平常你愛冥思胡想,我們做朋友的知道也不跟你計較,但是這一次你就未免過分了些,端敏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又怎麼會活過來呢?何況是出現在這種荒山野嶺之地,你清醒一點,端敏不可能再活過來。」

  「也許她根本就沒死。」白思齊笑著說,「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哈!」范學文拍案叫絕,誇張的說:「死而復活,真可謂奇跡之一,此話比書裡的聊齋異事還要精釆有趣。」

  邵立夫也說:「莫非端小姐的魂魄有靈仍不捨這段感情,因此借體還魂,想要來個人鬼之戀。」

  「你們兩個少在一旁瞎起哄,思齊神智不清,你們也跟著繪聲繪影,他走火人魔,你們還火上加油,這……這算哪門子的好朋友?」曹浩天冒火的說。

  邵立夫和范學文面面相覷,「有這麼嚴重嗎?」

  白思齊走上前,拍拍兩位好友的肩膀,笑著對曹浩天說:「我沒有走火人魔,更沒有神智不清,端敏還活著,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如何證明?」曹浩天沒好氣的說,「別人都已經說不認識你,說你認錯人了,而且還在眾人面前罵你是瘋子,你究竟還要讓自己丟臉到什麼程度,你才肯罷手呢?」

  「直到她肯承認她是端敏為止。」白思齊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曹浩晴閃動睫毛,那眸子像是隨時都會掉下淚似的,「那你是不打算離開這裡?」

  他點點頭,「暫時是這樣,所以接下去的旅程是沒辦法繼續了,如果你們也願意留下來,我會很樂意證明給你們看,如果你們想要離開,我也能夠理解……」

  「夠了!白思齊。」曹浩天怒不可遏,「你自以為自己安排的很妥當是嗎?我告訴你,你終究是要後悔的。」

  「如果我再放開端敏,我才會後悔。」白思齊誠懇的說。

  聽聞此言,眾人無話可說。

  「我必須爭取時間,盡快證明徐開塵就是端敏。」說罷,白思齊大步走出房門。

  望著人已遠去的背影,曹浩晴幽幽歎息,喃喃的說:「以前是鬼,現在是人,我注定永遠是輸的一方。」

  曹浩天心一凜,眉頭不由得緊蹙。

  「昨夜我就感覺到不對勁,想不到我的憂慮真的成了事實,她為什麼要再出現?為什麼?我們來這兒不是為了陪他散心的嗎?怎會遇上這種事?」

  見妹妹神情失落,語音哽咽,曹浩天就無法再教自己視而不理,拍拍她的肩,安撫的說:「你先別愁,讓我去把話跟他說清楚。」說完,曹浩天立即奔了出去。

  曹浩天在廣場攔住了白思齊,急迫的問:「你究竟想怎樣?」

  白思齊沉思了一下,似乎對曹浩天的話不太能理解。

  「我只是照著我的想法去做,想證明我所說的、所看到的是事實,如此而已。」

  「然後呢?」曹浩天緊迫著他,像是非得要白思齊說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來。

  「你是怎麼回事?從我說出我的想法之後,你的態度就一直很激烈,好像我犯了天大不可饒恕的錯誤似的,你告訴我,我哪裡做錯了?」白思齊蹙眉不解。

  「你先告訴我。」曹浩天叫,理直氣壯的,「如果你證實了徐開塵就是端敏,端敏真的沒有死,你打算怎麼辦?該拿她怎麼辦?」

  「怎麼辦?」白思齊愣了一楞,好笑的說,「老天!我以為你是最瞭解我的人,怎麼現在會問我這種蠢問題呢?」

  「你先回答我。」曹浩天粗聲喊。

  白思齊不得不收斂笑意,正色的說:「我說過我不會再放開她,我要她,我要和端敏共度一生一世。」

  「你混蛋!」曹浩天大吼,衝上前一把緊揪著他的衣襟,目光如炬,暴跳如雷,「那我妺妺呢?你把她置於何地?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浩晴對你有意,說你不懂浩晴的一片深情……四年了,她癡癡的等著你、跟了你四年,一個女孩的青春能折騰多少個四年?你不能為了一個生死不明的女人而拋下她,你聽清楚了沒?」

  「浩天。」白思齊痛苦的喊,「感情的事是不能比較的,如果你真要用這種方式來逼我,那請你先告訴我,端敏對我用盡她一生一世,我又該如何償還她呢!」

  曹浩天大受震撼,傻了、呆了,眼睛睜得又大又凸,一動也不動,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該逼我的,這種話根本不是我想說的,我們都明白那是很傷人的,再說我也不想用這種方式來貶低浩晴,我真的不願意。」白思齊難過的說。

  提起曹浩晴,曹浩天立即想起妹妹失望無措的神情。

  「我不管!」他強辭奪理、耍賴的說,「總之,不管徐開塵是不是端敏?不管端敏究竟是生是死?你都要給我妹妹一個交代,否則……否則我們兄妹和你的友誼就到此為止,從此兩不相干……」

  「浩天,你不是真心的吧?」白思齊揪心問道。

  曹浩天嚥下囗水,硬生生的說:「真的!我說到做到,你最好記在心裡。」

  青天霹靂,就這樣他們之間劃下了第一道裂口。

  老人家們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可憐的徐開塵裡了腳、拄了枴杖,行動百般不便,幸好藏人有一種祖傳秘方,外敷兼內服,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她就不再需要枴杖的協助了,行動也較為自由。

  封明娟從外頭衝進屋子裡,差點就撞上了徐開塵。

  「喂!小心一點,我可不想再靠枴杖走路。」徐開塵警告的說,卻漾著一張笑臉。

  「嗯!」封明娟上下打量著她,滿意的點點頭。

  徐開塵被她瞧得渾身不對勁,狐疑的說:「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你今天看起來氣色好多了,不像前些日子,一張臉硬邦邦的,害人家走路、說話都不敢太大聲。」封明娟說得好像煞有其事,滿腹委屈。

  除開塵笑了出來,盯著她說:「你是要我向你道謝,感謝你這些天無微不至的照顧……」

  「感謝的話就不用了,只要……你老實告訴我,你和那個白思齊究竟有什麼關係?」

  徐開塵早有預料她會有此一問,「少來了!我早就很清楚的告訴過你,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幹麼三不五時就要用話來套我,好像我沒有跟你說實話似的。」

  封明娟心虛的揉揉鼻子,膩在徐開塵的耳邊,悄聲說:「有沒有說實話,你最清楚囉!那--你究竟有沒有說實話呢?」

  「去!」徐開塵蹭了她一下,「你自己去想,三姑六婆。」瞟了她一眼,走到一旁去。

  「哇!」封明娟怪聲怪氣的叫嚷,「我不是雞婆,我是關心你……」

  「好啦!說真的,你匆匆忙忙的跑回來究竟有什麼事?」徐開塵打斷封明娟的話。

  封明娟輕敲腦袋,忙說:「羅大夫托人迭口信來,說他收到陝西傳教士發來的求救信,得馬上趕去看看,要我們別為他擔心,他會速去速回,還說醫療站暫時沒什麼事,看我們是要留在村子裡或是回鎮上都由我們自己決定……開塵,你想我們是回去還是留在這兒呢?」

  「回鎮上。」她不假思索,「若是我的腳沒受傷,我早就回鎮上了,說不定還能陪羅大夫去陝西,他一個人挺危險的,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封明娟微笑不語,但眼種邪邪的,彷彿又想藉此看穿她的心思。

  「你是不是又想說什麼?」徐開塵不耐的蹙起眉,「我警告你,我不想聽的你最好別說。」

  「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什麼古怪不古怪?我說你才最古怪。」徐開塵噘起嘴沒好氣的說。

  「我敢打賭。」封明娟突然站在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頭,以十分嚴肅的表情對她說,「你和白思齊一定有什麼……先聽我把話說完。首先,我發現每回我提到他,你總是支支吾吾避而不談,而且脾氣也變得很不穩定,好像隨時會爆炸的火藥一樣,還有,你似乎很想逃離此地,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

  她沾沾自喜,自覺分析的很有道理,甚至下了結論,「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什麼,而且就發生在探視盲婆婆那一天,他……他是不是欺負你啦?」

  徐開塵歎囗氣,不耐的說:「你在胡說些什麼?瞎猜!」

  封明娟仍不肯死心,加緊追問:「有事就告訴我,如果他真的欺負了你,我可以替你出氣呀!」

  「你省省吧!還說自己不是三姑六婆,我看小肉球都沒你這麼囉唆。去、去、去!」她伸手推封明娟出門,「你還是去找她,你和她比較有話聊……」

  突然封明娟眼睛一亮,說道:「說人人到,真巧。」

  「誰呀?」徐開塵抬頭望夫。

  「男主角囉!」封明娟大剌剌的囗吻,「咿!他拉著璇兒做什麼?好像不是璇兒口也!開塵,你想他又來做什麼呢?他身邊那位姑娘又是誰?」

  「我……我怎麼知道……」

  話還沒完,封明娟口中的「姑娘」已朝她們大步奔來,口裡同時高喊:「小姐、小姐、小姐……」

  封明娟當場傻眼,餘光瞄向一旁的徐開塵,喃喃的說:「這下可精釆了,你說她是叫你,還是叫我?」

  「我……我怎麼知道……」

  封明娟話還沒說完,那小靈兒已經衝進屋內,滿臉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兩眼直直的望著徐開塵,未語卻已放聲痛哭,「哇!」然後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匍匐在徐開塵腳邊。

  「小姐……原來你真的沒死……真是太好了,小靈兒日盼夜盼能再見小姐一面……想不到……想不到今日居然成真……」

  封明娟吁了一囗氣,慶幸痳煩找的不是自己,她推推徐開塵,低語:「你麻煩大了,為避免麻煩,我還是退到一邊去。」說著,就忙溜至一旁--看好戲。

  這時,徐開塵的眼眸正好和白思齊的眼眸交會,兩人想些什麼?也只有各自心底有數。

  徐開塵彎身扶起腳邊的小靈兒。

  「姑娘。」她說,「我想你大概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家小姐,你看清楚我不是。」

  小靈兒愕然的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眼睛,再仔仔細細的看個清楚:

  「哇!」她再度放聲痛哭。

  「小姐,你是小姐……你怎麼不認得我了呢?我是小靈兒呀!小姐……我是小靈兒呀!你怎麼會不認得我了呢?」

  封明娟看她哭得這麼慘,忍不住又走上前幫腔。

  「哎呀!開塵,你看這姑娘多可憐哪!你就當做善事,充當一下她家小姐好了……」

  徐開塵手一揮,將封明娟推至一旁,「不關你的事,你別開口。」

  她走到白思齊面前,全身冒著火,囗吻極差的問:「又是你,你到底想怎樣?你把這個好哭的女人帶來這裡做什麼?」

  「小姐,我是小靈兒呀!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小靈兒說,眼淚依舊不止,伸手抓住徐開塵的手肘,「我和小姐同生共死,難道小姐真忘了嗎?」

  徐開塵拉開小靈兒,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的說:「你不要再哭了,我想我或許真的很像你家小姐,但是我真的不是你家小姐,我真的不認識你,你再怎麼哭都是一樣的。」

  小靈兒微張著嘴,緩緩走到白思齊身迸,喃喃的說:「白少爺,小姐說她不是小姐……像你說的她真的忘了自己是誰,這……這該怎麼辦呢?」

  「白思齊,你太過分了,你認錯了人我已經不跟你計較了,現在居然找別人來亂認,你這種把戲還要玩到什麼時候?」徐開塵像連珠炮似的,一口氣直嚷,「你最好現在就把她給帶走,並且停止這種無聊的舉動,我有自己的親人,不需要你替我四處找親人。」

  「是呀!」封明娟又忍不住上前幫腔,不過這次是幫徐開塵,「我去過開塵的家鄉,見過她的爹和娘,徐大叔和徐大嬸都是很好的人,當開塵是掌上明珠,疼得不得了,你們真的認錯人了。」

  「是嗎?」他顯得有些失望,望著徐開塵一眨也不眨。

  「哇!」小靈兒又放聲痛哭,她哭眼前的人不是端敏,哭端敏並未活著。

  「白少爺……這……怎麼會這樣……這該怎麼辦……」

  「回去吧!」徐開塵說,「我想你也有你的家人,則讓他們擔心,早點回去吧!」

  小靈兒還是哭,哭自己千里迢迢前來卻見不到端敏、哭家鄉還在千里外,她哭得真是淒慘萬分。

  「夠了!別再哭了。」徐開塵不耐的說,「死人無知覺,你再哭她一樣沒有感覺,就算死人有知覺,你再哭她也一樣活不過來,你懂不懂呀?」

  小靈兒一怔,不哭了。

  哎呀!封明娟又看不順眼了,她上前搭住小靈兒的肩臂,指著徐開塵罵,「你幹麼說這麼重的話嗎?人家想她家死去的小姐,多掉幾滴眼淚,有什麼關係嗎?」

  徐開塵又上前將封明娟拉到一旁,「你少攪和了,我的頭就快炸了,拜託你少說兩句話。」

  說完,又掉頭走到小靈兒身邊,將她拉到白思齊的面前,鄭重的說:「我想你已經得到你要的答案了.請你把她帶走吧!」

  白思齊向外探了探,回過頭來,居然衝著她咧著嘴笑,慢吞吞的說:「好是好,不過眼看天色就要暗了,想走也走不了,我住的地方人多,沒有空餘的房間可以安置小靈兒,是不是可以讓她住在你們這裡……」

  「不可以,你休想。」徐開塵立即回絕。

  這時封明娟又開口說話了,「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們這裡空間大,又都是女孩子,讓小靈兒在這兒住,不會有麻煩的。」

  「你……」

  封明娟不理徐開塵,逕自拉起小靈兒的手,向屋裡走去,邊走還邊跟小靈兒說:「你安心住下來,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難過,因為你家小姐的脾氣一定比開塵好很多、很多,她一定不會像開塵凶巴巴的對你大吼大叫,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小靈兒點點頭,但隨即又搖搖頭。

  封明娟大笑,「你放心,在這裡有我保護你。」

  「『瘋』小姐,哦!不!」白思齊立即糾正,「明娟小姐,那我先謝謝你囉!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等我安排好回程,我會來接小靈兒的。」

  封明娟微笑點了點頭。

  白思齊和小靈兒互相交會一抹會心的眼神後,他就離開了。

  徐開塵看著封明娟,也衝著她咧嘴一笑,「痳煩是你惹回來的,為避免麻煩,我還是回我的房裡去。」說完,她也走了。

  封明娟杵在原地,衝著小靈兒笑,笑得十分尷尬。

  「沒關係!別在意、別在意。」封明娟說。

  一晃眼,過了兩天,白思齊卻不見蹤影。

  小靈兒成天對著徐開塵跟進跟出的,雖然徐開塵甚少理她但已不再趕她了,小靈兒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徐開塵,似乎這樣就能夠找到答案,悟出小姐不認自己的理由來。

  有時封明娟看不順眼,就會說徐開塵兩句,但說多了也等於白說,一個堅持認錯人,一個堅持小姐復活,結局如何?惟有天知道,旁人根本理不清也插不上手,局面就僵在那兒。

  直到這天夜裡,小靈兒來敲徐開塵的房門。

  徐開塵應聲開門,看見來人是小靈兒,便無奈的歎了囗氣,悶聲說:「難道你就連夜晚也不放過,還要來監視我、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沒用的,我真的不認識你,小靈兒。」她喊,聲音有些無奈、有些疲憊,「我不是一個沒有同情心的人,你家小姐的遭遇我也很難過,而且我也很欣賞你的忠心侍主,但是你們硬說我是你家小姐而不斷打擾我的生活,已經讓我疲累不堪、深覺厭惡,所以怪不得我的絕情和冷漠……我這麼說你能瞭解嗎?」

  小靈兒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慢吞吞的說:「所以我來向小姐辭行。」

  徐開塵愣了一愣,隨即眉開眼笑,拉著她走進屋子裡,請小靈兒坐下,還替她倒了一杯茶,自己坐在一旁,開心的說:「你終於想通了是不是?我很高興你不再鑽牛角尖,其實你早該回到你的家人身邊,那才是你該花心思的地方。」

  小靈兒卻說:「小姐,我知道你不肯認我一定有你的苦衷,看見你在這裡生活得很好、很愉快我就放心了,不管你究竟是誰那都不重要、不重要了。」

  徐開塵微微震動了一下,眸裡確實飄過一抹傷痛,但隨即又恢復了冷漠的神情,冷淡的說:「如果這樣想能使你感覺好過些,就隨你吧!」

  「小姐。」小靈兒囁嚅的說,「前兩年我已回家鄉嫁給了大牛哥。」說時焉然紅了臉。

  徐開塵微微一笑,「原來你已經嫁人了,他對你好嗎?」

  小靈兒點點頭,眸裡閃著光芒,彷彿愛人就站在她身旁,一副幸福甜美的模樣。

  「他是個種田的粗人不懂得說好聽的話,也不會花心思做討好我的事情,但他勤奮耕作,讓一家溫飽也保護一家人,對我娘家也很體貼,我真的很滿足也很高興自己嫁對了人。」

  小靈兒握住她的手,眼裡噙著淚水,哽咽的說:「我一直想把這些話告訴小姐,讓她知道我很好、很幸福,你……你能不能幫我把這些話告訴我家小姐呢?」

  徐開塵心頭抽緊了,雙手不由得顫抖,搖搖頭,艱難的說:「我不能……不過我相信如果你家小姐知道了,一定會對你說『平凡才是最大的幸福』,你說對嗎?」

  小靈兒全身一震,驀然想起四年前火輪車上的一幕,淚便滾了下來,緊握她的雙手,一連疊激動的說:「對、對、對!小姐一定會這麼說,一定是的、一定是的,謝謝你,真謝謝你。」

  徐開塵溫和的笑著,抽出手抹去她的淚,「你真的好會哭,聽我的話不要再哭了,好嗎?」

  小靈兒立即點頭,迅速抹去留在臉上的淚痕,隨即漾起笑臉,直直望著徐開塵。

  徐開塵也望著她,「告訴我,你們有小寶寶了嗎?你做了人家的妻子,是不是也做媽媽了呢?」

  小靈兒暈紅了臉,垂下頭,伸手輕撫小腹,溫柔的說:「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我還沒機會告訴牛哥,不過我希望是個小子,將來好為他爹分擔工作,最好能像他爹一樣勤奮努力。」

  「什麼?」徐開塵睜大了眼,人受震撼的說,「你有著身孕居然還千里迢迢跑來這裡,你……你也太不注意、太不懂得保護自己了,萬一傷了腹中的孩子,該怎麼辦呢?」

  「收到白少爺的信,知道有我家小姐的消息,我是一刻也不能耽擱的,雖然……沒能見到我家小姐,但是總了了一樁心願,這樣我才能安心,也才不會牽腸掛肚。」

  「這都要怪白思齊。」徐開塵生氣的說,「若不是他擅作主張,也不會搞出這麼多事情出來。」

  「我想……」小靈兒頓了一頓,怯怯的說,「我想白少爺是太想我家小姐才會這麼做的。」

  「你不需要替他說話--」

  「我不會的。」小靈兒立即搶道,「他把我們家小姐害得那麼慘,死了也沒屍骨收殮,我恨死他了,我才不會替他說任何好話,不過……我說的是實話。」

  徐開塵撇開頭,故意不去理會小靈兒話中所要傳達的意思,一徑固執的說:「不管怎樣,他都不應該干擾到我,他的所作所為,只會使我對他更覺得厭惡。」

  小靈兒猛嚥口水,小心翼翼的問:「你……你真的是這麼想嗎?」

  「當然!」徐開塵不加思索,「小靈兒,你要走時也順便幫我把他勸走,好不好?」

  小靈兒睜大了眼睛,「我……我怕自己做不到……」

  「那起碼你是答應我囉!」

  小靈兒咧著嘴勉強笑了笑。

  第二天,小靈兒要離開的消息,終於招來了白思齊。

  「怎麼樣?她是不是?」

  白思齊進到屋內後便緊盯著小靈兒,他的眼睛閃著熱切的光芒,臉上充滿了期待之情,一顆心不安的跳動著,血液即將沸騰起來……他要徐開塵無所遁形、現出原形,他要他的端敏重新回到他的懷抱,是以他催促的追問道:「告訴我,她是不是?是不是?」

  小靈兒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什麼?你……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希望愈大失望愈大,也就愈容易想逃避,所以他拒絕思想。

  她戰戰兢兢的說:「她不是小姐,雖然我也希望她是,但是她不是,她只是長得像小姐罷了……」

  青天霹靂,他不由得猛吸一口氣。

  「白少爺,小姐早已經死了,你又何苦念念不忘呢?再說我們這樣已經打擾到人家了,小姐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也不希望我們為這種事傷神或傷心,你還是早點回上海吧!我想白家老爺也一定盼著你……」

  「夠了!」白思齊跳了起來,一把捉住了小靈兒,激動的說,「我請你千里迢迢趕來,是要你幫我指認徐開塵就是端敏,而不是要你反過來幫徐開塵說服我……告訴我,她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所以你才會幫她,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白思齊。」徐開塵衝上前把小靈兒拉到自己身後,瞪視著他,朗聲說:「她現在有孕在身,你要她趕來這裡就已經很不對了,現在你又對她大吼大叫的嚇她,萬一傷了她或她腹中的胎兒,試問你擔待得起嗎?」

  他心驚一退,忙說:「我不知道,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只是太心急了,太想從她口中得知--你就是端敏……」

  「很可惜!連小靈兒也說我不是,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就如同她所說的,請你快點回上海吧!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她冷冷的、淡淡的對他說。

  他用傷心的眼眸看著徐開塵,看得那麼深、看得那麼沉,彷彿想藉此宣洩積壓在他內心的深厚感情。

  但是她視而不見,回予他的只有冷漠。

  「不!我不相信。」他搖頭吶喊,「我知道你們之間一定有了某種約定,所以才聯合起來騙我……小靈兒,你為什麼不幫我?為什麼要幫她隱瞞身份?難道我的保證不夠嗎?我的癡情真愛,你們當真看不見嗎?」

  「你用不著說這些!」徐開塵也不客氣的回吼,「現在證實我不是端敏,你要吵、要鬧都請你先離開這裡,請你出去。」

  「不、不!」他連忙緩和自己的態度,小心翼翼的說,「我不是存心來找麻煩的,哎!」他重重的歎了口氣,直盯著徐開塵,徐徐的說:「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是端敏,你要知道你當年的死訊帶給我極大的震撼,那幾乎將我推至地獄邊緣,四年來我對你的感情有增無減,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你,我想這就是老天給我最大的懲罰,因為我不懂得珍惜;如果你是端敏,請你告訴我,我將用盡我一生去疼惜你、照顧你,再也不會讓你從我手中溜走。」

  「我不是。」她冷冷的說。

  「你不是、你不是。」他喃喃重複,一甩頭,瀟灑的說,「如果你是徐開塵,我也不打算放過你,誰教你有一張和端敏一模一樣的面孔,我要定你了。」

  此話一出,眾人屏息。

  他一下子緊握住她的手、盯著她,朗聲說:「聽清楚了嗎?我要定你了。」

  徐開塵睜大了眼睛,結舌的說:「你……你瘋了……」

  話還未說完,她發現自己早已遠離了他,還看見不知何時進來的仰智憐握起拳頭,重重的揮向白思齊,按著她一陣尖叫,只見白思齊倒在地上,而嘴角正淌著鮮血。

  「你這無賴!」仰智麟指著白思齊,惡狠狠的說,「你要再敢來騷擾開塵,我保證絕不只是一個拳頭那麼簡單,你最好給我記在心裡。」

  這時白思齊的朋友們也都趕來,衝進屋內連忙將他扶起。

  「有話好好說,幹麼非要動手呢!」曹浩晴難過的說,連忙取出手絹拭去他嘴角的血漬。

  「我這一拳已經算客氣了,叫你的朋友安分一點。」

  「你……」

  「浩晴,別理他。」曹浩天怒聲說,「這裡的人根本不講道理,我們走。」

  「對!我們走。」邵立夫和范學文附聲道。

  四個人七手八腳的連忙把白思齊抬回去,在臨跨出門檻前,白思齊掙扎著回過頭來,對著屋子裡的徐開塵說:「我絕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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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21:36



  事情告了一段落,於是小靈兒走了,按著邵立夫也走了。

  他雖然放不下曹浩晴,也捨不得三位好友真摯的友誼,但是家風嚴謹的邵立夫,是怎麼也不敢違背當初與父親的約定,只好整裝回家鄉開設醫館。

  少了一員的四君子,氣氛頓時顯得低迷,尤其為了白思齊而困在落後不文明的村子裡,人人都顯得心浮氣躁、一觸即發,所幸曹浩晴一向支持白思齊,有她居中做說客安撫人心,這個小團體總算還能相安無事。

  當然,曹浩晴偶爾也會說服白思齊放棄這荒唐的事。

  「思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徐小姐態度堅硬,你又沒有更好的方法證明她就是端敏,再耗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何不……你何不想開一點,相信端敏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給彼此也給大家一個退路。」

  「怎麼可能呢?我明知她還活著卻要裝作不知道,甚至還要說服自己她已經死了……這……這怎麼可能?浩晴,如果換作是你,你又做得到嗎?」

  「我……我……」她支吾起來。

  「是吧!你也覺得很難。」白思齊更加深信自己的痛苦和堅持,都是有道理的。

  「思齊。」曹浩晴略有猶豫的喊,然後說:「你就算證明了徐小姐即是端敏,那又如何呢?你有投有想過四年的分隔,早已使你們各自有了不同的改變,她已經不再是你所熟悉的端敏了。」

  「不!不會的。」他立即否決,十分堅信的口吻,「就算她變了,我對她的心也永不改變,我會讓她明白這世上惟有我對她最好。」

  她苦笑,不予置評。

  「怎麼?莫非我說得不對?還是你認為我做不到?」

  曹浩晴搖了搖頭,輕歎:「你的過分自信令我害怕,我怕到最後受傷的人是你。」

  「受傷?」白思齊竟笑了起來,他無奈的說,「比起當初我給端敏的傷害,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麼呢?只要她肯承認她是端敏,一切我都無怨無悔、坦然承受。」

  看著他,她出幽的說:「我真羨慕端敏,如果我也能和徐小姐一樣,擁有與端敏極為相似的面孔,你……你會不會待我像待端敏一樣的好?」

  他一怔,心沒由來得緊抽。

  「但畢竟你們是不同的,對不對?」白思齊說,伸手握住她的肩頭,低頭望著她,輕聲說,「這種比較是毫無意義的,我從不拿你和端敏相比,因為你和她在我的心目中各自佔有不同的地位,感覺不同自然無法相比。」

  「是的!是不同。」她喃喃的說,「你對她是愛情,對我卻只是友情,甚至該說是一種施捨、一種憐憫……」

  「老天!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白思齊伸手撫額,不能置信。

  「我不這麼想,那我該怎麼想?」曹浩晴深邃的雙眼,蘊藏著豐厚的情意,但是他卻視而不見,漸漸的它變成灰暗的、失望的,幾近絕望。

  「我承認我比不過一個死了的人,但是這四年我用盡心思,只為取代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甚至不敢和她爭,只盼望你思念她時,偶爾也能想想我,記得我對你的好,那一切也就足夠了。」

  曹浩晴看著他,深邃的瞳眸似乎隨時都能流下淚來,「但是徐開塵的出現卻讓我徹底明白了我不僅比不過端敏,甚至也比不過徐開塵,只因為我無法擁有一張和端敏相同的面孔,我不甘心……我真的很不甘心,難道你不明白這世上惟有我對你最好?你當真一點感覺也沒有?」

  白思齊望著她,許久許久後才艱難的說:「如果我傷了你,我很抱歉……」

  「不!」她跳了起來,反應極大,「不要對我說抱歉,我只要你正視眼前的我,接受我對你的愛。」

  「哎!」他重歎了一口氣,眉頭不由得緊蹙,咕噥的說:「很抱歉!對我而言,那卻是最難做到的事。」

  曹浩晴驀然閉上雙眼,一顆心全空了,再也無力多想任何事。

  「難道我們不能保有單純的友誼嗎?像學文、像立夫、像你大哥,我們一直都是最好的哥兒們,如果你願意,我真心祈盼你能做我的妹妹。」白思齊說。

  她凝望著他,一再搖頭。

  他的臉色更加凝重,似乎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那麼……我還能說什麼?又該說些什麼呢?」

  「什麼都別說了。」曹浩晴的臉色蒼白,看起來無助又易碎,身子顫抖著連帶聲音也微顫,「咱們忘了今天的事、忘了交談的內容,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過。」說完便垂下頭。

  「那問題依舊存在,我不要你受任何委屈,更不希望是為了我。」白思齊試著將問題談開。

  她抬起頭來,含淚看他,「那也是我自己的問題。」

  說完,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轉身離去,在臨跨出門檻前,曹浩晴背對著白思齊,突然丟下這樣的話來,「也許我很自私,但是我真心希望徐開塵不是端敏。」說完,她就走出了他的視線。

  許久之後,白思齊依然望著門囗發愣。

  然而,曹浩晴終究沒能說服白思齊離開村子。接下來的日子他儼然成了徐開塵的守護神,時時刻刻出現在她的面前,分分秒秒的圍繞在她的身邊。

  偶爾他會從山野採來一大束嬌艷的花朵,捧到她的面前送給她;偶爾他像個大孩子般的耍趣逗弄,只為一博她的歡顏;偶爾他僅僅用深邃的眼眸緊緊瞅住她,彷彿天地間惟有她一人……偶爾他會以無聲口形,緩緩向她吐露愛意……

  可惜這一切的一切,徐開塵完全視而不見、無動於衷。

  直到這一天,他終於逮到兩人獨處的機會,他就緊抓住她再也不容她輕易躲開。

  「你知道的,我一向說到做到,我說我不會放過你,你也就絕不可能從我手中逃離。」他說。

  「白思齊。」徐開塵幾近咬牙切齒,「你這驕傲自大的傢伙。」

  他漾起微笑,瞅著她說:「我知道。」

  「你自以為是,你無可救藥。」她咬咬唇,又說。

  「我知道。」白思齊點點頭,笑說。

  「我討厭你。」

  「我知道。但是,我喜歡你。」

  「不!」徐開塵搖頭,堅定的說,「這不是喜歡而是一種折磨,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困擾到我的生活,我很懷疑這就是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你不需要懷疑,如果你肯接受。」

  「天哪!」她睜大眼睛,「求你放過我吧!你不能將心中對一個死去的人的感情,轉而寄托在我的身上,那是不對的,也是不正常的。」

  「誰知道呢?」白思齊聳聳肩,看著她說,「也許你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胡說八道。」她罵,顯得有些惱怒,「我也許能原諒你過度思念下的反常行為,但這絕不表示你能放縱自己為所欲為,我很清楚自己是誰,用不著你這個陌生人來告訴我,也請你收回你的感情,那是我最不需要的。」

  「是嗎?」他喃喃的說,緩緩向她靠近,兩眼緊緊盯著她,苴逼得徐開塵透不過氣,忍不住連連向後退,直到無路可退,她被困在他和大樹之間。

  「我總能證明的。」白思齊說,臉頰緊緊貼上她的耳鬢,聲音輕飄飄的,「在此之前,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你,你惟一能做的事就是接受我的感情,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你該受何種懲罰,或者……你現在就想試試看。」

  徐開塵屏息住聲,一顆心莫名其妙的抽緊狂跳,胸口不由得劇烈起伏,她愈想冷靜卻愈覺燥熱,他呼出的熱氣摩挲她的耳鬢,她覺得渾身灼燒起來,雙頰頓時暈紅,她愈想逃避卻愈覺無力……她無法喘息、無法思想,她被他的行為弄得頭暈腦脹。

  白思齊無意挪開與她緊貼的身子,伸手撫觸她的頭髮、眼睛、鼻子、嘴唇……就這樣緊緊的盯著她,一瞬也不瞬,時間似乎也全力配合著他,凝結在這一刻。

  「請你告訴我這不是夢,你的確活生生的站在我的眼前。」他說,聲音近乎析求。

  徐開塵一怔,倏然驚醒,伸手推拒他的胸膛,他箍緊了她,迅速的俯下頭來,灼熱的嘴唇一下子就蓋在她的唇上。

  她退縮、她閃避、她掙扎,但最後,她投降了……他的吻一定附著魔咒,否則自己不會輕易屈服在他的脅迫之下,隨著他放浪自己的心,隨著他奔騰於白雲之間,隨著他走人迷霧之中,隨著他……一切都隨他了。

  然後白思齊慢慢放開了徐開塵,看著她因熱情所漲紅的臉龐,喃喃的說:「不可否認,你和我的確是天造地設最契合的一對。」

  啪!徐開塵想也不想,揮手給了白思齊一巴掌,但她立刻後悔了,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看著他,有些哀求、有些哽咽,近乎可憐兮兮的說:「我不是你玩弄的好對象,我也禁不起感情的焠煉,請你放了我吧!我保證我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請你放過我吧!」

  「你敢!」白思齊吼,緊扼著她的下巴,惡狠狠的說,「如果你再敢逃離我的身邊,我保證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給揪出來,你最好不要試著這麼做。」說罷,他猛然低下頭,用嘴唇緊緊壓住她的唇,身子緊緊的貼在她的身上。

  這是一個具懲罰的強吻,他緊壓著她,他強吮著她,吻得她透不過氣,因此她的薄唇疼痛起來……她掙扎著,可是卻推不開他……她吶喊,卻反而給他進攻的機會……於是,徐開塵沉默了,任由他予取予求。

  終於白思齊揚起頭,得意的說:「看來你總算學得了教訓……」他倏地住了嘴,兩眼直視,「哦!不!」他喊,「我無意教你傷心,不要哭!不要掉眼淚!你知道那會使我心痛。」

  看見她臉頰上滑下的淚痕,白思齊不由得心慌了,他竟像個孩子般的手足無措,只是忙著伸手拭去她的淚。

  她低下頭掩面哭泣,閃避他的撫慰。

  白思齊正想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卻被人一把給推了開去,他踉蹌連後退了數步,好不容易站穩腳步,放眼望去,只見仰智麟不知在何時冒了出來,而徐開塵已在他的懷裡。

  白思齊頓時怒火中燒,沉著一張臉盯著他看,像是一頭飢餓的獅子,隨時都將撲向它的獵物。

  而仰智麟的臉色更差,全身冒著熊熊烈火,隨時準備席捲敵人,燒得對方體無完膚、寸草不留。

  兩人逼視對方,誰也不肯鬆手,彷彿眼神即能殺死對方一樣。終於,仰智麟先開了囗,他口吻嫌惡的說:「你居然還敢再來騷擾開塵,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吃點苦頭,你是不會懂得尊重人、懂得尊重自己。」

  「我和開塵之間的事,用不著你插手來管。」白思齊忍住怒氣,不去想她在仰智麟懷裡的事實。

  仰智麟冷笑道:「她的事我管定了,你有什麼資格干涉我?」

  白思齊看看他,再看看他懷裡的徐開塵,她竟畏縮在他的懷裡……白思齊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怒道:「那你又有什麼資格干涉我和她的事?」

  「我!」他低頭看看懷裡顫抖、啜泣的人兒,然後轉向白思齊,大膽而無畏的說:「我是開塵的未婚夫,你說我有沒有資格管這檔事?」

  白思齊悚然而驚,衝上前想拉開他們,氣急敗壞的直嚷:「你胡說八道,別以為這種隨口胡謅的鬼話就能讓我信以為真,把她交給我,我不會讓你傷害她,把你的手拿開……」

  仰智麟迅速的移動身子,避開了他。

  「傷害開塵的人只有你。」仰智麟吼……

  白思齊渾身一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沒來這裡之前,我們的生活平靜而安寧,現在你帶來了雲雨風暴,擾亂了我們所有的秩序,難道你的目的就是要帶給開塵永無止境的困擾嗎?難道她的拒絕還不夠明確嗎?還是你的本性就喜歡欺負女人,看女人流淚?」

  「不!不是的……」

  「我不管你有何目的和居心,從這一刻起,你若再敢來騷擾開塵,或是惹她傷心落淚,我保證我會傾出全力,甚至不惜招集全村的人,合力將你趕出村子,除掉你這號痳煩人物,你最好謹記於心,因為我也是說到做到的人。」仰智麟臉色肅然、不苟言笑。

  白思齊握緊了拳頭,瞪視著他,「你是在威脅我?」

  「起碼我光明正大,把話全挑明了講,好過你千百倍。」他嗓音低沉,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不!」白思齊搖頭,朗聲說,「你並沒有嚇到我,所以該我做的我依然會去做,端敏是我的,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將她搶走,當然包括了你。」

  「你--」仰智麟雙拳交握,惡狠狠的說,「顯然你很想再嘗嘗我的拳頭。」說著,忙將徐開塵擱置一旁。

  白思齊挺身向前,迎向他炯然發火的目光,無所畏懼的說:「只怕這次你投有那麼容易靠近我,而且吃虧的人搞不好會是你。」

  仰智麟摩拳擦掌,嗤鼻冷笑說:「試試才知道,但是我還是好心提醒你,小心我的拳頭,你還記得它的滋味?」

  兩人摩拳擦掌、虎視眈眈,眼看局面一觸即發,徐開塵適時的上前拉開了仰智麟。

  「你怎麼了?也糊塗了嗎?我是徐開塵不是他的端敏,你不要在意他的話,更不要作無謂的打鬥,萬一你傷了他或他傷了你,這都不是我所願意見到的。」

  仰智麟頹然住手,也好笑自己莫名激動的情緒,自己居然當她是端敏,甚至為此準備和白思齊較量……自己一定是氣昏了頭,才會有這種可笑的舉動。

  「白思齊。」徐開塵說:「請你歇手吧!我也不想如同仰大哥所說的,集合村民的力量將你驅離村子,但是萬一你再不肯鬆手,又做出越矩逾規的無理舉動的話,我倒是會認真的考慮他的話,相信沒有人會願意見到那樣的情況,你是聰明人應該不會讓自己陷人那種局面。」

  白思齊一聲不吭,深深凝視著她,眼神帶著一抹受傷的痛……他為她的冷漠心痛、為她的絕情心痛、更為她和仰智麟曖昧不明的關係心痛。

  「我的話就說到這襄,請你……好自為之。」說完,徐開塵拉著仰智麟的手肘,雙雙離去。

  白思齊一掌猛力的擊打在樹幹上,額頭上的青筋浮動著,眼睛裡則燃燒著火焰,胸口因憤怒而劇烈的起伏,雙手緊握成拳發出咯咯聲響,他像一隻未戰即敗的獅子,滿腔狂怒無從宣洩……他心有不甘,若不是仰智麟半途殺出,他相信自己已經讓徐開塵原形畢露、無所遞形……偏偏,哎!天不從人願。

  現在又冒出一個自稱是她未婚夫的仰智麟,情況是愈來愈複雜,所要遭遇的艱難也是可想而知,白思齊不禁覆額興歎。

  然而,就在白思齊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之際,村子又來了一名訪客,端敏的同父異母哥哥,端文。

  端文的出現,無疑是一劑強心針,大大的振奮了白思齊。但是有了上一次的經驗,白思齊不敢再貿然行事,謹慎的以朋友關係將端文慎重的介紹給徐開塵認識。

  就像白思齊和小靈兒一樣,第一次見到徐開塵的端文,也為她與端敏極為相似的面孔所震駕,愣愣的望著她,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氣氛頓顯凝重,被人盯著看的徐開塵立即表示抗議,但語調卻是委婉柔和的。

  「我想……大概又是我的臉孔令你感覺不自在,或是今你聯想到某些事情了,是吧!」她說。

  端文點點頭,語重心長的說:「的確是這樣,因為你實在太像我那死去的妹妹端敏,我承認在剛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真的誤以為她死而復生。」

  白思齊一怔,一顆心陡然下沉。

  徐開塵眼角的餘光正好接住白思齊失望的眼神,她笑著對端文說:「感謝你沒有像某人一樣,堅持說我就是端敏,顯然你比他理智多了,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我卻正好與你相反。」端文意興闌珊的說,「看見你只會讓我想起我那薄命可憐的小妹,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你。」

  白思齊全身一震,連忙走上前,對端文附耳說:「端文,我寫信通知你,主要是請你幫我認一認她究竟是不是端敏?你現在就下定論,是否稍嫌倉卒也太隨便了些呢?」

  端文冷眼看他,淡淡的說:「老實告訴你吧!我若不是因為好奇,想親眼證實端敏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的話,這一趟我根本是不會來的,何況還是為了你!你要知道,在這世上我惟一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碰了釘子的白思齊頓時一臉無奈,端文也不再理他,逕自對一旁的徐開塵說:「徐小姐,為避免不必要的干擾,也許我們應該找個清靜的地方,私下好好的談談,你認為如何?」

  徐開塵尚未有所反應,白思齊卻已跳了起來,橫阻在兩人中間,心慌意亂的急嚷:「不!不行,你們不能作私下約定,一切必須有我在場。」

  他想起小靈兒一事,就是因為他的疏忽和大意,才會發生令他意料不到的結局,所以這次他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以免重蹈覆轍。

  端文眉頭緊蹙,瞅著他看,沒好氣的說:「你以為你是誰?我做任何事還需要你的應允嗎?白思齊,你還是像以前一樣的高傲、一樣的目中無人,只可惜今非昔比,也許你仍是家大業大的闊氣少爺,但我已非吳下阿蒙,不會再將你的話當成金科玉律,何況……端、白兩家早已無瓜葛,這一點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才是。」

  「端文。」他喊,有些洩氣和失望,「你不該這麼說的,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端文訕笑的說:「那我該怎麼說?我可不需要在意你的感覺,更何況我是實話實說,如果你認為我還會念著昔日交情,對你忍讓三分或幫助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來這裡是因為端敏不是為了你。如果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就不要再隨意開口。」

  白思齊渾身一震,微張著嘴,果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熱切的目光頓時灰暗,隨即臉上佈滿了懊梅和沮喪。

  端文對他的反應全然無視、毫無所覺,轉向徐開塵,說道:「我想,現在的你一定更加贊同我的提議,是不?」

  徐開塵正想點頭,封明娟卻在這時莽莽撞撞的衝了進來,看見徐開塵就像看見浮木,攀著她緊抓著不放,氣還末順過來便急著大嚷:「老天哪!原來你還在家裡……我們……我們不是約好去西村……給老人家做檢查嗎?村頭來了好多人,我忙都忙不過來,你……」她嚥下口水,「你居然還在這兒!天哪!我的天哪……」

  封明娟這才終於發現屋子裡還有其它的人,她瞪大眼睛,環視四周,然後偎向徐開塵,輕聲巧言說:「現在又是什麼狀況?他們幹麼都虎視眈眈的看著你?那位新面孔的帥哥又是誰呢?」說時,連忙理理自己的衣衫,「最重要的是我現在的樣子還好吧?」

  徐開塵險些噴笑出來,忙將封明娟拉至一沒,然後開口對端文說:「很抱歉,我的朋友一向誇張些,不過我的確和她約好去西村,現在顯然已經耽誤了,所以……」

  「沒關係!」端文立即接口,「反正我打算在這裡稍作停留,見面的機會還很多,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徐開塵投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隨即拉起封明娟往外走。

  「喂!你不打算介紹他讓我認識嗎……喂……」兩人跨出大門,封明娟仍不停嘟嚷著。

  按著,室內岑寂了好一會。

  「她對你似乎特別友善?」白思齊終於打破沉默。

  端文冷哼一聲,淡漠的說:「你又想說什麼?」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真的一點都不懷疑?只是把她們極為相似的面孔當作是一種巧合而已嗎?」他激動的說。

  「我怎麼想與你何干?」端文肅著一張臉,加重了不悅的語氣,「你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所以不要妄加猜測,那是毫無意義也毫無作用的。」

  「是嗎?」白思齊凝視著他,喃喃的說,「如果真是像你說的那麼簡單,我的信又何以會打動你?讓你不惜千里迢迢趕來這裡,難道你不就是心存疑慮,也想證實端敏是否還活著嗎?」

  端文不改嚴肅之色,讓人無法看出他心裡所想的,就連說話的語調也極平淡,彷彿白思齊所提的事都與自己無關。

  「我相信端敏已經死了,而且我根本不希望她還能活著,我來這裡只是為了防止端敏的悲劇再次發生,身為她的大哥這是我惟一能為她做的。」

  白思齊喉頭發出一聲低喊,臉色別的蒼白且帶抹受傷的痛楚,艱難的說:「你是說……你的意思是指……」

  「是的!」端文堅肯的接下他的話,「這次你終於猜對了,我不是來認妹妹的,我來是為了提醒徐小姐,讓她認清並提防你這個人,並且將你加諸在我妹妹身上的痛苦,全數一五一十的告訴她,這就是我來的目的。」

  「不!」白思齊傷心的叫嚷,「也許我犯過錯,但是我同樣也付出了代價,我身心所受的煎熬,外人是不會懂的,現在我願意竭盡我的一生作為補償,難道這點機會都算奢求嗎?你認為我該怎麼做才能今你們滿意呢?」

  「你什麼都不用做,因為我妹妹已經死了。」

  白思齊渾身一震,胸口不哳抽緊、抽緊。

  端文冷冷的說:「很殘酷是嗎?但這就是事實。」

  「不!」他掙扎的說,「如果你肯幫我,一定會有很完美的結局……」

  「癡人說夢話!」端文嗤鼻冷哼。

  「你可以恨我因為我不值得原諒,但是犯得著拿端敏的生死來和我賭氣嗎?我不相信你真的狠得下心當她死了,在看到她栩栩如生的站在你面前之後,你怎能拒絕我的請求?」

  端文眼裡終於冒出怒火,他惡狠狠的瞪著白思齊,許久、許久,才咬牙切齒一字一字清晰的說:「你根本沒有資格和我談端敏,她死了,不要讓我提醒你,你是如何害死她的。」

  白思齊這才明白,四年前端、白兩家斷絕往來,以及端敏的死,造成端文對他的恨意竟是如此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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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升起,黃金般的光芒灑入五彩池,因而使湖面看起來宛如一片梯田,反映出翠墨交疊的藍綠色天空。

  多少年前,這裡經是一位小女孩夢中所祈盼的仙境,朝朝暮暮只為了等待心中鍾情的男孩實現諾言,與她在仙境內相依相偎共度一生。

  但是一日男孩為理想遠赴他鄉求學,此去經年不再復返,小女孩的夢醒了也碎了,如今仙境依舊,而男孩的承諾遠去無蹤,只留給女孩無限的痛楚與悲思……

  突然。端文的聲音劃破岑寂--

  「我相信如果我妹妹還活著,她一定也會喜歡這個地方。」

  徐開塵大吃一驚,隨即從冥想之中回過神來,定眼望去,正看見端文衝著她善意的微笑。

  「很抱歉!」他說,「我不是存心打擾,我想我大概是環境不適,一夜輾轉難眠,看著天亮就想出來走走,沒想到居然在這兒遇上了你。」

  她做微聳肩,輕笑不介意。

  「我想在這裡生活,一定能讓人忘卻所有的煩惱。」他又說。

  徐開塵輕歎:「這裡同樣會有生、老、病、死,人生之事同樣不能免俗,所以……一旦你愈是想避,卻會發現愈是避不了,好像『人』就是天生的麻煩體。」

  端文沉默片刻,她納悶舉目望去,卻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看,她一怔連忙低下頭,囁嚅的說:「也許我不該這麼說,我只是一時隨性隨心,沒有其它的意思,請你別介意。」

  他走過來,輕輕拍打她的肩頭,柔聲笑說:「想說什麼都是你的自由,和我在一起不需要覺得拘謹,你可以當我是一個--朋友,無話不談的朋友。」

  徐開塵看著他,漾起了微笑。

  「你真好!」她由衷的說,「端敏真是幸運,有你這樣好的大哥。」

  「只可惜,她已經死了。」

  徐開塵一怔,忙道:「很抱歉!我不該提起她的……」

  「不!你不需要感到歉疚。」端文接口說,「其實我並不希望她還活著,寧願相信她已經死了。」

  她大大一震,相信自己臉色一定極差,因為他又說:「如果我的話使你感到不舒服,就請原諒我的過分坦白,因為我這麼說也是為了保護她……」端文一頓,逕自笑了起來,「你一定認為我很矛盾,說話顛倒不清,可是惟有天知道現實何其殘忍,如果端敏在地下有知,她一定也會贊同我的話,眼不見為淨。」

  他的話深深吸引了徐開塵,他眼裡的傷痛勾引她的心一陣抽緊,她不由得想瞭解,不由得想去探究,於是她大著膽、小心翼翼的問:「也許……你可以將你所謂的『現實』告訴我。」

  端文注視著她,眼光迷迷濛濛的,內心幾經掙扎,好半晌,才說:「那年我遠赴東北,全家我只告知了她,我以為她會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下去,誰料到就在我搭火輪船前往英格蘭的前夕,我竟輾轉得知她額娘的死訊。更想不到,當我千里迢迢奔回故鄉時,迎接我的卻是她的喪禮。」

  徐開塵的眼眶不覺蒙上一層霧氣。

  端文重重歎了囗氣,「你還想聽下去嗎?」

  她眨眨眼,點了點頭。

  「她的死帶給我們莫大的傷痛,大家都責怪自己未能伸出援手,甚至反而加促了她的死亡,特別是我阿瑪,他的自責最深,他也因此腦溢血而癱瘓在床上,成天就叨念著為了面子害死了妻女,怨恨自己的無能、痛恨自己的無情……其實這又怎能全怪他呢!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悲劇,誰又想得到呢?」端文雙眼迷濛,聲音悲切,彷彿過往一切仍歷歷在目。

  「他沒錯!」徐開塵喃喃自語,融入他的故事裡。

  「這其中轉變最大的要屬我額娘,大家都以為她不甘身為側室,所以才會對大房多加挑剔,其實額娘真正介意的是阿瑪對大娘的真愛,一個得不到丈夫的心和沒有家庭地位的女人是最可悲的,所以她總希望引起阿瑪的注意,甚至不惜傷害到無辜的人。但是大娘的走和端敏的走,讓她徹底的覺悟了,因為她發現即使大娘死了,她依舊無法取代大娘在阿瑪心目中的地位。」

  端文深深吸口氣,又繼續說:「這樣悲傷的日子,足足過了一年,然後終於有了件喜事,我那惟一僅剩的妺妺端柔要嫁人了……」他頓了一頓,苦笑說,「你一定想不到,她要嫁的人是誰?」

  如同一股魔力,促使徐開塵追問:「是誰?」

  他說:「就是當初阿瑪強迫端敏要嫁的人。」

  「呀!」徐開塵喉頭發出一聲低喊。

  「很可笑,是嗎?」端文笑的比哭還讓人心酸,「我額娘天真的以為,不管是正室或偏室生的,同樣都是王爺的女兒,所以興高采烈、歡天喜地的把端柔送上了花轎,還以為,女兒覓得富貴人家、嫁得好郎君,哪知道竟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為什麼?」她茫然而疑惑,「明明是喜事,又怎麼會變成悲劇呢?」

  「額娘刻意隱瞞端柔出於偏室的身份,沒想到竟在喜宴上被人當眾揭發,對方是有名有望的大戶人家,怎禁得起蜚短流長,當晚兩家就鬧得不歡而散,可憐的端柔剛進人家門就受盡冷眼和派頭,還得要忍氣吞聲,最令人氣憤的是新郎當夜即出走,四年來音訊全無,教端柔白白守活寡,你說這能不是悲劇嗎?」

  徐開塵睜大了雙眼,她能說是悲劇嗎?不!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心臟不斷的絞緊、絞緊、絞緊。

  「這件事讓我們家成了全北京城的大笑話,讓阿瑪和額娘無顏再繼續待下去,在一個機緣下,雙雙遠赴日本,在那裡開始重新生活。」

  他歎口氣,心情十分沉重,喃喃的說:「死的死、走的走。就這樣不到兩年一個家全散了、全散了,我才知道,想要孤獨是很容易的。但想重溫家庭之樂卻難如登天,我奇怪自己當初怎會有逃離家庭的念頭?但這一切都已無法再挽回了。」

  空氣似乎凝結起來,壓得人透不過氣。

  思緒漲滿哀與愁,然而這一切徐開塵竟然只能表示沉默,也許這正是最大的悲哀,但惟有她知道。

  「開塵。」端文喊,有些乏力,有些淒苦,「這就是我所謂的『殘酷現實』,如果你是端敏,你還願意活過來嗎?你還願意面對這一切的殘破嗎……不!你不會願意的,相信端敏也不是,而我--也不願意。」

  眼眶的霧氣聚集成淚水,淚水倏然滑落,徐開塵連忙伸手拭去,掩藏心中的痛,「對不起!我一向不懂得控制情緒,眼淚不自覺就掉了下來……」

  「你知道嗎?」他打斷她的話,幽幽的說,「哭不出來是什麼樣的一種滋味?你不會喜歡那種感覺的,所以不要壓抑內心的真實情感,有淚就流吧!畢竟我們只是人,又怎能活得像神,有淚就流吧!」

  「嚶!」她低喊一聲,掩面就哭了起來,淚水氾濫由指縫間滑落。

  端文走過去,輕輕將她欖進懷裡,眸裡竟也閃爍著淚光,下巴抵著她的頭,緊緊、緊緊的擁著她,彷彿要將僅剩的力量,源源注入她的身體裡……然而,這僅僅是一瞬間,內斂的端文隨即恢復理智,放開了她。

  他攤攤手,故作瀟灑的說:「你瞧,我比你還不懂得控制情緒,居然把這些過去的事,沒頭沒腦的向你傾洩,真是糟糕!哎!」他歎了口長氣,又咕噥說了些她聽不懂的話,哭笑不得的表情十分滑稽。

  她抹乾淚水,仰頭說:「我相信如果端敏還活著,她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因為她有這麼多關心她、愛她的人,她怎能輕易讓自己倒下去,她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

  端文全身一震,想起離家前夕與端敏話別的那一幕……驀然,他漾起寬慰的笑容,看著她說,「是的!你說得沒錯,一切都將重新開始,我想我也該好好振作起來,總不能老是活在回憶和自責裡,也許……我該去日本和兩位老人家團聚,盡點做子女的本分……」

  「連同端敏的也一起好好孝敬他們。」徐開塵突然說。

  「是的!」端昱即接口,「連同端敏的!相信她一定知道我會做到的。」

  兩人相互凝視,一切瞭然於心。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說:「我無法在這裡久留,也許……也將不會再來這個地方,所以這次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懂!」徐開塵點著頭,若有所思,喃喃自語,「或許這就足夠了……」

  他們分別時,陽光正耀眼,沒有離愁、沒有悲傷,一切看來是那麼的平靜,湖面上只剩她的倒影,而她正微笑著向他揮手道別,看著端文從自己的眼前逐漸消失。

  唏嗦!唏嗦!

  草地上傳來的聲響,終於叫回她的視線,她看見仰智麟正朝她走來。

  「偷聽別人的談話是很不禮貌的喲!」她輕聲抗議,但心情卻是愉快的。

  他聳聳肩,無心的說:「我既是你的未婚夫,自然得保護你的安全,看見你和端文單獨在這兒,我怎能不擔心呢?」

  徐開塵蹙起眉心,不滿的低嚷:「你明知道那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你並不真的是我的未婚夫。」

  「我說那句話的時候,可是很認真的喲!」仰智麟強調,加重了語氣。

  她笑著淡淡的說:「而我只是感激你的仗義相助,無關男女之情。」

  他覆額興歎,「你還是這麼的坦白,完全不在乎倉不會傷了我的心……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半點騷擾,這是我對你的保證。」

  「但願我永不需要。」

  他瞇起眼睛,詭異的說:「別拒絕的太早,誰也料想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你總會有需要我的時候。」

  徐開塵笑了起來,「我可是禁不起嚇的喲!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因為你老跟在我的四周,無疑成了另一種騷擾,我無意使你難堪,我知道你平常就已經夠忙了,實在不需要再將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

  「我認為值得就好!」仰智麟打斷她的話,逕自說道,「如果你認為我多此一舉,或者我真的困擾了你,我會試著改善,不讓你感覺我的保護是一種騷擾。」

  她無奈歎口氣,訥訥的說:「我還能說什麼呢!」說罷,就舉步往回走。

  他立即跟了上來,「我說錯了嗎?你生氣了?」

  「沒有!」她搖頭說,「我只是該回去了,也許明娟又到處在找我了。」她低著頭看地上茂密的草叢,沒有看他。

  仰智麟伸手攔住徐開塵,抓住她的肩頭,強迫她正視他的存在,他口吻不悅的說:「為什麼我們每回談話,你總在半路喊停?其實你並不需要趕回去,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想離開我,你這樣拒絕我,對我來說是很不公平的,為什麼不給我機會,讓你認識我呢?」

  「仰大哥,你多心了,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也很敬佩你對附近村子的貢獻,你是那麼的受到大家喜愛,我又怎麼會避開你呢?我真的是必須回去了。」

  徐開塵委婉解釋,卻發現仰智麟又加重了手勁,她的肩頭不由得疼痛起來,心也燃起不安的火苗。

  「仰大哥,你究竟是怎麼啦?」她緊咬唇,膽戰心驚的看著他,「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他一怔,連忙鬆開了手,歉疚的說:「對不起!原諒我一時的情緒激動,我……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哎!別說了,我送你回去吧!」

  仰智麟一周頭,率先邁步向前,彷彿想甩開之前的不愉快,徐開塵沒再追問,低著頭跟在他的後面,突然他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她就猛地撞上他的背。

  「怎麼啦?」她捂著鼻子,咕噥的說,「為什麼突然停下來?」

  仰智麟直視前方,極富意味的說:「看來我要保護你的承諾即將實現。」

  她被攪得頭暈腦脹,根本不明所以,本能隨著他的視線向前探去,就看見白思齊已經站在他們的面前。

  「嗨!你們--還真早。」白思齊故意拉長了音。

  他大老遠就看見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心中妒火不由噴燒起來,現在又看見她依偎在仰智麟身後,若不是白思齊極力壓抑,他握緊的拳頭早已嘗到肉的滋味。

  「是你起得太晚了。」仰智麟訕笑說,「好可惜!剛剛這裡發生了好多事,如果你早點來就能遇上了……沒辦法!你似乎命中注定得一再錯過,不是你的你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一樣得不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白思齊問。

  「你不笨,應該會明白。」仰智麟不屑的看著他。

  「你……」

  「仰大哥。」徐開塵拉扯他的衣袖,柔聲說,「別再逗他了,我趕著回去呢!」

  仰智麟點點頭,按著衝著白思齊揚了揚眉、得意的笑,跟著搭住徐開塵的肩膀,雙雙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等等!」白思齊趕上來,攔住他們。

  「你又想做什麼?」仰智麟挺身捍衛,拉開白思齊與她的距離。

  「我只是要和她說句話,你用得著有這麼大的反應嗎?」白思齊拳頭不由得又緊握起來,兩眼直勾勾的瞪著他看。

  「你有話就說,但是別想我會讓開,你太不安全了。」仰智麟仍讓他們保持著距離。

  「你……好!算了!我今天不跟你計較。」白思齊轉向徐開塵,看著她說:「你忘了你和端文有約嗎?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去找他?」

  她看著他沒說話,而仰智麟已大笑起來。

  「說你只會『一再錯過』,你還生氣不肯承認……」仰智麟道。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白思齊終於捺不住性子,衝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仰智麟自然不甘示弱,立即反抓住他,兩人當即糾結在一起。

  「傻瓜!端文一早就來見過開塵了,現在他恐怕已經離開村子了。」仰智麟大吼。

  白思齊渾身一震,瞪大了雙眼,無法置信。

  「是真的!」徐開塵也說,「他已經走了。」說時,連忙將兩人拉開。

  白思齊一把抓住她的手肘,受傷的叫嚷:「你……你們怎麼可以……為什麼又瞞著我私下商議?告訴我,你和端文又作了何種約定?他為什麼會放心的離開?你說!告訴我!」

  「夠了!白思齊!」仰智麟使勁的將他推開,護住徐開塵,「能說的、該說的,都已經告訴你了,你如果再亂來,我就對你不客氣。」

  「仰大哥。」徐開塵扶住仰智麟的手肘,「別和他計較,也許他只是一時不太能接受。」

  白思齊沮喪的看著她,按著視線便落在她扶著仰智麟的手上……他猛吸一口冷氣,渾身抖動著……驀然,他大力一甩頭,踉蹌奔去,口中同時大嚷:「我去追他,我要他親口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為什麼?」

  聲音如此痛楚、如此悲涼,浩浩山谷迴盪著餘音,竟也顯得淒苦了。

  仰智麟為白思齊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震愕,竟呆愣了好半晌,當他回種轉向徐開塵,卻又為她眼中流露的傷痛所震愕。

  江邊渡口,陽光璨璨,風和氣暖。

  江面浩瀚,波光粼粼,予人一種無限寬廣、舒暢之感,端文心情舒坦,面對眼前一片好山好景更覺豁然開朗,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安寧。

  一名男僕自他手中接過行李,正交給船家打理安置,白思齊嘶吼的叫喊便如狂風席捲而來--

  「不許開船!端文你不能一走了之!」

  白思齊飛奔至端文的面前,立即一把緊緊的扼住了他的肩頭,眼神痛楚而哀怨,死死的勾著他看,淒淒的說:「憑你、我昔日交情,今日何以如此待我?」

  「你忘了嗎?」端文冷冷的說,「四年前,端、白兩家就已斷絕往來,你、我之間的交情早已付諸流水,何需我一再提醒你!」

  「不!」白思齊大喊,「一切都是誤會,對!都是誤會……」他縮緊了手,急嚷,「我正試著彌補把一切都挽救回來。」

  端文看著他,兀自笑了起來,「太遲了!這些話應該在四年前說的,但是你沒有!」

  白思齊瞪大了眼睛,接著開始搖頭,拚命搖頭。

  「不!不晚!不晚!只要你別走,和我一起回村子,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一定說到做到……」

  白思齊有些混亂,甚至有些狂亂,幾近無法自制,一廂情願拖著端文回村子,而端文終於忍無可忍,使勁一揮手將他給甩開,一字一字清晰的說:「你別再癡心妄想了,她--不是端敏,她不是!」

  「不--」這聲叫喊動人心魄,足以劃破天際,白思齊摀住雙耳,頹然坐地,受傷的叫嚷,「為什麼你們都說她不是?為什麼?她明明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她活著、她活著!我知道她就是端敏,端敏還活著,為什麼你們偏要說她死了?為什麼?」

  「你怎麼想我根本不在乎!但是你不能假籍端敏的名義去騷擾別人,天底下能任你欺負的端敏只有一個,而她已經為愛犧牲了一切--包括她的生命在內。」端文說罷,走向堤岸準備上船。

  白思齊衝上前攔住他,可憐兮兮的哀求說:「我知道你們都怪我、都恨我。這四年來,我也無時無刻不在責怪自己,現在蒼天都肯給我機會,讓我在這原始偏遠之地與她重逢,可見我端敏有緣,就連老天都不忍拆散我們,你……你又怎能狠得下心呢?」

  「比起當年,」端文冷冷的說。「我又怎比得上你的十分之一?如果蒼天真有眼,我又怎會家破人亡?如果蒼天真有眼,就該知道端敏為你犧牲的已經夠多了,她不該再受你的折磨!」他再次甩開白思齊,瞬間跳上了船。

  「船家,開船!」端文吩咐的說,船家立即照辦。

  「不端文!」白思齊揪心大嚷,「你應該給我機會,讓我彌補,讓我用盡一生證明我對端敏的愛,而不是將我推下萬劫不復的深淵!你回來!回來--」

  端文雙手交盤站在船頭看著他,笑了,一抹折磨人的邪惡笑意,他說:「你忘了嗎?你曾經擁有過她,只是你放棄了!我絕不可能再給你折磨她的機會,更何況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你--不配!」

  「所以你反過來折磨我,你恨我,所以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利用端敏來折磨我,對不對!」白思齊扯破嗓子大嚷。

  端文臉色一沉,但隨即又笑了起來,「白思齊,你一向輸不起,也許這件事正是給你的最好教訓,你也該收收你的銳氣,別再見人就咬。」

  白思齊一顆心頹然下沉,端文果真不再瞭解自己,不再是自己的知心好友,倘若他肯用點心思,他會發現今日的白思齊早已不是昔日意氣風發的白思齊,而是為情所苦、為愛所傷的可憐人。

  眼見船身已逐漸遠離渡口,白思齊沿著堤岸亦步亦趨,心痛的喊:「不!端文,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聽我說、聽我解釋,不要一走了之,我需要你的幫忙……」

  悲切的語調,令人聞之心酸,但始終未能挽回心意已決的端文,船是愈行愈遠,愈行愈微小。

  「為什麼--」白思齊爆喊出聲,竟險些失足落水,幸好一好友實時趕到,將他拉回安全的地方。

  「思齊。」曹浩晴憂心的說,「你不要這樣,這樣的你好令我擔心、好令我害怕,告訴我我該如何幫你?只要你肯告訴我!」

  「白思齊。」范學文衝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粗魯搶道,「你最好趕快振作起來,不要讓我看輕了你……」

  「學文,你做什麼?」曹浩晴焦急的嚷,「你放開思齊,你這樣會傷了他的,難道你沒看見他正痛苦著嗎?你怎麼忍心在這時再刺激他?這不該是好朋友該做的事……」

  「那他呢?他就能這樣對待我們嗎?我們為了他被困在這種原始落後的村子裡,可不是想看他扮情聖,為了女人搞成這副落魄的鬼樣子……白思齊,夠了!你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你不必再委屈自己受這種罪,也饒了我們大家,走吧!離開這裡吧!」

  范學文的話引得白思齊的心陣陣抽痛,表情愈顯扭曲,教曹浩晴更加於心不忍,她忙推開范學文,傾身護住自思齊。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別說了!他需要時間,他需要休息,你別再逼他了,饒了他吧!」

  「我不逼他,痛苦的是我們大家!」范學文不顧曹浩晴的哀求,硬是對著白思齊大嚷:「白思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我們是如何的為你痛苦?再看看浩晴,她為你茶不思飯不想消瘦了多少?從前的她活潑開朗、熱情豪爽,但是現在為了你……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睛重視她的存在呢?她比端敏更愛你呀!」

  「啪!」一巴掌烙在范學文臉上,刺熱而灼痛,同時震醒了所有的人。

  范學文不可思議的看著曹浩晴,喃喃的說:「你……你為什麼……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大家都沒了理智?都……都瘋了!」

  是的!都瘋了!都瘋了!曹浩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不理智?居然動手打人,而且打了最關心她、最維護她的范學文,她驚了、呆了,只能伸手摀住嘴,睜著眼歉疚的看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他的事我不管也管不著,隨你們去吧!」范學文頭一回,奔跑而去。

  「浩晴。」曹浩天隨即上前責問,「你太衝動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學文呢?他那麼關心你,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嚴重傷了他的心?」

  「大哥。」曹浩晴支吾的說,「我……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要他不要再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後悔了,我不是真心想傷他的,不是……」她懊悔的不斷搖頭。

  「其實學文他說得沒有錯,我們的確不該再繼續耽擱在這裡,我們--該走了!」曹浩天特意加重了語氣,而眼神正是看著白思齊。

  她的淚水倏然滑落,咚的跪在白思齊身旁,挽住他的手肘說:「大哥說我們該走了,思齊,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白思齊抬起頭看著曹浩晴,緩緩伸手拭去她的淚,喃喃的說:「別哭!別再為了我而掉淚,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為我落淚……敏敏。相信我!」

  曹浩晴悚然而驚,哇的!痛哭失聲。

  而曹浩天也不禁黯然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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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00:22:07



  第二天,范學文走了,他是在心平氣和的情況之下,和眾人告別離開村子的,他不怪曹浩晴,只是那一巴掌結結實實打醒了他,走時,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總該有個人是清醒的,所以我回上海等你們!」

  於是繼邵立夫之後,范學文也走了,這使原本五個人的小團體更顯孤寂,尤其是曹浩天,他對白思齊已是極端不滿,但是礙於曹浩晴的癡情,他惟有忍耐不說半句責備的話。

  然而一向只肯默默守候的曹浩晴卻不再沉默了,她主動去找徐開塵,與她面對面敞開來談。

  「徐小姐,我知道我是不該來打擾你的,但是有些事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看著眼前美麗的徐開塵,也不知道是嫉妒還是羨慕?曹浩晴的心裡竟有些不舒服。

  面對眼前的曹浩晴,徐開塵滿心困惑和疑慮。

  「曹小姐。」她說,「我和你並不熟,我不認為你有什麼事是該讓我知道的,你……你是不是找錯了對象?」

  「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我相信你心底也很明白,我來找你完全是為了思齊,對於他,你可不能說你不熟悉,因為我們之所以會留在村子裡,完全是拜你所賜。」

  曹浩晴發誓,她來找徐開塵是誠心誠意的,絕不是存心來挑釁,但是不舒服的感覺竟讓她囗不擇言,而且話一出口,她就立即後悔了。

  「我……我無意使你難堪,我真心想和你平心靜氣的談談,如此而已。」

  徐開塵請她進屋裡坐,斟了杯熱茶給她,然後才說:「我願意和你談談,但是我不能保證我能給你你想要的答案。」

  「你放心!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些事,不是給你出難題的。」曹浩晴悶悶的說,眉頭蹙得好緊,接著又說:「我來是我自己的意思,不關思齊的事,所以請你不要錯怪了他。」說時,握緊了手中的茶杯,顯得有些不安。

  這一切全看在徐開塵的眼裡,她輕歎,「既然你這麼關心他,這麼為他著想,為什麼不試著勸他離開村子呢?你們根本不適合這裡,也不該再繼續逗留於此!」

  「不用你說,該做的我早都做了,但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切,想避也避不了,它就是發生了,我只有面對、只有接受。」曹浩晴無奈的說,眸裡閃著淚光。

  「你這麼好,他怎麼忍心傷你?」徐開塵道。

  曹浩晴深深的注視她,幽幽的說:「因為他的心已被另一個女孩所佔滿,根本容不下其它的人。」

  徐開塵撇開頭,輕聲說:「我不明白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

  「四年了!四年來思齊沒有一天舒坦過,就連笑也不曾放聲開懷的笑過,只因為他心中有愧疚,認定自己害死了心愛的人,所以他不斷的折磨自己,不允許自己忘記這個錯,將自己深深的埋在痛苦的深淵裡,然後身為好友的我們,不忍見他一日消沉一日,於是決定陪他遊山玩水忘卻煩惱,哪知道……我們又做錯了……」

  「你何必告訴我這些?他的事和我無關。」徐開塵蹙起眉頭,再次強調。

  她不理徐開塵,繼續又說:「常常大伙在玩笑嬉鬧之際,思齊卻沉醉在自己的冥想當中,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我們都很清楚他不開心、他不快樂,一直到--他遇見你,情況才有了轉變。」

  徐開塵低低沉吟一聲,「我說過他的事與我無關--」

  「不!請你聽我把話說完。」曹浩晴打斷她的話,搶道,「遇見你,沉默不語的他變得開朗積極;遇見你,鮮少笑容的他卻能幽默談笑;遇見你,他不再需要冥想,甚至為了你不惜屈膝向人乞求,一再讓自己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柄,一切一切的轉變全都為了你,你怎能說一切和你無關呢?」

  「這些同樣也困擾了我,我並不希望他這麼做呀!」徐開塵咬著牙,掙扎的說,「你不必跟我說這些,要說也該去跟白思齊說,不應該來找我。」

  「你不要激動,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曹浩晴挺了挺背脊,語調鮮明和緩了些,「我只是……只是把自己認為該說的說出來罷了,我不奢望能給思齊有任何幫助,也不希望給你添加困擾和麻煩,請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是希望在我離開之後,不會有任何遺憾。」

  徐開塵大吃一驚,「你們終於決定離開了!」

  曹浩晴點點頭,無奈的說:「早就應該如此,我卻傻得讓自己承受這許多痛之後,才懂得省悟,你說我是不是太笨了些?」

  徐開塵搖搖頭,「不!你才是最真實的,他早該珍惜你,而不是一再傷你的心。」

  「不!他沒有錯。」曹浩晴明亮的雙眼坦率的看著徐開塵,懇切的說,「思齊從未給過我任何承諾,我也早就明白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別人,一切不過是我單方面的多情罷了!他對我並沒有責任,我也不想成為他的負擔,所以我決定離開,徹底斬斷對他的情愫。」

  「什麼?」徐開塵幾乎跳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要離開,而他……仍然留在這兒……」

  「是的!」曹浩晴接口,「我會和大哥一起離開,如你所說的,我們的確不適合這裡,何況上海也有人等著我們回去。」

  「不!不對、不對!你們一起來就該一起走!」

  曹浩晴淒苦的笑說:「那又如何?我們帶走他的人卻帶不走他的心,他始終還是會回來這裡的。」

  「你們在這兒,他的行為就已不受控制了,倘若你們都離開了,我……我實在不敢想像將會發生什麼事?」想到這兒,徐開塵忍不住打個哆嗦。

  曹浩晴視而不見,自言自語的說:「老實說那也與我無關,不再是我的事了。」突然,她伸手握住了徐開塵的手,誠心誠意的說:「我只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徐開塵愣了一愣,訥訥的說:「我能答應你什麼事?」

  「很簡單!」曹浩晴說,「我希望離開時,你能來渡口送我,我沒有別的用意,只是想和你做個朋友,所以送送朋友應當不為過,我想你該不會拒絕我吧?」

  徐開塵點頭欣然應允,笑著說:「承你盛情,我怎能拒絕呢?我一定會去渡口送你的,祝你一路平安。」

  曹浩晴也笑了,兩人關係似乎有些複雜,卻也因此成了好友。

  按著。她們又閒談了好一會兒,而內容幾乎是繞著白思齊轉,可是見徐開塵的興致始終低落,有自知之明的曹浩晴便結束了這次的拜訪。

  和徐開塵分手後,曹浩晴獨自上後出小樹林繞了繞,想不到竟與曹浩天不期而遇,他倚身在大樹旁,兩眼直瞅著她看,倒像是在等地,等她解答自己心中的困惑。

  「你有話想問我?」曹浩晴主動打破沉默。

  他點點頭沒說話。

  「我想你說得對,我們是該走了,所以我決定離開。」她說。

  曹浩天看著她,蹙起了眉心,彷彿對她的話略有疑慮,不敢相信她真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

  「是真的!」她說,語氣依舊平淡,「就你和我兩個人,一起離開這裡。」

  「你捨得嗎?真放的下思齊嗎?」曹浩天簡單的說。

  「是的!」曹浩晴毫不猶疑回答了他,臉上不見一絲愁苦,反而閃爍著自信的光彩,「學文說得對,我們都該清醒了,讓這個夢徹底結束吧!」

  「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使你清醒的?」

  曹浩晴抬頭看看曹浩天,微笑著,「很簡單,夢完了也就清醒了。」她淡淡的說。

  「你甘心嗎?畢竟這個夢長達四年之久,就連旁觀的我都為你感到不平,你真能無怨無悔的付出,一點都不難過嗎?」他說。

  曹浩晴的心猛的抽痛,臉色沉了下來,「說不難過那是自欺欺人,你也一定不會相信,但是旁觀的你一定也很明白,思齊待我始終像待妹妹一樣,沒有一絲男女之情,若是真要責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單方面的自作多情,是半點也不能怪他的。」

  「這不公平!」曹浩天嚴重的抗議,「你不能把所有的錯全攬在自己身上,我相信思齊心底也很明白,你對他不只是純關心而已,他不能就這樣辜負了你的心。」

  「是的!他不能!」她重複說著,雙眼迷迷濛濛的,按著一聲輕歎,她說:「但是,我放棄了,我承認我輸了……也許應該說我根本不在這場戰爭中,所以根本投贏和輸的問題。」說著,便苦苦的笑了起來。

  他也長歎一聲,「你的語氣令我很擔心!」

  她的笑容隱沒,呢喃說:「其實我早知道他的心裡一直有個人,只是我不願放棄,因為我相信我不可能比不過一個死了的人。後來徐開塵的出現,終於使我有了競爭的對手,我更不願意放棄,因為我相信我比她還要愛思齊……但是,他卻告訴我端敏復活了,他心裡的那個人沒有死,我……我不得不放棄,不得不放棄……」

  曹浩天走上來搭住她的肩頭,鼓勵的說:「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言放棄,大哥願意繼續支持你,哪怕得在這個落後村子待上一年半載,還是十年八年,我都不在乎。」

  曹浩晴仰起頭深深看著大哥,微微漾起感激的笑容。

  「我寧願放棄!」她說,「因為他的心裡只有端敏,我可以改變自己學端敏的品性舉止,卻汶有辦法讓自己長得像端敏,這時我才明白我是永遠也不可能取代端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就連做她的影子也不配,因為他已經找到了徐開塵來替代。」

  「既然如此,」曹浩天說,「你為什麼還要讓徐開塵到渡口送咱們呢?我以為她該是你最不想見到的人,你會去找她談就已經夠讓我意外了。」

  「就當我為思齊盡最後一份心力吧!」曹浩晴靜靜的說。

  他蹙起眉頭,不解的問:「什麼意思?」

  她聳聳肩,「這已經不重要了、不重要了,想想,我們回上海後,我是不是該去找學文向他道歉?也許能給他一個驚喜……」

  曹浩晴輕巧轉移了話題,將這問號遠遠拋諸腦後。

  三天後,曹浩天兄妹一同離開了村子。

  徐開塵依言至渡囗迭行,而另一個送行的人即是白思齊,兩人看著渡船愈行愈遠,徐開塵感慨的說:「你怎麼忍心看她就這麼走了?她是那麼的在乎你啊!」

  「沒辦法!」他看著她說,「我心裡佔滿了另一個人,而你又怎知我有多在乎呢?」

  她撇開視線,冷淡的說:「那是你的事,我只是為你惋惜,為浩晴不值,等你想開了,就盡快回去找她吧!我相信她還是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我該把握的是什麼。」白思齊固執的說,「現在沒有任何阻力能將我從你身邊抽離,你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我隨時會讓你現出原形來,到那時你將屬於我一個人的,我一個人的!」

  他的佔有慾極強,深邃的瞳眸充滿摯情愛意,凝視著她就足以將她淹沒,於是徐開塵慌忙避了開來,閃躲的說:「我該回去了。」說著就走了去。

  「不!」白思齊低喊一聲,衝上來一把就抓住了她。

  「你做什麼?」徐開塵吃驚的喊,看著渡口來來往往的行人,心慌意亂的說,「你非要做些不理智的事才甘心嗎?你別忘了仰大哥說過的話……」

  「別跟我提他!」他低吼,「他沒辦法時時刻刻保護你,也不是適合保護你的人。」

  他揪緊的手將她捏疼了,她掙扎卻掙脫不了,她緊咬唇,索性不作反應,冷眼看著他。

  「很好!」白思齊笑著說,「我喜歡你聽我的話。」

  徐開塵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這是強迫,不是我心甘情願的。」

  「好!」他平心靜氣的說,「如果你能保證不再逃走,我也保證不再粗蠻對你。」

  她依舊警戒的瞪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白思齊立即滿意的笑了,然後當著她的面,緩緩鬆開了手說:「你合作,我也會繼續保持君子風度。」

  她揉揉被他握疼的手腕,微蹙著眉,生氣的說:「你究竟要做什麼?人都已經送走了,我們也已經無話可說了,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我為什麼一定得聽你的話?難道就憑著你的體力強過我,我反抗不了你,所以你就能為所欲為嗎?」

  面對徐開塵的指控,他居然笑了起來,而且還是最令她厭惡的邪惡微笑,她不禁怒火中燒,目光炯炯怒視著他,白思齊一怔,不得不收起笑容,馬上說道:「好!我老實告訴你,人,我們是已經送走了,而現在我們得接人。」

  她被他搞迷糊了,臉上一片茫茫然,心裡很想透析他的話,卻得到更多的疑惑,終於漸漸染上一層不安的恐懼。

  「誰?」她簡單的問。

  「你和我都認識的人,也是你最熟悉的人……」

  「白思齊,你又再玩這種把戲!」徐開塵不等他的話說完,就激動的跳了起來,生氣的說,「這次你又把誰找了來?」她咬著牙,「告訴你沒用的!不管你請誰來,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們只會一時誤以為我是端敏,按著就會發現我並不是,我不是端敏!不是、不是、不是……」她一連垂的喊,拚命的搖頭。

  「如果你不是端敏,那你怕什麼?」他突然說,兩眼瞅著她看。

  「我……」她一怔,支吾的說,「我沒有,誰……誰說我怕了……」

  「那好!」他奮力擊掌,愉悅的說,「就當陪我接人,浪費你一些時間,我想你也不會在意吧?」

  白思齊也不等地回答,扶著她的手就走上了堤岸,按著伸手指向江面,興奮的說:「看見了嗎?就是那艘船,沒多久它就會靠岸了。」

  她下意識望了望,沒說話。

  「你不想知道來的人是誰嗎?」他說。

  「是誰?」徐開塵顫著音問,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

  「是--你的父母。」白思齊故意拉長了音,加重語氣讓她聽得一清二楚。

  徐開塵大大吃了一驚,但她故作鎮定,訕笑說:「哼!你還真有本事,居然連我的父母都給請了來,我算服了你了!是明娟告訴你的嗎?」

  「噢!不!我想你大概搞錯了。」他說,「我說的不是徐老爺和徐大嬸,而是碩親王府的端王爺和側福晉兩位。」他又故意加重了語氣,讓她結結實實聽了個仔細。

  「呀!」徐開塵喉頭低喊一聲,臉色刷的慘白,不禁猛抽一口氣,腳竟站不穩踉蹌的退了兩小步,身子不由自主的打著哆嗦。

  白思齊見狀,走上前好意的扶住了她,她卻一揮手使勁將他甩開,艱澀的說:「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他眉梢揚了揚,又跟著聳了聳肩,完全一副莫名無辜的模樣,還裝傻的說:「我怎麼了?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害怕?」

  他明知故問,她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而事實上,她也無暇再應付他了,因為她對即將要面對的人更感到恐懼,迫得她恨不得能立刻消失……現在的她不僅是站立難安,一顆心也怦怦亂跳,額頭和手心不斷沁出冷汗,就連呼吸都感到窘迫,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強裝鎮定到什麼時候?

  逃!下一秒徐開塵就崩潰了,想逃的念頭滿滿的充塞了她的心,她無法讓自己再一次承受這樣的考驗,尤其面對的人是她的阿瑪……噢!不!她不能!

  最後一絲自制力終於瓦解,徐開塵掉頭飛奔而去。

  這一次白思齊沒有阻攔她,因為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在漫長的煎熬和等待之下,他終於證實徐開塵就是端敏,眼眶竟不覺發熱了。

  他舉步跟上她,這一次,他可不想再錯放她。

  端敏一路狂奔至小樹林,環視鬱鬱蒼蒼的樹群,彷彿一棵棵都向她擠壓過來,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尖叫出來。

  她吶喊,卻喊不盡她的心酸,她狂呼,卻呼不盡她的悲哀,她嘶吼,卻吼不盡她的憤怒……為什麼?努力逃了四年,努力讓自己忘卻一切,但一切又如排山倒海而來,瞬間將她淹沒,再次將她卷人永無止境的痛苦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耳裡仍舊充塞著無奈的喊叫聲,一遍又一遍,痛得她不敢再面對一切,心裡的畏懼是愈來愈強烈了。

  突然,白思齊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上,按著,他的聲音便揚起了,「敏敏,原諒我!我無意使你傷心,但這卻是最有效的辦法,你讓我無從選擇……」

  她側身迅速避開了他,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不悅的說:「你向來如此,傷了人之後,再給自己找最好的台階下,讓別人去承擔你所犯的錯……」端敏深吸一口氣,咬牙說,「夠了!白思齊,我說過我不是你玩弄的好對象,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不!不要用這種話來嚇我。」白思齊跳了起來,衝上前自她身後抱住她,嘴唇輕貼她的耳畔,呢喃的說:「原諒我!敏敏,我保證不再讓你失望,不再讓你傷心。」

  她閉上雙眼,任淚水滑落,她哽咽的說:「一句原諒,就能挽回我所失去的嗎?你的保證太多了,那只會讓我感到沉重,我不會再傻得去信以為真。」

  「天哪!」白思齊發出一聲低喊,迅速扳轉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自己,望見她傷心的淚痕,他的心一陣揪痛,蹙著眉頭說:「相信我!從小到大,我對你所有的承諾和保證,全都是出自真心,絕不是欺騙你,我曾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實現我的承諾,現在好了,只要你肯給我機會,我會讓你知道我對你的好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端敏搖著頭,啜泣的說:「你一再將我逼人絕境,卻說是對我好,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我該如何面對我的阿瑪,我又怎麼向他解釋我的死而復活?你……你只會讓我為難、讓我害怕,讓我不知所措,而你卻說這是為了我好。」

  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滴落在白思齊的手上,漸漸濡濕了他的衣袖。

  「噢!敏敏!別哭!你讓我的心都碎了。」他伸手抱住她的頭,焦急的說,「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其實你阿瑪他們並沒有來,我根本聯絡不到他們,這全是浩晴為我想出的辦法,老天!感謝她,若不是她,我不知道還得等上多久的時間?」

  端敏悚然而驚,一種受騙的屈辱油然而生。厭惡感相對高漲,不滿的情緒一下子充斥了胸口……這就是白思齊,她怎能奢望他為自己而改變?她怎能相信他不再欺騙自己?

  全是謊言,而她竟信以為真!

  端敏猛然將他推開,連連向後退去,傷心欲絕的喊:「我活該下地獄受那萬劫不復之苦!天哪!噢!我怎能忘記喪親之痛?我怎能忘記阿瑪的屈辱?我怎能忘記姊姊所受的磨難?我怎能忘記家破人亡的殘破……」

  她一連串的哭喊,一句句如同利刃直戳心坎,教她痛不欲生,不由得恨起了自己,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為什麼我不真的死掉呢?」端敏抽氣哽咽,語不成調,「我居然苟延至今,我居然以為一切真的都能重新開始……天哪!我寧願死,以彌補我所造的孽……」她掩面痛哭失聲。

  「不!不是你的錯!不是!」

  她的聲音如此悲淒、哀涼而無助。一句句同樣刺痛了白思齊的心,一再揪緊,揪緊,揪緊……他衝上前也跪了下來,伸手捧著她的臉,他的雙眼也已迷濛,憐惜的凝視著她,他渴望抹去她的傷、她的痛,而最教他痛恨的是這一切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敏敏,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我、要恨就恨我,就是不許你再折磨你自己!」他說。

  「不!思齊,」端敏抽噎的喊,有些可憐兮兮的,「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只求你饒了我吧!放了我吧!我求你!我求求你!」

  白思齊大大一震,瞪大了雙眼,無法置信的看著她,驀然他發出一聲低吼,俯身就摟緊了她,那麼強烈、那麼急迫,就怕她再從自己手邊溜走。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為什麼?」他嗓音沙啞的喊,但也不足以表達他內心萬分之一的痛。

  「不!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從未怪你、怨你,又何來原諒不原諒呢……」

  白思齊心底又燃起一絲希望,他的頭緊靠著她的耳畔,謹慎而小心翼翼的問她:「你是說……你願意重新接納我囉?」

  「不!不是的。」端敏抵著他的胸抗拒,毫不留情的說,「我只想讓一切都過去,未來你是你而我是我,我們將是不再有交集的陌生人……」

  「不要--」他受傷似的大嚷,緊瞅著她,彷彿要將她與自己融合在一起,這樣她就完全屬於他的了。

  突然一股猛然而來的力量,倏地將他們倆抽離,白思齊伸手想抓牢端敏卻兀自撲了個空,她宛若受驚的兔子跳離他的週身,接著,他就看見仰智麟擋在他的面前,咬牙切齒的說:「這一次我不再饒怒!絕不!」

  仰智憐幾乎爆吼出來,像是一隻獵食的飢餓野獸,準備毫不留情的撕裂他的禁臠;而白思齊的心裡只有端敏,對他的咆哮怒吼完全視而不見,慌亂中他想推開眼前的障礙卻一再被阻擾,焦急的他不加思索的叫嚷:「她是端敏,不是徐開塵,明白嗎?她是我的不是你的……我和端敏是真心相愛,請你不要再阻擋在我們之間……」

  仰智麟一把揪住白思齊的衣襟,接著他竟爆出一段震懾人心的往事來,他怒吼,「就算她真的是端敏,她也是我的!記得嗎?四年前你退了她的婚約,而我就是那個遞補者。所以與她有婚約的人是我不是你,不論她是徐開塵或者是端敏,她注定都是我的,你已經放棄了,你憑什麼再和我爭?」

  他的話如同引爆火藥,震得他們愕然屏息,於是,有了片刻的岑寂。

  「你胡說!」白思齊終於跳了起來,也反抓住他的衣襟,「我沒有放棄,她不是你的!不是!」

  仰智麟也不甘示弱,用胸膛強抵他的蠻力,兩人糾纏在一起,場面充滿火爆味,大有一分高下分個勝負的味兒。

  「夠了--」端敏突然一聲大叫,他們一怔倏然停手。

  意外接二連三向她襲來,教她再也忍受不了,她衝到他們的面前,熱淚盈眶的喊:「你們都以為你們是誰?有什麼資格爭論我屬於誰的?我告訴你們,我就是我!不管我是徐開塵或者是端敏,我都是屬於我自己的!不屬於你們任何一個!」

  喊完,她就如旋風般奔出了小樹林。

  「敏敏--」

  「開塵--」

  兩個大男人不約而同的叫喊。

  為什麼?端敏實在想不通,一切怎會變得如此混亂不堪?

  她以為白思齊是惟一令她頭疼的人,怎會無端端多了個仰智麟?她不禁覆額興歎。

  她認識仰智麟足足有三年之久,卻從不曾懷疑過他的身份背景,更想不到他會是那個拋棄端柔離家出走的新郎,老天真會開玩笑,但是這次實在過分了些,她心裡一點準備也沒有,毫無抵抗力的她一下子就被打敗了……

  她需要清靜、她需要空間、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偏偏,魯莽的封明娟卻在這時加了進來,她揚著她特有的高八度音量,從遠而近扯著嗓子高喊:「開塵--開塵--」

  她終於衝進了屋子裡,見到端敏又如看見浮木般,兩手攀住她掛在她的身上,急喘中還忙著嚷:「出……出事了……大事,出了大事了……」

  端敏悶歎口氣,根本無意搭理封明娟,意興闌珊的回了句:「什麼事都與我無關,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平靜……」

  「有關……有關!大有關係!」封明娟急切的打斷了她的話,猛嚥一口口水,跟著又說,「仰……仰智麟招集了全村的人,說……說白思齊騷擾了村子的安靜……他……他要集合全村的力量將白思齊趕出村子!」

  端敏全身一震,猛然打了個哆嗦。

  「到底是怎麼回事?」封明娟全然不解,「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種地步?是……是不是和你有關?究竟又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開塵!你說呀!這是怎麼回事?」

  她撇開幾乎貼在她身上的封明娟,冷漠的說:「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什麼!」封明娟瞠目結舌,誇張的說,「你怎麼能當個沒事人似的!現在外頭鬧哄哄的,搞不好會出人命,你如果能阻止就不能坐視不理。」

  「我管不著。」端敏簡單的說。

  端敏愈是表現的冷漠無情,封明娟就愈是覺得生氣,她哼聲說:「我知道你本來就認識白思齊,只是嘴硬不肯承認罷了!就算他對你有千錯萬錯。現在他有難,你怎能漠視故作灑脫?仰智麟對村子的影響力你是知道的,如果你再固執己見、見死不救,我保證你會終身悔恨,一輩子都受這種錯誤所折磨……」

  「夠了!」端敏大喝,「我已經說了與我無關,你的話一樣起不了作用的!」

  「你……你……」

  封明娟氣得咬牙切齒,竟拿端敏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忽然覺得眼前的人變得陌生,她似乎覺得自己好像不曾瞭解過端敏,原來她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她不禁喪氣的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知道有一個愛你的男人正承受你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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