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196|回覆: 13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欽定人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3:30 |倒序瀏覽
欽定人妻 作者:淺草茉莉

雖然初次見面是她沒搞清楚就誤會他亂綁人,
不過現下瞧瞧,哪有大將軍像他這般不莊重,這麼小人——
眉眼帶桃花、言語舉止輕浮不說,
不但跟蹤她回家,偷聽她與公婆的對話,
假意主動幫她尋找失蹤的妹妹,實則是要緝拿她的丈夫,
還自作主張對外宣稱她是他娘子,拎她回家做當家主母,
照理說她該討厭他,離得越遠越好,
可不知怎的,她竟覺得有他在身邊很安心,
甚而逐漸習慣他的擁抱,對於他霸道的貼心舉動感到窩心,
只是礙於世俗禮教,讓她遲遲不敢回應他大膽而直接的表白,
但當她知道他當面拒絕皇上做駙馬,更願意為了她拋棄一切,
她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感,只是她沒料到,
原來要當個真正的鳳夫人,還有這麼多難關得過……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3:46
楔子

  小小破敗的廳上,余家兩姊妹坐在一側,聽著媒婆與父親的對話。

  「那秦家雖沒什麼錢,兒子甚至被征去修城,但畢竟是秦家的獨苗,他們也願意賣田幫兒子娶一房媳婦,免得等兒子修城十年回來後,年紀過大娶不到黃花閨女傳宗接代,你們家大女兒芷芃十年後也才二十八,還可以生得出娃兒來,屆時只要為秦家生出個一兒半女,就能苦盡甘來。

  「再說,芷芃一嫁,你們家也可以省口人吃飯,這可真是樁良緣吶,老余,你說是不?」媒婆口沫橫飛的說了一串後,總算停下來歇口氣。

  余繼夏聽了不住點頭。「雖然得守上十年的活寡,但女子堅貞本來就是美德,我余家女兒莫說守十年,守個二十年也應該。」

  余芷芃聞言怒不可遏,妹妹余系芍亦是無法置信父親竟會說出這番話來。

  「再來是你家二女兒系芍了,徐老爺瞧上的是她的嬌俏年輕,願意以三百兩買來當第十三房小妾,雖然他都快六十歲了,但家財萬貫。

  「媒婆我在這兒說些私話,徐老爺身子健朗,保證還能再活個二十年,雖說當今社會還不能接受年輕寡婦,視寡婦為災星,但二十年後情況鐵定不一樣,到時候不會再有人歧視寡婦,而系芍那時也還算年輕吧,將來老頭死了還有遺產可分,這總比隨便嫁個窮小子苦一輩子的好吧?」媒婆昧著良心,滔滔不絕的講起另一樁媒來,口水噴完,等著余繼夏的回復。

  他聽到三百兩時臉上早已笑開了。「第十三房算什麼,上個月隔壁的老謝才將女兒嫁給人家做十七房,系芍不過是十三,不算差,況且這麼嫁過去,平白多了十幾個姊妹照顧,這沒什麼不好的,這兩樁親事就都定下來吧,我余家兩個女兒同一天嫁了!」毫不猶豫就拍板定案。

  而余系芍聽見自己將嫁人做十三房,對方還是個六十老頭,兩行淚立即落下。

  「爹,這是在賣女兒,你不能為了大哥一人犧牲我們兩姊妹,同樣是你的孩子,爹於心何忍?」余芷芃站起身,忍無可忍的怒聲指責。

  余繼夏不以為然的也站起身,瞪眼。「你們大哥傷了人,對方要五百兩才願意放過他不告官,他是余家唯一的男丁,爹能不管他死活嗎?況且,你們嫁人,所得的銀兩也不只花在你們大哥身上,還有你們的娘,前年起她莫名其妙染上病,成天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找大夫看病難道不花錢嗎?你們若嫌爹狠心,不願意犧牲嫁人,那爹是真沒辦法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等死!」

  兩姊妹頹然跌坐回椅上,兩張年輕嬌美的臉龐再無一絲怒氣,剩下的只是掙脫不去的慼然。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4:09
第一章

  大紅花轎抬進秦家後,覆著喜帕的余芷芃讓媒婆扶出轎子,她感覺四周並不熱鬧,只有腳邊零落的炮竹聲,賓客似乎不多。

  「拜堂!」

  聽到有人高喊一聲後,她便被媒婆拉著不知南北的胡亂拜了幾拜,被擺佈了半天,終於教媒婆領進新房,隨即聽見倉卒的關門聲,媒婆趕時間似的走了,確定四下無聲後,她立即拉下喜帕,瞧清楚自己所在之處——

  這是間佈置極為簡單的喜房,門板上貼上囍字,桌上點了喜燭,如此而已,其餘全是非常老舊的傢俱,連床單都補了釘。

  她苦笑,至少這裡比她原來住的屋子大上許多,況且,這裡以後就是她的窩了,沒什麼好嫌的。

  接著,她將視線移到桌上迭好的一件男子喜服上,想必這就是與她拜堂的「丈夫」了。素未謀面的新郎被徵召修城去,十年後才能歸來,這件喜服就是用來代替丈夫與她拜堂的,想來這樣的婚禮還真荒唐。

  撫著喜服,她怔然起來。她嫁人了,不,正確的說,她賣人了,賤賣自己的青春,但是她別無選擇,不能後悔!

  如今她唯一能盼的,就是夫家能給予依靠,讓她有力量等待丈夫十年後歸來。但瞧秦家的環境並不富裕,她盤算著要尋回未成親前在繡坊的工作,幫秦家掙些錢補貼家用,因為她並不想在夫家白吃白住,造成負擔。

  脫下嫁衣,她換上自己帶來的衣物,歎了口氣,坐到床上,今夜原該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可是良人不在,她只好孤枕獨眠,然而,就在她縮腿躺上床,正要閉目睡去時——

  「媳婦,才什麼時候你就貪睡,余家的女兒都這麼懶惰嗎?快起來,賓客都走了,廚房裡積了一堆碗盤,你還不快去洗乾淨!」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名老婦怒著臉朝她喳呼,見她沒反應,嘴一扭,惡狠狠的威脅,「死丫頭,還賴床,我秦家可不是讓你躲懶的地方,再不起來幹活,當心我拿籐條抽你!」

  余芷芃臉色一白,瞪著神色兇惡的婆婆,還真的傻住了,直到一根籐條出現在眼前,她才難以置信的驚跳下床。

  她在秦家的第一晚,迎接她的不是丈夫的懷抱或溫暖的喜床,而是廚房裡堆積如山的碗盤,以及婆婆那根不時抽來的籐條,她驚慌的想著,這凶神惡煞的婦人難道就是她以後要孝順侍奉的人嗎……

  她不禁渾身顫慄了一下,手中的盤子一滑,摔碎了!

  「你這女人第一天就摔碎我秦家的碗盤,這樣以後要怎麼持家?!真倒霉,花錢買了個沒用的女人!」

  惡婆婆的話音才剛落,籐條已抽上余芷芃的背,她痛得又摔落一個碗,可想而知,籐條又再次抽向她——


  「媳婦,我腰酸,你過來給我捶捶。」公公對著余芷芃要求。

  秦家公婆不許她回繡坊工作,說那是貪懶人才幹的活,硬是要她天天扛著鋤頭去菜園,田里的活粗重,有時連男人都吃不消,卻要由她去做,成為秦家媳婦這半年來,每日都工作到筋疲力盡才能回家。

  可是回到家,並不能馬上休息,舉凡煮飯、掃地、洗衣等活,全要她一個人包辦,她不能抱怨,只能咬牙苦撐。

  這會兒,她才拖著疲累的身子踏進家門,吃力的放下剛從菜園裡挑回來的一籠大白菜,一整天在家閒閒沒事的公公,還好意思開口要她幫忙捶背,她就算累得腰都挺不直了,還得勉強堆起笑臉走上前去,捲起袖子幫公公捶背。

  捶著捶著,她的手突然教人握住了,她大驚失色,抬頭竟看見公公對著她垂涎淫笑,她愕然。

  「媳婦,你生得還真標緻,可惜我兒子十年才能回來,讓你空閨寂寞,我實在很不忍……」說著,他竟摸向她的臀部。

  她駭然急閃。「你做什麼?!」想不到她公公竟是個為老不尊的老色鬼!

  「別這樣,讓我摸摸,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就當我好心幫你排解寂寞,也當替兒子照顧媳婦吧!」

  她怒極地漲紅了臉,沒想到他居然說得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話。「公公,請你自重!」忍無可忍的厲聲警告。

  老頭聞言,惱羞成怒。「你是我賣地花錢買來的,怎麼,碰一下也不能,你討打嗎?!」他舉起手作勢要打人,可人撲到她面前,卻是極度無恥的將她緊抱住。

  「你放手!」余芷芃嚇得花容失色,死命掙扎。

  「你們在做什麼?!」剛回家的婆婆見狀,怒聲大吼。

  她急忙大聲求救,「婆婆,你救我,公公他——」

  「你這賤蹄子,連自己的公公都敢勾引,簡直不知廉恥到極點,我打死你!」

  余芷芃本以為婆婆能夠救她,沒想到她竟以為她是勾引公公的娼婦,打得她渾身是傷,她滿腹委屈,捂著嘴痛哭一夜。這樣的日子,她得怎麼過活……


  下坡城

  「將軍,前頭就是銷魂窟了。」小東指著面前那棟華麗到有些俗氣的大宅子,抓著頭,可興奮的。

  鳳少本睨了自己的貼身隨從一眼,伸手敲了他的腦袋一記。「什麼銷魂窟,咱們是來辦公的,小心再銷下去,你連身體也要削乾了!」

  「是是是。」小東揉著被敲疼的腦袋,忙不迭的應道。

  「哼,進去吧!」鳳少本板著臉率先進到大宅子裡。

  只是一進去,他一本正經的表情登時變了個樣,那俊臉像花朵似的笑得燦爛,一雙桃花眼四處飄送,惹得所有女人心跳加速,這鳳大將軍就是有本事讓一干女人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就驚為天人,小鹿亂撞。

  瞧這一會,即便是這些閱人無數的煙花女子,對他也毫無招架之力,一個個為他神魂顛倒。

  好一棵風流倜儻的桃花樹啊!這是眾女子一致的讚歎。

  只見這棵滿面春風的桃花樹只是隨意往大廳一站,老鴇李婆便風風火火的撲上來招呼了。「哎呀,我李婆這把年紀,俊公子見得多,可就是沒見過像你這麼丰姿英偉,像花一樣的男人,生得都比我這兒的姑娘俊了,不過,我李婆的姑娘多,保證還是能找到與公子相襯的!」李婆雖然年紀一大把,穿著還是很惹火,飽滿的胸脯呼之欲出,她圖利自己,邊說,邊拚命往鳳少本身上靠。

  他笑嘻嘻的也沒閃躲,還順手搭上她的肩。「你叫李婆是嗎?好好好,我就信了你的眼光,今晚勞你幫我挑上幾位火辣辣的姑娘,讓我從頭到腳舒爽舒爽!」

  李婆笑得花枝亂顫。「沒問題,沒問題,你先說說看,環肥燕瘦喜歡哪一種,李婆我好挑人!」

  他想也沒想就道:「眼要大,嘴要小,胸要豐,腰要纖,臀要肥,腿要細!」

  「哎呀,你這是在挑仙女嗎?行家,行,交給李婆我,等會准給你送進房,包君滿意!」李婆笑說。

  「那可要快,公子我乏得很,急著讓人解憂忘愁!」

  「瞧你急的,先進房去吧,姑娘馬上到!」李婆領著他進到雅間去了。

  小東還站在廳上,完全被主子給遺忘了,他愣愣地想著進來前主子明明說——

  他們是來辦公的,小心銷魂成削體了。

  怎麼主子才一進到銷魂窟,便一副希望馬上被搾乾的猴急模樣,這主子……呵呵……

  「小東,你在哪裡消磨了?還不快進來!」鳳少本不知由哪扇門內大喊著。

  「來了!」小東豎起耳朵,尋著聲音找到主子,怎知雅間的門一開,他眼都花了,裡頭居然已有十幾名姑娘圍著主子轉了。「這李婆效率也太好了,眨眼工夫就給公子弄來這麼多姑娘!」

  「你別搞錯了,咱們不是李婆安排的人,咱們是自願先過來伺候公子的!」其中一名姑娘挺著翹臀代表說道。

  小東微愕。原來生得俊,連上妓院都可以玩免費的?主子實在太強了!

  鳳少本左擁右抱大享艷福,幾杯黃湯下肚,把他招到身邊,附耳小聲說:「可以去了!」

  他瞧了滿屋子的美人一眼,雖捨不得眼前的美景,還是依著主子的命令,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小隨從一去,鳳少本喝得更盡興,左右逢源好不開心,可半個時辰後,外頭傳來殺豬似的慘叫聲,他的臉色微變,倏然拋下酒杯,快速往門邊移去。

  「公子,你這是要上哪去?莫非是聽到慘叫聲嚇到了吧?不礙事的,在咱們這兒經常有白嫖客,八成是龜公在教訓人,你別慌,快回來啊!」姑娘見他要走,急忙道。

  他緊繃的面容在轉回首面對這群鶯鶯燕燕時,馬上又恢復嘻皮笑臉。「誰說我嚇著的?人有三急,一急起來我能不變臉嗎?你們等著,我馬上回來!」他朝她們拋了個勾人的媚眼。

  幾個女人登時被迷成一團,他媚笑著旋身,轉眼不見人影。

  「這公子的內急,可真急壞了是不?」眾女們掩面笑個不停。

  這樣一個瞧似無用的紈公子哥,行動力卻很驚人,他沒去茅房,而是向妓院外奔,沒兩下就消失在妓院高牆外。

  「主、主子,且慢!」小東居然在他身後喊著。

  他回身,像是很訝然看見自己的隨從。「你?」

  小東提氣奔到他面前,咚的一聲跪下請罪。「將軍,我被發現了。」

  「我知道,那人呢?」

  「已跑遠了。」

  「你沒追?」

  「追不上。」

  「那東西呢?」

  「也沒到手。」

  鳳少本臉一沉。

  「將軍,屬下沒用,自請領罰!」沒能完成主子交辦的任務,他覺得很丟臉。

  「是真的很沒用!」鳳少本瞪眼痛責。

  小東都要哭了。

  「我聽到你那殺豬似的尖叫,可受傷了?」他的口氣聽起來像在罵人,實則是在關心。

  小東感激得痛哭流涕。主子這是沒怪罪了!?「是,我屁股中了一刀。」

  鳳少本往他臀部瞧去,見他跪在地上,屁股還滴著血。「哼,一個練家子被人傷在那,還好意思說!」

  他的臉不紅也難,真的太太太沒面子了!

  「起來——」

  「你這女人,還不滾!」忽地,一道焦急的怒喝聲音由隔壁巷子傳出。

  鳳少本神色一緊,轉身就朝聲音處奔去,小東見狀,扶著屁股,也咬緊牙地追上,兩人奔至只容得了一人站立的小巷子內,發出喝聲的男子已不在,只有一個女人躺在地上。

  快速移身上前,鳳少本往女子的鼻息一探。「還活著,只是昏了。」

  「將軍,這女子與那人是什麼關係?」小東從主子身後探頭看去,好奇的問,順便望向昏厥女子的臉孔,瞧見她小臉秀麗,長睫動人,是位靈動的美人,隨即眼露驚艷。

  鳳少本眼一瞇。「查了不就知道了!」

  小東抓抓頭。「也是。」

  「帶走!」


  余芷芃勉強睜開眼瞼,隨即又疲累的闔上,可不一會兒又快速睜開,雙眼朝前方一瞪。這是哪?這不是秦家小屋,也不是自己娘家,那這裡是……

  「你終於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甜啊,一天一夜都沒翻身,你到底是多久沒睡了?」

  這聲音……是個男人!

  余芷芃迅速轉首,居然有一名長相俊美的男子蹺著二郎腿坐在床邊,身後還站著另一個人,兩個大男人冷不防的出現,她驚嚇得立即坐起身。「你們是誰?」

  「咱們才要問你是誰呢!」小東惡聲道。

  「我……我姓余,並不認識你們,你們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努力鎮定下來想搞清楚狀況。

  鳳少本盯著她,眼中有著將軍的銳利。「姓余,那就是余姑娘了。」

  她被瞧得不自在,拉了拉衣襟,不安的低下頭,眼珠轉了轉,想了想,接著,抿著唇又抬起首,怒瞪著他。「我不是姑娘,我已成親,夫家姓秦!」

  「你——嫁人了?!」不知為何,鳳少本聽到她這麼說,異常震驚,心底胡亂湧起一股失望。但是對一個才初識的陌生『人妻』,他這情緒,不是莫名其妙嗎?他惱得表情緊繃。

  「是的,所以你們快點放了我,不然我夫家得知你們綁人的惡行後,不會放過你們的!」她刻意嚇唬他們,想趁機找機會逃命。

  「綁人?」嘖嘖,這女人敢情是先聲奪人了。

  「不是嗎?我原走在巷裡,怎麼現在會在這,不是你們綁我來的是什麼?」她合理的指控。

  「你既然記得人在巷子,那可記得自己昏倒之事?」他反問她。

  「我……我昏倒了嗎?」她訝然。

  小東翻了翻白眼。「廢話,不然怎會沒掙扎就跟咱們走!」

  余芷芃眨大了眼,忽然想起什麼。「啊,我是教人打昏的!」

  小東眼睛驟亮。「是吧,你記起被打了,那你可記得是誰動的手?」

  她攏起秀眉,突然覺得後腦勺有些痛,伸手往後摸去,竟摸到腫了一大塊。難怪她覺得腦袋有些沉重,原來是受傷了。

  「就一個男人打的,說是我擋了他的路,要我讓路,可那巷子窄,怎麼讓都錯不開身,那人索性就對我動粗了。」她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氣惱的描述。

  「那人的相貌你可記得?」鳳少本再問。

  「不記得了。」

  他注視她的目光更為懷疑。「真記不起?」

  「那時我滿腦子想著自己的事,低著頭也不知道撞了人,只曉得那人一徑對我吼著,我才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一隻手刀就對我砍來,匆忙間我哪記得了那麼多。」她實話實說。

  她因為行動被公婆限制,一直無法去徐家關心與自己同時出嫁的妹妹系芍,今日是特地趁替公婆採買東西時順道溜去徐家瞧瞧,想說無論如何要見上妹妹一面,確定她在徐家過得好,自己才能安心,哪知妹妹於成親當日就失蹤了,算算時間,至今也快一年了,妹妹一個人在外那麼久,生死未卜,她正為此心慌,連如何走進暗巷的都不知道,哪有心思記得自己撞了誰。

  鳳少本迷死人的俊俏面容凝了凝,不發一語的評估她這話的可信度。

  「莫非是你好心救了我,然後帶我來這的?」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人了,她不好意思的問。

  「嗯。」他端詳著她,想瞧出她眼裡可有任何一絲可疑的閃爍——可惜,並沒有,這女人若不是演技一流,就是真的無辜。「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他試探性的問。

  余芷芃遲疑了一會後,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表情有些許慌張。

  秦家兩老疑心重,若被他們看到陌生男人送她回去,這後果不堪設想,千萬使不得。

  他總算瞧出一點端倪,這女人夫家姓秦,也許真有問題?鳳少本刻意露出親切的笑臉道:「你別客氣啊,你被打傷才剛清醒,身子還虛著,有咱們護送,也安全些。」

  不過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得知她住哪,好進一步確認這是不是純粹的意外,她跟他要找的那個人到底有沒有關係。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余芷芃很直接的再次拒絕。

  見她神色慌張,鳳少本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好吧,那就不勉強了。」

  說完,他與小東意味深長的對視一眼後,自床邊退開,有禮的放行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4:40
第二章

  「你說要咱們讓你放下家務,輕鬆出門一個月去找妹妹?」秦家婆婆在余芷芃提出請求時,臉色丕變。

  「不然半個月也成,要不……七天好了,四天、三天也可以……拜託了……」她跪下懇求。系芍失蹤那麼久,她一直不知情,也不知她在徐家發生什麼事讓她非逃不可,擔心若不快點找到系芍,害怕她當真出了意外,因此明知公婆不會答應,仍硬著頭皮請求。

  「住口,當初打聽過你們余家姊妹還算乖巧,這才要人去說媒,哪知姊姊懶惰放蕩,妹妹更是不安於室,竟敢逃離夫家,咱們與徐家都倒霉,才會娶你們姊妹進門,莫非你現在也想學妹子一樣逃家,才藉機說要去找人?你別作夢了,別說是三天,三個時辰也不許,從現在起,你若敢踏出秦家大門一步,咱們就打斷你的腿!」秦家公公惡言警告。

  余芷芃白了臉。「求求你們了,讓我出去找系芍,我發誓絕不會逃,只要一找到人,立刻就回來!」她再三保證。

  「別想了,你那妹子最好就死在外面,免得丟人現眼,況且之後就算回來,徐老爺也不會接受她了,死在外面對她來說反倒比較好,你若堅持去尋人,咱們就當你與她一樣都是不守婦道的女人,對你不會客氣的!」婆婆用力擰著她的手臂。

  她手臂登時被擰得瘀青,痛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可是惡婆婆仍然不肯放手,硬是擰著肉,再轉了幾圈。「記得痛,就別想逃!」

  余芷芃咬緊唇瓣,強忍著痛。「請婆婆體諒。」她還是堅持要去找人。

  「你!」婆婆手勁更強,捏得她的手都要廢了。

  站在窗外的主僕倆瞧見屋裡的情形,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們已查明這名女子的身份了,她是十一個月前才嫁進秦家的,只是……

  「主子,您瞧這……不可能是作戲吧?」

  小東看見主子盯著屋內那老婆子捏人的手,眼神含著濃濃殺氣,讓他不禁有些心驚。那兩老的惡行固然教人無法認同,但畢竟也是人家的家務事,主子到底是在怒什麼啊?

  「進去吧!」鳳少本神情不善的開口道。

  「進去?」小東嚇一跳。「咱們憑什麼身份進去啊?」進去又要做什麼?

  他沒回答,逕自跨進沒鎖上的大門,可人一進去,殺氣不見,反倒堆起滿面笑容,好聲詢問:「請問這裡可是秦府?」

  秦家兩老乍見陌生人進入,先是一愕,秦家公公隨即怒道:「你們是誰,怎能擅闖人家屋子?!」

  余芷芃也是一驚。這兩人怎會出現,難道是跟蹤她回來的?

  「你們別誤會,咱們是府衙縣令的人,是專程過來通知你們,昨日有一個殺人犯從死牢裡脫逃,聽說逃往這裡藏匿,我是奉命提醒你們要當心門戶,別遇著惡人了。」

  鳳少本笑著說話,可眼睛瞥向老婆子還捏著某人的手臂時,神情微斂,眼瞼略略垂下,一旁的小東感受到主子的殺氣比方才更旺了。

  「你們竟讓殺人犯逃出大牢了?!」

  秦家兩老立即變得驚慌失措,老婆子這下終於顧不得繼續欺負媳婦,鬆了手,趕緊躲到丈夫身後。

  「我們正在想辦法將人逮回,讓你們受驚了,真是對不住。」

  鳳少本見女人的手臂自由了,怒氣漸消,但隨即又見她似乎痛得舉不起來,額上冒出冷汗,登時一把怒火再也忍不住,臉一沉,死瞪著秦家兩老。

  「這犯人殺人不眨眼,尤其喜歡屠殺上了年紀的人,至今已殺了超過十個跟你們年紀相仿的老人,所以我勸你們當心點,也許夜裡他會潛進屋裡,割了你們的舌頭,剁了你們的手指,砍了你們的腦袋!」

  秦家兩老聞言,嚇得臉色發青,不懂怎會有人如此變態,專殺老人,他們驚懼得身子不住顫抖,差點昏厥。

  余芷芃訝然,壓根不相信他說的,更懷疑他不是府衙縣令派來的人,正要開口拆穿他,誰知他轉過身,朝她擠眉弄眼,她才意識到他是在幫她解圍,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就在她還在呆愣之際,她的公婆已經嚇得對鳳少本猛道謝,送走他後,鎖緊門戶,抖著身子逃回房裡,不敢隨意出來走動。

  這夜,余芷芃只帶了個小包袱,便悄然離開秦家宅子。

  她不能不管系芍的安危,儘管公婆不諒解,她還是決定出門找人,等找到人再回來向公婆認錯,乞求原諒。

  怕驚動他們,她輕手輕腳地闔上大門,才轉身,面前赫然出現一個男人,她嚇了好大一跳,過了一會兒,等稍微恢復心神,立刻板起臉來。「又是你!」

  鳳少本俊顏含笑的站在她面前。「你要偷溜?」

  擔心他的聲音會將屋裡的人吵醒,她咬了唇,不得已拉著他就往前跑,直到跑離秦宅一段距離後才停下,神情不悅的轉身面對他。

  「你想做什麼,為什麼一直跟著我?」這人陰魂不散,到底想做什麼,她一定要問清楚。

  「我幫你尋妹妹如何?」鳳少本開口便說。月光下見她桃臉細緻,跑步過後色澤更為紅潤,十分迷人。

  「你怎知我要找系芍——你偷聽我與公婆說話?!」她拉下臉,對他的行為越來越生氣。

  他卻不以為意,也不在乎自己偷聽的行為被發現,笑了笑。「我只是想幫你的忙,沒有惡意。」

  「想幫我?為什麼,我們非親非故的。」

  「我這人『樂善好施』,咱們既然相遇就表示有緣,我救過你一次,不介意再多幫你一回。」他非常非常「誠懇」的說。

  她瞧瞧他,沒打算信他。「不用了,妹妹我自己會找,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拒絕他的幫助,轉身要走。

  鳳少本上前擋住她的去路。「你知道你妹妹在哪嗎?」

  「不知道。」若知道她就不用這麼擔憂了!

  「那你要上哪去找?若無援助,任你走斷了腿也只是浪費時間,絕對找不到人的。」

  她何嘗不知憑自己的力量,要找到人非常不容易,但她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我不好接受你的幫助,況且與男子過從甚密,對我的名節總是有損,所以請你離我遠點,我的事,也無須你費心。」不知這人的來意與想法,她實在不想與他糾纏下去。

  「迂腐,到底是找妹妹重要,還是那不切實際的名節重要?也許你妹妹這會人正不知在哪受苦,你這姊姊卻顧慮東顧慮西的,她若真出了什麼事,你也脫不了責任!」鳳少本突然變得義正詞嚴。

  余芷芃一聽,小臉瞬間刷白。

  他瞄她一眼。「我聽人說,常有許多逃家的姑娘淪落到街上行乞,可若是這樣還好,就怕教人肉販子抓去妓院強迫賣淫……也許沒那麼慘,只是被綁去大戶人家做私奴,白天做盡苦差事,夜晚成了主人家的性奴隸——」

  「不要說了!」她秀美的臉龐發青,身子忍不住顫抖。

  鳳少本瞟了她一眼,挺滿意這效果的。「好,我不說了……欸,方才天氣還好好的,怎突然下起雨了?若人在外頭孤苦無依,找不到棲身之所,那豈不……唉,不說了,不說了,啊!又打雷了?萬一不幸真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被雷劈到,連屍身也認不出的……」


  鳳少本很不爽小東看他的眼神。臭小子,不要命了!

  馬車裡坐著三個人,小東的一雙眼不時偷覷著主子,一副曖昧至極的模樣,在不知第幾次偷瞄後,終於感覺到主子射來的寒氣,不禁猛打了幾個寒顫,隨即低下頭去,不敢再顯露心思。

  這姓余的女人被主子的「熱心、真誠」感動,決定接受他們的幫助,尋找新婚當日逃離夫家的妹妹。

  這會特意花錢為她雇了輛馬車,在下坡城沿街尋人,讓她坐馬車也是為了避免她被公婆逮回去惡懲。

  可主子會這麼熱心助人,還不是因為查清了這女人的身份後,發現她只是個被親爹逼迫嫁去秦家受虐的可憐女人,並非如他們所懷疑的與那人是同夥,但雖非同夥,她的丈夫卻大有問題,主子這才以相助尋人為名義,藉機接近她,其實心中另有盤算。

  只是,這盤算有包括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瞧,尤其那眼神熠熠發光,亮得不太對勁,服侍主子多年,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主子看人的眼光可以這麼熱切,這麼蠢蠢欲動……

  他越想越不妙,想想當朝大將軍,該不會成了想奪人妻子的姦夫吧?!他光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見女人因為急著要找妹妹,沒注意到主子覬覦的目光,他才頻頻瞄著主人,想提醒他對方是個有夫之婦,雖然與丈夫分離,但仍是不可染指的女人,但主子似乎對他的緊張並不領情,還惱他多事,他只好縮到一旁,連眼神也不敢亂飄了,免得自找苦吃。

  這會,他當真不明白主子在打什麼主意了。

  鳳少本見隨從終於識相一點了,不爽的神情收斂了一些些。

  「系芍!」雙眼緊盯著馬車外的余芷芃忽然對著外頭大喊一聲,人也焦急的想跳下馬車。

  一驚,鳳少本趕緊攔住她激動的身子,不讓她跳車,直到車伕將馬車完全停下後,他才鬆手讓她跳下車,見她安全落地,他的臉色不禁微微鐵青。這女人想嚇死他!

  站穩後,她馬上往前方的一頂轎子衝去。「系芍,我是姊姊,我是姊姊!」

  「你這女人是怎麼回事?隨便認親,莫名其妙!」一名肥胖的男子在她接近轎子前,粗魯的將她推開。

  余芷芃踉蹌了一下,不放棄的又上前哀求,「請你讓我瞧瞧轎子裡的人,她、她可能是我妹妹!」

  「胡說八道,轎子裡是我的八夫人,怎可能是你妹妹,你少在這攀親托熟,誰知你有什麼企圖!」

  「我……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若真認錯人,我馬上就走。」情急之下,她抓上他的袖子。

  肥漢子人高馬大,手隨便一揮,就將她甩到跌坐在地,他見了也無歉意,還凶神惡煞的上前惡聲威脅,「坐在轎子裡的是我從妓院剛買回來的女人,老子正急著回去度春宵,你若敢壞我興致,我先宰了你!」

  余芷芃一聽,頓時白了臉,更不可能放人,吃力的由地上爬起。「不,她若是系芍,我不會讓你帶走她的!」她直接衝向轎子。

  「系芍,是姐姐,我來救你了,你快出來——」

  「該死的女人,真想找碴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肥漢子話都還沒說完,一掌就要朝余芷芃劈下,但肥掌還沒碰到她的身子,肥胖的身軀就已飛了出去,用力撞上路邊早已收攤的麵攤子,還將人家的攤位撞得零零落落,連桌椅也散了。

  「哎喲,是誰敢對老子動手?」肥漢子癱在地上,哀號怒罵。

  「我主子敢!」小東笑嘻嘻的指著鳳少本說。

  肥漢子牛眼一瞪,瞧見余芷芃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男人,正一臉怒容的朝他發出森冷的殺意,他嚇得牙齒不住打顫。「你……你們是誰?」

  「我主子是你爺爺,我是你爹!」小東笑說。

  肥漢子大惱。「可惡!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鳳少本繃著臉回望余芷芃。「你確定人就在轎子裡?」

  「方纔……一陣風吹起轎簾,我隱約看見側影,覺得可能是。」她著急的說,再度上前想掀開轎簾確認。

  「你做什麼?」肥漢子見狀,連忙爬起身,火速擋在轎前,不讓她靠近。

  「求你了……」她額上冒著心急的薄汗,低聲下氣的懇求。

  「要瞧可以,除非讓那個把我摔成狗吃屎的男人也教我摔上一次!」肥漢子指著鳳少本說,擺明是要報仇。

  鳳少本哼笑。這不是在說笑話嗎?想摔他,這蠢蛋是在作夢——

  突地,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因為那女人還真敢對他露出拜託的眼神。這、這才是最離譜的笑話吧!

  余芷芃自知這個要求太過分,霎時歉然的搖搖頭。「對不起,你別管我了,你走吧。」她回身重新求肥漢子,「請你幫幫忙吧!」

  「免談!」肥漢子像是吃定她似的,一口回絕。

  她深吸一口氣。「我給你跪下,請你讓我瞧上一眼。」

  說完,雙腿一屈真要朝他下跪,鳳少本哪容許她作踐自己,立刻一腳將肥漢子踹飛。

  「想要她跪你,也不怕折壽!」他冷聲說,側首又對余芷芃惱道:「你給我過來,想瞧轎子裡的人還不容易,小東!」

  他一喊,小東馬上抬腿踩住摔在地上的肥漢子,讓他動不了。

  鳳少本拉過余芷芃的手,來到轎子前。「去吧,想看多久就看多久!」這世道還是要點暴力的,瞧,這般處理事情不是輕鬆容易多了!

  余芷芃雖曉得這樣太惡霸,但是此刻一心只想確認轎子裡的人是不是系芍,也沒心思計較這些了。

  她滿心期待的伸手探向轎簾。「系芍,是你嗎?」待見到人的那一瞬間,眼淚不自禁滑落。

  「怎麼了,不是嗎?」見她哭泣,鳳少本忙問。

  她搖了頭,滿臉失望。「她……不是系芍……」

  聞言,鳳少本將視線投向轎子裡,只見一名神情驚慌的女人。這人……不是她妹妹嗎?

  「哪……你也別哭啊,這、這……」見她落淚,他竟莫名慌了手腳,居然開始指責轎子裡的女人,「喂,都是你,都是你惹她哭的!」

  女人原只是驚恐的發抖,這會索性直接放聲大哭了。「救我,我不想嫁給這個人,是他強迫買我的!」她爬出轎子,哭喊道。

  他一愣。「那胖子說你出身妓院,難道不是心甘情願的?」

  「我雖出身妓院,但我賣藝不賣身,這人說要高價贖我,我不肯,怎知老鴇卻已收了錢,強迫我跟他走……」她哭訴。

  「原來是遇到肥色鬼了!」鳳少本冷笑。「可是,這是你們之間的交易,我不方便介入,抱歉了!」他的態度極為冷淡,這種沾腥惹臭的事,他懶得管。

  「姑娘,請你救救我,我知道你誤認我是你的親人,那表示我很像那個人,能不能瞧在這分上,求你好心救救我,別將我丟給那噁心的男人!」她轉而求助於余芷芃。

  瞧著這個和妹妹有幾分相像的女子,她思及若是系芍淪落妓院,還被人強押賣身,自己一定心痛不已,不禁動容的握住女子的手。「我該如何救你?」

  女子馬上喜極的跪下,抱住她的腿。「老鴇只是將我賣給他一個月,只要有錢就能由他手中買回我!」

  「錢?我沒有錢……」余芷芃赧然。她自己也窮困潦倒,哪有銀兩可以贖人?

  女子的表情頓時從欣喜變成絕望,忍不住掩面痛哭。

  「你別哭……」她看了非常不捨,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鳳少本見狀,簡直忍無可忍。「這是做什麼?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像什麼話!不曉得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們,喂,你真要贖她?」

  他不耐煩的問向余芷芃。

  「若是系芍遭遇這種事,我……」她越想越心疼,哽咽得連話都說不好。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跟我們走吧!」他指著掩面哭泣的女子,煩躁的指示。

  女子一聽,驚喜的抬首。「多謝恩人!」她連忙磕頭。

  「行了!」他擺擺手,示意余芷芃將那女子扶起。

  可她沒去扶人,反而感恩的望著他。「謝謝你了。」

  他驀然臉紅。要死了,這女人嬌滴滴的一聲道謝,怎就讓他心跳加速了?

  「呃……沒什麼,這就走吧!」他擺動僵硬的四肢,帶頭往前走去。

  小東見主子要走了,收回踩在肥漢子身上的腿,怎知腳才一縮,胖子居然利落的彈起身,直直往鳳少本衝去。「烏龜王八蛋,想帶走我的女人,休想——」

  只不過肥漢子的聲音還未完全落下,鳳少本轉身一腳又踹飛他,而且好死不死的,他那臃腫的身體就像泰山壓頂,不偏不倚地壓在隨後追來的小東身上。


  「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認錯人,你也不會……」醫館裡,余芷芃對著一腿骨折,纏著白布巾的小東頻頻道歉。

  「沒事的,小傷而已,沒幾天就能痊癒。」小東咧嘴笑。這位女子長得真是秀色可餐,語調溫婉得教人欣悅酥軟,當下讓他的傷勢好了大半。

  「你的下巴也折了嗎?還不快把你的髒嘴給我閉上,省得口水關不住,流出來弄髒人!」鳳少本惡氣的揮了小東的腦袋瓜子一記。居然敢笑得這麼垂涎,找死!

  他嚇得馬上收緊下巴,閉上嘴。

  「你這小子反應有夠慢的,龐然大物壓上來也躲不過,真枉費我平時對你的操練!」鳳少本大罵。

  「主子……」小東立即對著主子露出慘兮兮的嘴臉。汗顏吶!

  「別說了,還不給我上馬車,咱們找客棧休息去!」他沒好氣的丟下話,走出醫館,先上馬車等人。

  但沒多久,坐在馬車裡的鳳少本又開始一肚子火了,因為馬車外的一對男女交頭接耳了老半天,也不見結束,讓他越等火氣越旺,眼神狠狠射向剛教人扶上車的小東。

  都是這小子受了傷才會來醫館,這還不打緊,最讓他惱火的是,這醫館的大夫未免也太年輕。,長得也太俊秀了,看了實在礙眼!

  小東一臉無辜,實在不知自己何時又得罪主子了。

  鳳少本哼聲,朝著馬車外冷語道:「這是好了沒?這小子的傷勢還沒重到得交代個三天三夜吧!」

  大夫一聽,俊臉立刻泛紅,急急再對余芷芃說了兩句就退回藥鋪裡去,余芷芃聽了也有些尷尬,僵硬的上了馬車,瞧見他的眼神滿是責備。

  鳳大將軍也無歉色,瞄她的神態更氣人,帶了濃濃的嘲諷。

  「一個婦道人家,該知道人言可畏,講那麼久,不知道的人以為你們有什麼曖昧!」他的語氣好酸。

  她氣結。這傢伙在說什麼鬼話?她是在請教大夫要怎麼照顧小東的傷勢,他卻說得她好像偷人似的!這傢伙的腦袋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你不是說,名節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不重要,只要清清白白的,還怕人家非議嗎?」她氣到拿他說過的話堵他。

  頓時,鳳少本的嘴像是讓人擠了木塞,堵死了。他索性扭頭朝前頭大喊。「車伕,去客棧。」

  「你們要去客棧是嗎?我……身上沒錢,你們隨便放我在路邊下車即可,明日我會去你們住的客棧找你們的。」余芷芃尷尬的說。

  「說什麼傻話,我有可能放你一個弱女子睡大街嗎?萬一發生什麼事,那還得了!」

  接著,不由分說,馬車已經直駛下坡城內最豪華的客棧了。


  「我說鳳公子,您選擇我這間客棧住下就對了,我這環境清幽,裝潢雅致,保證您與夫人滿意!」客棧掌櫃見鳳少本出手闊綽,一開口就包下一整層,要知道現下世道大不如前,尤其他的客棧特貴,像這樣大手筆的客人,三年遇不到一個,所以這才特別親自過來招呼。

  但掌櫃討好的話語,卻讓余芷芃忍不住擰緊眉心。「你誤會了,我不是鳳公子的——」

  「行行行,小東,打賞,這客棧確實環境宜人,服務又好,多給些賞銀,慰勞掌櫃與小二們的辛勞!」鳳少本臉上堆滿笑容打斷她的話。

  瘸著腿的小東立刻掏錢打賞。

  「多謝鳳公子,小的貪財了……呃,這會仔細瞧你們夫妻倆,還真都是人中龍鳳,男的俊朗,女的婉約,真是一對少見的璧人,本客棧有幸得你夫妻青睞,真是蓬畢生輝啊!」掌櫃把握機會再用力拍馬屁,希望能多拿些賞。

  鳳少本笑到嘴巴都合不攏了,還要開口再賞,但一瞧見身旁的女人已經拉下臉來,他的笑容瞬間收斂起來,趕忙要掌櫃的安排小東的房間,等將人打發走後,才小聲地對余芷芃說道:「呃……這個,不知者無罪,你也就別太計較了。」

  她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我沒計較那人說了什麼,我是不滿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有什麼問題?」他不住心虛。

  「沒問題嗎?你應當立即將誤會解釋清楚,而不是張大嘴笑得跟老鼠似的!」

  老鼠?沒這麼難看吧?這女人也太不會形容了,想他玉樹臨風,笑起來也該像只孔雀,不然以他大將軍之名,也該形容為獅虎之流才是!

  「我這是為你好,你先前不是怕人家說閒話嗎?這會兒咱們假扮夫妻,人家就不會追問你的來歷,也不會傳出什麼孤男寡女不避嫌這種難聽話了。」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得很。

  余芷芃抿了唇,雙頰微鼓。「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是吧,所以我才沒糾正掌櫃的話,以後咱們暫時以夫妻相稱,這樣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這……」

  「別這的、那的,就這麼說定了,要曉得,你怕人家說話,我也怕麻煩,以後對外你就稱自己是鳳夫人,我這姓氏先借你用,等找到妹妹後再還給我。」他一副大方奉送的姿態。

  她的小臉全皺在一起。「我想還是不要的好——」

  「恩人!」此時響起了敲門聲。

  「恩人?誰啊?」他訝然。

  余芷芃眉心一動,趕忙去開門。「真是你!」房門外站的就是他們由肥漢子手中救下的姑娘。

  「我總算追上你們了!」這女子一見到余芷芃立即露出喜悅的表情。

  「你怎會追來的,不會是那漢子又找你麻煩了吧?」余芷芃急問。

  女子忙搖頭。「不是的,恩人拿了一筆錢給老鴇後,老鴇便守信的沒再讓那人靠近我了。」

  余芷芃聽她這麼說,放心多了。

  「你們別淨站在那說話,先進來吧!」鳳少本出聲道。

  她這才想起兩人還站在門邊,趕忙退開,讓女子進來。

  女子進來後見到他,又興奮的說:「我是特地追來,隨你們一道走的!」

  「你要隨我們走?」余芷芃難掩詫異。

  「是的,恩人已為我贖身,我便不再是妓院裡的姑娘,理當隨恩人走,為恩人做牛做馬以報恩德。」

  她更吃驚了。「你要跟隨侍奉他嗎?」

  「當然也侍奉您,我剛進來時,聽掌櫃的說起,才知你們原來是夫妻,既然如此,那就更好了,兩位都是我的再造恩人,我正好一起報恩。」

  余芷芃的臉垮了下來。「出錢贖你的人是他,你對他報恩就好,我就不必了,而且,我、我也不是他的——」

  「好吧,你要留下就留下吧,我娘子正好缺一個貼身侍女,有人在她身旁照護著,我也比較放心。」

  鳳少本又開口了,但嘴才剛閉上就突然覺得胳膊猛地一陣劇痛,低頭一看,自己的肉皮兒正被掐著,掐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娘子」!

  身為男子漢的他可沒退縮,忍著痛,也沒撥開她的手,只是憋著氣又朝女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娟兒。」見他答應留下自己,她歡喜不已。

  「好個娟兒,你先下去吧。」得知稱呼後,他草草打發人,因為她再不走,自己的胳膊不曉得會不會廢了。

  娟兒見他表情繃得不太自然,不敢多留,馬上退了出去。

  「我沒答應你可以假扮夫妻!」娟兒一走,余芷芃馬上氣惱的說。

  「反正大家都這麼認定,你越解釋,只會讓人更誤解,不如將錯就錯,省得將事情搞得更複雜!」鳳少本痛得齜牙咧嘴,抽回自己的胳膊後說。

  沒想到這女人瞧起來瘦瘦弱弱的,出手還真狠呢!

  她惱怒的瞪著他,仔細想著他的話。事到如今,好像不得不暫時這麼做了。

  只是,與他假扮夫妻,不知為什麼,竟讓她心兒怦然亂跳!她甩甩頭,覷他一眼,臉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紅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5:07
第三章

  待小東受傷的腳稍微能活動後,鳳少本立即帶他、余芷芃及娟兒上館子大快朵頤一番。

  主從四人包下飯館裡最貴氣的包廂,鳳大將軍豪邁的點了一大桌的菜,雞鴨魚肉全來,蝦子、螃蟹、蛤蜊沒少,瞧得余芷芃目瞪口呆。他們才四個人啊,點這麼多菜,就算二十個人也吃不完。

  「太浪費了!」她忍不住說。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男人邊咬著蟹腳,抬首望向她。「會嗎?」

  「余芷芃瞪著鳳少本,表情清楚寫著——不會嗎?

  他眨了眨利眸。「你多吃點就不浪費了。」

  「多吃點也不會吃完吧!」

  「哪會吃不完,一定吃得完!」他把叼在嘴邊咬了一口的蟹腳放到她碗裡去。

  「今年的蟹肉甜,保證你一吃上癮,一口氣可以吃上十隻蟹腳!」

  「是啊,是啊,真的吃得完的,我一個人就可以吃掉一隻雞!」小東滿嘴油的附和自家主子,顯然平常跟著主子大魚大肉慣了。

  「夫人,你吃嘛,這些……真的很好吃……」娟兒一雙眼睛緊盯著的竟是她碗裡那只被吃了一口的蟹腳,那垂涎樣,明明是想渡去上頭的口水。

  余芷芃索性將那只沾了某人口水的蟹腳奉送給真正「飢渴」的人,娟兒當下一陣歡喜,一口就含上被咬過的缺角處。

  鳳少本見了,露出極為惋惜的表情,彷彿在失望咬下那一口的人不是余芷芃。

  她心裡有事,本來就沒什麼食慾,這下更沒胃口了。

  心裡有數她在擔憂些什麼,他放下筷子,瞥向正啃著雞翅膀的小東。「小東,人呢?」

  小東立刻放下食物,朝外雙掌拍了拍,一名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隨即提了一袋器具進來。

  余芷芃疑惑的望向來人,不解他是來做什麼的。

  「他是繪師,有了你妹妹的畫像,也好方便找人。」小東擦擦油嘴後說。

  她眼神亮起。「這確實是個好方法!」

  「哪還不向畫師描述一下你妹妹的長相,說清楚好讓他動筆。」鳳少本笑說。

  「好!」她原本緊皺的眉頭,立即舒展開了。

  畫師依照她的描述,再參考她與妹妹相似的臉型,畫出一張余系芍的畫像,神韻還真有八九分像。

  「這就是你妹妹系芍?」鳳少本瞧了瞧圖像,點了頭,暗讚姐妹倆都是美人胚子。「有了這個,就可以大量打印,找人到街上張貼發送。」

  余芷芃喜形於色,心想這打印畫像、請人發送張貼都要錢,若靠她一個人是絕對做不到的,但鳳少本卻肯這樣出錢出力,她感激得主動握住他的手。「若真能找回系芍,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他瞧著被她握著的手,心裡可樂著。「這話可是你說的,將來別不認帳!」

  覺得找到妹妹有望,她正滿懷歡喜,沒注意到他奸巧的笑容,猛點頭道:「不會的,這個人情我一定還!」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越笑越像只詭計多端的狐狸。

  這時,一匹快馬疾馳而至,馬蹄還未落穩,馬背上的人就急著跳下馬,奔進館子,問過掌櫃便直接衝進包廂。

  鳳少本一見來人,神情微變,急問:「是家裡出事了嗎?」

  「姑夫人怕是不行了!」那人連喘氣的時間也不敢浪費,馬上回答。

  他臉色再變,二話不說甩袖要走,行至門邊,想起什麼,轉頭見余芷芃還杵著不知發生什麼事,他臉一沉,拉著她,快步走出包廂。

  「小東,將畫像帶著,快!」他倉卒的吩咐。

  小東立即收捲起剛畫好的畫像,與娟兒一起快步跟上主子們。

  「你聽我說,我家裡出了點事,沒法親自幫你找人了,但是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在離開下坡城之前,我會安排好一切,你儘管放心!」鳳少本邊走邊對余芷芃說。

  她不知他要安排什麼,但見他神色凝重,也不好多問,只是任他拉著走,抱上馬,兩人同騎的朝某個方向狂奔。一刻鐘後,她訝然發現他們下馬的地方竟是下坡城的縣衙,鳳少本像是如入無人之境,腳步不停的直闖縣府內堂。

  衙內眾多官兵見狀,隨即抄起兵刀要攔人,余芷芃也嚇白了臉,趕忙拉住他。

  「你這是幹什麼?」這裡可是一縣之衙,隨意闖入會出事的!

  「沒辦法,我沒時間耗,這樣最快。」鳳少本這時全沒了往日的輕浮散漫,表情非常正經嚴肅。

  「要快什麼呢?」她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哪來的大膽狂徒,是不要命的準備讓本官砍頭嗎?」下坡城縣令人未到,聲先到,語氣怒極。

  「縣令真要砍我的頭嗎?」

  鳳少本漫不經心的問,此刻已經有好幾把刀架在他與余芷芃的頸子上了。

  「廢話,你當這裡是街頭菜市嗎?亂闖縣衙自是死路一條——啊?大將軍!」

  縣令一見到是他,嚇得心臟差點沒停止。「你……你們這群沒長眼的兔崽子,竟敢拿刀向著大將軍,還、還不快……快將刀子移開!」他驚恐的揮手大叫。

  那群官兵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沒人移動分毫。

  縣令急得直跳腳,連忙衝上去親自奪下架在鳳少本頸子上的那把刀,隨即雙膝跪地,「下官叩見鳳大將軍!」

  原本怒目相向的官兵們這才大驚,紛紛棄械,跟著縣令跪了一地。

  余芷芃驚傻地瞧著這場面。大將軍?身旁的男人是位——將軍?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鳳少本,見他神情嚴肅,不苟言笑的他,還真有幾分威儀。

  他走到嚇了一身冷汗的縣令面前,還未開口,縣令就先急道:「屬下們不知大將軍駕臨,多有得罪,請將軍恕罪!」他正愁冒犯了這王朝最為權貴的將軍,不知會不會因此丟了官。

  「你不用緊張,不知者無罪,本將軍有事交代,你只要辦好,今天這事兒就不同你計較。」鳳少本沒時間多囉唆,手向身後一揚,小東立即將畫像送上,他將畫像親自交給縣令。「拿著!」

  縣令驚慌的接過。「這是?」

  「我就不廢話了。上頭畫了一個人,姓余,名系芍,芳齡一十七,你拿這畫像去打印,大街小巷的去發,直到找到畫裡的人為止。」他嚴聲交代。

  「原來是要下官找人啊,沒問題,沒問題!」縣令立刻應允。

  交代完,鳳少本拉著余芷芃的手就要趕著離開,但走沒兩步又森冷的回首,平日的桃花眼也變得冷厲。「別給我偷懶,人若找到本將軍有重賞,但倘若找人的事沒徹底,回頭有你好看!」

  這話讓縣令立刻起了寒顫,唯唯諾諾稱不敢,威嚇過後,鳳少本這才帶著余芷芃火速走人。

  待人都走了好一會兒,呆跪在地上的縣令老半天才想起手中的畫像,忙將畫紙攤開來看個仔細。

  是個女人,傳言鳳少本風流不羈,這會竟風流到他下坡城來找女人了?

  「死鬼,你敢去找女人,老娘就讓你像這盆水一樣,潑出去就別想再回來!」

  一個醋火上身、大嗓門的婦人端了盆水,直接就往縣令身上潑去,不只縣令一身濕,連他手中的畫紙也爛成紙糊。

  縣令雙手捧著一攤紙糊,表情愕然,張著嘴,渾身顫抖,腦袋不住竄出鳳少本臨走前那張陰絕的臉……隨即撲通倒地,看上去已經有必死的心理準備了。


  三百里加急、五百里長征,這滋味余芷芃生平第一次體驗。

  離開下坡城後,鳳少本騎馬戴著她一路狂奔,小東因傷勢尚未痊癒,在途經陵縣時,小東被送進一處別緻的別院裡養傷,囑咐他等傷勢全好後再上路,原要娟兒留下陪伴小東的,但她堅持要跟著他們一道趕路,鳳少本也就由她了。

  離開前,余芷芃特意問了一下裡頭的人,才得知原來這裡是軍火富商、茶家的別院,主子鮮少留在此地,不過鳳少本似乎是這裡的常客,臨時丟個人住進來,竟也沒人問上一句,還萬分有禮的答應會照顧好小東。

  安頓好小東,鳳少本一刻不多留,立即拉著余芷芃上馬,離開了茶家別院。余芷芃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妹妹余系芍曾在這裡幹活,前些日子才被茶家少主給帶走了。

  鳳少本載著她趕了足足三天兩夜的路,才來到鳳城。

  之後,她被丟進一座美輪美奐的大宅裡,大宅的建築內外考究,像是有百年以上的歷史,鳳少本交代宅內侍女好好服侍她後便離去,這一走就是三天,至今還不見人影。

  「我打聽過了,這裡名為鳳城,就是鳳氏家族的宗親老宅,居住在這座城裡的人,有一半姓鳳,而鳳氏在此地立足也有百年。」娟兒畢竟出身妓院,到了新環境成了包打聽,非要將所在之處查個清楚才能安心。

  「不說夫人可能不知道,鳳氏代代為朝廷棟樑,出相入將的人數不少,本代的大將軍即是您的丈夫鳳少本,鳳將軍帶兵至今從未吃過敗仗,他的戰績是開朝以來最為輝煌的,皇帝待他如子,視如心腹。目前可說是皇帝跟前最炙手可熱的第一號人物,難怪下坡城的縣令一見到他,膽子便去了一半!」娟兒是明眼人,自然也瞧出她根本不是真正的鳳夫人。

  「想不到,真想不到……」余芷芃聽了娟兒的話,兀自呢喃。

  那個眼神輕薄、瞧起來一副紈褲子弟模樣的傢伙,居然會是一個威武神勇的戰神?

  另外,鳳氏家族她也聽過,是擁護王朝最古老且非常有名的一個大族,也是百年來唯一未曾脫離過王朝權力核心的姓氏,而這名門的當家竟然就是鳳少本?

  娟兒也覺得意外,鳳主子面容俊秀,笑容可掬,形象一點都不像個硬邦邦的將軍。「但是,夫人,鳳主子雖是我的大恩人,但您也待我不薄,有些事我還是提醒您一下的好,我聽鳳城裡的人說,人稱鳳主子為桃花將軍,顧名思義就是他生性風流。您目前雖然「暫居」正妻,但實際上,這鳳城裡除了芳齡十五歲以下、三十五歲以上的女人外,幾乎都與主子有染……」

  余芷芃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關我什麼事?」嘴上雖是這麼說,但她的心情卻無端變得有點悶。

  娟兒露出詫異的表情。「怎會沒關係?您目前只是暫居,更可說是一時的鳳夫人,將來若是有永久的鳳夫人出現,那您——」

  「不管是暫居還是一時,我都是假的鳳夫人,所以他的那些風流韻事我沒興趣知道,也沒資格理會,等真正永久的鳳夫人出現時,你再警告她吧!」余芷芃打斷她的話。

  娟兒呼吸為之一窒。真不明白人人搶著坐上的位置,主子為何不要?

  「鳳氏家族可不是上般姓氏,更何況鳳主子是目前的當家主子,那您就是當家主母,地位……別這樣瞧我,我出身風塵,看多了送往迎來的事,也知機會來,當好好把握,錯過了興許再無出頭天……沒錯,我私下向小東打聽過,得知您其實另有男人,但那是活寡啊,跟守著一塊神主牌位有什麼兩樣,您不如——」

  「夠了,不許再說了,更不許你詛咒我的夫婿!」余芷芃是真的發怒了。

  察覺自己似乎說得有點過火,也知該住嘴了,娟兒忙陪笑道:「對不住,是我大嘴巴,胡說八道了,您別惱!」她識趣的去給主子端杯苦茶消火,回頭卻見女主子正被一個丫頭拉著跑出屋子。

  這是要去哪啊?她也趕緊追上去,但是來不及趕上,女主子已教人推進一間大屋子裡去了。


  余芷芃站在佈置得出奇雅致的屋裡,不解這是誰的屋子,鼻間還不時聞到有股濃濃的藥味,本想出去問個仔細,才轉身就教人勾住了腰,她嚇了跳,扭頭一看,表情更顯愕然。

  眼前的人是半個月前還神清俊朗的鳳少本,可此刻的他卻臉頰凹陷,雙眼佈滿血絲,以及滿臉多日未曾修剪的胡碴。

  他是幾天兒夜沒闔眼,才變成這副德性的?

  「你怎麼了?」她不住關心的問,壓根忘了他的手還親暱的掛在自己身上。

  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只有濃重的疲憊感。「只要這次你幫我,事後不論你要找妹妹或做任何事,我都保證盡一切力量幫你達成!」

  余芷芃訝異他一開口就說這個。「你是要我幫什麼忙?」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直接摟著她往內間走,腳步在一座精緻的木雕床前停下。

  「姑姑,我媳婦來了。」

  余芷芃瞧見床上躺著一名年過半百的婦人,臉上的病容讓她瞧起來更顯蒼老,雖然如此,由她的輪廓臉型,依稀可以想見她年輕時或未生病前的美麗模樣。

  老婦人艱澀的睜開眼睛,她病到連眼白都濁黃,這讓余芷芃想起在下坡城時,那人來通知說姑夫人不行了,指的應該就是眼前這位氣若游絲的老婦人了。

  緩緩轉動著僵滯的眼珠,老婦人瞧向她。「你……就是芃兒?」聲音輕淺得幾不可聞。

  她忐忑的瞧了身旁的鳳少本一眼,見到他眼底的懇求,這才點頭道:「是的,我是余芷芃。」

  老婦人吃力的微笑。「你靠近點……讓姑姑瞧瞧。」

  余芷芃再度不安的瞧向身旁的男人,他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要她放心上前,於是她伸出手,握住老婦人的手。

  老婦人細細瞧了瞧她後,顯然非常滿意。「少本終於找了個正經的姑娘了。」

  她聽了臉不由得泛紅,正想解釋自己不是鳳少本的妻子時,老婦人又說了。

  「聽小本說,你們是在下坡城相遇的,他對你一見鍾情便娶了你……呵呵,我這個調皮的小本,竟然也會對女人一見鍾情啊,可見你……定是個……特別的姑娘……」老婦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似乎用了不少元氣,馬上又疲累得合上眼,輕勻氣息。

  余芷芃這會明白鳳少本要她幫什麼忙了。老婦人病危,又不放心他未娶,為了讓老人家放心,這才要她假扮是他妻子。

  其實瞧老人家病入膏肓的模樣,不用他請托,她也肯幫忙的,怎好讓將死的人心中留有遺憾呢?

  「姑姑,您若累了,就先休息,明天我讓芃兒再來陪您說說話。」鳳少本的語氣非常輕柔,對她十分有孝心。

  老婦人卻不肯休息,艱難的再度睜開眼,神情已變為憂慮。「少本,要做咱們鳳氏的主母不容易,你媳婦雖好,卻是新婦,姑姑怕自己若撒手人寰……她撐下起這個家……」因為極度憂心,她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些。

  「我會幫她的。」鳳少本保證。

  她的憂愁並未因為他的話而減少分毫。「你長年在外帶兵,如何時時護著她?而她一個女人……娘家又無背景,我若是能多活個一兩年……或許還能幫幫她,可惜……」老婦人說著,一滴遺憾的淚就這麼滑落。

  鳳少本見了心痛。「姑姑,您擔心太多了,難怪身子不能好轉,等著好了,我保證在短時間內讓芃兒順利持家!」他沉聲承諾。

  老婦人這才徐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那好,你別讓姑姑失望啊,更別讓姑姑無臉見宗親……」


  「謝謝你肯幫我。」鳳少本一早即出現在餐桌前,與余芷芃一道用完早膳後,擦擦嘴,表情極為真誠的說。

  他昨夜睡了覺,也梳洗過了,此時的他金冠束髮,皓白長衫,顯得神采奕奕。

  「不客氣,若能讓一個老人家好好安心養病,我暫時說說謊也無妨。」她微笑以對。

  昨日由姑夫人屋裡回來後,經由包打聽的娟兒對她解釋了才知,那位姑夫人是鳳少本的親姑姑,他爹娘早逝,是姑姑將他拉拔長大,姑姑膝下無子,丈夫則在六年前過世,鳳少本視姑姑為親娘,待她極為孝順,才會一聽見她病危,立即快馬加鞭的趕回來。

  「你心地真是善良,難怪姑姑說你好。」他稱讚。

  「哪裡,是你幫我不少忙,我欠你的人情也不少。」她臉色酡紅的說。

  他單鳳眼帶笑,色若春曉,只是,怎麼隱約給人有點不大厚道的感覺?她微瞇雙眼睨著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算計了。

  「總之,我真的很感謝你,你對鳳氏的大恩大德,我不會忘記的!」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手。

  「呃……不客氣。」她被他「泉湧以報」般的熱烈感激嚇到,愣了一下。

  「你能幫我真是太好了,來吧,咱們到前廳去。」他扶起她的身子要帶她走。

  「去前廳做什麼?」她才剛問出口,他已經拖著她走了。

  「得開始幫忙了。」

  「不是已經幫過了?」她沒向姑夫人拆穿他的謊言不就是幫他了嗎?

  他只是點點頭,腳步可沒停,繼續帶她往前走。「這忙還沒真正幫到邊,你想想,對姑姑還說過什麼話來著?」

  余芷芃一愣,還沒回想起什麼,人已被他拉進前頭的大廳內。

  她懊惱極了,怎麼自從遇見這個人之後,她就老是像陀螺一樣,被拉過來、轉過去的,總是最後一刻才知道發生什麼事。

  這會,一進到廳裡,裡頭已經站滿人,而且每雙眼睛都不約而同地盯著她,她不住往後退,但只移動了一步,就撞上一道肉牆。

  「抬頭挺胸。」

  鳳少本在她耳邊輕聲提醒,動作看起來極為親暱曖昧,瞧在眾人眼中,只覺得這對新婚夫婦好恩愛。

  她口水一咽。「他們是誰?」她囁嚅的問。

  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且審視她的目光大多不懷善意,感受到詭異的氣氛,她不禁自問,她是做了什麼得罪這群人了嗎?要不他們為何要這樣看著她?

  「問得好,我正要幫你介紹,這些都是我鳳氏的宗親們,人數加加減減不多,剛好一百六十二個。」

  她瞪大了眼睛。「一百六十二個?」

  「這還不是全部,有些移居到京城或其它地方去了,像我唯一的親妹子小鳳也不在,她雲遊四海,現在也不知落腳在何處。」他笑嘻嘻的說。

  余芷芃聽了只能點頭。可是,這關她什麼事?這顯然是鳳氏宗親會,她一個外人出現在這做什麼呢?

  「來,各位叔怕兄嫂弟妹們,這位就是我鳳少本的娘子,以後還請各位多多關照。」鳳少本提高嗓音,揚聲介紹她。

  她一愕。他怎麼公然在鳳氏宗親們面前說假話?「我不是——」

  不過她才一開口,就馬上被他摀住。「你答應幫忙的!」他小聲提醒她。

  眼珠子睜得大大的,她用力搖頭。她沒答應他在這麼多人面前承認他們的「關係」!

  「想想你昨日到底怎麼回姑姑話的?」她貴人多忘事,他只好再次提醒她。

  老人家病危,她婉言安慰,老人家說什麼,她應什麼……猛地,她憶起一些細節了——

  「做當家主母很辛苦的,你怕嗎?」姑夫人氣息微弱的問。

  「不怕!」她不假思索的回。

  「那好好打理鳳氏吧!」

  「我會的。」

  「就交給你了,要盡力。」

  「您放心,我會盡全力……」

  想起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那都是為了安撫老人家的善意謊言啊,誰會當真?

  隨即她轉頭瞪向鳳少本,瞧見他狐狸似的笑容。可惡,這傢伙設計她?她氣極了,直接咬了他的掌心一口,他吃痛,連忙鬆開摀住她嘴的手。

  眾人見她咬人,全吃驚的瞪直了眼,再瞧瞧鳳少本那一臉痛又不敢發怒的窩囊表情,在場所有人的表情更加愕然。

  「各位,我不是這人的娘子,請大家不要誤會,今日是你們的宗親聚會,我這外人就不打擾了!」再也不讓這男人胡鬧下去,她拂袖要走。

  眾人皆因為她的驚人之語而張大了嘴。

  不是說要見新主母嗎?怎麼這個女人卻說自己不是鳳少本的娘子,這、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消息有誤?

  「娘子,別走嘛,我曉得你不屑見這群人,都怪我自作主張安排宗親見你,但你別生氣啊,咱們都回到鳳城了,怎能不見見宗親,這說不過去啊!」鳳少本拉著她,不讓她離開,說的話又讓滿屋子的人抽氣不止。

  什麼?他們鳳氏可是王朝最輝煌的一族,這位新婦難道是位公主不成,不然怎敢端這麼大的架子,不屑見他們?

  余芷芃怒瞪著鳳少本。這傢伙到底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不屑見他們,只是沒必要,你不要拿我尋開心,再鬧我翻臉了!」她嚴重警告,以為這樣他就會收斂。

  哪知他這個大將軍、大男人,居然當眾抱住她的腰。

  「娘子,我錯了,原諒我,你若不想擔這個責,那、那不勉強,我隨你一起離開鳳氏便是,可是我……我不能沒有你啊!」他誇張到連聲音都哽咽了。

  眾人呆若木雞。意思是他要拋棄宗親嗎?鳳少本可是鳳氏目前唯一的支柱,他若拋棄鳳氏,宗親們豈不沒了在本朝呼風喚雨的能力?所有人當下驚出一身冷汗。

  余芷芃傻眼。他說這是什麼話?這位鳳大將軍當真發瘋了嗎?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她慌得推開他的臉,爭脫他的擁抱,腳一跺,火冒三丈的道:「你亂來!」不想再丟臉,也不敢再看眾人的表情,轉身就跑走了。

  她這一跑,鳳少本馬上掃了眾人一眼,這一眼讓各懷心思的宗親們起了一陣惡寒,隨即一聲令下,「關上大廳的門!」

  砰的一聲,大門被緊緊關上了。

  半個時辰後,裡頭傳出一聲又一聲悲痛的哀號哭泣聲。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5:34
第四章

  「女人,你要上哪去?」

  夜半里,余芷芃拎著自己扁得可憐的小包袱,才剛跨出門坎,鳳少本像是早料到她會走似的,已站在門前等人了。

  她一見到他就拉下臉來。「你來了也好,正好向你說一聲,我不方便再打擾了,這就要走。」本想默默離開的,既然被發現,索性大方說再見。

  他也沉著臉, 「要走也等跟我聊過再說。」

  「聊?」他們之間還有什麼需要「聊」的?

  「先回屋子裡吧!」他逕自往她住的那間屋裡走去。

  她愣了愣,實在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不過還是暫時跟他走回屋子裡。

  他的臉色依然很陰沉,在屋裡「隨便」尋了位子坐下,可他哪裡不坐,偏是曖昧的坐上她的床,要不是他臉色難看得可以,她會以為他又故意要耍她!

  她原是想開口叫他別坐在那的,但是想想自己就要離開了,況且這屋子也是他的,他愛坐哪便坐哪,她管不著。

  鳳少本抿唇望著她抱在懷裡的小包袱,表情很不滿。這女人居然想不告而別?

  她決定要走,還不是被他的胡言亂語給嚇的,以為他只是私下在瘋言瘋語,對姑夫人的謊言也只是善意的,可今天早上實在太離譜,再這樣下去,她會教這人害得「身敗名裂」的!

  「你瞧瞧這人,你認識嗎?」他一臉正色,從懷裡抽出一幅畫像遞給她。

  余芷芃瞧了畫中的男子,方臉濃眉,眼神帶著令人不舒服的狡獪。這人有點面熟……

  她蹙緊眉心。「這是誰?為何給我看?」不解他為何突然拿畫像讓她指認,這是要做什麼?

  他睨了她一眼。「這人原是朝廷密探,專司刺探敵國軍情的人,但日前見利忘義,通敵叛國,他偷走皇上欲送給我我朝埋伏在敵國內應的密函,此信若曝光,咱們苦心安排在敵國的密探組織也會跟著瓦解。所以,我奉皇命必須找到這個人,並且追回密函,目前得到消息,此人暫時逃回原籍下坡城,躲在妓院裡逍遙,我追緝過去,可惜依舊教他狡猾的逃了。」他惋惜的說。

  她雙眉不住挑高。「這人是下坡城的人?」他告訴她如此機密的事,目的是什麼?她突然覺得很不安。

  「對,這人是下坡城人,曾被徵召去岡山修城,但因為人機敏,小有聰明,遂被秘密納入朝廷的密探組織,而這人……姓秦……」

  聽到這,余芷芃異常震驚,猛地睜大眼,再次望向手中的畫像。這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如今還是通敵叛國的賣國賊?

  她仔細一瞧,突然想起為什麼會覺得他面熟了,因為她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當初在狹巷打昏她的人,就是畫中的男子……

  真沒想到,打傷她的竟是她的丈夫!

  「事關國家安危,這人我必得擒拿到案!」他盯著震愕得說不出話的人兒。

  由於這個消息太過震撼,她覺得腦袋有點暈眩,連忙扶著桌邊,好穩住身軀,臉上血色盡失。

  「我原不打算告訴你的,不過既然我對你也有請求,這才決定對你坦承。」瞧著她霎時刷白的容顏,他的心一陣糾結,伸出手想碰她,卻又硬生生的縮回,他若這麼做,恐怕會適得其反,這女人大概會失措的推開他吧。

  「你要緝拿的人是我的丈夫,又怎麼期望我能幫你?」震驚好一會後,她澀然的開口。

  「那男人是叛國賊,我雖不能放過他,但你若幫我完成姑姑的心願,我可以保證留他全屍——」

  聞言,她咚的一聲滑坐到地上,驚恐的眼淚也跟著落下。

  他見狀,心頭一緊。這女人連丈夫的面都未曾真正見過,便注定要成為寡婦,身為寡婦已會受到排擠,若又是個叛國賊的遺孀,那就更難被世人接受了,況且不只她自己受累,就連她的娘家也會遭受牽連,一併下獄受審,難怪她不能承受。

  「我問你,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才開口要幫我找系芍,你其實——」

  「是的,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原是想利用你的身份尋找機會引出那人,但是我發現,我已不希望你們相見,更不希望他曉得你在我身邊!」

  她的心房倏然激動怦跳,大概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她驀然轉過身去,一時間分不清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

  她腦袋一陣混亂,越慌,越舉棋不定……到底該不該生氣?

  畢竟她是個有丈夫的女人,受男人如此表白,怎能不怒反而控制不住地……喜悅呢?

  鳳少本靜靜地凝視她輕顫的背影,不住地歎口氣。這女人不傻,聽出他的心思了,雖然她無法響應什麼,但這樣就夠了,至少,她沒有大罵他心機無恥。

  「姑姑來日不多,我不想她走得遺憾,因此慎重的請求你,請你幫助我,而我也會依照承諾,努力保護你和你的家人,不受夫家牽連!」


  得知丈夫的罪行後,余芷芃心緒紛亂,但與鳳少本該談的條件都說定了,瞧瞧外頭星月無光,已是深夜,他卻還舒適的橫坐在她的床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實在很不妥。

  她只要硬著頭皮走上前去。「這個,很抱歉,既然我決定留下來,你是不是也該回自己的屋裡休息了?」

  鳳少本這時才悠哉的說:「不是我不回去,而是外頭……嘖噴,此時出去不方便。」見她答應留下,他一放心,又露出平日那滑舌的面目來。

  這個將軍在她面前當真一點形象也不顧。

  「不方便?」她有時真教他氣得想擰緊他的耳朵,要他正經點,但隨即一想,也許她情願面對他玩世不恭的模樣,也好過他認真對她說,不想讓她見到丈夫的理由……

  「是啊!」他搖著頭,假裝一臉苦惱,接著乾脆直接往床上一躺,屋裡燭火閃耀,照得他俊臉星光點點,漂亮的桃花眼笑得陰險狡詐。

  「外頭出了什麼事嗎?」她馬上往邊門走去,正要拉開門探出頭去瞧。

  「你準備好了嗎?」在她拉開門前,他已快步來到她身後。

  「準備什麼?」她邊問邊將門拉開。

  「妖女,還不把解藥交出來?」

  一聲大喊後,倏地,一支箭筆直的射向她,她還僵立在門邊不知所措,眼看箭就要直接射進她的印堂時,一道力量將她往後一扯,隨即她便被鳳少本摟在懷中,接著門砰的一聲,又重新關上了。

  余芷芃慘白了臉,呆呆地回頭瞧著那抱著自己,笑得曖昧詭異的男人。「妖女是喊我嗎?」她傻愣愣地問。

  他點點頭,表情裡多少有些同情的味道。

  「為什麼?」她驚懼又難以置信,依舊面無血色。

  「這個……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原本被嚇得四散的魂魄正逐漸歸化,腦袋也漸漸清楚,心想自己應該又遭某人陷害。

  他笑容裡沒有絲毫愧疚。「……是這樣的,我這群宗親仗著鳳氏光環,百年來囂張已久,對於要當他們主母的人十分挑剔,除非是當朝公主,一般人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很難,所以,我只好耍了些手段讓他們接受。」

  她臉上罩了一層烏雲,怒問:「什麼手段?說我是妖女就是你的手段?」

  鳳少本笑容和煦。「嗯,我還說你是用毒高手,為了逼我就範對我下毒,我是因為中了你的毒才會娶你,如果他們不服你,會害死我的!」

  「所以……他們就拿箭射我,要逼我交出解藥?」她在心裡憤恨的想,如果她真是用毒高手,她想現在就毒死他算了!

  「我知道這麼做是有點小人,但卻很有效——」

  「什麼有效?讓他們殺了我嗎?」她氣極。就知道與這傢伙合作,每次都充滿「驚喜」,這次恐怕還得拿命來賠!

  「不會的,他們只是情緒一時還不能平息,等冷靜下來之後,就會接受這個事實,然後乖乖聽你的話的。」他極力安撫。

  「我要他們聽我的話做什麼?」

  「你忘啦?姑姑一直很擔心你不能扛下鳳氏主母大任。」

  「難道我成了妖女後就能?」

  「起碼他們對你有忌諱,不敢直接對你下手。」

  「這樣還不算?」瞪著躺在地上差點射穿她腦袋的箭,她真不知要說什麼了。

  「你放心,這會是唯一的一回,你知道的,人被逼急了,也會失去理智的。」

  「那我被逼急了怎麼辦?」她惱火的質問。

  「你也可以對他們放箭。」他抿笑,也不知說真說假。

  「你——」

  「我是說真的,鳳氏這群人嚴格說起來不是善類,你既然決定留下,最好早點做好心理準備,拿出主母的派頭,準備開戰!」


  「你是廚子老劉是吧?聽說在鳳城二十餘年了,這些年辛苦你了,到賬房去支一……三……八兩銀,買幾斤牛肉回去給你娘子補補身子吧!」正用膳的余芷芃對站在桌旁伺候的四旬中年男人道。

  她原想說一兩,但桌下的腳被某人踢了踢,她馬上改口,還不夠,便心一橫,一口氣給了八兩。

  老劉難以置信的抬起頭,見坐在余芷芃身旁的大主子沒吭聲,只是不時的幫她夾菜進碗,他一時不安,也不敢貿然收下。

  見他惶恐的樣子,余芷芃立即湊到鳳少本耳朵邊問:「送八兩不可以嗎?」莫不是給得太少了,大戶人家要更大方點?但是她在繡坊工作時,一個月的薪餉也才十兩銀,她喊出八兩時,總覺得心跳都要停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可以可以,誰說不可以。」鳳少本笑瞇瞇地看著她點頭。

  老劉聽主子這麼說,馬上恭敬的彎腰道謝,「奴才謝過夫人的獎賞!」

  余芷芃這才露出了笑容,又瞧見站在一旁的奉膳女正對著老劉露出羨慕之色。

  「你是月香是吧?這魚刺除得好,給三、就也八兩吧,拿去做件漂亮的衣裳!」

  她大方的繼續撒銀。

  某人要她拿出派頭,這樣應該就很有派頭了。

  月香欣喜得忙低下身謝賞,這時總管老葉剛好走進飯廳,她認出來了,進城的第一天,小東就向她介紹過這些人,她立刻朝他展笑。「總管來得好,姑姑生病,鳳少本又長年不在,這鳳城你照料得好,去去去,就去支個五十兩,回去蓋間屋子給兒子娶親用!」

  她豪氣的說完,卻只見眾人臉色微變,就連身旁的鳳少本神情都怪怪的,她不免有些訝異。

  「怎麼……你沒兒子嗎?那當女兒的嫁妝也行。」

  鳳少本這才放下筷子,抹抹嘴,朝她踢踢腳,她低下首,瞧見他伸出手指在桌下比了比。

  她會意,敢情是給得太少,可是在下坡城,五十兩就足以蓋一聞茅屋了。那六——七——,八——」

  「你慰勞總管辛苦,想給一百兩幹麼瞧我,儘管給就是,你是鳳氏的當家主母!」見她小氣的德性,他好笑的說。

  「什麼?一……」百兩?她原本想大喊出聲,但在他警告的眼神下,又吞了回去。

  一百兩?居然一開口就給一百兩,這都超過她一年的工資了,看來鳳少本不是瘋了,就是當真家財萬貫,這樣也敢給?

  「多謝夫人大方賞賜!」老葉沒料到才踏進飯廳,就有這等好事,立即謝恩。

  「呵呵……對,就去賬房支領吧,快去!」她的笑容僵硬,心裡直想著那一百兩,她真的好羨慕、好羨慕那些趕著去賬房領賞的人,但不免又有點擔心,「喂,這樣賞下去你不會破產嗎?」她靠近他問,著實為他的荷包心疼。

  他也靠向她。「我的姑奶奶,這裡是鳳城,不是偏遠的下坡城,在這光買一棟茅屋就得要八十兩,我鳳城的總管平日吃香喝辣的,哪瞧得上破茅屋,不給個一百兩,買間磚屋,他還懶得領賞。」

  一聽,她忍不住「啊」了一聲。難怪她剛才說出五十兩買屋,眾人就變了臉,這不是暗地裡被譏草包了嗎?她不禁紅了臉。果然,要當大戶人家的主子,憑她那點「見識」還真上不了檯面!

  她羞窘的悄悄抹著汗,心想要當個稱職的主母,還得再下點工夫了……

  正覺得挫折時,手教人握住了,她抬首,瞧見鳳少本給她一個鼓勵的粲笑,她心一暖,在心裡安慰自己,別怕,不是有他幫襯著,一切會順利的。

  她又恢復了點信心,捧起碗,正準備繼續吃飯。

  「這是在用膳嗎?咱們還正巧趕上了!」洪亮的嗓音由飯廳外傳來。

  余芷芃隔著簾子往外望,外頭似乎來了一票人,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眼熟,好像是前幾日她在宗親會上短暫見過的幾個親戚。

  這些人怎麼又聚在一起找上門來了?

  含在嘴裡的那口飯頓時嚥不下去,余芷芃硬是和著口水,用力一吞,才勉強自己不要吐出來。

  「大夥兒來給少本的媳婦打招呼了。」十幾個人就這麼大刺刺地走了進來。

  余芷芃注意到了,說話的這人當日在大廳上,坐的是主位的第一下首,想必這人在鳳氏的輩分不低。

  「二叔,各位若還未用膳就坐下來一起吃吧!」鳳少本笑臉說話。

  他口中的二叔鳳常演,年約五十,一身藏色服,聽到邀請後,不客氣的坐下,其它人也不推遲,跟著落坐,本來只坐了兩人的大圓桌,一下子全坐滿了。

  「你閨名芷芃是吧,既然嫁到鳳家,咱們就親點,喊你芃兒吧!」鳳常演坐下後,連筷子都還沒碰,就先親切的示好。

  余芷芃有些愕然,想起昨晚那一箭,以為這群人對她應該恨之入骨,想剝她的皮才是,怎麼這會卻直衝著她笑,不過笑容是真有幾分恐怖,她只能戒慎的點頭。

  「隨各長輩的意,我沒意見。」說完,她忐忑不安的覷了鳳少本一眼,用眼神詢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他並沒多說什麼,只是笑得比二叔還熱烈。

  「甚好。」鳳常演似很滿意她的答覆。

  「芃兒,我是表姨,這條絲絹是我親自繡的,上頭繡有鳳氏族徽,送給你。」

  「我是十三堂叔,這玉珮是我找人買的,你收著!」

  「我是表弟,這是我女人織的錦囊,說樣式是現在最新的。」

  「我是六表姑——」

  余芷芃瞧著面前一張張超乎想像的討好臉龐,不禁愕然的思忖,這些人真的是昨晚要射死她的人嗎?

  她會不會又上了鳳少本的當,這些人明明很親切和藹,為什麼他卻將他們形容得這麼壞?

  她不住望向他,神色充滿濃濃的不解和不滿。

  鳳少本雖對著她一徑溫笑,可瞧得出,笑裡藏刀。

  這是怎麼,警告她要小心?小心誰?他還是這群人?

  「芃兒,昨晚嚇到了吧?那是二嬸家的六歲娃兒在玩弓,胡亂射一通,事後下人們清點少了一支箭,才猜想昨晚他在你院子玩,這支箭定是驚擾到你了,這孩子我已狠狠教訓過了。」二叔十足歉意的說。

  「原來是小娃玩弓啊?」余芷芃半信半疑。莫說那六歲娃兒射得準到差點正中她腦門,就說那力道,比一般大人還上勁,射中是要穿腦的,這……

  「就是個皮孩子,你千萬不要見怪,要不,我讓人將娃兒領來,讓你親自教訓一頓。」二叔說情說得非常有誠意。

  「不必了,我沒受傷,不必罰人!」她忙說,是有幾分信了二叔的說詞,突然覺得這群人不像鳳少本所說的壞啊。

  「芃兒,這今後咱們就都是一家人了,你可別和咱們認分,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咱們這些旁支都會效力的。」九嬸三十出頭,親熱的握起她的手。「對了,我聽說你來得匆忙,沒來及得帶上什麼行李,明天九嬸帶你到鳳城逛逛,瞧有什麼需要咱們順道買齊。」

  「好……」

  余芷芃都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手又教另一個人熱情地搶握過去。

  「芃兒,我聽下人們說,你與少本回府至今尚未同房過,這可不好啊,鳳氏族人雖多,但少本這支才是本支,定要有後才行,你們夫妻是哪裡有問題?需不需要二嬸想辦法替你們張羅張羅?」

  這送洞房的事,旁人能夠幫忙嗎?余芷芃尷尬得臉都快要燒起來了。

  「喲,瞧瞧,新婦臉皮薄,講到閨房之事,這就臉紅了。」二嬸叫道。

  「好了好了,別鬧芃兒了,若嚇跑了少本的媳婦,他可饒不了咱們!」不知是誰又插進話來。

  各自把想說的話說完後,沒兩下就笑嘻嘻地全走光了,余芷芃這時緩緩地瞪向身旁吃完飯,正漱著口的傢伙。

  若這些人沒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只有他了!

  不懂他對她危言聳聽,編派這些是非做什麼?

  「你怎麼說?」總要給個解釋啊!

  鳳少本挑眉。「你等著吧!」

  「啊?」


  一早睜眼,余芷芃就被迫忙碌起來,先是堂弟私賣鳳氏土地引起糾紛,官府要拿他,他跑來逼她幫忙解決;再來是九嬸,硬拖著她上街買東西,結果向商家賒了一大筆錢,卻全是買九嬸的私人物品,害她還得傷著腦筋要怎麼對鳳少本提。

  好不容易擺脫九嬸逃回府,才坐定,與娟兒喝上一口茶,又有人到了!

  「二叔……」再看見鳳常演出現,她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微抖了。

  「芃兒,怎麼一張臉白得跟張紙一樣,身體不舒服嗎?這怎麼成,幸虧二叔我今天帶來了珍貴的參片,奉茶女哪去了,還不去煮水泡杯參茶來!」他由懷裡掏出一包參片交給候在廳外的奉茶女。

  奉茶女立刻捧著參片前去沏了杯參茶來。

  「多喝點這玩意,有助於讓臉色恢復紅潤。」鳳常演笑說。

  余芷芃盯著面前的參茶,說不出為什麼,遲遲不敢喝。

  「喝啊,這可是我專程帶來給你補身子用的。」他慈愛的催促。

  他臉上明明帶著笑,可她卻覺得森森然,更不敢去碰那杯茶了,但在他期待目光的注視下,她不得不顫抖的端起參茶,送到一嘴邊,這時機伶的娟兒「不小心」腳絆了一下,跌到她身上去,那杯參茶「自然」的摔到地上了。

  見水杯落地,余芷芃輕鬆不少,朝娟兒投了一抹感激的微笑。

  「該死的奴才,你知道這參片有多貴嗎?敢打翻我珍貴的參茶,來人啊,拖下去打板子!」鳳常演大怒。

  娟兒臉色一白,當真有些害怕了,余芷芃馬上將人拉至自己身邊,向鳳常演賠罪道:「二叔,娟兒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她吧,她以後會注意的。」

  他這才「哼」了一聲。「罷了,瞧在你的面上,我就不罰這奴才了,下回做事再不謹慎,我可饒不了她!」他主人家的架式十足。

  「是,娟兒知錯,以後會小心的。」娟兒不想惹事,當下認錯了事。

  鳳常演仍是不屑的哼個不停。

  「少本不在,不知二叔上門有什麼事嗎?」余芷芃為了轉移他對娟兒的怒氣,趕緊硬著頭皮問。

  鳳少本一早上京去了,說是過幾天回來,不明白怎麼他前腳才剛出門,這些親感們就一個接一個的來找麻煩。

  聽她主動問起,鳳常演嚴厲的臉色一改,又笑吟吟起來。「我說芃兒,其實今日二叔來是有些事想提點你一下……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少本將你們之間的事都告訴我了,聽說你十分中意少本,對他死纏爛……呃,對他一徑愛慕,最後為得到他的人,還下藥毒他,為求解藥他才娶你。」

  「鳳主子說夫人對他死纏爛打,一徑愛慕追求,最後還下藥?」娟兒掩嘴笑個不停。鳳主子竟連這種反話都講得出口?

  偷偷瞧向女主子,果然見她面容暗紫,想必遭此詆毀是氣炸了!

  「夫人,你真的對鳳主子下藥了?」娟兒當玩笑的問。

  余芷芃表情不大好看,像是被迫不得不承認的道:「是的。」

  娟兒差點笑不出來了。真的假的?會對人下藥的應該是鳳主子自己吧?主子為什麼要替鳳主子擔下這個謊呢?

  「我是下了藥,還請二叔見諒。」余芷芃朝鳳常演沉聲說。既然她與鳳少本有條件交換,她就不能扯他的後腿。

  「哪需要見諒什麼,二叔是支持你的,少本自幼沒了爹娘,一直是由他姑姑扶養,他姑姑在他爹娘相繼過世後,便負起打理鳳氏本支的重責大任,所以難免疏於對少本的教導,導致他男女關係複雜,始終不能定下來娶一房正經的媳婦,你這毒下得好,讓他絕了玩心,從此對你死心塌地,二叔見了反而歡喜,只恨沒人能早點對他這麼做!」

  她聽了訝然。他居然贊成她毒他的侄子?

  「呃,多謝二叔開明,沒責怪我的莽撞……我很感激。」除了這麼說,她真不知怎麼接口比較恰當。

  鳳常演笑得極為體諒。「感激什麼,做對的事,身為長輩就該支持。不過,話說回來,」他語音稍頓,刻意瞅了她一眼後才又續道:「少本畢竟是你丈夫,如今你們都已結為連理了,這解藥……」很明顯是來索討的。

  余芷芃有些感動,原來二叔是真正關心鳳少本身體的人,這是為鳳少本來討解藥的。「解藥我保存著,過幾天就會讓他服下。」希望這麼說能讓這長輩放心。

  哪知鳳常演雙跟一瞪,突然大吼,「不可,這藥別讓他服下!」

  她嚇了一跳。「別讓他服下?」他不是希望為侄子解毒才走這一趟的嗎?

  「呃……我的意思是,少本風流,你還是等確定他對你是一心一意後,再讓他服下,對你比較有保障!」明白自己方才表現得太激動,這會忙將話轉得圓滑。

  她感激的頷首,難得這位長輩厚道,肯如此維護她。「我明白了,這解藥我不會輕易給他的,至少等他真正收拾心性後才給。」

  「是是是,就是這意思!」他猛點頭,接著望向她,有著皺紋的老臉表情異常熱切。「芃兒,二叔是想,你不如把解藥交給我保管,省得教那小子花言巧語騙了去,二叔不放心,怕你會吃虧!」

  想不到二叔思考得這麼周到,她很難不感動。「二叔,不用費心了,這藥我自己保管就成。」沒有的東西,如何被騙?她只能滿懷歉意對鳳常演瞎說一通,實在可惜了二叔對她的一片好意。

  鳳常演一聽,表情出現一絲急躁。「那小子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你就聽話把藥交給我吧!」

  「不用了——」

  「你怎麼就說不通呢?你把解藥給我,讓我來牽制他,也省得你們夫妻倆為此反目,你說是不是?」他急切的說。

  由他來牽制鳳少本?突地,余芷芃心頭雪亮了起來,聲音也冷淡了幾分,「不會的,鳳少本對我已有真情意,他告訴我,早已不在意我下毒的事。」

  說來說去,原以為的好長輩,才是真正的小人,竟打算騙她的解藥去對付鳳少本。

  唉,原先她以為自家的父兄自私自利,可來到鳳城後,才知「人外有人」,相比之下,她家的那兩個實在不算什麼。

  鳳常演苦口婆心騙不來,頓時翻臉了。「男人的話能信嗎?二叔是為你好,你可不要不知好歹,還是快將東西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動用家法!」他撂下狠話,自信以長輩之尊,定能壓得住這瞧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

  「家法?」她心驚。

  「沒錯,雖說你是本支主母,但畢竟我是旁支中輩分最高的人,你若犯事,我也有權責罰!」

  「犯事?我家主子犯了什麼事?」一旁的娟兒忍不住問。

  「她以毒脅迫丈夫,這還不是最毒婦人心的寫照嗎?光這條罪我就能以家法治她!」

  「旁支二老爺,您這麼說就不對了,這事充其量也只能稱為他們夫妻間的「閨房之樂」,您身為長輩過問這個實在不妥吧,不過您若真的不滿,還是得等我家男主子回來讓他拿主意,看是讓他辦我家女主子,還是讓他將解藥交由您保管,讓您幫著我家女主子牽制他!」娟兒嘲諷的說。

  鳳常演立刻漲紅了臉。「你!」

  「二叔,娟兒說得對,這事就等少本回來再說,您先回去吧!」余芷芃也板起臉來。

  他神情恨恨。這事怎能等少本回來拿主意,這麼一來,他還有什麼機會由她身上逼出對付侄子的解藥!

  鳳常演不由得瞇起老眼,盤算了半天。她一時間是不可能交出他要的東西了,幸虧少本不會那麼快回來,他還有一些時間得以逼人!

  「今日我話到此,你好好想想,二叔用心良苦,圖的也是你們夫妻能和樂,倘若明天你還是不交出來的話,二叔我只好替代少本親自搜你的屋子了!」撂完話,他甩袖走人。

  待人走後,娟兒與余芷芃相視一眼。今天是個災難,但顯然地,明天將會更難過!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6:00
第五章

  「主子,您這趟去京城交代整修府邸,事後咱們直接回鳳城就好,您又何必再專程進宮去?」在回鳳城的途中,小東忍不住好奇的問。他的腿傷已經痊癒,由陵縣趕回鳳城後,馬上又與主子奔波上京。

  真不曉得主子為何特地進宮找麻煩,還得罪了公主,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既然都進京了,把事一併解決也沒什麼不好的,順道嘛!」鳳少本若無其事的回答,完全瞧不出才剛經歷過一場被後宮女人鬧攻的大戰。

  「順道?說得可真輕鬆!主子,皇上得知後應該對您很不諒解吧?」

  主子親自進宮向三公主表明無意當駙馬,立刻遭到後宮娘娘們的輪番威逼,三公主更是哭鬧到皇上那去,皇上還因此將主子召去密談了一會,最後更青著臉要主子立即滾出宮。

  主子向來是皇上的寵臣,所有娘娘眼中的乘龍快婿,更是公主們爭相傾心的對象,尤其那三公主早就對外放話,定要主子做她的駙馬,而皇上的態度好像也真有此意。

  他本以為主子應該不會拒絕,畢竟大家都認定他家這位將軍不管家世與才能,都與公主相當匹配,哪知這回主子進宮,竟是大刺刺的說不,這下不傷透三公主的心才怪!

  「我已經向皇上解釋過了,我心有所屬,所以謝絕公主厚愛。」鳳少本神色自若。

  「什麼?您真這樣對皇上說?」小東傻眼。「皇上怎麼沒砍您腦袋?」

  「差一點點。」

  聞言臉都綠了。「那您怎還能如此悠哉?」

  「沒辦法,我已經成親了,不然還能怎樣?」

  他一雙眼瞪得老大。「您連這話也敢對皇上亂講,這是欺君啊!」欺騙皇上可不是開玩笑的,萬一他老人家真惱了,主子的項上人頭可就真的不保了。

  「哪是欺君,全鳳城的人都知道我娶親了不是嗎?」鳳少本嘻皮笑臉。

  小東成啞巴了。完了完了,才離開幾天,沒有盯牢主子,主子就玩真的啦!看來情況非常嚴重了……

  「主子,人家可是有夫之——」他這「婦」字在主子的冷視中自動吞回肚裡。

  「呃……不說這個了,茶少主之前送來消息,說那群軍火販子到了咱們岡山,兄弟們已聽從您的指示,盡了地主之誼,替茶少主為他們「接風」,正招待得他們抱頭鼠竄!」既然「忠言逆耳」主子不愛聽,小東只得先放下棘手的問題,改稟報正事。

  「嗯,幹得好,那姓秦的可有新消息?」鳳少本再問,眉目變得陰狠。

  「自從咱們在下坡城將人追丟後,到目前為止,都還查不到他的去處。」

  「顯然他打算徹底的避人耳目了!」

  小東瞧著主子森冷的模樣,身子有點打顫。「這也難,咱們總會將這只陰險的老鼠揪出來的,只是主子,若是找到人,您打算怎麼辦?」又回到老問題了。

  「當然是立即砍了他的頭!」他毫不猶豫的說。

  小東用力縮起脖子,好像那一刀砍的是他,嚥下口水,「這傢伙儘管本來就該死,但畢竟是人家的丈夫……成為心上人的殺夫仇人……好嗎?」

  沒想到主子搶起女人來也這麼心狠手辣!

  鳳少本妒恨的目光像箭一樣射向他。「怎麼不好?他娶了人家,卻沒盡過一天丈夫的責任,還連累人家一家老小,我殺了他,算是為那女人尋得解脫!」越說,火氣也跟著上來了。

  「主子,不管如何,她還是對方名正言順娶進門的娘子啊!」無論如何他都得大著膽子提醒一下這個一直被主子自動忽視的的事實。

  鳳將軍大有相見恨晚的懊惱。「廢話少說,等逮到這傢伙後,我自有打算。」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小東瞧主子飲恨的模樣,多少有些不忍。

  向來不用主動出馬就能大享天下美人恩的主子,怎能想像他也會有為情所傷的一天,可惜動情的對象偏偏是個有丈夫的女人,這會不會是主子「閱女無數」的報應啊?

  唉,愛不對人,月缺花殘,難怪悲慘,但他相信,自家主子很快就能恢復笑顏的,因為主子是誰啊,他可是當朝的桃花將軍、鳳氏最風流的情種吶!

  他估計對這次的小挫折,主子難過的情緒不會持續太久,等姑夫人身子好些,即可送那女人走,只要一陣子不見她,主子想必很快就能走出情傷的。


  小東搖著頭,暗忖真是估算錯誤,主子療傷的時間根本用不了那麼久,瞧,才剛踏進家門,在通往書房的小廊上——

  「小喜兒,一段時日未見,你的模樣就跟你的名字一樣,越發討喜了,瞧你這嘴兒紅得跟顆喜氣的櫻桃一樣,直想讓人咬下去!」天未亮即奔波回府,鳳少本身上穿的白緞繡服還發著皺,還來不及換上整潔的衣物,就先攔住府裡的小丫頭,一雙桃花眼正緊瞅著人家小姑娘不放。

  「嘻嘻……主子真愛說笑,小喜兒的嘴是櫻桃,可我也聽您說過雙冬姐姐的唇像紅燭,又熱又刺激,這會不知是喜氣的甜櫻桃好,還是會灼人的辣紅燭對您的味呢?」小喜兒掩面笑著,說這話時也不臉紅,像是經常與主子這樣打情罵俏。

  他搖著繪花扇子,朝小丫頭露出一個傾倒眾生的笑。「這還用問嗎?我眼前站著的就只有你小喜兒一個,那灼人的唇可是會燙傷人的!」

  小喜兒笑得更嬌俏了。「是嗎?」

  「當然是,我的小喜兒眉角帶俏,腮若粉桃,讓人瞧了心花怒放,這臉蛋兒配上你的櫻桃小嘴,實在美得教人歎為觀止——」

  鳳少本的話說得正順溜,一抬眉卻看見了某個人,猛地,所有肉麻話全卡在喉間,勾人的邪魅表情一時間卻還來不及撤,直接凍結,模樣十分滑稽,小東見了,差點噴笑出聲。

  「娘子,你什麼時候到的?」鳳少本抹了抹臉,總算恢復鎮定。

  「剛到。」余芷芃幽冷的瞅著他,表情也不怎麼和善。

  他舉起手裡的折扇,尷尬的猛揚。「哪方才可有聽見……」

  「你調戲姑娘!」她直接指控。

  他立即露出被人冤枉的可憐表情。「沒,哪是調戲,那是——」瞧了身旁小喜兒那嬌羞的紅臉,他嘴裡像塞了東西,事實勝於雄辯,他百口莫辯。

  「小喜兒,你還不快走!」

  小東趕緊上前為主子解圍,催促她離開,小喜兒原本還捨不得走,邊走邊回頭的,眼波無限曖昧,可當眼角瞥到余芷芃,立即像見了鬼似的,不敢再留戀,腳底抹油溜了。

  鳳少本壓根不敢朝小喜兒望上一眼,用扇子半遮臉,心虛得眼珠亂轉一通,瞄見余芷芃臉色仍然很緊繃,他璀璨的眼波再閃了閃,心情忽地舒爽起來。

  曖,莫非她是在吃醋?呵呵……

  「你可別誤會我與她有什麼,我與其它人都是這麼相處的,很自然很自然。」

  他笑說。

  「真那麼自然?」她嘴唇不自覺的嘟起。

  「是啊……」他黑眸閃爍,尤其見到那嘟起的紅唇,心頭莫名一陣搔癢,什麼櫻桃小嘴,什麼灼熱紅唇,哪有她嫣紅微嘟的嘴唇勾人,他偷偷吞了口口水。

  「難怪我聽說全城的女人都跟你有染!」這話像是責備又彷彿是在嫉妒。

  「誰在那胡說,哪有這麼誇張!」他嘴上喊冤,心頭可是喜孜孜的,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打聽過他的事啊!

  「那是怎樣?」她抿唇問,口氣活像在質問自己的男人。

  「沒有,就……就說說笑笑罷了。」

  「跟全城的女人都說說笑笑?就跟剛才一樣,專與她們談論櫻桃小嘴與灼熱紅唇的話題?」

  他潘安似的臉龐頓時漲成石榴紅心。「呵呵、呵呵……」無從狡辯的男人,只能尷尬、無恥的訕笑。

  「真不知道你這種人怎麼領兵打仗?我真懷疑他們說你是將軍是騙人的!」要不是親眼見到那日下坡城的縣令當場對他下跪,她真的很難相信,赫赫威名的大將軍會是他這副德性。「我已能理解姑夫人病重卻不能安心養病的原因了,那是因為你太不莊重,我留下來充當鳳夫人,也得要你配合,如果你四處拈花惹草,要別人有多尊重我也是空話!」她正色對他說。

  「教訓得極是……」他汗顏得說不出話來,只能虛心受教。

  數落完人後,余芷芃轉身離開,鳳少本刻意跟上她的腳步,與她並肩而行。

  「如果我改掉與女人「自然說笑」的習慣,你會對我印象好些嗎?」

  她斜睨他一眼。說實在的,這傢伙是她見過最奸猾邪氣的男人了,舉止輕浮,完全沒有將軍該有的威重,但他卻有一對教人打從心裡喜歡的眼神,這傢伙,真是教人又愛又恨!

  「我對你的印象如何一點都不重要,你無須在意。」她故意潑他冷水,對他隨便與女人「自然說笑」的行徑,心底冒酸味,嘴上自然冷淡。

  「沒良心!」他低罵。

  「我怎麼沒良心了?」她聽見了,停下腳步怒瞪向他。

  「人家……」他支吾起來。很想大聲說人家就是在意嘛,可她偏沒放在心上,這不是沒良心是什麼?

  但這話說出來,八成又會將人嚇跑,所以他還是閉上嘴的好!

  余芷芃見他像是無限委屈又欲言又止的模樣,繃緊的臉竟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你這人很奇怪,怎麼就像個大男孩,說話一點都不乾脆!」

  「我不乾脆?」鳳少本有一點惱了。他是遇到她才乾脆不起來的好嗎?

  她若不是已經嫁人,他老早就乾脆的下手,占為已有了,哼!

  「你若乾脆,說話就不會吞吞吐吐的了!」她一時不察,傻傻地捅了馬蜂窩。

  果然激得野蜂出窩了。「好吧,那我就乾脆點,直接把你變成真正的鳳夫人好了,省得百般受你污辱!」說完,他一把摟住她的腰,一雙桃花眼凝視著她,只要是女人,沒有不立刻溺死在那兩道迷人的流光裡的。

  她一陣心慌意亂,急著推開他,但可想而知,這男人一旦抱上了,要他鬆開可得付出點代價,他猝不及防地將自己熾熱的唇貼向她,然後靜止不動,與她狠狠相望。

  她全身僵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驚愕得要推開他,但他的大掌往她的後腦勺一扣,將她更往自己貼近。他的氣息霸佔了她所有感官,她的呼吸瞬間變得紊亂,無論她怎麼掙扎,他強壯結實的身軀仍牢牢壓制著她,她動也不能動,只能猶如狼牙下的羔羊,等待他一口將她吞下。

  「做我的鳳夫人吧……」他邊吻,邊細聲說。

  余芷芃一愕,居然教他的蜜語攪得六神無主,完全忘了該生氣。

  他滾燙的舌在這一刻霸道的侵入她的口中,霎時,她神智全飛,連自己的呼吸都感覺不到。

  鳳少本侵入後,自己也驟然愣住,想起她的身份,不禁滿腔懊惱。這算不算是淫人妻子?

  驀地,他強烈厭惡起自己的行徑,憤怒狂躁地將自己抽離。

  真是無恥啊,原來自己真是個無恥之徒!

  突然被推開的余芷芃重心不穩,差點就要向後倒去,他見狀,及時將人撈住,重新摟回懷裡。

  「對不起……」他悶聲道,眼底有種恨恨的光芒。當真窩囊透了,他這輩子頭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瞧不起自己!

  「夫人,來了,人來了!」娟兒這時一臉憂急地匆忙出現,乍見兩人居然抱在一起,立即轉為驚喜。「鳳主子您可回來了,有救了,有救了!」

  「誰有救了?」鳳少本明知故問,百般不捨的放開懷裡的女人,十足怨歎自己為什麼不能名正言順的抱著她,抱到滿足為止。

  見著她站穩身子後,仍舊滿臉緋紅,迷人至極,他更加哀怨的苦歎了。

  「當然是夫人有救了,您都不知道這些天發生的事——。」

  「行了行了,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他不耐煩的打斷娟兒的話。

  「你曉得最近家裡所發生的事?」余芷芃吃驚的望向他,但視線在觸及他的唇時,身子下意識地微微瑟縮發熱。

  不禁懊惱自己方才教人輕薄了去,更怒自己居然也沒有反抗,而是臣服……

  難道忘了自己已為人妻了嗎?如此厚顏無恥的接受男人的擁抱與親吻,她貝齒用力咬緊下唇,竟是歡喜得很有罪惡感!

  「我家將軍料事如神,有什麼事不清楚的!」小東拉走小喜兒後又折回,不曉得兩人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到娟兒說的話,便很得意的搭腔。

  「你明知會如此,怎麼還是放下我出門去?」余芷芃暫且按下被強吻的紛亂情緒,先不滿的質問。

  「不出門怎麼引蛇出洞?」鳳少本說,瞧著她的雙眼仍是灼灼發燙。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被他瞧得心慌,連忙撇過頭。若不是有其它人在,她會跟他算清剛才的帳!這會,她突然很慶幸他吻她時四下無人,否則,她可能得賞給自己一條白綾。

  「主子是要讓您過過當鳳氏主母的癮!」小東代為回答。

  「夫人這幾天教鳳氏那群親戚搞得頭都疼了,哪能過癮?」娟兒不平的道。

  「沒錯,這會前廳又來了人,鳳少本,既然你回來了就自己去處理,我可不管了!」余芷芃揮手不理了。

  「那可不行!唉,姑姑得知這幾天發生的事後,擔憂得夜裡反側難眠,今晨又急召了大夫看診,我就是聽見這個消息,才會天未亮就快馬趕回來。」

  「啊?」一聽見姑夫人病情加重,她驚訝得小臉馬上沉凝下來。

  「所以啊,你得振作,自己想辦法鎮住那些人,向姑姑證明你可以的,倘若做不到……萬一姑姑就此去了,也不會放心瞑目的……」鳳少本神情黯然。

  她覺得好內疚,因為她的無能,又害老人家憂心危急,這都是她的錯,答應過的事就該做到,更何況是對一個將死之人的承諾!袖裡的手握緊了。「娟兒,前廳裡來的是誰?」

  「是堂少爺與九夫人。」娟兒馬上說。

  「兩個一道來了,那好,就一併解決!」她磨刀霍霍,神情有了少見的殺氣。

  「您真要去會他們?不是決定要繼續躲到姑夫人那去避難的嗎?」主子為了這些事煩得無法入睡,絞盡腦汁才想出這暫時脫困的方法,怎麼主子現下改變主意,願意去赴死了?

  「不了,姑夫人都知道了,我若又躲到她那去,豈不讓她更覺得我沒用。走咱們現在就上廳去見人!」余芷芃勇氣十足的說。

  「是。」娟兒聽主子這麼吩咐,轉身即往前廳去,先走了兩步路,卻不見主子跟上來,回身瞧怎麼回事,只見主子只手緊攬著某個人的衣袍,雙腳移動速度可比蝸牛爬行。

  「夫人?」

  「就來了。」

  「能快點嗎?」

  「能……」

  「再快點呢?」

  「呃……好。」余芷芃如老牛拉車,某人的衣袍都快被拉破了。

  鳳少本無奈地重重歎了口氣。「好了,別拉了,我跟你一道去就是。」

  他抓下緊揪著他衣袍的小手,牢牢握在手中,牽著她,一道往大廳去。

  「聽我說,你是鳳氏當家主母,背後的靠山是位大將軍,所以不用怕得罪人,大不了我將這些人送到漠北去吞沙子。」他邊走邊說。

  「喔……」

  「喔什麼喔,儘管拿出將軍夫人的氣勢,一鼓作氣將他們全踩在腳底下!」

  「他們可是你的親人耶!」

  「你可是我的娘子吶!」

  「嗯嗯……」


  廳上的一男一女正等得不耐煩,男的要余芷芃幫忙解決賣地官司,女的要綁她繼續去撒錢,瞧她一出現,馬上站起來打算強拉人走,但兩人在看見隨後現身的鳳少本後,立即像是老鼠見了貓,驚懼的同時低喊出聲——

  「你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了?」才幾天啦!

  「事情辦完後,心裡惦念著嬌妻,就趕回來了。」鳳少本甜膩的睇著身旁的女人。

  余芷芃的雙頰又再次染上酡紅,明知他說的是假話,可是心頭就是忍不住怦怦亂跳,還讓她想起他在小廊上對她做的事,既惱也羞,總之情緒五味雜陳。

  「既然堂兄回來了,那咱們……其實也沒什麼事,這就、就先回去了。」

  兩人沒戲唱,賊眼一溜,急著走人。

  余芷芃見狀。這兩人一見鳳少本就閃,擺明是欺善怕惡。「回來!」

  原本已走到門邊的兩個人,聽到這聲喝令,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對看了半天,才齊齊回頭。

  「你叫咱們嗎?」九嬸主動問向她。

  「嗯,兩人都給我回來吧!」余芷芃拿出當家主母的威儀說話。

  兩人被嚇得乖乖走回她跟前,暗忖,這女人是有什麼不對勁?怎麼與鳳少本不在時,似乎不太一樣,那眼神變得會讓人忌諱了。

  「嫂子有事吩咐?」堂弟眼神帶著審視。

  「你盜賣田地,我不可能到官府幫你說情,這事你自己解決,若解決不了,我同意將地賣給人家,但是所得的錢,你得給我繳回來,否則我讓縣府用侵佔與盜賣罪名將你收押,送你到大牢好好反省反省!」

  「什麼?你真要人將我抓去關?這可是有失鳳氏的顏面,你身為主母不僅不掩蓋,還要主動掀丑,你瘋了不成?!」堂弟瞪眼嚷她有病。

  她端起一抹高傲的淡漠。「你不過姓鳳,關鳳家本支什麼事?丟臉的是你,又不是我!」

  堂弟又窘又氣地張大嘴,「你……你竟說出這種話?咱們可是宗親啊,堂兄,瞧瞧你娶的是什麼女人,居然不把宗親放在眼裡!」他轉而向鳳少本告狀,心想這女人待宗親這麼鐵面,堂兄應該也看不下去。

  就見鳳少本神情無奈。「鳳氏的事向來由姑姑打理,我從不管這些雜事的,如今姑姑身子不行了,我的娘子理所當然要代替她主持一切家務,這些事就由娘子拿主意吧!」他一副難以插手的樣子。

  堂弟這下真的無言了。「那、那……難道你真要見我去死?我可是你的親堂弟啊!」他打算用親情攻勢。

  「哪又如何?如今是我當家,以前姑姑如何庇護你們我不知道,但現在,你最好照我的話去辦,否則、否則——」余芷芃氣勢稍弱下來,悄悄瞧向鳳少本,他眸光一閃,輕咳了兩聲,這意思她明白。立刻自信大增,輕吸了一口氣,對著堂弟重新開口道:「否則我將你逐出宗親譜!」

  逐出宗親譜?這是多嚴重的事啊,堂弟這下真的慌了,卻見鳳少本彷彿老僧入定一般,彷彿充耳未聞,一臉平靜。是當真不管事了?

  這位堂兄長年不在,大伙出事總由姑夫人擔著,可那老太婆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家的這幾年,收拾得他們不敢作怪,現在老太婆病倒了,他們本以為可以任意而為,怎知堂兄帶回來的女人也不是軟泥,就連堂兄的生死都捏在手上,他是白癡了才會以為這女人好欺負,這下……

  「我明白了,這就馬上去處理……若真解決不了,會將賣地的錢繳出來的。」

  錢他早就全輸給賭場了,到時他可能得賣了現在住的屋子籌錢了,嗚嗚……真是得不償失啊!

  堂弟說完便哭喪著臉回去了,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九嬸,不住心驚膽跳。這小子那麼慘,那她……

  「芃兒,我瞧你今日是沒空上街了,改日再陪你吧,我這就先回去了。」她邊說,邊往門邊移動。

  「九嬸,你說錯了吧,是我陪你才對,畢竟買的都是你的東西不是嗎?」余芷芃冷聲道。

  九嬸腳步一頓,精緻粉妝下的臉龐,難堪得隱隱抽動。

  「買東西的帳我要人算出來了,共兩百零六兩,這其中我只買了一隻尾戒以及一小塊碎布,共四兩九分錢,其餘的兩百零一兩一分錢你得自付,這幾天就會有人來收款了,你準備準備,可別賒人家的帳,有損鳳氏的顏面。」

  「天啊,兩百多兩,我的錢都教姑夫人給死鎖了,哪來的錢付?」九嬸驚慌大喊。

  「沒錢付你敢買?」余芷芃故作驚訝。

  「那是因為……」九嬸不禁啞然。怎好說是要敲她、搾她呢?

  「若真付不出錢就把東西給退了,我鳳氏沒多餘的錢付你這筆私人的開銷!」

  「退回去?」

  「啥不得?」

  「是捨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東西,就這麼沒了當然心痛,況且,東西退了,她臉皮也丟了,以後哪還有臉面對那些店家。

  她忍不住求助地望向鳳少本,見他露出同情的表情,卻無任何表示,不由得想起剛才慘淡離去的人,這才將嘴巴閉上,沒敢向他開口求饒了。

  余芷芃冷冷睨人。「那就在每個月撥給你們那一房的家用裡,分六期扣吧!」

  九嬸一聽,眼淚都要飆出來了。鳳氏的每房都有一筆持家家用,每個人也都有一份私人月銀,她個人的月銀因為花費無度,一年前就被姑夫人給撤了,她這房只剩家用可以支使,用來應付一家老小,如今若連這筆錢也沒了,她這一房就只能去喝西北風了!

  當下連忙顫抖著嘴道:「我這就去退貨……」她慘白著臉逃離鳳家大廳。

  見麻煩全解決了,余芷芃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暢快的吐了一口氣。

  「這不是做得很好嗎?我就曉得你一定成!」鳳少本大讚。

  她笑得虛弱,本就不是強勢的人,她也很訝異自己能這麼有魄力的辦人,可,她真的做到了,不負期待呢!

  她呵呵笑著,不過,連幾日來的緊繃突然放鬆下來,她頓時覺得好睏,眼皮也好重,好想睡覺……

  她笑著笑著,合上眼的前一刻,只感覺有人慌張的抱住自己,然後她便安心的睡去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6:25
第六章

  不知睡了幾個時辰,余芷芃才悠悠轉醒,眼睛還懵懵睜不開,決定再溫吞一會兒。

  她實在太累了,為了應付鳳氏一群惹是生非的親戚,她煩得幾夜未眠,今早打發走部分麻煩後,她總算能夠補眠了。

  也許是因為鳳少本回來了,這一覺睡得特別心安。

  她嘴角含笑,記起昏睡前好像聽見那男人稱讚她將事情辦得好,笑容不自覺越擴越大,終於,她覺得自己比較有精神了。

  輕輕地睜開眼,感受到陽光射入屋裡,表示她其實沒有睡太久,現在應該才過午時沒多久吧?

  她睡在床的內側,很自然要翻身下床,怎知身子一動,竟直接趴到一具男性的胸膛上,她立刻驚聲尖叫,「啊——」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睡夢中的男人立刻被驚醒。

  「你、你怎麼也在睡?」她杏眼圓睜,指著鳳少本驚問。

  「我幾乎一晚沒睡的趕路回來,也困啊,怎不能睡了?」發現沒事,只是女人亂嚷嚷,他又癱回床上,睡眼惺忪。

  「我不是問你這、這個……我是問你為、為什麼會睡在我的床上?」她嚇得都口吃了。

  鳳少本抱著被子,還是一臉疲倦。早知這個女人這麼快就醒來,讓他毫無補眠的時間,他就不該貪看她的睡容,癡望到半個時辰前才闔眼。「咱們是夫妻,當然得同床,這有什麼不對?」他慵懶的打著呵欠,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又不是真夫妻,先前我們不也各自睡!」震驚過後,得知又被佔便宜,她氣得咬牙。

  「就是因為先前咱們分房睡,才會有人不信咱們恩愛,告到姑姑那裡去,惹得病弱的姑姑找我去問了半天。」他無奈的說,模樣情非得已。

  「那也不能與我同床,這不是毀我清白?」她氣得不顧矜持,直接伸腿踹去。

  沒有料到她會來上這一腿,他一時沒有防備,被踹個正著,直接摔下床,雖然不怎麼痛,但也夠他錯愕的。「你踹我?」

  「對,我就踹你!」

  「沒有女人踹過我,更何況是想踹我下床!」他自尊心大受打擊,真是奇恥大辱!

  「踹你下床算什麼,倘若可以,我還想將你踹進糞坑!」她真的氣極了,又加上憶起先前被強吻的事,新仇加上舊恨,怨氣一次爆發。

  「你、你——潑婦!」明明生得嬌滴滴的,竟這麼悍,他算是嚇到了。

  「潑婦?」

  「沒錯,你是潑婦!」他由地上爬起,火大的再說一次。

  他鳳少本風流無雙,曾幾何時被這般羞辱對待過,惱啊!

  「鳳少本!」

  「余芷芃!」他橫眉豎眼的撲回床上去,以身形的優勢輕易就將她壓在身下。

  當兩人的身軀這麼緊密一貼,彼此都愣了一下。

  「你、你欺負我一個女人家,算、算什麼將軍!」他的氣息太靠近,兩人姿勢太曖昧,她隨即面紅耳赤,撇過頭去,完全沒有勇氣與他對望。

  瞧她粉頰嫣紅,他突覺口乾舌燥,心情澎湃起來。「將軍也是人,難道不能愛慕人?」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她倏然一驚,轉回頭,難以置信地瞠大眼望著他。這是示愛嗎?他竟對她……

  說出不該說的話,他自己也很錯愕,他就這麼喜歡她?喜歡到不顧她已嫁人,硬要糾纏人家?心口都不受控制,他沮喪挫折的握緊雙拳。

  余芷芃還僵在他懷裡,眼眶莫名的酸澀。她是嫁了人,可是對於自己的丈夫,她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還被丈夫所傷,反而是眼前這男人,在她困難絕望時,總伴在她身邊,雖時常與她鬥嘴,卻給她最完整的庇護。

  其實,兩人自從相遇以來,不管是她幫他也好,或者是他對她伸出援手也罷,彼此之間的牽扯越來越深,大多數的時候,她幾乎忘記自己是秦夫人,還真有錯覺,以為她是鳳夫人。

  甚至,在他身邊,她越來越有歸屬感,那種漂泊在外,茫然無依的感覺逐漸離她遠去。

  為此,當她偶爾「清醒」時,她會狠狠告誡自己要自重,絕對不可做出有辱婦德之事,可是,當鳳少本不顧世俗的說出愛慕她的話後,她除了震撼,那股被壓抑住的悸動,更已迅速穿透她的心臟,正如雷電般在心頭狂閃。

  如果,她理智還存在的話,就該在這時候怒斥他的荒謬!

  如果,她腦袋還清楚的話,就不該像現在這般……揪著心,仰著臉龐,迷濛探索的緊望著他……

  更不該在他忘情的含住她敏感細緻的耳垂時,驀然的緊閉雙眼,全身顫慄的等待他更多的擁抱。

  鳳少本雙臂一縮,緊緊將她鎖在懷裡,面對心儀女人的默然接受,他早已意亂情迷,深情不悔的吻上她的唇,若要因此萬劫不復,他願意承擔,願意為此下地獄上刀山,只求她的一個吻。

  當四片唇貼在一起的那一瞬間,這吻,已經不同於早晨在小廊上的那種試探,而是一種親暱到願意拋下一切、就此雙宿雙飛,不受世事牽絆的吻——

  「你們給我搜,這妖婦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肯交出解藥,為了救少本,你們放膽給我搜,誰搜到,我有重賞——少本?你怎麼在……床上?」

  鳳常演帶了七、八個人,邊嚷邊衝進屋子,瞧見床上的鳳少本立刻大吃一驚,再瞧兩人正吻得難分難捨,彼此的衣衫更是凌亂,他兩眼發直,再怎麼笨,也知這是什麼情況了,立即尷尬的頓住腳步,僵在門邊進退維谷,暗叫自己找死了!

  其餘跟在他身後闖進來的人,這下也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有不速之客闖人,好不容易敞開心房、熱情相吻的兩個人,瞬間回過神來,男的大怒,女的錯愕。

  鳳少本以極快的速度用絲被蓋住余芷芃半敞的前襟,她驚慌過後,立即難堪的側過身子,面向裡牆,全身繃得死緊,不敢見人。

  他臉一沉,曉得方纔的一切已如大夢初醒般的結束了,心裡極度不滿,用力闔眼順氣後,才憤怒地轉身面對二叔等人,大聲斥喝,「出去!」

  鳳常演哪敢遲疑,率先逃命去了,其它人見大當家難得氣怒的模樣,也嚇得抱頭鼠竄。

  當屋裡恢復寧靜後,他沉怒的望著余芷芃瑟縮的背影,纖弱的肩膀正微微顫抖著。該死,她哭了!

  好夢清醒過後,留給他的是羞愧,之於她的,可能就是被玷污的羞恥了。

  「芃兒……」他澀啞低喚,伸手想安慰她,但在觸及她輕顫的肩頭前,還是把手縮了回來。

  「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她哽著嗓音,顫抖的說。

  「不,是我污辱了你……」他痛苦的將責任攬回身上。

  「幸虧二叔阻止了一切,咱們沒做出後悔莫及的事……還來得及回頭……」

  「嗯……」他的心彷彿沉入深深的暗谷,悲涼的心情難以言喻。

  他也許能遺憾相見恨晚,但已經付出去的情感卻難以收回,他真的……回得了頭嗎?


  廳上,鳳常演坐立難安,一臉緊張的看著臉上罩著烏雲的鳳少本。

  他暗嚷倒霉,以為少本不在,正好藉機闖進那女人的屋裡搜解藥,哪知他竟然回來了,兩人還正抱在一起,準備……闖錯時間,他羞慚得是有幾分歉意。

  可他畢竟是長輩,又已認錯了,少本何必還是陰鷙著臉,活像自己毀了他的人生似的,有這麼嚴重嗎?

  「這個……少本啊,二叔說過不是故意闖入的,況且……二叔什麼也沒看見,你不必在意。」鳳常演囁嚅的再解釋,希望能減輕侄子的怒氣。

  這小子平常嘻笑慣了,現下這般陰沉盛怒的樣子,還真的很嚇人,連他這個長輩都不禁覺得背脊發涼。

  鳳少本目光一凜。「真沒看到?」

  「真沒!」他忙搖首。這小子動作可快了,他老眼還來不及多看一眼,他就已經將女人密密實實的用絲被包裹住了。

  神情還是很陰冷。「其它人呢?」

  原來這小子醋勁這麼大,禁不起媳婦被吃那麼一點虧。「應該沒看到吧……」

  「應該?」一股煙硝味立即飄出來。

  「他們若敢看見什麼,我、我挖了那些兔崽子的眼睛!」在侄子的怒容中,鳳常演張口說。

  這小子對女人向來上心,這他也是知道的,但顯露出這麼激烈的佔有慾,還是頭一回,看來他對她是真的……

  鳳少本表情依舊森然。「女人是我妁,誰敢看她一寸肌膚,就要付出代價,那好,就先挖了再說!」

  鳳常演倒抽一口氣。自己只是隨口說說的,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說好!「呃,我知道了,二叔回頭就挖了他們的眼!」為了自保,只好犧牲別人了。

  這時,鳳少本眼神難解的瞧了他一眼。「二叔,那些人裡,有兩個是你小妾的遠親不是嗎?」

  「是、是啊,但是看了不該看的,如你所說的,就……就該罰!」他狠下心腸說。

  鳳少本像在深思什麼,沒再接口。

  「少本,這次是二叔莽撞,下回絕不會再打擾你們相好的……」鳳常演害怕因此得罪他,連忙再三保證,希望這事就此平息。

  「下回?要是有下回就好了……」那女人「清醒」後,不曾看他一眼,只是坐在床緣低首掉淚,他瞧了都心痛到想自己切腹算了!」

  「沒有下回?你們是夫妻,想做什麼隨時都可以不是嗎?」鳳常演聽了,馬上訝然瞠目。「哎呀,你們先前不同床,莫非是誰有問題來著?若是你有問題,二叔那有古法可治,若是你媳婦的話,你二嬸——」

  「住口,我們沒有問題!」這句話從鳳少本的齒縫中迸出,又冷又寒。

  鳳常演立刻識相地將嘴巴閉緊。這小子平時脾氣算好,可這會卻像吃人老虎,恨不得吞下他的骨血。

  「二叔,我與那女人的事,你最好別過問,尤其是不許再罵她妖女了,若再讓我聽見,休怪我不顧情面!」他神情冷峻的警告。

  「可是……你真的不在乎她下毒讓你就範一事?」鳳常演忍不住問。

  「若非我心甘情願,要不,你以為她能毒得到我?」

  一臉詫異。「你是故意讓她毒你?」原來癡戀人家的是他!

  鳳少本一臉抑鬱。「對,沒錯,所以別再找她麻煩了,聽見了沒有!」

  鳳常演縮身,老眼不安分的直轉動,也不知在想什麼,鳳少本冷然地望著他,對他的盤算也只是在心中冷笑。

  「我曉得了,二叔不會為了你再去逼她的。」一陣沉默後,他改而笑說。

  「為了我?」鳳少本不屑的哼笑出聲。二叔是宗親裡最老奸臣猾,也是心機最重的,哪可能這麼好心。「你可知那女人給我下的是什麼毒?」

  他微愕。「這我怎知,難道是什麼奇怪劇毒?」

  「確實是劇毒,不過這毒的解藥沒人能由那女人身上拿走。」

  鳳常演一聽,更驚訝了。「怎麼說?」

  鳳少本突然失笑,但笑容卻詭異得教人毛骨悚然。「二叔,這是我們夫妻間的秘密,你真想知道?」

  他非常好奇,本想用力點頭,但一看見侄子戲謔的笑臉後,動作就這麼僵住,完全不敢動。

  「二叔可聽過心藥這種東西?」鳳少本繼續沉笑。

  「心藥?」

  「沒錯,這藥連那女人自己都還沒能調配出來,你又怎麼搜得到解藥呢?」

  鳳常演愣了愣,還是沒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回去吧,這事到此為止,我不希望二叔再生事。」他語氣轉為陰寒。

  就這麼被打發,鳳常演雖有不甘,卻也只能摸摸鼻子離去。

  「二叔,請留步。」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伴著一個秀美的身影,蓮步輕移的由另一側進到廳內。

  鳳常演回過頭來見到她。在與鳳少本談過這女人後,對她,他心思變得複雜許多。「芃兒,方纔的事二叔已經向少本道過歉了,你——」

  「那事二叔不用再提,芃兒喚住你,是另有事要說。」她雙眼紅腫,但神色卻是異常沉定。

  「是……」不知為何?他現下竟比剛才面對少本時還要不安。

  「二叔,少本厚道,有些事沒有說破,但我以為這事還是說清楚的好!」她的表情肅穆凝重。

  鳳少本見她出現,又說這些,不住挑眉望她,眼神有著訝異,卻有更多的讚許與感激。他以為兩人在險犯下錯誤後,她不願意再幫他,可她不僅沒有退縮,還挺身為他解決麻煩,這女人……他望著她的眸光時明時黯,就跟他的心情一樣閃爍不定,忽悲忽喜。

  鳳常演對著她,眼眸倏瞇,神情有些壓迫。「你要說什麼?」

  余芷芃依然淡定,毫無退卻之意。「當年少本的父親將扶養兒女的責任交給姑姑,而不是交給二叔,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鳳氏的當家,永遠不可能是你!」

  「你?」他沒想到她一開口竟是提這件事,難掩震驚。

  「少本能夠不負期望的將鳳氏的光輝延續下去,全仗姑姑多年對鳳氏的付出,才能維持鳳氏一脈的和諧安定,如今姑姑身子不行了,再擔不起鳳氏責任,二叔就想取而代之,接掌家族的一切……」她故意頓了頓,深深瞧了鳳常演一眼。

  他膽顫心驚,愕然她竟將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徹。

  「二叔,就算姑姑不幸過去了,鳳氏也還有我,少本不在時,我才是名正言順的主事,你年歲已高,又有三房妻妾,何不好好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呢?況且,你那房畢竟是鳳氏的二房,地位尊崇,我又怎可能虧待你!」

  余芷芃以當家主母的口吻說話,恩威並濟,儀態沉穩,竟讓鳳常演這個長輩說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反駁的話。

  一旁的鳳少本綻笑了。這女人他沒看錯,果然擔得起鳳氏,倘若她真是他的妻子,不知該有多好……

  突地,濃濃的遺憾與失落湧上心頭,他自詔天之驕子,可竟然沒有得到她的福氣!

  鳳常演黑下臉來。「我……我沒想過要奪取當家之位,你別含血噴人!」他終於找回舌頭,發話駁斥了。「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是想挑撥我與少本叔侄之間的感情嗎?!」他反過來指控她居心叵測。

  她冷笑。「二叔,我雖當家沒多久,但也看得分明,你要解藥不是為了少本,而是以為有了解藥,等姑姑一死,你就能控制少本,掌控鳳氏的一切,我沒有說錯吧?」

  鳳常演的表情一陣驚慌。「你冤我……」

  「二叔,你不必多說,芃兒瞧得明白的事,你以為我就不清楚嗎?」鳳少本終於開口了。「你與姑姑斗了多年,我不是不知道,會裝聾作啞,只因姑姑的一句話說「家和萬事興」。」

  這下,他真的臉色大變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極為忿忿不甘。「你爹早死,我是二房,由我繼承家業有什麼不對?憑什麼要交給寶芝那個女流,於情於理都是不公——」

  「二哥,你不該這麼說的。」突地,病重的姑夫人,也就是鳳常演的小妹鳳寶芝,此時讓兩個丫頭攙扶著走出來。

  廳上人見了她無不大驚,鳳少本更是一個箭步趕到她身邊,從丫頭手裡接過她搖搖欲墜的虛弱身子。

  「姑姑,您怎麼下床了?」他無比緊張。

  鳳寶芝由他攙扶著坐下,一張臉白得不見半分血色。「咳咳……」她向圍過來的人搖了搖手,一時還沒有力氣說話。

  「姑姑,您還好吧?」鳳少本擔憂的急問。

  「咳咳……我沒事,只是時間不多了,有些話不說就來不及了……咳咳……」

  她幾乎要咳出血了,但一雙眼卻直直望著負手立於一旁、表情冷漠的二哥。

  鳳常演抿著唇,老半天才不情不願的道:「小妹,你有話對我說,喚一聲我去見你即可,這樣拖著身子出來,萬一有什麼事,我如何擔待?」

  她孱弱一笑。「二哥,你多久不曾瞧過妹子一眼了?」

  「我……」他啞然。自她生病以來,他一次都不曾去探望過她,不是不關心,就只是純粹不想見到她。

  「二哥,咱們之間的心結是不是該解一解?不然我可要帶著遺憾離世了……」她苦笑。「你當真不知大哥為何捨你……而將主位留給一介女流的我嗎?」

  提起這個大哥,鳳常演的不平全寫在臉上,憤恨地說:「他怪我不慎害死大嫂,對我懷恨在心,才不願意讓我繼承家業!」

  鳳寶芝虛弱的搖著頭。「你只是……介紹大夫為大嫂治病,誰會知道那名大夫是個騙子,醫死了大嫂,這事大哥沒有怪你,他是怪自己不察……」

  鳳常演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暴現。「既然他不怪我,那又是為什麼?」

  「咳咳……那是因為你待人太陰狠了……」

  「我陰狠?我待誰陰狠了?」

  她幽幽地瞧他,「那名大夫事後被你殺了不是嗎?」

  聞言,他臉色倏地一變。

  她歎了口氣。「你聰明謹慎……照理,大哥身亡後,該由你撐起鳳氏才是,但是,在大嫂被醫死之後……你為了贖自己誤找庸醫的罪,不僅找人偷偷殺了那名假大夫,甚至連對方的家人都不放過,男眷被逼到街上行乞,女眷被送去妓院賣身……」

  「既然你們知道這事是我做的,就該知道我沒有錯,我是為大嫂報仇!」他咬牙切齒道。

  她悲哀的望著他。「大哥宅心仁厚,而你卻如此狠絕……咳咳,這樣的性情如何有容人之量?鳳氏家族之大,牽扯之多,問題層出不窮,你如何包容?大哥憂心不出,年,龐大的鳳氏會因此四分五裂……」她潸然落淚。

  鳳常演僵在原地,久久無法言語。

  「二哥,大哥用心良苦,我受他所托,這些年雖不能盡如你意,但我何嘗不是事事尊你為長?」

  這話所言不假,他這妹子,這些年來確實未曾虧待過他。他緩緩低下頭,心中五味雜陳。

  「二哥啊,大哥死前還放心不下你,百般囑咐我,不管如何,咱們兄妹三人才是支撐鳳氏的唯一力量,絕……絕不能、不能跟你反目!」連續說了這麼多話,她耗盡精力,抓著胸口,痛苦的咬牙,似是撐不下去了。

  「小妹!」鳳常演見狀,老淚瞬間急湧,上前緊緊抱住自己的妹子。

  鳳寶芝被這麼一抱,心頭一暖。「二哥,這回妹子真要撒手不管了,之後的一切就要靠你了……」

  「他哽咽不已,很多事說開了,多年的心結終於散去。「你放心,鳳氏不會毀在我手上的,咱們還有少本與芃兒不是嗎?有他們兩個,你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她全身無力,顫抖地將手伸向余芷芃,「芃兒……你、過來……」

  早就淚眼婆娑的她快步上前。「姑夫人——」

  「還叫我姑夫人……我是姑姑啊!」鳳寶芝撫著她的髮絲,極為寵愛的說。

  余芷芃含淚點點頭。「姑姑。」這聲姑姑是真心真意的,從第一眼見到這位長輩時,她就給足自己溫暖,是她見過最慈祥的長者,如今病弱至此,她也不由得悲從中來。

  「孩子,我以為你做不到,沒想到你卻做得出奇的好……幾件事你處理起來比我還有條理,姑姑很驚喜。難怪小本會將你帶回來,鳳氏有你,姑姑死也無撼了——」

  話音倏停,鳳寶芝一口氣上不來,厥了過去,所幸沒多久又回過氣來,轉醒之後,她用力喘著氣,進的氣息少,出的氣息多,她激動的握住鳳少本的手。

  「孩子,姑姑一生無子,只當你與小鳳是我親生,姑姑要走了,接下來的路,你與芃兒要攜手同行……」她氣若游絲,儼然彌留了。

  「姑姑——」

  鳳少本痛哭嘶喊,這一喊她又稍稍回神。

  她雙目已無淚,將他的手與余芷芃的交迭在一塊。「芃兒,小本是真心喜歡你的,如果可以,斬斷過去,永遠永遠留下來陪他吧……你是唯一可以走進他心裡的人,不要辜負他啊……」

  話到此,鳳寶芝甚至等不到她接話,這位為鳳氏盡心盡力一輩子的老婦人,從此與世長辭了。

  大廳上,不知何時早已擠滿了人,所有宗親都到了,哭聲震耳欲聾。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6:53
第七章

  夕陽餘暉射進屋裡,鳳少本緩緩睜開疲憊至極的眼睛,轉了轉脖子,隨即瞧見一個女人半趴在他床邊熟睡,雙手還牢牢握住他的右手不放。

  他喉嚨乾澀,喉結輕輕滾動一下,想喚醒她,卻沒辦法發出聲音。

  他沒再試第二次,只是是默默望著她的睡顏,並憶起這女人在姑姑過世後,擔起了所有的事,將姑姑的後事辦得極為圓滿。

  甚至當他跪在姑姑靈堂前七天七夜未起時,也是她整日整夜陪著他,姑姑下葬後,他終於累癱了,而她想必更是。

  只不過他軍務在身,雖然正歷經至親過世,但責任心重的他還是帶著疲累的身軀出外執行任務。

  而人畢竟是血肉之軀,不是鐵打的,在外奔波近半年,一場突來的風寒,在他輕忽之下演變成重疾,不經意地累垮了自己,於是被屬下送回到鳳宅休息養病。

  在昏睡中,他隱約感受到有只柔嫩微涼的小手,不時撫觸他額間,為他燒燙的體熱,注入一股帶有馨香的舒服清涼,還餵他湯湯水水的,解緩了他身體的不適,慢慢復元……

  能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她在他的身邊,他真的很高興,好似尚在微恙的身體得到了最好的補藥。真的,真希望她能一直待在他左右,被她照顧著,一起老去……

  唉,英雄最怕病來磨,這次,她又幫了他一個大忙!鳳少本感激的伸出左手,輕輕撫上她疲累熟睡的臉龐,盡情貪看著。

  這女人要是不走,那該有多好……

  人是自私的,只要他夠無恥、夠卑鄙,就能將她佔為己有!

  卑鄙、無恥,他做得到,也不怕他人的唾棄辱罵,只要有她陪伴在身側,他何懼之有,他不怕——

  「你不怕什麼?」她醒了。

  他瞳眼微縮,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將決心說出口了。

  「沒什麼,我只是……」他發現握住自己的手縮緊幾分,不自覺頓住話語望向她,見到她一臉緊張關切。

  「鳳少本,你要振作啊,我曉得姑姑就像你的娘親,對你極為重要,喪親之痛我明白,但你別怕,失去了姑姑,你還有我……有鳳氏所有的人!」以為他的怕是失去姑姑至今還難以忘懷,她說得急切,但說到自己時,小臉一紅,立即又提起旁人,好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他怔怔望著她。「你會留下嗎?」她完成了與他的約定,姑姑已經辭世,照理她隨時可以離開。

  但因為任務緊急,什麼都還沒講清楚,他就出門在外半年,以致她留在鳳宅至今,遲至他病醒才提起這話題,其實……剩下的就是他對她的承諾,保護她及家人不受叛國罪的牽連。

  儘管明知她會走,但到這一刻,他還是無法放手。

  余芷芃勉強朝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惆悵。「我不會留下,還得去找系芍……」

  「姑姑要你留下陪我一輩子的!」他忍不住衝口而出。

  姑姑嚥氣前的話,已說明她是明白人,早發現芃兒並非他的女人,可姑姑沒說破,就是瞧出他有多喜愛人家,多希望弄假成真,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非姑姑莫屬了。

  她喉間一哽,縮回握住他的手。「你別任性!」

  「我說過,你妹妹的事儘管交給我,難道你不信任我?」

  「我曉得你定會幫我找到她的,只是、只是……」只是她怕在找到系芍前,自己的心會控制不住地淪陷了……

  她很清楚他的心意,她對他的感覺,也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尤其在他不在的半年間,她發覺自己對他的思念是越來越深,她想留下,留在鳳城,鳳夫人這個位置,她想一直坐下去,但是,她終究不是有福份之人,沒資格佔據這個位置。

  更何況鳳少本要取的是她丈夫的腦袋,儘管自己丈夫罪有應得,可她身為那人的妻子,又怎有臉留下?

  再說,他願意好心放過她的家人不問罪,她已經非常感激了,離開才是對他最好的報答。

  「我得到消息,知道那姓秦的在哪了,你想見他嗎?」他忽地沉下臉說出昏迷前所得到的訊息。

  她杏眼一睜。「有他的消息了?」瞬間連胸口都緊了。

  「嗯,我隨後就要追緝而去,你若想見他,我可以帶你同行。」

  「我……」她想見他嗎?她猶豫了,那個名義上的陌生丈夫,她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見他。

  「我原不希望你去見他,但或許見上一面,把話說清楚,咱們就有機會……」

  余芷芃倏然望向他,不等他說完,「你要我向他要休書?」

  「我要你成為真正的鳳夫人!」

  她呼吸一窒:「這是不可能的,莫說我丈夫犯的罪,就說以後可能是寡婦的身份,也萬萬配不上你,你跟我,不可能的……」

  「誰說不可能,只要我要,就沒有不可能!」

  「人言可畏……」

  「流言蜚語,不用理會!」

  「你是將軍,聲譽為要,如何不在乎?」

  「我這將軍與別人不同,只在乎我在乎的,其餘的難以放在心上!」

  「你……」余芷芃紅了眼眶。這男人是認真的,認真的要與輿論為敵。「我不能害你因我而身敗名裂,我不可以答應你。」她含淚說。

  瞭解她有多固執,他也不與她爭論。「好,先不管咱們之間的事,就說為了你的家人,你也必須拿到休書,唯有徹底與那人劃清界線,這樣我才更有理由為你們開脫。」

  他說得沒錯,儘管他是將軍,還是得依法辦事,所以無論她多麼不想面對那個丈夫,還是得去見他,否則就算找到系芍,也只是害她跟著入獄而已。

  「好,我會去見他,但不是與你一起,等你抓到人後,我再自己去見他。還有,想抓人也得自己的身子先養好再說……」她不能想像三個人若碰到面,會是怎樣的光景,她不想讓彼此面對這樣的難堪。

  「鳳少本只是凝望著她,沒再多說一句話。

  但是,這不表示他就此妥協,因為在他休養了七天,恢復身體健康之後,余芷芃還是被他綁著一起上路了。


  岡山,左有長城,防禦北漠;右有洛河,屏障倭寇。因地形得天獨厚,可攻可守,為王朝首要軍事重地。

  三天後,鳳少本回到岡山,但他並沒有立即回到軍營裡,而是在離軍營數里外的私宅待下。

  「你不是要去抓人,為何帶我來岡山?」被硬綁來,余芷芃氣呼呼的問。

  「他就在岡山。」

  她心跳了一下。「他怎還敢回到這?」

  「那是因為有人掩護他。」

  「他有黨羽?」

  他冷哼。「我一直以為他獨來獨往,想不到他竟與那群喪心病狂的軍火販子勾結,難怪夙潭幾次要逮人,都教這群人逃了,原來是姓秦的對他們通風報信,這傢伙不只叛國,還參與軍火搶奪,罪該萬死!」

  余芷芃徹底白了臉。自己嫁的人竟是這般十惡不赦的壞人,她真的無顏見人。

  「你只是嫁錯了人,其餘的都與你無關,你無須難過。」鳳少本輕摟著她,滿心不捨,暗歎自己對這女人真是愛到心坎裡了,見不得她落下一滴淚。

  只可惜她仍緊守著迂腐的禮教,堅持自己配不上他,他真想敲開她的腦袋,把那些世俗的無聊束縛拿掉,讓她可以毫無顧忌的接受他,兩人大方的愛一回。

  「既然他人就在岡山,想必你已掌握他的行蹤了?」在他懷裡,她忐忑的問。

  「沒錯,我先不回營,就是不想打草驚蛇,今晚我就要動手逮人!」

  她沉重的閉上眼。那人畢竟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眼睜睜看他就擒,她不知要用何種心情面對。

  鳳少本曉得她不好受,但於公於私,這人他都放縱不得。

  「這屋子是我在岡山的私宅,知道的人並不多,你安心待在這等消息,等擒到人,我會回來帶你去見他,若你堅持不要我在場,我會避開。」他妥協了。

  她蒼白著臉,感激地點點頭,只是心頭沉甸甸的,不安的情緒化也化不開。


  結果出乎鳳少本所意料的是,他回到岡山的消息走漏了風聲,以致趁夜襲擊不果,不僅他想逮捕的人沒抓到,還反而讓對方派出的人手,暗中循線潛入他的私宅中,以蒙汗藥偷襲綁走了他所在意的女人……

  由於蒙面歹徒在準備離開時,還是被府裡巡羅的侍衛給發覺了,在緊追不法分子的同時,也派人通知了主子這個意外。

  鳳少本接獲余芷芃被人擄走,整個人不禁暴跳如雷,氣憤難平,並且誓言要將對方粉身碎骨。

  所幸,在侍衛窮追不捨了一天一夜,沿途留下線索讓自家主子循跡而來,在他們人馬困乏之際,能得到支持成功救人。此外,最主要是歹徒還有「包袱」在身,逃亡行動上不免有點綁手綁腳,速度及隱密性皆受到了影響。

  眼見夥伴們為了斷後,一一被乘著良駒疾馳而來、人稱桃花將軍的鳳少本,一劍即砍得人頭落地,猶如地獄來的修羅鬼剎揮鐮索命,教人必死無疑。

  「啊——不要殺——」我!這話都還來不及喊完,馬上馱著人質的最後一個歹徒,只能肝膽俱裂地瞥見一道銀光閃至,眼睛巨突地看著自己的軀體從頸部切口的大洞,噴灑出令人赤目的鮮血來……

  迅速救下仍在昏迷中的余芷芃,將她緊抱在自己的懷中之後,鳳少本一顆從她失蹤起即狂跳崩潰的心,才漸漸被安撫失去她的恐懼。

  「咦?我……怎麼會……」雙眼睜開,模糊醒來的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自己莫名一身狼狽酸疼地被他抱在懷裡,同乘一騎。

  「噓……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一聲聲的安慰,與其說是為了她,倒不說是為了他自己。

  不想嚇了她,鳳少本以披風遮圍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看到血腥一片,率先騎回來時路。

  經過綁人事件後,鳳少本更加派人手,防範私宅的安全,杜絕一切意外發生的可能。而且,他也盡量將余芷芃帶在自己身邊不離太遠,照看得到。

  「你真的不願和我一起去?」從接到生死之交茶夙潭的成親消息起,鳳少本問了她不下百次。

  「嗯。」礙於身份,於禮不合,怕自己傷了他大將軍的名譽,余芷芃忍心再度拒絕了他的邀請。

  「可是我會擔心……」明日一定得啟程不可,否則會來不及回京趕上夙潭的婚禮,但芃兒至今仍未答應與他同往,他又不太放心留下她,該如何是好?

  儘管不確定自己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感受得到他真的很在意她的一切,只好向他再三保證,「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就別再勉強我去了,別逼我……而且有你派駐這麼多的精英部下在這守護著,我絕不會有事的!」

  「那……好吧,等我回來——」

  「我會的!」畢竟到岡山來的目的還沒達成,她還得等他抓到那人才行。「你自己也小心……」

  余芷芃獨坐屋內,回想起十日前鳳少本臨行前的依依不捨就不覺莞爾,忽然,聽見屋外有聲響,她緊張的從椅子上跳起。是他回來了嗎?

  「你是什麼人,怎會在這裡?」迎面出現一名打扮爽朗的姑娘,對方見到她,表情非常驚愕。

  「我是……」這裡是鳳少本的私宅,說是少數人才得以進入的地方,而這位姑娘能夠找來,可見定是與他相當親近之人,見對方容貌如此年輕出色,她不免猜疑她,會不會是鳳少本在岡山金屋藏嬌的女人?

  思及有這個可能,她心一沉,竟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何在此。

  「啊,莫非你就是……我哥剛娶進門的嫂子?」來人忽地恍然大悟的道。

  余芷芃一愣,再仔細一瞧對方容貌,竟與鳳少本有幾分相似。「莫非你是……小鳳姑娘?」她猜出她是誰了,這女子不是鳳少本的女人,而是他的妹妹,誤會人了,她不禁覺得有些對不住那男人,對小鳳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原來真是嫂子!」小鳳漂亮的大眼睛慢慢揚起,像是在打量著她。

  哥哥上京參加茶大哥的大婚,就告訴她有嫂子了,要她抽空回來瞧瞧,但她在茶府闖了大禍,將新娘子掉了包,事後又將人給搞丟了,幫不上忙之際,乾脆打道回府,因為哥哥還告訴她,由於她出門在外遊玩大半年,漏失姑姑過世的消息,沒來得及趕回來奔喪,所以她幾乎是一路悲哭回鳳城弔唁的。

  回到鳳城後,得知姑姑下葬的一切事宜都是由新嫂子一手打理,將姑姑的後事辦得極為莊嚴隆重,宗親們難得對「外人」如此讚不絕口,幾乎是全員接受,這讓她吃了一驚。

  本以為要成為鳳城的當家主母不容易,姑姑之後可能就後繼無人,連她都沒把握扛得了這擔子,新嫂子卻做到了,當下她恨不得馬上見見這位新嫂子,因此她才又追到岡山來。

  「其實……我不是……」余芷芃一臉尷尬,不知該如何說明自己根本不是鳳少本的妻子。

  「小鳳,你跑得那麼急,是想甩下本公主嗎?」這時,一名打扮異常華麗的女人,氣喘吁吁的由兩名宮女攙扶進屋。

  公主?這人是公主?余芷芃表情微訝。

  這位公主面容姣好,可惜臉色不大好看,衣著、頭髮也挺凌亂的,可能是在馬背上急奔過的緣故,讓原本雍容大度的模樣,頓時顯得狼狽滑稽。

  小鳳翻了翻白眼。天啊,她怎麼忘了,自己回鳳城時遇見這位假弔唁之名,實則來找哥的驕蠻公主!這女人在鳳城沒見著大哥,得知她要來岡山,硬要跟著來,惹得她為了甩人,馬兒都被她操到差點口吐白沫了,唉……怎麼還是沒能將人順利擺脫,仍是讓這女人找到大哥的私宅來了。

  她滿懷歉意的望向嫂子。這下為她帶來麻煩了!

  「三公主誤會了,我怎會這麼做呢?您想太多了。」小鳳勉強敷衍道。

  「哼,最好是,瞧這屋子沒什麼特別的,也不華美,你大哥真的在此嗎?他人呢?」三公主沒心思理會旁人,馬上睜大眼睛找自己的心上人,可是當視線觸及余芷芃時,眼眸倏緊,臉色微變。

  「你是這裡的下人嗎?」口氣咄咄逼人。

  她略驚的低下頭。「我——」

  「三公主的眼力真不好,瞧她的穿著也知道不是下人,這人正是我哥剛娶進門的夫人,我的嫂子。嫂子,來見過三公主吧,她可是專程來弔唁姑姑以及順道探望你們「夫妻」的。」余芷芃才正要開口。就被小鳳搶了先,還刻意將夫妻兩字說得大聲明白。

  三公主一聽,馬上變臉。「你就是少本娶的女人?」她怒氣沖沖,一腳跨上前去。

  小鳳見狀,立即護在余芷芃身前,不讓她有機會傷害自己的嫂子。

  三公主瞪著她。「你這是做什麼?」

  「我才想問公主想做什麼呢?」這位公主驕縱粗暴,經常動手毆打伺候她的宮女,誰知她見到情敵會做出什麼?

  「你!」她是想賞那女人一個耳光,誰教她敢搶她的駙馬。

  「本公主是看在少本的面上,才不計較你不時的無禮之舉,這會你最好讓開,否則別怪我不顧情面!」她發狠話。

  小鳳瞪著她,依舊不退讓。「她是我嫂子,還請三公主高抬貴手,可別為難她了。」

  「你哥為了這女人膽敢向父皇拒婚,我難道不能親眼見識一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捨棄駙馬不做嗎?」她忿忿的說。

  余芷芃聞言驚愕。鳳少本為了她,居然拒絕做公主的駙馬?咬著唇,心頭隱隱發熱。

  「小鳳,還不讓開,我等著這女人給我行禮!」公主低喝道。這趟除了見心上人,最重要的是會情敵,這女人她定不能放過!

  對方是公主,就算嫂子貴為將軍夫人,見了面還是得下跪。小鳳這才不得不退讓,退一步後,轉身示意嫂子別怕,給公主行禮就是。

  余芷芃再愚笨,也清楚知道公主正醋勁大發,她若應對不好,極有可能禍從天降,於是急忙屈身跪地,「民女余芷芃,叩見公主。」

  三公主狠瞪著她,完全沒叫她起身的意思。「民女?你嫁給了少本後,還自稱民女,可見身份低微慣了!」她譏諷一笑。「告訴我,你是哪裡人,家裡又是做什麼的?」

  「民女……下坡城人士,父兄以打零工為生——」

  「什麼?少本居然娶這樣的女人為妻!」她怒不可遏。「好,我再問你,我打聽過了,聽說你是用毒逼他娶你的,你用的是什麼毒?快點交出來,不然我要了你的小命!」話才落,她帶來的侍衛已將兩把刀架在余芷芃的脖子上了。

  余芷芃一驚,就連小鳳也嚇得趕上前救人,但她一動,立即教人攔住,只能揚聲質問:「三公主,您這是什麼意思?」

  「本公主沒什麼意思,只是打算好好與她聊聊如何「製毒」!」三公主的美目多了一道殺意。


  鳳少本回到岡山私宅,他走進屋裡,以為那女人應該已守在廳上等他,可卻意外只看到滿臉忿忿不平的妹妹,心生訝異。

  小鳳見哥哥歸來,立即衝到他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他忍不住問。

  「大嫂她——」

  「芃兒怎麼了?」他立刻緊張起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了?

  「她——」

  「我很好,沒事的。」余芷芃由內堂走出,安然無恙的站在他面前。

  他迅速的用眼神掃過她全身,見她真的安好,正想鬆下一口氣,卻又見到妹妹咬牙切齒的樣子。「小鳳?」

  「哥,嫂子——」

  「小鳳姑娘,我有話想同你哥說,你可否先迴避一下?」余芷芃打斷她的話,露出懇求的神色。

  小鳳憋著滿肚子怒氣,終究還是在余芷芃拜託的目光下暫時離去。

  「小鳳到底怎麼了?」他皺緊了眉頭。

  「她是在生氣。」

  「生什麼氣?」

  余芷芃表情不太自然的苦笑。「小鳳的事你晚點問她,這會見你平安回來,我就可以放心……與你道別了。」

  「道別?!」他神色一緊。

  「你……快去追吧!」無視他的緊張,她忽然這麼說。

  「譴誰?」

  「三公主,快去將人追回來吧!」

  鳳少本瞪著她。「三公主來過?」

  「是的,你先去追人,其它細節小鳳會向你說明的。」

  他雙目倏瞇。「那你呢?」

  「我得離開了,否則只會連累你……」她哽咽道。

  面色一沉。「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不然休想我會讓你離開半步!」


  「京城在另一個方向,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余芷芃氣沖沖的轉頭瞪著馬背上的人。

  鳳少本笑得十足無辜。「你管我愛往哪個方向去,我就想走這條路!」他臉皮可是無敵厚。

  「你——」事情都已經說開了,他還不去追人,卻堅持跟在她屁股後頭走,他到底想怎麼樣?難道真要被砍頭了才甘心!

  「夫人,鳳主子也是擔心您一個人路上會有危險,想就近保護,您就別再趕人了。」原本待在鳳城的娟兒在她離開岡山前正巧趕上,現在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

  「娟兒,離開鳳城後,我已不是你的主子,更不是鳳少本的夫人,所以你別再喊我夫人了,還有,你別跟來,我照顧不了你的,你跟著我只會吃苦。」她身無分文,自個兒的生活都有問題,如何帶著娟兒同行。

  娟兒輕鬆一笑。「一日為主,終身為主,娟兒既然認定您是主子,這輩子就不會變節,您也別擔心我跟著您會吃苦,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她瞄了一眼馬背上雋朗的男主子。有他在,會讓女主子吃苦嗎?女主子既然沒苦頭吃,她當然也吃不了什麼苦。

  余芷芃無奈,對這兩個人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轉身繼續往前走。其實她也不知道上哪去好,只想著也許回下坡城能找到妹妹,就一直往下坡城的方向走,可那傢伙居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下定決心與她耗著,她雖焦急,卻也無可奈何。

  她不理人,「獨自」上路,到了夜裡,沒多餘的錢住客棧,索性找了間破廟蹲著。

  娟兒跟著她,也沒抱怨就進到破廟裡陪她一起捱,這時她不禁有些感激,此時若沒人相伴,她一個人窩在這渺無人煙的破地方,不知要怎麼擔心受怕了。

  她瞧瞧破廟外,那傢伙沒跟進來,八成是大將軍受不了蹲破廟吧!輕哼一聲,索性窩到角落,沒多久,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天亮了。

  余芷芃一覺無夢的醒來,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主子,醒了嗎?」

  耳邊傳來娟兒愉快的詢問聲。

  「嗯,醒了。」她想也沒想馬上接口。

  「那我伺候您漱洗。」

  「謝謝。」早習慣每天有娟兒伺候,她很自然的說。

  「這裡的牛肉燒餅不錯,娟兒,待會也給你主子來一塊吧。」

  這聲音……余芷芃一震,迅速由床上翻坐起身——

  床?她怎會睡在有床的地方?而且不只有床,破廟怎麼變得這麼新穎華麗,寬闊舒服?還有,這傢伙怎麼出現了?

  她瞪向衣衫不整、正坐在桌前吃著燒餅的男人。

  「早啊!」鳳少本神情舒爽的向她問早。

  她鼓著腮幫,咬著下唇,再盯著床上多出來的一件男子外衫,呼吸加沉。「你昨晚也是睡在這張床上?」她的嗓音低沉危險。

  「昨晚咱們深夜才來投宿,客棧裡的房間早就都滿了,只剩這間上房,我見你熟睡,體貼的沒有吵醒你,就勉強與你擠一擠了。」他笑著回答。

  余芷芃重重呼氣。自己走了一天累癱了,居然連教人搬動了都不知道?

  她越想越懊惱。「我有要你帶我來這嗎?」自作主張的傢伙!

  「你也沒說不啊!」

  「我睡著了怎麼說?」

  「那就對了,睡著了怎麼問?」她與他真是有理說不清,況且也沒有多說的必要!她繃著臉下了床,也不管自己還沒梳洗,就這麼氣呼呼的走出客棧,直接上路。

  沒多久,娟兒帶著打包好的牛肉燒餅跟上,將食物遞給她。「主子,您還沒吃早膳呢,吃一點吧!」

  「不吃!」她氣都氣飽了。

  「不吃東西沒有力氣走路的,如果昏倒不是又要勞煩鳳主子了。」娟兒勸她。

  說得沒錯,說得真沒錯,可不能再讓那傢伙佔她便宜了!

  她憤恨的拿過牛肉燒餅,用力啃了口,彷彿這燒餅是某人的肉,她嚥下肚後,就能將討厭的那個人一併消滅。

  嚼著嚼著,身後傳來一陣悠閒的口哨聲,不用回頭也知道,那男人又厚臉皮的跟上來了。

  可惡!她踩著重重的步子往前走,死都不願意回頭看一眼他得意的嘴臉。

  又走了一天,暮至,她打算不睡,徹夜趕路,省得夜裡又教人不知不覺地搬來搬去,所以儘管再疲累,她還是賣力的走。

  身後的傢伙也沒攔她,騎著馬,愜意而行。

  他以為是在踏春郊遊嗎?哼,今晚她就是不睡,免得又教他搬了去!

  只是走著走著,雙腳好像真的抬不太動了,就連娟兒都頻頻停下腳步,喘息一會兒後才又跟上。

  娟兒以前待在妓院,那地方雖不好,可也沒讓她太過勞動,這會跟著她,可真是辛苦了,她有點過意不去,不再勉強拖著身子往前走,便對娟兒道:「前面有棵大樹,咱們在那休息一會,等體力恢復後再走吧!」

  娟兒立即感激的猛點頭。「太好了,謝謝體恤。」

  余芷芃臉紅了。到底是誰體恤誰啊?要不是她,娟兒何必受這種苦。

  兩人來到樹下,屁股一落地,她才知道雙腳有多痛,忍受不住的脫下鞋子,發現腳上竟多了好幾個大水泡,正疼得蹙眉,抬首便見男人就站在她跟前,一雙眼睛盯著她的裸足,眉蹙得比她還深。

  她一驚,趕緊要穿回鞋子,可鞋子才要套上,就被某人蠻橫的奪走。

  「都起水泡了,再把鞋子穿回去,水泡就全擠破了,傷口會更難癒合!」他臭著臉說。

  「不關你的事!」她要奪回鞋子。

  鳳少本不給,還瞪她。「信不信我把鞋子丟了,讓你走不了路!」他威脅。

  「你敢?」

  「倒說說我有什麼不敢的!」

  這倒是!「那你想怎麼樣?」她妥協了,沒辦法,這傢伙有時很難溝通。

  「等水泡好了再穿鞋,反正現在晚了,也沒人會看見。」

  「你不是人嗎?」她的一雙裸足都教他看光光了啦!

  嚴肅的表情不見了,他露齒一笑。「我是人,但不是外人。」

  她捂著額,無言、無奈又無力。

  余芷芃乾脆撇過頭不看他,在心裡發誓,她如果再理他,瘋的就是自己了!

  哼,臭男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17:18
第八章

  余芷芃睜開眼後,發現自己坐在馬背上,頭還枕在身後男人的胸膛上,忍不住在心中重重歎了口氣。

  昨晚她又很沒用的昏睡過去,她明明不斷提醒自己,只要瞇一下下就好的,怎知……唉!她又歎氣了。

  她稍微挪動一下身子,突然覺得腳好像被什麼東西裹著,她低頭瞧了一下,發現起水泡的地方都裹上一層藥了。

  想也知道是誰替她上的藥,她抿了抿唇,不一會又無奈的笑了出來。

  這傢伙難道非要纏著她不可嗎?她雖有不滿,但心頭暖流卻一道道竄出。

  她明明跟他說得很清楚,兩人就此分道揚鑣,可當他跟在自己後頭時,她又覺得無比安心。

  不然她就算睡得再死,也不該毫無知覺的任人搬動,興許就是因為知道抱著自己的人是誰,才不曾反抗防備,任人為所欲為吧!

  「醒了嗎?」他早就發覺她醒了,只是一直沒有出聲。

  余芷芃輕歎。「你放我下來吧。」

  「再等一下。」

  說著,鳳少本先丟下娟兒,突然駕著馬狂奔,最後在一處瀑布前,勒馬停下。

  他對她綻開一抹愉快燦爛的笑,指著前方的美景說:「這道瀑布漂亮吧?昨天經過時,我就想多駐足欣賞的,只是你一直臭著臉,不肯停下腳步,還不時回頭趕人,害咱們沒能好好觀賞。」

  她被迫向前望去,眼前的景象確實讓她眼睛為之一亮,週遭群山環伺,瀑布雄偉磅礡,美不勝收。

  啊,昨天就經過了?那不表示她往回走了?「誰要你帶我回頭的,我、我要下馬!」余芷芃回過神,惱得掙扎跳下馬。

  這一跳,屁股先著地,她糗得抱著臀,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鳳少本見狀,立即下馬要扶她。

  「你走開,別碰我!」她羞惱的揮手趕人。都是這傢伙害的!不只讓她肉痛,臉皮也跟著燒騰。

  他歎了口氣,哪可能聽她的,硬是將她打橫抱起,安放在一處柔軟的草地上。

  「屁股還疼嗎?」他關切的問。

  她皮膚光潔,一點染色就清晰可見,更何況此時她整張臉發漲,那嫣紅程度,比晚霞還鮮艷。

  「別問姑娘的屁股,沒禮貌!」她扭過脖子,氣悶的說。

  他失笑。「喔,我曉得了,別問,那就用揉的。」他不客氣的直接揉上她的屁股。

  余芷芃大驚。「你!」她怎會忘了,這傢伙會老實規矩才怪!

  她想拍掉他不安分的手,但他很堅持,依舊用不輕不重的力道繼續揉著。

  「現在不揉,回去你會瘀青的。」

  「那也是我的事!」她嘴巴氣嘟嘟地說。

  「你的事就我的事!」

  「你、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她這一吼,鳳少本的手立刻縮了回去,有些悻悻然地說:「我對你確實一直是自作多情,可沒辦法,我就是犯賤。」

  「你實在——」她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把話說完。

  兩人難得尷尬的沉默以對,注視著彼此好一會兒後,鳳少本長歎一聲,率先開口,「你妹妹不在下坡城。」

  「你怎麼知道?」余芷芃難掩驚訝。

  事實上,他已經找到她妹妹了,也就是夙潭的心上人,只是這會人又失蹤,生死未卜,怕她若知情會更擔憂,他才會沒告訴她實情。

  「下坡城的縣令日前才送來消息,說是你妹妹已經離開……」

  「離開了?那系芍會上哪去?」她憂心忡忡。

  「你放心,我一直派人在查,不久就會有消息的。」相信夙潭一定能將她妹妹找回來,這點他很有自信。

  余芷芃愁容滿面。她實在很想拒絕他的幫忙,卻又明白以她自己的力量,是找不到系芍的!想著想著,不禁沮喪的垂下肩。

  「芃兒,我曉得你極不願意與我牽扯,可是,你我之間沒法就此斬斷的。」鳳少本悠然道。

  「不是沒法子,只要你肯放手讓我走就行!」

  「那就……困難點了。」他明白告知。

  她瞪著他。「你到底想怎樣?真想讓公主向皇上告狀,控你一個欺君之罪?」

  鳳少本睨她一眼。「若是這樣也無所謂。」

  「無所謂?」

  「為了心愛的女人,就算被砍了腦袋又如何!」反正已向她表白過心意,他現在已經毫無顧忌,什麼都敢講了。

  「我不跟你說了,公主她不是真心想要你死,一定還沒回京,在半路上等著你去追她。」余芷芃激動的勸他。

  「她這樣污辱我心愛的女人,你以為我真能夠接受她嗎?」他沉下聲,不住想起小鳳之前跟他說過的話——

  「哥,三公主她、她欺人太甚!」

  「她做了什麼?」

  小鳳一臉激憤。「昨夜她逼問嫂子是用什麼毒逼你就範的,硬要她拿出解藥,嫂子拿不出來,她竟要人脫光她的衣裳,任宮女搜身——」

  「什麼?」他勃然大怒。

  「那驕縱的公主有什麼不敢的?她命宮女們對嫂子極盡的羞辱,最後……最後竟連……」小鳳漲紅了臉,氣憤難當。「總之,她發現嫂子還是處子,當下斷定你們兩個根本沒成親,控你欺君,說是要回京告御狀,還說你若想活命,就立即讓嫂子消失,並且追回她,向她提親!」

  他光想到那女人竟這般羞辱芃兒,他就怒不可遏,要他去追回她,作夢!

  「芃兒,那女人加諸在你身上的污辱,我不會善罷罷休的,有一天定會討回來!」

  余芷芃小嘴微開。啊!他知道……「夠了!你為什麼不清醒清醒?欺君之罪不是開玩笑的,你真想為我人頭落地?」

  他為什麼對她至此?真不怕死嗎?連她自己的父兄遇到私利都能犧牲她們姐妹不管了,他是她的誰,何苦這麼做呢?

  鳳少本勾唇一笑,如桃花盛開。「有何不可?人一生總要瘋一回才夠樂趣!」

  她震住了,眼眶又熱又紅。這男人瘋了!

  「你想想鳳城老小,他們都靠你撐著家,你別讓我成為罪人!」

  他的表情隨即變得陰鬱。「你真希望我去追?」

  她喉頭一哽。「嗯。」用力點頭。

  「你真覺得一個公主適合我?」

  「再適合不過。」她努力讓自己的態度看起來自然,可有點不穩的聲調,卻洩露出她激動的心情。

  他緊繃著臉,神情是受傷的。「這是真心話?」

  「真心話。」

  「余芷芃!」他忍無可忍的怒吼。

  「那你要我怎樣?我已經嫁給別人是事實,我不是鳳夫人也是事實,我配不上你,更是所有人都瞧得出來的事實,這些事實我能認清,為什麼你不能?還要苦苦相逼,難道你要我自欺欺人嗎?」她終於承受不住壓力,痛哭失聲。

  鳳少本望著在他面前崩潰哭泣的女人,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我求你了,去追回三公主吧,我不能眼睜睜看你走上死路,為我……不值得的,不值得的——」她搖首哭泣哀求。

  倏地,他霸道地吻上她,那是一種想將人撕裂咬碎的吻,一種絕不容她擺脫的吻,這吻是那麼狂霸絕對,讓她想也沒想,反手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而這一巴掌讓他瞬間僵住了。

  余芷芃也一樣,嚇呆了。她竟動手打他?「鳳少本,對不起,我不是——」

  他的表情極為陰冷。「不用說了,上馬,咱們走!」當他再度發出聲音時,語氣出奇的生冷。

  「鳳——」

  「我說上馬!」他狂怒的將人直接送上馬背,狂奔回岡山的屋子,到了私宅,他將人丟下,一句未吭策馬便走。

  留下揪著心的人兒,怔怔地望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


  「嫂子,你真的還是要走嗎?」小鳳見到余芷芃被她哥哥拎回來後,轉身又打算離開,立刻將人拉住。

  余芷芃噙著淚。「我不走不行……」只要她消失,三公主說不定會網開一面,不追究鳳少本的罪。

  「唉,哥都告訴我了,你雖然並非我真正的嫂子,但哥與鳳城上下的人都認定你了,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就該知道大伙接受我是因為不知道我已是他人婦,他們若知真相,恐怕唾棄我都來不及,怎可能接受我!」她難堪的說。

  「不,鳳城人要接受一個人不容易,可一旦接受,就不會在乎你的過去——」

  「那不是過去,我現在仍是別的男人的妻子!」

  「那又如何?我哥並沒有因此而退縮,不是嗎?」

  「所以我說他瘋了……」余芷芃淚如雨下。

  小鳳竟笑了。「我哥是有些瘋狂,但就數這次最瘋。」牽起她的手,為她抹去淚。「從前哥對女人總是來者不拒,那是因為心中沒有特別的人,所以對誰都好,可是這次不同,他瞧你的眼神與死纏爛打的精神,是我不曾見過的,這回他瘋得很徹底,但我覺得是好事,這代表他找到最特別的那一位了。」

  余芷芃聽了愕然地搖首。「你難道願意看見他為了與我在一起,而變得萬劫不復嗎?」她是他的妹妹,怎能不替他緊張擔憂?

  「那又如何?起碼你們是相愛的,不像我對茶大哥,他心有所屬,就算我願意為他犧牲一切,也換不來他一個愛意的眼神……」小鳳忍不住感歎。「唉,嫂子,哥都不怕任何困難堅持要你了,為何你仍作繭自縛,不肯接受哥的付出?」她無奈的問。

  淚水浸濕了余芷芃的衣襟。「我何嘗不願意接受他,得到我渴望的幸福,但我沒辦法當一個毀他前途的女人,更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因此遭到眾人咒罵,我若真心為他,就該逼她去見公主,才能為他化解危機。」

  小鳳抿起唇。「嫂子,你還瞧不出哥的決心嗎?無論如何他是絕不會向三公主低頭的,因為他要的是你,不是她!」

  余芷芃不住掩面哭泣。

  曉得,這些她當然都曉得,只是她怎能成為紅顏禍水呢!

  「他千不該萬不該喜歡上我這種人……」

  小鳳見她哭得無助,輕搭著她的肩。「那日在茶府喜宴見到哥,他笑容燦爛,拉著我說他也有了心愛的女人,還說這女人很可愛,也很頑固,但絕對會是我的好嫂子……

  「他還說,你不是一個能讓他輕易擁有的女人,所以他打算傾盡所有只為得到你,我當時不懂他在說什麼?這會我懂了!名聲算什麼?公主又如何?只要你待在他身邊,他什麼都可以捨棄,甚至是他的命。」

  余芷芃眼底的淚水凝住了,怔忡的聽著這些話。

  「嫂子,你是不是該想想,一個男人得下多大的決心,才能決定付出一切只為得到一個人。而你若還是辜負他,那傻的是你,不是哥了。」

  小鳳的話在她心中轟然炸開。她的拒絕只是讓彼此痛苦,卻不能因此改變他的決心,既是如此,她何苦頑強抵抗?

  再這樣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兩個人都傷痕纍纍罷了!

  小鳳悄悄露出笑意。「見著你的模樣,該是想通了吧?現在要走、要留,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余芷芃逐漸凝了凝神色。「我決定了——要走!」

  「你決定要走?」說了這麼多,嫂子竟還是要走,她無比錯愕。

  看著小鳳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緩緩勾起一抹笑。「我要走,馬上就走,我要去軍營找他!」

  小鳳聞言,挑起了眉,笑容又爬回臉上,但是沒多久,她的眉頭又微微蹙起。

  怎麼嫂子笑起來,越看越像某個人?


  岡山軍營內,戒備森嚴,不是任何人都能出入,但憑著「鳳夫人」的頭銜,余芷芃還是順利進去了。

  興許是沒見過有女人敢在軍營禁地任意走動,她的出現惹來不少異樣目光,要不是小東及時出現,那些好奇的目光大概會嚇得她沒勇氣再往裡走一步。

  小東將她帶到一處教場,指著遠方說:「將軍就在那頭。」

  她終於見到鳳少本了,他身上穿著戰袍盔甲,在百名的兵將中,騎著駿馬領在最前方,精神奕奕、身形矯健,害她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余芷芃不禁停下腳步,傾慕地望著場中最醒目挺拔的身軀,這一眼讓她真實的感受到,他不再是那個油嘴滑舌的公子哥,而是個威武穩重的大將軍!

  他也發現她了,先是一愕,接著表情嚴峻,完全沒有策馬過來見她的意思。

  她緊張得不斷攪扭著十指。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既然他不過來,那換她過去吧!除芷芃鼓起勇氣往前走去。每次總是他軟聲,她總也得低頭一回。

  她在眾人的目光下走向他,停在他的馬前,可他依然繃著臉,冷冷望著她,也不打算下馬。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

  面對他的冷言,她沒有退縮,反而開口道:「對不起。」她不該打他巴掌的。

  他以為她是來逼他向三公主求饒的,但居然不是,更沒想到她一開口便是向他認錯,不由得愣了下,但神色還是沒有因此好轉。「你沒有錯,唐突的是我。」

  「鳳……」她拉住他的韁繩。

  「不要說了,你的意思我很明白,那一巴掌是我活該!」他扳開她的手。

  「小東,找人送她回去!」他下令,不願再與她面對。

  「不,我還有話要說!」既然來了,她沒打算就這麼回去。

  他冷哼,顯然一點也不想聽,逕自轉身策馬走開。

  見他真的走遠,她心一橫,放聲大喊,「鳳少本,你給我回來!」

  這一喊,鳳少本停下馬,轉身瞧瞧四周,教場裡所有士兵全像吞了雞蛋似的,噎得緊,想笑卻不敢笑,憋得都快內傷了。

  他面無表情,伸手抹了抹臉,重新再抬首面對大家,在他銳利的目光下,眾人慌忙策馬離場,誰敢多留一刻,軍法伺候。

  接著,他僵著臉回到余芷芃面前,惱怒的問:「你這是在潑婦罵街嗎?」

  「是你逼我的!」

  鳳少本氣炸了。「到底誰逼誰?」他森冷的問。

  「對,都是我的錯。」

  話才說完,她便毫無預警地落下淚來,教他冰封的臉部線條瞬間一軟,慌了手腳,講話也有點支吾,「哭、哭什麼?挨打的是我,被你大呼小叫的也是我,我都沒說話了,你哭成這樣是什麼意思!」

  她淚盈於睫,輕瞟他一眼,目光著實哀怨,心想這下他還能不乖乖就範嗎?

  果真,他立時火燒屁股似的將人抱上馬,急急送進自己的軍帳內。

  美麗的女人眨了眨如泣如訴的大眼,望著眼前的男人。

  鳳少本委屈的撇著嘴。真不懂自己幹麼這麼孬,竟被她吃得死死的,被打、被罵,甚至被拒絕,好像都是應該的,他鳳大將軍變成一個沒尊嚴的人,男人的臉全教他丟光了!

  可就是不明白,他以前在女人面前不是很吃得開嗎?曾幾何時,他竟還要花心思討好。

  「既然你不歡迎我,我這就離開吧。」余芷芃抹去淚痕,倔強的說。

  「又要走?」

  她抿著唇不說話。

  「負心。」他眼神黯淡,嘴裡輕吐出這兩個字。

  「什麼?」她沒聽仔細。。

  「我說負心!」鳳少本火大的站起身,大聲又說了遍,便旋身往門口走。他再面對這女人,可能真的就要發瘋了!可在走出軍帳前,卻被人從身後用力抱住。

  「別生氣,我只是暫時離開,會回來的。」

  「什麼?」暫時離開?什麼意思?

  「我……現在的身份配不上你,先暫時離開,等我與那人結束後,再來找你,你等我……」她羞赧的續道。

  鳳少本一聽,身子猛然一震,驚喜的回過身,見著她含羞帶笑的眼神,他歡欣鼓舞到了極致,竟有些恍惚,一徑的傻笑,像個白癡。

  「你傻了嗎?怎不說話,不想我再回來找你嗎?」

  「你真會回來?」他一雙黑眸緊盯著她,又開始覺得不安。

  「我身心都教你綁住了,不回來……還能上哪去?」余芃羞答答的說。

  他驚喜得差點落下男兒淚,這女人總算開竅了!「那你暫時要上哪去?」大喜過後,他馬上想到這個問題,畢竟他沒真傻到放任她不知去向。

  「我想……回下坡城向秦家兩老解釋清楚,也該讓他們瞭解自己兒子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麼壞事。」

  「其實你根本不用急著離開,我已經再次掌握到那傢伙的行蹤了,這次一定可以逮到人,屆時再帶他回去面對他的父母,順道將咱們的問題一併解決。」他將心中的盤算告訴她。

  余芷芃一凜。「這次真有把握?」

  「是的,最遲七天,我定能擒住人!」

  她考慮了一會,點點頭。「好,那就等你逮到人再走。」

  他高興極了,非常滿意這女人這次如此聽話,瞧來他是真的征服她了。

  身子跟著悄悄往前傾,越接近她的嬌顏,目光就越顯柔情,終於,他吻上那片嫣唇。驀然,他也瞧見了她圓睜的大眼——

  兩雙眼睛對望,以為她生氣了,他正想著該怎麼狼狽退場,她卻反揪住他的衣襟,秋眸轉深,一抹丁香小舌竟淘氣地鑽進他的口裡,他一愕,還未反應過來,她已開始吸吮他的唇。

  「芃……芃兒?」她的主動讓他有點受寵若驚,鳳少本輕輕將她推離一些,面帶疑惑。

  「你不想嗎?」

  「想……」想死了!

  「這是我給你的承諾,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人,絕不後悔!」

  他神情一變,狠狠抱住她,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你若後悔,可以不碰我。」余芷芃笑中帶淚的說。

  「後悔個鬼!」他低吼。

  男人很快化被動為主動,身子火熱的與她糾纏,迸射出如岩漿熱燙的激情……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7-31 07:5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