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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霖]笑著哭著都愛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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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1:09 |倒序瀏覽 | x 1
笑著哭著都愛你 作者:莫霖

是真的嗎?有沒有搞錯?
那個長得好帥,又是大集團的企業家,
竟然會對默默無聞的她感興趣?
應該不可能吧!難道是她想太多?
可他確實老是跟在她身後,
甚至還把她帶回家,讓她先跟他的女兒打好關係,
這該是他想追她的最好證據吧?
不然他為何只對她一個人好,只在意她的喜怒哀樂?
她要接受他的追求嗎?開什麼玩笑,他是這樣的吸引她,
她怎能拒絕?只是........當她得知他之所以會追求她,
只是因為她是唯一能救他女兒的人選時,她的心是真的好痛──
若想利用她,就該在一開始明說,她會因為自己的好心腸而答應;
但他為何要用欺騙的手段,先把她的心騙得團團轉?
這教她哪敢相信他已愛上她的話語,現在的她究竟該如何是好?
難道她該笑著愛他,哭著也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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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1:36
楔子

  他有點心不在焉!

  坐在大會議室內的首位上聆聽著各部門主管的簡報,他的表情顯得沉穩而專心,情緒似乎很平靜,不生波瀾。

  他早已養成習慣,這是他的事業、是他的責任,就算心裡再亂、再急,他早已養成習慣,不讓內心的情緒左右他應維持冷靜的思緒。

  輕輕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他姿態優雅,寬挺的胸膛雖然顯得放鬆,卻絲毫不見柔軟身段;修長的雙腳交疊,雙手手肘撐在桌面,十指交錯,在下巴處搭成一個拱形,然後將手輕輕靠在鼻頭處。

  眼神則是專注凝視,即使思緒難以集中,時而飛到外頭,等待著那讓他等了十多年的好消息,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視線看向前方,看著那站在會議桌另一端,操控著投影片,口沫橫飛兼汗流浹背進行簡報的部門主管。

  到底能不能有好消息?

  十多年了啊……

  桌上的資料散成一團,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他,總能在字裡行間就發現不尋常之處。

  幾個數據、幾張圖表,他就能瞭然於胸。

  「……我的簡報到此為止。」

  「……」

  「董事長?」

  「……」

  「董事長?」聲音大了一點。

  他終於驚醒,深呼吸,點頭,「抱歉,我一時分心了。」

  剛完成一場簡報硬仗的主管,臉上堆滿笑容,趕緊坐回自己的位置。他原本以為眼前這年輕的董事長一副不專心的樣子,大概也沒注意到他剛剛簡報的內容,他應該可以逃過一劫……

  拿著筆,在桌上的文件中找出其中一張紙,在上頭畫上大大一個圈,邊看邊開口,「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今年度能維持不虧損就很不錯了?不太可能有太多獲利?」

  對方一愣,頓時啞口無言──他確實是這個意思沒錯,這幾年經濟不景氣,生意很難做,幾項投資能回本就算萬幸,這些年來都是靠著公司幾十年打下來的雄厚資本撐著。

  「你以為我都沒在聽是不是?」他承認自己有點分心……但那不代表他沒用心在處理正事上。

  對方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腦海裡留下記憶,在他分心想著私事的同時,也想著公事,他就是這樣可以一心兩用的人。「你在行銷企畫部門待了幾年?」

  「二十……三年。」

  「這麼久?」英俊的臉上浮現笑容,「老經驗,可是你卻一點斗志都沒有?」

  「我……」

  他站起身,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外套釦子沒扣,直接敞開,顯露出他身穿潔白襯衫,襯衫下的強健身材也隱約可見。

  走過會議桌旁,來到投影片前,對著投影片中那條獲利曲線比著,「現在維持平盤,你們就都得意了嗎?不賠就是賺到嗎?」

  眾人安安靜靜,他繼續說著,語氣一點訓人的意思都沒有,倒是威力十足,「不想作戰的士兵,就應該退伍了!我可以把所有的獲利都給員工,沒有問題,只要你們有能力拿;但我不能接受我底下的人一點鬥志也沒有。」

  站在會議桌旁,伸出手指敲著桌面,「我告訴你們,雲端科技中心那個案子,我一定要拿到,如果行銷企畫部的人做不到,我不惜把整個部門都裁掉,請你們走人!但如果你們做得到,該你們的都會給你們,陞官、加薪,獎金都可以,有本事的人就應該出頭。」

  一席話說得眾人汗流浹背,包括剛才那個做簡報的主管。這番話全是衝著他而來,這個才三十歲的董事長──宋允航,真是令人敬畏。

  「你們如果覺得這麼大一個跨國企業,就繼續維持現狀就好,不需要太衝,反正公司不會倒,有這種想法的人簡直就是與我為敵!因為你們不需要面對股東的砲轟,可是我需要。」

  大家一臉苦笑,宋允航坐回自己的位置,「我願意把公司的一切都跟員工分享,只要你們有能耐,哪怕是把我的薪水拿出來當你們的獎金都可以……反正我很有錢,我不在乎那一些,但我不能接受有人要在這裡養老!」

  看著桌上的文件,「你!」指著剛剛做簡報的主管,「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一個月把雲端科技中心的案子給拿下來,必要時我可以協助你,不管是出面應酬,還是跟主管機關斡旋,都可以;但一個月後如果你做不到,就請你結算年資退休,不然我會考慮調動你的職務,讓做得來的人出頭。」

  對方倒吸一口氣,臉都白了,又不能說不;宋允航很堅定,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不會再有了。

  他連自己都不允許得過且過,一整個企業的人靠他吃飯,他還有一個……他肩上的擔子也很重,可他從不允許自己卸下。所以在他身邊工作的人自然也不行──不能輕言放棄,不能苟且度日。

  他就是如此的強勢,如此的信心滿滿,年紀輕輕,雖是繼承家業,卻比開創事業的前人更具有雄心。

  他從不知道什麼叫作退縮,或許是因為這些年經歷過太多事情,身邊的人發生了太大的變化,他早已麻木,遇到事情就只能硬著頭皮去做。

  就在此時,會議室大門打開,一名男秘書探進頭來,「董事長,辦公室裡有人找您。」

  「我現在在開會……」

  「是Marx先生。」

  宋允航臉色一凝,終於想起來剛剛他還在為某件事而心神不寧。說人人到,只是帶來的究竟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宋允航沉思一會兒,站起身,令大家很是意外,他對著大家一點頭,「很抱歉,今天會議提前結束,剩下的部分我們明天再繼續。」說完,他轉身離開辦公室,邊走邊將西裝外釦子扣齊。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

  當然不知所措,這不是宋允航的個性──想想平常開會時,不管有多重要的電話、多顯赫的訪客,他宋允航都會叫對方等著,等他會議結束再說,就算三、四個小時也不意外。

  只是今天他竟宣佈提前結束會議!眾人心裡都在猜,那個來找董事長的人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何事而來?

  宋允航離開會議室後,搭著電梯來到自己的辦公室,一走進辦公室,立刻看見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

  宋允航吩咐秘書取消今天下午的所有行程,並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又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宋允航竟然推掉了所有公事!

  「大老闆,你還真忙啊!」

  宋允航坐在他對面的位置,神色相當著急,「結果怎樣?」一向沉穩冷靜的他,也只有在說到「這件事」才會如此焦躁。

  從一旁的公事包裡抽出一疊文件丟給坐在對面的宋允航,然後繼續泰然自若的坐在沙發上,一副輕鬆模樣。

  翻看著那疊資料,來到最後一頁,終於看到他想看的,但老實說,通篇醫學專業用語他看不懂,只是他至少看得懂最後一行那幾個英文字。

  配對成功……

  「所以……她可以?」

  點頭,「萬中……不!億萬中選一啊!」

  宋允航很是激動,雙手捧著文件不斷發抖──等了這麼多年,等到他幾乎要絕望了,日日夜夜他想到就會哭泣。

  「找到是找到了,只是,要怎麼確定人家願意呢?」

  「我去找她。」

  「像你這樣直接衝到人家面前,大概會把人家嚇死。」

  宋允航不管,他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只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如同即將溺斃的人,抓緊那漂過眼前的浮木。

  否則,他的女兒,甚至包括他,一輩子都只能沉淪其中,無法解脫。

  「小柔最近的狀況還算穩定吧?」

  Marx是他們宋家的醫生,小柔,也就是宋允航的女兒宋語柔,她的狀況,他當然很清楚,只是小柔現在住在家裡,因此只有她的父親能每天近距離觀察她。

  「算好吧!偶爾還是會發燒,一燒起來就沒完沒了!定期做化療,服藥,算是有控制住病情……」

  「所以我們的時間還夠,不管如何,至少我們可以跟那女孩見見面,問問她的意見。」

  「……」

  「你要知道,這種事情,對方要是不願意,你也強迫不來的,畢竟沒那麼簡單,不像是借錢,拿了錢就走,一翻兩瞪眼。」

  「唉……」

  「我知道你等了這麼多年,小柔也是;不要急,現在我們已有眉目了,只要說服那個女孩。」畢竟是非親非故,誰願意這樣奉獻犧牲?

  「那會很痛嗎?」

  問了個有點沒頭沒腦的問題,旁人一定聽不懂,但Marx倒是很清楚他是在問什麼。「當然,記得我跟你說過吧!想像一下那個過程,大概就可知道有多痛了。」

  可宋允航知道,他的女兒更痛,這麼多年一直揹負著這樣的病痛,如此不健康的身體,讓她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幾乎快樂不起來,每每帶著笑容,卻是強顏歡笑。

  現在有了這樣大好的機會,要多少錢他都願意,甚至要他下跪也可以,要他做什麼都行,只要能救他女兒。

  不管用什麼方式,不管要使出什麼辦法,他都要救他的女兒,就算要他做出違背良心的事,他也不退讓。

  多年好友,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情低沉,趕緊幫忙轉移話題,「別擔心了,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一下後續狀況,包括小柔該做什麼準備……我帶了些文件給你看……」

  兩個男人將注意力轉移到另外一份文件上,原先那份文件就這樣被放在茶几上,隨著空調的風,一頁頁翻動,翻到了最後一頁。

  姓名:江可欣

  年齡:22歲

  職業:大學生……

  ……配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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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2:02
  第一章

  江可欣是何許人也?在還沒親眼見到她本人之前,宋允航在腦海裡想了又想。Marx帶來的文件只有簡單的資料,甚至連照片都沒有。

  是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年齡小他很多。她有著什麼樣的習性?個性是強硬,還是軟弱?是熱情,還是冷漠?他統統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退縮,總要試一試!

  為了語柔,為了那個苦了這麼多年的可憐孩子,他必須試一試,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來到這所著名大學的側門口,開著那輛耀眼奪目的黃色跑車,停在路旁,宋允航坐在駕駛座上,沒有直接下車。

  看著那門口,他查過了,那個江可欣就是這所大學的學生,她讀的系所,系館就靠近側門口……在這裡等,應該就可以見到她……

  他等著……

  確實,江可欣就在側門進去那棟高聳的建築物內,她是這所大學企管系的學生,今年二十二歲,正值大四。

  老實說,她該畢業了,卻晚了一年,因為她也花了一年的時間,一個人只身跑出國去打工兼留學,完成她的夢想。

  雖然必須晚一年畢業,跟這群學弟妹當同學,不過令人意外的是,江可欣跟這些同學倒是挺處得來的。

  這或許該歸功於她有著相當開朗的個性──在她那張亮麗的臉上,總是可以看見她熱情的笑容。

  漂亮的女生總會讓人覺得有距離,不過江可欣卻是例外──

  她一頭烏黑長髮用紫色緞帶綁著,露出潔白的頸項,每當她爽朗大笑時,那條馬尾就這樣左右晃動,彷彿跟著主人的喜悅一起打著拍子。

  大四的課很少,許多同學都在努力準備研究所考試,不過江可欣倒是不打算走這條路,反而努力為畢業後的職場人生做準備。

  一步一步走下樓梯,迎面走來的人,不論是學弟妹、是老師,還是助教,只要是碰到的人,江可欣都會很熱情的跟對方打招呼,自然而然也讓她成為最受大家歡迎的人。

  當她正準備離開系館時,後頭有人喊住她;江可欣一回頭,看見是個學妹。雖是學妹,不過因為她晚了一年畢業,現在已是同學了。

  「學姊!」

  「完了,我有不好的預感……」嘴裡喃喃自語,臉上還是努力堆起笑容,「有事嗎?」

  來人氣喘吁吁,「學姊,妳忘了嗎?就是今天啊!」

  拜託,她避之唯恐不及,怎麼可能會忘?「有什麼事嗎?我忘了什麼事嗎?」

  皺眉抱怨,「我就知道!學姊,妳答應過我的,我男友的學弟的表姊的男友的學弟的哥哥說想要認識妳,妳答應我要跟對方吃一次飯的。」

  老天,這是什麼?千里尋親嗎?這麼遠的關係都可以搭在一起,拜託,饒了她吧!

  學妹還在說著,「學姊,妳等我,我帶妳一起去,等我一下喔!我去教室拿個東西,妳一定要等我喔!」說完就走。

  江可欣再也笑不出來,苦著一張臉。老天,她真不想去參加這種相親飯局,她才幾歲?二十二歲就淪落到必須要參加相親才能找到男朋友嗎?

  開玩笑,那是她還不想交男朋友,不然已經有多少人向她告白過,都被她拒絕了,連她出國留學那一年都有異國豔遇。她沒那麼沒行情啦!

  江可欣看著,背著身子慢慢後退,走到大門口立刻一轉身,飛也似的跑掉,頭也不回,彷彿後頭有鬼神在追趕,非跑不可。

  抱歉了,學妹。我愛學妹,但我更愛自由……

  江可欣揹著背包,手裡捧著書,簡直像是逃命似的想要在最短時間內離開現場,可天不從人願……

  忙中有錯──江可欣因為分心怕被學妹追上,竟然一不小心在校門口撞上一個小男孩,連帶也讓小男孩手上的冰淇淋掉在地上。「對不起,小強……」

  這個叫小強的小男孩,江可欣也認識,他是學校附近某家自助餐店老闆的寶貝兒子。

  他老爸開自助餐店專門騙學生的錢……不能這樣講啦!應該說是專門照顧學生的胃,而這小子頗有乃父之風,也專門佔他們這群貧窮大學生的便宜。

  「江可欣,我的冰淇淋啦!」

  眼看一支甜筒掉在地上,不過沒看見地上有什麼冰淇淋融化的痕跡。江可欣很不好意思,一直鞠躬道歉。「小強,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不管!賠我冰淇淋,賠我冰淇淋啦!」

  眼看小男生快要哭了,江可欣一把把眼前這個五歲的小男孩抱起來,衝到一旁賣冰淇淋的攤販旁,掏出硬幣再買了一支,算是向他賠禮。

  小男孩心滿意足的舔著冰淇淋,看著江可欣跑走,邊吃邊大聲喊著,「謝謝姊姊!」

  一旁的冰淇淋攤販問:「小強,你剛剛那支不是吃完了嗎?」

  小男孩笑得很可愛,大口吃著今天下午的第二支冰淇淋。反正有冤大頭,有什麼關係。

  江可欣不知自己被坑了,繼續往前跑,因為她隱約可聽見後頭有人在喊她。

  「學姊……」

  「完蛋了!」她停下腳步左顧右盼,終於看見了希望──她對著一輛停在路邊的計程車揮揮手,然後主動打開車門,往後座擠進去。「司機大哥,拜託,趕快往前開……」邊說邊回頭看著。

  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回頭看著她,臉上的神緒令人難以辨清。

  江可欣發現司機在看她,而後頭學妹就快追上來了。「拜託,司機大哥!趕快往前開,我要逃命啊!」

  那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滿是思緒。此時,他放開排檔,踩下油門,車子迅速往前奔去。

  上一秒,學妹差點追上;下一秒,她竟逃過一劫,江可欣坐在後座,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

  看著前方,想起自己還沒告訴司機要去哪裡,「對不起,麻煩你到忠孝東路與新生南路口,謝謝。」

  她現在在那裡的企業實習打工,雖然只是個專門幫忙跑腿打字的小妹,但沒關係,事實上,有哪家企業會願意聘僱一個企管系剛畢業的大學生來擔任管理職?所以她有心理準備,畢業後當然是從最基層做起。

  司機沒有回頭看她,只是逕自開車。

  不過江可欣有點訝異,這司機的技術還挺好的,迅速的超車,在下個路口左轉,雖然如此,但他的車速並不會快到讓乘客覺得恐懼。

  十分鐘後,江可欣到達目的地;車子停在路邊,她拿出皮包,想要抽出鈔票付車資,同時也撇過頭想看看計費器上的車資數字跳到哪裡了。

  奇怪,怎麼沒有計費器?「司機大哥,你的計費器呢?」

  那男人回頭看著她。

  江可欣一愣,老天,現在是怎樣?連開計程車的都變得這麼帥?帥到可以去當電影明星了?

  「誰跟妳說我是計程車司機了?」江可欣瞪大眼睛看著他,確實愈看愈不像!

  除了車上沒裝計費器,眼前這男人有著一種氣質,根本不像是司機……也不是說計程車司機的氣質差啦!相反的,計程車司機天天載客,眼神會有那種招呼客人的客氣與禮貌,可這男人眼裡卻有一種不太好相處的感覺……

  「這不是計程車嗎?」

  「不是所有車體是黃色的,都是計程車。」

  江可欣的臉在瞬間紅了,她趴在窗口,努力想看清楚這輛車是什麼顏色的──果然是黃色!

  她的臉紅得更透,連話都說不出來,老天,她怎會幹這種蠢事?

  那男人,也就是宋允航,看著她,「妳不是有急事嗎?妳的目的地已經到了,可以下車了。」

  車門頓時開啟,江可欣真是不好意思到了極點,尤其莫名的在這男人面前丟臉,讓她更覺得難堪。

  看到她手裡捧上一張一百元鈔票,宋允航笑了笑,搖搖頭,「不用了,我順路,妳下車吧!」

  江可欣趕緊下車,幫忙關上車門。看著這輛「黃色」跑車向前飛馳而去,嘴裡抱怨唸著,「幹嘛把車子弄成黃色的?計程車才是黃色啊!不然幹嘛叫小黃……」

  宋允航開著車,心裡充滿難以言喻的情緒……就是她了!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情況下碰面。

  剛剛的畫面,包括她抱起小男孩的畫面,他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車上免持電話響起,宋允航按下接聽,是Marx打來的。

  「我碰到她了……還沒,我還沒跟她提……為什麼……我想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再跟她見面,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再跟她提……」

  別問他為什麼?一開始,他確實想直接開口;但現在,他突然不想了,他想再過一段時間,他希望她能出於自願的答應,他有辦法讓她出於自願的答應……

  ***

  把人家的高級跑車當成是計程車,這種蠢中之蠢的事,江可欣當然不會自己大聲宣揚。

  不過她還是安慰著自己──誰教他要買這種顏色的車子?這件蠢事沒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跡,她還是繼續過她的日子。儘管她偶爾會想起那男人的眼神,那眼神很複雜,不過至少不是在嘲笑她。

  她繼續享受她大學最後的一年,學生時代的清閒快活很快就要結束,不過她一點都不想繼續當學生,反而想趕快去外面闖一闖;人生若僅限於校園,實在是太狹隘了。

  那天下課後,她閒閒沒事,打算回家補眠,正要步出教室,卻被學妹拉住。「拜託,我不要去跟妳那個男友的學弟的姑丈的爺爺的親戚吃飯,拜託我不要啦!」

  「不是啦!學姊,那件事就算了,因為男友的學弟的表姊的男友的學弟的哥哥已經找到女朋友了,所以對不起囉!學姊。」

  拍拍胸口,「恭喜他!恭喜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我是要問妳要不要一起去聽演講,聽說繫上請到天翼集團的董事長宋允航來分享企業經營理念喔!」

  「可是我想回家睡覺……」她知道宋允航,唸企管這一科系,不知道這號人物就太離譜了,只是她腦袋裡的瞌睡蟲比那個宋允航更吸引她。

  「學姊,一起來嘛!」學妹眼中滿是愛心,「聽說那個宋允航又年輕、又帥。」

  「妳不是已有男朋友了嗎?」

  「哎喲!有男朋友還是可以幻想一下啊!」學妹拖著她,這次是真的不放她走,「走啦!一起去啦!學姊……」

  「好啦!好啦!」於是江可欣跟著去了,一到演講廳,發現裡頭大爆滿,多得是來一睹年輕企業家風采的人。

  一旁早有同學幫忙佔好位置,江可欣趕緊就坐,跟著同學聊天;現場氣氛好不快樂、熱鬧,甚至顯得有點吵鬧。

  此時的江可欣一點都沒來朝聖的心情,反而像是參加同學會一樣──到了大四,大家的課都變少了,見面的機會也不多,這難得的場合當然要好好利用。

  「聽說宋允航很帥?」

  「對啊!對啊!我也有聽說。」

  「不過更聽說,宋允航主動打電話給系辦,說要拿出一千萬來成立獎學金,系主任一聽心花怒放,馬上邀請他來演講。」

  「簡直像是老鴇遇到恩客一樣。」

  眾人哈哈大笑,江可欣也跟著笑,一群學生繼續又說又笑著,只是她心裡竟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似的!

  就在此時,門口走進來許多人,其中大部分人大家都很眼熟,就是學校的幾個大頭,畢竟像宋允航這樣的企業家親臨演講,不出來迎接就太說不過去了。

  只是那走在人群中的男人,身材高挺,穿著合身高貴的西裝,氣質硬是比其他人更顯卓然而立。

  台下的學生窸窸窣窣,原先嘈雜的聲音在瞬間安靜下來,少部分人開始交頭接耳,大部分人則是正襟危坐,終於有點朝聖的心情。

  江可欣原先東看看、西看看,還想著沒時間補眠,晚點打工一定會精神不濟,眼睛一瞟,看向講台,竟然看見了他!

  他……

  他不是那個……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本校很榮幸邀請到全球百大企業,天翼集團的董事長宋允航先生蒞校演講,分享他的企業經營理念……」

  「是他?」

  那個開著「假小黃」的「假計程車司機」?

  江可欣這番高聲呼喊,讓正在台上講話的校長皺起眉頭,瞪了聲音來源一眼;當然,宋允航的眼神也往那邊飄去,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江可欣摀住嘴巴,低著頭,整個人幾乎要躲到座位下,尤其是她剛剛也看到了宋允航的眼神。

  老天!真丟臉。

  他該不會是來找她要車資的吧?

  「請同學肅靜。」校長對著宋允航點頭,似乎是在表示歉意;宋允航則是點頭回應,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經過一番禮尚往來的介紹後,校長終於肯把麥克風讓給宋允航;台下的學生終安精神一振,除了明顯低頭不敢正視台上人的江可欣。

  「各位同學,在開始今天的演講之前,我想先問大家一個問題。」看著台下眾人,眼神刻意從江可欣的位置掃過,看到那女孩還是低著頭,宋允航臉上不禁笑了出來。

  他的出現,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我要問的是,各位有沒有想過,當各位到各大企業去求職時,希望公司給各位多少薪水?」宋允航脫下西裝外套,甚至將襯衫也捲了起來,捲到手肘處,露出健壯的手臂,拿著麥克風,往聽眾席與同學互動,泰若自然,一點都不覺得這與他的身份不符。

  「兩萬八。」

  一旁同學竊竊私語,大部分人的反應都覺得訝異,甚至可以聽見有人說出「這麼高,怎麼可能啊」,「現在不都是兩萬二嗎」的話語。

  不過,宋允航聳聳肩,「只要兩萬八嗎?」

  「兩萬八在現在來講,已經很多了。」

  「所以你也覺得你自己只值兩萬八嗎?」宋允航搖搖頭,「在我的公司,來應徵的人,我都讓他自己開價碼,只要他敢開,我就敢給,五萬、七萬,十萬,甚至更高都可以,但我有個條件,你必須符合那個價碼,你不能讓我當冤大頭。」

  走到另一邊,正對著江可欣的面前,「從進入公司,半年內必須要有表現,我要求你必須符合你自己開出的那個價碼,如果不能符合,只好請你走人。不過開愈高價的人通常都可以達到這個目標,甚至兩年內,薪水可以翻漲兩倍,只要你有表現,我都願意給。」

  這時,連江可欣都抬頭看著他──沒辦法,這男人說話有種魔力,讓人不能不聽,甚至自己的心緒還會被他的語調控制。

  「問題是,你對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自信,如果連你都不覺得自己符合那個價值,一開始就否定自己,你就不會朝那個目標前進,你甚至毫無目標,只想苟活,到最後,你就真的會屈就於兩萬八,甚至是兩萬二的工作,更恐怖的是,你還不覺得自己是屈就,甚至認為是自己高攀了……」

  眾人專心的聽著,每個人都微張著嘴,聽得津津有味;就連江可欣也是。

  宋允航看著,臉上帶著笑容,「現在,你要不要重新替自己開個價碼啊?」

  眾人哈哈大笑,氣氛頓時熱絡起來──宋允航只用這一段話,頓時拉近了與學生之間的距離。

  他的演講妙語如珠,總能用幾個笑話,用充滿幽默的話語,傳達他內心的想法,分享他的經驗。

  江可欣就坐在台下,聽得不能自已,她雙手撐著下巴,嘴巴都忘記要闔上。老天,他真是厲害,她還真是有眼無珠,竟把人家當成是計程車運將!

  一個半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演講結束,宋允航接受提問,很快就散會,但他被許多同學纏著,男同學簡直把他當神來崇拜,紛紛想要自我介品,看有沒有機會將來可以拜入麾下,女同學則已不能用崇拜來形容,簡直就是迷戀。

  江可欣站起身,揹起背包,覺得來聽這場演講確實收穫豐富、眼界大開,而且她心裡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人家是那麼厲害的企業家,她竟把他當成司機,還讓人家載了她一程。

  想上前親口說聲抱歉,只是宋允航被團團圍住,哪有她的空間?她嘆口氣,只好走人了。

  當她步出教室時,宋允航也看到了,儘管被團團包圍,但他很清楚,那女孩才是他今天來此的首要目的。

  於是他向所有同學說聲抱歉,說他必須離開,態度不卑不亢,迅速離開了演講廳,往外頭走去。

  ***

  江可欣看著手錶,另一手抱著書,腦海裡還迴響著剛才宋允航說話的聲音,他的聲音低沉帶有磁性,溫和卻滿載自信,令人不能不信服。

  說也奇怪,剛才看到那麼多同學圍著他,她竟也有一種想要上前湊熱鬧的念頭,難道只是因為她搭過他的車嗎?

  唉!她不敢提,說出來怕也沒人會信……

  起那一天在車上,宋允航看著她的眼神,他一定覺得她很奇怪吧?怎會有人把黃色的跑車看成是計程車?

  「真丟臉……」

  「什麼東西真丟臉?」

  江可欣全身一震,一側身立刻看見站在她身旁的宋允航。他一副西裝筆挺的模樣,合身的西裝完全搭配他的身材。

  他站得好近,已經不是剛才聽他演講時那種至少隔了五、六排的距離,而是近在眼前;她可以看見他的臉,看見他略帶鬍碴的下顎,看見他突起的喉結。

  她竟在瞬間臉紅了,老天!她在幹嘛?難道她也跟那些女同學一樣,迷戀這個又帥又幹練的企業家嗎?

  「妳忘記我了嗎?」

  苦笑,「怎麼可能啊!」

  「我也是,真不敢相信有人把我當成是計程車司機。」

  雙手合什,舉至頭頂,「對不起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見她這般求饒的模樣,宋允航不知怎的心情極佳,一時間竟然忘了他來找她,想要認識她,甚至精心安排這場演講的目的。

  江可欣很不好意思,翻出皮包拿出一百塊,「還是讓我付你一點車資好了,不然我會過意不去。」

  宋允航看著那張鈔票,沒想要收,他把手插在口袋,看了看四周,「請我吃冰淇淋好了。」

  江可欣愣了愣,看著他。

  宋允航開口說:「那天妳抱著那個小男孩買冰淇淋賠給他,我都看到了。」

  臉更紅,這麼丟臉的事,也被他看到……

  於是江可欣真的買了一支冰淇淋請他吃,不過宋允航不接,反而自己再跟老闆叫了一支。

  「為什麼?」

  「讓女人看男人吃東西,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她只好拿著冰淇淋陪著他站在路邊吃,幸好這個時候經過這裡的學生不多,不然要是被看到,她江可欣何德何能可以陪宋允航這個帥哥大老闆吃冰淇淋,她不被那些花癡學妹打死才怪。

  「那個小男孩的冰淇淋早就吃完了。」他突然說出這句話。

  江可欣笑了,或許是因為兩人一起在路邊吃冰淇淋,讓她放鬆了戒心,更或許兩人之間存在著「共處一車」的秘密,更讓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對他保持警戒。

  「沒關係啊!再請他吃一支有什麼關係?而且,我是真的撞倒他啊!」江可欣說出心裡話。

  「是嗎?」

  她笑著,「那個小孩叫作小強,他爸爸在學校附近開自助餐店,專門賺我們這些學生的錢,如果跟他兒子關係搞好,以後我們就可以吃香喝辣了。」

  宋允航竟然哈哈大笑,邊吃冰淇淋邊傳出朗朗笑聲;他很自然,態度很大方,江可欣都看在眼裡。

  開玩笑,他是企業大老闆耶!竟然願意跟她在路邊一起吃冰淇淋,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的行為與他的身份、地位不太相配,這還真是難得。

  「小強其實很可愛,常跑來這裡跟我們玩;他的媽媽是印尼新娘,生下他以後就跑了,聽說是跑回印尼;小強是爸爸一手撫養大的,他其實很孤單,所以他常跑來這裡跟我們玩。

  「反正只是一支冰淇淋,能讓小孩子開心就好,只要他回家拉肚子時,不要來找我算帳就好。」江可欣邊吃冰淇淋,邊比手畫腳的說著。

  宋允航則是安安靜靜的聽著,臉上也露出開心的笑容。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

  穿著簡單,卻顯露出大方的神采,說她是女孩可能也不對,她有著高挑誘人的身材,只是不擅打扮……也罷,善於打扮但內心丑陋的女人,他看太多了,心是最重要的。

  「你的演講很厲書喔!我剛剛看到連校長都聽得目瞪口呆,就像這樣……」江可欣嘴巴微開,好像口水都要流出來一樣。

  「哈哈哈……」

  「你不知道,校長看到你來,簡直開心得不得了,把你捧上天了,好像你就是救世主一樣。」

  「我有同感。」

  「真的?那你幹嘛要演講?我以為像你們這種大企業老闆,學校的邀請一定推得一干二淨。」

  宋允航搖頭,沒有說話。事實上,他確實別有目的,就是為了她,為了更接近她、認識她。

  就在此時,江可欣感覺到有人拉扯她的衣角,一低頭,就看見那個小強。「幹嘛?」沒好氣的問。

  「姊姊……」撒嬌得很。

  「有話快說。」

  「小強要吃冰淇淋。」

  江可欣搖頭,「等一下不是要吃晚餐嗎?」

  「我要吃冰淇淋嘛!」

  江可欣翻白眼,伸手進口袋一翻,拿出幾個零錢,又跟老闆買了一支;轉眼間,站在路邊吃冰淇淋的變成三個人──兩大一小。

  小強開心舔著冰淇淋,看著眼前這個很高的叔叔,「男朋友喔!」語氣曖昧得很。

  江可欣失笑,「你哪裡學的啊?講話幹嘛這麼曖昧?一定是連續劇看太多。」

  宋允航看著這個小男孩就賴在江可欣旁邊,兩人雖然一大一小,但鬥起嘴來卻像是兩個小孩。

  「我每次都請你吃冰淇淋,也沒見你爸煮好吃的菜給我吃。」

  「嘻嘻……」

  「還笑,你只會佔我們便宜。」

  「姊姊……」

  宋允航突然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這女孩是個善良的人,也很喜歡小孩,或許他原先的擔憂真的是多餘的。

  只要他開口,只要他不顧一切直接向她開口,他應該不會得到拒絕的答案,她應該會願意。

  只是不知怎的,看著這女孩閃亮的眼眸,以及她嘴角永遠都帶著笑容,宋允航竟移不開眼神,腳更像是生根一樣,明明公司還有事在忙,明明司機與秘書還在等他,他就是走不開。

  他為什麼不開口,為什麼不把所有的目的都說出來?

  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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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2:26
  第二章

  坦白說,宋允航從未碰過這樣的女生。

  圍繞在他四周的女人總是一個樣,他已看慣了,毋須費心便能猜出這些女人心裡在想什麼、奢望什麼。

  那些女人很好滿足──昂貴的珠寶、限量的名牌包,帶著她們出席商界奢華的應酬聚會,便能換得她們諂媚奉承的笑。

  妻子去世後,他陸續交了很多女朋友,畢竟他是個普通男人,他需要為自己的慾望找到出口,但在這其中,他也曾想過要為語柔再找一個母親,他的家庭畢竟殘缺。

  可惜的是,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承擔這樣的角色!

  宋允航可以理解,他的女兒不是普通的孩子,連他的妻子都因為無法承擔照顧孩子的壓力而放棄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但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負、汙辱他的女兒……

  下午四點,宋允航步出辦公室,一旁的司機跟著,但接下來的行程,他打算自己一個人去。

  「董事長?」

  「小李,把我的車子開來,然後你就可以下班了。」

  於是司機將宋允航的車子開到門口,將鑰匙交給老闆就轉身離開;然而就在此時,身後傳來呼喊聲。

  一聽到那聲音,一種厭煩的感覺立刻佔據宋允航的心,他連回頭都嫌煩,本想開了車直接走人。

  「允航。」

  勉強壓住內心的厭煩──說真的,過去跟那些女人分手總會好聚好散,但若扯到他的女兒,他真的無法擺出好臉色。

  「允航,我們談談好不好?」

  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那是他剛分手的女友,說是剛分手,但也已是半年前的事了。「有什麼好談的?」

  女人表情泫然欲泣,哀怨的看著眼前這無情的男人,「我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為什麼突然要分手?」

  「……」

  「允航。」衝上前抓住他的手,「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揮開她的糾纏,「妳做了什麼,妳自己知道。」

  「我……」

  「妳對語柔說什麼?她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妳竟然叫她趕快去死?」宋允航冷著聲,愈講愈氣。

  女人一臉焦急,「我……是語柔跟你說的嗎?這是誤會,我沒有這樣說啊!」

  「語柔是不可能跟我說這些事的,是家裡的傭人跟我說的,為了證明,他們還把妳惡毒的話統統錄音起來,妳想聽嗎?」他真沒想到,跟這女人交往簡直就是惹禍上身,聽聽這女人跟語柔那孩子說了些什麼話?

  語柔已是病重,她竟然還要語柔趕快去死,別干擾他尋找幸福,還說如果讓她進門,她肯定不會讓語柔好過……這賤人!

  語柔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為了怕他擔心,當然不可能主動告訴他;要不是家裡傭人機靈,他只怕還會被蒙在鼓裡。

  「允航……不要這樣……」

  「妳以為語柔死了,就可以進宋家了嗎?」宋允航冷冷一笑,「老實說,我從沒想過要跟妳繼續下去,我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允航……」臉上滿是痛苦與哀傷。

  宋允航揮開她,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上了車,開著他個人的那輛黃色跑車疾駛而去,彷彿多待一秒就會沾惹到什麼髒東西似的。

  他一走,那女人立刻換了一張臉,「有什麼了不起的,你那女兒本來就會死,她要是能活,早就痊癒了,有什麼了不起啊!」

  可心裡還是不甘,宋允航耶!當然了不起啊!如此年紀輕輕、相貌英俊的企業家,現在還是最有名的黃金單身漢,哪個女人不想沾上他,嫁進宋家享福?

  都怪她多嘴,看見那個短命的小鬼,再多忍忍就好了,真是的……

  ***

  上了車,宋允航的心情確實很差,他雙手握緊了方向盤,想起那女人可惡的嘴臉,想起語柔那一向逆來順受的樣子,受了委屈也不說。「我這是什麼爸爸……」

  踩下油門,迅速向前狂奔……

  他發誓他一定要為語柔找到出路,不管要用什麼方法,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都無妨……

  宋允航知道,現在唯一的出路就在眼前了!

  俐落的將車煞住,停在路旁,宋允航下了車,關上門,看著眼前的景色──這段時間他常來這裡,這一帶他已很熟悉。

  這就是那間大學的側門,也就是江可欣最常出沒的地方。

  自從上回演講與江可欣認識後,他常來這裡與那女孩不期而遇。平常他來的時候,總會穿得比較年輕,簡單的襯衫、牛仔褲,如果不注意看,就像是普通的大學生一樣。

  今天比較例外,他直接從公司過來,一身西裝沒換掉,與四周學生輕鬆休閒的打扮顯得有點格格不入,自然有人開始注意他。

  宋允航臉上帶著微笑,一點不悅也沒有,他的身體放鬆,就這樣靠在自己的車子旁。

  不知怎的,每次來這裡,他的心裡總會有一絲喜悅──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是為了那個女孩嗎?

  也許是吧!畢竟那女孩代表了他們父女倆此生唯一的活路,看到她,他自然喜悅。

  只是,真的只有如此嗎?

  此時,一群學生從側門走了出來,其中果然就有江可欣。

  她跟著一群學妹走著,大家說說笑笑,開朗的笑意也揚滿她那白裡透紅的臉頰。

  「學姊,宋允航耶!」

  江可欣一愣,看向路旁。老天,又是他?他又來了?

  這一陣子,她好像常在這裡碰到那男人,頻率多到她都覺得奇怪,好像他是為她而來的。

  為了她……

  奇怪,一想到他是為了她而來,她幹嘛心裡這麼高興?

  一旁的學妹低聲說著,「學姊,老實說,宋允航是不是在追妳啊?」

  「有可能喔!自從演講過後,他好像常常來找妳耶!」

  江可欣的臉更紅了,「拜託,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

  一群女生臉上帶著曖昧的笑容,繼續往前走,正巧走過了宋允航身旁;他看著,主動走上前去。

  「你……你怎麼又來了啊?」江可欣這樣問著。

  一旁的學妹們笑著,趕緊散開,讓江可欣他們有相處的空間。頓時,人行道上只剩下一男、一女。

  老實說,這男人很英俊,身材很好,可跟電視上那些藝人相比,也只是還好而已。

  但他眼裡有著成熟穩重、如沐春風的氣息,特別讓人無法抵抗;甚至當他站在她的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個頭以上,卻不顯得壓迫,反而有一種安全感。

  「想到就來了。」

  「哦!」不知該講什麼,真奇怪,前幾回他們都能泰若自然的聊天說笑,今天好奇怪,江可欣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好奇怪,好像……在他面前又說又笑,讓她覺得很害羞。

  「可以陪我走一段,聊聊天嗎?」

  她點了頭,宋允航走到江可欣左邊,將她護在內側;又是一個如此紳士的動作,她的臉更紅了。

  真是夠了,她怎麼這麼不大方?真是不像她江可欣,她到底是在害羞什麼啊?

  「妳說妳在實習打工?」他記得,被她當成是計程車司機那天,她就是要趕去打工。

  「對啊!就是幫忙送送文件、倒倒茶。」咦?他還記得?

  皺眉,似乎不太喜歡她被人差遣的畫面,「這哪算是實習,學得到東西嗎?」

  「可以啊!」用力點頭,「我們可以躲在一旁,看人家是怎麼處理事情的,有空時也可以找些過去的檔案來看,自己要主動學習嘛!」

  宋允航很滿意的點頭,「不錯!這種態度很好。」

  被他稱讚,心情莫名的好,簡直就快要飛上天了。只是江可欣心裡還是有疑惑,不能不把內心的疑惑說出來,不然她會死於好奇心的刀下。「宋大哥,你……為什麼常常來學校呢?」

  宋允航將手插在西裝褲口袋,一副悠閒的模樣,「如果我說,我是想來見妳呢?」

  難難難……難道真的像學妹說的,他在追她?可她又不像八卦雜誌上說的那些淑女、名媛那麼的漂亮,他想追她?

  怎麼可能?

  宋允航知道她內心的疑惑,但他不說,只是逕自轉個話題,「好像從沒聽妳說過妳的家庭?要不要分享一下?」

  江可欣於是掏心掏肺的說著自己是打哪來,家裡有什麼人,每一個有什麼個性,說得滔滔不絕、幽默風趣;宋允航安安靜靜的不插話,專心聽著。

  「我爸爸是個農夫,不過他已很久不下田,都把地租給別人去種,然後收田租過活,我們都笑他是穿著西裝褲的農夫;至於我媽更扯,我爸是農夫,可她從來不煮飯,一天到晚跟著慈善團體到處去做善事,她常說要幫助那些可憐人,可是我爸常說我們家都沒女主人才最可憐……」

  「哈哈哈……」

  聽著他爽朗的笑聲,江可欣不知怎的也很開心,尤其他竟願意安靜而充滿尊重的聽她說話,這跟她那些同年齡的男同學或學長、學弟相比較,真是差太多了。

  果然有點年紀的男生,比較會照顧女生。「你呢?我都講完了,換你了。」

  宋允航想了想,「我有個女兒……」

  「你有女兒?」江可欣像是被雷打到似的,「那你不就有老婆了嗎?」

  他淡淡一笑,搖搖頭。

  江可欣不懂,還想追問──這很重要啊!他要是有老婆,幹嘛還來找她?難道他是那種腳踏兩條船的混蛋?

  「她死了。」聲音很淡,好像他所說的是前輩子的事,「我女兒是血癌患者,我妻子從小照顧她,壓力太大,得了憂鬱症,七年前自殺死了。」

  江可欣嘴巴幾乎忘記要闔上,訝異到所有思緒都斷線,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老天!原來他有這樣的故事。「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又不是妳的錯。」或者根本就沒人有錯,所有的錯都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他忙於工作,忽略了這對母女,也許這樣的事就不會發生。

  更可恨的是,他忙於工作也是為了躲避「他的女兒是個不健康的孩子」這樣殘忍的事實,最後是由他的妻子承擔了這樣的悲劇。

  「你一定是個好爸爸的。」

  聽著,宋允航笑了,搖搖頭,直覺的否認──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拚死為女兒找到一條活路。

  就是她……

  「可欣,今晚有空嗎?我想……請妳回家吃晚飯,妳也可以認識我女兒。」

  面對這個邀約,江可欣有點訝異,他們雖彼此認識,這段時間也常聊天,感覺是很熟悉,可到他家裡去吃飯,甚至見他的女兒,這還是很奇怪。

  但江可欣答應了──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她還真不知如何拒絕,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背後有著這樣的故事,讓她無從拒絕;更或許是因為她的心就這樣失控的朝他飛去,所以讓她無法拒絕。

  ***

  江可欣搭著宋允航的車,來到了宋允航位於台北郊區的家。超乎她的想像,那是間大得有點嚇人的豪宅,果然是有錢人家。

  不過江可欣覺得,還是她從小長大的鄉下比較好,出了門就有一大片田野可以玩耍,要在都市裡找到那樣的地方,比要找到天堂還難。

  進了門後,宋家的傭人都有點訝異,因為這是第一次少爺帶回來的女人,這麼特別,跟過去那些女人一點都不一樣。

  飯桌上,今晚多了江可欣,她見到了宋允航的女見宋語柔,那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

  宋語柔一臉蒼白,頭上戴著頂毛帽,坐著輪椅,由傭人推到餐桌旁。

  她的手臂放在餐桌上,顯得很瘦弱;她身上穿著的小洋裝,明顯過於寬鬆,可能是因她有病在身,她實在是太瘦了。

  江可欣親眼見到宋允航是個怎樣的父親──他高大的身軀蹲在輪椅旁,摸摸女兒的臉,輕聲問著女兒感覺如何;那女孩也很乖巧,安慰著父親要他別擔心,甚至還拍了拍父親的手。

  江可欣心想,宋允航是真的很疼女兒,甚至是種出於歉疚的疼愛;而從那女孩的表情,她彷彿可猜到宋允航已故妻子長什麼樣,一定也是個溫柔的女人。

  「語柔,這是可欣姊姊。」江可欣燦爛的笑著,對著小女孩用力的打招呼,「妳好!」

  那女孩淡淡笑著,沒有太過親近,但也絕對不怠慢,「妳好。」她甚至已習慣不去問,跟著爸爸回來的阿姨或姊姊到底是誰。

  三個人就這樣吃著飯,一個鐘頭過去,飯局結束,三人來到客廳,傭人已端上了茶與蛋糕。

  就在這時,宋允航接到電話,必須處理一樁緊急的公事,於是他離開客廳,去到二樓的書房。

  頓時客廳裡就只剩下江可欣與宋語柔兩人,她們彼此對望,氣氛有點尷尬。

  「姊姊幾歲了?」

  「二十二。」

  小女孩笑著,笑容裡竟是如此老成,「妳不去找爸爸嗎?」每個阿姨來到家裡,幾乎都是纏著爸爸,哪會乖乖坐在這裡。

  她是小孩子,沒資格抱怨,況且爸爸確實需要一個伴……

  「妳爸爸在處理公事,怎麼可以去吵他?」江可欣整個人盤腿坐在沙發上,「妳等他一下,他馬上就下來了。」

  宋語柔有點訝異,這個姊姊跟以前那些阿姨不一樣,竟然這麼替爸爸著想……

  好奇怪的姊姊。

  「小……我可以叫妳小柔嗎?」

  「可以啊!」

  「小柔,妳……現在讀幾年級?」

  搖頭,「我已經休學了,因為我生病了,爸爸要我在家裡休養,可是爸爸有幫我請家教老師。」

  「啊!那不會很無聊嗎?」

  宋語柔溫柔的笑著,「不會啦!我可以聽音樂、畫畫啊!這裡的阿姨也會教我插花……」

  「真的很無聊耶!」

  宋語柔只能苦笑,不便回答。爸爸還有這裡的每一個傭人阿姨、叔叔,幾乎都是盡心盡力的在照顧著她,她不該再多所要求。

  雖然,她有時候也覺得好煩……

  「那……那妳看不看漫畫?」

  「漫畫?」

  江可欣從背包裡抽出了好幾本,「鏘鏘鏘鏘!蠟筆小新,我最喜歡的漫畫,雖然作者已經不能再畫了,可是我想這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漫畫了……」一副獻寶的樣子,簡直比宋語柔還要像小孩子。

  宋語柔看著,「我有看過,在學校的時候有同學借我看過,後來我就休學了。」

  「那妳要看嗎?」

  「可以嗎?」

  「當然可以!好東西要就跟好朋友分享。」江可欣大方的將自己的寶貝借給宋語柔。

  本來她隨身攜帶漫畫是為了避免上課上到太無聊時,可以殺時間,況且現在實習打工,無聊的時候也可以派上用場,何樂而不為。

  宋語柔接過,輕輕翻開書頁,看著裡面,不知是因生活太枯燥無聊還是怎樣,竟然看沒幾頁就笑了出來。

  江可欣沒時間理她,自己也開始看起漫畫,於是這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就這樣沉浸在漫畫的歡樂世界裡。

  江可欣很快就看完了,畢竟她已不知道複習了多少遍……正所謂溫故而知新,是學習的不二法門。

  她抬頭看著眼前的小女孩津津有味的看著那本漫畫,她突然覺得,這孩子好可憐,囡為她的病,這麼小就被藏在這偌大的豪宅內,不能離開一步,不能正常的上學,不能跟朋友玩。

  「好好看……」

  「小柔,妳如果喜歡,可以跟爸爸說啊!我想妳爸爸一定會買給妳的。」

  嘆口氣,很不合她的年齡,宋語柔搖搖頭,「沒關係,不用,爸爸……已經很辛苦了,為了我,他做了好多事情,甚至連媽媽也……都是為了我……」

  「小柔。」江可欣勸著,「妳不要想這麼多,妳媽媽的事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至於妳爸爸,那是因為妳是他的寶貝女兒,他才會那麼疼妳啊!這是理所當然的,以前我也纏著我爸,要他買這個、買那個,我告訴妳,這個世界上讓爸爸最沒轍的就是他們的女兒。」

  宋語柔看著她,突然冒出一句話,「妳真的跟那些阿姨不一樣耶!」而且,爸爸對這個姊姊,也跟對那些阿姨不一樣。

  爸爸連媽媽的事都告訴這個姊姊了……

  「啊?」

  「沒有啦!」

  江可欣繼續回到她的話題,「小柔,其實妳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跟妳爸爸說,信不信只要妳一開口,就算是要摘下天上的星星,我想妳爸爸也一定會馬上去做的。」

  「我就是怕爸爸這樣,我不想讓爸爸這麼累。」

  江可欣看著她,內心終於能體會宋允航談到他的女兒時,那種心疼的語氣,「可是有時候妳任性一點,不要這麼聽話,我想妳爸爸會更開心的。」

  「真的嗎?」

  「當然,妳要不要試試看?」

  就在兩個女孩聊天的同時,宋允航走了過來,「妳們在聊什麼?」

  ***

  一句問話,讓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江可欣迅速將漫畫收起來,宋語柔也趕緊將漫畫還給她。

  江可欣是怕──人家父親說不定不喜歡自己女兒看這種「沒營養」的漫畫……雖然她自己很喜歡啦!

  而宋語柔是怕──如果爸爸看到她在看漫畫,說不定隔天就會去買一整套回來,又要浪費錢了……爸爸已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錢了……

  「在聊什麼?」

  「沒有!」

  「沒有啦!爸爸。」

  宋允航才不信,不過讓他開心的是,從二樓就可以聽到兩人說話的語氣,似乎充滿了開心。

  看來這個江可欣還算厲害,能跟小柔聊得這麼開心。

  突然,宋語柔看著自己父親,想開口又有點不好意思,眼神不自覺的標向了江可欣。

  江可欣趕緊用眼神替她打氣,彷彿是在鼓勵她試試看。

  女兒的眼神,宋允航看到了,「語柔,怎麼了?」

  「爸爸,我好累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去休息?」

  「傻瓜,當然可以啊!」來到輪椅後方,正準備推著輪椅回到宋語柔在一樓的房間──為了便利女兒進出,他在一樓闢出一個專屬於寶貝女兒的小天地。

  可是宋語柔不要這樣,「爸爸,你抱我回去嘛!」

  「啊?」

  江可欣笑得很開心──小柔已經開竅了,這樣才對,女兒就是有隨時撒嬌的權利,這是專屬於女兒的權利,而且全天下的父親幾乎都難以抵抗。

  「好不好嘛!」

  「好……」宋允航二話不說,立刻彎腰將女兒抱起,準備帶著她回房間;他轉過身,「可欣,等我一下,晚一點我送妳回去。」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父女倆好好相處,我自己回去也行啊!」

  「不!妳等我,這麼晚了,我不能讓妳自己回去,等我。」

  「好,我知道了。」

  一轉身,宋允航準備往女兒的房間走去。

  背對著宋允航,宋語柔看著江可欣,嘴裡無聲唸著「漫畫」兩個字,似乎還很想看那些幽默風趣的漫畫。

  而江可欣也看懂了,她比了比自己的背包,嘴裡無聲說著「我下次再帶來給妳」──兩人在瞬間達成協議。

  宋允航帶著女兒回房間,將女兒安置在床上,本想讓女兒自己睡,可宋語柔竟還纏著父親,要他等她睡著。

  這樣的宋語柔真是令人訝異,宋允航根本不知道女兒怎會突然變得這樣愛撒嬌,心想大概跟江可欣有關。

  但無論如何,宋允航都無法拒絕女兒的要求,他就這樣坐在床沿,握著女兒的手,靜靜的陪著她,等著她入睡。

  江可欣依舊坐在沙發上翻看著漫畫,一本又一本,很快就看完了,於是她開始發呆,等待宋允航出來。

  她不可能去催的,人家父女之間就是需要時間相處。

  一個有滿滿的愛卻只會做不會說的父親,一個一直以來認為自己是在拖累別人的女兒,其實他們都深愛著彼此。

  江可欣站起身,客廳裡已是空無一人,時間已經九點,她並不急著回家,慢慢覺得能待在有他的地方,時間永遠不嫌晚。

  她將背包放在沙發上,在客廳內踱步,走著走著,離開了客廳,經過走廊,來到一間房間門口;那房間門半掩,方才宋允航就是朝此方向走,可見這就是小柔的房間。

  江可欣站在門口往房裡面看,裡頭燈光昏暗,因為房間的主人已經要睡了,儘管朦朧,但她還是可以看見位於房間正中央有張床,床上躺了個人,床沿坐著另一個人。

  坐在床沿的那個人握住躺在床上的人的手,嘴裡不知在說什麼,似乎在輕聲安撫,似乎在唱催眠曲,似乎在說著床邊故事。

  小女孩就這樣睡著了,安安穩穩,有父親在身邊,似乎什麼都不用怕。

  男人坐在床邊,看著女見那張瘦弱蒼白的臉,眼眶不禁一濕。「語柔,乖乖睡,睡醒就長大了……」

  曾經她或許永遠無法長大,生命在她成長過程中的任何一刻都可能戛然而止,於是他砸下重金,付出一切代價,也要跟死神爭人,把他最心愛的女兒給留下來!

  可是他親眼見到小柔受了好多苦,小小年紀,化療、服藥,各種治療手段、各種偏方,甚至連民間的迷信,他都試他一試,死馬當作活馬醫。

  這些都只為了把她留下,把這個孩子留下……

  「語柔,爸爸對不起妳……讓妳活得這麼辛苦,對不起……」他是邊哭泣,邊說這段話的。

  站在門邊的江可欣聽見了,聽見他每一字、每一句發自內心的吶喊,她沒有辦法,竟然默默跟著流淚。

  除了哭泣,除了跟著一起傷心,江可欣竟也感覺到了那種心加速陷落的感覺──加速朝他陷落。

  老天!為什麼她會碰到這樣的男人,這麼完美,愛家、愛孩子;有擔當、有智慧,她怎麼可能有辦法抵抗這樣的人?更何況她從一開始就不曾想要抵抗……

  攔不住了,她的一顆心失速陷落,所有的感情決堤崩潰,就這樣攔不住,也不想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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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2:51
  第三章

  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就這樣走進了宋家,這女孩與以往宋允航帶回來的女人完全不同,至少周邊的人都可以感覺到。

  在宋允航的允許,甚至是懇求下,江可欣答應常來宋家陪宋語柔,陪著她聊天、陪她讀讀書,分享心情也驅散她的寂寞。

  連他都說:「很難得,語柔好像跟妳很談得來,所以如果妳願意,歡迎妳常來家裡玩。」

  有點令人害羞,她竟然連連說好,心裡想著,那孩子很可憐,因為身體因素,一個人就好像關在這偌大的監獄裡飛不出去。

  但心裡有響起另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彷彿才代表了她真正的心意……她好想見到他,見到那個在霸氣與驕傲中,只對女兒展現一絲脆弱與溫柔的男人。

  當然,她不可能跟他,甚至是跟任何人承認這件事──她可還要面子,總不能承認她心裡確實有一點喜歡宋允航。

  唉!像這樣的男人,大概沒有女人會不喜歡吧!在外面的世界裡,他太出眾,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光是這樣的他就足以迷倒眾生。

  若是讓外面的人也來看看他與女兒相處時那副迥異的面貌,必定會更瘋狂的愛上這般剛柔並濟的男人。

  於是她開始常往宋家跑,宋家的傭人都知道她這號人物,因為主人允許,因為語柔小姐喜歡,所以對江可欣也相當友善。

  她帶著許多的漫畫往宋家跑,要和宋語柔分享;說到宋允航的女兒,那確實是個跟她江可欣完全不同的女生。

  那女孩太溫柔,總是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彷彿沒有喜惡,也不認為自己應該有自己的喜惡;說到這裡,更讓江可欣覺得心疼。

  別人總是成熟得太慢,到了二十幾歲還在怪東怪西──怪父母沒幫他們準備好一切,甚至怪自己沒那個命,沒有啣著金湯匙出生;可是語柔才十二歲,卻習慣不抱怨,習慣了忍受,忍受自己的命運。

  在宋語柔的房內,江可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好幾本她帶來的漫畫散落在桌上,而宋語柔則依然安安靜靜的坐在輪椅上。

  房內燈光充足,甚至還搭配著從窗外撒落的溫暖光線,窗邊的小茶几上還擺上了蛋糕與茶飲。

  江可欣很豪放,看到爆笑的情節,立刻笑到快翻過去;宋語柔就含蓄多了,抿嘴微笑,但眼裡散發出愉悅的光芒,顯露了她的開心。

  「哈哈哈……」

  又是一連串爆笑聲,宋語柔放下了漫畫,看了聲音來源一眼,臉上竟不自覺的浮現笑容,似乎很喜歡她的陪伴。

  其實她原本也不信,不信這個姊姊願意在爸爸不在家的時候來──過去那些阿姨都是跟著爸爸回來,就算要善待她,要討得她宋語柔的歡心,也要在爸爸面前才不算做白工;但可欣姊姊不一樣,好幾次她都是在爸爸不在家時過來,陪她一起看漫畫、陪她聊天,等到爸爸回來才回去。

  她原先以為可欣姊姊大概對爸爸沒興趣,可每次姊姊見到爸爸的時候,還是會出現害羞的神情,姊姊怎麼可能會不喜歡爸爸。

  如果是這個姊姊,那也不錯……爸爸真的需要一個伴……

  江可欣一抬頭,竟然看見宋語柔已經沒在看漫畫了,眼神看向窗外,思緒不知飄到哪裡去了。「小柔,怎麼了?漫畫不好看嗎?」

  她回頭,「沒有,漫畫很好看,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哦!」江可欣將漫畫放下,走到她面前,「小柔,妳常常會這樣想東想西的,到底在想什麼?」

  宋語柔笑著,「我在想我還可以活多久……」

  「小柔!」語氣不太贊成。

  「我開玩笑的,沒事啦!」

  江可欣重重鬆了一口氣,推著宋語柔的輪椅回到桌子旁。其實語柔不是不能走,只是她因為生病,身體很虛弱,宋允航才會準備這台輪椅幫助語柔行進,但時而語柔還是會自己站起來,在房內、家中四處走動。

  「姊姊,妳知道我的媽媽是怎麼死的嗎?」

  「這個……」該說不知道嗎?

  宋語柔就好像是故意要講似的,「其實爸爸沒有很愛媽媽,以前聽奶奶說,爸爸跟媽媽是青梅竹馬,就好像兄妹一樣,是爺爺、奶奶逼爸爸娶媽媽的,後來就生下了我,因為媽媽從小都是品學兼優,外公、外婆都把媽媽當成寶,她不能接受自己有這樣一個不健康的女兒!爸爸說,媽媽給自己很大的壓力,所以才會……可是我知道都是因為我……」

  「小柔,別說了,那都已經過去了,那是妳媽媽自己的選擇,跟妳沒有關係。」江可欣拍拍她的背,安慰著她。

  「我覺得這一定是我的報應,我想這輩子我大概就只能被關在這裡,哪裡都去不了。」

  聽聽,這樣一個十多歲的女孩竟會說出這樣沉重的話,江可欣真不知該如何回應,內心也跟著難過起來。

  這是一個與她截然不同的女孩──江可欣身體健康,從小便愛玩,她甚至為了體驗人生,休學一年到國外去打工遊學,她一直以為,人只有想不想做,沒有能不能做的問題;可是眼前這女孩心裡有很多的夢想,卻真的是無能為力。

  「小柔,妳想出去外面看看嗎?」

  搖頭,「爸爸最多只准我到花園去走走……」

  「我說的外面不是妳家花園……」江可欣邊說邊拿起她的背包,從裡頭拿出她的筆記型電腦放在桌上開機。

  「妳要幹嘛?」

  「給妳看個東西。」電腦開好機,江可欣秀出了她的照片集,這裡面統統都是她在國外打工遊學時拍攝的珍貴紀錄。

  「這是什麼?」

  「我去年一整年都在美國打工遊學,自己賺錢,然後跑到大學去旁聽課程……不過大部分時候是在玩啦!所以回到台灣時,身上的錢除了買一張機票外,口袋簡直是空空如也。」她笑著形容,眼睛裡都發亮了。

  這些宋語柔都看在眼裡,她的嘴巴微張,看著電腦上那一張張照片,聽著江可欣訴說在異國的一段段故事。

  「這是黃石公園喔!妳別看這裡好像很平常,事實上,這裡是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火山口,就是那種會噴發岩漿的火山口;這裡叫作破火山口,聽說,如果黃石公園噴發,全世界大概都會完蛋,世界末日大概就要來臨……」

  宋語柔看著那一張張照片,看得目瞪口呆,那照片裡的世界簡直超乎她的想像,更非她現在所居住的宋家豪宅可以比擬。

  「還有這個,這就是很有名的拉斯維加斯的賭場,我在這裡也賭了幾把,不過都輸光了,可事實上也不多,就兩百美元而已;哈哈哈,我大概是那種很小氣的賭客吧……還有這個,這裡面是什麼妳知道嗎?上空酒吧……」

  「上空酒吧?」

  「裡面的女舞者會脫掉上衣,連胸罩都沒穿,我本來也以為很情色,不過到現場看了以後就覺得其實還好,不過那些女生的身材都比我好就是了。」她自嘲。

  宋語柔笑著,看著那些照片,突然很嚮往外面的世界,只是她不知自己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可以親自到外面去看一看。「好好喔!我也好想……算了,我現在連去上學都不行。」

  江可欣展現這些照片原本是要讓小柔開心的,可是現在,小柔非但沒有開心,反而顯得很難過。

  小女孩嘴唇微微顫抖,眼眶似乎濕濕的,雖然沒有哭,或者說她已學會不哭了,但眼裡的淚水卻是真的。

  「小柔,既然這樣,妳更要告訴自己一定要健康起來,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好,妳要鼓勵自己,總有一天一定要飛到外面去看看,這些地方我說得再好都沒有用,妳要自己去看。」江可欣鼓勵著她。

  宋語柔聽著竟也信了,用力的點頭,彷彿在向自己許諾、鼓舞,此時此刻,她竟然忘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以為自己只是羽翼未豐,終有一天羽毛長全了,也能飛得出去。

  此時宋允航就站在門口,他聽見了,也看見了;他不出聲,也不打算出面,只是站在那裡,任由心裡的痛楚擴散。

  這也是他的希望,希望女兒終有一天能飛出去,所以他帶了可欣回來,這就是他的目的。

  可是看著可欣那溫柔跟小柔說話的模樣……細聲的安撫、可人的勸慰,宋允航的內心竟然動搖了。

  第一次,他問了自己:這樣對不對,這樣做真的對嗎?

  ***

  江可欣的出現,在宋家引發了些許巧妙的變化,最直接的就是宋語柔臉上多了些笑容,開朗了許多──江可欣的熱情逐漸融化了這女孩陰沉的心。

  而宋允航雖然很多時候只是站在一旁看,卻是同樣受到影響──他的臉上常常出現笑容,雖然不知他在想什麼,但看著可欣陪著他的女兒時,他的心裡確實感到喜悅。

  江可欣認為,宋允航絕對是個好爸爸──他努力給女兒最好的生活環境,單看宋語柔個人的房間,大到已經像是一般的小套房,裡頭一應俱全,就可得知他疼愛女兒的心。

  可是他忙於事業,很多次江可欣來到宋家,他都不在家……當然,她確實有點失望,但她更可以知道,難怪語柔會覺得無聊、孤單,因為她身邊真的沒有人陪伴。

  男人拚事業也沒什麼不對,只是小柔是個很特殊的孩子,一般孩子尚且渴望父母的陪伴,何況是像小柔這樣特殊的孩子。

  那天宋允航又到學校帶江可欣回家,說真的,她已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奇怪了,他下班後搭著宋家司機開的車來載她,然後兩人一起回家陪孩子,好像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坐在後座,側過臉看著一旁正專注批閱公文的宋允航,他專注的臉龐更顯英俊迷人,看著看著,她差點失了神,趕緊收拾心緒,開口道:「宋大哥……」

  「可欣,叫我名字就好。」

  「啊?」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叫我允航就好。」不知怎的,他很不喜歡她叫他宋大哥,總覺得隔得很遠。

  「允航大哥……」

  「妳一定要加大哥兩個字就對了?」

  「允航……」

  「很好。」

  她也不知怎的,竟然因為要叫他的名字而臉紅,心裡還有著一絲喜悅。不過她可不能沖昏了頭,她還有正事。「允航,我想……小柔快要十二歲了,你可以幫她辦一個生日派對,然後請她的同學來家裡玩,我覺得小柔好像很孤獨,如果跟同年齡的孩子多接觸,她一定會比較開心。」

  宋允航聽著,將卷宗收了起來──談到女兒,一定比公事重要,更何況還是從江可欣的口中說出,他莫名的更是重視。

  可是他另有擔心,「妳知道語柔是血癌病童,她的身體很虛弱,只要一點點病毒、細菌侵入,就會讓她大病一場,所以家裡的每個傭人隨時都要保持整潔,我也不太希望語柔常跑到外頭……」

  「我知道,可是語柔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覺得無聊啊!她畢竟還是個孩子,而且你說的這些問題都好解決,只要多費一點心思,就可以讓小柔覺得快樂了,不是嗎?」

  宋允航深思,不能否認她說得對。

  坦白說,他雖然是語柔的父親,卻不知女兒是怎麼想的,因為語柔從來不把她內心的想法告訴他,她的順從乖巧反而讓他以為她願意接受他的一切安排與照顧。

  直到最近,直到可欣出現在家裡開始陪伴著語柔,宋允航這才發現,情況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點點頭,「好!我同意,等會兒回去問問語柔的意見,如果她也同意,我們就來辦。」

  江可欣笑著點頭,突然間臉又更紅了。他說……「我們」耶!這個「我們」是指他宋允航跟她江可欣嗎?

  「幹嘛臉紅?」他笑著,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

  江可欣整個人如同電流竄過全身似的,捧著臉,低下頭,「我哪有……」

  「哈哈哈……真的沒有?」這一刻,宋允航開心大笑,竟也忘記了埋藏在內心始終未曾說出的秘密,好似他接近她,真的只是因為他喜歡她。

  難道不是嗎?他接近她,不是因為喜歡她嗎?

  他竟然動搖了,愈接近她、愈認識她,他竟然動搖了……

  司機將車開回宋家,江可欣率先跳下車,讓一向習慣幫女士開車門的宋允航無用武之地,只能無奈苦笑,這女孩……他怎麼好像多了一個女兒……

  江可欣率先衝進屋內,宋語柔果然等在屋內──這段時間以來,她似乎已經很習慣見到江可欣,除了爸爸,江可欣是另外一個讓她期待見到面的人。

  有爸爸,有可欣姊姊,這就好像是個完整的家庭,宋語柔是這樣想像的,甚至信以為真了。

  這「一家人」聚集在餐桌上,三個人吃著飯。宋允航就像一般的父親,安安靜靜的吃飯,沒有太多話;倒是江可欣,一頓飯下來,嘴巴除了忙著吃飯,還忙著說話,炒熱餐桌氣氛。

  宋語柔邊吃邊聽著江可欣說話,時而露出溫婉的笑容,眼神瞟向父親,又看著不停說話的江可欣……這就是有爸爸跟媽媽的感覺嗎?

  一頓飯用完,三個人移到客廳,宋允航繼續看著公文,明明很忙,卻不打算回到書房,或許是江可欣的話在他的心裡起了漣漪:小柔很孤單,希望有人能陪她……

  江可欣看了他一眼,覺得很奇怪,他怎麼不趕快開口問?等不及,她踢了宋允航一腳。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還一臉的狐疑。

  「你不是有事要跟小柔說嗎?」

  宋允航哦了一聲,終於想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一個鐘頭前在車上討論的話題,他竟在一瞬間就忘記了。「語柔,再過一個星期就是妳十二歲生日了,可欣提議幫妳辦個派對,請學校的同學一起來家裡玩,妳贊不贊成?」

  宋語柔很訝異,看了父親一眼,眼神再移到江可欣身上,有點不明所以,怎會突然會提到這件事?

  江可欣趕緊搭腔,「小柔,到時候可以請很多同學來家裡一起玩,妳不是很久沒跟那些同學見面了嗎?妳不是說妳很想念他們嗎?就趁這個機會,請同學來家裡玩,好不好?」

  宋語柔一時間確實心動了,臉上的笑容閃過,但僅只是一瞬間,下一秒笑容立刻隱沒,反而換上了濃濃的憂心。「我想……不用了,爸爸。」

  宋允航皺起眉頭,看著女兒,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江可欣也很訝異,「小柔,為什麼呢?」

  「不要這麼麻煩,這樣子太累了。」

  「不會啊!」江可欣以為,小柔是太過體貼父親,不希望父親在工作忙碌之餘還得幫忙張羅,「不會麻煩,姊姊最喜歡做這種事,到時候姊姊可以幫忙,一定會讓妳的同學玩得盡興……」

  還是搖頭,「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語氣有點心急。

  宋允航凝視著女兒,「語柔,到底為什麼,告訴爸爸。」

  宋語柔輕輕搖搖頭,不肯說,只是堅持立場,「爸爸,真的不用,不要麻煩了。」

  「爸爸要知道為什麼?」

  「……不用了,爸爸。」他們果然是父女,強硬起來時還真是一個樣──一個堅持要知道答案,一個堅持不肯說出答案。

  江可欣才想插話,但宋語柔明顯不想談,自己轉動輪椅想要回房間;宋允航頓時沒轍,他不可能逼女兒,全天下他誰都有辦法對付,就他的女兒不行。

  宋允航起身想要送女兒回房,江可欣以為他要追問,趕緊將他按住,深怕他會控制不住,說話太大聲。

  她則趕緊跟上,來到宋語柔房門口時,發現語柔已經進房,房門半掩。

  江可欣不知所措,也不敢貿然進入,只能透過半掩的門扉看向房內,就著隱約朦朧的燈光,看見小柔已經下了輪椅,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

  桌上放倒了一面桌鏡,宋語柔將桌鏡扶正,看著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的自己,然後,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毛帽。

  忽然她拿掉了毛帽,呈現在鏡子中是個頂上三千煩惱絲落盡的人,同時江可欣也聽見了嘆息聲。

  她懂了,難怪小柔不願意……

  難怪……

  ***

  江可欣大概知道了宋語柔不願意舉辦生日派對的原因後,她並沒因此而放棄計畫,反而要宋允航照常舉辦,而她自有辦法讓語柔答應。

  於是宋允航親自為女兒籌辦一場生日派對,甚至煞有其事的印製邀請函送到學校,請老師發給班上的同學,甚至還邀請了好幾個老師。

  語柔本來有上學,但那是在她身體還算健康,還撐得住的時候;直到後來病發,這才休學,班上許多同學都很想念她。

  或許是因為小柔本就是個很溫柔、很可人的女孩,班上很多同學,尤其是男同學都願意來參加;竟然還有別班的同學,一時間人數竟達四、五十人之譜。

  地點就選在宋家豪宅後方的一間別屋,空間還算大,一百人參加都還綽綽有餘。最重要的是,他還是擔心如果有太多人在主屋,對小柔的健康會有危害。

  這其間小柔說了好幾次不要辦,不要舉辦,她甚至還難得的鬧了脾氣,說她不會參加,她不要參加!

  宋允航沒轍,只能向江可欣求救;但是江可欣都跟他說不會有事的,一切照計畫進行,放心的交給她……

  終於到了派對當天,許多同學都已來了,每個人都穿了小禮服,滿煞有其事的;為了表示慎重,連宋允航自己都穿上了筆挺的西裝。

  他挺高興的,能為女兒做件事,只要女兒開心就好,只是到了派對要開始前半個鐘頭,他才發現問題大了──小柔竟然死都不願離開房間,任憑他好說歹說,就是不肯。

  一旁的傭人告訴他,「少爺,小小姐不願意出來。」

  「還是不肯出來嗎?」宋允航嘆息,看著這麼多的同學都是為了小柔而來,結果主人不願意出面,這該怎麼辦?

  就在此時,江可欣來了,衝到派對現場;宋允航看著她幾乎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小柔人呢?」

  「還在她房間……妳……妳怎麼……」變成這樣?

  她的長髮呢?

  江可欣原本的長髮不過在隔了一天的時間,就變成了還不到耳朵的俏麗短髮。

  江可欣笑著揮揮自己的新髮型,顯然很滿意。「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多說,我要去找小柔。」說完就走。

  宋允航立刻跟上,把現場所有人都丟著,跟著江可欣的腳步回到主屋,一轉眼,來到了女兒的房門口。

  同樣利用半掩的房門,宋允航在門口看著……

  江可欣在裡頭,從自己的袋子裡拿出一頂假髮;宋語柔幾乎看呆了,看了看那頂假髮,再看看江可欣的新髮型。

  「妳……」

  「小柔,妳戴戴看,我知道妳是因為在意自己的外表,才不肯舉辦派對;雖然我覺得沒有必要,但既然妳在意,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戴頂假髮就好。」

  宋語柔因為接受化療,頭髮都掉光了,像語柔這樣愛漂亮的孩子,當然不願意以此容貌見人。

  「可是,妳……」

  「我喔!我去假髮店想要買頂假髮,因為老闆娘手上沒有貨了,我就想反正我正好要換髮型,干脆就剪下來,請老闆娘幫我做,妳戴戴看。」

  宋語柔不知該說什麼,整個人甚至微微發抖,只能任由江可欣脫掉她頭上的毛帽,然後任由她將那頂假髮戴到自己頭上。

  她全身不斷發抖,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在瞬間擴散,眼眶也濕了,「對不起、對不起……」

  江可欣看著,再拿起鏡子給她看,「這樣可以吧?很漂亮喔!小柔,妳現在真的很漂亮喔……」

  她哭著,為了自己的自私與不聽話竟讓姊姊為了她,把自己的頭髮都剪了下來……

  老天!她真的不知可欣姊姊會這樣做……

  江可欣沒有多說……說再多,小柔只會更難過……她知道小柔是個很體貼的孩子,從來都不希望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所以她必須不當一回事,才能安慰小柔的心。

  「妳已經換好衣服了嗎?那再化個妝就好。」江可欣自己準備了一些化妝品,幫小柔化了個適合她年齡的淡妝──可以遮蓋她蒼白的臉色,讓臉頰顯得紅潤。

  就這樣,搭配著假髮、淡妝,還有身上的洋裝,宋語柔簡直像個溫柔的小淑女,一定能吸引眾人的眼光。

  一切準備工作完畢,江可欣蹲在她面前看著她,「小柔,開開心心的去玩好不好?不要想太多,妳是最漂亮的,知道嗎?」

  宋語柔含淚點頭,摸了摸她的短髮,「對不起……」

  「哎呀!我說過了,我只是剛好想要換個髮型,反正剪下來也是丟掉啊!」她說得很瀟灑。

  江可欣推著她來到門口,由傭人接手,送她到派對會場去,畢竟她是今晚的小主人,應該由她去招待客人。

  江可欣看著離去的宋語柔,宋允航就站在她旁邊凝視著她,任由自己心裡的牆逐漸土崩瓦解,第一次他覺得罪惡,覺得自己很可惡!

  「謝謝妳。」他的眼眶也是濕的。

  江可欣笑著,揮揮自己的頭髮,「這是我的新造型,漂亮嗎?」

  「漂亮……」他突然伸出手緊緊抱住她,他分不清這個擁抱究竟是感謝,還是另有深意?他只知道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內心感到衝動不已,只能用深深的擁抱來化解。

  過了許久,他們趕到會場,看見的是小柔被好多人圍著,許多男生都誇讚她好漂亮,簡直把她捧上天。

  江可欣想,這裡面一定有小柔喜歡的男生──女生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當然不希望自己呈現的是丑陋的那一面。

  這時,一旁的音樂響起,江可欣大聲說著,「各位同學,派對開始了,有沒有人要先出來跳舞的?」

  「我們不會跳舞啦!」

  「可不可以做大會操?」調皮的男生說著。

  大家哈哈大笑,宋語柔也很開心,一掃這段時間以來的陰霾。突然,她看著江可欣與父親,竟然提議,「爸爸,你跟姊姊一起跳啊!」儼然是在替父親和江可欣製造一個機會。

  江可欣一愣,臉突然微紅。

  宋允航很坦然,伸出手向江可欣邀舞,「請問妳願意跟我共舞嗎?」

  大家一陣鼓譟,她根本沒機會說不,或許她也不想說不;於是將手伸給他,任由他帶著自己,隨著旋律音符舞動著。

  他們很登對,現場一群十一、二歲的孩子看得很羨慕,一直誇讚說叔叔很帥、姊姊很漂亮,簡直就是一對。

  宋語柔聽得也很開心,彷彿是在為爸爸能找到伴侶而開心。

  他們是一對……江可欣邊跳,心跳竟因這句話而失速,抬頭凝視著他的臉,那英俊的臉上竟帶著深深的眷寵,她的心僅因他一值凝視而陷落得更快。

  她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她沒心情去深究這樣卓然而立的男人怎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與她產生交集?

  她沒有理智再去想這些,一失足就這樣跌入貪戀的萬丈深淵,不知谷底是什麼──是一片世外桃源,還是刀山火海?

  這般陷落是從此感情有著落,還是會傷痕纍纍?她現在無心去想,只因他一個真誠的笑容,只因他緊緊的擁抱,佔滿她的心,粉碎她的思考能力。

  他應該也喜歡她吧……是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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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3:57
  第四章

  撇開心裡別有盤算,可欣那女孩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確實是件好事,上班時,他竟已可毫無旁騖的處理公事,不用擔心家裡狀況。

  過去,他總會在忙得昏天暗地的同時,還必須分心掛念語柔在家裡的情形,擔心她會不會在他沒注意時,身體又出現不適,例如他最擔心的發高燒。

  但自從認識可欣後,他知道可欣只要沒課,通常都會去陪伴語柔,讓語柔不會太孤單,也會將語柔的狀況告訴他;而語柔也接受了她的照顧與陪伴,她們就好像是對好姊妹。

  他們父女倆都感受到可欣的真心──那頂假髮竟是從可欣身上取下來的,雖然她一直不以為意,甚至還笑說自己早就想要換髮型了,但他們還是感動,不只是語柔,連他也是。

  他相信可欣是真心的付出,別無所求……相較之下,他宋允航還真是邪惡,對可欣,他確實是別有所圖。

  可是或許一開始是,但現在,他也不確定了。

  每每回家,看見可欣與語柔開心聊天的樣子,語柔跟她比跟他這個父親還有話聊,他竟覺得這才是他想要的一個家……

  可欣……或許就能補足缺少的那一塊……

  現在,他不知該如何走下一步!最初的念頭依舊還在,但每每當面卻說不出口。

  可欣……可欣……

  「董事長,Marx先生來了。」

  埋首處理公事,頭也不抬,「請他進……」

  「不用了,我自己進來。」

  一抬頭,看見那傢伙已坐在沙發上。

  秘書趕緊去倒咖啡招待客人,直到兩杯熱騰騰的咖啡放在桌上,宋允航才起身,來到沙發上坐下。「我跟Marx醫師有事要談,任何會面行程都延後。」

  秘書收下命令,退了出去,關上門;辦公室內只剩下兩個男人。

  Marx看著宋允航,臉上充滿不解。「又過了一個半月了。」

  點頭,宋允航喝著咖啡不語。

  Marx見狀又說:「我以為這趟回來就可以幫語柔動手術。」笑說著,「你以為我很閒,可以這樣美國、台灣兩地跑嗎?」

  宋允航嘆息,「抱歉,辛苦你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抱怨,這幾年為了語柔,我也已經習慣當空中飛人了。只是我以為找到那個江可欣後,應該很快就可以動手術了。」

  「嗯。」

  「你的回答只有「嗯」嗎?這代表什麼,我要你告訴我,那個江可欣到底答應了沒有?」

  宋允航靠著椅背,沉默了許久,久到Marx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正要開口時,宋允航終於擠出一句話。「我還沒跟她說。」

  Marx愣住了,各種答案他都想過,被拒絕、被刁難,被獅子大開口,都可能……但還沒跟她說?「你的意思是,從那天我打電話給你,你說你碰到她了,可是你想要晚一點跟她說,而這將近兩個月來,你提都沒提?」

  「沒有。」

  Marx有點不高興了,這些年他們求的是什麼,就是要救語柔那可憐的孩子一命,現在終於找到江可欣,有機會了,他卻在這兩個月內竟然一句話也沒提?他到底是在幹什麼?「你不打算救語柔了嗎?這樣你就早說啊!你是語柔的父親,我們這些外人哪有說話的餘地……」

  宋允航怒吼一聲,「我當然要救她,她是我女兒!」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宋允航略顯喘息,覺得自己已緊繃到了極點。是!他發現自己開不了口,不知該怎麼跟可欣說,說出自己接近她其實另有所圖。

  尤其親眼見到可欣對他和語柔這般付出,他更肯定可欣會答應,就是因為這樣,他反而說不出口。

  他什麼都算到了、什麼都想過了──他是個商人,習慣在做一切決定前預先想好各種可能的變化,然後做好準備。

  可是,就這件事,他沒想過自己的心會……

  Marx幾乎坐不住,站起身來回走動,似乎想要逼自己冷靜;宋允航則繼續坐在沙發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想破頭也不知宋允航為什麼會這麼畏首畏尾,突然,就在他從宋允航身後走過時,腦袋裡靈光一閃。「你該不會……」愛上了……

  宋允航默不吭聲,似乎坐實他所言。Marx無奈嘆息,這是他的私事,就是他這個學長兼多年好友也不便過問。「允航,老實說,你是擔心江可欣不會答應,還是因為……」

  「她會答應的。」

  「好!既然如此,你就應該去向她開口。你不能耗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只要你跟她開口,她也願意接受安排,我立刻可以動手,語柔就可以恢復健康,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我懂!我當然懂!」宋允航激動說著,他怎麼可能會不懂?這就是他想的啊!就是他一開始想的啊!

  怎知在轉眼間,他竟是如此的騎虎難下。

  Marx也急了,「你如果開不了口,就把她的聯絡方式給我,我來聯絡她,我來問她。」

  「你……」

  Marx立刻起身,「我受不了了,你到底是在搞什麼?兩個月前還在說,就算用盡一切辦法也要救語柔,這些話都不算數了嗎?」

  「我再過一段時間會告訴她。」

  「過一段時間,多久?」Marx直接挑戰他,「允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現在喜歡上江可欣了,你很為難;這很簡單,由我出面來幫你說。」

  「不用!我自己當面告訴她。」他已先騙了可欣,他不能再經由他人來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如果他這樣做,還算是個男人嗎?連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那還要等多久?」

  「我會盡快。」

  「多快?」

  宋允航痛苦喊著,「你不要逼我!」

  Marx冷笑,「你應該知道,逼你的人不是我,而是語柔的病,是死神!」

  宋允航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他痛苦的搖著頭。

  Marx看著,也心軟了。「允航,我想你是真的很喜歡那個江可欣,可是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你終究得開口。」

  宋允航閉起眼睛,努力深呼吸,最後點點頭,「我知道了,對不起,這趟讓你白跑了。」

  拍拍他的背,Marx從大學時代就認識宋允航這個學弟,自然也知道他跟他前妻,還有語柔的事,就是因為這麼熟了,即便現在他早就移民到美國,在美國行醫,但只要宋允航通知,他立刻就會趕回來。

  他知道,這些年宋允航身邊的女朋友很多,但沒有一個稱得上是伴侶的女人,這一次,也不知是命運捉弄還是怎樣,竟讓允航跟這樣的女孩牽扯上關係。

  兩人彼此無語,宋允航心煩意亂。Marx說得沒錯,語柔現在看似安好,實則隨時可能病發,他不可能每次都幸運到能將女兒從鬼門關前救回來。

  唯一解決之道,就是可欣……

  此時,電話聲突然響起,兩人均是一驚。宋允航率先收拾心緒,上前接起電話,心裡隱約有著不詳的感覺。

  果然,電話那端傳來的是壞消息──

  「我是宋允航……什麼?怎麼會這樣……什麼時候的事?下午……好!在哪家醫院?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掛斷電話,宋允航連外套都來不及拿,立刻往門口衝出去。

  Marx趕緊攔住他,見他這般慌張忙亂,自然想問個清楚。

  「可欣帶語柔出門,語柔突然昏倒了。」

  Marx也皺眉,「我跟你去。」

  宋允航點頭,有Marx這個醫生跟著,當然是件好事。

  該死!怎會發生這種事?可欣為什麼要帶語柔出門?他說過好幾遍了,語柔那孩子很脆弱,隨時可能重病一場,該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

  事實上,江可欣要帶宋語柔出門確實很為難。她本來也不願意,畢竟,宋允航再三交代過,語柔的身體狀況不好,很容易發高燒,一燒就退不下來。

  所以,這些年來,宋允航為女兒打造了一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生活環境,讓女兒在家中就可以享有一切,不用出門,自然也可以避開外面那些會讓她受到傷害的因素;就連家中的每個人,也都特別要求清潔。

  江可欣就是用這一套說詞反覆勸阻宋語柔,可是,語柔被關在家裡太久了,她好想到外面看看。

  她好懷念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天都有同學可以陪著玩。雖然前陣子才辦過生日派對,她終於跟想念許久的同學見到面,可這無法滿足她對外面世界的渴望。

  她好想去公園、好想去學校,好想去她只聽過沒去過的電影院……

  好啦!她知道這是她在妄想,可就算只是踏出家門一步,她也會感到很滿足的!

  可以踩在家裡以外的土地上,可以呼吸外頭的空氣,可以看見天花板以外的廣闊天空,她就覺得很滿足了。

  江可欣簡直沒轍,因為語柔的這套說詞更具說服力,而且從小四處亂跑亂玩到大的江可欣,是真的深深覺得無法出門的語柔很可憐。「好吧!我帶妳去我的學校看看好了,那裡我比較熟悉。如果有什麼狀況,也比較能反應過來。」

  「謝謝……」

  「先說好,妳一定要聽我的話,而且我們只出門一個小時,一個小時而已喔!時間到了馬上就要回家,知道嗎?」

  宋語柔當然高興的答應。

  就這樣,江可欣安排了一切,甚至帶了兩個宋家的傭人跟著,搭著宋家的車,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她讀書的地方。

  看來有點滑稽,一個小女孩要出門竟要這麼多人陪伴,但語柔不同於普通的孩子,要小心伺候著。

  其實江可欣很大膽,她也在賭,畢竟認識語柔這段時間以來,她沒見過語柔有什麼狀況,她不知語柔的病情其實很嚴重。

  搭著車到了學校,傭人幫忙把輪椅放下來;宋語柔很開心、很興奮,坐在輪椅上由江可欣推著,在偌大的校園裡閒逛。「姊姊,這就是妳讀的大學喔?」

  「對啊!」

  「好大喔!」

  「大一的時候我也這樣想,不過當妳上課快遲到時,妳就會抱怨這個學校大得太可惡了。」

  宋語柔開心笑著,突然間,她覺得自己頭昏昏的,可她甩甩頭,刻意不去理會那種暈眩的感覺。

  這幾天一直在頭昏,只是她好想出門逛逛,所以她故意不把自己頭昏的情況告訴江可欣,因為她認為自己不會有事……

  她已經拖了這麼久了,哪可能這麼倒楣……

  「學姊,妳……這是誰啊?」

  江可欣介紹,「她叫做宋語柔,是我最近剛認識的新朋友。」

  「姊姊妳好,妳好漂亮喔!」

  那個學妹一聽到有人說她漂亮,立刻笑得花枝亂顫,順道跟宋語柔多說了幾句,還稱讚這個小女孩真是乖巧懂事、可愛聰明。

  江可欣笑著,「語柔真有禮貌,但是不可以做個不誠實的小孩喔!」

  「是!姊姊。」

  學妹一聽,立刻知道這劍鋒是指向自己,「學姊,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妳是不是因為我男友的學弟的表姊的男友的學弟的哥哥不能做妳的男朋友,所以妳拿我出氣啊?」

  宋語柔一臉訝異,看著江可欣。

  江可欣立刻反駁,「拜託!我連妳男友的姊姊的表叔的表姨丈的外公的外婆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跟他交往?」

  「是我男友的學弟的表姊的男友的學弟的哥哥!」

  「隨便啦!」

  宋語柔聽著,開心的笑著,覺得這些人很有趣,都好好玩;但不知怎的,頭又更昏了一些。

  於是那個學妹加入,幫忙推著宋語柔逛校園。聽江可欣說這個小女孩是血癌患者,覺得她很可憐,自然義不容辭當導遊。

  三個女生說說笑笑,一路上又碰到幾個認識的同學,彼此介紹之後,也加入了陪宋語柔逛校園的陣容。

  在逛校園時,許多人都投以注視的目光,畢竟一群人簇擁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確實令人好奇,尤其他們又說又笑,旁人不注意也難。

  「……所以可欣姊姊都沒有交男朋友嗎?」

  學妹多事插嘴,「有,前陣子有個大企業老闆,自從來學校演講過後,一天到晚跑來學校要找學姊,顯然是煞到學姊了……」

  江可欣臉都紅了,「別再說了啦……」怎麼可以在語柔面前講這個!

  宋語柔突然看著江可欣一眼,「這個大企業老闆,是爸爸嗎?」

  「爸爸?」學妹一聽,愣了一下,想起剛才江可欣介紹這個女孩姓宋,「妳姓宋,妳爸該不會就是宋允航吧?」

  「是啊!宋允航是我爸爸。」

  眾人一臉訝異,「所以,宋允航已經有女兒了?」

  宋語柔心下瞭然,「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大家有志一同的尷尬笑著,「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啦!」

  「沒關係。」就這一點,宋語柔倒是很成熟,「如果爸爸可以找到他喜歡的女生,我沒有關係。」

  學妹一臉瞭然的樣子,看著江可欣,「學姊,妳很厲害耶!連人家的女兒都收服了,太厲害了。」

  用手指戳學妹的頭,「不要胡說八道。」

  這群人哈哈大笑,這時,他們來到了校園內的一片大草地上,這裡有許多學生或坐、或臥,享受著悠閒的時光。

  江可欣建議,「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好了。」

  大家很習慣的席地而坐,江可欣則扶著宋語柔從輪椅上站起來;就在此時,宋語柔的身體抖了一下,腳步略顯踉蹌。

  而江可欣確實發現了。「語柔,怎麼了?」

  她的頭好暈,「沒事、沒事,我坐著休息一下就好。」

  於是,她扶著宋語柔坐在草地上,江可欣心裡很緊張、很害怕,她凝視著宋語柔,關注她臉上每一個表情。「妳真的沒事嗎?有事要告訴我喔!」

  「我知道。」

  一群人坐在草地上享受著午後時光,而且清風吹來,每個人都舒服得差點睡著,時而彼此聊天交談,說話聲此起彼落。

  只有宋語柔一人不再說話,她覺得自己很不對勁──生病這麼多年了,她很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每一絲肌肉的顫抖、每一吋皮膚的熱燙,都能讓她清楚知道自己的病是否在惡化。

  此刻,她的眼前一片暈眩,終於感覺到身體像是在瓦斯爐上加熱似的,持續發燙,身體溫度愈高她愈覺得暈眩;而愈暈眩她愈覺得身體發燙,如此惡性循環,終於她撐不住了,輕聲說著,明顯的中氣不足,「姊姊……」

  「語柔?」始終凝望著她,自然注意到她那幾乎含在嘴裡的話。

  「我身體好燙,頭好暈……」

  江可欣立刻用手感受宋語柔的額頭,一摸才驚覺,老天!怎會燙成這樣?她發高燒……「語柔?」

  宋語柔不再說話了,坐在草地上的她就這樣直挺挺的往後倒下。

  若不是江可欣撲上去,用手擋在她的腦後,只怕她就這樣直接撞上草地。「語柔……」

  「怎麼了?怎麼了?」

  「語柔髮高燒,她昏倒了。」

  「怎麼會這樣?」

  「什麼怎麼會這樣?還不趕快叫救護車啊!」

  「我來撥號……」

  江可欣一把將宋語柔抱起來安置在輪椅上,然後費盡力氣往校門口衝,她一手要護住已經昏倒的宋語柔,免得她從輪椅上摔下來,另一手則要推動輪椅,此刻,她只怪自己怎麼沒有多幾只手。

  語柔,撐著,姊姊馬上送妳去醫院……撐著……

  ***

  宋允航接到消息,趕到醫院時,已是半個小時後的事;那時,宋語柔送到醫院也已過了六十分鐘。

  她人正在接受治療,幸好宋家的傭人有跟出來,立刻將語柔送往平常定期回診的醫院。

  醫生一看到這個小女孩,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可以立即採取行動。

  另一個幸好是,連Marx也來了──Marx這幾年來一直關注著語柔的病情,隨時掌握,一到醫院,Marx立刻與醫師會診。

  宋允航衝到診間外,看見了坐在外頭長椅上的江可欣,他衝上前,劈頭就問:「怎麼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江可欣不停哭泣,鞠躬再鞠躬,「對不起,語柔說她想要出門逛逛,我才帶她去我的學校走走,結果她發高燒,就昏倒了……」

  「妳……」宋允航很激動,或許更害怕。

  此時,Marx跟其他醫生走出來,看到宋允航,三人立刻討論起來;江可欣在一旁聽,邊聽邊流淚,自責不已。

  或許是因為太專注了,Marx竟沒發現那個剛才讓他與宋允航發生爭執的江可欣就在現場,也在一旁焦急的等待。

  「語柔怎樣了?」

  「別擔心,跟以前一樣,就是病發了。只是……」看看一旁的醫生,再看看宋允航,「我們原本認為病情維持穩定,但現在看來情況改變了,這兩個月,語柔的白血球數飆增……這麼多年了,你一定知道這代表什麼。」

  宋允航臉色蒼白,痛苦的點頭,一雙濃眉幾乎皺在一起;就在此時,裡面的護士出來喊人,要醫生進去看病人的狀況。

  兩個醫生你看我、我看你,立刻衝進去,只剩下宋允航站在走廊上,恐懼如針,刺在他的心上,刺在他的每根神經上。

  江可欣看著,淚水不停掉落,不停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宋允航一句都聽不到,也不想聽。

  眼前這令人恐懼的場景,在過去這幾年裡,他常常見到,早該習以為常了,父女之情也許注定短暫,可是,他不甘心!

  這種害怕失去女兒的恐懼,加上方才與Marx之間的爭執幾乎要逼瘋了他,宋允航握緊拳頭,拚命壓抑住恐懼感。「妳為什麼要帶她出門?」

  「我……對不起,對不起……」更是泣不成聲。

  「這麼多年來,我把她保護得好好的,就是怕她會發生這種事,對!我把她關著,我這樣很殘忍嗎?是啊!我很殘忍,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怕失去她!」

  「我知道……」

  「知道?知道妳為什麼要帶她出門,妳希望她死嗎?」宋允航對著她放聲怒吼,想把所有的壓力與恐懼都向她宣洩。

  那重重的一句話讓江可欣如遭雷擊,全身發抖,她不知該怎麼回應,只能拚命搖頭、拚命否認。「允航,對不起,對不起……」

  宋允航冷笑著,「妳到底以為妳是誰?」

  「……」

  「語柔說想出門逛逛,妳說了就算?妳是宋家的誰?妳是語柔的誰?」

  江可欣愣住了,不敢相信他竟會講這種話!

  是啊!她是誰?她是宋家的誰?她是語柔的誰?她什麼都不是……

  她只是一個好喜歡、好喜歡他的笨蛋而已。

  淚水不斷掉落,江可欣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腦袋裡又想起方才語柔在她面前昏倒的畫面,那種心痛也佔據了她所有的神經。

  「妳以為妳出現在宋家,就能決定一切了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語柔很可憐,很孤單啊!」

  「那是她的命!她這輩子就只能這樣活,妳要怎麼救她?妳有辦法救她嗎?」宋允航如同挑戰一般的問著。

  「如果我有辦法,我真的願意救她,不管要我怎樣都行……」她的聲音破碎在哭泣中。

  可就是這一句話,就是這一句「不管要我怎樣都行」的話,讓宋允航彷彿被雷打醒了。

  從頭到尾,這個江可欣會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就是因為他想要她來救他的女兒;如今她還沒有機會救成,反倒先讓語柔再度陷入險境。

  這段日子以來,宋允航掙扎在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兩難中,面對語柔、面對可欣,這個選擇怎會這麼為難?

  所以他口不擇言,甚至想要逼走可欣,要她別再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只要回到兩個月前,回到他的心沒有變化前,他便能冷靜而完全不當一回事的開口要求她救他女兒。總之,不要是現在這般兩難就好!

  宋允航啊!你真是愚蠢到不行。「我拜託妳,不要再來了!」

  她震住,不敢相信他會這樣說!這段時間來的相處都不算數了嗎?帶語柔出門的事,她是真的做錯了,可她無心這樣,她其實也很喜歡語柔,比誰都希望語柔能好起來,比誰都希望語柔可以飛出去。

  他怎麼可以這樣抹煞她?

  「讓語柔、讓我回到沒有妳的狀態,可以嗎?我求妳。」

  江可欣真的絕望了,聽著他這樣說,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正在土崩瓦解,一吋吋剛萌芽,正在茁壯的感情也逐漸凋落。

  「請妳走吧!」

  江可欣全身幾乎癱軟,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就近坐在診間外的長椅上,雙腳甚至微微發抖。

  當然,這些宋允航全都看到了──他不是毫無反應,相反的,他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制止自己上前扶住她,甚至安撫她。儘管他想,他卻不能動手!

  此時此刻,他無法面對自己,無法面對她,面對這個被他捲進這一團混亂的女孩。

  是!他有求於她,卻不知如何開口;而這個兩難是他給自己找的──如果一開始他不試圖迂迴,而是直接開口,也許今天就不會這樣了。

  歷經這兩個多月,不只她,連他的心都有了異動。

  江可欣站起身,對著他深深鞠躬,「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然後一步步往醫院外走去。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宋允航也往長椅上一坐,全身頓時氣力放盡。

  為了女兒,他應該追可欣,求她,甚至下跪也可以。可是為了他自己心裡那段小小的想望,他開不了口,他怕一說,美夢就破碎了。

  他真是可笑……此刻,他什麼都不是──當不成好父親,連個勇於表達自己情感的男人都稱不上,宋允航,你真是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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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4:14
  第五章

  「什麼?那個宋允航也太過分了吧?」

  「就是,妳是好心耶!他幹嘛那樣?」

  「有什麼了不起的啊?」

  「學姊,不要理他,他以為他是大老闆就拿喬,妳要讓他知道,我們女人也是有尊嚴的。」

  「說得沒錯!哪有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妳連頭髮都剪了,還不是為了他的女兒,他到底想怎樣?有什麼了不起的啊?」

  聽著一票學妹妳一言、我一語,江可欣抱著抱枕坐在角落,一句話都不回。她不想應和,不想跟著說些罵宋允航的話。

  她知道學妹是好心,一聽說她心情不好,馬上趕過來陪她;她很感謝,因為她的心情真的跌落谷底。

  江可欣只是大略說個原委,每個人就猜到天上去了──以為她已跟宋允航分手了,以為宋允航到最後還是選擇了他女兒……

  哪有分手?現在想想,人家連一點表示都沒呢……說來還真是丟臉,她好像只是一頭熱,只因自己心裡喜歡他,就以為對方可以接受她做的一切。好丟臉……

  「學姊,妳怎麼都不說話。﹒」

  「我好累,我想睡覺了。」

  眾人妳看我、我看妳,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某個學妹很直接,「學姊,這樣也好,那個宋允航把妳趕走,以後妳就別去理他,我再幫妳介紹男朋友……雖然我男友的學弟的表姊的男友的學弟的哥哥已經交女朋友了,可是我男友的學長的……」

  「好了啦!妳哪來那麼多親朋好友啊?」

  江可欣笑不出來,站起身準備回自己房間,

  「我先回房間睡覺了,妳們走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

  她自己在台北租了間小套房,有廚房、有衛浴設備,還有一間小房間,簡直是個人小天地。

  當然,她那當大地主的爸爸確實也資助了她不少。

  這群學妹平常就很喜歡往這裡跑,一群女孩來場Women’s Talk,江可欣總是熱情接待。

  這次問題很嚴重喔!何曾見過學姊這樣頹廢貌?

  眾人不好多說,只好一個接一個離開,將江可欣想要的安靜還給她。一轉眼,現場空無一人,只剩下回到房間在床上躺定的她。

  她沒有睡著,腦袋裡還在想那天宋允航說過的話。好煩,忘都忘不掉,就好像紮在心上一樣,甩也甩不開。

  在床上抱著枕頭蓋住自己的臉,翻來覆去,企圖驅走那迴盪在腦海裡的指責聲。

  別再出現了,她受夠了,拜託……

  這幾天她睡也睡不好,時而會想起宋允航的指責,這讓她覺得好難過;但更讓她憂心的是,那個還躺在病床上,情況不知好壞的語柔。

  這幾天冷靜下來,她其實也很自責──那真的是她的錯,允航會那麼生氣,真的不能怪他;如果她是語柔的親人,她也會生氣。

  叮咚──

  此時,電鈴聲忽然響起。江可欣本不想理會,今天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平常什麼時候有人來她都歡迎,但今天不行!好不容易送走一群聒噪的學妹,現在又是誰啦?

  江可欣躺在床上,希望對方會自行放棄,好還給她一絲安寧,可對方竟像是鐵了心似的,打死不退,非常規律的按著電鈴。

  終於江可欣受不了了,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氣沖沖的往門口衝去,已經準備好滿肚子的話,統統都要招呼到對方身上。

  門一打開,看見站在門外的人,江可欣霎時愣住了,所有話統統噎在喉嚨說不出來。

  是他……

  宋允航站在門口凝視著她,此刻他也是無言以對──這輩子,他第一次必須做這樣的男人。

  回頭找被自己趕走的女人……

  「你……」

  宋允航低頭看著她,自然也看見她臉上的憔悴、看見她眼底的疲憊;這段時間,她一定也不好過。

  他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一定傷了她,他也可以感覺到她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的責備格外傷人。

  「我可以進去嗎?」江可欣嘆息,側過身讓他進來;宋允航走了進去,看見這獨屬於她的小空間,空間裡有她的氣息,讓他覺得情緒平復了許多。

  這幾天他總想放棄,算了,不再見可欣,讓兩人的關係退到事情還沒發生之前,好似自始他接近她的動機就是干干淨淨的,沒有一絲計謀。

  所以,他趕走她了。

  可是那天過後,語柔的病情竟迅速加重,完全超乎他的期望,連Marx都很訝異,不解怎會在短短幾個月內出現如此的變化。

  Marx說,現在語柔已沒太多時間了;他必須開口,必須把可欣追回來,親口徵求她的同意。

  所以他必須來,就算面臨的是可欣的怒氣,他還是得來。

  到頭來,還是混成了一團,他怕就算到最後他必須承認自己對可欣的感情,可欣也不會相信了……「可欣,那天……對不起。」

  江可欣看著他,突然就哭了出來,不停擦著眼淚。她沒想到他會來向她道歉,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她吧?

  她確實有一點點的怪他,怪他不懂她的心,她怎麼可能會想害語柔,她也很喜歡語柔……可她沒想過他會親自跑來找她道歉,這下子讓她所有的抱怨全都消失了,反而湧起濃厚的歉疚。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啦……」江可欣哭得很慘,淚水一直滑落。宋允航近乎本能反應,一把將她攬進懷裡,緊緊的抱著,任由她在自己懷中哭泣,弄濕、弄髒了他的西裝也沒關係。

  「允航,對不起……」

  「都過去了,語柔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

  「都怪我,都怪我帶她出門……」

  「我也有錯。」宋允航發自內心的說著,「我太忽略語柔,讓她覺得孤單,她才會想出門。」

  江可欣抬頭看著他,因為他願意來這一趟,讓她所有的矜持統統都融化,她用著一雙熱烈的眼睛看著他。「允航,我真的好喜歡你……」

  宋允航一聽,表情雖然沒有變化,但無法否認內心受到震動。此時此刻,他暫時忘記了語柔在等待,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緊緊抱著她。

  「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很喜歡你。」邊說邊啜泣,「看到你對語柔這麼好,我更覺得你是個好人,允航,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的……」

  他的聲音略顯沙啞,「謝謝妳告訴我這些,我很高興。」

  他說不出甜言蜜語,那本就不是他的個性,可他是真的很高興,她的告白彷彿陽光般溫暖了他這些年一直沉寂冰封的心。

  「允航……」

  「我也喜歡妳。」

  江可欣笑了,儘管帶著眼淚,她靠在宋允航的胸前,舒服的依偎著,「我好高興喔!真的!」

  宋允航笑著,兩人之間彷彿沒有經歷過數天前的那番爭執、指責,彷彿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平靜無波。

  他說喜歡她?是真的嗎?宋允航知道,他不能否認自己的心,這個開朗的女孩圍繞在他身邊,對他、對語柔都是盡心盡力。

  她剪下那頭長髮,可以說是徹底震撼了他──那不是假的,絕對不是!

  只是他心裡確實還埋藏了別的秘密說不出口,尤其是對她。這趟來原本只想取得她的原諒,沒想到反倒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宋允航已經無路可走,不說不行了。此時此刻,語柔在等,死神也在等,語柔等著他開口救命,否則死神就要把人帶走了。

  好!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開口的。

  既然她喜歡他,那這樣的要求她應該不會拒絕。他相信只要他開口,一切就能成功。

  只要他開口……

  就算會毀掉這段感情,他也要開口!

  ***

  江可欣與宋允航恢復往常交情,兩人間更甚於以往──畢竟經過一番告白,兩人的心裡再也不能像過去一樣,只把彼此當成是好朋友看待。

  宋允航對待她似乎比以前更溫柔了些,甚至無微不至,果然成熟的男人比較懂得體貼,比那些跟自己同年齡的小夥子好很多。

  只是江可欣覺得有點怪,宋允航好得有點過頭了,面對她似乎深怕她有一絲不開心、不願意,怕她轉身就走。

  好奇怪,以前的他都沒有這樣的表現,難道這就是女朋友的威力真偉大嗎?江可欣沾沾自喜,佩服自己得很。

  那天宋允航帶她去醫院看語柔,語柔休息了好幾天,精神好了許多;江可欣很急,想要趕快見到語柔,跟她說聲對不起。

  畢竟語柔會病發都是因為被她帶出門,她應該要說聲對不起,而且經過這一次,她很能體會允航的辛苦,更肯定他是個好爸爸。

  來到病房內,宋語柔看見爸爸牽著可欣姊姊的手走進來,她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雖然爸爸以前曾帶過許多阿姨或姊姊回家,但只有可欣姊姊讓她最喜歡。如果爸爸要,那就選可欣姊姊吧!

  江可欣鬆開宋允航的手,來到床邊坐著,牽起宋語柔的手,「小柔,有沒有好一點?」

  點頭,「好多了。」但聲音還是顯得很虛弱。

  「對不起,我不該帶妳出門的,對不起。」

  「是我自己想要出門的。」看著父親,「爸爸,你不要怪姊姊,是我自己不乖,不關姊姊的事。」

  「爸爸也有錯,沒有注意到妳在家裡太孤獨了,對不起。」

  三個人彼此道歉,場面看來有點滑稽;所以江可欣率先笑了出來,「好了啦!大家都有錯,那就等於大家都沒錯,對不對?」

  「對!」語柔笑著應答。

  江可欣坐在床邊陪著宋語柔聊天,這時,有名醫生進來與宋允航交談,他暫時離開專屬病房。

  Marx先回美國去了,他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能常常將他拖在台灣。但是Marx在走之前已對他下通蝶──

  「下次回來,我希望已經可以替小柔動手術了。」

  宋允航知道,他不能再拖!醫生也說,語柔的白血球數幾乎壓不下來,病情持續惡化,再拖下去絕對會出事。

  他必須開口了……

  他必須開口了……

  護士交代要讓宋語柔多休息,江可欣只能依依不捨的結束聊天,讓小柔安心休養,臨走前,她還依依不捨的說:「小柔,姊姊改天再來陪妳喔!」

  「記得喔!」

  「我知道,要帶漫畫,還有出國拍的照片。」

  小柔說,她好喜歡看姊姊帶來的漫書,還有姊姊出國時拍的照片。只要有這些東西,她就不會覺得無聊了。

  離開病房,宋允航就站在那裡,他看見她濕潤的眼眶,心裡一緊,上前牽住她的手,給她力量,也給自己力量。

  「我好希望小柔可以好起來……」

  「我也希望了很多年。」

  是啊!他一定更苦,面對女兒日日遭受病魔糾纏卻無能為力,像他這樣呼風喚雨慣了的男人,怎能忍受自己的無力。「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可欣,妳是真的希望語柔好起來嗎?」

  看了他一眼,彷彿覺得他怎會提出這麼怪的問題,「當然啊!語柔這麼善良、成熟,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這不公平!」

  宋允航牽著她的手往外頭走,他沉默不語,任由江可欣不斷說著,兩人走出醫院時,她還在說。

  忽然,宋允航停下腳步。

  江可欣很訝異。「怎麼了?」

  「如果我說,妳可以救語柔呢?」

  「那我一定會救語柔,絕對……」

  「可欣,我是說真的,如果妳真的可以救語柔呢?」

  她終於聽出他語氣中的怪異,側過頭看著他。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怪怪的?什麼叫作她真的可以救語柔?

  宋允航知道她看著自己,他一度想退縮,想住口別提,可語柔就在裡面等著呢!她在等著呢!「這些年,語柔一直在找合適的骨髓進行移植,但不太順利。」

  「為什麼?」

  「因為配對一直不成功,我透過管道到世界各地去找,始終沒有好消息。」

  江可欣聽著,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允航從沒跟她說過這件事,她一直以為語柔無藥可醫,只能延緩病情加重,沒想到還有路可以走。「真的找不到嗎?全世界有這麼多人,就找不到一個可以捐骨髓給語柔的人嗎?」

  「有!有一個人。」

  「是誰?」

  「在台灣的骨髓資料庫裡,有一個人的骨髓可能可以救語柔,只要那個人願意,語柔就有救了。」

  「那個人是誰?」江可欣急急問著,也很想知道答案。更或者,她願意親自去找那個人,說服他、拜託他,甚至下跪求他都可以。

  「可欣,那個人可能就是妳。」

  「我?」她好訝異,沒想到會從他口中得到這個答案。是她?!她可以救語柔?

  她可以捐骨髓救語柔?

  宋允航一口氣屏著,靜靜等待她的回覆,甚至是她的怒氣──她或許會想通,會發現他竟是這般卑劣的人。

  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接近她……他竟是這般惡劣的人……

  然而江可欣突然冒出大大的笑容,「好像是耶!我好像以前曾經抽過血檢驗,然後就加入了骨髓資料庫,好像是耶!」

  宋允航聽著她這般自言自語,竟然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她沒有追問、沒有聯想,也沒有責怪他。

  他的運氣怎會這麼好?可欣竟真的曾留下資料在骨髓庫?

  「只是你怎麼知道骨髓資料庫裡有我?」

  這個問題讓宋允航頓住──危機又來了!他在腦中迅速編織著藉口,「就……剛剛王醫師告訴我的,他說他們在骨髓庫裡找到了妳的資料。」

  江可欣點頭,她很振奮,對於自己可以救語柔,「我真的可以嗎?我可以救語柔嗎?」

  點頭,「可以,只要妳願意。」

  毫無遲疑,「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啊!如果語柔可以好起來,我也會很開心的。」

  宋允航就是知道,這就是可欣會給的回應──她不會拒絕他的,不管是因為她的善心,還是因為她對他的感情,她都不可能拒絕。

  只是他還是好心痛,甚至好恨自己──他怎能這樣利用這善良的女孩……

  好吧!如果她願意,他願把自己的一輩子都給她,照顧她、愛她、娶她,讓她做他的妻子,他願意以此作為補償,給她全部的愛……

  只要她能救語柔……

  「可欣,謝謝妳!」緊緊抱住她,如此的感激與不捨。

  這樣的他,江可欣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畢竟,他盼了這麼多年,終於盼到一條活路。

  原來,她真的有辦法救語柔。

  好!那她義不容辭,她一定要讓語柔恢復健康與笑容,讓語柔可以快樂的飛出去;同樣的,她也要讓允航恢復笑容,毋須再緊緊皺著眉頭。

  看!她一個人的犧牲,就可換來三個人的歡笑。

  只是,抽骨髓是不是很痛啊?

  拜託!她不能怕,不能這麼膽小,小柔經過這麼多年的病痛與化療,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怕了,她怎能害怕?

  江可欣,如果妳可以,就放手向前衝!如果是尋常人,妳都不會拒絕了,更何況是允航和小柔?

  衝吧!

  ***

  得到江可欣的首肯,隔天宋允航就帶著她來到醫院準備展開一連串程序。

  醫生見到宋允航帶他的女友來時,還有點訝異。

  宋允航只說,這女孩願意捐贈骨髓給語柔,而且配對也成功。不過醫生還是依照往例,抽血十西西進行檢測。

  同時,宋允航聯絡Marx,要他盡快趕回來──這場手術,Marx也只等待很久了,終於等到了捐贈骨髓的人。

  不過Marx正在忙,沒空接電話,於是他留了話給Marx。

  診間內,護士幫江可欣抽血;宋允航就等在外面,他的心很急,卻也充滿了喜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語柔終於有救了……

  捐骨髓和捐血不一樣,不只血型要吻合,要捐骨髓,白血球免疫基因型也必須相符合,因此要找到一個可以捐骨髓的人,比要找到可以捐血的人還要難上許多。

  醫生說了,今天進行第一次抽血檢測,初步配對成功後,還必須再進行第二次抽血,如果第二次配對也符合,就會進行身體健康檢查,確定適合,確定捐髓者可以撐過捐髓的煎熬後,就可以展開捐髓。

  「什麼,要抽兩次啊?」

  「是啊!小姐,別擔心,放輕鬆就好,這是在做好事啊!」

  「我知道啦……」江可欣嘆息,老天!她從小到大最怕打針,更怕見血,所以她逼自己一定要當個健康寶寶,不可以生病,不然就得上醫院打針了。

  「而且,在抽骨髓之前,還會再抽三百到五百西西的血,以備不時之需。」

  「別說了,我快昏倒了。」看著那根針插進她的左手臂上,鮮紅色的血液迅速充滿了針筒,看得她頭都量了,眼裡轉個不停。

  雖然她絕對不會因此而打消念頭,只是想到那針得來來回回進出身體多次,她的頭就發暈,手腳也變得很沒力。

  抽完血,江可欣站起身,或許是心理作用,或許是對即將到來的抽髓感到恐懼,她差點站不穩。

  「小心。」護士趕緊扶住。

  「謝謝……」

  護士有點懷疑,「小姐,妳該不會有貧血吧?」

  面對這般指控,江可欣很不服,「怎麼可能,我是健康寶寶……我只是很怕打針,很怕血而已。」

  護士聽著,搖頭失笑。等到正式抽髓時,那種疼痛可是遠超過打針!

  江可欣離開了診間,按著自己左手臂的針孔;她的臉色還略顯蒼白,腳步還是有點不穗,不得已,只得就近往走廊旁的椅子坐下去。

  宋允航從一旁走來,看見她的模樣,心裡當下一驚,立刻蹲在她面前,焦急問著,「可欣,怎麼了?」

  搖頭不敢說,她哪敢承認自己這麼糟,這麼大了卻連打針都怕?

  宋允航見她搖頭不肯說,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擔憂,「可欣,告訴我,到底怎麼了?妳為什麼臉色這麼蒼白?」

  江可欣看了他一眼,「沒有啦!」

  「可欣。」

  他還真把她當成另外一個女兒喔?「人家怕打針啦!」

  「啊?」

  聲音很悶,「不要逼我再說一次。」

  宋允航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那蒼白的臉色竟是因為害怕打針?害他擔心得半死,以為她怎麼了?「怕打針?語柔……都不怕打針耶!」

  江可欣瞪了他一眼,「你還說。」

  「好啦!不說、不說。」蹲在她面前,將她抱進懷裡安撫著她。兩人間流動著親密的氣氛,他們彼此都享受著。「妳怕打針,那到時候要捐骨髓時要怎麼辦?」

  「我可以忍耐。」

  「聽說很痛的。」他的語氣裡透露著心疼。

  他好似弄清了自己的心,卻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明知是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卻開始變得心疼可欣,他真可笑……

  「小柔更痛,她忍了這麼多年,我只要忍一下子就好。」

  宋允航啞著聲,緊緊抱著她,「可欣,謝謝妳……謝謝……」

  「幹嘛一直說謝謝,聽起來很膩耶!」

  宋允航放開她,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那我要說什麼?」

  「誰知道,看你有沒有良心囉!」

  宋允航笑著攬著她,靠在自己懷裡,「可欣,我想跟妳永遠在一起,好嗎?」他低沉而充滿磁性的嗓音縈繞在她耳間。

  「……」好舒服喔!舒服到她都不想說話了。

  「好不好嘛!」見她不回答,他竟然有點緊張。

  「不好。」

  宋允航一愣,「為什麼?」

  江可欣面帶幸福微笑,抬頭看他,看見他眼神裡略帶狼狽、焦急,心裡竟還覺得滿得意的。「你忘了一個人。」

  「誰?」

  「小柔啊!你、小柔,還有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啊!不然我幹嘛痛得要命的救她?」彷彿在質問他這個爸爸。

  心下滿是感動,「對!妳、小柔,還有我,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那畫面太美好,終於是一個家了。缺了這麼久的一角,終於被可欣補齊了。

  可欣是那個他期待許久的天使,曾經他身邊有很多女人,有的女人或許愛他,卻不愛他身邊也佔有一席之地、不能否認的語柔;有的女人更是只愛他的身份、地位。

  他常在想,如果沒有語柔的事,面對可欣這樣的女孩,他應該還是會愛上她吧?畢竟她有他所沒有的樂觀與活力,總是展露燦爛的笑容。

  可這種如果是沒有意義的,宋允航心想,如果真相可以永遠不被發現,那就永遠掩藏吧!

  等到捐髓完成,語柔恢復健康,他會順著自己的想望做該做的事──他要娶可欣。

  他要用一輩子的愛來彌補自己曾經對她的虧欠──他要將真相埋藏起來,甚至粉碎,此後他會專注的彌補她、愛她。

  現在,只等雨過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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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4:42
  第六章

  第一次抽血檢驗的結果,隔幾天就出爐了,結果顯示她與語柔血液的白血球免疫基因型確實相符。

  接下來將進行第二次抽血比對,如果第二次結果也符合,江可欣確定可以成為挽救語柔的那個人。

  結果出爐那天,江可欣高興得很,開心自己真的可以救語柔,雖然聽說抽骨髓會很痛,可內心的喜悅還是壓過了恐懼。

  她高興到跳了起來,幾乎要宋允航攔住她,才可以控制這個明顯太好動的大女孩。

  這樣的結果,他也很開心,但他必須說,這早在他的預料之內。

  「那我們大概要等多久,才能幫語柔動手術?」

  搖頭,「沒這麼快,第二次檢測結果出來後,妳還得接受全身健康檢查,確定妳的身心狀況適合捐髓,然後才會動手術。」

  「怎麼這麼麻煩?」江可欣嘟著嘴,「我很健康啊!幹嘛做健康檢查?我覺得我馬上就可以捐……」

  「可欣。」宋允航握住她的手,語氣溫柔而誠懇,「不要急,照醫生說的,我希望語柔好起來,但是……我也不希望妳出事。」這是他的真心話,絕對不假。

  「允航……」聽著他低沉的嗓音,她都要醉了。

  「妳們都是我愛的人,以前只有語柔,現在還有妳。乖!聽醫生的,我們做好一切準備,不要太急。」

  用力點頭,江可欣臉上揚滿燦爛的笑容,她覺得自己竟能獲得他如此的疼寵,真是太幸運了,雖然她很多時候會覺得,她是不是在作白日夢啊?這樣的男人,愛家愛孩子,溫柔體貼、成熟穩重,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可是看看,他就在身旁牽著她的手,護著她,這不是假的……

  牽著她,宋允航帶著她往語柔的病房走去。今天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語柔,不知那孩子會有什麼反應?應該是開心吧……

  「可欣,等一下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語柔,讓她也做好準備。」

  江可欣笑容揚滿清麗的臉孔,「語柔一定會很高興。」

  「我想是吧!只是我怕她會緊張。」就算因為病魔纏身,語柔必須提早成熟,但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我們可以陪著她,一起幫她加油打氣啊!」

  兩人來到病房前,宋允航緊緊牽著江可欣的手,男一手敲敲門,然後打開門,兩人一起走進去。

  病房內,躺在病床上的宋語柔聽見聲音,轉過頭,看見了父親與江可欣,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爸爸,姊姊。」

  江可欣將背包放在一旁,趕緊走到床邊,看了看宋語柔的狀況,「妳現在覺得怎樣?還會不會不舒服?」

  「我已經好多了。」宋語柔看著父親,眼神裡充滿渴望,「爸爸,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宋允航看著女兒,又看了江可欣一眼,「語柔,短時間恐怕不能讓妳出院了,對不起。」

  語柔好失望,苦笑了一下,安安靜靜的繼續躺下。沒關係,都怪她,怪她不懂得照顧自己,這輩子她注定這樣被關著。

  宋允航接著說:「語柔,妳要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

  「準備動手術。」

  「動手術?」她一聽,腦海裡彷彿閃過一道靈光,「爸爸是說……」

  「對!有人會捐骨髓給妳。」

  宋語柔不敢置信,整個人幾乎要坐起來;江可欣趕緊扶著她,害怕她一動,病情會更加重。

  「找到了嗎?」她的眼眶是濕的,身體微微發抖。

  江可欣都感覺到,只能緊緊抱著她。

  宋允航看著,眼眶也是一濕。「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宋語柔完全不敢相信──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可以救她的東西就只有骨髓,但要找到合適的骨髓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

  Marx叔叔說,天底下要找到兩個人的骨髓可以相互捐贈已經很難,更何況是她宋語柔,她的白血球免疫基因型更特殊,要找到可以配對成功的,幾乎是大海撈針。

  這些年,爸爸不知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只為了幫她尋找救命的骨髓,當然,失望的多、落空的多,最後連她自己都放棄了,已經打算等死。

  現在,找到了……

  「是誰?是誰的?」她急著問。

  宋允航突然覺得很難開口,沒有接話。

  江可欣還覺得奇怪,幹嘛有話不說?這有什麼好不能說的?「就是我!」

  「……」宋語柔一臉訝異的看著她,不敢置信,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江可欣雖然面帶微笑,但表情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不要懷疑,就是我,我就是那個可以捐骨髓給妳的人。」

  宋語柔看著她,「姊姊……」

  「原本我也很訝異,可他們是從骨髓資料庫比對到的,幾年前我好像曾經捐過血,所以留有紀錄,醫院方面這才發現我可以捐骨髓給妳。」江可欣將宋允航告訴她的理由,一五一十說給宋語柔聽。

  這離奇得很,宋語柔聽得都瞪大雙眼了。「這麼巧?」

  「對啊!真的很巧,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江可欣笑說著,「不過這樣很好啊!繞了這麼一大圈,原來我的骨髓就合適。」

  江可欣興高采烈的說著,說著早上第一次抽血檢驗結果出爐的狀況,說著剛剛她又抽了一次血進行複驗,說著要宋語柔放寬心,等著接受手術,等著展開新生命……

  宋語柔默然無語,聽著她的說法,眼神卻不自覺的瞟向父親;宋允航接收到女兒的眼神,心裡竟然一震,撇開頭,不願也不敢再看女兒。

  「……妳說好不好?」

  「……」

  「小柔?」

  「什麼事,姊姊?」

  「我說,等妳動完手術,身體恢復健康了,我們一起出國去玩,妳說好不好?」江可欣笑著,以為她太開心了。

  「……好,好。」宋語柔突然坐正,看著江可欣,又看著父親──可欣姊姊可以救她?這個在幾個月前被爸爸帶回家裡陪著她、照顧她,逗她開心的姊姊可以救她?

  這麼巧?!

  「怎麼了?小柔。」

  「姊姊,我好想喝飲料喔!」

  「好,姊姊去買,妳等姊姊。」

  一句話,就將江可欣支開。一時間,整個專屬病房內只剩下宋家父女;宋允航依舊沉默,也依舊不看女兒。

  「爸爸,是真的嗎?姊姊願意捐骨髓給我?」

  「……當然,妳也知道可欣很喜歡妳,她希望妳可以好起來。」

  她一陣沉默,沒有言語,不知該怎麼言語,這裡面有點怪,她也說不出來哪裡奇怪,姊姊說得合情合理,態度又很真摯懇切。

  只是,因為爸爸不敢看她,讓她覺得很怪……「爸爸,姊姊是好人,我很喜歡姊姊。」

  他終於看向女兒,「我知道,爸爸也是。」

  「爸爸,我不想因為我的病,去害到別人。」

  宋允航在孩子面前竟然差點站不住腳,他知道女兒其實聰明得很,恐怕瞞不過她。

  「而且爸爸……姊姊是真的很喜歡你……」

  宋允航深呼吸,來到宋語柔面前,握住女兒的手,誠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發自內心的說出來,「語柔,不要想太多,安心準備接受手術……等妳出院,爸爸打算跟可欣結婚,到時候妳要當爸爸的小花童……這樣我們就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爸爸……」畢竟是孩子,父親說的話她會聽,況且她也好渴望一個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媽媽的家。

  只是這麼多年來,從宋語柔長大有感覺以來,她只知道自己讓爸爸很辛苦,她唯一的希望不是自己能痊癒,而是……

  她希望爸爸能找到一個喜歡的女生,然後永遠在一起……

  ***

  第二次檢測結果出爐,一如預料當然是符合。至此,江可欣已經確定成為目前為止唯一能夠救語柔的人。

  「接下來我們會幫妳做健康檢查,確定妳的身心狀況適合進行捐髓,但如無意外,應該就是妳了,所以請妳在這段時間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別熬夜、別飲酒、別抽烟。」

  「放心、放心,醫生,我是個健康寶寶,這些我都不會做。」

  「還有,妳如果有捐血的習慣,在進行捐髓之前的這段期間必須先暫停。」

  「沒問題。」

  「還有。」醫生繼續苦口婆心的交代,「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安全?為什麼?」她還傻傻的問,宋允航在一旁也很緊張。

  「好不容易配對成功,妳是目前為止唯一能救語柔的人,當然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江可欣把這句話記在心裡,覺得自己簡直是身負大任,想著這段時間干脆哪裡也不去,躲在家裡好了……

  不對,如果發生地震,房屋垮下來怎麼辦?那找個空曠的地方躲起來好了……不對,如果跟電影2010一樣天崩地裂,她要往哪裡逃?

  「到底哪裡是安全的?」

  宋允航看她一副苦惱的樣子,不禁笑說著,「我懷裡,妳躲在我懷裡好了。」

  臉一紅,「拜託,我能躲在你懷裡一輩子嗎?」

  「有何不可?」

  他這麼說,她的臉更紅,捶了他的胸膛一下;明明不痛不癢,他也假裝咳了幾聲,兩人就這樣彼此笑鬧著,沖淡了一絲手術前的緊張氣氛。

  這段時間,他們彼此膩在一起,常常一起去醫院看語柔,聽醫生說明孩子的病情,順道詢問手術相關的問題。

  因為有共同的目標,就是希望救語柔,讓語柔好起來,他們之間似乎也因此靠得更近;這段時間,他們交談、分享心情、分享希望、編織夢想,他們更快速的貼近彼此,比之前那段日子更快,也比之前更貼近。

  他說,他期待手術後語柔可以痊癒,他們一家人可以一起出國去玩,當然也包括她。

  她也說,她要帶語柔去很多地方,因為她們說好了,這是女人之間的承諾,她得遵守。

  他們的情感是建立在共同的希望上,那就是語柔。

  江可欣沒發現,她編織的每一個美夢,除了有宋允航外,也很自然的納入了語柔。

  他以及語柔,已經成為她未來的一部分。

  江可欣感覺到,宋允航是真的對她放開心胸──這個成熟穩重的男人,時而對她說笑著,逗她開心,這在別人面前都不曾出現!

  他一直都是個拉著重擔,不知輕鬆為何物的人,他要求自己必須隨時保持冷靜,不能情緒化;但在她面前,他展現過脆弱,展現過孩子心性,也開朗大笑過,她是真的可以感覺到他對她的信任與倚靠。

  原來不只她倚靠著他,他也是。

  那天她離開學校後,準備到醫院去看語柔。她又租了一些漫畫,要陪語柔度過難捱的住院時光,更要安撫語柔內心的恐懼。

  但在這之前,她必須先到允航的公司去找他。這段時間,她已很習慣跟他一起行動,好像漏了他就顯得怪怪的。

  所以她先去找他。

  進了宋允航的公司,櫃檯小姐似乎已經很熟悉她,或許是因為上頭有交代過,便直接領著江可欣搭電梯上樓。

  來到宋允航辦公室所在的樓層,經過了秘書,秘書也什麼都沒問,很自然就放行。

  經過這段日子,宋允航和江可欣同進同出,不問也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進了門,辦公室裡空無一人,江可欣一腳踩進辦公室,又探出頭來問秘書,「允航不在嗎?」

  「董事長去開會了,您先等他一下,會議再過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我知道了,謝謝。」

  「您要喝咖啡,還是茶嗎?」

  江可欣展示自己的水壺,「不用了,我有準備,我喝水就好。」

  這段時間,為了捐髓,她每天都吃得很清淡,不敢吃大魚、大肉,也不敢喝太多含咖啡因的東西,雖然醫生沒說不行,但她會害怕抽出來的骨髓品質不好,會害到小柔。

  這大概有點憂心過頭了,但是沒辦法,這是小柔救命的機會,當然一切都要準備到最好的地步。

  秘書點點頭,這個江小姐真的跟董事長以前交往的那些名媛不一樣,難道董事長這次這麼認真。

  進到辦公室裡,江可欣自己在沙發上坐下,邊喝著水,邊拿出自己的漫畫來看,只是等待的時間確實有點難熬。

  畢竟他們應該還算是熱戀期吧!她好想看到允航喔!

  站起身,在辦公室裡四處走動,看看窗外的風景,不過窗外都是水泥叢林,哪有什麼風景好看的?

  於是她從辦公室這一頭晃到那一頭,走過來又走過去,當作運動。這也是醫生說的,維持正常生活,保持身心愉快。

  在她走過辦公桌時,她停下腳步,看著那一桌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文件,心裡感嘆著大企業的老闆還真不好當,每天要看這麼多文件,那不令人快發瘋了嗎?

  她雖然是唸企管的,可她就沒辦法像允航那樣,可以靜下心來處理這一大堆公事。

  所以每個人的命都是不同的,有的人適合當大老闆,有的人適合當小職員。

  江可欣幫忙整理桌上的文件,才把一份文件拿開,放在一旁堆好時,她突然看見了一份文件,上頭寫滿了英文,就算有中文字,也是她看不太懂的醫學名詞。一開始她不當一回事的翻著,正準備將那份文件也堆好時,她翻到最後一頁,突然看見了熟悉的字眼──

  那是她的名字……

  江可欣……配對成功……

  「什麼東西配對成功?」看著那最後一頁,上頭也是她看不太懂的醫學術語,大概是講骨髓配對成功……她以為那就是醫院通知他找到適合小柔的骨髓時給他的報告,可再看看文件列印日期……三月底?!

  「……」

  那是他們認識之前……那個時候,她根本還不認識他呢……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三月底……她第一次碰到允航是四月中,允航到學校來演講是四月底……這到底……允航在三月底時就知道她了?

  而且還知道……她可以捐骨髓給小柔?

  三月底……三月底……三月底……

  就在此時,一旁開啟的電腦突然傳來聲響,江可欣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文件掉在地上,她急得趕快將東西撿起來。

  眼睛瞟向電腦,原來這是提醒有新郵件的聲音。

  江可欣正想走開,可腦袋裡的疑惑已經發酵,她就這樣未經宋允航同意,打開了他電腦裡的收件匣。

  是一個叫Marx的人寄來的……

  To允航:

  我今天敢程回台灣,回去就可以動手術了。

  恭喜你,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其實你早該開口,江可欣一定會同意,從三月底拖到現在,浪費多少時間,那時候我就叫你跟她說,好了!不多說了,台灣見。

  Marx

  江可欣完全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迅速關掉郵件,退出收件匣,甚至整個人退了好幾步,幾乎退到窗邊,卻還是刪不掉方才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段文字……

  你早該開口了……你早該開口了……江可欣一定會同意……一定會同意……從三月底拖到現在,浪費多少時間……那時候我就叫你跟她說……

  她竟然在發抖,她搖著頭不敢再想,卻也不敢再待在這裡;她抓起背包,迅速逃出辦公室。秘書去忙了,沒看到她離開。

  她必須逃,不然腦海裡會繼續胡思亂想;她必須不停的奔跑、不停的動著,這才能阻止自己腦海裡各種恐怖的想法。

  原來……原來……原來……

  ***

  宋允航回到辦公室,聽到秘書說可欣來了,心裡開心了許多。開會開得他心浮氣躁,幾個合作案推動起來頗不順利,花了許多時間協調才能解決。

  必須承認,在這樣心煩的時候,他只想見到可欣。

  可是一進辦公室,他沒看到人;問秘書,秘書也是一臉迷糊。

  他打電話,有撥通但沒人接;再撥時,手機就關機了。

  他的心裡疑惑,以為可欣有事;當他坐回位置上,看見擺在辦公桌上那份文件──那份讓他有機會認識可欣的文件,被翻到最後一頁!

  他的心一驚,還安慰著自己可欣應該沒看到;他看向電腦,畫面似乎跟剛剛離開前不一樣,他打開信箱,收件匣內有封信,顯示已經閱讀過,可是看標題,他毫無印象。

  點入一看,是Marx寄來的,內容說他已啟程來台灣了。

  可宋允航看到那段文字,看到這封信件在他之前已被人點閱過,加上桌上這份文件被翻到最後一頁,他只覺得全身僵硬,一股冷意從脊椎攀升至腦門,他動也不能動,心裡猜想著最糟糕的狀況已發生了嗎?

  砰的一聲,他站起身,開始吩咐所有人力去找江可欣,當然他自己也衝了出去,開著車到處去找,到可欣的學校,到宋家,到她住的地方,到醫院,都沒看到人!

  派出去的人回報的也都是壞消息!

  轉眼間,已經晚上七點,宋允航回到公司,整個人又累又狼狽,心裡幾乎冷透。

  怎麼辦?可欣一定知道了。

  她知道……他一開始是為了要她捐骨髓給他女兒才會接近她的……

  可那是一開始啊!

  現在不是了……

  宋允航不知自己該去哪裡,他不敢去醫院看語柔,想起女兒那天注視的眼神,想起女兒口中說的那句話「我不想因為我的病,去害到別人」,更是冷汗直冒。

  他決定回家,縱使再擔心也沒有用,可欣會來找他的,依她的個性,她會來找他,要他說清楚。

  她是個敢愛敢恨的人……他很清楚……

  回到家裡,他安安靜靜的待在書房,想起可欣,心裡努力設想她可能會有的反應。

  此時此刻,他無法顧及語柔,只怕可欣想不開,更怕可欣徹底的否定他。

  是的!他很可惡,一開始接近她,動機就不單純,只想要利用她……可是,他變了啊!在可欣熱情的付出中,他變了……

  「少爺,江小姐來找你。」

  宋允航跳起來,立刻奔出門,來到一樓,果然看見江可欣。

  這時,傭人幫忙倒上茶,趕緊退開,這兩人之間氣氛不尋常,大家都可以感覺出來。

  宋允航衝上前去,抓住江可欣的手臂,「可欣……」

  江可欣看著他,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想必是哭過了;既然如此,她是否已恢復冷靜,能否聽他說?

  「聽我說……」

  「我問你。」

  「可欣……」

  「該我說了吧?難道到現在,我還沒資格問你嗎?」

  他感到痛苦不已,卻只能沉默,將話吞進去。

  江可欣看著他,看著英俊而卓然挺立的他,他是多麼的讓她心動,讓她不能自已的掉進這段感情裡,怎麼知道……這竟然是假的……

  淚水緩緩流出,「你很早就知道我可以救語柔嗎?」

  他的眼眶裡也滿是淚水,不能否認也不敢再騙,只能緩緩點頭。

  江可欣一看,心裡頓時一冷。「所以,你接近我,就是希望我救語柔嗎?」

  「……」不知該怎麼說,還是只能點頭。

  「你到學校來演講,常常來找我,帶我回家,都是因為你希望我救語柔嗎?」她的聲音因為哭泣,幾乎都破碎了。

  宋允航含著淚水,還是點頭。

  「所以你在醫院罵我,過幾天以後來找我,跟我說對不起,也是因為你怕我不救語柔嗎?」

  「不完全是……」

  「所以部分是?」江可欣苦笑,淚水掉得更凶,她渾身發抖,不敢相信自己竟會碰到這種事。

  她的愛情……原來是建構在利用上……

  他想利用她……

  她放聲大哭,衝上前,奮力捶打著他,「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樣﹒語柔是人,我就不是人嗎?你怎麼可以……啊……」放聲大吼。

  「可欣……聽我說……」

  「你愛我嗎?」全身在瞬間氣力放盡,她氣若游絲的問。

  「我愛妳。」說得直接,毫無保留,更無欺騙。

  搖頭,「就算我不救語柔,你也愛我?」

  「可欣……」他痛苦的掙扎,不知該如何回應。

  「如果我反悔了,我不捐骨髓了,我不要救語柔了,你還會愛我嗎?」江可欣提出如此殘忍的問題。

  「可欣……我……」

  江可欣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嘲笑著自己好傻──在他眼中,她江可欣不是人,她江可欣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救他的女兒。

  是她自己笨,是她自己沒用,就這樣落入了他的情網,逃不過他的捕獵,交出一顆真心。

  「你不用回答了……不用了……」回答也沒用,她不要再聽到他的任何一句話。

  都是謊話……謊話……他騙她,自始至終都在騙她……

  什麼愛她?什麼娶她?什麼共組一個家?都是謊話!他為她建構的幸福竟然是海市蜃樓,都是幻象。

  他怎能這麼殘忍?!

  那個談笑風生的宋允航,那個鼓勵她、稱讚她,那個陪她大笑,會安慰她的不開心的宋允航,竟然都是有目的的!

  她不敢回想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原來每一個畫面,每一分、每一秒的相處,他都充滿了企圖,他都是別有目的,不是因為愛!

  為了那個目的,他可以對她談笑風生,可以鼓勵她、稱讚她、陪她大笑,安慰她的不開心……

  都是假的……

  「可欣,我承認,一開始我接近妳,確實是有目的的,但後來不是了,我愛上妳了,當妳剪下那一頭長髮,只為了讓語柔開心時,我就愛上妳了……」

  「不要再說了……」江可欣苦笑,淚水沒有停過,「不要再說了……」

  那一頭長髮她就此剪下,現在看來,她簡直感到無地自容──長髮不算什麼,她連一顆心都挖出來任人踐踏。

  江可欣緩緩的轉過身,準備離去。

  宋允航竟不知如何攔下她,他有什麼立場再攔她?他是真的愛上了她,她卻已經不可能相信了。他這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誰?

  走到門口時,江可欣緩緩回頭,「……你如果一開始就跟我說,我會答應你的……我會答應的……」語畢,她轉過頭朝門外走去。

  走出去了,走出這段建構在謊言上的愛情,她知道自己很傻,傻到以為自己找到了這輩子最愛的人,卻發現對方那藏在美麗謊言下的真實企圖。

  原來,拿愛當糖衣,就算是毒藥,也會吞下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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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5:09
  第七章

  第二次的檢測結果早就出來了,當然與第一次一樣,結果呈現符合。

  完成了這次複驗,依照原定計畫應該要進行健康檢查。如無問題,馬上就可以捐髓了。可是現在……

  站在病房窗邊,宋允航拉開了窗簾,看向窗外街道的景象;宋語柔躺在床上看著父親,想了想,心裡有了底──

  可欣姊姊已經好多天沒有出現了,父親雖然每天都來,但已不若過去這段時間,總能在他身邊看到她。

  父親什麼都沒說,只是安安靜靜的陪著她,偶爾出言安慰,強顏歡笑。但語柔的心思敏銳,病了這麼多年,身體什麼感覺都鈍了,只有這顆心還可以感覺到旁人的情緒。

  而且就算她感覺不到,光是不見可欣姊姊的身影,她也該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自從那天,爸爸跟可欣姊姊一起當面告訴她要捐骨髓給她的消息時,她心裡就覺得好訝異,甚至是充滿了懷疑。

  不是懷疑可欣姊姊在安慰她,在善意的欺騙她,而是懷疑自己的父親……懷疑可欣姊姊怎會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宋允航走回病床邊,坐在椅子上看著女兒,當然也看見那張蒼白的臉,他柔聲勸慰,「語柔,要睡一下嗎?」

  她搖搖頭,反而想坐起來。

  宋允航一開始還要她乖乖躺著別亂動,但他一向都知道,這個女兒雖然柔弱,但個性跟他一樣強硬,總是自己說了算。

  於是他扶著女兒坐著,將枕頭豎起靠在病床床頭,讓女兒可以舒服的靠在枕頭上,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不適。

  語柔看著父親想開口,卻不知怎麼問。如果正如她想的,一切還是因為她──爸爸都是為了她,才會這樣做……

  「怎麼了?」

  「爸爸,可欣姊姊不會再來了,對不對?」

  宋允航沉默了,眼神垂下,幾乎不敢直視女兒。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騙了可欣,讓語柔空歡喜一場,一切就這樣落空。

  Marx在幾天前已回到台灣,原本手術馬上就可以進行,現在可欣發現了一切,發現了他的卑劣與可惡。

  她轉身就走,沒再來找過他,也沒再來過醫院探視語柔。可欣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她不相信他愛她……

  說來可笑,連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讓她相信自己。一顆心曾經骯髒,就算拂去塵埃,依舊讓人難以接受。

  「語柔……」

  宋語柔看著父親,語氣裡沒有失望,只有難過。她不為自己曾經到手的生存機會飛了而失望,只為父親為了她而欺騙了可欣姊姊在難過。「爸爸,是真的嗎?跟我想的一樣嗎?」

  看著女兒,「妳從一開始就想到了嗎?」

  她點頭,宋允航更是慚愧,原來女兒心裡早就有數。

  他的眼裡淨是男兒淚,感到羞愧莫名。「語柔,爸爸對不起妳。」

  搖頭,她伸出手摸摸爸爸的手。自從媽媽走了以後,爸爸對她就很好,她體弱多病,爸爸幾乎每天都會趕回家看看她、照顧她,儘管工作再忙,他也盡量做到。

  爸爸沒有對不起她,沒有誰對不起她。她很認命,從小就生病,她已習慣了認命,習慣不多做抱怨。「可是我不相信,爸爸,你其實很喜歡姊姊對吧?」

  宋允航抿唇不語,再說也沒有意義,既然可欣不相信,他再拿這套說詞出來,只會讓她更加質疑。

  所以他不再說了,也或許他也沒必要再說,因為可欣不再來找他,他又要說給誰聽?

  這是他這輩子幹過最愚蠢的事──用欺騙來展開一段感情!

  可欣受了傷,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卻無法回到最初,無法坦然忘記,因為他是真的愛啊!

  來不及了,收不回來了……

  「語柔,別說了,妳多休息,爸爸會再想辦法,不要擔心。」

  父親不回答,語柔只是輕輕嘆息,「爸爸,這樣夠了。」

  「語柔?」

  她搖頭,「我其實好累了,等了這麼多年,等得好累了……不要再找了,爸爸,你也累了……」

  「不行!」他站起身,坐在病床邊,將女兒攬在懷裡,「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妳是爸爸的女兒,要有勇氣;爸爸會繼續找,一定可以再找到適合的骨髓,語柔聽話,妳不能放棄。」

  宋語柔搖頭,突然覺得很輕鬆──她已經十二歲,活過一輪了;她有疼愛自己的爸爸,還上過學,認識許多好朋友、好同學,還有可欣姊姊也對她很好,把自己的頭髮都剪給了她……

  她真的覺得夠了。「爸爸,我不要骨髓了。」

  「語柔?」

  她靠在父親懷裡,眼眶還是濕了──她很少哭泣,經過化療,吞下許多又苦又難吃的藥,她都不曾縱容自己的眼淚,因為她怕爸爸難過,怕身邊每一個關心她的人難過。

  所以她必須假裝自己不難過,假裝自己坦然的接受一切。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身體裡住了一個很老的人,那個老人好像已很習慣這些病痛,難過的時候可以不用哭泣,疼痛的時候還可以帶著微笑;絕望的時候可以編織著希望,失落的時候更可以幻想著振奮。

  「我不要可欣姊姊捐骨髓給我了。」宋語柔笑著,眼眶裡全是淚水,「爸爸,你去跟可欣姊姊講,我不要了,請她不要生氣。」

  「……」他不說話,卻掉下了男兒淚。

  一手攬著女兒,一手拚命擦著,身體微微發抖,卻拚命像個男人一樣想要撐住;他不能崩潰,不能痛哭失聲,尤其是在女兒面前,在生了重病的女兒面前。

  「爸爸,我不要骨髓,我只希望你可以找一個你喜歡的女生,然後跟她在一起……」

  「別說了……」愈說他愈恨自己,他恨自己無能,無力救自己的女兒。

  「不是你以前帶回來的那些阿姨,那些阿姨都好討厭……我知道我自己活不久,不用她們來提醒……只有可欣姊姊,你帶她回來的第一天,她在客廳裡陪著我聊天……可欣姊姊是個好人……」

  「我知道……」

  「爸爸,你只可以跟姊姊在一起,不可以跟別人在一起。」她故意這樣說著,隨後就笑了,「去找姊姊,去跟姊姊說對不起,就說……我不要她捐骨髓給我了,我只要她跟我爸爸在一起……」

  「……」他幾乎不能言語,只能撇開頭默默流著淚。

  語柔只希望他好,正如他也是,他多渴望語柔能好起來,可以飛出他為她打造,為了讓她安全長大的牢籠。

  想到這,宋允航的情緒激動,握緊拳頭,久久不能自已。

  他不能就這樣放棄,不能讓語柔空歡喜一場,都走到這一步了,語柔終於有機會得救,Marx也回來台灣了,什麼都準備好了,不行……

  不行……

  他不能接受竟是這般落空……

  他要回去求可欣,要他跪下來、要他磕頭,甚至要他死,他都願意。

  他要求她,求她大發慈悲救救他的女兒!

  就算他愛她,就算他知道再去求她,拿著同樣的理由提出同樣的要求,可欣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接受他,因為那就坐實了「他接近她只是為了要得到她的骨髓」這樣的目的。

  可是竟讓他親耳聽到女兒說,她只希望見到他跟可欣在一起,他便不能這般畏縮。

  他要再試一試,他要去求可欣!

  她可以恨他,但請不要連他的女兒一起恨!他的女兒始終是最無辜的那個人,他要去求她……

  宋允航下定決心,擦掉眼淚,準備對著女兒開口,要她躺下來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一切等爸爸安排……

  就在此時,病房門開啟……

  ***

  父女還沉浸在哀傷中,聽到開門聲,看向門口,兩人一陣訝異──他們竟看見此時此刻以為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是可欣姊姊……

  江可欣走進病房,把門關上,轉過身看著病床上的父女倆,當然也看見了他們的淚水。

  場面有點尷尬,江可欣都知道,大概連語柔也知道狀況是怎麼一回事了。允航雖然不可能說,但語柔太聰明了。

  從那天她親口說出「怎麼這麼巧」這句話時,那孩子一定就覺得有異了……

  就只有她這個笨蛋,直到最後的最後,人家都拿刀抵住她了,她才發現這個殘忍的事實!

  她是全天下最傻的人……

  可是這段日子以來,即便她再憤怒、再難過,她還是會想到,就算她自己是全天下最傻的人,還有一個孩子卻是全天下最可憐的人。那就是語柔……

  就算此刻她再氣、再恨宋允航,也不能這般無情冷血的將怒氣牽連到語柔那孩子身上。

  宋允航站起身,看著江可欣,為了她的出現感到喜悅,卻不知此時此刻可欣出現在此要做什麼?

  幾天沒見她了,不知她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還願不願意給他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願不願意試著原諒他?

  他知道他應該做的不是為自己求得她的原諒,而是為了語柔。可是心裡還是有著些許期待,期待她是為了他而來。

  「姊姊……」宋語柔輕聲喊著,語氣怯生生的。

  江可欣一聽,心裡立刻擰了起來,想起這幾天她沒有現身,語柔心裡一定也不好過。

  江可欣走上前去,盡量不去看宋允航,直接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她不想看他,或者說她也不敢看他。

  想起他可能從來都不曾愛過她,會接近她、討好她,說喜歡她都是別有目的……想到這裡,她就會心痛,不管過再久都很痛。

  索性就別看他了……「小柔,妳做好準備了嗎?」

  「什麼準備?」

  「馬上就要動手術了,不是嗎?」江可欣握著她的手,「動完手術後,妳就可以恢復健康了。」

  宋語柔看著她,觀察著她;江可欣的眼裡一如往常,沒有怨懟、沒有不滿、沒有憤恨,她還是一樣表達她的關心。

  只是她眼裡有微微閃現的波光,不知是淚,還是別有情緒。宋語柔看到了,她任由自己的手被握著,默默無語。

  「醫生說,第二次檢測結果也是符合的,等我做完健康檢查了就可以開始動手術了……」

  「姊姊!」宋語柔打斷她,「我不要了。」

  「……」

  「姊姊,我不要妳捐骨髓給我了。」

  江可欣收住所有的閒話家常,再也裝不出若無其事;她沉默著,眼眶裡湧現濕潤,那閃動的波光確實就是淚水。「小柔……」

  「姊姊,妳原諒爸爸好不好……爸爸好喜歡妳,妳不要跟爸爸生氣好不好?」宋語柔竟然開口幫父親說話,邊說眼淚邊掉落,一滴滴落在病床床單上。

  搖頭,「小柔,今天不管姊姊是妳的誰,姊姊都會答應的。」

  「姊姊……」

  江可欣拚命擦自己的眼淚,「姊姊就算沒跟妳的爸爸在一起,還是願意幫妳,妳知道嗎?姊姊不是那種人,只因為自己心裡難過,就拒絕幫助別人,何況姊姊知道,這是妳難得的救命機會。」

  「可是……」

  「小柔,妳不是說妳很希望能好起來,然後到處去玩嗎?妳不是說妳也想跟姊姊一樣,一個人到國外去遊學嗎?妳不是說到時候妳也要拍很多照片回來,跟姊姊一起分享嗎?」

  「姊姊……」語柔不停哭著。

  「如果妳真的想要實現這麼多夢想,妳就必須恢復健康啊!」江可欣握住她的手,安慰著她。

  宋允航一直站在一旁不語,一雙眼睛卻始終凝視著她,看著她這般柔聲的勸慰,聽著她每句話裡展現出為別人著想的氣度,他很汗顏,幾乎不知該如何在她面前立足。

  「小柔,妳的父親為妳做了很多,都是為了妳好……這點是不能否認的,不然我也不會來到妳面前。」

  江可欣背對著那男人,但宋語柔一抬頭就能望見父親,她滿眼是淚,看著宋允航,又看著江可欣。

  「所以,小柔,妳要聽話,珍惜別人對妳所做的,接受手術吧!」

  宋語柔迷惑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欣姊姊好像不生氣,又好像很冷淡……總而言之,可欣姊姊也變了,一切都變了!

  三人之間的氣氛確實尷尬,江可欣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真令人難過,在謊言沒揭開之前,他們還能自然而然的相處,就好像彼此真是一家人,真是父母與子女;但謊言被揭開後,血淋淋的真相令人不忍卒睹!

  目睹那殘酷的真相後,每個人的心也都變了。

  變得不能坦然相處,變得存在芥蒂,變得懷疑……江可欣也覺得很慚愧,怎麼可以這樣?

  面對語柔這樣的孩子,她怎麼可以這樣?就算她被騙,就算允航的感情是建立在這樣恐怖的謊言中,語柔還是最可憐那個人。

  所以她來,親口讓語柔安心,也讓允航安心。

  她會捐骨髓給語柔,不管自己有多傷心,她說到做到。她不會也不能讓語柔失望,再度跌入無邊無盡的等待中。

  同樣的,她也要讓宋允航知道──她不是那麼殘忍的人!

  不像他,可以拿別人的感情來開玩笑……縱使他是為了救他的女兒,他依舊傷了她。

  這幾天她反覆再想,如果允航在第一次見到她,不管是在他的車上,還是在那次校園演講後的談話中,他當場向她提出這個要求一,她會怎樣?

  還是那句話,她會答應他……這就是她愚蠢而可笑的個性,在她能力範圍內,她一定會幫忙。

  可他卻用了這樣的方法……

  再跟宋語柔說了一會兒話,江可欣決定先離開了。此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身份來看她,來見他們父女倆。

  這段愛情原來是一場噩夢……她還在等待從夢魘中醒過來……「我先走了。」

  「姊姊……」

  站起身,抱了抱語柔,她絕對會祝福語柔,衷心而熱切的渴望語柔能恢復健康,這點絕對不假。

  江可欣轉過身,當然看見了宋允航,可她馬上轉過頭──她不能多看,不然她真的會哭出來。

  好恐怖的噩夢……這原來不只是夢,夢裡每一道在身上留下的傷痕都是真的,都痛入了骨髓。

  她走向門口,開門離開了病房;宋允航看著,當然也感覺得到她想保持距離,他頹喪的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他這般對她,她還願意救語柔……

  他沒資格留她……滿腔的愛意與歉意交融,他都分不清究竟是愛她多一點,還是對不起她多一點?

  「爸爸!」喊了一聲,「還不趕快去追?」

  宋允航張開眼睛,看了女兒一眼,立刻邁開步伐,衝到門口,打開大門,衝了出去。

  江可欣就站在病房外沒走遠,她靠在牆上,背對著語柔住的病房,可以看見她背部的起伏……她靠著牆在哭泣著。

  「可欣?」

  江可欣立刻驚醒,不回頭,伸手擦擦眼淚,趕緊走人。

  宋允航追上前去,一把抓住她。「可欣,我求妳,聽我說好嗎?」

  搖頭,「別再說了,這樣就好了。」一切謎團都解開了,沒有誤會,也沒有虛無縹渺的希望,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心情來面對他,這樣就好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把話說清楚。」

  她堅持不要,「不要再說了,到此為止吧!」

  「可欣……」

  夾雜著哀傷,她更顯憤怒,一把揮開他,轉身走人,不再回頭,把他徹底甩開,遠遠丟下。

  宋允航站在原地不敢追,她要決裂,他都感覺到了;他毫無立場去追,毫無立場去求她原諒。

  可欣已是仁至義盡,還願意救語柔,他應該感謝了……就算她不相信他的愛情也沒關係。

  只是他還是對不起她……他虧欠她太多了,欺騙了她最珍貴的感情,拿出他的生命來償還都嫌不夠。

  可他還是那句話,縱使不能當面,他還是必須誠實的告訴自己,想像她能夠聽到……

  我愛妳,可欣……

  ***

  江可欣接受完健康檢查,醫生認定她的健康狀況很好,可以接受捐髓手術。完成這個步驟,又繼續往語柔獲得重生邁出一大步。

  Marx已經準備好了,跟這裡醫院的醫生再三討論,討論語柔的病情,討論手術後如何避免排斥的現象,希望做好準備。

  江可欣也繼續過著她身為「救命仙丹」的生活──每天都非常注意自己的生活飲食,更得注意自己的安全,以免讓自己受傷。

  捐骨髓,聽醫生解釋,好像是一段很恐怖的過程,不知道會有多痛、多難熬?她以前沒捐過,當然沒經驗。

  恐懼那是一定有的,只是江可欣更知道,語柔一定更恐懼,因為她能不能恢復健康就看這一次了。

  說到語柔就會想到允航,從那天之後,她沒再去找過他;他自然也不會來找她,他們之間又回到了不認識的狀態。

  這樣也好,他不用再為了要替女兒找到合適的骨髓,委屈、勉強自己來接近她;而她,也可以不用再想起那段過去。

  現在這樣最好,一切就當作沒有發生過!

  她捐完骨髓,小柔恢復健康後,她就要回到她原本的生活──她已經要畢業了,馬上就要進入社會,展開她的新人生。這場愛戀就當作是學生生涯最後一次的瘋狂,之後她就要當個大人了。

  老爸在南部鄉下當大地主,一直催她回去「傳承家業」,說要把好幾甲的地給她,讓她以後光收租金就可以過活。

  想起家人,江可欣倒是面露微笑;不過想到等一下又要抽血,她就笑不出來了,換成一副撲克臉。

  「準備好了嗎?」

  「能說還沒嗎?」

  話都還沒說完,針管已插進她的手臂──這次抽血是正式捐髓手術前的一次重要程序。

  這血不是要捐給別人,而是為自己留的!

  因為在捐髓時,會一次抽取相當多的血液,為了避免一下子大量血被抽離身體而造成暫時性貧血,所以先抽出一點血以備不時之需!

  屆時如有需要,可以輪迴體內。

  這一下子可不像前兩次抽血檢測,只是少少抽了十西西;這一回抽血,足足抽走了三百多西西。

  站起身時,她確實蒼白了一張臉,或許還是怕打針,更或許確實是因為抽血太多,不只臉色差,她還有點站不穩。

  護士有點嚇到,趕緊扶住她,若非健康檢查確認她並無貧血症狀,是個健康寶寶,護士還真擔心她會因為貧血而昏倒。

  苦笑,她謝過護士的扶助,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下後,還是站起身,走出了診間。

  她在醫院走廊上踽踽走了一段,發現自己還是全身無力,只得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再休息一下。

  真是的!她怎麼這麼沒用……

  只是打了一針,血抽得稍微多了一點,她就手腳發軟……到時候要抽骨髓時,她該怎麼辦?

  想到醫生說的有關抽骨髓的過程,江可欣突然頭皮一陣發麻,手腳更是無力,此時此刻,手術已迫在眉睫,她才開始感到害怕、恐懼。

  不行!這樣不行!她要勇敢一點,語柔還在等她的骨髓,她不能害怕……說好的,她跟語柔說好的。

  「可欣,妳怎麼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江可欣渾身一顫,不敢抬頭,更不敢尋找聲音來源。

  事實上,不用找,單聽這熟悉的嗓音,她就知道是誰。

  「妳還好嗎?」宋允航遠遠就看到她坐在這裡低著頭,似乎很難過的樣子,他沒多想,立刻衝上前來關注她的狀況。

  一走近,才發現她的臉色發白,這更讓他著急。「可欣……」

  「我沒事。」

  「妳的臉幾乎是白的。」

  江可欣不看他,繼續低著頭,「剛剛抽完血。」

  「又抽血?為什麼還要抽血?Marx怎麼沒跟我說?」

  搖頭,不想多說,更不想看他……有怨、有恨,卻也有著更深的害怕。

  已經知道了他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接近她,她怎能任由自己再陷進去?畢竟只消看一眼,她就會繼續沉淪。「你放心,我沒事的,再怎樣,我一定會捐骨髓給小柔,不用擔心。」

  她的這番話讓宋允航只能沉默──知道她是在嘲諷他,他只能接受,忍受所有的痛苦,忍受她的一切指責。

  江可欣站起身想走,或者該說她必須走,她必須逃離他──她不能讓自己再沉陷下去!

  她知道她很輕易就可以愛上他……即便到現在還是如此,所以她只能逃開,只能不再看他。

  「可欣,妳看起來很虛弱,再坐一會兒好嗎?」

  她的手被他牽住,溫熱的感覺傳來,傳遞過身軀,直逼她的心臟,她竟因此而微微顫抖,眼眶甚至因此而濕潤。

  夠了!真是夠了,她到底要這樣受他影響到什麼時候?

  難怪,難怪他可以輕易的騙過妳!狠狠揮開他的手,江可欣頭也不回的離開現場。

  宋允航就站在那裡,沒有追上去,就這樣任由她離開。

  此刻的他,內心充滿了沉重的無力感,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挽回她?難道救了語柔,他就注定要失去可欣嗎?

  他還能奢求最後一次機會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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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5:34
  第八章

  江可欣的大學生涯竟然是在這種地方畢業的!

  人家正在開心的參加畢業典禮,分享人生進入新階段的喜悅;她卻必須躺在病床,等著別人對她開膛破肚……

  老天!光想她就覺得頭痛,她怎麼這麼大膽啊?竟會答應捐骨髓?

  可見愛情真偉大,讓人變得一點理智也沒有!

  更可笑的是,她連愛情也沒有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心裡唯一能支撐自己的念頭,就是希望語柔可以好起來。

  其實經過這幾天,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釋然了──或許是她太傻,身邊的朋友好像早就問過她,這會不會太不尋常了?

  一個這樣出眾的男人,一個叱吒商場的企業大老闆,竟會這樣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她身邊,擺出一副追求的姿態,將她迷得團團轉,這會不會太奇怪了?

  現在想想,好像是……

  從一開始搭上允航的車,到允航來學校演講,到帶她回家,到認識語柔,到後來的每一個發展,好像都很奇怪。

  現在真相大白,原來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她只是配合允航的劇本在演出而已,如今戲已到尾聲,她的愛情落空,語柔即將痊癒,一切皆大歡喜,大家統統回到原點吧……

  真好……真好……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開始囉!」

  瞟了對方一眼,就是那個Marx。

  她討厭他,如果不是偷看到他寄給允航的電子郵件,她也不會發現這個恐怖的事實,說不定現在她可以被隱瞞在美好的假象之下,一輩子都不要發現。

  也許,那比現在好吧!

  「哦……」

  Marx站在一旁,身旁有別的醫生與護士協助。這本來只是抽骨髓,不是什麼嚴重的手術,根本不需要太多人在旁礙手礙腳。

  不過宋允航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確保江可欣的安全,不能讓她出一點紕漏,苦口婆心的再三交代,搞得連Marx都緊張了起來。

  聽說他那封電子郵件搞得這兩個人決裂!他也很無奈啊!他哪知道江可欣會偷看別人的電子郵件,況且這種事怎麼可能隱藏得住?

  不只是他,在幫語柔尋找合適的骨髓時,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知道江可欣這個人,就算隱瞞得了一時,這個江可欣就算真的最後跟允航在一起,她也早晚會知道的。

  他一開始就跟宋允航說過,一見到她,當面就跟她提出請她捐骨髓救語柔的事,那傢伙不願意,才會惹出現在這些事。

  不過說真的,感情的事有誰說得準?看允航現在失落的樣子,Marx是真的很確定,允航應是真的喜歡上江可欣了。

  江可欣有點不安,還是問了一下,「會很痛嗎?」

  Marx搖頭,江可欣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那男人緊接著說,「不會很痛,會非常、非常痛。」

  「啊?」她終於感到害怕了。

  「這麼怕?那不要好了,妳可以離開了。」

  「不是啦!」江可欣趕緊留人,「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願意動手術,我願意捐骨髓。」

  Marx看著她,「那真奇怪,妳連可能會很痛的捐骨髓都願意了,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原諒允航?」

  瞪著他,「你還敢講!」思及此,她還是免不了要對這個等一下要親自為她動手術的醫生大小聲。

  「好啊!都是我的錯,這全部都是我的錯,跟允航無關,我向妳道歉。我已經跟妳道歉了喔!妳現在可以原諒跟這件事一點都不相關的宋允航吧?」

  「我……」

  「說到底,妳就是在意啊!」

  「……」無語,是有點在鬧脾氣。

  他嘆口氣,「我第一次看到允航這麼在乎一個人,我覺得他是真的喜歡妳,是真的很想跟妳在一起。」

  「他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跟我說這件事……我會答應的。」

  「對!他那麼做確實不對,他應該直接跟妳開口。事實上,他本來也打算那麼做,可一見到妳後,他就改變主意了。」

  「什麼意思?」

  「他說他想要多跟妳碰面幾次,再跟妳提這件事……我想他就是想要認識妳嘛!」

  江可欣無言,安安靜靜的躺在手術抬上,想著Marx說的每一句話,也想著允航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反應。「可是我現在根本分不清楚……」

  「分不清楚什麼?」

  「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想跟我在一起;還是因為我捐骨髓給語柔,他感謝我,所以才跟我在一起……」如果是後者,她不要!她寧可不要,就讓她捐完骨髓就離開吧!當作彼此都不認識,一切回到原點。

  「妳這個疑惑也很奇怪。」

  「為什麼?」

  「有差嗎?他喜歡妳,所以要跟妳在一起;可是妳確實也捐了骨髓救他女兒,他一定也會感謝妳,這樣不就皆大歡喜,妳怎麼這麼難搞啊?」

  懶得理他,她不想再說話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現在要靜下心來好好休息,不能太激動,以免影響骨髓品質……其實會不會影響,她也不知道。

  一切準備就緒,此時Marx轉過身,由護士幫江可欣處理比較私密的部位。由於必須全身麻醉,而抽骨髓時間長達三個多小時,因此護士必須幫江可欣處理好排泄的衛生問題。

  「放輕鬆,要全身麻醉了。」

  「哦……」她是真的緊張。

  Marx拿著導管,等會兒導管將直接透過口腔、透過喉嚨,插入氣管,透過肺部吸收麻醉劑,直接麻醉。「再跟妳講一個應該會讓妳開心一點的事……允航現在就等在外面。」

  江可欣一愣,「他在外面幹嘛?他不是應該去陪語柔嗎?語柔現在應該也很緊張啊!」

  一聽就知道這個江可欣還是很關心他們父女倆。「語柔的部分沒那麼快,恐怕要等到明天了;他是真的很擔心妳,我剛才要進來,他就千交代、萬交代,叮囑我一定不能讓妳出事。」

  「……」

  「好了!放輕鬆,嘴巴張開,頭抬高。」

  江可欣還在想,卻沒有太多時間多想,因為Marx已拿著導管塞進她的嘴巴;她只覺得一陣作嘔,因為管子經過喉嚨讓她好難受。

  「放輕鬆……放輕鬆,不要抵抗,不然會受傷……」

  Marx的經驗很足,江可欣還來不及掙脫,管子已經定位。

  她覺得好難過,身體好不舒服;這時,一陣氣體透過管子傳來,經由肺部吸收,江可欣感到一陣暈眩,腦海裡逐漸空白,眼前也漸漸變黑。

  那一刻她還在想著,她怎會變成現在這樣?

  就是因為他啊!

  其實她也沒好到哪裡去,這顆助人的心並不完整、干淨;她並不是單純的只想要幫語柔,或許這裡面也隱藏著想要討好允航。

  所以,現在的她正遭到報應!

  她再也沒辦法用純粹的心去看待允航!她不時會想起,在往後的每個日子裡,她也會懷疑,懷疑允航對她好,是補償抑或又是別有目的……

  所以她必須離開他,也讓他離開自己。

  否則繼續若無其事的相處下去,她也會時而想起、時而懷疑;她知道這樣對誰都不好,所以她選擇放棄、選擇離開。

  「放鬆,別擔心,麻醉後,妳不會覺得痛的,放鬆……允航跟語柔都會謝謝妳的。」

  朦朧間,她聽見了那句「允航跟語柔都會謝謝妳的」這句話,聽不清楚,因為她的聽覺正在與外界斷絕聯繫。

  但她心裡還是感到很悶──她渴望的並不是允航的謝謝,而是一段可以信任的愛情。

  可惜的是,現在的她,再也不能相信他了。

  允航,我就做到這裡,我就做到這裡了……

  ***

  果然沒感覺到什麼痛楚,這個Marx雖然挺討人厭,但就這點而言,倒是沒說謊騙她──麻醉後,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她不知道人家在她身上做了些什麼,甚至還是醒後才知道,原來抽骨髓真是一項大工程。

  在她徹底麻醉,確定喪失一切知覺後,醫生拿起針,粗度有鉛筆芯的大小,從她的腸骨處刺入,要從那裡抽取骨髓。

  事實上,抽出來的也不只是骨髓,還包括周邊的血液,數量還不小,配合她的身材,大約要抽六、七百西西。

  正因為要一次大量抽血,害怕會造成突發的貧血,這時手術前一段時間預先抽出的血液便可派上用場,輪迴體內。

  這抽出的六、七百西西中,僅百分之五左右是骨髓,數量不多,但對於等待捐髓的病患而言,真的是非常珍貴。

  捐髓過程約在三個多小時左右結束,完成抽髓後,她繼續躺在恢復室裡由醫生進行觀察,直到她慢慢甦醒。

  「唔……」昏沉中,她看見光線,可還來不及反應,一股強大的電流迅速竄過全身。

  好痛啊!

  麻醉時,一點感覺也沒有,任由別人拿針在她身上又戳、又刺,可以說是不痛不癢;但現在,才一醒來,立刻就吃到苦頭了。

  這種痛楚隨著她愈清醒,時而減緩、時而惡化,可卻始終不曾徹底消失;她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反覆過了兩、三個小時,都是同樣的狀況。

  背部方才抽髓針插入的地方已用紗布貼合,為了促進傷口癒合,護士要她正躺以壓住傷勢,避免出血。

  這樣的姿勢要維持八個小時,此刻的她真是全身都在痛!

  麻醉用的管子已從口中拔掉了,但經過喉嚨時或許留下了傷勢,讓她現在仍感到隱隱作痛,甚至連吞嚥口水都顯得困難。

  腰部與背部就更不用說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感傳來,讓她連想入睡都難以成眠,想翻身又怕傷口繼續出血。

  躺久了,腰也顯得痠痛,四肢更是僵硬。她常常仰望著天花板,真希望眼睛一閉,再張開時所有疼痛都消失了。

  確認身體沒有更多異常反應後,護士將江可欣移到了一般的病房──她至少必須在此住院兩到三天。

  這時她覺得身體開始發燙,似乎在發燒;虛弱的喊了護士,護士安慰她,說這是捐骨髓後的自然反應,不會有事的。

  她只能繼續乖乖躺著,就在此時,終於有人來陪她──人在鄉下的父母接到她要動手術的消息,連忙趕上台北。

  女兒打電話回家時,說得不清不楚,讓他們一開始還以為女兒出了什麼事,生了什麼重病,嚇得兩老立刻飛車北上探親寶貝女兒。

  一到醫院才知道女兒發生了什麼事,嚇到連眼睛都要掉出來,可也不得不說,他們真的感到很驕傲──女兒竟然這麼勇敢,願意捐骨髓給別的孩子,只為了救那孩子的命。

  一進病房,看見江可欣躺在病床上,眼睛半張,似乎想要睡去,但隱約的痛楚傳來,又讓她驚醒。

  她其實好想睡,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經過這次手術,她真的很累,累到全身都不想動,可這滿身的痛楚如同潛藏的敵人,隨時衝出來攻擊她,她真是無力抗拒。

  兩人將一大袋又一大袋的補品放下,統統圍在病床邊關注著女兒的狀況。

  江母摸摸江可欣的臉頰,開口問她,「可欣,現在覺得怎樣了?」

  「……媽……」

  「對啊!我們來了。」

  「對不起……」讓他們趕這麼遠的路來到台北。

  江父也看著女兒,「這種事,妳這孩子怎能自己決定了就算,也不跟我們說一聲,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江可欣搖頭,她想再說一聲對不起,可是喉嚨好痛,她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全身都在痛。「……小柔……小柔呢……」

  「誰啊?」夫妻倆你看我、我看妳,不知女兒說的是誰。

  「小柔……」小柔怎樣?現在正在動手術嗎?狀況如何?老天!她突然可以想像小柔也一定正承受著痛楚。

  那孩子還這麼小,她撐得住嗎?

  小柔,撐下去,姊姊已經撐過來了,妳也要加油,知道嗎?

  「可欣,妳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話等妳醒來再說,好不好?」

  被父母握著手,聽著他們柔聲的安撫,江可欣突然覺得她好像可以克服疼痛了,於是她眼睛一閉,緩緩睡去。

  這一睡不知經過了多久,等她再醒來時,只見母親坐在一旁,而父親不知上哪去了。

  看見女兒醒來,江母立刻上前。可欣看來狀況好很多了,雖然臉色還是略顯蒼白,但至少比前天剛到時那副昏沉的樣子更有精神了。

  「我睡多久了?」

  「兩天了。」江母關心的看著女兒,「可欣,現在覺得怎樣?」

  搖頭,隱隱翻身,覺得背部的疼痛已經減緩,也沒那種一扯動傷口就要裂開的感覺,只是她覺得自己手腳發軟,身體似乎也有點燙。「頭有點痛。」

  江母點頭,「護士有說,抽完骨髓後可能會發燒,剛剛護士過來量過體溫,還好燒得不嚴重;這裡有冰枕,妳躺在冰枕上會比較舒服。」

  溫柔的將冰枕放在江可欣頭部下方,讓她舒服的枕著,身體的熱度似乎確實因此而略微減退。

  「覺得餓不餓?」

  「不餓……」

  此時,江父開門走了進來,見到女兒醒了,也很是開心。「可欣,妳醒了?」

  「爸爸……」

  江父來到病床邊,「妳說的小柔,是不是就是那個小孩啊?」江可欣有點心急,「小柔怎樣了?」

  「手術應該是動完了,她的情況怎樣……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很順利吧!畢竟人家父親現在就在外面。」

  「在外面?!」他在外面要做什麼?

  「沒想到宋先生這麼年輕,才三十出頭就有個十二歲的女兒。而且那個宋先生人看起來很成熟穩重、很有禮貌,他還跟我說謝謝,說謝謝妳願意捐骨髓給他女兒……」

  聽著父親滔滔不絕說著,江可欣聽著,躺在病床上,心裡只覺得一陣難過──就這樣了,就到這裡了,捐完骨髓後,她與他的最後連繫也該斷了。

  她其實已沒那麼怪他了──她知道允航深愛著語柔,他是個好父親……而她,不就是因為他展現出父親的慈愛而愛上他的嗎?

  她不怪了,只想離開。允航其實沒做錯,只因他太想要救他的女兒了,她沒什麼好怪他的,真的……

  「可欣,那個宋先生剛才說想要進來看看妳,我想說妳還在睡,就沒答應他;他說他會在外面等,等到妳醒來,那妳要不要見見人家呢?」

  江可欣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沒有看向父母;她只是輕輕搖頭,做出這樣的決定,同時也任由淚水漲滿眼眶。

  江母看了只覺得奇怪──女兒怎麼變了這麼多?以前的可欣總是開朗活潑、能說能笑;這一回見到女兒,怎麼變得如此消沉?

  但夫妻倆不說、不問,任由女兒安安靜靜的看著、想著;女兒如果想說,自然就會說出來。

  江可欣不後悔,最終還是依了他的目標,捐了骨髓。其實身體的疼痛,忍一下就過去了,沒那麼難熬;她終究會痊癒──語柔可以重生,允航可以重展笑顏,一切都有了代價。

  只是她心裡的傷還是很痛,就到這裡吧!

  她沒什麼好怨、好恨的,這個決定也是她自己做出來的,她必須承擔。有愛沒愛,都沒有差別了。

  就到這裡吧……

  ***

  宋允航確實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等著想要見可欣一面。他當然知道自己會得到拒絕的答案,而他也不敢硬闖。

  他在可欣的心中已是很糟糕的一個人──欺騙她的感情,利用她的愛與同情,換取能拯救語柔的骨髓。

  況且他問了Marx,知道捐髓完後身體會出現的疼痛與不適反應,他聽得好心疼,更不敢隨便闖進去,深怕打擾了她的休養與復原。

  從她身上獲得的真的不只那一袋骨髓,還有好多好多的歡笑與淚水。他曾在她身上看見了希望與方向,但現在,都沒有了!

  語柔動完手術,目前看來狀況還好;Marx說要注意排斥的狀況,畢竟這骨髓是由毫無血緣關係的江可欣所捐贈的。

  等了整整十二年,終於盼到可以救回語柔的希望,他是真的鬆了一口氣,可他也笑不出來。

  他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坐著,還在渴望可欣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見見她。可是那道門一直沒有開啟,若有開啟,也是可欣的父親。

  他親眼見到了可欣的父母,他或許該將事情的原委統統告訴兩位老人家,可他為自己感到羞恥,竟然說不出口!

  他只能不斷鞠躬說謝謝,表現得像是個普通的病童家長感謝善心人士一樣!

  但問題是,他跟可欣之間根本就不只如此,至少在他心中,他不只把可欣當成一個善心人士。

  沒坐多久,語柔那裡有些狀況,Marx把他找去,談了一會兒,他其實聽不太懂,只能任由專業人士代他做出一切決定。

  想回到可欣的病房外繼續等,公司那邊又打電話來,各種雜事需要他處理,他只能捺著性子一一解決。

  幾個小時後,他走回可欣的病房外,此時夜幕低垂,術後的語柔已經睡了,現在的語柔正等待可欣捐贈的骨髓在體內發揮作用。

  他坐在椅子上繼續等待,江父走出病房時看見他,宋允航趕緊走上前,很有禮貌的問著老人家可欣的狀況。

  「伯父,可欣現在怎樣了?」

  「睡著了,可能是因為很累吧!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宋先生,其實你不用太客氣,可欣有能力幫你和你女兒,她也很樂意這麼做,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搖頭,「無論如何,我是真的很感謝她。請您……讓我見見她,好嗎?」深深一鞠躬。

  「可是可欣,她不願意。」

  「……」這樣的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宋允航還是很難過。

  「可欣只是單純的捐骨髓給你們嗎?」江父這樣問著。

  宋允航竟然說不出話來!

  老人家畢竟看多了,很有經驗了,一看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這女兒大概不是單純的行善吧!

  「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欣連心都拿出來了……卻遭到他的踐踏……他知道他真是該死!

  昏暗的醫院走廊只剩下一盞燈亮著,映照著宋允航鞠躬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於是他沒走進病房,也不敢走進去,即便他知道,打開門就可以看見可欣,但他毫無勇氣。

  那晚他回到語柔身旁,語柔住進了加護病房,受到嚴密的監控,希望能避免發生排斥的狀況。

  這陣子他都以醫院為家,連公司都很少去。幸好公司的各部門能夠自行運作,缺了他,也不至於出大紕漏。

  坐在語柔身旁,看著她戴著氧氣罩,眼睛緊緊閉著,身上還接著各種檢測儀器,他只覺得莫名的心疼。

  他這輩子好像什麼事情都做不好──語柔,他沒照顧好;可欣,他也對不起了……他到底是在做什麼?

  這樣就好了……可欣是這樣說的,她說得很無奈,只想一切到此為止!如今,她骨髓也捐了,他似乎真的再也沒有理由去找她了。

  漫漫長夜就這樣過去,這裡看不見窗外,看不見日昇月落,只有手腕上的錶可以告訴他,天又亮了!

  一夜未眠,宋允航緩緩站起身伸展全身筋骨,看著宋語柔依舊沉沉睡著,沒有甦醒,他轉過身,想到外頭去動動身子。

  走到門口,脫下身上的防菌衣。然而隨著他的離去,他沒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宋語柔臉上出現的表情。

  宋允航依循老路來到了江可欣的病房外,依舊是房門緊閉,不得其門而入,他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看著房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事已至此,他還想挽回什麼?他只想在這裡多坐一會兒,就如同陪伴可欣一樣。

  時間轉眼來到八點多,可欣病房的房門毫無動靜,宋允航也沒失去耐性,依舊繼續等著。

  「你怎麼會在這裡?」Marx突然氣急敗壞的跑過來,果然在江可欣的病房外找到他。

  宋允航看著老友一臉的著急,心跳頓時加速,開始跟著緊張。「怎麼了?」

  「跟我走。」

  Marx抓著宋允航離開現場,兩人的背影顯得很著急、很慌張。Marx對著宋允航焦急的說著,開口就是一連串醫學名詞。

  沒有人聽得懂,連宋允航都未必懂,但還是可以聽見那句話,聲音不大不小,就這樣迴盪在走廊上──

  可能出現排斥……

  身後不遠處就是江可欣的病房,此時病房房門突然打開,江可欣站在那裡,臉色看起來還頗為蒼白,但精神已經好很多了。

  江父、江母揹著帶來的東西,原封不動的要帶走──本來勸女兒再住一天,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好很多了,不想再多待。

  問過醫生,醫生確實認為她應該再休息,但她不想繼續住院。

  經過全身檢查後,醫生認為她的健康狀況應該可以,傷口也沒再裂開、出血,因此同意了讓她回家休息。

  只是醫生還是交代,這段時間要多休息,不可以提重物,不可以過於勞累;要等到身體完全恢復到跟手術前一樣,可能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

  江可欣想要幫父母提行李,但父母怕她不能承受重量,沒把東西交給她;三個人緩緩往外走。

  江可欣邊走著邊回頭,往反方向看過去,她其實很想去看看語柔,想要知道語柔究竟好不好?

  可她真的很怕會碰到允航,此時若再碰到他,一來是怕她的心志動搖,二來也只是讓問題變得更複雜,讓她更難下定決心離開這裡。

  不看了,就祝福他們吧!

  她已盡了最後的努力,完成了她出現在這裡,出現在那對父女生命中唯一所肩負的使命,是該離開了。

  縱然不捨,縱然還是會想起這段日子的甜蜜,可她不要一分混雜著感恩的感情。

  允航戚謝她,她知道,也收下了,這樣就夠了,不需要更多,他不需要拿愛、拿一輩子的幸福來彌補她。

  這樣的愛、這樣的幸福,她不要!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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