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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霖]笑著哭著都愛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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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6:04
  第九章

  江可欣回到住所休息了一天,江父、江母就帶著她回到鄉下老家──畢竟這孩子剛動完捐骨髓手術,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待在台北。

  既然已經畢業了,就干脆回家過暑假,休息一下……江父是這樣勸女兒的,以前叫女兒回家看看父母,她總有很多藉口;但這一次,江可欣倒是很干脆的點頭。

  休息了一晚,精神好了許多,隔天就收拾簡單行李跟著父母回家。

  幾乎是很匆忙的動身,像是想逃離台北似的,更像是深怕再看見什麼熟悉的畫面,聽到什麼故人的消息。

  搭著火車,緩慢的離開了竟也如此熟悉的城市──記得當年北上讀書時,她近乎是雀躍的動身;而這一次,她像是夾著尾巴逃離了這個她以為自己己衷心接受的城市。

  看著火車窗外不斷向後退去的景色,她真的接受自己是離開了──一如離開那個男人一樣,明明早就下定決心,心中卻不時浮現遲疑。

  江母就坐在她身旁的位置,看著若有所思的女兒,她心想,怎麼這趟上來,帶回去的卻是個沉默不語、笑容不再的女兒?

  記得以前,可欣永遠充滿了活力,總是笑容洋溢,幾乎看不到她有太多的煩惱。

  怎麼這一回,她卻像是遭遇重大的挫折般,變得這般沉默,似乎不再有笑容,到底是怎麼了?

  可欣的眼神永遠看著窗外,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江母輕輕碰了碰女兒的手臂,江可欣一愣,轉頭看向母親。

  「怎麼了?」

  「我才想問妳怎麼了?」

  搖頭,不想說,說也說不清──難道要說她被騙了,骨髓捐出了,最後連自己的感情都交出了。

  「怎會突然說要捐骨髓給別人?沒聽妳說過啊!」

  江可欣嘟著嘴,「總是做好事嘛!」

  「只有這樣嗎?」

  「當然啊!」愈說愈小聲。

  江母看著女兒,「那個宋先生,妳事前都不認識嗎?」

  江可欣很尷尬,完蛋了,就知道老爸、老媽很聰明,她這麼反常,他們一定會發現。「我想睡覺了。」

  知道女兒不想談,但更知道這其中絕不尋常。聽老伴說,那個宋先生在病房外坐了許久都不曾離開,光這一點就很不尋常!

  單純的救命恩人,怎麼可能讓那個年輕人等那麼久?只是為了見可欣一面,這裡面一定不單純;只是孩子不想談,必有隱情,他們也不好多說。

  眼光斜過與老伴互相交換視線,故意讓江母陪著女兒坐,就是為了讓她去問女兒,但江母不打算再問了。

  先帶女兒回家休息吧!畢竟她剛動完手術,應該要好好休息。至於這趟回家究竟是為了休養生息,還是為了要逃避現實,都暫且擱下。

  可欣己這麼大了,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於是江可欣回家了,回到了她熟悉的田園生活;記憶中的家鄉農田,如今一一出現在眼前。

  她站在家門前,伸伸懶腰,順便深呼吸,品嚐都市裡沒有的清新空氣,心胸頓時覺得開闊了許多。

  鄉下的天空好像更藍、更寬闊,原本很在意的事,好像在突然間變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回家就是要玩,這才符合她這個鄉下小孩的野性。於是在接下來一個月,她開始到處玩耍,帶著鄰居的小孩一起去探險。

  她開始恢復了笑容,或許是因為家庭與家鄉的溫暖,家裡每個人都很縱容她,父母、哥哥、嫂嫂,每個人都把她當成另外一個小孩在照顧。

  每天早上一起床,吃完早餐後,她就開始到馬路上去號召鄰居孩童,一起加入冒險小隊;然後一個大女孩帶著一堆小孩,踏上冒險犯難的行程。

  這裡附近的農地幾乎都是江家的,父親就是靠這些農地收地租過活,簡直就是那種最需要被「批鬥」的無良大地主──整天叼著根烟,到處收錢,邊數鈔票邊自稱「貪財」。

  其中有塊地,爸爸給了哥哥,讓哥哥自己搞什麼「精緻農業」,種出許多高品質的農作物,拿到產銷市場賣,價格也都還不錯。

  不過撇開這些充滿銅臭味的事情不說,這裡的生活其實很愜意,每天面對的都是大自然,都是山光水色,心情很難不開朗。

  那天她帶著一堆小孩一起到山裡抓昆蟲,看著小孩子在一棵大樹下又跑又笑,江可欣也很開心。

  她把鞋給脫了,穿著短褲,這陣子以來的野外活動把她曬黑了,顯得很健康,完全沒有近一個月前剛動完捐骨髓手術那種蒼白不振的模樣。

  這時有個小孩衝過來,「姑姑,阿公叫妳回家。」

  江可欣正在跟一群小孩玩木頭人,某個鄰居小男生當鬼。

  江可欣懶得理會自己的姪兒,又為了避免小孩子繼續吵,礙了她的玩興,干脆把姪兒給拖下水,成為貪玩的共犯。

  小孩子抵擋不住貪玩的念頭,只得加入;沒過多久,又來了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是江可欣的姪女,也是要來叫她回家的。

  可江可欣用同樣的招數將小姪女給留下,一群人玩得不亦樂乎,旁若無人,直到江母來到現場大喊,還無法控制現場。

  「江可欣!」

  「老媽?妳要不要一起玩?」

  江母無奈的搖頭,上前一把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回家;江可欣好像只有五、六歲,跟鄰居同伴玩瘋了,被媽媽一把拉回家寫功課似的。

  小孩看得哈哈大笑,「姊姊也是小朋友……」

  「姑姑也是小朋友……」

  「改天再跟你們玩。」揮別玩伴,看向母親,「老媽,妳到底要幹嘛啦?」

  「回去洗澡,整理一下,晚一點有客人要來家裡吃飯。」

  「誰?」心裡的警鈴大作。

  「村長,上禮拜跟妳說過的。」江母有點避重就輕。

  「只有村長?」

  「還有村長的兒子啦!」

  她就知道……老爸不知是怎麼回事,上個禮拜就一直說要介紹村裡的青年才俊給她認識,還說什麼她是大地主的女兒,大家都爭著要當江家的女婿。

  「我真的早晚會被你們給賣掉耶!」

  「哪有這麼誇張,只是吃頓飯而已。」一回到家,江母便催促著女兒去整理門面。

  她回到房間,心裡覺得很不妙,如果再不逃,繼續待在家裡,這種飯局肯定會沒完沒了。

  於是她開始收拾行李,隨便梳洗一下,抓起錢包,寫了張紙條,就偷偷從後門溜走了。

  過了將近半個多小時,眼見女兒沒出現,客人又早就來了,江父只得進入女兒房間察看──不看還好,一看竟發現女兒留了張紙條離家出走了!

  「這孩子,怎麼這麼大膽?」

  「上頭寫什麼?」江父差點沒氣得七竅生煙,「她說她不要當大地主,還叫我不要把她賣給村長的兒子,她要回台北了,這丫頭!」

  「那現在怎麼辦?」江母嘆息,客人都來了。

  這孩子也真是的,只是吃個飯,又不是馬上就要她跟對方進洞房,就算不喜歡也沒關係啊!就是因為知道她心裡一定正在想著別的男人,他們才會想要幫她走出過往啊!

  而那個男人,應該就是那個宋允航。

  「不然妳上好了?」

  「你這個糟老頭,你連你老婆也可以出賣啊?難怪女兒要逃,我也要逃了。」

  「不是啦……這個可欣,真是的……」

  父母抱怨女兒不講義氣的話,江可欣當然聽不到。一路上,她搭了鄰居小張的牛車,再換了隔壁村張叔叔的小貨卡,一毛錢都沒花,就這樣離開了家。

  途中碰到許多小朋友,每個人都對著她揮手,問她明天要不要一起玩?她笑著點頭,專開空頭支票。

  明天?她大概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看著那些小朋友都好可愛──孩子就該這樣無憂無慮的笑著,人如果可以,為什麼要長大?長大以後煩惱好多,開心大笑的時間也變少了。

  到了火車站,江可欣提著行李,看著左右來往的車潮,現在她要去哪裡呢?又有哪裡可以去呢?

  江可欣面帶笑容,覺得哪裡都可以去,就好像人生這麼長,往哪裡走都好,都可以走到她想去的地方。

  途中遇到的每個人其實都是緣分,或許會有傷心難過,但真的沒什麼好抱怨的,相較於那些遇到僅止於擦肩而過的人,能讓自己傷心難過,彼此之間的緣分一定更深!

  走到售票處,江可欣買了張車票……

  ***

  她還是回到了台北,回到了她人生中已然成為第二個家的城市。

  這是當然的,畢竟她在這裡還租了間房子,租金還在繳,她自然得回來,不然把租金與押金白白送給房東,她也會心疼。

  回到台北後,她立刻接到老爸、老媽的電話。可想而知她被罵得有多慘──他們罵她不孝順、罵她沒義氣,害他們夫妻倆得陪著村長父子吃飯。

  不過罵歸罵,江母還是交代女兒要照顧自己,注意健康,下次要再捐骨髓給別人,記得要先跟父母商量……

  「哪還會有下次啊?」她的骨髓哪有這麼好用,全天下都要?

  老媽真是太誇張了,真是的,搞得好像她很笨,笨到人家隨便騙騙她,她就掏心掏肺了。

  雖然她好像真的是這種人……

  「女兒啊!這次回來,老媽也知道妳其實不太開心,應該是為了感情的事吧?而且應該就是那個宋先生吧?」

  「媽……」

  「開心一點,一切都會過去的。妳老爸要我提醒妳,妳還是可以回來繼承他的土地,當個大地主,每個月只靠收租金過活啊!記得喔!想要的話,妳就可以回來繼承家業喔!」

  江可欣笑著,眼眶裡卻滿是淚水。第一次,她覺得老爸、老媽的玩笑話好可愛、好好玩,讓她覺得好溫馨。

  其實她已放下了,已覺得沒什麼好難過的。既然她也希望語柔可以好起來,那她就沒必要為了允航的作為而感到難過。

  她是真的放下了……

  也許之後不會再去找他、找語柔,畢竟她是真的沒有藉口再去看他們;雖然她很想知道語柔的復原狀況,在經過這一個多月,語柔的狀況究竟如何;她也很想知道,允航現在怎麼了,是否還是在事業與家庭中兩頭奔跑?

  這種種念頭讓她有時會控制不了,很想立刻衝過去看看。可她還是制止住了自己,別再衝動了!

  當初就是因為情感的衝動,讓自己受了傷。這一次,她應該長大了。

  回到台北,江可欣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工作,開始自己的新人生。這份工作非常重要,是她踏出校園、步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

  本來她在某家企業實習、打工,但因為認識了允航和語柔,想要多幫允航,陪陪那個寂寞、孤獨的語柔,所以她常請假,最後甚至辭去了打工。

  現在她必須重新開始──重新寫自傳、投履歷、面試。

  雖然一切都得從頭開始,但這也沒關係,反正人生有很多時候,能重來也是一種幸福……至少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回台北的這幾天,她開始忙著打點自己──準備好新鮮人該有的套裝,雖然她很不喜歡這種衣服;她甚至去整理了一下頭髮。

  因為她的頭髮好像變長了──從幾個月前將留了好幾年的長髮剪下做成假髮送給小柔,到如今又過了好幾個月,當然變長又變亂。

  她找了家家庭理髮院,請理髮師幫她整理。她心想,以後就留短髮好了,短髮好像比較好整理,新鮮人的外表當然要干淨俐落。

  一頭俏麗的短髮,現在就是江可欣的正字標記,她很滿意,覺得自己的精神又振奮了許多。

  才回到家就有好幾個好消息,先是有兩家公司找她面試,再來是一群學妹打電話給她,說要到她家來場Women’s Talk。

  她的心情是喜悅的,忙著整理自己的服裝與文件,希望明天的面試她能好好表現。

  沒過多久,果然來了五、六個學妹,她們很開心的聊天,一群人又鬧又笑,差點連天花板都給掀了,還差點驚動樓上的鄰居打電話報警。

  「學姊,我還想問妳,妳跟那個宋允航現在到底是怎樣啊?」

  「啊?」怎麼突然說到那裡去?

  「就是啊!學姊,妳不是捐骨髓給他女兒嗎?這樣他應該要以身相許才對。」

  江可欣笑著,「拜託,妳當我是色鬼投胎啊?」

  「有什麼關係呢!那個宋允航看起來身材不錯……」

  江可欣摸摸下巴,「感覺是不錯……」

  「哈哈哈……」

  很好!她已經可以用開玩笑來面對這個問題了,這樣很好,她真的長大了……

  傷口應該也痊癒了……

  很好……

  隔天,面試大戰來臨──江可欣一早匆忙換上套裝,穿上低跟鞋,拿起包包衝出門,並很幸運的搭上公車。

  來到公司,她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太緊張。

  說真的,這種大企業徵才總愛把場面搞得很盛大,好像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讓人很難不緊張。

  本以為跟主管談半個鐘頭到一個鐘頭就可以,沒想到從早上八點進去,等到走出來時,已是下午四點。

  整整八個小時,又是參觀各部門,又是做心理測驗、英語能力測驗,專業測驗、小組面試、個人面試,一關接一關,比CAS冷凍豬肉要通過檢驗還困難。

  步出企業大門時,江可欣鬆了一口氣,連回頭都不敢,腳底抹油趕緊走人,一秒都不願意多待。

  直到現在,她終於覺得餓了──中午,公司提供了便當,可她因為太緊張,食慾當然不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就近找了家小吃店,點了一桌菜準備好好稿賞一下自己。在等著菜上桌時,她還咬著筷子想,她要不要干脆去找宋允航,求他給她一份工作好了。

  「怎麼可以這麼沒出息?」說是不想要他的憐憫,不想要他報恩似的愛,現在怎麼可以去拜託他給她一個工作?

  這樣太奇怪了吧!

  熱騰騰的麵和小菜端上桌,江可欣不顧形象的大吃特吃,邊吃邊看電視。

  以前總聽父母說,邊看電視邊吃飯會消化不良,但她到了台北以後才發現,這裡的步調快到如果兩件事不一起做,會有一種浪費時間的罪惡感。

  況且電視節目的口味重鹹,新聞也不遑多讓,邊吃飯邊看電視可說是最對味,說不定連這碟小菜的口味都沒這麼合。

  一口麵、一口湯,時而夾小菜入口,江可欣邊看電視,吃得津津有味,不過如果可以選擇轉台的話,真的不要邊吃東西邊看新聞,那真的會讓人消化不良。

  江可欣低著頭,迅速清空碗裡的麵條,拿著湯匙喝湯,喝到最後,嫌用湯匙速度太慢,開始把碗端起來以碗就口。

  邊喝湯,江可欣邊看著電視,不過同一時間做兩件事的報應馬上就到──她突然被麵湯嗆到。「咳咳……」

  四處找衛生紙,甚至站起身到鄰桌拿,惹來鄰桌客人的白眼,江可欣不好意思的直道歉。

  此時,電視傳來了主播播報新聞的聲音,江可欣專注在整理自己的狼狽,沒時間看電視……

  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天翼集團董事長宋允航的千金宋語柔,前天晚間病逝。

  宋語柔今年只有十二歲,從小就發現得了血癌,多年來一直在接受化療;上個月才完成骨髓移植手術,但因手術後出現非常嚴重的排斥現象,經院方安排服用抗排斥藥,導致身體免疫力下降,上週出現感染肺炎的症狀,前天晚間不幸去世……

  記者試圖聯繫天翼集團,但天翼集團拒絕接受一切訪問,宋家也暫時不願對外界說明……

  江可欣幾乎愣住了,丟下手中的衛生紙,整個人衝到電視機前,完全不在乎會不會擋到其他的客人,也要看個仔細。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江可欣不敢置信的直搖頭,身體甚至隱約發抖;電視畫面裡並未出現任何她熟悉的身影,鏡頭裡只有允航的公司,還有那家醫院的外觀。

  可那還是讓她的眼裡充滿了淚水……甚至一滴一滴的掉落……

  ***

  「爸、爸……」

  「語柔,好好休息,一切都會沒事的……」

  「爸爸,我快死了……」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爸爸,我好累喔!我……我想要休息了……」

  「……語柔,妳休息,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爸爸,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事?」

  「爸爸,謝謝你……」

  「……爸爸沒有用,沒有辦法救妳……都是爸爸的錯,語柔……對不起……」

  「爸爸,你去找姊姊好不好……」

  「語柔……」

  「你去找姊姊嘛!讓姊姊陪你啊……」

  「……」

  「以後語柔不能陪你了,爸爸;姊姊好喜歡你,你去找姊姊好不好?」

  「傻孩子,不要擔心爸爸,爸爸不會有事的……」

  「爸爸不會偷哭嗎……」

  「不會……」

  「騙人,爸爸現在就在哭……雖然我看不到,可是我聽得到……」

  「語柔,妳不要離開爸爸好不好……」

  「爸爸,對不起,語柔不能陪爸爸了……」

  「語柔……」

  「爸爸,你要去找姊姊喔……說好了,你要去找姊姊喔……」

  「……」

  「爸爸,你要開開心心的喔……跟姊姊在一起,生一大堆弟弟、妹妹……」

  「爸爸……我好想要有弟弟、妹妹喔……」

  「爸爸……可以抱抱我嗎……」

  「爸爸……我好痛……」

  「爸爸……」

  爸爸……

  雨下得好大,夏天的午後雷陣雨總是來得又急又猛。天色已黑,已經是晚上六點了,雨大到令人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六點多,道路上沒有行人,只有車輛,能搭車躲雨的都躲進車子裡;不得已必須行走的,至少也撐著傘。

  只有他,沒有撐傘,一個人走在大雨中;慢慢走,不急著躲雨,也不打算躲雨──大雨彷彿就是他臉上的淚!

  江可欣撐著傘來到醫院──她衝進醫院,問了護理站,當然不是問語柔,那孩子已經離開人間了!

  現在的語柔,一點痛楚也沒有。

  她要找的是宋允航,含著淚問了護士,護士說剛才看見宋先生一個人走出醫院。

  江可欣謝過她,立刻衝出醫院,開始在四周尋找。

  果然,她在附近的人行道上發現了宋允航──那男人沒有撐傘的走在雨中,她看著只覺好心痛,立刻奔上前去。

  宋允航突然停住,就這樣往人行道上的鐵椅一坐,看著前方,不知心裡在想什麼?雨水沾濕了他的臉。

  江可欣衝到他面前,用傘遮住了他的上方,不讓他這般自虐的淋雨。

  「允航!」她的聲音充滿哭音,為了這樣的變局。她沒想過竟會是這般最殘忍的結局──她的骨髓依舊救不了語柔!

  宋允航抬頭看到她,終於又見到她了……語柔生前一直要他去找可欣……她怕爸爸孤單,要爸爸跟姊姊在一起……「語柔死了……」

  江可欣一把抱住他,安慰著他。所有的恩怨、所有的不滿,此刻似乎真的全部化解了。

  她本來就不氣了,事情變成這樣,她更不可能再生這種毫無意義的氣。

  此刻的允航必定是心痛不已,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女兒,更失去了這些年來唯一努力、奮鬥的目標,他一定會覺得好茫然。

  傘遮住了彼此的天空,兩人緊緊相擁。原先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現在因為彼此貼近,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臉上的液體,溫度是如此的炙熱,她彷彿可以體會到那眼淚連帶牽動的是他內心多麼深、多麼沉的情感。

  「我好沒用……我對不起她……讓她這輩子受了這麼多苦,最後還是留不住她……」

  「允航……沒有這回事,你已經盡力了。」

  「我對不起好多人,我對不起語柔,我也對不起妳……這是我的報應……只是為什麼不報應在我身上?為什麼是語柔……」

  江可欣放聲大哭,她已經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慰他,只能跟著哭。她的心彷彿跟著他一起碎了,一起為了語柔的離去而碎了。

  宋允航沒有哭出聲,卻是不斷流淚。

  他的臉色也是蒼白的,自前天起,他已超過七十個小時不曾闔眼,但身體的折磨卻比不上內心的痛楚。「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我寧可是我,不要是語柔……」

  「允航……」她還是哭著。

  宋允航突然抓住江可欣的手,「可欣,我對不起妳,妳打我!妳打我,讓我好過一點……打我……」

  「我不要……允航,你不要這樣……」江可欣幾乎無法自制,不停的哭泣,聲音卻淹沒在街道車水馬龍的嘈雜聲中。

  這種傷心她懂,莫名的她就是懂。

  宋允航望著前方,生命徹底的失去重心──他感覺到顫抖、感覺到失溫,感覺到內心的希望正一片片的剝落。

  江可欣的哭泣聲就在耳際,他聽得一清二楚;她的心疼,他也都感覺到了,只是這一刻,他真的無法再接受她的關愛與憂心了。

  他不配……

  他輕輕的推開了江可欣,讓她撐傘遮住自己就好。然後他站起身,緩緩邁開步伐,離開那裡。

  「允航……你要去哪裡?」

  「……」

  「允航,語柔一定很擔心你,你要振作起來,好不好?」

  「……」

  「允航……」她知道他的傷心、知道他的心碎,她也沒再去追他,此時此刻,只有靠著自己才能走出來,這她知道,所以她讓他離去、讓他冷靜。

  只是她還是好心痛,不能自已的蹲在原地繼續放聲哭泣──所有的愛與恨,竟然如此深刻的交融,分辨不出什麼才是真實的情緒。

  她突然懂了,就算被欺騙,她還是付出愛了,不會因為被欺騙,這樣的愛就是廉價而低下的。

  她還是愛他,不可能不愛!

  因為愛他,所以會期待他能振作,期待他能克服傷痛走出來,期待他能明白,她的愛始終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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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6:32
  第十章

  日子還是繼續在過,好像這個世上不曾發生過任何令人哀傷、痛楚的事,好像那都是傷心人作繭自縛,好像只要一回頭,就會發現一切都是雲淡風輕。

  鬼扯……哪有這麼簡單!

  只有曾經身處其中的人,才能體會那種痛楚。

  例如允航、例如她──允航失去了摯愛的女兒,而她也因捐骨髓而親身痛過,這才會如此的不捨與難過。

  她哭了好幾天,連著幾天都無法出門,更別提面試了。

  那段時間她也不敢去找允航,明知道自己其實應該陪著他,卻怕自己天天哭哭啼啼的無法安慰到他,反而會讓他更加傷心。

  接下來該怎麼辦?是去找他?還是繼續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語柔去世,這樣的變局讓江可欣的心變了,她已完全不氣了……她好傻,怎會直到這一刻,直到失去了語柔,失去了三人一同歡笑的機會,才學會了放下。

  那段得知失去語柔的日子,江可欣常坐在書桌前看著一些跟語柔、允航一起的照片──有她和允航一起幫語柔辦生日派對時的照片,有許多她到宋家時陪語柔聊天時所拍下的照片,還有她帶語柔到學校散散心時一起拍的照片……邊看眼淚邊掉落。

  這裡面她最愛的照片就是在語柔的生日派對上,允航帶著她一起跳舞的畫面。

  那時的她剛剪了一頭短髮,顯得幸福飛揚;語柔則在一旁笑著,不知是誰拍的,竟將三個人都拍了進來。

  照片裡,語柔笑的好開心,她是一個困在病痛身軀裡的天使,現在終於破繭而出了。

  語柔,妳有沒有找到妳自己的天空?現在妳可以開心飛翔了。

  妳要祝福爸爸,讓他趕快開心起來……

  整整一週,她這才把自己的情緒收拾好;踏出家門,去面對自己的生活,她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困在這裡。

  她覺得她必須幫允航走出來,既然她已做好心理建設,接下來她就該幫助允航,幫助那個可憐的父親。

  江可欣想去找允航──這段時間以來,她第一次動了這樣的念頭,想要主動去瞭解那男人的狀況。

  他冷靜下來了沒?

  他想好了該怎麼走了嗎?

  其實這段時間故意不去找他,她也在賭,她也怕沒有人陪在他身邊,會不會反而讓允航更鑽牛角尖,更走不出來?

  可是她想,不會的,他一直都是那麼的堅強──獨力扶養一個病重的女兒,擁有一個這麼大的企業,他不會撐不住的。

  可當她親自來到宋家找人時,這才發現|她竟找不到允航!

  宋家的傭人一看到她來,都有點訝異,畢竟她已很久沒來了。自從上回她在宋家與宋允航發生了一點爭執後,江可欣就不曾來過。

  雖然大家都知道,江可欣捐了骨髓救語柔小姐,大家都很感謝她,一開始也以為她或許有機會成為江家的女主人,讓這個家庭能再度完整,可不知怎的,她就這樣不再出現;隔了好幾個月,現在她再度現身在宋家,怎麼不讓人訝異?

  江可欣站在門口問著宋家的傭人,對方熱切的請她進門坐坐,但她有點不好意思,不太敢就這樣走進去。

  雖然鼓起勇氣,主動來看他,可也不知允航看見她會怎麼說?「允航在嗎?」

  「少爺不在家。」

  「那……那他去哪裡了呢?」

  「不知道,少爺好幾天沒回來了。」

  江可欣嘆口氣,她沒想到會撲空,這時,她又想起語柔的後事,「語柔的事情辦得怎樣?需要我幫忙嗎?如果有需要,請告訴我一聲……」

  「已經火化掉了。」

  江可欣好訝異,「這麼快?」

  前後也才十天的時間,怎麼辦得這麼快?難道一個追思活動都沒辦嗎?怎麼這麼不當一回事,就這樣把人給處理掉了?

  「宋家的幾個長輩都說,小小姐還是小孩子,父親還在,所以只幫小小姐辦了家祭,沒有公祭,然後選定日子就火化了。」

  「……這樣喔……那允航都沒再回來過嗎?」

  「有,小小姐死後兩天,那天晚上少爺有回來,全身被雨淋濕,一個人在小小姐的房間待了一整晚,整理了一些東西,隔天一早就離開了,這幾天都沒再回來過。」

  就是她碰到他的那一天,「他……看起來還好嗎?」

  搖頭,「不好……少爺整個人顯得一點精神都沒有,眼睛又紅、又腫,大概是哭過;我們跟少爺說話,他只是搖頭,一句話都不回。」

  江可欣心痛得擰在一起,不能言語;現場頓時呈現一片靜默,似乎不知該如何言語。

  那名傭人在宋家待了很多年,看到現在宋家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也難怪少爺不想待在家裡……家都不像家了……」

  江可欣眼眶一紅,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很有禮貌的跟對方說聲謝謝,轉過身,獨自一人走進黑暗中。

  她該去哪裡找他?

  他現在會在哪裡?

  事已至此,他們又還能做些什麼?

  人生的病痛與老死,他們無能為力;她懂他的心痛,這段日子,她把允航對待女兒的表現都看在眼裡,自然知道他的心痛。

  離開宋家,江可欣先回自己的住處;隔天她動身前往天翼集團,一如過去交往的那段時間,她來這裡找允航。

  但這次跟以往不同,櫃抬小姐雖認出她來,卻只是不斷說著抱歉,說可能無法讓她上樓去找人。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打擾你們工作,那可不可以請妳幫我聯繫一下?」她不是那麼不懂事的人。

  「江小姐,不是我們不幫您聯繫,而是……」看看一旁的同事,「您還不知道消息嗎?」

  「什麼消息?」

  「董事長已向董事會請辭,這兩天請假沒來上班。」目前董事會已暫時請了專業經理人來管理偌大的企業。

  幸好宋允航這幾年下來,已幫公司建立起制度,就算董事長出缺,但各部門還是能自行運作,不受干擾。

  江可欣好訝異,「請辭?怎麼會這樣?」

  「這我們也不知道……」忽然說得很小聲,「不過大家都說,應該是跟董事長的女兒去世有關……」

  幾個同事開始竊竊私語,江可欣灰心喪志,隨口說了聲謝謝,轉身就離開,步出大廳,走出大門。

  此刻她滿心徬徨,不知該往哪裡去找人?語柔把他們都丟下,就這樣離開了;而現在,允航也把她丟下,就這樣離開了。

  江可欣拿起手機,撥了宋允航的號碼,想要把握這最後的聯繫管道,但一如預期,話筒那方傳來沒有接聽的訊息。

  頹然將手機收起,她就這樣坐在企業大樓旁人行道的鐵椅上,看著往來的人群,看著每個人臉上忙碌的表情。

  忽然,淚水就這樣滑落……

  她被丟下了……突然間,身邊怎麼什麼人都沒有了?

  江可欣真的覺得……早知道,她就別那麼小心眼,別那麼不相信自己,她如果勇敢追尋自己的愛,就算是被他欺騙,那又怎樣?

  她就不能騙回來嗎?

  如果她擁有足夠的勇氣,她就可以把他給騙回來,騙到他愛上自己不就好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任性?為什麼要堅持保有這無謂的自尊?

  她好傻……好後悔……

  江可欣把眼淚擦掉,不准自己再哭了。

  好吧!就讓他飛吧!

  小柔飛走了,他也飛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她很堅強,沒有關係;她可以體諒,沒有關係。

  他們都失去自由太久了,就讓他們去追尋他們的自由吧!

  讓小柔到她的世界裡去自由飛翔,無病無痛,沒有煩惱、沒有掙扎,願她是天地間最美的蝴蝶,舞動最美的翅膀。

  讓允航到沒有小柔,也沒有她江可欣的世界裡去自由飛翔,不用等待絕望,不用揹負壓力,也不用再有莫名其妙想哭的情緒。

  然後讓她繼續在這裡等待,反正這個世上也沒什麼值得她等待的人,只剩下他了。

  ***

  家裡記得留下一盞燈給晚回家的人,這句話其實別有含義──家之所以成為家,就是因為還有一個可以等待的對象。

  等著他回家,所以為他點亮一盞燈;怕他進門時沒看清,絆了腳;怕他覺得家裡沒人,感到冷清;更怕他以為家裡沒人在等,干脆轉頭就走,不進門了,反正外面另有溫柔鄉……

  從此以後,江可欣莫名的開始迷戀這種舉動──總愛在早上出門,天還挺亮的時候,把玄關的燈開著,好像是留給自己,又好像是留給某個別人。

  果不其然,回家時看見玄關有燈,心裡總是雀躍幾分──好像家裡有人等著,又好像她等著的那個人已經回來了。

  當然,她也曾被嚇到過──忘記自己有開燈,以為家裡遭小偷,差點要衝到房東家打電話報警。

  一個人住,一個人就是全家人,自己留燈給自己;但也不然,心裡總盼望著某個人說不定會來,留盞燈給他,說不定會有好消息,說不定可以結束等待。

  這等待,轉眼間竟然長達半年。

  江可欣也不能每天悲傷,雖然時而看到照片會想哭,但久了以後,她再拿出照片時,竟能學著回憶離開的人曾留下的甜美笑容,然後心裡覺得很甜蜜。

  她不是不為語柔難過,偶爾想起那孩子的苦命,還是會掉淚;但更多時候,她總覺得語柔現在一定比生前病痛纏身時過得好。

  當然,能痊癒最好,誰不希望留下個實體,留下個活生生的人,可以彼此擁抱,彼此分享喜怒哀樂。

  但上帝沒那麼大方,生老病死沒什麼情面好講,時間到了就是如此。

  但願蝴蝶掙脫了繭,可以更快樂的飛舞……

  她也是……這半年,她找到了新工作,開始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當然需要時間來適應。

  或許她也花了很多時間在適應自己的新生活上──適應主管、同事、還有老闆。

  每天她花時間在沒事就挑毛病的主管上,她花時間跟一群愛聊八卦的同事交際,她還花時間應付沒什麼大腦,全身上下只剩下嘴巴還活著的老闆。

  她很忙,忙得她時而以為她已忘了許多事,忘記了許多人──新生活份量太重,重到讓人無法負荷,為了往後可以走更長、更遠的路,她只好將舊的回憶拋棄。

  哀傷,也拋棄了……

  江可欣恢復了她開朗樂觀的笑容,自然而然成為同事間的開心果,許多前輩、同事都很喜歡她。

  她樂於承擔責任,不管是重要的大事,還是瑣碎的小事;她更願意幫忙旁人,她的反應快、又聰明;最重要的是,她懂得看臉色辦事,這樣的人讓人無法不喜歡。

  常常她在公司裡的工作,從早到晚就是跑東跑西──送文件,她來;幫辦公室的同事訂下午茶,沒問題,交給她辦;幫開會的主管訂便當,這簡單,一點都不麻煩……

  從外人看來,她比較像是打雜的小妹,要做這些工作,幹嘛唸大學?不過江可欣覺得,反正都是上班,坐在位置上一整天反而比較累,可以跑來跑去,到各部室去走走,甚至在上班時間到外頭去逛逛,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她現在任職的這間中小企業規模不大,也不知能有什麼前途,不過對於一個剛畢業的新鮮人而言,這樣的工作其實很不錯。

  生活是穩定的,是在軌道上的,這樣就很不錯了。

  某個週末,上午她還得到公司加班,但只要處理一點雜事,十點半她就走人了。

  離開公司時,接到學妹的來電,學妹們約她一起去吃飯,敘敘舊。

  轉眼畢業半年多了,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繼續深造的忙於唸書,開始工作的更是展開人生新的階段,一定有很多話想聊,有很多心得想要分享。

  約在哪裡呢?

  大家在母校的側門口碰面,半年多沒碰面,一見到面,一群人干脆堵住人行道,直接聊起天來,惹來許多路人的白眼。

  後來她們干脆跑去學校附近那間「素負盛名」的自助餐店聚餐,順便看看那個跟他開自助餐店的老爸一樣精明的小男孩小強。

  一群女生在自助餐店裡吃飯,邊吃飯、邊聊天;小強也湊在一旁又叫又鬧,這些姊姊他都認識,當然包括江可欣。

  吃完飯後,所有人走出自助餐店,往學校走去,突然江可欣看到冰淇淋攤,提議買冰淇淋吃;眾人均贊同。

  頓時,人手一支冰淇淋,大家就像是回到學生生涯一樣,開心的吃著冰淇淋,又站在人行道上,邊聊天邊享受美味。

  小強站在一旁,邊看邊流口水。

  江可欣看到了,臉上帶著笑,「幹嘛?你又想吃冰淇淋啊?」

  「姊姊……」

  「好啦!請你吃一支。」江可欣這回也很大方,直接掏錢買了一支請小強吃。

  頓時,一群大人外加一個小孩,開心的站在路邊享用著冰淇淋。

  「姊姊,那個叔叔呢?」

  「哪個叔叔?」江可欣邊吃,邊應付小孩的追問。

  「就是那個叔叔啊!」

  江可欣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認識允航,這個小男孩也在場;第二次碰面,也就是那場演講後,這個小男孩也在場。

  一旁的學妹也問:「小強說的是不是宋允航啊?」

  「大概吧!」臉上帶著笑容,她想起了那個男人。

  「你們後來到底怎樣了?」

  「沒怎樣啊!他人就失蹤了。」江可欣聳聳肩,企圖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的無奈與酸楚。

  「唉!那個小女孩也太可憐了,記得她還來學校跟我們一起玩呢!沒想到……」

  「……」

  「學姊還捐骨髓給她,結果一點用都沒有,人還是走了。」

  「……」

  「聽說宋允航後來還辭職了,他旗下的天翼集團有多大妳知道嗎?我現在工作的公司跟天翼有往來,聽說天翼內部為了這件事,就像是發生大地震一樣。」

  「真的喔?」

  「就是啊!」

  江可欣迅速把冰淇淋吃完,抽出面紙擦擦嘴,「各位,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啊?現在才一點半,這麼早?」

  江可欣笑了笑,「改天再約出來一起吃飯,不一定要等半年啦!」

  大家聞言都笑了,這時,小強突然把自己的冰淇淋拿到江可欣面前,讓她挺訝異的。

  「給妳吃,姊姊。」

  「幹嘛對我這麼好?」江可欣一臉的不可思議,可是她還是摸了摸小強的臉,要他自己吃就好。

  「姊姊,妳要帶那個叔叔一起來吃飯喔!」

  江可欣不回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對著小男孩笑,然後對著眾人揮手道別,轉身逕自離開。

  眾人看著她,不知所以然,只能猜測,也許現在有關宋允航的話題,在她心裡還是個禁忌,更或許她根本還沒忘記宋允航。

  江可欣走在人行道上,本想攔輛計程車,但她想再走一段,走遠一點,或許就這樣走下去,一個人走下去。

  允航,你現在好嗎?

  難道我們連朋友都不是嗎?為何一點消息都不給我?

  連朋友都不是了嗎?

  江可欣立定在路旁,側過身,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坐上後坐;車內的冷氣涼爽,靠著椅背,疲憊暫時都消失了。

  「要去哪裡?」

  「啊?」她也不知道?反正往前開就好……「麻煩你先往前開,到前面的路口我再……」

  就在此時,車門突然被打開,有個人就這樣鑽了進來……

  ***

  江可欣一愣,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計程車司機也有點愣住,趕緊出聲攔阻,「先生,是這位小姐先上車的,可能要請你搭下一輛計程車……」

  「沒關係!沒關係!」江可欣全身隱隱在發抖,「運將大哥,沒關係,我認識他。」

  「這樣喔!那要去哪裡?」

  「你先往前開,麻煩你了。」司機只好照做,此時計程車後座坐著一男、一女,他們明明彼此認識,心中滿載著千言萬語,卻是如此的沉重,不知從何說起。

  他凝視著她,「妳好嗎?」

  他的一句話竟讓她心裡的防備全部潰決,眼淚就這樣濕透,「怎麼可能好?你們父女都把我丟下了……怎麼可能好?」

  宋允航的聲音裡滿是慚愧,更醞釀著痛苦。

  江可欣看著他──他瘦了好多,瘦了一大圈;他的臉龐依舊英俊,卻顯得消瘦。「你去哪裡了?」

  「語柔說,她好想到處去玩……所以我帶著她出國去玩,去了好多地方,賭城、黃石公園、日本、英國……」

  「你帶著她?」

  「她的骨灰……」

  江可欣的眼淚不斷掉落,「語柔一定很開心……」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你是一個好爸爸,一定是,語柔一定也是這樣認為的。」

  搖頭,「其實語柔根本不是自己想玩,她只是想要我放開心胸……」邊說,宋允航從外套裡拿出一張紙,交給江可欣。

  江可欣接過,一看,那是語柔留給父親的信。

  語柔說,她好想到處去看看,希望爸爸帶著她出國去走走……

  語柔還是這麼的體貼、可人,她希望爸爸可以從失去她的陰影裡走出來,所以要爸爸帶著她的骨灰去走走……

  所有的堅強,所有以為已經在時間歲月裡漸漸淡化的傷心都回來了,「我好想語柔……」江可欣不停哭著。

  宋允航伸出手,將她攬在懷裡,彼此依靠,分享一切甜蜜與痛楚。這六個月來,他反覆思念的就是她。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想陪你啊……」

  「我知道……可我不想讓妳看到我每天都在哭的樣子……」

  江可欣嗚嗚哭出聲,不能自已的流淚;她用力抱緊他,感受到生離死別在他身上、在他心裡留下的痕跡──他瘦了好多,心裡的傷一定也很深。

  「可欣,語柔生前一直說……要我去找姊姊,跟姊姊在一起,我想我不能讓語柔失望……」

  「所以你又是為了語柔來找我的?」話是這樣說,可她不在意,含著淚水,努力擠出笑容。

  宋允航一愣,不知該怎麼接話,「我很笨對不對?我又說錯話了……」

  「不對!」江可欣笑說著,撫摸他的臉,「就算你是為了語柔才想跟我在一起,那也沒關係,只要我愛你就好。」

  「可欣……」

  「反正我愛你,我有自信,就算現在你是為了語柔才想跟我在一起,總有一天,你會因為愛上我而想跟我在一起。」

  宋允航含著淚,卻露出了笑容,他輕輕撫摸她的臉,一如這段日子以來,他日夜思念的這張美麗臉龐。

  「可欣,我……其實早就愛上妳了。不是假的,就算語柔
  沒說那些話,我也會來找妳……」

  「允航……」

  「語柔只是讓我知道,我不能這麼退卻、懦弱,連女兒都擔心我的幸福,我不能讓她擔心。」

  語柔直到斷氣,嘴裡都唸著要他去找姊姊;記得在失去女兒的那一晚,他崩潰痛哭,同時慚愧到無以復加。

  原來在憂心關切的不只是他對語柔的健康,還包括語柔對他的幸福。

  她只能默默流淚,緊緊依偎。

  「可欣,就是妳了,我想跟妳在一起,妳願意嗎?」

  用力點頭,「我等了這麼久,你以為我在等什麼?我就是在等這個!」

  兩人緊緊相擁,臉上帶著笑容,卻又默默哭泣。

  繞了這麼大一圈,這才來到這裡──兩人本來有機會相守,卻因為他的欺騙,而讓她選擇了離開他。

  幸好,她還願意給他機會。

  「可欣,以前的事,對不起……」

  「不要說了,都過去了,而且也不該怪你,你都是為了語柔才會這樣做……」江可欣噙著淚,徹徹底底的原諒了他,再也沒有抱怨。

  或許她早就原諒了,直到這一刻才說出口,幸好沒有太晚,幸好……這男人繞了一大圈,還是回家了。

  她要告訴他,他也值得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要讓他們的家成為一個幸福的家庭,要讓語柔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不再發生。

  她相信經歷過語柔的生死,他們都夠堅強,可以承擔往後人生的一切挑戰。生死太重,尚且都扛起來了,何況是其他的考驗。

  「語柔是個好孩子,不管如何,我們一定要幸福,我相信語柔會祝福我們的;允航,你一定要快樂一點,知道嗎?這也是語柔的希望……」

  「我盡量……」突然,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

  「允航?」

  「可欣,嫁給我。妳知道我是個貧乏到一無所有的可憐蟲……我最渴望的就是幸福,妳願意給我幸福嗎?」

  江可欣幾乎愣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默默的哭泣;宋允航則耐心的等待,等待她回應他。

  「我願意……」

  他如釋重負,露出開心的笑容,再度一把緊緊抱住她;江可欣也用力的回擁,似乎怕他再度消失。

  語柔,交給姊姊,姊姊會讓爸爸幸福的……妳也要幸福,隨時歡迎妳回來,讓姊姊跟爸爸可以再給妳一次幸福。

  這別後相逢的場景讓人不感動都難,司機大哥確實差點跟著流淚,只是他更為難的是……「嗯……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現在到底是要去哪裡啊?我已經在這裡繞了好幾圈了……」

  江可欣笑了,宋允航也笑了,連忙跟司機說對不起。

  「司機先生,麻煩你往前開,開到法院。」

  「法院?」江可欣訝異。

  「今天我就要名正言順的帶妳回家。」

  她笑著,臉上的淚還沒干,心痛也還在,但她更期待往後的幸福。

  好!就別再等了,既然此刻幸福就在眼前,此刻就有機會品嚐幸福的滋味,那就從當下開始,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

  淚水,她永遠記得;但笑容,她更是珍惜,每個帶著淚水的微笑都是彌足珍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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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00:26:54
  尾聲

  當天兩人在法院公證處隨便拉了兩個路人當見證,正式辦了結婚。

  此後就是夫妻了……請多多指教。

  很衝動,她知道;旁人大概會笑她傻,在這一瞬間,沒有婚紗,沒有所有親朋好友的祝福,她頓時從江小姐變為宋太太。

  可是,只有傷心絕望過的人才會更加珍惜幸福。此刻幸福青鳥已經停在她的手上,她怎麼都不可能放手。

  相信允航也是……

  就像允航說的,他們都揹負了語柔的希望──那孩子在臨終的那一刻,心心唸唸的就是父親的幸福。

  這樣的祝福太沉重,他們只能扛起來,再也不能卸責。

  不過,江可欣還有個難關要過……

  「我老爸好歹也是所謂的「大地主」,要是讓他知道他女兒偷結婚,我大概完蛋了。」

  宋允航笑著,隔天立刻帶著江可欣回到老家,當面向江家父母提親。

  雖然現在結婚只要登記就生效,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但該給她的儀式還是要給;不過既然已是夫妻,一切都好談……

  就算最後談不成,她也別想賴。

  「你好詐!」

  回到江家,宋允航請求江父、江母將女兒嫁給他,當然心裡那句「就算你們不同意也來不及了」沒說出來。

  或許是早就感覺到女兒跟這年輕男人間的情感流動,再加上女兒一副非他不嫁的樣子,他們只好答應。

  但宋允航這個準女婿倒是挺會做人的,他向準岳父建議,干脆就在岳父家辦喜宴,給岳父做足面子。

  此話一出可不得了,老丈人笑開懷,拉著準女婿不斷安排,還打算在老家附近的空地上席開一百桌,邀集村頭村尾所有親朋好友一起慶祝。

  江可欣一聽,可不得了,是要整死她嗎?一把拉過老公,拉到角落,竊竊私語。

  宋允航以為她也有意見,「妳也可以請妳的同學、朋友一起來,不然找遊覽車接送好了……」

  「不是!」拉低他的頭──這傢伙太高了,真不好說話,「這麼多人參加,不是要累死我們嗎?」

  宋允航笑著,「有什麼關係,熱鬧一下。妳看妳父母,他們都很開心啊!」

  「他們開心,苦的人可是我耶!」

  「而且……」

  「而且什麼?」

  「我也想弄得熱鬧一點……也許語柔會知道,爸爸很幸福。」

  聽他這樣一說,江可欣整個沒轍,只能乖乖聽從他的安排。

  事實上,宋允航也不用安排,江父已攬下一切自己辦。

  以前幫左鄰右舍辦喜事,那總是人家家裡的福氣,再怎樣他也沾不上邊;現在可是他的寶貝女兒要嫁了,他當然要把握機會好好幹。

  於是這場婚禮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籌備,時間長到宋允航帶著江可欣回台北處理完許多事,南下後又北上,反覆多趟,這才確定日期。

  這段時間,可欣問過宋允航將來的打算。

  他只是笑笑,說他自有打算──他畢竟還算是天翼的大股東,雖然辭職了,但還是董事會的成員。

  他說他想另外到美國成立一家公司,當然不會去搶天翼的生意,等時機一到,他會力主讓兩家企業合併,這樣企業版圖可以擴大……

  他說歸他說,反正他開心就好──可以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就值得開心,而人生苦短,開心就好。

  婚禮前三天,宋允航帶著江可欣回到娘家。

  讓她很不習慣的是,江母竟勸阻兩人同房──一來,兩個老人家不知道他們早就生米煮成熟飯了;二來,這是習俗,哪有新婚夫妻結婚前一天還睡在一起的?

  江可欣很想抗議,但江母硬是把宋允航給帶走。

  他們在家裡佈置了一間新房,專給小倆口使用;新婚前一天,只好讓宋允航將就睡客房。

  「把我的老公還我!」

  「少不害臊了!明天才結婚,明天他才是妳老公。」江母好心的提醒。

  她真是有口難言──真想直接講,爸媽白忙了,他們早就是夫妻了。

  婚禮當天,江母和江可欣的大嫂幫她打理一番,把她妝點得漂漂亮亮的,臉上腮紅上了一層又一層。

  「夠了吧!我又不是猴子。」

  「拜託,哪個新娘子不是這樣?」

  忍耐……忍耐……

  一天下來,行過各種儀式──宋允航的父母早就不在了,於是干脆跪拜江父、江母,搞得好像宋允航要入贅似的。

  終於江可欣可以進房休息,在晚上喜宴開鑼前,她可以有自己的時間喘一口氣。

  其間,她的學妹、好友們統統都進來看她,陪她聊天,每個人嘴裡對她都是祝福,也有著讚嘆。

  開玩笑,學姊最後還是跟宋允航在一起了,這段感情真是難得,本來他們所有人都以為沒希望了,結果竟傳來學姊嫁給宋允航的消息。

  時間到了傍晚六點,新娘房裡只剩下江可欣,終於還給她安靜。

  連她的老公都在外面交際,應付著左鄰右舍、親朋好友的詢問;還好他挺稱頭的,可以抵擋四面八方的好奇眼光。

  此時此刻是獨屬於她的時光,、江可欣突然心裡一暖,從一旁的小抽屜裡拿出一封信。

  那是語柔寫給允航、寫給她的信……

  這段時間,她反覆閱讀,每一字、每一句都一再看過。很多時候,她會邊看邊哭;也有很多時候,她會邊看邊微笑。

  語柔……


  爸爸、姊姊:

  謝謝你們,謝謝爸爸的照顧,謝謝姊姊的照顧。
  爸爸,這些年我從來都不曾出過門,如果我最後手術沒有成功、沒有回來,你可以帶我去玩嗎?我好想出國去玩;有好多地方,姊姊說過的地方,你可以帶我去嗎?

  爸爸,你一定要帶我去喔!這樣你也可以比較開心一點。

  還有姊姊,我其實好希望姊姊可以當我的媽媽。爸爸,你要去找姊姊喔!你要記得去找姊姊喔!

  姊姊,妳可以給爸爸幸福嗎?

  語柔拜託妳,要給爸爸幸福喔!姊姊總是讓語柔好開心,以後也要讓爸爸好開心喔!

  姊姊,謝謝妳。

  語柔


  莫名的,江可欣的眼眶又紅了,她拚命抬起頭,不想讓淚水流下來,以免臉上的妝毀於一旦。

  「語柔,姊姊會讓爸爸幸福的,一定……」將信紙放下,江可欣從抽屜的皮包裡拿出一張照片,就是那張在生日派對上她與允航共舞,而語柔就在一旁微笑以視的照片。

  輕輕撫摸上頭的語柔,「語柔,姊姊也好想當妳的媽媽……可是姊姊沒有這種福氣;姊姊歡迎妳隨時回來,到時候,姊姊……不對!媽媽再帶妳出去玩……」

  照片中,不知是否因為經常撫摸,語柔的部分畫面顯得有點模糊了。隱約可以看到那小女孩燦爛的笑容,映照著她蒼白的臉色。

  那女孩飛了,飛到沒有病痛的世界去,這樣就好……無病無痛,來生但願她能成為一個幸福快樂的孩子。

  宋允航在外頭敲門,江可欣聽到,將照片帶著,收到身上某個口袋。

  他打開門走了進來,走向她;江可欣將自己的手讓他牽著,這是他們夢想了好久好久的畫面……

  「要走了嗎?」他看見她的淚水,卻不追問──這樣的幸福連他都想落淚,突然他又想起語柔。

  「走吧!」

  兩人一起走出房門,外頭圍了許多人,每個人都拉射著手上的喜炮,綵帶撒在他們身上,所有人笑成了一團。

  宋允航護住妻子往外頭走,外面的人更多──江家席開一百桌,整個村莊的親朋好友都來了,只為了祝福這對新人。

  走過人群,江可欣趁著現場的嘈雜聲,在宋允航的耳邊問他,「你覺得……語柔會不會來?」

  宋允航看著她,看向遠方。

  宴席開在戶外,搭著簡單的戶外帳棚,遠方可以看見群山靠在黑幕中,,可以看見天上繁星點點。

  「一定會。」

  語柔是個體貼的孩子,一心只希望見到爸爸幸福。今天,他終於娶到心愛的女人,終於得到幸福。

  那孩子一定會來看……天空的繁星裡,一定有她。

  江可欣也笑著──被祝福的愛情,倍加甜蜜。

  於是他們走向人群,接受眾人的祝賀與歡呼。但他們更知道,最真摯的祝福,他們早就得到了。

  此後,他們會為了彼此的幸福活下去,相信天空中那最明亮的一顆星,會永遠看著他們,映照著他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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