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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霜]憐卿[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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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04:41 |倒序瀏覽
憐卿 作者:棠霜

簡介

在大婚之前,李瑤馨從未見過她的夫君司徒夜明,
她只知道,他是大玄王朝裡身份尊貴的寧西王爺,
而且,是當今聖上十分信任、倚重的同胞手足。
聽說他遭逢喪妻之慟後,不願待在皇城觸景傷情,
因此主動向皇上請纓,遠伐征西,打下半壁江山;
聽說他如此驍勇,是因希望死在沙場,隨亡妻而去。
對於未來夫君的瞭解,全都來自於「聽說」,
被迫嫁給這樣愛著亡妻的人,她能得到寵愛憐惜嗎?
看到新婚妻子後,司徒夜明忍不住埋怨起皇帝老哥,
為什麼硬要塞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給他當妻子呢?
他明明說過,若真要強迫他續絃,至少挑個強健的,
起碼,別像前任王妃一樣體弱多病,教他歉疚一生,
況且,這個新王妃還有個青梅竹馬,實在令他頭疼,
他是很想成全他們啦,但他自己也投入感情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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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05:48
第一章

  「大玄王朝」的皇帝司徒建明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擱在膝上,整個人以懶散至極、欠缺莊重的姿勢斜倚在金龍椅上,瞇眼瞧著殿堂下一直跪著不動的身影。

  跪在殿堂下的,是皇帝司徒建明的同母胞弟——司徒夜明。

  「我說皇弟,皇城真有這麼無趣?讓你待都待不住,硬要跟我討聖旨,直想跑去最近不太安定的荒涼西境找樂子?」司徒建明嘲弄地問道。

  司徒夜明伏低的身形,一動也不動。

  乍看之下,兄弟兩人相貌極其相似,皆遺傳了母后的姣美容貌,卻又不失男子英氣。

  在同輩皇親之中,他們兩人長得最俊俏,功課學習方面也最優秀,獲得不少老老少少皇族女性的青睞眷顧。

  當年先皇、太后還在時,也是最疼他們兩兄弟,頗讓其它的皇族兄弟吃味嫉妒。

  後來先皇考慮哥哥聰慧圓滑、深謀遠慮,正是為王為帝的適合人選。

  相較之下,弟弟雖然武學天賦過人、擅長軍事謀略,在人事交際上卻稍嫌古板嚴謹了些。

  因此,先皇最後將皇位傳給了司徒建明,並要求司徒夜明在軍武方面定要輔助皇兄,拓展「大玄」疆域。

  由於近期「西戎國」新王上任,頗富野心,盛傳有意打破兩國前任皇帝所締結的和平約定,入侵「大玄」。

  新任「西戎國」國王屢屢派兵騷擾邊境,很有試探意味,甚至數度故意挑引衝突,與「大玄」守軍發生了幾次小規模的流血戰鬥。

  直至上個月,「西戎國」看「大玄國」一直沒有動靜,終於按捺不住,派軍東進,打下了幾處邊關小城。

  司徒建明認為朝野上下同聲連氣,到了名正言順的出兵時機,這才表態與「西戎國」決裂。

  於是,司徒夜明謹守先皇的囑咐,二話不說立即跳出來,主動請纓領軍。

  看著渾身都透出「我、很、固、執!」四個大字的皇弟,皇上挑起一道眉,笑了。

  相處了二十多年,他是很清楚他這同胞同母的皇弟。

  平時看起來是溫和好說話的模樣,一旦拗起來,就成了超級硬的臭石頭,誰也勸不了,當年就連先皇及先後都拿他沒辦法。

  但是,他偏偏不吃皇弟這一套。

  皇弟性子越硬,他就越想要挑戰皇弟的脾氣極限。

  不過,他不是為了什麼面子,只是純粹好玩、找樂子而已。

  當皇帝是很無趣的一件事呀!所以偶爾捉弄一下手足,就成了他調劑身心的小小樂趣。

  「唉呀,朕再不答應皇弟,皇弟七天七夜恐怕都會繼續跪下去。算了算了,皇弟起身吧!再不起身,咱們的母后恐怕都要從墳裡翻過身來罵朕了!」

  皇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還十足感性地歎了一口氣。

  「謝皇上。」

  司徒夜明這尊石像此時才有了動作,慢慢直起身來。

  「別急著謝。讓皇弟去西境拓荒是沒問題,但是……有一個條件。」

  皇上慢慢舉起一指,薄唇彎出笑裡藏刀式的標準弧度,就差沒有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

  司徒夜明面無表情地看著皇上,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似乎早就習慣皇帝哥哥說話總愛留尾巴的習慣。

  皇上摸摸鼻子,覺得有些沒味。

  「別這麼嚴肅嘛!朕開的條件很容易達成的啦!」皇上悶悶地說道,整個人都攤在金龍椅上了。

  他原本期待皇弟露一下不一樣的表情,不管是期待還是驚訝都好,偏偏皇弟的臉依然還是像石頭雕刻的,一條筋都沒跳動一下。

  「……皇上請說。」

  司徒夜明靜默了一下後,勉強地擠出皇上想要聽的回應。

  果然,皇帝雙眼一亮,馬上又恢復生氣,高高興興地坐直身子。

  「皇弟的前任王妃因為生子亡故,至今已經五個年頭,皇弟沒想過要再續絃,幫我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小皇侄找個娘嗎?」皇上興致勃勃地將身子向前傾。

  「……」

  司徒夜明垂下眼,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前些日子,朕見到宰相李胤的孫女,閨名李瑤馨。朕看這女孩兒氣質不俗,雍容大方,尤其與眾不同的是,她對孩子挺有一套的。據說宰相府裡好幾個年幼孩子,都是她幫忙拉拔的。皇弟先前不是曾感歎家中稚兒失去母親、不易管教嗎?朕感覺,這女子很適合成為皇弟的繼室呀!」

  皇上興沖沖地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口沫橫飛地述說。

  司徒夜明仍然沒有說話。

  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聽到司徒夜明吭半聲,一頭熱的皇上突然失去耐心,徹底被他的胞弟打敗。

  一個人敲鑼打鼓,卻半點回應也沒有,是極其無聊的一件事,比當皇帝還要令人折壽!

  「罷了罷了罷了!不兜圈子了!朕就簡單地說了,皇弟要帶兵去西境為我『大玄國』打拚,朕樂觀其成,但朕只有一個條件——皇弟凱旋回京之時,就是皇弟大喜成親之日,明白嗎?」

  皇上揮揮手,很乾脆地一口氣說完,懶得再花時間逗他了。

  「……如果……臣弟沒能凱旋而歸呢?」

  司徒夜明微微擰起眉,慢慢問道。

  尚未出征,便出觸霉之語,是極大不吉之事,因此司徒建明的臉色突然一變,心裡又急又怒,忍不住脫口賭氣說道——

  「你!那你就提頭來見!」

  說完,就露出懊惱的表情。

  所謂君無戲言,雖然這御書房裡只有他們兄弟兩人在,但身為君王,說出口的話,就沒有反覆的道理。

  因此,他剛才那句話說得太重,一時之間也收不回來,只能僵著。

  司徒夜明知道是自己先說錯了話,只好輕輕歎息,再次跪下。

  「臣領旨。」

  皇上瞪著他,半晌說不出什麼話。

  對於向西用兵這等軍機大事,雖然他們方才一直是用漫不經心的態度在討論,但他們兩人心知肚明,戰場無情,加上「西戎」善戰,誰知這一去,能否安然回來?

  「你……你可別讓朕失去一位皇弟,否則,朕要你兒子的命來抵,聽到了沒有?」

  才說完,「大玄」皇帝又後悔了。

  在朝堂上動不動就威脅要摘人腦袋的話說得太順了,所以忍不住就溜出口,才剛威脅完自家親皇弟的命,不小心又威脅了親皇弟的兒子……真是……

  母后……朕不是故意的……

  「大玄」皇帝閉上眼,在心裡不停地對先後懺悔。

  司徒夜明抬起頭來,反倒是唇角微微揚起,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笑容。

  二十多年兄弟一場,他豈會不明白皇上嘴快之下的柔軟心腸?他知道,皇上是為他擔憂、掛心,才會說出這些話來。

  「皇上放心,臣弟一定不負皇上期盼,得勝凱旋而回。」

  司徒夜明正色,慎重地許下承諾。

  司徒建明動容地注視他,點點頭,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好。千萬要記得,平安回來……當新郎倌。」

  說著,露齒而笑。

  繞了一大圈,又被兜回原點。

  司徒夜明一臉無奈。「……皇上,臣弟只有一個請求。」

  「皇弟請說。」「大玄」皇帝心情很好地允了。

  「臣弟的前王妃亡故,便是因為身子骨太弱,如果皇上堅決臣弟再娶,只盼對像要身體健朗即可,美貌才華不必是首選。」

  「唔……應該沒問題。你看李宰相壯得像頭牛似的,他孫女……呃……絕對也有好體格啦!」「大玄」皇帝有點心虛地打哈哈。

  那女孩兒是瘦了點兒,不太符合皇弟的條件……大不了,他趁這段時間,趕緊派人挑些大內珍藥補品送去宰相府,給那個宰相孫女天天照三餐補身子,肯定能把瘦燕子養成皇弟想要的小胖鵝吧……

  李瑤馨眼神茫然地坐在閨房裡,腦袋裡一片空白。

  她真的被聖上指婚,將要許配給皇上的親胞弟,夜明王爺?

  她一直以為,她會嫁的人,應該是蕭尚書之子,蕭墨澤……

  她與蕭墨澤從小青梅竹馬,李、蕭兩家早在十年前就已有結為親家的默契。

  兩家的長輩對他們兩人的婚事全都樂觀其成,時不時地將她和蕭墨澤湊成對,開開小兩口的玩笑。

  雖然沒有正式提親,但大家早已說好,等她長大及笄後,就差不多可以開始著手準備婚事了。

  蕭墨澤比她大了幾歲,從小就表明過很喜歡她,就算被大人們嘲笑捉弄也無所謂地聳聳肩,大大方方地說著等他長大就要娶她,早早認定了她就是他的妻,一年又一年地等待她成長。

  再沒多久,家人就要為她舉行及笄禮,以示她長大成人,可以嫁娶了。

  就在即將舉行成人禮的前夕,蕭墨澤果然來找她,向她求婚。

  當時他執著她的手,對她表白,他說他對她一往情深,向她發誓非卿不娶,並承諾婚後一定只疼她、寵她,而且絕不納妾收房。

  一個年輕俊俏的男子,口口聲聲地說喜歡自己,要娶自己為妻,哪一個女孩子不會怦然心動?

  雖然她不太確定自己是否像他喜歡自己那樣的喜歡他,至少她知道,她喜歡他對她的照顧與呵護,也並不排斥嫁給他為妻。

  因此,她耳紅心跳地低著頭,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半推半就地讓他認為她默認了兩人的感情。

  離開前,他歡歡喜喜地告訴她,要回去請他爹娘在她及笄禮之後,趕快選一個良日,前來宰相府提親。

  沒想到,身為宰相的祖父一聽她父母提起這件婚事,竟然大力反對。

  祖父這才說出,皇上前不久曾對祖父提及,他對胞弟夜明王爺遲遲未納妻妾,正室又一直虛懸的問題很是煩惱,大吐了苦水。

  祖父思考了一會兒後,竟開口在聖上面前力薦她為王爺的續絃人選。

  皇上聽了,居然也認真起來,前些日子還特意安排一趟微服私訪,駕臨宰相府,親自接見她。

  當時她滿頭霧水地被召喚到大廳,皇上看了她幾眼,問了幾句不輕不重的日常話,便讓她退下去了。

  她一直以為,皇上只是看在爺爺的面子上,所以親切地對他們這些晚輩噓寒問暖。

  後來才知道,只有她一個人被皇上召見,連她爹娘都沒有見到皇上的面。

  這麼怪異的狀況,讓她心裡隱隱生出些許不安。

  沒想到,昨天皇上就突然下召,宣派夜明王爺領軍西征,同時送了一道聖旨到宰相府,指名李瑤馨將為夜明王爺的王妃人選,並預訂於王爺征西回朝後,舉行大婚。

  皇上突如其來的指婚,不但讓跪在地上接旨的李瑤馨久久無法回過神來,也震動了朝野,眾人議論紛紛。

  由於聖意難違,祖父上朝返回之後,便要求李家上下所有人,從此不准再提起與蕭家的婚事。

  她深知蕭墨澤的個性固執衝動,聽到聖旨傳聞後,一定無法接受的……

  當時,他是那麼歡天喜地地與她談論著婚事,描繪著她與他婚後的種種計劃……

  還正想著,原先緊閉的窗戶忽然被悄悄推開來,一抹黑影迅速竄了進來!

  李瑤馨嚇了一跳,正要起身,黑影便欺近她,摀住她的唇。

  「噓!瑤馨,是我。」一道熟悉的男嗓低聲說道。

  李瑤馨睜大眼,定神一看,竟然是蕭墨澤!

  他竟然……不顧一切地夜闖她的閨房?

  「蕭大哥……」

  她茫然地看著他,驚疑不定。

  「我問妳,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有那道指婚的聖旨?」

  蕭墨澤紅著眼,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表情痛苦,不停地質問她,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看來,他果然也聽說她突然被指婚的事了……

  她任他捉著手,默默流淚,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從小,她就認為自己終會成為他的妻,這樣的念頭幾乎快要變成了一種信念,根植在心裡。

  突然遭此衝擊,她也一樣不太能接受,只能含著淚,默默承受被他抓握的地方所傳來的疼痛。

  她的眼淚,讓他冷靜了一些,微微鬆開捉握的力道,但仍然沒放手。

  他沒有說話,與她沉默相對好一會兒後,突然神色一動,拉起她的手,就要打開門往外走去。

  「跟我走!我們躲到天涯海角去!」他的語氣似乎是要不顧一切地豁出去了。

  「蕭大哥!這樣會害死李、蕭兩家所有的人,你千萬不要任性!」

  她一驚,用力搖頭,不肯移動半步,淚流得更凶了。

  蕭墨澤當然明白抗旨私奔的後果,因此滿臉激憤地僵在原地瞪著她。

  他不甘放手,卻又別無他法,整個人像只被困住的猛獸,表情像是就快要發狂了。

  「那我去投軍,伺機在戰場上趁亂殺了司徒夜明,這樣他就奪不走妳了!」

  蕭墨澤握拳,滿腦子只想著要與奪妻之人玉石俱焚!

  「蕭大哥,不要衝動,這些話也千萬不能在外頭說。夜明王爺是皇上的同胞手足,說出這種對皇族大不敬的話,一樣會被砍頭,甚至牽連你爹的。」

  她強忍悲傷,勸他冷靜下來。

  他默然地望著她。

  從小,他就一直在等她長大,瞧著她由一個小小的可愛丫頭,漸漸出落成一個氣質嫻靜婉雅的女孩兒。

  前不久,他才歡歡喜喜地請爹親替他作主求婚,怎麼才轉眼間,他們之間兩小無猜的感情,竟然被爹親厲聲禁止,從此不准再提?

  一紙聖旨,就要完全抹殺了他多年的期待與夢想?

  他目光眷戀地在她臉上慢慢游移。

  她的皮膚極白皙,朱唇不點而絳,蛾眉彎彎地嵌在一雙形狀微長而秀美的鳳眼上方。

  此時鳳眼垂斂著,長而濃的眼睫掩著晶瑩淚眸,模樣脆弱得令他幾乎要心碎至死……

  他用力地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死命地、狠狠地,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裡一般,將她抱得好緊、好緊。

  「我恨!我真恨!恨我為什麼無力抗旨,恨我竟然束手無策,不能保住妳……」他低啞的嗓音破碎。

  她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陣陣的絕望與憤恨,心頭像被刀子一道地道切割著,這才知道,蕭墨澤對她的用情如此之深,令她驚訝,令她動容,更令她萬般無奈。

  如果嫁給他,她應該會幸福地度過一生。

  只是事到如今,已經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在他懷裡靜靜掉淚,偷偷惋惜。

  相擁許久後,李瑤馨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卻十分堅定地,將蕭墨澤慢慢推開。

  「回去吧,蕭大哥。今生我們注定緣淺,希望他日蕭大哥能尋到真正所愛之人,也祝福蕭大哥前程錦繡無量。」

  「瑤馨……」

  他眷戀地看著她,還捨不得放手。

  「蕭大哥,請回吧。你我身份已經不同,如此私下會面已是大大不合禮法,要是讓人撞見了,後果不堪設想。」她對他搖搖頭。

  「我不怕!妳本就應該是我蕭墨澤的妻子!」他一臉執拗地說道。

  她溫聲說道:「一切只能怪瑤馨福分不夠,如今只有一樁心願。蕭大哥天賦英才,武藝過人,眾人都期盼蕭大哥能成為三年後的殿前武試狀元。如果蕭大哥能成為殿前武狀元,我就此生無憾了。」

  蕭墨澤深情又痛楚地望著她,久久不動,似乎也在思考她的話。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三年後,我一定會奪下殿前武狀元的榮耀,絕不辜負妳的期盼。」

  她欣慰地笑了。

  「如果……那男人……虧待了妳,我還是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妳從那男人的身邊搶回來,絕對不讓妳委屈受苦的。」他對她誓言說道。

  「蕭大哥……」

  她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眶再度泛紅。

  他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麼,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緊張地趕快推推他,示意他快走。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依依不捨地看了她一眼後,便從後窗潛出,身影立即無聲無息地遁入夜色……

  兩年後

  「小姐!小姐!王爺班師回朝了,王爺終於班師回朝了!」

  一名模樣嬌俏伶俐的小婢女,一臉興奮地撩著裙襬,邊跑邊喊,喘吁吁地從門外直直奔向主子的閨房。

  屋裡,李瑤韾端莊地坐在桌邊,像是沒聽見小丫頭由遠而近的呼喊,垂著頭,專注地瞧著桌上攤開的詩集。

  當小婢女打開房門時,她也正巧伸出纖細而潔白的手指,將書卷翻了一頁。

  「小姐,剛剛聽說夜明王爺回來了,而且征西有功,被皇上封為寧西王了!」

  小丫頭大叫大嚷,興奮得小臉通紅。

  李瑤馨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下頭去。

  「小姐、小姐!奉兒喊得好大聲,小姐都沒聽見嗎?」

  奉兒跑到桌邊,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

  「老遠就聽見了。」

  李瑤馨淡淡響應,繼續看書。

  「那小姐怎麼這麼無動於衷,像是不關己事似的?姑爺回來了耶!」奉兒丫頭不滿意地問道。

  「難道妳要我跟著妳又叫又跳的,才算聽到了?」

  李瑤馨無奈地瞟了她一眼,對她搖搖頭,又將視線投向詩集。

  一個人敲鑼打鼓,沒人鼓掌加油,也是會累的。小丫頭得不到鼓勵,也慢慢的沒了勁。

  「真是的,我還以為小姐會很想聽到姑爺的消息——」她小聲嘟囔著。

  「別姑爺姑爺的喊,我又還沒出嫁。」李瑤馨打斷她的話。

  主子一響應,丫頭的興致又馬上被挑起。

  「唉呀,就算還沒出嫁,也篤定就快要嫁啦!皇上下的旨、配的婚,天下間誰敢違背聖旨呀?就算寧西王爺有意見,也不可能抗旨的吧?」

  奉兒興沖沖地說道,滿腦子對主子的婚事充滿了未婚少女的綺麗幻想,沒發現小姐的臉色微微一變。

  「說不定,現在天下間所有的女子都在嫉妒小姐要嫁給王爺呢!聽說王爺帶著兵馬凱旋進城時,俊挺的馬上英姿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子。隔壁張府的香香說,她家小姐從以前就很愛慕夜明王爺,這次還偷偷跑到大街上去看——」

  「不要再說了,奉兒。我看書累了,要休息一會兒,妳先下去。」李瑤馨制止她再說下去。

  「小姐,我還沒講完呢!難道小姐不想聽姑爺他今天有多威——」

  奉兒還意猶未盡,想要跟她說更多打聽來的消息。

  「夠了,奉兒,妳先下去。」

  李瑤馨臉色一沈,不輕不重地斥道。

  奉兒一愣,這才發現小姐的情緒似乎沒她想像的高昂,趕快住了嘴,乖巧地立即退出房外,並且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

  言者無心,卻不經意大大觸動了李瑤馨的心底事。

  方纔奉兒提到聖旨時,只覺得心口張著無數繃緊的弦,「錚」的一聲突然撥亂,如雷一般響徹心魂。

  她怔怔地望著書卷。方纔還讀得津津有味的詩句,現在竟然一個字都無法入眼,只有無盡的不安與不確定,在眼前不停地晃動煩擾。

  據說那位身份極其尊貴的寧西王爺,心心唸唸著他已經死去多年的王妃,不願睹物思人,因此向皇上討旨西征。

  據說他在戰場上不要命地衝鋒陷陣,令「西戎」膽寒,全是因為他似乎想戰死沙場,跟隨亡妻入地府相會……

  她懷疑,心裡早已住著一個女人的男人,還有多餘的位置留給後到的女子嗎?

  更何況,這女子並非他親自看上的,而是被迫奉旨迎娶、不得不接納的妻子。

  歎了一口氣,她逼迫自己不要再想。

  一切,只能聽天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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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06:06
第二章

  身份尊貴,拓土有功的寧西王爺,與宰相的孫女的婚禮,轟動皇城,眾所矚目,一時之間萬人空巷,老百姓全擠到大街上看熱鬧。

  一路上,長長的嫁妝車隊,盛大的迎娶排場,讓路邊的老百姓看得驚呼連連、艷羨不已。有好一段時間,人們仍然不時在茶餘飯後閒聊討論。

  好不容易拜完堂,送入洞房,李瑤馨靜靜坐在喜床床沿,等著王爺敬完酒,回房來揭喜帕。

  耳邊聽著房裡的陪嫁僕婦們左一句、右一句的道喜話,有時還夾帶了一些讓人臉紅的調侃與玩笑。

  她配合著發出適宜的笑聲或是低頭表示一下害羞,心不在焉地想起去年瑤依堂姊出嫁歸寧時,私底下在閨房中對她說過的話。

  瑤依堂姊說,在所有參與婚禮的人中,被擺佈得最累的是新娘子;忙亂到完全不明白整個婚禮的過程是怎麼結束的,也是新娘子。

  然後好不容易熬到下一個天亮,睜開眼,整個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撐著頭頂上重量可觀的鳳冠,頭疼得不得了,頸子也早已疲軟。

  偷偷挺了一下腰板,勉強忍住一個呵欠。

  她已經被這場婚禮折騰得快一天一夜了,到底何時才會結束?

  想起昨天晚上,彷彿頭才剛沾枕入睡沒多久,就被叫了起來,讓好多人侍候著沐浴、挽面、梳發、上妝、穿嫁衣,然後是祭祖。

  她記得被奉兒喚醒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完全是暗的,感覺忙碌了好久,天才漸漸亮起來,聽見雞鳴。

  然後就是一直被拉著團團轉、團團轉,好不容易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被牽入洞房,坐在這張喜床上了。

  她無聲地輕歎,疲累的感覺蔓延全身。

  但心頭湧起更多的,是對未來日子的不安感。

  想起方才在婚禮之中,她感受到王爺的七歲小世子,和王爺的妹妹緋玉公主對她發散的敵意,心裡便惴惴不安,不太明白他們對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或許……是因為前王妃的關係?

  還沒相識,就先被討厭,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受,但是她也無可奈何。

  這樁婚事,原來就非她本意,她也是被逼著上花轎的。

  雖然她選擇了認命接受這樁婚事,但並不表示她對所有的人事便都不在乎。

  還好,一路上,王爺一直緊緊地牽著她,似乎知道她非常不安。

  有了他的牽持,她才不至於因為過度緊張僵硬而絆腳跌跤,不然她丟臉事小,讓王爺和祖父失去顏面,落為笑柄,那可就慘了。

  想起王爺牽著她的那雙粗硬大掌,她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在《詩經》上看過的一句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悄悄握住自己曾被王爺牽住的手,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努力穩定心神。

  她坐在喜床上,心裡帶著不安,帶著悸動,對婚後的日子既茫然,又忍不住帶著一絲期盼……

  突然,臉上的喜帕被人揭開,她微微驚跳,臉蛋不自覺地羞紅起來。

  腦中一直胡思亂想,竟然沒發覺王爺回房來了!

  她抬起頭來,看向一身喜袍的男人。

  雖然奉兒一直不斷地告訴她,寧西王爺是個長得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但她從沒想過,他竟然會這麼的俊秀英挺,好看到就算他現在是用冷淡的表情看著她,也會讓她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

  這人……已是她的夫君……

  她滿臉羞紅,這才真正有了新嫁娘的心情,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竟然再也不好意思直視他的雙眼。

  司徒夜明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深不見底,像是在評估什麼,又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鬧洞房的女眷僕婦們圍了過來,打趣地說著許多早生貴子、白頭到老等等的吉祥話,司徒夜明微微一笑,很知趣地對每人送上一份紅包及道謝。

  女眷僕婦們一來因他身份尊貴,不太敢開過火的玩笑,二來看在份量不少的紅包,悄悄掂了掂後,大家皆很有默契,意思意思地又說了一些賀話,就匆匆退出新房,將千金春宵留給兩位新人。

  人們一離開,房裡突然陷入奇異的安靜。

  她咬著唇、絞著雙手,不敢大聲呼吸,就怕讓他聽到她急促而紊亂的吸氣聲。

  當司徒夜明在她身邊慢慢坐下時,她更是大氣都不敢喘,就怕她會被他身上的濃濃酒味給醺暈了。

  過了一會兒,司徒夜明慢慢開口。

  「你的閨名,是瑤馨?」

  「是的,王爺……我家人都喚我馨兒。」

  她小聲回道,頭垂得更低。

  他的嗓音很好聽,她的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讓她心口一陣發麻。

  他輕笑一聲。「馨兒,不必如此拘禮。在人前,你我必須以王爺、王妃互稱,這是禮法。至於私下,你稱我一聲爺就可以了。」

  「好的,爺。」

  她面如火燒,小小聲應道,頭垂得更低了。

  他瞧著她細白的頸子,笨重的鳳冠壓在上頭,讓他覺得她的頸子都要斷了,忍不住伸手摘下她的鳳冠。

  她有些受寵若驚,也趕緊抬起手來,要幫忙一起摘下鳳冠,但卻不小心碰著他的手,像被燙到般,倏地又縮了回去。

  司徒夜明輕笑出聲,將鳳冠拿了下來,放到桌邊去,將交杯酒端了過來,把其中一杯遞給她。

  「馨兒,別緊張,先喝下交杯酒。」

  「嗯……」她點點頭。

  她將酒杯接了過來,差點直接就要喝了,還好司徒夜明輕輕制止了她的動作,示意她與他互挽,啜飲酒液。

  她笨手笨腳地跟隨他的動作,交杯動作讓他們兩人的距離變得好近、好近,她更加緊張,想也沒想的就一口飲光杯裡的酒液。

  沒料到酒意嗆人,一口喝得太猛,火辣辣的直往胃燒去,又瞬間向上衝至頭頂,酒氣沖得她頭昏眼花,忍不住嗆咳起來。

  他眼睜睜地看她用無比豪邁的飲酒姿勢灌下交杯酒,根本來不及告訴她只要抿一口、意思一下即可,就看到她的小臉「轟」的一下,瞬間漾滿火紅色澤。

  他趕忙伸手拍撫她的背,瞧她咳得滿眼淚花的模樣,先是悶悶笑著,接著掩不住唇角的彎弧,發出了沉沉的愉快笑聲。

  她委屈地抬起眼瞧他,幾乎快要哭了。

  他努力控制笑意,一面趕快倒了一杯茶給她,讓她緩解一下嘴裡的酒味,一面拍撫她的背脊。

  「馨兒,夜還長得很,不必如此心急。」他的嗓音明顯帶著調侃。

  「我……我沒……我沒……咳咳咳——」

  她聽了張大眼,怕他誤會了,開口急欲辯解,偏偏一陣陣的嗆咳讓她說不出話來,小臉脹得更紅了。

  她嬌美微醺又帶點嫩澀的可愛模樣,讓他心念一動,忽地低下頭,輕輕吻住她的唇瓣。

  她渾身一僵,窒住呼吸,只覺得整個腦袋「轟」的一聲,完全一片空白,比剛才被酒嗆到還厲害。

  司徒夜明帶著笑,趁她傻住的時刻,悄悄將她向後推扶,將唇上的動作慢慢加溫,一雙手抬起,拉下床柱上的幔簾,掩住兩人相覆的身形。

  洞房花燭,春宵一刻,除了呢喃廝磨,不需更多言語……

  新婚期間,司徒夜明無時無刻地陪伴在她身邊,帶著她適應新生活,她也很努力地想辦法讓自己盡快地融入王爺府。

  李瑤馨雖然是王爺繼室,但她是皇上賜婚、明媒正娶,而且還是宰相孫女,加上司徒夜明這些天皆帶著新婚妻子出雙入對,很明顯的是在昭告她的地位。

  下人們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這個新進門的主母千萬不能得罪,果然對她的態度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怠慢。

  李瑤馨知道這些天來,司徒夜明天天伴著她陪進陪出的用意,是怕王爺府裡會有幾個沒長眼的下人趁他不在時欺負她。

  她很感激司徒夜明的細心,但她對這種事倒不擔心。

  好歹她是在宰相府長大的,身為宰相庶子側室所生的女兒,她很懂得如何在這樣的大宅府子裡,以主子的身份管理一大幫子奴僕、家眷。

  經過這些日子,李瑤馨發現她的真正考驗,並不是如何記住繁複的皇室禮節,也不是如何與皇族親貴的女眷們相處,更不是如何掌管偌大的王爺府家務。

  讓她最頭痛的,是不知如何應付對她充滿敵意的繼子與小姑。

  若是不去想繼子與小姑的敵意,李瑤馨覺得她簡直是生活在雲端一般,心情輕飄飄的,每天都是帶著笑意在夫君的臂彎裡醒來。

  她好希望,日子能就這樣一直過下去。

  可惜的是,美好的日子通常難長久。

  司徒夜明才剛征西歸來,「大玄王朝」的版圖拓展至前所未有的盛景,西境事務千頭萬緒,他還來不及處理,就要趕忙著舉行婚禮。

  好不容易辦完了婚禮,他的心裡日夜惦著「西戎」投誠的事,才過了五日,便向皇上要求提前銷假,恢復上早朝。

  她有點捨不得,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在天未亮時,跟著司徒夜明早早起床,親手為夫君梳頭,換上朝服。

  穿朝服的時候,司徒夜明對她細細交代。

  「馨兒,我不在時,你儘管放手處理府內的事務,遇到不明白或是不確定如何處置的,就去請教一下葛總管,要是有什麼事實在不放心,就等到我回來,再跟我討論也是可以。」

  「嗯,知道。」

  她點點頭,假裝忙碌,不想讓他看到她的不安。

  司徒夜明是皇上器重的胞弟,一定繁務纏身,心在家國,她得要學會獨當一面,為他分擔家務責任,這樣他才能無後顧之憂。

  整理好裝束後,她依依不捨的一路送他到大門口去。

  司徒夜明上轎前,回頭對她淡淡說道:「回去再睡一會兒。今晚不必等我,第一天上朝,一定有很多事必須處理,說不準何時才能回來。」

  「嗯。」

  她柔順地點點頭,掩住心裡微微的失望。

  司徒夜明又看了她一眼,才坐進轎子。

  親自送走了司徒夜明後,李瑤馨回到房裡,聞到房裡還殘留著一絲司徒夜明身上那套朝服的淡淡熏香味。

  她竟然開始想念他了……

  躺回床上,想要再睡一下,卻發現被褥間儘是司徒夜明身上的氣息,讓她更加睡不著覺。

  在床上努力地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立即起床,喚來奉兒幫她梳洗。

  「奉兒,我想在房裡用早膳,你去請小世子到我房裡來一起用膳。」

  「好的。」

  她在房裡等了一會後,訝異地看著奉兒一臉委屈的進來。

  「怎麼了?」她問道。

  「小姐……啊,不是,娘娘,小世子他不肯來,而且還朝我丟東西呢!真是怪了,寧西王爺的氣質這麼好,怎麼他兒子的脾氣就這麼壞?」奉兒趕緊向她告狀。

  「奉兒,不可無禮。小世子是王爺之子,也算是我的繼子,從今以後,你必須將小世子當成我的孩子一般看待。」

  「是,奉兒記住了。」奉兒吐吐舌。

  李瑤馨思考了一會兒後,隨即起身向門外走去。

  「奉兒,跟我來。」

  「小姐……呃,娘娘要去哪裡?」

  奉兒馬上跟著,好奇地問道。

  「去陪小世子用膳。」她淡淡地說道。

  「啊?可是小世子正在鬧情緒耶!」

  李瑤馨沒理會,走向小世子單獨一個人住的小院。

  走近小世子的房間時,李瑤馨聽到房裡正傳出一個小男孩執拗的喊叫——

  「拿下去、拿下去!我不要吃!這些菜好難吃,我不要吃啦!」

  「小世子,您快點用早膳吧。如果不吃早膳,等一下夫子來了,上課的時候會肚子餓的。」

  負責照顧小世子生活起居的婉嬤嬤,不停勸哄的聲音一併傳到房外。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吃桂子糕!」

  「我的小祖宗啊!桂子糕是點心,不能填肚子的。王爺要是知道小世子又把桂子糕當正餐來吃,我們下人會被王爺怪罪的。小世子,聽婉嬤嬤的話,乖乖吃完早膳,下午婉嬤嬤一定幫小世子準備一盤桂子糕,好不好?」

  婉嬤嬤想盡辦法好說歹說,幾乎快要跪下來求他了。

  「我不要!我現在就要吃桂子糕!」小男孩依然不肯配合。

  李瑤馨搖搖頭,抬起手來,輕輕推開小世子的房門。

  「呀」的一聲,小世子房裡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門口。

  當他們看到門口站著的是新王妃時,紛紛露出訝異的表情。

  其中,婉嬤嬤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

  至於小世子,一看到她,先是瞪大眼睛,微微張口,愣了好一會兒,才又趕緊閉緊嘴巴,馬上露出濃濃的防衛神情。

  她驀地聯想到以前在宰相府的花園中,曾經遇到過一隻受到驚嚇、渾身寒毛豎直的小貓咪。

  那隻小貓咪也是用這樣警戒的表情瞪著她,明明害怕得想要撥腿跑走,卻又硬著頭皮站在原地,努力地對她虛張聲勢。

  李瑤馨暗暗想笑。

  這個脾氣拗的孩子,看樣子不只對她有敵意,似乎還有些怕她呢。

  很好,會怕就好辦了。

  李瑤馨故意讓視線慢慢地環視了一下房內,除了小世子、婉嬤嬤,還有兩個伺候小世子的丫鬟。桌上則擺滿了雖然豐盛,但似乎已經涼掉的餐點。

  嗯,想必他們幾個主僕在房裡,已經這樣對峙好一段時間了。

  她這一招以靜制動,十分奏效。

  只見小世子的眼底開始升起不安,兩隻小手緊抓衣擺,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桌上的早膳後,立即心虛地別開眼。

  「娘娘。」婉嬤嬤和丫鬟們趕緊對她跪下。

  「婉嬤嬤請起,以後見我,就不必跪了。」

  李瑤馨上前一步,親自扶起婉嬤嬤。

  婉嬤嬤受寵若驚。「這怎麼行?這……這於禮不合呀!」

  「婉嬤嬤,王爺曾告訴我,嬤嬤是小世子親娘的奶娘,小世子也是由嬤嬤一手帶大的,嬤嬤功不可沒,受這禮是應該的。而且,剛才聽見婉嬤嬤對小世子如此費心照顧,我真的很感動,實在有勞。」李瑤馨溫言說道。

  「不敢、不敢,娘娘言重了!」婉嬤嬤不停地彎腰謙辭。

  「你……你來做什麼?」

  小世子瞪著她,想要先聲奪人。

  「賢兒,怎麼不吃早膳呢?」她以司徒夜明喚他的方式問道。

  「大、大膽!誰准你叫我賢兒的?」他不高興地叫道。

  李瑤馨一語不發,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小世子畢竟只有七歲,抵不住大人的氣勢,努力對她瞪視了好一會兒,結果還是落敗,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偷偷用眼神向婉嬤嬤發出求救的訊息。

  「娘娘……小世子他……還是讓老奴來吧……」

  婉嬤嬤看了看小世子,猶豫地開口。

  「婉嬤嬤,你先下去休息吧。你放心,我既然身為小世子的繼母妃,定會將他視如己出,替王爺好好地照顧教養小世子,絕不愧對王爺一絲一毫的。」

  她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態度卻不卑不亢,十分堅決地表明了要攬下教導小世子的責任。

  婉嬤嬤欲言又止,看看她,又看看小世子,皺眉考慮了半晌,最後選擇了住口,默默退到一旁去。

  原先李瑤馨擔心婉嬤嬤會忠心護主,倚老護短,阻礙她想教養小世子的意圖。

  一見婉嬤嬤退讓,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婉嬤嬤,你不准走!」

  聽到救兵要被遣走了,小男孩瞬間露出驚慌的表情,大聲對婉嬤嬤斥道。

  「賢兒,對婉嬤嬤要恭敬。」

  李瑤馨忍住笑,淡淡地開口提醒。

  「你管我!你又不是我母妃!」小男孩倔強地回嘴。

  她沒說話,只是掃了他一眼。

  司徒賢咬住唇,忿忿地偏過頭去。

  「丫頭們,你們叫什麼名字?」李瑤馨轉頭問向一旁的兩個丫鬟。

  「娘娘,我們是春喜、秋月。」兩個小丫鬟趕緊回答。

  「春喜、秋月,你們扶婉嬤嬤下去,順便把早膳全撤下去,重新熱一遍再送來。奉兒,你另外幫我去多拿一副食具來,我要陪小世子一起用早膳。」李瑤馨指示道。

  「好的,娘娘。」

  小丫鬟們手腳俐落地收拾滿桌冷掉的菜餚,伴著婉嬤嬤下去了。

  現在房裡,就只剩下她和小世子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小世子緊張地瞪著她,見她轉頭看向自己,不自覺地嚥了嚥了口水,趕緊虛張聲勢地叫道,替落單的自己壯壯膽。

  「你出去!出去!我不要跟你一起吃飯!別以為我爹爹不在府裡,你就能欺負我!小心我跟爹爹告狀去,他一定會把你趕走的!」

  他兩隻小手誇張地揮舞,肉肉的小腮幫子脹成紅色。

  她記得當年,她向那只對她猛齜牙的小貓兒才慢慢靠近了一步,小貓兒便一溜煙地竄走了。

  於是,她轉身,順手關上房門。

  才一回頭,就見到小男孩的兩個大眼睛突然淚汪汪地紅了一圈,急得就快哭出來了。

  她先是嚇一跳,接著差一點就噗哧地笑出來。

  這孩子……分明怕得不得了,怎地養出那麼大的脾氣?

  「你爹爹不會這麼做的。而且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頓早飯,怎麼會是欺負你?」

  李瑤馨輕聲說道,自在地走向桌邊坐下來。

  小男孩怕歸怕,還是咬著牙、握著拳,坐在椅子上文風不動,怎麼樣也不肯在氣勢上輸給她。

  李瑤馨突然很欣賞這孩子。

  所謂虎父無犬子。司徒夜明以英勇善戰聞名,他的孩子似乎也一樣擁有令人敬佩的勇氣。

  只不過,這孩子目前被寵慣了,需要花費心思,好好將他導上正途。

  不久,丫鬟們敲門進入,重新為他們布上熱騰騰的早膳。

  李瑤馨自在地坐在桌邊,端起碗筷,開始慢慢吃飯。

  至於小男孩,依然坐著不肯動,只是死命地、用力地、惡狠狠地一直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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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06:22
第三章

  新婚才五日,王爺便決定銷假進宮,處理公務,向皇上回報西境情報,並商討平定「西戎」之後的後續治理工作。

  國境西拓、四房來朝,是國家大事,值得賀喜。

  但,隨著內外政的局面改變,事物千頭萬緒,加上「大玄」建國百年至今,達到前所未有的繁盛景況,「大玄」皇帝司徒建明充滿了雄心與抱負,也顧不得皇弟新婚,一直拉著他討論商量。

  因此,寧西王爺經常連續數日未回府,就算偶爾回府,也是匆匆吃頓飯、盹個眠,就又匆匆進宮去了。

  到了最近,王爺更是乾脆直接住進宮裡,整整超過十天沒回府了。

  李瑤馨能體諒司徒夜明受皇上器重,為國事繁忙,因此對他住在宮裡沒回府的事並不怎麼在意。

  況且,為了小世子吃飯的事,她得天天捉著小世子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盯著他乖乖吃飯。

  還有緋玉公主,三天兩頭趁她皇兄進宮不在時,上門來夾槍帶棍地酸她一番,鬧得她不可開交,讓她在府裡的日子,倒不會太過無聊。

  可是,在其他人看來,卻覺得寧西王妃才剛入門不到兩個月,似乎就已經被新婚夫君冷落了。

  於是下人們開始互相耳語,傳說她已經不受寵,想必是王爺依然情系前王妃。

  李瑤馨似乎沒聽到這些傷人的耳語,依舊每日盡責地做好王妃主母的本分,一邊親自盯著小世子吃飯、唸書,一邊努力跟著葛總管學習打理府務。

  此事,奉兒正氣呼呼地將聽來的傳聞告知李瑤馨,誰知道李瑤馨聽到了,一點反應也沒有。

  看到她平靜的神色,奉兒更加跳腳。

  「娘娘,你怎麼這麼冷靜呀?至少要請王爺幫您作個主,讓那些人趕快閉嘴呀!」

  真是的,娘娘怎麼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愛怎麼說是人家的事,只要他們做好該做的事就成了。再說,王府上上下下那麼多張嘴,你要怎麼管?出了府外,天下人人都一張嘴,你又要如何管?」她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可是……奉兒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連奉兒都為娘娘感到委屈啊!娘娘,你們還在新婚期耶,不管有什麼天大的事,王爺都該先放下,好好地陪一陪娘娘呀!」丫頭很不服氣地嘟起嘴巴。

  「奉兒,你在宰相府,也是見到祖父日日操勞,前兩年『西戎』叛變入侵時,祖父不也是忙得幾乎難得回家一趟?」

  李瑤馨瞧了她一眼,提醒道。

  「是沒錯啊……可是……娘娘,你們畢竟才新婚……」丫頭咬唇說道。

  「新婚是個人之事,王爺跟皇上在忙的是國家天下大事,怎麼能相提並論?況且,在進宮前,王爺也已經陪了我好一些時日了,那已經足夠了。」她淡淡說道。

  看她若無其事的模樣,奉兒也洩了氣。

  「算了,真的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既然娘娘不在意,奉兒也不多嘴了。」

  李瑤馨輕歎一口氣,對奉兒感到好氣又好笑。

  不過奉兒想了想,還是覺得很氣悶,嘴上雖然說了講了,才過沒一會兒,又忍不住繼續開口。

  「如果……如果娘娘當初是嫁給蕭少爺的話,說不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蕭少爺是真心真意地愛著娘娘,一定不會像王爺這樣冷落娘娘——」

  「奉兒!我如今已經是寧西王妃,不得再胡說放肆!」

  李瑤馨聞言,瞬間臉色一變,語氣嚴厲地阻止她再說下去。

  很少看到李瑤馨如此嚴厲的說話,奉兒臉一白,驚嚇地摀住嘴,明白自己嘴快闖大禍,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即飛快跪下。

  「娘娘……對不起,是奉兒錯了,請娘娘責罰!」

  「奉兒,我們現在是在寧西王府,不是宰相府,說話做事都要有分寸,不可再像以前一樣輕慢粗心。方纔你說的話,要是落入他人耳裡,會造成多大波瀾與誤會?到時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李瑤馨嚴肅地對奉兒訓道。

  奉兒跪在地上,邊聽邊用力地點頭,後悔得幾乎要掉下淚來。

  「對不起、對不起!奉兒有口無心,說錯了話,請娘娘責罰、請娘娘責罰……」她不停地說道。

  聽著奉兒的哀求,她的心也軟了。

  歎口氣,她讓奉兒起來。

  「以後,休再提起蕭公子的事。」她嚴正交代道。

  「是……」奉兒羞愧地低頭。

  「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兒。等快午膳時,再來叫我就好。」她面無表情地讓奉兒退下。

  「好的。」

  奉兒咬咬唇,退出門外。

  待奉兒離開之後,她疲憊地歎口氣,眼神也漸漸黯淡下來。

  誰說她不知道下人們在她背後流傳的耳語?

  就算她沒聽見,從葛總管、婉嬤嬤、還有其他下人們偷看她的憐憫眼神,她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更別說賢兒和緋玉公主,一天到晚在她面前故意地不斷提起已逝的前王妃長得有多美、個性有多溫柔,當年前王妃還在世時,王爺有多憐惜她,兩人神仙眷侶,形影不離,令人艷羨等等……

  說她聽了不會感到受傷,倒是太虛假了。

  她想,王爺對她並非沒有好感,只是性子冷了些,不擅表達,和她那嚴肅的宰相祖父頗為相似。

  她從沒想過要取代前王妃在王爺心中的地位,但她還是偷偷期盼,或許有朝一日,王爺也會待她如前王妃一般的憐惜入心。

  想起奉兒剛提起的蕭墨澤,她也想到明年即將舉辦的殿前會武。

  不知道他現在準備得如何了?

  希望一年之後,她真能聽見他奪下殿前武狀元的頭銜,展開他的大好人生。

  到那時候,他的身邊一定會出現一位足以與他匹配的溫柔美眷,陪伴他、照顧他……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將視線投向窗外,希望摒除腦中紛紛擾擾的思緒。

  院子裡的花園,正當初春時分,芽綠花嫩,日光融融。

  一片大好時節的氣息,竟然傳不到清清冷冷的寢居裡。

  她是否就將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平淡而無味地在這寂冷孤單的房裡慢慢終老?

  只不過才過了一個多月,她卻覺得自己的心境好像瞬間蒼老了許多……

  忽然,奉兒在門外輕輕敲門。

  「娘娘……睡了嗎?」奉兒小小聲地在門外問道。

  「不是要你午膳才來叫我嗎?」她輕聲斥道。

  「娘娘,是公主來了……」門外奉兒委屈地回答。

  李瑤馨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她對自己苦笑了一下,振作精神後,起身出門,迎接她的小姑……

  午膳時,李瑤馨慢悠悠地夾起菜,送入口中,無視桌子對面一大一小兩雙殺氣騰騰的目光。

  她心想,如果目光如利刃,她現在大概已經被剮得體無完膚了。

  至於一向護主的奉兒,則是在李瑤馨事先告誡之下,努力的不做出任何不敬的表情和舉動。

  放下碗,她溫柔地對著面前一大一小招呼道:「趕快吃呀,再不吃,飯菜就要涼了,重新再熱過,味道就不鮮了。」

  「只要你走開,我們就會吃!」

  緋玉公主冷冷地說道,筷子一直沒動過。

  「我不要跟你吃飯,我只要跟皇姑姑吃!」

  賢兒也奶聲奶氣地大聲嚷道,跟緋玉公主同聲一氣,一樣不碰筷子。

  雖然肚子有點餓,眼睛一直瞄著那盤他很愛吃的香酥腐魚,但聲音聽起來還算意志堅定,底氣旺盛。

  她猜想,應該是孩子明白現在有緋玉皇姑姑當他靠山,才讓他壯了膽,不像這幾日一樣,對她敢怒不敢言,乖乖在她的盯視下扒光飯菜。

  李瑤馨無奈地歎口氣。「跟我吃飯有這麼難受嗎?」

  「爹爹從來沒有管過我吃什麼,也沒管我何時唸書、何時睡覺,你憑什麼管我這麼多?」小男孩指控道。

  「憑我是你爹爹的妻子,也是你的母妃,當然要管你。」李瑤馨淡淡說道。

  「也不過是後母而已,這麼神氣?」

  緋玉公主一手撐著下巴,冷冷笑道,故意扯她後腿。

  李瑤馨沒有回話,緋玉嚴重流露一絲失望。

  這個李瑤馨當真沒脾氣的嗎?

  每次她故意要激怒李瑤馨,她都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讓她氣悶不已,活像一拳打在棉花堆裡似的,打得很沒勁兒。

  「皇姑姑,我想去花園玩。」

  賢兒的小手拉拉緋玉公主的袖子,小小聲地說,還偷瞄了李瑤馨一下,似乎有些忌憚。

  小子很聰明,知道要找皇姑姑出面。

  緋玉也樂得配合他。

  「好啊,皇姑姑陪你去玩!」

  說完,還挑釁地瞧了李瑤馨一眼。

  「哇!」賢兒開心地滑下椅子。

  緋玉牽著賢兒的手,對李瑤馨理也不理,逕自離開飯廳,到花園去逛了。

  李瑤馨沒說話,只是淡淡地歎了一口氣,拿起碗筷,一個人面對滿桌的菜飯,默默吃完飯。

  奉兒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伺候她吃飯。

  用完餐,李瑤馨吩咐將菜扯下,並另外叫奉兒去跟廚房說,預備幾道隨時在灶上熱著,以便公主和小世子能隨時享用延遲的午膳。

  想了想,她又叫住奉兒,交代廚房再做一道香酥腐魚和桂子糕,不過要等小世子吃完飯之後,才能讓小世子知道有桂子糕甜點。

  奉兒領命,向廚房跑去。

  她想了一會兒,決定往花園走去。

  到了花園,只見小男孩正悶悶不樂地將整個小身子掛在湖心亭的竹欄上,百般無聊地將竹欄搖呀搖,雙眼望著水塘發呆。

  至於緋玉公主,則不知道去哪裡了。

  她微微皺眉。

  那竹欄是沿著水塘而建,趴在上頭已經有些不妥,那孩子還將竹欄搖晃,聽著那「吱呀吱呀」的聲音,就讓她有些頭皮發麻。

  「賢兒,皇姑姑呢?」她走進亭裡。

  賢兒抬頭看她一眼,隨即又回過頭去。

  「她說……她說要去叫人將午膳端來亭裡吃。」他對著水面回答。

  「亭子裡太涼了,跟皇姑姑在屋裡吃好不好?」她溫言勸道。

  「不要!」

  他撇開頭,為反對而反對。

  「好吧,那至少離開那竹欄吧,很危險。」她歎口氣。

  欄子搖搖晃晃的,看起來很不牢固。

  她在心裡盤算著,要葛總管盯著家丁,把不穩的欄杆都整修一遍。

  誰知道她不說還好,她一提,他的叛逆心突然升起,故意將竹欄搖得更加厲害。

  竹欄「嘎吱嘎吱」的響,讓她心頭突突跳動。

  「賢兒……」

  她眉一擰,走了過去,正要出聲警告,並將他拉回來。

  就在那一瞬間,賢兒身下的那截竹欄應聲斷裂,小小的身子失去平衡,隨著竹欄倒勢,向前撲滑,竟是直直滑落水塘!

  李瑤馨想也沒想,傾身向前,伸手一把扯住賢兒的衣領。

  但她力氣弱小,加上小男孩的橫勢又太強,她不但沒能拉住小男孩,反倒被小男孩一起拖著跌入水中。

  「哇啊——救命、救……咳咳咳……」

  賢兒落水後,嚇得緊抓住她不斷掙扎,還喝了好幾口水。

  李瑤馨跌落水中之後,只能緊緊抱著孩子,害怕就要命喪水底。

  一開始她十分驚慌,只能盲目地抱著孩子在水中掙扎。

  忽然感覺腳底似乎踩到了池底,她努力要自己冷靜下來,並盡力抱著孩子慢慢站起來,讓孩子離水面高一些。

  池水並不太深,只到她腰部上方,只是池底污泥又軟又厚,站立起來之後,兩腳深陷,難以移動。

  加上現在是初春時節,冰雪才消融不久,池水極冷,投入骨髓,孩子漸漸受不住,抖得牙關開始咯咯作響。

  「賢兒不要怕,好好地抓住我,池水不太深,沒關係的。」她柔聲跟小男孩安撫道。

  賢兒立即靜止下來,偎在她懷裡不再掙動,只剩下一陣陣急促的喘息和止不住的嗆咳。

  「我……我……」

  小男孩驚疑不定,雙眼骨碌骨碌地望著她。

  「別怕,母妃會保護你的。」

  李瑤馨將他抱得更緊,希望用自己的身子,幫他擋住刺骨的冷風。

  賢兒從她懷中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她,眼中露出一絲迷惑,還有一絲脆弱。

  李瑤馨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向岸上努力呼叫。

  「有沒有人在?來人!來人——」

  也許現在是午休時間,大多奴僕都去吃飯休息了,此時竟然沒有一個人經過這座花園。

  至於奉兒,她根本不知道奉兒會不會找她找來這裡。

  就連說要去找人將午膳搬來亭子裡的緋玉公主,也依然不見蹤影。

  寒意越來越強,李瑤馨抱著孩子環顧四周。

  水池雖淺,卻是向下挖深,水面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她恐怕沒有力氣抬高賢兒,送他到岸上。

  幸虧身後有一塊造景用的大石,上半部微微高出水面。這個距離,她就比較有把握了。

  原先這大石是為了造景用的,如今卻成了他們的救命筏。

  她吃力地輪流抽起雙腳,艱難地緩緩移到大石旁,半抱半推地將賢兒扶到大石上坐著。

  離開了水面,賢兒鬆了一口氣,馬上對她伸出手。

  「你……你也快上來!」

  李瑤馨笑著搖搖頭。

  「這石頭太小了,我一上去,只怕你就要被我擠下水去了。」

  「可是……」

  賢兒還想說話,冷風一灌過來,小小身子馬上抖得像篩子一樣。

  「沒關係,等會兒皇姑姑可能就會帶人過來救我們了。」

  她安慰道,想要挪移身子,替他擋一些風。

  誰知才動了一步,她的下腹突然像被一道尖刺貫穿一般,疼得讓她臉色發白,忍不住呻吟一聲,抱著腹部彎下腰。

  「你……你怎麼了?」賢兒緊張地問道。

  「……沒事……」

  李瑤馨微微喘著氣,忽然另一波疼痛又貫穿腹部。

  她死命壓著腹部,在大冷天裡浸在水中,額上竟然不尋常地冒出汗來。

  「你……你快上來吧,快上來吧……」

  賢兒看出她的不對勁,著急得幾乎快要哭出來。

  她想開口安慰他,卻發現自己沒辦法開口,只能拚命地跟身子深處那股像是在剝離骨血的可怕痛楚對抗著。

  不知道為什麼,某種令她極度恐慌的直覺襲上心頭,她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下意識的,雙手用力環在腹部,像是要護住什麼一樣。

  「母……母妃……母妃……你不要倒下去,水裡很冷的,你快抓住我,快抓住我——」

  她覺得整個身子好像都浸到水裡了,又冷,又痛,賢兒驚慌的嘶聲喊叫,也變得十分遙遠。

  奇怪,賢兒不是在她身邊嗎?怎麼會聽起來這麼遠……

  不過……

  那孩子……剛剛是不是喊了她「母妃」?

  她很想微笑,很想要再仔細一點聽聽看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叫了她,卻是力不從心,無止境的黑暗瞬間將她包圍……

  賢兒驚見她整個人軟弱無力地靠著大石滑入水裡,反射地趴在石上,伸手拉住她的衣裳,拼了命地放聲大叫——

  「母妃,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來人,快來人!救命啊——」

  賢兒小小的身子根本拉不動李瑤馨,眼見就要從石上跌入水之際,一道黑影倏地從岸邊竄過來,將他和李瑤馨一手一個同時拉住,挾抱著他們躍回岸邊。

  一回到岸邊,賢兒終於聽到有人圍了過來,有驚叫、有狂呼,還有匆匆忙忙的奔跑聲。

  怔愣的賢兒仰起頭,看到救他的人,是自己的爹爹,忍了很久的驚怕情緒終於潰堤,雙手緊抱爹爹。

  「哇——」的一聲,賢兒開始放聲大哭。

  「爹爹……爹爹……救救她,她剛剛好像很痛……」他激動地扯著爹爹哭叫著。

  「賢兒,冷靜,爹爹已經來了。」

  司徒夜明拍拍他的背,要他先待在一旁。

  賢兒點頭,抹抹淚,乖乖地跪坐在爹爹身邊,裹著僕人送來的披風,讓爹爹抱著已經陷入半昏迷的李瑤馨,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傷。

  司徒夜明皺起眉。

  李瑤馨身上沒有明顯傷痕,但為什麼面容是一片不尋常的死白?

  「快進宮傳御醫來,快點!」司徒夜明抬頭命令。

  「是!」

  趕來的葛總管馬上派人進宮,一面指揮著不知所措的奴僕門準備熱水、炭盆,以及暖被。

  此時,得到消息的緋玉公主和奉兒都不約而同地急奔而來。

  「娘娘!娘娘你怎麼了?」

  奉兒急得撲跪在李瑤馨身邊,慌得哭出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才一離開,賢兒就落水了?是不是李瑤馨把賢兒推下水裡的?」

  緋玉公主氣憤不已,大聲罵道。

  圍觀的人群紛紛發出吸氣聲,原本慌亂的花園裡,一瞬間悄然無聲。

  「公主你不要胡說!我們娘娘絕不會做這種事!」

  奉兒立即張大眼,抬頭激動地反駁公主的指控。

  「賢兒,你說!是不是李瑤馨推你落水的?」緋玉公主馬上向賢兒求證。

  忽然變成全場注目的焦點,加上爹爹此時也抬頭看他,賢兒微微一縮,一時之間不敢承認是自己調皮惹事。

  他咬咬唇,看了爹爹一眼,不知道該不該坦白。

  小世子的遲疑,讓原本半信半疑的人都紛紛開始交頭接耳,投向王妃娘娘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怪異。

  司徒夜明瞧了賢兒一眼,接著環視週遭所有人,沉聲說道:「夠了!今天這件事,所有人不准傳出去,也不准胡亂猜測,聽到了沒有?葛總管,這件事交給你,如果有人多嘴生事,全權由你處置。」

  「是!」葛總管趕忙應道。

  緋玉公主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此時李瑤馨動了一下,輕聲呻吟。

  「娘娘……」

  奉兒靠了過去,忽然張大眼,接著驚聲尖叫——

  「王爺!娘娘的裙子都是血啊!」

  司徒夜明低頭一看,原本淺藕色的襦群,竟然已經染紅了一大片!

  刺目的鮮紅色,正在不斷擴大。

  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的瞳孔倏地一縮,眸中閃過驚色,立即抱起她往屋裡走去,頭也不回地驚聲交代——

  「娘娘危急,叫御醫快一點來,若有延遲,就提著腦袋來見我!」

  「是,屬下親自去辦!」

  葛總管見事態緊急,立即退下。

  司徒夜明抱著李瑤馨,心頭一陣陣的冰涼。

  「馨兒,撐下去,聽到了沒有?我命令你撐下去!」他低頭在李瑤馨耳邊低語。

  昏迷的李瑤馨似乎聽到了威脅、又像是懇求的話語,長睫微微一掀,美眸半睜了開來,迷惘地瞧了他一眼。

  「我不容許發生第二次!馨兒,你不可以!聽到沒有?」

  她不解地看著他,來不及問什麼第二次,便再次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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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根據奉兒說的,當她被救起後,直到真正清醒,已經是五天後的事了。在這五天之中,她的記憶一片朦朧,只隱約記得渾身一陣子火燙得難受,又一陣子寒冬得發抖。

  還有腹部持續而不斷的可怕痛楚,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她的骨血中汩汩抽離。令她心慌得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莫名哭泣。

  李瑤馨的雙眼慢慢睜開,有種奇異的惆悵感,好像身體裡有什麼部分不見了……異樣的不適感讓她皺起眉頭,下意識地想撫摸泛著空虛感的小腹。卻覺得全身需軟無力。竟然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她有些慌,想開口喚人,喉嚨卻像是被填滿了沙粒,又疼又乾,發不出聲音來。

  她挫折地閉上眼,微微呻吟一聲。

  一隻粗糙大掌,輕柔地覆住她的額頭。

  她再度緩緩睜眼,吃力地轉頭。

  就見司徒夜明坐在床沿,神情略顯憔悴,炯炯雙眼定定地看著她。

  站在他身後的奉兒,手中端著藥碗,雙眼卻是紅腫不堪。

  「你醒了?」司徒夜明收回手,淡淡問道。

  「我……」才講了一個字,她已經氣喘吁吁。

  喉頭如火燒,難受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勉強擠出的聲音,也沙啞得嚇人,連她自己都有點愣住。

  司徒夜明將她輕輕扶起,將一杯水遞到她唇邊。

  「先喝一點水吧。」

  她低頭啜飲了一口,乾澀難忍的喉頭有如得到甘霖滋潤,這才覺得自己好渴好渴,迫不及待地連喝了好幾口。

  喝得太快,她還不小心嗆咳了一下。

  「別急,喝慢一點。」

  司徒夜明趕緊將杯子拿遠,等到她緩過氣來,對他保證似的點點頭,他才將杯子遞給他再喝一些。

  她就著他的手又喝了幾口後,才滿足地閉上眼,覺得疼得像火燒的喉頭舒緩了一些。

  司徒夜明讓她躺回床上時,她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正當想睡時,突然想起落水的事情,馬上又睜開眼,看向司徒夜明。

  「我……」

  雖然喝了水,她的嗓音還是沒有恢復。只說了一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別說話,你受了嚴重風寒,御醫說你需要靜養,多休息,至少再五天,才能下床。」司徒夜明柔聲安撫她。

  「賢……」

  她吃力地發出聲音,焦急地用眼神詢問他。

  「不用擔心,那小子比你壯,只受了一點小風寒,流了些鼻水,前天就已經可以下床了,現在應該正活蹦亂跳的在四處調皮。」司徒夜明對她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她鬆了一口氣,放心地閉上眼。才清醒短短的時間,就已經讓她疲累得直想再睡一回。

  然而,司徒夜明卻輕輕搖醒她。

  「等一下,先別睡,喝完藥再休息。」

  司徒夜明淡淡說道,伸手將她扶起來。

  「娘娘……喝個藥……」

  奉兒端著藥靠過來,拿著湯匙一口一口的餵藥。

  餵了沒幾口,一直忍著嗚咽聲的奉兒忽然悲喜中來,眼淚啪嗒啪嗒地開始猛掉,咬住的下唇也一直抖著。

  「娘娘……嗚嗚嗚……對不起,奉兒好擔心娘娘……嗚嗚……」

  奉兒抬起手來趕緊扶淚,眼淚卻越抹越多,乾脆用手臂摀住臉,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眼見奉兒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司徒夜明歎了口氣,將奉兒手中的藥接過來,打發奉兒下去。李瑤馨擔憂地看著奉兒抽抽泣泣的離開,她從沒看過那丫頭哭成這樣。

  「她沒事,只是太擔心你。喝藥吧。」

  司徒夜明舀了一匙藥水,遞到她唇邊。

  她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他。

  他……竟然親自餵她吃藥?

  「快點喝了。」

  司徒夜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面無表情地催促。

  她微微紅了臉,羞怯地張開口,讓他一匙一匙,極有耐心地餵她喝藥。只不過,藥還沒喝完,李瑤馨便已體力耗盡,倚在他懷中閉上眼,再度睡著,無論他怎麼喚也喚不醒。

  司徒夜明凝視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孔,濃黑的長睫毛覆在秀長的鳳眼上,形成兩道彎月風景,襯得雪頰更加蒼白。

  他悄悄地擁緊她,低頭將臉埋在她的頸際,感受她身體傳來的溫熱。

  閉上眼,然後深沉地歎了口氣。

  「還好你沒事……以後,不會再讓你發生這樣的事了……」他低聲說道,像對自己起誓,也像對她許諾。

  察覺到門邊的動靜,司徒夜明讓李瑤馨躺下,為她披好被子,不讓她受到風。然後抬起頭,看向門口。

  果然看到一顆小腦袋正在門外探頭探腦,偷偷地向屋裡張望著。

  「賢兒,進來,躲在外面做什麼?」他皺眉喚道。

  賢兒嚇了一跳,咬咬唇後,才猶豫地慢慢踏進屋裡。

  「你來有什麼事嗎?」他看著兒子。

  「我想來看她……奉兒說……說她醒了。」

  賢兒看看他,又看看李瑤馨。

  「她是你的母妃。」他糾正孩子的稱呼。

  賢兒倔強地咬住唇。

  看他不肯改稱呼,司徒夜明也不逼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她……她為什麼還在睡?」賢兒擔心地指指李瑤馨。

  「她病得比你重,所以還需要繼續休息。不過,不礙事了。」

  「喔。」

  賢兒輕輕應了一聲,點點頭,然後視線垂在腳尖上。

  「……賢兒,你有話想跟我說嗎?」

  一會兒,然後用力搖搖頭。

  司徒夜明靜靜地看著兒子心虛的表情,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

  「我們做人,首重無愧於心,無愧,才是真勇。」

  「……是,賢兒記住了。」

  他點點頭,腦袋垂得更低。

  他又看了兒子一眼,輕聲說道:「沒事了,你的風寒也才剛好,快回去休息。」

  「是……」

  賢兒雖然嘴裡應道,視線卻一直向爹爹身後的床上飄去。

  「賢兒。」司徒夜明微帶警告地喚他一聲。

  賢兒這才依依不捨地挪動腳步,向外走去。

  司徒夜明歎了口氣,又看了她一會兒後,才起身離開。

  李瑤馨在夢中輕聲嚶嚀,眉間微微蹙起……

  「原本該是個入門喜呢……唉……」

  「大玄王朝」的皇上坐在御書房裡,面帶惋惜地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司徒夜明一言不發地坐在椅上,表情凝重。

  「唉,真可惜是!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皇上看了看司徒夜明,又搖了搖頭。

  司徒夜明還會死沒理他,接著御書房內一片靜默。

  沒多久,又聽到皇上興致勃勃的嗓音響起。

  「沒關係,等她調養好身子,還是可以再懷上子嗣的!皇弟,你說是不是?」他期待地等待著皇弟的反應。

  這一回,司徒夜明終於轉過頭瞧他了,但眼底也跟著浮現了一抹明顯的指控。

  「皇上,我記得當年我曾說過,如果皇上一定要我再娶,請皇上務必要找個身體強健的女子為妻,我不想再有一個女人,為了我生子而喪命。

  「嗯,朕也記得。」

  皇上眨眨眼,點點頭。

  「那麼……」司徒夜明眼一瞇。

  「朕很確信宰相的孫女李瑤馨除了實在是養不胖之外,也沒大病或隱疾的,很符合你的要求呀!」

  皇上兩手一攤,笑得很賴皮。

  司徒夜明抿著唇,給他一個「你還在裝傻」的瞪視。

  皇上趕緊斂住笑,一本正經地解釋著。

  「皇弟,在你們成婚前,朕已經將皇室最好的藥材送去宰相府,讓宰相好好地照顧他孫女了。除非是老宰相私吞了那批藥材,想給自己補氣延壽,否則的話,那批好藥材絕對能將弱雞補成壯牛的!」

  司徒夜明冷哼一聲,表明了不接受他的說法。

  皇上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著。

  「唉,皇弟呀,你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顧慮太多了。不是每個女人都這麼弱不禁風,經不起生子這一關的。」

  司徒夜明仍是默不做聲。

  「你看為我生子育女的後宮嬪妃們,哪一個不是蒲身柳姿,婀娜纖細?但是有幾人是因為生子喪命的?」皇上繼續努力勸說道。

  司徒夜明靜默了一會,還是歎了口氣。

  「算了,我已經有子嗣,不會再多求,孳息之事,不要再提了。」

  「皇弟,皇室血脈怎能如此單薄?」皇上不贊同地皺起眉。

  「御醫也說了,瑤馨這次落水,導致小產,又並發風寒,重重落下病根,身子調養好之前絕對不適合再受孕,否則母胎皆有性命危險。所以有關子息之事,請皇上不要再提了。」

  司徒夜明嚴肅地說道,語氣有些強硬。

  「……好吧,朕不提就是。」

  他知道皇弟的個性頑固,說一是一,難以改變,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不過,他心裡倒是好好地把那個為李瑤馨診治的御醫罵了一回。什麼不能再受孕?什麼母胎皆有危險?

  那個御醫不會把話說得委婉一點嗎?

  原本他看老宰相子孫眾多,頗有多產之貌,還指望李瑤馨也能為皇弟多生一些子息呢……

  「聽緋玉說,賢兒也落水了?」

  皇上突然想到別的事,趕緊問道。

  「嗯。」司徒夜明點點頭。

  「賢兒無大礙吧?」

  「沒事。」

  「朕又聽緋玉說,賢兒落水,是宰相的孫女將他推入池裡,結果連自己也摔落水中的?」皇上又繼續問道。

  「並非如此,事情完全與緋玉說的相反,其實是賢兒調皮,瑤馨為了救他,才會一起落入水裡。」

  皇上楞了一下,眉頭也跟著微微一擰。

  「喔?真是如此?那緋玉真是太不該了,怎麼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跟朕胡亂告狀?還好朕先問了你,不然朕糊里糊塗錯怪皇弟媳,下錯旨辦錯人,那就糟了。畢竟傷害皇室子息,可是一條重罪呀!」

  「緋玉年輕氣盛,似乎對瑤馨一直很有敵意。」

  司徒夜明搖搖頭,也不甚明白妹妹的心態為何。

  「真是的!朕等一會要好好說一說緋玉,否則總有一天,她要為自己不負責責任的言語付出代價的。」

  皇上拍了一下桌子,罵著緋玉。

  在皇上暗自生氣的時候,司徒夜明站了起來,想要告退回王爺府去。

  皇上想到了什麼,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皇弟!皇弟媳近日既然身體不好,你就暫時呆在王爺府裡,不必天天來了。朕想到皇弟此時仍在新婚,一直拉著皇弟在宮裡議事討論,冷落了新婚嬌妻,真是朕的錯。」

  由於治理西境的大小官員已經挑選派任,相關政令也已宣達得差不多,接下來的事,急也急不得,只能一步一步收服西境民心,並慢慢平定仍然在西境之外四處逃竄,頑悍不屈的「西戎」餘黨。

  司徒夜明想了想,點點頭,接受了皇上的好意,打算回去好好地陪一陪妻兒。

  皇上又想到了什麼,再度叫住他。

  「喔,對了,皇弟,你家那座水塘呢?」

  司徒夜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掩平了。」

  皇上聽了,面上露出喜色。

  「喔,掩平了是嗎?」皇上若有所思地笑道。

  他家的水池掩平了,管皇上什麼事?

  司徒夜明的內心充滿了疑問,不覺皺起眉來。

  「沒事,沒事!皇弟快回去吧!」皇上笑嘻嘻地對他揮揮手。

  「臣弟告退。」

  司徒夜明行過禮後,又看了皇上一眼,才退出御書房。

  等司徒夜明走後,皇上呵呵笑著。

  「看樣子,皇弟對他的媳婦很重要嘛!既然夫妻有感情,朕就不必太擔心了。」

  想到這裡,司徒建明心頭煩惱一掃,高高興興地拿起奏折開始批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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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娘娘,喝湯了……」

  奉兒端了藥來,站在李瑤馨的床邊。

  經過將近半個月的調養,李瑤馨的氣色雖然仍有些蒼白,偶爾感到疲累虛弱,但下床走動已經沒有太大問題。

  只不過在御醫的交代下,她還是不能下床太久,要求她能躺就躺,而且還必須天天又吃補、又喝藥。

  這些醫囑對單純的風寒而言,實在有些不太尋常。

  「又要喝了?我的風寒不是已經差不多全好了嗎?怎麼還要繼續喝呢?」

  李瑤馨坐在床沿,對著湯藥微微皺眉。

  這一段時間,看著王爺、奉兒和其他人小心翼翼對待她的模樣,她的心理老是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王爺說這是御醫交代,要娘娘補身子的。」

  奉兒的眼神飄移了一下,還偷偷咬了咬唇。

  她看著奉兒心虛的表情,若有所思,越來越覺得某些事情不太對勁。

  「奉兒,你老實說,我的身子……怎麼了?」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雙眼仔細觀察奉兒的臉。

  奉兒驚跳了一下,臉上瞬間閃過一抹不知所措的表情,李瑤馨的心裡地倏地跟著重重一跳。

  她只是隨口臆測,沒想到奉兒的反應竟然這麼大。

  難道……

  「奉兒,告知我,御醫是怎麼說的?」

  她臉色一變,抓住奉兒的手,皺眉追問道。

  「御醫……御醫說……」

  被抓住的奉兒不敢動,遲疑地吞了一下口水,欲言又止。

  「奉兒!」

  李瑤馨急了,臉色一沉,不悅地看著奉兒。

  「御醫說娘娘只需要好好調養,多吃一些補藥,身子很快就會好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啦!」

  奉兒的眼兒骨碌骨碌地轉,忽然像連珠炮一樣,飛快地說完一串話,像是怕她會聽得太清楚似的。

  說完,還哈哈哈地擠出幾聲乾笑。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李瑤馨抓住她最後一句話的語病,鍥而不捨地再次逼問奉兒。

  「就……就是……就是……」

  奉兒僵著臉,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被她抓握的手腕,露出萬分為難的表情。

  「奉兒,請你跟我說清楚,不要瞞我,我到底怎麼了?」

  李瑤馨語氣一軟,竟有些懇求的意味。

  奉兒一聽,眼淚開始撲簌簌地掉落,雙膝一跪,伏倒在李瑤馨面前。

  「娘娘……您別折煞奉兒。奉兒真的不想看娘娘傷心,娘娘還不要知道的好,求娘娘不要再問了……」

  「奉兒……」

  瞧奉兒哭得傷心,李瑤馨一時之間竟也有些跟著不知所措,只能愣在原地。

  「奉兒,我在這王爺府,只有你與我最親。如果連你都幫著所有人瞞我事情,以後我就沒有能信任的人了。」

  奉兒咬著唇,猶豫好久,最後,她才伏低身子。

  「娘娘,不是奉兒要瞞娘娘,奉兒真的是怕娘娘傷心,會受不住啦……嗚嗚……」

  「別再哭了,我沒有那麼嬌弱。我落水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想來想去,覺得她在池水中暈過去後,一定有事發生。

  「娘娘和小世子那天落水,被王爺親自救起,緋玉公主竟然當眾誣指是娘娘將小世子推下水去。我氣得大聲幫娘娘說話,娘娘心腸從小就軟,以前在宰相府裡,就連下人的孩子,都讓娘娘疼得不得了,怎麼可能會去害小世子?可是……大家都不信我,也不信娘娘……」

  奉兒氣憤的邊說邊抹淚。

  李瑤馨微微沉吟,問了一句。「王爺當時說了什麼?」

  「王爺什麼都沒說,只交代這樁意外不准傳出去。」

  李瑤馨有些發怔。

  王爺沒問她,是表示信她,還是信緋玉公主?

  「後來呢?」

  「後來……後來……娘娘開始流血……」奉兒開始支支吾吾了起來。

  「流血?」李瑤馨疑惑了下。

  當時落水時,她身上應該沒有外傷呀,哪來的血?

  「那是娘娘……娘娘小產了……御醫說,娘娘身孕快兩個月了……這湯藥……是給娘娘小產坐月子的補湯……」奉兒越講越小聲。

  一聽到「小產」二字,李瑤馨的腦子裡像有什麼東西忽然炸開。一切都變得分明,一切又變得模糊空白……

  她抬起手,輕輕撫住小腹。

  原來,那時在昏昏沉沉之中的異樣感,竟是腹中的胎兒正在離開她……

  她的心頭湧起濃濃的空虛感。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要瞞我呢?」

  她一臉茫然,虛弱地低聲問道,覺得這個消息將她整個人炸得都空了,連哭的力氣都消失了……

  「對不起,娘娘……王爺說怕你傷心,要我們都不要說的……我原先也是想說,娘娘不要知道也許真的比較好……」

  看著奉兒伏在地上哭泣,看了良久,李瑤馨閉上眼,歎了一口氣。

  「……奉兒,把湯遞給我。再不喝,藥都要涼了……」

  她輕聲說道,向奉兒伸出手來。

  奉兒擦擦眼淚,紅著雙眼慢慢起身,小心將湯藥重新端給她。

  接過了碗,自己一口一口地將湯藥喝下去,只覺得湯藥異常的苦澀,幾乎難以下嚥。

  快喝完時,司徒夜明走了進來。

  「藥喝完了?」

  他問道,在床沿坐下來。

  她看著他,一言不發。

  「怎麼了?」

  「這些湯藥……我還得喝多久?」

  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藥碗。

  「喝到御醫說不用喝為止。」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沒有一絲遲疑。

  「如果我不喝的話呢?」她抬起頭來看他。

  「你身子虛弱,剛剛才度過一場大病,最好聽御醫的話,努力將身子養好,否則落了病根,就難治了。」

  司徒夜明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

  李瑤馨低下頭,微微蹙起眉,對著藥碗發起呆來。

  司徒夜明察覺她的異樣,抬眼用眼神咨詢身旁的奉兒,沒想到卻看到奉兒剛剛哭過的紅眼睛。

  奉兒一和他對上眼,馬上心虛地別開眼,不敢看他。

  司徒夜明思考了一會兒後,微微展開笑顏,輕聲安撫李瑤馨。

  「馨兒,若是你真的抗拒喝藥的話,我幫你詢問御醫還要喝多久。如果可以不喝,我馬上要人停止熬藥。」

  李瑤馨回過神來,對他搖了搖頭,勉強擠出笑意。

  「喔,沒關係的。如果御醫和爺真的覺得這湯藥是我需要的話,那我還是乖乖喝了吧。」

  司徒夜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爺,馨兒累了,想休息了。」

  李瑤馨垂下眼,低聲說道,整個人流露出萬分疲累的模樣。

  「……好,你休息吧。我會再來看你。」司徒夜明點點頭。

  「嗯。」

  她點頭,不再說話,讓奉兒伺候她躺下。

  躺下之後,她翻了一個側身,面向床內。

  司徒夜明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暗自歎了一口氣,才輕聲退出房外。

  「娘娘……」奉兒不放心地低喚一聲。

  「奉兒,你也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維持著背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是。」

  奉兒捏著雙手,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該怎麼辦,只好退下,緊緊守在房門不遠處,不敢遠離。

  等到屋內只剩自己一個人後,李瑤馨像是覺得異常寒冷似地,緩緩捲起身子。

  拉過被子,掩住臉,想著意外來到,竟又意外離開的無緣孩兒,她忍不住埋在被子裡,無聲痛哭……

  接下來的日子,李瑤馨努力地喝完每一碗湯藥,希望能將自己的身子盡快調養好。

  有一回,她趁御醫診脈時,面露羞意地詢問何時才能再度受孕。

  御醫表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思考了一會兒,才緩緩回答他,若想再受孕,需問過王爺。

  自從她生病之後,王爺便一直在書房宿眠。

  於是她紅著臉,大著膽子,在當天晚上邀王爺與她同房共枕。

  王爺沒有說什麼話,但是當晚便搬回房與她同枕,甚至熱情地抱了她……

  這樣看來,王爺應該也是同意讓她再懷孕的吧?

  她欣喜不已,想要再次懷孕,再次迎接那個無緣的孩子。

  她在內心起誓,若再一次懷孕,她會好好地保護孩子、保護自己,不會再粗心大意,誤傷了孩子。

  在御醫的細心調養下,她的身子終於漸漸好轉,氣色也逐漸的紅潤起來,不再像前些日子一般蒼白虛弱,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倒似的。

  只是,又過了好幾個月,她還是天天在喝著那些充滿濃濃藥味的所謂「補湯」。

  「奇怪,一般小產坐月子,需要這麼久嗎?就算是產婦,也沒有喝這麼久的藥湯的道理呀!」

  而且,她努力了這麼久,王爺也經常抱她,但為什麼就是一直遲遲沒有懷孕的跡象?

  李瑤馨疑惑地看著藥碗,不得其解。

  奉兒抓抓頭,也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這個……奉兒也不明白,奉兒還沒嫁人生過孩子吶!」

  李瑤馨想了想,放下碗,要奉兒陪他去廚房一下,她要親自去詢問這個湯藥的藥材內容。

  她倒不至於懷疑御醫或是王爺想毒害她,只是單純的像瞭解一下,她現在在喝的湯藥,到底是什麼功用的。

  還沒走到灶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幾個廚娘在大聲聊天——

  「……我就說這個新王妃,一定待不過半年!」

  一個嗓門超大的廚娘,正在大聲打賭。

  「上回你也才說她待不過三個月,現在都過了,你才又改口說半年,真是馬後炮!」

  「我說的是真的!偷偷跟你們說,可別傳出去喔!御醫那個藥童親口跟我說,這些給王妃喝的藥,全是避孕用的!」

  廚娘的聲音好大,一點兒也不像是偷偷說。

  「避孕用的!?怎麼可能?」幾個廚娘同事一驚。

  「是真的!藥童還說,是王爺要求御醫開出的方子。」

  嗓門最大的那個廚娘,還刻意的「小聲」講話,不過聲音還是傳到了門外去。

  「咦?這可奇了,王爺幹麼給王妃喝避孕啊?」有人不太相信。

  「說不定,是王爺太愛亡妻,不想讓新王妃懷有子嗣,免得新王妃到時只疼她自己的孩子,冷落了小世子。」另一個廚娘開始發揮推理能力。

  「唔……有這個可能。上回王妃就想推小世子落水,沒想到害了自己小產。王爺一定不會原諒王妃的。」

  灶房裡廚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讓李瑤馨臉色發白。

  「可惡!我去撕了她們的嘴——」

  奉兒挺得火冒三丈,氣的撩起袖子要衝進去理論。

  「算了,別跟她們計較。」

  李瑤馨拉住她,不讓他進去。

  「可是……不能就任她們胡說八道呀!」奉兒氣急敗壞地低喊。

  「奉兒,不要衝動。」她還是拉著奉兒。

  正在拉扯間,一個稚聲稚氣的男孩嗓音突然十分暴躁地切了進去——

  「你們在亂嚼什麼舌根?是誰說王妃把我推落水的?王爺明明說不准再討論此事,你們竟然犯戒!小心我告訴王爺去,讓你們吃些懲罰、受些教訓,才知道不可以亂說!」

  李瑤馨一愣。

  那不是賢兒嗎?

  他……跳出來為她說話?

  「啊,小世子,您怎麼來了?」眾人似乎有些驚訝。

  「我要你們跟王妃道歉!」

  「小世子,王妃推你下水,你怎麼還幫王妃說話?」

  「她沒推我下水啦!要我說幾次?」小男孩用力跺腳。

  「喔,是是是,不是王妃推小世子落水的。小世子心腸真好,不記仇,真跟我們已故王妃的性子一樣,仁慈心軟啊!緋玉公主都指證歷歷了,小世子還不肯相信王妃會害你……」

  大嗓門廚娘嗚嗚了兩聲,狀似感動地抹了抹眼角。

  聽著氣急敗壞的小男孩不停地教訓著那群廚娘,原先心情陷入陰霾的李瑤馨,突然有種想笑又想哭的衝動……

  「娘娘……廚娘們說的話,無憑無據的,不要將她們的話放在心上。」

  看到李瑤馨的眼眶紅了,奉兒趕緊安慰道。

  李瑤馨努力對她笑了一笑,站在原地怔忡了一會兒,隨即轉身離開,默默地回房去。

  奉兒擔心地跟在她身後,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她們一前一後,慢慢地踏進居住的院落時,一個黑影突然竄了過來,將後面的奉兒點了昏穴!

  聽到聲響的李瑤馨回頭一看,發現一個黑衣人就站在她身後,而奉兒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驚得就要發出尖叫。

  黑衣人倏地奔上前,一手緊緊環住她腰間,一首快速地摀住她的唇,並低下頭來,在她耳邊低語——

  「瑤馨,是我。」

  她一愣,飛快地轉身看向黑衣人。

  只見黑衣人緩緩拉下臉上的面罩——

  「蕭……蕭大哥?!」

  李瑤馨雙眼睜大,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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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李瑤馨沒想到竟然會見到蕭墨澤,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她慌張地左顧右盼,趕緊將他拉至僻靜的角落。

  「蕭大哥,你怎麼潛入王爺府來了?擅自闖進王府,這是死罪啊!」

  她拚命壓低聲音,忍著不驚叫,緊張地抓住他的手,驚得心眼直跳。

  蕭墨澤深深地看著她,眼裡有著濃濃的思念。

  「我在外面聽到傳聞,那個該死的司徒夜明居然冷落了你,因為不放心你,所以來看看你。沒想到,還聽到更可惡的,那司徒夜明竟然讓你喝藥,不讓你懷胎!」

  說到後來,他甚至開始咬牙。

  李瑤馨聞言,臉色一白。

  「你……你剛剛就已經在……」她驚疑不定地問道。

  「對,我進府好一會兒了,本來想等機會找你,所以跟著你走出房門,到灶房去。要不是跟著你到了灶房,我還不知道該死的司徒夜明竟然如此可惡,這樣對待你!」

  他氣憤不已地握起拳頭。

  「蕭大哥,你別衝動,下人們的閒語有時無憑無據,信口嚼舌,千萬別當真。」她搖搖頭說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該死的司徒夜明就更該罵!小小王府便管理不力,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本領?什麼定西有功的寧西王爺?哼,我看是空有虛名,如此而已!」

  聽他左一句「該死的司徒夜明」,右一句「該死的司徒夜明」,原本心事重重地李瑤馨,忽然有些想笑,心裡同時充滿了感動。

  「蕭大哥,我很高興你這樣維護我,有你這樣的大哥,真是瑤馨的福氣。」

  沒想到蕭墨澤臉色一變。

  「我不是你的大哥,也從來不想當你的兄長!」

  他低啞著嗓子,怒聲說道。

  「蕭大哥……你……」她被他嚴厲的語氣嚇著。

  「你跟我走吧,這王爺府不值得留戀。放下一切,我帶你遠走高飛。不論遇到任何阻礙,我一定用我的性命護你,至死方休!」

  她聞言,輕歎一聲。

  「蕭大哥,我曾經說過,你我今生無緣分,不要再強求了。」她對他無奈地搖搖頭。

  「瑤馨,聽我的勸,跟我走。你在這裡,只是徒受委屈。」

  他不肯放棄,甚至開始拉著她的手要往外走。

  她站在原地不肯移動,努力地抵抗他的拉扯。

  「蕭大哥,瑤馨從以前就不是胸懷大志的人,但我會很努力地想法子找到我安身立命的方向,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在宰相府中是如此,在寧西王爺府也是如此,瑤馨並不覺得委屈。」她對他苦苦勸道。

  「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走?自從兩年前你被皇上指婚給司徒夜明後,我的心就一直痛到現在,每天無時無刻不想殺了司徒夜明,以洩我奪妻之恨!」蕭墨澤眼中浮現一抹痛楚。

  她的心一酸,還是含淚搖頭。

  「我若跟你走,你的前途將化為烏有,更別說尚書府和宰相府會受到多大的牽連,我們不能這樣自私。」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寧可負盡天下人,也不願眼睜睜地看你受人糟蹋!從小我就認定了,你是我的妻,這麼多年的感情,我實在斷不了!」他衝動地說道。

  「蕭大哥,我真的很好。放手吧,趕快離開。瑤馨已經是寧西王妃,今後,瑤馨只會當蕭大哥是兄長,不會再有其他的想法。」她還是不停地搖頭。

  蕭墨澤深深地看著她,眼底有不甘、有憤怒。

  「你這麼留戀寧西王妃的位置嗎?就這麼甘願當人繼室,受盡冷落也無所謂?眾人都說王爺心裡只有亡妻,當年征西上戰場也是一心求死。那男人已經把心給了一個死人,你要如何爭得過?」

  「我……」她啞口。

  他如此精準地撕開她內心最深層的不安,讓她心痛的無法言語。

  「你就算一死,司徒夜明也不見得會為你掉淚,說不定他轉身就忘了你,然後再娶一個女人當他對的繼室王妃!」

  他非常受傷,繼續口不擇言,傷害她的話就這樣一句又一句的脫口而出。

  她果然臉色越來越死白,整個人甚至微微顫抖著。

  最後,她默默地低下頭,流淚不語,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看到她這麼受傷,他後悔了。

  好一陣子,他也只能轉過頭去不看她,逕自沉重地呼吸,調整自己太過激動的心情。

  「……我問你,如果有一天,我與司徒夜明決鬥,若是我死,你會如何?」

  「蕭大哥,你別犯傻嚇我!」她緊張地拉住他。

  「回答我!」

  他揮開她的手,堅持等待她的回答。

  「瑤馨會痛不欲生。」

  「如果,死的是司徒夜明呢?」

  「我……」

  她一愣,定在原地。

  如果是司徒夜明……

  她忽然感到胸口一窒,竟然不敢再想下去。這才發現,司徒夜明不知何時,竟在她的心裡佔據了這麼重要的位置……

  兩年前,與蕭墨澤分手時,她哭了好幾天。

  她從沒想過,只是想像失去司徒夜明,她就覺得心碎難忍……

  不管司徒夜明是否會愛上她,她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放了全部的心在他身上,情感無法收回了。

  當她嫁給司徒夜明,讓他牽住她的手時,也許就已經注定了,她的心將永遠認定了他。

  或許是認命,或許是日久生情,總之,此刻她發現了自己的心意。

  她的臉上先是閃過驚愕,然後了悟,最後是沈靜與淡定的微笑。

  她彷彿是一隻迷失的船兒,忽地發現了遠方明燈,所有的徬徨不安,全都消失了。

  蕭墨澤見到她的表情,眼睛一瞇。

  「會如何?一樣痛不欲生?」

  他追問道,雙眼緊緊地盯著她,語氣有絲奇異,像是期盼她點頭似的。

  「我……」

  她張口語言,卻又說不出任何話來。

  說是,那是在欺騙他,也是欺騙自己;但說不是,又會傷了他。此時,她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沒有我,你會痛不欲生,但你還是會繼續過日子。如果沒有了司徒夜明……你是不是說……無法獨活?」

  他將她沒說出口的話,咬著牙替她說出來。

  她無言以對,默認了他的答案。

  「為什麼?你我多年的情分,為什麼比不過你與司徒夜明這短短的幾個月?你為什麼這麼快就將心給了另一個男人?」

  他搖著她的肩,幾乎不能接受她的沉默。

  「對不起,蕭大哥……」

  她低下頭來,不忍直視他受傷的目光。

  看到她閃躲他的逼視,蕭墨澤的臉上露出被背叛與失望重重打擊的神情,心頭開始涼了起來……

  當他們兩人正在各自掙扎神傷時,全然不知,司徒夜明正站在另一邊的暗處,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司徒夜明原本待在書房裡處理公務,忽然察覺似乎有人潛入。

  能夠完全沒有驚動到王府裡身手頂尖的大內侍衛們,顯見來人的武功極好,不容小覷。

  就算侍衛們即時發現了那人,恐怕也奈何不了。

  司徒夜明心下一凜,不動聲色地悄悄追了過來,卻沒想到會看見自己的妻子,正與大膽潛入的黑衣男子交談。

  兩人相望的神情有些許親密,似是熟識許久。

  他微微一愣,沒料到會撞見這樣的景況。

  為了要瞭解事況,他擰著眉,屏住氣息,不讓他們察覺他的存在,悄悄地在暗處靜靜觀望。

  聽了一會兒,聽到他們提到尚書府,猜到了那男子應是蕭尚書之子,李瑤馨的青梅竹馬。

  剛開始,他的心裡有一絲疙瘩,覺得不甚舒服。

  後來,他又對自己一嘲。

  他早已聽說過,他們兩人原是青梅竹馬,要不是皇上給他亂配姻緣,下詔指婚,打散了有情人,說不定,他們兩人早就已經結為夫妻,恩愛相伴了。

  看著李瑤馨一臉痛苦,他不由得心口一緊。

  自從她嫁給了他之後,似乎越來越少看見她笑了。

  接著聽到蕭墨澤對他的指控,他也有種百口莫辯的感受。

  他懸念亡妻,是出於一份愧疚,只是他從沒解釋,也從沒想過,這會傷了李瑤馨的心。

  這對她,的確是很不公平的事。

  況且,他已打算不讓她再為他生育子嗣,若再留她,只是將她未來的日子葬送在這深深地王爺府裡。

  不如……就讓她出府吧……

  想到此,司徒夜明微微一歎,突然生出放手成全他們的念頭。

  如果蕭墨澤想要帶走李瑤馨,也最好能趁此時趕緊行動。

  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後,轉身打算要離開,假裝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當他腦中開始快速思索著要如何幫助他們時,耳裡卻聽到蕭墨澤對李瑤馨的問話,教他的腳步一頓。

  如果他死……她會如何?

  他忍不住好奇心,又回過頭來,靜待李瑤馨的回答,渾然不覺自己正屏住了氣息。

  當她默認了蕭墨澤的猜測時,他滿心的震撼,卻也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

  他忍不住一歎,馨兒這個女孩兒真是傻,傻得令人心憐……

  他待她如此,她卻仍以真心相待,傾心相向,絲毫沒有埋怨,沒想過要他的回報,就連一點點妻子對丈夫的任性要求也都沒有。

  虧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竟不能與這拜過天地列祖,交杯締緣的妻子,誠心以對嗎?

  一股異樣的感情從身體深處細細密密地浮游出來,化成絲絲縷縷,纏住了他整個胸口。

  他忽然想要好好地守護住這個女子——

  他的妻。

  他的心思與轉念,似乎被李瑤馨感應到,她忽然抬起頭來,直直地向他站立的暗處望過來。

  四目相對,李瑤馨驚得呆了,僵立在當場。

  司徒夜明暗罵自己粗心,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竟忘了掩身,在這個尷尬的時刻,讓她察覺了他。

  他想了想,正要不出來,與他們坦然面對時,竟然殺出了一名程咬金!

  緋玉公主忽然奔進園子裡,看到李瑤馨和蕭墨澤相擁的動作,立即大聲嚷嚷地喊道——

  「好大膽!是誰潛進王爺府?」

  「公主,你不要誤會,他是……他是……」

  李瑤馨看著公主,又看著站在暗處的司徒夜明,不知該怎麼解釋這個令人說不清的局面。

  最後,她忍不住以求救的眼神投向司徒夜明。

  「哼!李瑤馨,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躲在這裡,與人悖德私會,我要告訴我皇兄去!還有皇上,上次他還罵我錯怪你,我看這次你要怎麼解釋?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緋玉衝動地開始大叫,企圖引人過來。

  蕭墨澤突然飛身過去,制住司徒緋玉。

  「住口!你要再喊叫,別怪我下手!」

  司徒緋玉用力掙扎,嗚嗚嗚的還想拚命喊叫。

  蕭墨澤反手一扣,讓她疼的悶哼一聲。

  「蕭大哥,別傷害公主!」

  李瑤馨著急地想要阻止,不料被蕭墨澤一個轉身,用力的撞開。

  眼見李瑤馨即將摔倒,司徒夜明立即從暗處現身,飛快地將李瑤馨扶住,攬進懷裡。

  「住手。」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蕭墨澤。

  蕭墨澤滿臉驚愕地瞪視著他,沒料到司徒夜明竟然就在附近。

  「王爺……」

  李瑤馨驚懼不已地抬頭看他,此時已經被接二連三的驚變給嚇得六神無主了。

  緋玉公主趁著蕭墨澤分心時,用力拉下他的手掌,奮力向司徒夜明喊道:「皇兄,他們背著你私會!」

  蕭墨澤回過神來,見到司徒夜明親密地摟著李瑤馨,彷彿在向他宣示他的擁有權,新仇舊恨同時湧上心頭,憤怒的雙眼泛紅。

  「哼,躲在暗處偷聽,真是皇室典範啊!」他嘲諷地說道。

  「蕭尚書之子未從正門通報,擅自闖進王爺府,驚擾皇族內眷,這個罪名可不輕啊!」

  司徒夜明也不腦,只是淡淡地報上他的犯行。

  「還有侮辱皇室尊嚴,更是罪加一等!皇兄,一定要請皇上哥哥嚴懲這個膽大妄為的惡人!」緋玉公主不怕死地煽風點火。

  「王爺……他是……」

  李瑤馨急了,深怕蕭墨澤真的會被拿下治罪。

  司徒夜明給了她一個充滿壓迫性的眼神,要她住口。

  她第一次感受到司徒夜明天生令人生畏的皇族威嚴,一時之間也不敢違抗,只能咬著唇,焦急地看著蕭墨澤。

  「放了緋玉公主,你可以安然脫身。」

  司徒夜明平靜地說道。

  「司徒夜明,你奪我妻,我拿你妹妹來抵,你道是如何?」

  蕭墨澤冷冷一笑,問道。

  李瑤馨和司徒緋玉同時倒抽一口氣。

  司徒夜明依然冷冷淡淡地看著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思緒。

  「侍衛很快就會巡來此處了,到時就算我想放了你,也沒有辦法。擅入王府,是明律重罪。」

  「無所謂,有一個公主抵命墊背,也不吃虧。」

  蕭墨澤聳聳肩,一臉豁出去的不在乎神情。

  「你!你這大膽狂徒,好的的膽子,竟敢威脅本公主!你——唔!」

  緋玉公主又開始大聲嚷嚷,完全沒顧慮自己的小頸子還擰在對方手裡,不停地挑釁叫囂。

  司徒夜明的眉頭微微皺起,為妹妹的愚蠢舉動感到擔心。

  果然,連蕭墨澤都嫌她吵,終於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反手一劈,將聒噪的公主擊昏,省了心。

  「……你想怎樣?」

  「你若要大費周章的抓我,傳出公主被俘的消息也沒關係。如果在乎公主名聲,那麼,三天後,京城向西的仙人壘上見,你親自赴約,我們一較高下。若我贏了,瑤馨必須歸還我。」蕭墨澤冷冷笑道。

  眼見已無退路,蕭墨澤乾脆不顧一切,開口向司徒夜明挑戰。

  「若我贏呢?」

  「除了公主,我的人頭一併奉上。」

  兩個男人靜默對峙良久。

  「王爺……蕭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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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李瑤馨急得猛搖頭,覺得事情已經完全脫離控制,無法收拾了。

  蕭墨澤痛楚的瞥了她一眼,隨即挾著昏迷的公主,飛身一躍,閃到屋頂去,瞬間消失不見。

  「好身手。這個人……是個人才呀!」

  司徒夜明瞇著眼,沒有追上去,反而站在原地,淡淡地稱讚道。

  「王爺……蕭大哥他性子從小衝動,但為人正直,此時是因為急怒攻心,一時犯了傻。我相信他絕不會傷了公主,請王爺開恩……」

  李瑤馨跪了下來,向他祈求道。

  王爺莫測高深地瞧了她一眼後,走到旁邊去,幫躺在地上的奉兒解開穴道。

  「呃……王爺?我怎麼了?怎麼躺在地上?」

  奉兒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看著他,然後又四處張望。

  轉頭一看,看到李瑤馨軟倒在地上跪坐著,馬上四肢並用地爬到她身邊。

  「娘娘?!你怎麼跪著呀?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在李瑤馨身上緊張地東摸西摸。

  「扶娘娘回房休息。」司徒夜明淡淡地命令道。

  「是!」

  奉兒趕緊起身,扶起李瑤馨。

  「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李瑤馨起來之後,眼眶泛淚,擔憂萬分地看著他。

  司徒夜明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發一語,轉身離去。

  李瑤馨望著他的背影,落下淚來……

  接下來,李瑤馨完全不知道後續消息,司徒夜明也很堅決的不對她吐露任何一絲消息。

  她心裡萬分焦急,擔心蕭墨澤做出傻事,又擔心他會傷害王爺和公主。

  公主失蹤,是多麼重大的一件事,怎麼壓得下來?

  她也不敢問別人,連奉兒都不敢對她講,更別說要她去探聽尚書府是否有任何動靜,是否出了什麼大事,只能暗自憂傷心焦。

  才短短三天,她整個人吃不下,睡不著,竟然急劇消瘦了一大圈,幾乎又要病倒了。

  約定日的前一夜,司徒夜明來到她房裡。

  看著她形銷骨立的模樣,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希望回來的人,是他,還是我?」

  李瑤馨一愣,然後抱住他,淚流滿面,不停地搖頭。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太難了。

  司徒夜明歎息一聲,憐惜地低下頭,吻掉她的淚,封住她的唇。

  「對不住,我不該逼你面對這麼殘忍的抉擇。」

  她閉著眼,很用力、很用力地擁緊他,想從他的身體裡汲取安慰。

  「馨兒,這事很難處理,十分棘手,但你什麼都別問,只要相信我就好,我定會盡力處理。別再折磨自己了,我於心不忍。」

  司徒夜明溫柔地抬起手,輕輕撫著她的臉。

  他的手指粗糙,刮紅了她細緻的肌膚。

  但她不在乎這樣的細微疼痛,只是將臉埋進他懷裡,點點頭。

  「我相信你……」她全心信賴地說道。

  他心神一動,低頭輕吻她,她閉上眼,仰首回應……

  這一夜,兩人之間,很有默契的不說什麼,卻又彷彿有什麼已經被打破,和從前再也不一樣。

  此時此刻,她前所未有的感覺到,她是完完整整屬於他的。

  而他,也是完完全全的屬於她的。

  終於,有一種真正成為夫妻的感受……

  第二天一早,司徒夜明竟然決定讓人將她送至京城郊外的偏遠別莊去。

  他的理由是要她過去靜養。

  李瑤馨初時愣了好一會兒。

  最後,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在他的目送下,安安靜靜地上了馬車,啟程到別莊去。

  事後,奉兒告訴她,她被送到別莊去的事,又變成京城裡茶餘飯後的話題。她還是置之一笑,不理會。

  似乎大家都認為,王爺是真的冷落她,才將她打發得遠遠的。

  李瑤馨心想,蕭墨澤是不是也一樣聽到了傳聞?希望不會見到他又不顧一切,冒冒失失地闖了過來……

  在這期間,她一直擔心奉兒有一天會慌慌張張地衝來告訴她,說蕭尚書府出事了,又害怕奉兒跑來說王爺出事受傷之類的。

  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居然沒有什麼大消息。

  連緋玉公主被蕭墨澤擄走的事,奉兒好像也是一點兒都不知情。

  這表示,王爺真的把這件事壓下來了?

  那仙人壘之約,王爺又是如何解決的?

  許多疑問盤踞在她的腦海,卻沒人能回答,讓她每天都沒有什麼胃口,甚至偶爾一看到膳食,就有些反胃,常常吃沒幾口,就要人撤下。

  別莊的奴僕們,似乎也聽到了傳聞。對待新到的王妃,態度竟然有些輕慢,在服侍起居上,顯得不是那麼積極。

  奉兒幾次跳腳,氣得要去跟王爺府的葛總管告狀,卻都被李瑤馨壓了下來。

  「娘娘,你怎麼能忍得下來?」

  「沒關係,日久自然見人心。宰相府裡勢利的人可多了,怎麼比得上這些別莊的奴僕?總會有幾個憨厚衷心的人可以幫忙。」李瑤馨淡淡地回道。

  「……說得也是。」

  想了想,奉兒聳聳肩,頂多自己多跑幾個腿而已,也就不在意了。

  幸虧又過了沒多久,奴僕陽奉陰違的行為收斂了許多。

  這,全都要感謝小世子的到來。

  當小世子一臉彆扭、渾身不自在地站在別莊門口,身後還跟著婉嬤嬤和春喜、秋月時,李瑤馨實在很訝異。

  「娘娘。」

  婉嬤嬤他們同時向她恭敬行禮,她也一臉和善地免了他們的禮。

  「賢兒?你怎麼來了?」

  李瑤馨高興地露出笑顏,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

  看到她對他笑,小世子咳了一聲,別過臉去。

  仔細一看,小世子的臉上竟然有隱隱的暗紅色。

  「這裡是王爺的別莊,我身為王爺的世子,難道不能來嗎?」小男孩用他一貫的傲慢語氣回道。

  「可以呀!只是這裡沒什麼玩兒的,怕賢兒來到這兒會無聊。」

  李瑤馨不以為意,依然語氣溫和地說道。

  「我……我來這裡,是為了用功唸書,不是來玩的!」他努力皺起和司徒夜明十分相似的眉頭。

  「這樣呀,那太好了。」她對他溫柔一笑。

  「娘娘,您不在王爺府的這段時間,小世子又不乖乖吃飯了,鬧的王爺很頭疼,乾脆也把小世子給送來,說要讓小世子跟在您身邊,看看娘娘能不能再教他好好的吃飯。」

  婉嬤嬤面無表情地說道,絲毫不給他面子,很不客氣地揭了他的底。

  春喜和秋月聞言,偷偷掩著嘴笑。

  「婉嬤嬤!」

  小世子惱羞成怒,生氣地跺腳。

  「沒關係,來用功也好,來吃飯也好,母妃都很高興的。」她還是對他笑得好溫柔。

  小世子怔怔地看著她美麗婉約的笑顏,然後轉過頭去,臉上又紅了。

  「進來吧,外面風大呢!」

  李瑤馨伸出手,要牽小男孩。

  只見小男孩皺眉,瞪著她的手,背脊挺得直直的,兩手緊緊地交握在身後。

  她忽然覺得,小男孩的身姿動作有些眼熟。

  「我不需要牽!小孩才要牽手呢!」

  賢兒一臉不屑地說道,看也不看她,逕自越過她,向屋內走去。

  李瑤馨看了看孩子的背影,恍然大悟。

  小世子擺出來的姿勢,根本就是司徒夜明的招牌動作。

  看來,這小男孩,正在模仿他最崇拜的爹爹呢!

  李瑤馨覺得好笑,對他的拒絕也不以為意,跟在他身後進屋去。

  別莊的奴僕們霎時面面相覷。

  他們是不是看走眼了?

  娘娘她……真的有被冷落嗎?

  想要賄賂小孩,最好用的兩大法寶,就是吃和玩。

  在別莊的日子,比在王爺府裡清閒,李瑤馨也開始回想,在宰相府裡,她和府裡年紀小的孩子們玩的遊戲。

  於是她親手做了一些小玩意兒,趁小世子念完書的空擋時間,召來賢兒和別莊裡的孩子們,拿小玩意兒出來教他們玩。

  然後,她也時常到炤房去,親自做一些孩子非常愛吃的小點心,去甜小世子的嘴巴。

  當然,別莊下人們的孩子,也都分到了甜點,每個都歡天喜地的,愛死了王妃娘娘。

  那些孩子們的爹娘,看見娘娘對他們孩子的照顧,漸漸地打從心裡喜歡這個沒架子的新王妃,於是不少人開始會主動地服侍娘娘。

  賢兒雖然常常一副老成的模樣,其實仍然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和大多數的小男孩一樣,精力充沛,活潑愛玩。

  在別莊裡,不似在王爺府裡,規矩多如牛毛,加上司徒夜明不在,小男孩也漸漸玩開了。

  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做完功課後,下午午睡後的點心時間和遊戲時間。

  為了能吃到點心,賢兒必須乖乖地吃光三餐,不挑食。

  為了能玩遊戲,也必須把每日功課都念完、背完、寫完。

  作息規律,吃好睡好,天天曬太陽、玩遊戲,小男孩居然開始變壯,也曬黑,整個小身子還忽然挑高了一些,帶來的衣服有幾件開始不合身,讓春喜和秋月哇哇叫著,說來不及給小世子縫新衣。

  小男孩臉上總是老氣橫秋的表情,漸漸不見了,反而越來越常露出符合他這年紀該有的天真氣息。

  婉嬤嬤陪著李瑤馨在亭子裡,看著小世子在大樹下和一群孩子玩「鬼抓人」,玩得尖聲連連,又跑又跳。

  「小世子從出生到現在……很難得看到他像現在這麼的快樂吶……」婉嬤嬤歎了一聲。

  李瑤馨笑著,一同看孩子們歡快的嬉鬧。

  她一雙老目,忍不住泛出一些水光。

  「娘娘,老身想替小世子求個情。」

  「什麼事?嬤嬤請說。」

  「小世子心裡,對上回落水的事,一直懷有歉意。他一直覺得很對不住娘娘,沒能及時為娘娘澄清,讓娘娘背負害他落水之名。事後,小世子曾去找王爺坦白了,但小世子心高氣傲,自尊心太強,所以一直拉不下臉跟娘娘道歉。」

  「原來是這事。事情早就過去了,我並不會跟孩子計較。」李瑤馨笑著搖搖頭說道。

  「但是小世子一直沒忘。」婉嬤嬤嚴肅地說道。

  李瑤馨靜默了一下,接著緩緩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婉嬤嬤,謝謝你告訴我。」

  此時,小世子轉頭看到奉兒捧著點心盤,走進亭子裡,放在李瑤馨身邊,立即開開心心地向她跑過來,身後的孩子也一窩蜂地跟著奔了過來。

  「娘,娘!吃點心的時間到了嗎?」

  賢兒奔進亭子裡,歡快地叫著,雙眼期待地看著她,渾然不覺自己脫口叫了什麼。

  婉嬤嬤一臉驚愕,連奉兒也忍不住直眨眼。

  李瑤馨卻一臉感動地看著他。

  這孩子,不是喚她「母妃」,而是喚她「娘」呀……

  此時,賢兒才驚覺自己喊了什麼,瞬間,小臉脹得通紅,紅得好像幾乎要滴出血來。

  「我……我……」

  他有種想一頭撞死的衝動,卻又不知該怎麼辦。

  李瑤馨含著感動的眼淚,對著他笑,招了招手,拿起一塊點心給他。

  「好孩子,來吃點心了。」

  賢兒伸手接過點心,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李瑤馨定定地凝視著孩子跑得不見人影。

  「這孩子,真彆扭呀……」婉嬤嬤笑著抹了抹眼角的淚。

  沒多久,李瑤馨竟然發現有身孕了。

  首先發現不對的,還是經驗豐富的婉嬤嬤,從她一些改變的小習慣和些許不適的症狀猜到的。

  她又驚又喜,不明白自己一直喝著避孕湯藥,怎麼仍會有身孕?

  因此,她相信,是先前那無緣的孩子,又回來找她了。

  這一次,她萬分小心地護著、顧著,行事動作都小心了起來。

  心裡雖然歡喜,但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司徒夜明,想了一想,還是要求奉兒和婉嬤嬤保守秘密,暫時不要讓司徒夜明知道。

  不過,她是想太多了。

  雖然別莊距離京城才三天路程,乘快馬也只需要一天半,但是從她搬來別莊之後,整整三個月,司徒夜明一次也沒有來探視過她。

  一開始,她每日都會偷偷盼望,希望他會突然出現在別莊門口,就像那天賢兒突然來到一樣。

  但是,每個夜晚,她都失望了。

  盼呀盼,盼到最後,她也不再盼了,將心思專注地投在腹中的小小胎兒上。

  至少,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而且司徒夜明要她相信他,她便選擇全心全意的相信。

  這一日,李瑤馨坐在池邊的亭子裡,一手輕撫微微隆起的小腹,唇畔含著若有似無的淡淡笑意,望著池中正當嬌嫩的朵朵蓮荷。

  望呀望的,望到出神了。

  不知不覺,竟已過了四個月。

  這四個多月裡,幸虧腹裡有個孩兒陪著她,順便鬧得她孕吐害喜,沒空胡思亂想,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這種無底無著的漫漫日子。

  正在發呆的時候,她沒注意身後有個人正靜靜靠近她。

  「馨兒。」

  聽到朝思暮想的喚聲,她呼吸一窒,一時之間,懷疑自己是否思念過了頭。

  「馨兒。」

  來人又喚了她一聲,這才確定,不適她的幻聽。

  她回過頭去,看到司徒夜明正含笑望著她。

  她咬咬唇,緩緩站了起來,轉身面對他。

  當她起身之後,司徒夜明注意到她微隆的小腹,隱隱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你……來了。」

  她只吐出三個字,卻壓抑了許多的思念及掛心。

  她緊瞧著她,想要看他對她的身孕又什麼反應。

  「外頭風大,外面進屋說話。」

  她壓下失望的神色,點點頭,讓他扶著她,小心地走回屋裡去。

  一進到屋裡,司徒夜明扶著她坐下之後,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她看著他,很想問京城裡的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看出她的擔憂,主動提起蕭墨澤的事。

  「我本想將蕭墨澤挾走公主的事壓下來,但還是瞞不過皇上。皇上一氣之下,趕在我到仙人壘赴約之前,派出身手最頂尖的大內侍衛,拿下了蕭墨澤,由皇上親自審訊。」

  她臉色一白,倒抽了一口氣。

  「驚動了皇上?那蕭大哥……」

  「別激動,因為我和緋玉強力保薦之下,他目前暫時沒事。」

  「緋玉公主為蕭大哥求情?」

  她先是送了一口氣,想到緋玉公主,又覺得驚訝不已。

  「我也很訝異。不過算蕭墨澤聰明,除了最初打昏她的那一記手刀之外,他沒有再傷緋玉一根寒毛,反而讓他有了保命的機會。」司徒夜明冷笑一聲。

  「那麼……現在呢?」

  「我跟皇上說,蕭墨澤是個人才,可以好好重用。皇上考慮了之後,特別開恩,留他一條小命,但是還有條件。」

  「什麼條件?」

  她擔心地問道,深怕是什麼根本做不到的事,那一切都白費了。

  「皇上要他在數月後的殿前武試奪得狀元,若是得不到武狀元之位,便要抄家滅族。」

  她聽了張大眼。「殿前武試?」

  「這也是緋玉親自向皇上提出來的條件,至於為什麼是這個條件,那就要去問緋玉了。」司徒夜明搖搖頭。

  李瑤馨陷入沉思。

  為什麼……最後會扯到殿前武試?

  難得蕭大哥在逃亡期間,曾對緋玉公主提過她與他之間的約定嗎?

  如果真是這樣,就表示緋玉公主有心要助蕭大哥了?

  一抹奇異的念頭,驀地躍上她的腦海。

  會嗎?

  在他們逃亡期間,是否曾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心高氣傲的公主,開出來一個不算是懲罰,更說不上是戴罪立功,分明就是為了要成全蕭墨澤的條件?

  她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

  但,感情的事也很難說。

  像她,就從沒想過她嫁給了司徒夜明後,整顆心竟就自然而然地給了他,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原因,就是單單純純地愛上了他……

  想到此,她低下頭,撫了撫小腹,笑了起來。

  「怎麼了?不舒服嗎?」

  他有些擔心地研究著她的表情。

  但不舒服的話,怎麼還帶著笑?這反應未免太怪異了。

  看到他擔憂的表情,她溫柔地笑了。

  「沒事,真的沒事。」

  這男人的心理,應該還是有她的位置吧?

  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她會有耐心,讓他慢慢地將她放進他的心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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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司徒夜明來到別莊後,對李瑤馨懷有身孕的事,什麼話都沒有說。

  但他卻對她呵護備至,不但天天陪著她在院子裡散步、曬太陽、命人三餐燉補,為她養身養胎,甚至跟皇上討了一個御醫來到別莊,天天專門為她把脈調理。

  看著她日漸隆起的小腹,他不但沒有愉悅的表情,眉頭反而一天一天地越皺越深。

  她覺得很是失望,也摸不清他在想些什麼,而且總覺得他並不是太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反到是賢兒,老是在她的身旁跟前跟後的,對她越來越大的肚子,好奇得不得了。

  這一天,賢兒甚至主動要求,想摸一摸她的肚子。

  當賢兒輕摸她的肚子時,滿眼的敬畏。

  此時,肚子裡的孩子忽然一動,剛好踹了賢兒的手心一下。

  賢兒像被咬到似的,飛快縮回手,眼睛睜得好大,驚疑不定地瞪著她的肚子,惹得李瑤笑個不停。

  「娘……你的肚子裡是個弟弟,還是個妹妹?」賢兒猛瞧著她的肚子。

  「賢兒認為是弟弟,還是妹妹呢?」她反問道。

  他嚴肅地想了想。

  「我想一定是弟弟,他才會這麼調皮。如果是妹妹,一定像娘一樣溫柔,怎麼會踢我的手?」他很篤定地回答。

  李瑤馨溫柔笑著,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那麼賢兒,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賢兒喜歡弟弟,也喜歡妹妹,娘都各生一個吧!」

  她聽了,笑得樂不可支。

  「小世子,生孩子又不是上酒樓去點菜,牛肉、羊肉各來一盤呀?」奉兒也在一旁打趣道。

  「那娘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呢?」

  「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只要能陪伴賢兒一起玩的,娘都喜歡。」

  賢兒聽了很興奮,繼續觀察著她的肚子。

  忽然間,他想到了一件事,整張小臉便慢慢垮了下來,漸漸不笑了。

  「怎麼了?」李瑤馨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我出去了。」

  賢兒不開心地說道,接著轉頭就跑了出去,還差點撞到奉兒。

  「小世子怎麼說風就是雨,剛剛還好好的,怎麼馬上就變臉了?」奉兒奇怪地瞧著小孩跑遠的身影。

  李瑤馨透過窗戶,看著賢兒跑到了庭院中的一棵大樹底下,孤單地蹲在,不知道在看什麼。

  「這孩子心思敏感,恐怕真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吧。」她喃喃說道。

  想了一下,她乾脆起身,走出房門,向鬧彆扭的賢兒走過去。

  「賢兒,怎麼了?」

  小男孩抱著膝,盯著地上的落葉。

  「皇姑姑曾說過,如果新母妃生了弟弟或妹妹,新母妃就一定不會喜歡我了,爹爹也會只疼弟弟妹妹,不會再疼我……」

  李瑤馨在心裡對著緋玉公主皺眉頭,一面彎下腰,摸摸小男孩的頭。

  「賢兒是娘的第一個孩子,娘第一個疼愛的,就是賢兒。將來賢兒當了哥哥,可以幫娘一起照顧弟弟、妹妹,分一此疼愛給他們,好嗎?」

  小男孩仰起頭,看著她,想了想,對她慎重地點點頭。「我會當好哥哥,幫娘照顧弟弟。妹妹。」

  「賢兒好棒。」她笑著又摸摸他的頭。

  小男孩這才站了起來,開心得臉都紅了。

  沒多久,前院忽然騷動起來,許多人都匆匆忙忙地往前院聚集過去。

  賢兒也察覺到別莊不尋常的動靜,好奇地轉過身,往前廳奔了去。

  正在疑惑間,就有下人慌慌忙忙地跑了過來,請李瑤馨趕緊到前廳去。

  「怎麼了?是誰來了?」

  「是……是萬歲爺來了!」下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

  「皇上來了?」她驚訝地回道。

  「是啊,所以王爺才派我來請王妃快去前廳。」

  李瑤馨一聽,趕忙回房讓奉兒幫她整理了一下,然後扶著她到前廳去。

  一到了前廳,她見到了皇上坐在主位上,司徒夜明冷著臉坐在一旁,另一旁則是坐著緋玉公主,然後賢兒是正在她懷裡撒嬌,又揉又蹭的。

  李瑤馨上前,立即跪拜。

  「臣妾叩見皇上——」

  「哎呀,皇弟媳懷有身孕,別跪了,趕快平身。來人,趕快賜座。」

  皇上笑嘻嘻地揮手,要人搬來椅子給她坐下。

  「皇弟媳還記得朕嗎?」

  等她坐好後,皇上和善地對她笑道。

  「記得。皇上曾來過宰相府,召見過臣妾。」她微笑回答。

  「皇弟媳現在身體還好嗎?」

  「還不錯。」

  「皇弟啊,你們這麼快就有子嗣,可要好好謝我?」

  「為什麼要謝你?」司徒夜明冷冷地問道。

  「是我跟御醫指示,要好好幫皇弟媳調養身子,不惜運用我大內珍貴藥材,配成『每喝必孕』湯藥,幫助你們早日懷上子嗣呀!」

  每喝……必孕?

  李瑤馨愣愣地與奉兒對視了一眼,想起曾在灶房外聽到的事。

  奉兒的眼中也露出相同的疑惑。

  難道那對廚娘聽到御醫藥童說的藥名,不是「避孕」湯,而是「必孕」湯?

  「皇上,你竟然又擅自作主,沒有問過我的意思?」

  司徒夜明皺眉,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

  「如果朕問你是否願意再娶,是否願意再生子嗣,你的答案一定是不娶、不生,那朕幹嗎多事,還來問的意見?」皇上回答得理直氣壯。

  「皇上,你……」

  司徒夜明瞪著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皇弟媳,皇弟他呀,一直害怕你會因懷孕生子而有任何不測,朕不管怎麼向他勸解,他就是想不開。若不是朕在暗中偷偷助了一把,想要等到皇室子嗣,我看是難喲!」

  皇上「哼哼」兩聲,瞧了司徒夜明一眼。

  司徒夜明根本就不想理他。

  但,李瑤馨終於有些恍然。

  這段日子,她的肚子漸漸大起來,他是因為太過擔心害怕,所以才會這樣高興不起來?

  她看向司徒夜明,他卻將臉轉身一邊,面上有淡淡紅暈。

  再轉頭看向緋玉公主,才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像是在研究、思索著什麼事。

  「公主……為何一直看著瑤馨?」

  「我……哪有?」緋玉公主心虛地別過頭去。

  「哦,對了,我今天拉緋玉來,是要押她來跟你道歉的。」皇上指了指緋玉。

  「跟我道歉?」李瑤馨一臉迷惑。

  「這丫頭很不懂事,被寵壞了,因此說話莽撞,不分輕重,上回,她誣指你是推賢兒下水,把這事鬧得風風雨雨,我已經將她罵過一遍了,今天再由你好好地數落她一頓。」

  「皇上,臣妾已不計較了。」

  「皇兄,你看,人家皇嫂不計較了,幹嘛還硬要我來道歉?」

  「是啊,臣妾還要多謝公主保薦蕭大哥參加殿前武試呢!」李瑤馨真心誠意地說道。

  皇上一聽,有些不悅地撇了撇唇。「哼!那是因為她想嫁給蕭愛卿,才硬逼人家必須參加殿前武狀元呢!」

  緋玉滿臉通紅,對皇上怒目而視。

  李瑤馨在司徒夜明的提醒下,才明白「大玄」有一條不成文的通例——殿前武狀元,通常也會得到皇上的指婚,將公主下嫁,成為駙馬。

  「也不知道那個蕭愛卿有什麼魔力?緋玉才被人家擄了三天,就把心給了蕭愛卿了!不過,既然皇妹喜歡,當兄長的,當然也要想辦法安排嘍!」

  皇上聳聳肩,一臉無奈地說道。

  「皇上!不理你了!」

  緋玉公主惱羞成怒,滿臉通紅地拉著賢兒,一起去亭子裡吹吹風。

  李瑤馨低下頭,覺得很高興。

  看樣子,蕭大哥與緋玉公主,好像真的是有那麼一回事……

  「好了、好了,朕要休息了,明天朕就要回宮去,緋玉則暫時留在這裡,讓皇宮裡清靜一下,不然她一直在我耳邊鬧著要幫蕭愛卿陞官晉爵,實在胡鬧透頂,朕一聽就頭痛。」

  皇上抱怨地說道,起身走下主位。

  「是,皇上。」

  司徒夜明回道,引導皇上去休息。

  等皇上離開後,李瑤馨也回到房裡休息。

  靜靜地躺在床上,她想著蕭大哥與緋玉公主,越想越覺得奇妙,忍不住輕笑出聲。

  沒多久,司徒夜明也回來了,脫靴上榻,躺在她身邊,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裡。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開心。」

  他將臉埋進她芳香的頸間,輕聲問道。

  「我在想蕭大哥與緋玉公主,不知道那三天裡,他們發生了什麼事?緋玉公主似乎……很愛蕭大哥呢。」

  想著想著,她又笑了起來。

  「緋玉從小就好強、衝動,從來沒有受過一絲屈辱,說不定是蕭墨澤誤打誤撞,敲中緋玉的死穴了。」

  「嗯。」她點點頭。

  不論如何,她都很祝福他們兩人。

  兩人靜靜相擁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疼得小小叫了一聲。

  「哎呀……」

  「怎麼了?」

  「沒事,剛剛孩子踢了我一下。」

  司徒夜明靜止了一會兒,才將手掌從她腰際下滑,來到隆起的小腹上,遲疑地撫著。

  她抬手,輕輕覆在他的手掌上。

  「爺……」她輕聲喚道。

  「嗯?」他心不在焉地回應。

  她轉過頭來,直視著他的雙眼。

  「爺,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生下孩子。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還能再為爺生第二個、第三個,然後我與爺長命百歲,守著我們的子子孫孫。」

  他看著她良久,最後歎了一口氣,將她緊緊擁住。

  「……馨兒記住你的誓言。」

  他的語氣仍舊藏了一絲不安,但已充滿更多的期盼。

  「我會的。」她在他懷裡點點頭。

  兩人繼續相擁,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盡情享受著甜蜜的平靜與溫存。

  過了一會兒,司徒夜明緩緩開口。

  「明天,我也要隨皇上回京。聽說西境軍情又告急,似乎『西戎』餘黨又集結了一批兵力,鬧得西境不安。我有可能要再披戰袍,領兵前去鎮壓。」

  「另外,皇上見過了蕭墨澤,也認為他是可造之材。蕭尚書更表明了想要他在軍旅中好好磨練,因此我此行也會帶上蕭墨澤。」

  李瑤馨一聽,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心有所感,抓住他的手。

  「怎麼了?」司徒夜明輕聲問道。

  「爺……此行千萬要小心。」

  她低聲說道,心頭有些不安。

  「放心,我會好好的回來,伴著你與孩兒們。」

  他微笑著擁住她,趁著分別之前,把握珍貴的相處時間,繼續與妻子溫存……

  司徒夜明回京沒多久,果然就接獲聖旨,再度領軍西征。

  而蕭墨澤,則被皇上指為前鋒將軍,跟隨司徒夜明出征。

  李瑤馨原本想回王爺府去,卻因為御醫為她把脈,把出了奇異脈象,懷疑她的肚子裡是一對雙生子,不適宜出門,只好繼續留在別莊待產。

  皇上聽見李瑤馨懷了雙生子,高興得不得了,馬上派人送來高貴補藥,還有宮裡經驗最豐富的產婆與助產婢女。

  李瑤馨對皇上的安排感到非常的感激,有了產婆隨時待產,她就比較不那麼害怕了。

  果然,才經過了一個多月,還未到足月,李瑤馨的肚子竟像吹氣一樣,已經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舉步艱難,只能經常躺在床上休息。

  「……娘,你的肚子會不會破掉?」

  賢兒坐在床沿,很是擔心地看著她,不敢跟她說,她現在的樣子,好像他在田里看過的大肚青蛙。

  「娘也很擔心啊。不過御醫說娘的肚子裡兩個小娃娃,所以才會這麼大。」

  李瑤馨笑道,忍著後腰和肚子的不適。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一直覺得肚子很緊,緊得令她不舒服。連她都有此心驚膽跳,害怕自己的肚子會不會真的破掉……

  賢兒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肚子。

  「真希望爹爹趕快回來。」他輕聲說道。

  她對他又笑了笑,然後揉揉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氣。

  「娘……你看起來不太舒服,要不要賢兒去找御醫來給娘看一下?」賢兒不放心地問道。她搖搖頭,「不用了。可能是肚子大得太快,忍一下就好了。」

  「娘娘、娘娘!」

  「怎麼了?」她緊張地看著奉兒氣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不好了!宮裡傳了消息過來,說王爺他們在半路上,就遇到『西戎』餘黨埋伏偷襲,被『西戎』餘黨的頭子放冷箭,王爺和蕭少爺雙雙遭到暗算受傷了!」奉兒焦急地把消息告訴她。

  李瑤馨張大眼,撐著身子趕緊坐起來。

  「那王爺現在在哪裡?」

  「聽說大軍正在回來的路上,護送王爺與蕭少爺回來。緋玉公主聽到消息,現在正動身要回宮去。」

  李瑤馨臉色發白,腹部緊繃的不適感也越來越強,忍不住閉上眼,雙手來回撫住腹部。

  「娘娘,你還好嗎?要不要請御醫?」

  等那波緊繃感過了之後,她才張開眼,搖搖頭。「我沒事……」

  「娘娘……」

  「宮裡過來的人,現在還在嗎?」

  「還在。」

  「我要親自去問一下狀況。」她掙扎著要下床。

  「娘娘,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我——」李瑤馨正想開口,卻覺得下身有什麼突然破了,一連熱液從腿間湧出,迅速沾濕了襯裙。「怎麼回事?」

  李瑤馨嚇了一跳,坐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娘娘……娘娘,你該不會是破水了?我……我我我去找御醫和產婆過來!」

  「快生了?可是時間還沒到呀……」

  李瑤馨低語道,不太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快破水了。

  李瑤馨緊張萬分地撫住肚子,還來不及細想,第二波的緊繃感突然又來襲,整個龐大的肚子硬得像大石頭一樣。

  她閉上眼,渾身僵硬地等待這陣不適感漸漸退去。

  「小世子,請你看一下娘娘,我、我很快回來!」

  從沒經歷過生產的奉兒,緊張得不得了,結巴著說話,然後急急忙忙地又衝了出去。

  賢兒也嚇傻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

  他焦急地看著她,好氣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麼。

  她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對他笑了一下。

  賢兒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挨在她身邊,陪著她等待御醫和產婆過來。

  沒多久,御醫和產婆來了,連聽到消息的婉嬤嬤也趕了過來。

  當御醫到達時,檢查了一下她的狀況,灰白色的眉毛不禁皺了起來。

  「娘娘激動過度,動了胎氣,恐怕是要生了。」

  「這麼快?不是還沒足月嗎?」她擔心地問道。

  「雙生子通常會比較早,娘娘請放心。」產婆開口解釋道。

  御醫說完,就讓產婆開始接手,指揮眾人準備熱水、炭火和乾淨的布巾,整個屋內開始變得忙亂。

  「娘……」

  「小世子,跟婉嬤嬤回房去。再過不久,小世子就有兩個弟弟或妹妹啦!」

  「賢兒放心,快跟婉嬤嬤回去。等娘生了之後,一定會讓賢兒過來,和弟弟妹妹們見面。」

  賢兒依依不捨地拉了拉她的手,才乖乖跟著婉嬤嬤離開。

  李瑤馨躺回床上,心裡又緊張、又害怕,一面抵擋著陌生的疼痛感,一面又掛念著傷勢不明的司徒夜明和蕭墨澤,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心力交瘁。

  接下來,她漸漸無法做多餘的思考。

  不適感越來越強烈,疼痛開始難忍。

  咬著唇,忍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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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08:11
尾聲

  隨著時間漸漸過去,王妃娘娘遲遲沒能將孩子生下來,御醫和產婆的臉色,也跟著越來越凝重,不斷地鼓勵王妃繼續再用力。

  在門外等待的人,從一開始的緊張、興奮,到不停地來回徘徊。

  隨著日頭落下,又再度升起,李瑤馨的呻吟越來越弱,整個別莊都籠罩在不安、擔憂的氣氛之中。

  李瑤馨臉色蒼白,佈滿汗水,虛弱萬分地躺在床上,力氣已經幾乎用盡,呼吸也變成微弱。

  「娘娘!娘娘,你要撐下去呀……趕快把孩子生下來……」奉兒在一旁急得哭了出來。

  眼看王妃快要昏迷,產婆開始壓揉李瑤馨的肚子。

  劇烈疼痛讓她又醒了過來,痛苦不堪地呻吟著。

  「娘娘,加油啊!再生不下來的話,孩子和娘娘都會保不住呀……」奉兒嗚嗚咽咽地哭著說。

  聽到這些話,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司徒夜明的約定。

  她曾經對他承諾,她會平安生下孩子,還要幫他生第二個、第三個。

  如果她現在放棄了,王爺他又要面對第二次的喪妻之痛,甚至要面對喪兒的打擊……

  想到這裡,她忽然一鼓作氣,喊叫出來,拚命地用力。

  產婆趕緊把握機會,指導她出力的時機和方式。

  好不容易,第一個孩子終於呱呱墜地,沒多久,第二個孩兒也生了出來。

  聽到房裡傳出兩個嬰兒細細弱弱、但很有生命力的哭聲,門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合手感謝上天。

  產婆趕緊將孩子們清洗一下,用布巾仔仔細細地包了起來,送到李瑤馨身旁。「恭喜娘娘,是兩個健康的兒子呢!」

  李瑤馨此時已經陷入半昏迷,眼皮沉重不堪。

  她想要看一看孩子們,卻力不從心,強大的睡意向她侵襲而來……

  御醫見她不對,趕緊為她把脈,發現她脈象越來越弱,驚得不得了,立即施救。

  「娘娘--娘娘--」

  奉兒此時已經崩潰,忍不住放聲大哭,叫著她。

  這下子,生子的喜悅又馬上被打破,所有人都表情凝重,陷入一片沉默。

  突然間房門被推開來,竟然是滿面風霜的司徒夜明走了進來!

  「王爺!王爺!您回來了!您快點叫醒娘娘,讓她醒來看孩子一眼啊!」奉兒一看到他,又驚又喜忍不住哭求他快看看娘娘。

  司徒夜明神情極為難看,甚至浮現一抹恐怖。一見到床上虛弱昏迷的李瑤馨,整顆心瞬間結了冰幾乎難以呼吸。

  他焦急地來到床沿,坐在她身旁,伸手撫了撫她冰涼的臉頰,確認她的呼吸仍在,只是淺淺弱弱。

  他閉上眼,傾身攬住她。

  「馨兒,馨兒,我回來了。」他柔聲說道,又撫了撫她的臉,溫柔拂開她臉上因汗水而沾粘的髮絲。

  她安詳地閉著眼,沒有回應。

  他再繼續說道:「馨兒,你答應過我,會平安的,千萬不可食言。」

  她依然睡著。

  他將臉埋在她頸邊,用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不停地懇求。

  「馨兒……撐下來,你一定要撐下來……如果你撐下來,我會答應你所有要求,定會憐你,惜你,我不能失去你……聽見了沒有?你若是撐不下去兩個初生的孩兒就要沒了娘……像賢兒一樣,你忍心嗎?馨兒……求求你……」

  說到後面,他已經哽咽。

  眾人不忍見到這樣的場面,悄悄退了下去。

  也許是心靈感應,身邊的雙生兒,原本已經安靜了,竟然在此時不約而同地開始用力啼哭,此起彼落,好像也是在喚著李瑤馨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李瑤馨終於努力地撐開了眼,既驚喜又激動地看著他。

  「你……沒事?」

  「我沒事,多虧了肖墨澤機警,察覺有埋伏,我跟他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西戎餘黨也很快的被滅了。我怕你接到消息,會擔心過度,胡思亂想,所以要肖墨澤先帶兵回京,我另外快馬加鞭趕了過來。沒想到仍然慢了一步,消息還是傳了來,讓你受驚嚇了。」

  聽到蕭墨澤救了他,還有兩人平安的事,她欣慰地閉了閉眼。

  接著,她聽到了孩兒們的哭聲,轉過頭去,很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撫摸孩兒。司徒夜明趕緊抱來孩兒,讓她仔細觀看。

  她虛弱地對他笑了。

  「爺……」她抬手伸向他。

  「馨兒……」他握住她的手,滿眼的激動。

  「我希望你……能憐我一世……」她看著他的眼。

  這是她嫁給他之後,第一個開口的要求。

  「沒問題,只要你好好活下來,我定憐卿生生世世……」他慎重地對她起誓。

  聞言,她的唇邊綻出美麗的笑容。

  他擁緊她,擁緊他們的孩兒,再也不肯放手。

  執子之手,定要與子偕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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