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水]下屬多多包涵[全文完]

下屬多多包涵 作者：鏡水  

她不談戀愛。
尤其不可能跟他談戀愛。
他是她的可愛小幫手，
但，她卻「允許」他吻她？！這是……怎麼回事啊？
先前之所以挑選他當執行長第二秘書，
就是因看上他的工作態度和能力。
而他的表現確實令她滿意極了。
而且，工作之餘，他還很細心，細心到……
是因為他幾次的貼心行為讓她動了心？
看來，她和他要回到從前那種單純上司
和下屬的狀態是不可能了。
只是，能不能這樣繼續曖昧下去就好？
幹什麼一定要她「明白」給答案？
她知道自己不想拒絕，因為她確實動了心。
要怎麼辦才好？
唉！她現在才知道她的這個下屬有多麼不好對付……

楔子
　　
　　茶水間裏，傳來對話的聲音。
　　
　　「噯噯，你調去那邊也三個星期了，那個宋秘書是不是真的如傳說中那樣？」一名男子語氣輕浮地問道。
　　
　　另外一個男中音疑惑。
　　
　　「哪樣？」
　　
　　「就那個啊。」八卦男子壓低音量，道：「出賣肉體換工作。」
　　
　　「什……什麼？」男中音語調略微訝異，隨即非常正經地道：「不要亂說，完全沒這回事。」
　　
　　八卦男子不死心。
　　
　　「可是你看她嘛，就一副會勾引人的樣子。看看那個身材，她還會穿那種很緊的裙子耶。很多人私下都傳說好不好，又不是只有我而已，都說她——」
　　
　　「不要再講了。」男中音嚴肅打斷，然後認真地道：「第一秘書非常優秀，她的工作實力我很瞭解，這種無聊話不要再說了，對一個女孩子傷害很大的。」
　　
　　「女孩子？她三十四歲了耶……」
　　
　　「……咦？宋秘書，妳站在這裏做什麼？」拿著馬克杯正要到茶水間的打工小妹，望見走廊上的人影后，微笑詢問。
　　
　　身後的茶水間裏一下子寂靜無聲了。宋晨瑜雙手交叉抱胸，長指勾著自己的空咖啡杯，背靠著牆站在茶水間門口，一副老神在在待在那裏很久的模樣。
　　
　　她轉頭望向小妹。笑道：
　　
　　「沒事。我正要試試新的咖啡機呢。」
　　
　　「喔，我也是耶。我們那裏有買下午茶點心喔，要來吃嗎？」小妹天真又可愛。
　　
　　說到吃，宋晨瑜就開心了。
　　
　　「好啊。」
　　
　　一道人影急急從茶水間走出來，背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小妹見狀，朝著對方的背影道：
　　
　　「啊，陳大哥，我們這裏有點心耶，你要不要——」
　　
　　「不要！」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妹傻住。嘟起嘴：「欸，好凶喔。」
　　
　　「嘿嘿，他害怕吧。」宋晨瑜摸著自己下巴。
　　
　　「咦？怕什麼？」小妹不懂。
　　
　　「怕我啊。」宋晨瑜笑得瞇起眼眸。
　　
　　「啊？」小妹一頭霧水，望見又有人走出茶水間，便喚道：「啊，單秘書，我們這裏有點心喔，你要吃嗎？」
　　
　　西裝筆挺的男子轉過臉，望著她們。
　　
　　「不……我不吃，謝謝。」
　　
　　他說。男中音裏帶著一點歎息。
　　
　　宋晨瑜看著他。
　　
　　他是她的新下屬，剛從業務部門調來不滿一個月。因為原本的第二秘書被調走，變成副總特助，而她需要輔助人手，於是她閱覽公司人事資料，從中挑選出語言能力和電腦能力都相當不錯的他。
　　
　　很明顯的，他在業務部的成績並不算好，可能是個性不適合那個部門，所以能力沒有展現，顯然被擺到了錯誤的位置。
　　
　　而她需要他的長才。
　　
　　三個星期了。起先，他只能勉強跟上她；因為她所交付的工作量，加上他是新手，其實這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表現了；第三個星期開始，他終於追上她的速度，成為良好的輔助。
　　
　　沒想到他會為自己仗義執言。
　　
　　下班的時候，宋晨瑜走到他的桌前，道：「今天有空嗎？」
　　
　　她的直屬下屬——第二秘書，抬起臉，一臉疑惑。
　　
　　「咦？」
　　
　　「我想找你去喝一杯。」她笑，道：「算是獎勵你最近的進步。」明明說是獎勵，可是眼神卻在暗示他不容拒絕。
　　
　　於是她看見第二秘書愣了一下，只能答應：「好的。」
　　
　　她帶他到一間酒吧共用晚餐，之間聊的都是工作。用餐完畢，他們一起飲酒，他似乎不大習慣這種地方，連要點什麼都遲疑不決，最後選了一種看起來和喝起來都像果汁的雞尾酒。
　　
　　雖然的確像是果汁，其實卻是以烈酒伏特加為基底調製，是種後勁很強的酒。宋晨瑜不曉得他知不知道，不過總之，他喝完兩杯之後，就倒在桌子上陣亡了。
　　
　　她支著頰，一邊慢條斯理地啜飲著自己的飲品，一邊睇著臉色泛紅且屈肘趴在桌上昏睡的下屬。
　　
　　她請店員幫她將人抬上計程車，對司機報上自己家的地址之後，往後靠向椅背，一路上，她的下屬都只窩在車窗邊，緊靠著車門，和她離得遠遠的。
　　
　　到達她的住處後，她多付一千元車資，請司機幫忙把人抬進她家。司機將人丟到她床上之後領錢走人。
　　
　　她佇立在床沿，睇著躺在床上的男人一會兒。因為想到西裝會皺，所以她伸手過去，想要脫掉他的外套，不意才碰到他，他就往旁邊移動。
　　
　　她眨眨眼，單膝跪上床，還是想要把他西裝外套脫掉，手指觸及他領口，就見他抬起手抓住自己衣襟，閉著眼睛，緊皺眉頭，低喃道：「不行。」
　　
　　宋晨瑜挑眉，下意識問：「什麼東西不行？」
　　
　　「脫……衣服……不行……」明明又沒清醒他模糊回答。
　　
　　她收回手，望住他沒有張開眼睛的臉龐思量幾秒，隨即道：「你叫什麼名字？」她想試試看。
　　
　　他的眉間皺褶深到快要可以夾名片，未曾再開口。本來以為他不會再回答了，宋晨瑜正想從床上站起身，身後的男中音又用那酒醉不夠清楚的口吻道：「單……明穎。」
　　
　　聞言，她停住動作，然後轉過身。
　　
　　有趣。宋晨瑜瞇起美眸。
　　
　　「你有沒有女朋友？你幾歲？」雖然她知道，不過還是再問一次，看看他清醒時和酒醉時的答案是否一致。
　　
　　「沒有……我……今年……虛歲二十八歲……」他一副睡得很難過的樣子。
　　
　　為什麼是回答虛歲啊。她笑了出來。
　　
　　不過……很好。她揚起眉毛，因為她還有想問的事情。
　　
　　這個低調的下屬，不是屬於會主動跟人混熟的類型，和她一同工作三個星期了，但是好像一直都有隔閡。
　　
　　總是喚她「第一秘書」這種繞舌彆扭的職稱，雖然笑起來臉上會有一對不是太明顯的小梨渦，卻幾乎不曾以笑容面對她這個上司，就連找他出來吃飯他也只會談公事。當然，他相當能幹又乖巧，是個得力的輔助，她沒看走眼且挑對了人；不過，她不容易滿足，她想多少瞭解自己的下屬。
　　
　　「你對新的職位有不滿嗎？」坐在床沿，她交迭修長的雙退，開問。
　　
　　「沒……有……」
　　
　　「工作的時候感覺困難嗎？」她一手撐在床鋪上，低眸注視著他。
　　
　　「……一開始……現在已經……沒事了……」
　　
　　這樣啊，的確感覺也是如此。宋晨瑜用手指卷著自己的長髮，想了下，還是問道：「那你覺得新上司如何？」她還是想知道這個。
　　
　　「嗯……」他蹙著眉頭，半翻過身側躺。「工作很快……厲害……優秀……從她那裏……學到很多東西……謝……謝她……漂亮……」
　　
　　前面那些她都不意外，最後兩個字倒是吸引到她的注意。
　　
　　「喔……你覺得她漂亮？」
　　
　　「……嗯。」他應道。雙目依然緊閉，遲鈍點頭。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誇獎外貌，不過通常都是「美麗但看起來有風塵味」或「美是美，五官感覺有些不正派」等諸如此類雖然的確是在講她美卻又在嫌她太豔的形容詞，像是「漂亮」這種單純的字眼還真是沒聽過。
　　
　　從這個正經八百的下屬口中講出來，更好像就是特別不一樣。因為相處的時候，他並不是把她當作一個外貌美麗的女性，而就只是直屬的長官而已。
　　
　　和他一起工作的她，非常瞭解這點。
　　
　　不過，被人讚美，她還是覺得開心。宋晨瑜的豐滿紅唇滿意地畫出一道弧線。
　　
　　她下床，拿起掛在椅背的毛巾，進入浴室淋浴。沐浴完畢，她穿上睡衣和外套走出來，下屬還躺在她的床上昏睡，而且縮在角落，一副異常防備的姿態。
　　
　　對於在酒醉不清明的意識之下，還好像在捍衛自己清白的下屬，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本來是要讓他睡客房的，不過那裏床小，他太高大，肯定會睡到一半滾到地上。
　　
　　「這可是因為你的好表現才有的福利。」還有因為她是個好上司……才怪。宋晨瑜瞅住下屬那張緊皺著眉頭昏睡的臉容，有點壞心惡劣地想，等他清醒，她可以要他加倍奉還這個人情。
　　
　　心情很好地走出房間，她到隔壁客房就寢。
　　
　　一夜過去，她在平常的時間起床，打呵欠經過自己臥房，探頭一瞧，卻見到她的下屬竟然維持著和昨晚的姿勢，動都沒動過，當然也沒有醒。
　　
　　兩杯酒居然可以讓他睡這麼久。宋晨瑜好奇地走到床邊，用手指輕輕戳他，他縮了一下，還活著。
　　
　　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差點笑出聲音，就這樣充滿趣味地看著他，直到他眼睫輕顫，好像快醒了，她忽然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將身上的長外套脫掉，她緩慢地爬到床被上。
　　
　　這個人太有趣了。
　　
　　所以，她決定嚇他一跳。
　　
　　呵呵。
　　

第一章
　　
　　喝酒會誤事。
　　
　　單明穎從來沒這麼深刻地體驗到這句話的真諦。
　　
　　在望見自己的被窩裏，不對，正確來說是別人的被窩裏，躺著衣衫不整的直屬上司時，他吃驚地腦袋一片空白。
　　
　　在這之前，自己做了什麼？
　　
　　原本執行長的第二秘書，被調走成為副總的特別助理，第二秘書的位置空下，由執行長第一秘書親自挑選。他很幸運，或者說很倒楣的，從業務部門被調去當執行長第二秘書。
　　
　　應屆大學畢業之後，順利拿到碩士學位，然後當了一年幾個月的兵，進入這個大企業，即使被分配到業務部這種他根本不擅長的單位，他也很盡力地學習熟悉，想要慢慢進步。他談生意的技巧不是很好，可是語文能力佳，所以在業務部還算過得去，雖然真的不是很喜歡這個部門，但是也努力過一陣子，沒想到就在他逐漸建立起自信心的時候，被調到樓上變成執行長第二秘書。
　　
　　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學起，他硬著頭皮做好心理準備。執行長第一秘書雖然美豔無雙，但全公司上下都傳說，她私下性格大剌剌的不拘小節，唯有對食物和工作上的要求卻是嚴格挑剔到極點。
　　
　　前兩個星期他都在扯後腿，每天都好像有一堆永遠得做到下班前一刻的文書工作等著他；到了第三個星期，他終於勉強跟上第一秘書的速度，幫上小小的忙，大概是因為這樣，第一秘書在星期五晚上，說要獎勵他，所以帶他去喝一杯。
　　
　　上司的邀請，他這個下屬只能遵從。雖然第一秘書的工作要求很高，不過在她底下，他其實也學到不少東西，可以說有點感謝和佩服她這個前輩。
　　
　　然而，就在他想著，第二秘書的工作他也可以好好做下去的時候，他卻酒醉醒來發現自己跟第一秘書睡在同一張床上。
　　
　　隱約還記得當自己張開眼睛時，入目的就是直屬上司躺在他身旁，那豔麗的紅唇和火辣身材，但是自己做了什麼他卻完全沒印象。端正地坐在房間內最遙遠的角落，他戰戰兢兢，好像等了一世紀那麼長，終於望見只穿著襯裙的第一秘書，悠悠然轉醒過來。
　　
　　她一手撐起身體坐在床上，一手撥開垂落的長髮，眯起眼遙望著他。
　　
　　「……你在幹什麼？」她問。
　　
　　他立刻低頭致歉。
　　
　　「真的非常對不起。我昨天喝醉酒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如果有對你……對你失禮的地方……」他講不下去。
　　
　　只見不該緊張的人在緊張，該緊張的人卻老神在在。
　　
　　「嗯？喔。」
　　
　　他不曉得第一秘書那回應是什麼意思，抬起臉，就看見她下床朝他走來，絲質的襯裙掩不住她豐滿的胸部以及性感的身體曲線。
　　
　　像是睡衣的襯裙並不透明，似細肩洋裝，或許略微裸露，卻也僅只如此。但他就是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不該看的。
　　
　　他趕忙別開眼。只聽她懶洋洋地道：
　　
　　「不要那麼害怕。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你酒量很差，雖然知道你住哪，不過跑來跑去太麻煩了，我家只有一張床，套裝穿著會皺，嗯，所以，就這樣了。」她還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隨即打個呵欠越過他，走向浴室，留下一抹香。
　　
　　什麼事都沒發生？不對，先醉倒的是他？被拉上床的是他？
　　
　　他呆傻地坐著不動好半晌，直到第一秘書拿出兩支新的牙刷遞到他面前，問他道：
　　
　　「綠的還粉紅的？」
　　
　　「……綠的。」他無力地垂低首。
　　
　　之後他怎麼走出那裏？怎麼回自己家？他都沒有太多印象了，或許也是根本不想去回想。不過他身上衣服一件也沒脫，所以，應該，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吧？
　　
　　度過一個戒懼謹慎又異常煩惱的週末假期，星期一早晨，他準時起床，如先前的每天那般，盥洗完畢換上襯衫與西裝，然後檢查領帶是否有打好，他拿起公事包，出門。
　　
　　到達公司的時間是八點四十五分，雖然並不會每天都一分不差，但總是差不多是這個時候，而且他絕對不會遲到。
　　
　　上班不遲到是最基本該做到的事情。
　　
　　搭乘直達電梯到最高樓層，門一開就是一條長廊。這層樓只有一間辦公室，兩個秘書的座位分別在走廊的左右兩邊。他走到自己位置，將公事包放下，對面的直屬上司，也就是第一秘書，還不見人影，但是他打開電腦，做好準備。
　　
　　九點前三分，電梯「當」地一聲開啟了。穿著套裝的窈窕身影走出來，女音俐落地開始說道：
　　
　　「要開盤了。我要跟代理執行長去開會，十一點才會回來，今天你來盯盤，收盤時我要日經指數分析，科技股漲跌資料，美金和歐元的匯率走向圖，另外，繼續觀察央行有什麼動作。」宋晨瑜一連串地交代著，走至自己位置，她將桌面上的信件一封封快速過濾，一手從怞屜裏取出檔，然後走到他桌前，遞給他。「紅色翻譯成英文，一個小時之後開發部會找你要；綠色做成圖表，藍色的寫成文書報告，兩個都是下午三點要。」
　　
　　單明穎記錄著她所要求的一切，然後她回到座位拿起一本厚重的資料夾，望見她要走離，他不禁啟唇道：
　　
　　「那個……」
　　
　　高跟鞋的聲響停住，她轉過身。
　　
　　「嗯？」
　　
　　「不……沒什麼。」單明穎低聲道。她現在要去開會，不是好時機。
　　
　　只見她挑了下眉，跟著坐電梯離開了。
　　
　　她一走，單明穎就立刻開始處理她交給他的工作，將紅色檔翻譯成英文，在這之間，打字的時候眼睛還要隨時盯著另外一台筆電螢幕，追蹤大盤走向，譯完之後他修飾潤稿，完成沒多久，開發部門就來找他要東西了，他將譯好的資料交給對方；然後，他開始處理綠色的檔夾。
　　
　　將大量的數字鍵入軟體裏去做計算，接著繪製成圖表。電話響了，接起來，不是要找代理執行長就是要轉第一秘書的，他把要事記下來，繼續看著盤中變化，隨手記錄，同時進行繪圖工作。
　　
　　十一點，宋晨瑜和代理執行長回來了，兩個人越過他，直接進入執行長辦公室。他則結束圖表作業，列印存檔。
　　
　　翻開藍色資料夾的時候，宋晨瑜也剛好從執行長辦公室走出來，她拿著一冊頗有份量的資料，打開她的筆記型電腦，然後戴上眼鏡，開始劈哩啪啦地打起字來。
　　
　　手上也同時在做文書報告的單明穎，已經覺得自己打字不算慢了，但是宋晨瑜卻硬是比他快上許多。她的視線只在資料和電腦螢幕之間移動，手指飛快地動作，只聽她的鍵盤像跳舞似地不間斷敲響著，放在桌面的資料就迅速減少了。
　　
　　先前接到的幾通電話裏，有些留言似乎必須先告知給她知道，他起身到她桌前，拿著記事本，道：
　　
　　「美國那邊的外商想找時間和代理執行長談合作計畫。」
　　
　　宋晨瑜手沒停，問道：
　　
　　「什麼時候？」
　　
　　「星期五之前。」他看著記事本說道。
　　
　　她還是在盯著電腦螢幕打字。
　　
　　「星期二下午兩點有半個小時空，星期三上午十點也是半個小時，星期四下午三點後到五點都有空。那就星期四下午三點吧，請他們的代表來公司，確定之後再向我報告一次。」
　　
　　她終於停下來，翻開自己的記事本，將行程寫上去。
　　
　　那本紅色外皮的本子，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單明穎繼續道：
　　
　　「韓國有專利問題致函我們公司。」
　　
　　「聯絡律師。」她將打好的資料整理好。
　　
　　平常人可能要花一個小時處理的資料，她只用二十分鐘就完成了。不再是一開始剛見識到的訝異，現在的單明穎已經完全不會意外了。
　　
　　「還有，製造廠商想和副總見面。」他說。
　　
　　聞言，她一手輕支著下巴。抬起臉看著他。
　　
　　他一愣。
　　
　　「怎……怎麼了？」
　　
　　隔著眼鏡鏡片，她瞅著他。
　　
　　「小明，製造廠商想和副總見面，你覺得這個要怎麼回應？」
　　
　　小明？小明是指他嗎？單明穎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找副總特助。」雖然對小明感到疑惑，但是他仍舊回答道。
　　
　　「沒錯。請對方去聯絡副總特助。」她念出一串電話號碼。然後說道：「這種事不用跟我講，你自己居中處理就好。」
　　
　　「是。」他將號碼寫下。
　　
　　剛調來的時候，他什麼也不懂，要把接到的每一通來電都記下來，然後再告知她，其中會有要緊貴重的訊息或人士，也有很多根本是浪費時間的電話，但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糾正他，讓他去分辨什麼留言重要，記住什麼消息該剔除。
　　
　　雖然大家都傳說她公事方面挑剔到極點，可是其實只要認真工作，即使做錯了，她也不會給人臉色看。
　　
　　做事不拖泥帶水，處理明快有條理，會教導以及信任下屬。
　　
　　這就是這幾個星期以來，他所知道的，他的直屬長官。
　　
　　她的工作能力非常優秀，而他再瞭解不過。
　　
　　發現她好像暫時有點空，他啟唇道：
　　
　　「那個，第一秘書，我有事想跟你談。」
　　
　　她還是支著下巴，美眸盯著他。
　　
　　「私事還公事？」
　　
　　「呃……」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他頓了下，道：「私事。」
　　
　　她摘下眼鏡。
　　
　　「現在上班時間，那等一下午休再講。跟我吃飯吧。」
　　
　　變成一個午餐約定不在他的預想之內，單明穎微愣，最後還是應道：
　　
　　「……是。」
　　
　　回到自己座位繼續工作，半個小時之後午休，他跟著宋晨瑜來到公司附近一家西式簡餐店。
　　
　　「呼。」一坐下來，她馬上灌了一杯水，喝完還舒服地吐出一口氣。
　　
　　而他坐在她對面，打開筆電，繼續盡責地觀察即將收盤的股市。雖然她現在看起來好像很輕鬆愜意，但是等一下午休完畢她就會立刻要他的簡報了。
　　
　　「……我要沙拉和起士肉排漢堡。起士加倍，附餐的薯條淋肉醬，謝謝。」
　　
　　翻弄著menu，她點了用聽的就很飽的餐。單明穎不禁看著她。
　　
　　察覺他的視線，她回望道：
　　
　　「怎麼？」
　　
　　「沒什麼。」他移開目光，掩飾般地望著自己手裏的menu。
　　
　　「這家食物算公司附近勉強及格的了，想吃什麼快點決定，午餐時間很短的，小明。」
　　
　　又是小明，他實在搞不清楚了。他忍不住抬起臉，問道：
　　
　　「小明是指我？」
　　
　　「是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是我幫你取的昵稱，今天開始這樣叫你。很可愛吧？」
　　
　　為什麼？在這之前，她從來也沒有喚過他小明，為什麼突然要幫他取昵稱？根本一點都不可愛啊，不管什麼故事或笑話中八成都會有個小明，而且小明都還很倒楣。
　　
　　即使在心裏這麼想著，但若只是拿他名字中間那個字稱呼他，他不需要反應過度。單明穎無言接受，然後跟服務生點了很普通的商業午餐。
　　
　　「你就吃這一點？不吃飽下午怎麼工作？」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水瓶，將自己的水杯注滿，丟了根吸管進去又開始喝起來。
　　
　　那不是一點，他的食量很正常。倒是她，點的餐點熱量都好高。他認識的女性都吃得比他少，第一次遇見這樣點餐的女孩子，因為她的工作量真的非常大吧。
　　
　　和她共事三個星期，他幾乎沒有和她一同用餐過，所以當然不熟悉她的飲食習慣。除了這次，就是上個星期五……想到上個星期五，他閉了閉眼。
　　
　　那天吃什麼喝什麼他幾乎沒有印象了，因為他只記得自己張開眼睛是躺在她的床上。
　　
　　單明穎坐正起來。
　　
　　「第一秘書。」他沉聲喚她，一臉嚴肅，態度非常認真地啟唇對她說道：「關於上星期週末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想正式跟你道歉，不然工作的時候我會感到困擾。」
　　
　　說完，他望著她。只看她用吸管喝著杯子裏的水，剛好見底後發出噗嚕嚕嚕的滑稽聲音。
　　
　　她往後靠向椅背，抬手將頸邊長髮往肩後撥，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你什麼都沒做，幹嘛要道歉？」
　　
　　果然沒做，即使自己也是這樣推論，但是終於從她口中得到證實，單明穎還是鬆口氣。
　　
　　「不，一定要道歉的。」雖然什麼都沒做，可是，「我失禮了，居然會發生那樣荒唐的事，是我的不對，我的疏忽。」他道。不管怎麼說，沒辦法對酒後發生的事情負責，就不應該喝酒。
　　
　　酒太可怕了，他以後再也不會喝。
　　
　　「如果……其實你只是被我捉弄而已呢？」宋晨瑜瞅著他問。
　　
　　他停頓住。不知道她講真還講假。
　　
　　「我喝酒失去意識是事實，這是我自己的責任。」不會改變。
　　
　　只見宋晨瑜白皙的手指輕擱在嘴唇上，一雙美麗的眼睛直看著他。半晌，她道：
　　
　　「你可以不要那麼可愛嗎？」
　　
　　聞言，他一怔。
　　
　　「什麼？」
　　
　　「你太可愛了這樣不行……」她好像說給自己聽。
　　
　　他不解，板起臉正經道：
　　
　　「我是個二十八歲的成年人。」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可愛？
　　
　　「嗯，虛歲二十八嘛。我知道。」她勾起唇角。
　　
　　不曉得她為什麼要笑，更不懂她為何要提虛歲，雖然的確是虛歲二十八。他家從小就是過農曆生日，雙親買的蛋糕上，蠟燭數字也總是和實歲不一樣。
　　
　　不對，這不是重點。他重新整理思緒，嚴正莊重道：
　　
　　「我想要正式地為那天酒醉麻煩到你這件事跟你道歉，想說的就是這個。」
　　
　　她掩著嘴，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
　　
　　「……嗯。你不必道歉，也可以不用在意了。」她說，然後又補充道：「順便說一下，我也什麼都沒做，假睡的時候還差點笑出來。」
　　
　　雖然不大明白她後面那幾句什麼意思，但是聽到她要他可以別在意，他整個人稍微放鬆了。
　　
　　「謝謝。」就是因為擔心自己會一直介意這件事而耿耿於懷，所以才想著要處理做個結束，不然會影響工作的。
　　
　　服務生將餐點送上來，食物擺滿桌面，待服務生退走之後，他拿起餐具，正準備用餐，就見他的直屬上司，一手撐著面頰，然後有些煩惱地看著他。
　　
　　「你真的很可愛啊……小明。」
　　
　　她說。
　　
　　太可愛，就會讓她想要……想要……嗯。
　　
　　前幾日跟她談過以後，她可愛的小幫手不再流露出煩惱的表情了，恢復到跟之前那三個星期相同的狀態。做的說的想的，都只有公事，不再是那個戰戰兢兢坐正跟她道歉的男人。
　　
　　真不愧是小明。
　　
　　早上代理執行長和外國人談生意，她跟在旁邊接待做記錄；之後代理執行長回辦公室，她忙著擋掉好幾家媒體，找公關出來搞定；之後又接著處理大大小小的各種事情和檔，當然，比較基本的工作她都丟給單明穎去處理。
　　
　　他們公司狀況較為特殊，原本應該要成為執行長的人，是現在代理執行長的哥哥。本來應是哥哥為執行長，弟弟為親信特助，兩兄弟一同攜手打天下，不過不曉得他們之間有什麼問題，總之哥哥放棄執行長位置跑掉了，而弟弟雖然接下執行長職位，卻又好像不想如他哥哥的意那樣，始終只是個代理。
　　
　　既不願成為正式的執行長，也不請任何特別助理。就仿佛一直在等哥哥回來，而弟弟則會立刻退位到本來的位置。
　　
　　縱然在掌權者部分有些問題，不過還好公司營運毫無瑕疵，不管是品牌知名度還是產品市占率皆一年比一年進步，這幾年聲勢更是壯大，股價來到令人驚豔的數位，在歐美地區的銷售量也已達創立品牌來的最高值，因此，董事會才沒有找麻煩。
　　
　　代理執行長用驚人的成績，杜絕所有異議和疑慮。白話的意思就是在告訴眾人，這個執著不容更改，統統閉上嘴不准囉嗦。
　　
　　而她這個第一秘書，也由於上頭長官缺少親信的特助，所以要做的事情比一般秘書多了下少。
　　
　　她是所謂的「機要秘書」。薪水與職等相對地會比普通秘書還要高出許多，這同時代表著她的工作能力十分優異，且備受肯定。
　　
　　雖然她對此還算滿意，但幾乎每日都是這種忙碌景況，偶爾，她也會覺得疲累。
　　
　　看著電腦螢幕，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將檔存檔，她拉開自己辦公桌最上層的那個怞屜，將一盒昨天去百貨公司買的進口巧克力拿出來放在鍵盤旁邊，然後打開包裝吃了一顆。
　　
　　「第一秘書。」
　　
　　聽見單明穎的喚聲，她抬起眼眸。
　　
　　「嗯？」她又抓起兩三顆巧克力放進嘴裏。
　　
　　單明穎站在她的桌前，眼睛先是稍微望向那巧克力，然後轉回視線，將資料遞給她。
　　
　　「這是你要的前三年概略季報。」
　　
　　她接過，邊翻閱邊道：
　　
　　「好，謝謝。」從位置上起身，她拿著那三本報告書，對他勾勾手指：「小明，跟我一起去會計部繞繞。」
　　
　　他愣了一下。
　　
　　「是。」她走出座位，行至長廊底，按下電梯按鈕。他工作方面已經逐漸上軌道了，除此之外，她希望他能夠開始接觸公司所有部門，讓主管熟悉他的面孔，並且知道他值得信賴，直接聯絡他，這樣以後會更方便做事。
　　
　　帶著他到會計部，將資料交給那邊主管，交代代理執行長的指示，再讓主管大概認識單明穎之後，她和單明穎離開部門。
　　
　　「會計部主管做事很俐落，以後……」叮嚀著邊走到電梯前，要按鈕的時候，宋晨瑜忽然感到一陣暈眩，於是稍微停住動作，然後很快地巧妙掩飾過去：「……以後有事情我會請他直接聯絡你，你要開始學會負責整合各部門消息。」按下電梯鈕。
　　
　　「……是。」單明穎在她身後應聲。
　　
　　呼。她暗暗吐口氣，手摸著腹部。
　　
　　回到頂樓，請小妹幫她買午餐回來，自己去茶水間泡了一大杯超甜的熱巧克力，吃完之後，下午又開始忙碌。
　　
　　時間飛快過去，五點下班了，但是因為明天突然有會議，所以她加班到七點。坐在自己位置上，她將整理好的資料全放進怞屜裏鎖好，然後把那盒已經吃光的巧克力盒扔進垃圾桶裏。
　　
　　「你把這個影印好就可以回去了。」她拿著一個檔夾，交給和她一起加班的單明穎，看著他離去之後，她伸手摸向自己口袋。
　　
　　她走到執行長辦公室前，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插入鎖孔，將那扇厚實的木門打開。
　　
　　代理執行長在晚餐之前就已離開公司，去跟外國人應酬，所以裏面沒有人。辦公室裏有一面牆是落地窗，她走到窗前沙發，然後隨意地甩掉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坐了下來。
　　
　　這棟大樓算是附近建築當中最高的，從這片居高臨下的視野，早上時是忙碌的車水馬龍，一到夜晚，就變成燈光閃爍的美麗夜景了。
　　
　　抬起雙腿伸直，交疊跨在茶几上，宋晨瑜手肘靠著椅背，撥了幾次長髮後，支著面頰，注視著窗外。
　　
　　叩叩。忽然聽到敲門的聲音，她回過頭，只見單明穎站在沒有關起的大門旁。
　　
　　「你怎麼還沒回去？」她問。
　　
　　「……我影印完了。」他只是佇立在門口說。
　　
　　「是嗎？可以回去了啊。」她朝他揮手，表示再見。
　　
　　他瞅著她。
　　
　　「第一秘書，你在執行長辦公室做什麼？」
　　
　　「喔，我看夜景啊。雖然城市有光害，但是人工星星也不錯。說我是為了這個景色才選這間公司工作的也不為過。」嗯，其實好像還是有點誇張。忽然想到他也許是在擔心什麼，她笑道：「放心，代理執行長不會介意這種小事的。」她的老闆跟她一樣，只要下屬把工作做好，應得的獎賞一樣也不會少。
　　
　　包括在下班的時間，稍微欣賞一下美麗的夜晚景致。
　　
　　「是嗎……」單明穎還是杵在門口。沒有要進來，但是也沒打算走。
　　
　　因此，宋晨瑜啟唇問道：
　　
　　「怎麼？」什麼事啊？
　　
　　他似乎相當猶豫，不過最後還是開口道：
　　
　　「我沒有任何不良的意思，如果我太突兀，先道個歉。第一秘書，你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愣住。
　　
　　「……咦？」
　　
　　「那個……好像是女孩子的那種不舒服。」他表情非常尷尬地對她說道：「你臉色一直有些蒼白，還有你大概沒有意識到，你會有意無意地摸著自己的腹部。另外就是，你今天一直在吃巧克力。」
　　
　　站立在走廊光源之下的單明穎，臉頰微微紅了。宋晨瑜一雙眼睛直望住他，好半晌，才道：
　　
　　「既然那麼不好意思，幹嘛還要跟我說？」
　　
　　被當面吐嘈，單明穎一臉為難。
　　
　　「這……我想說要是你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眨眼。這個正經八百的下屬要送她回去耶，哈哈。
　　
　　「好吧，你答對了。」她套上高跟鞋，站起身走向他。「我說你啊，哪里學來這種女性知識的？」她停在他面前問道。
　　
　　他滿臉不想講的樣子。
　　
　　「我妹妹……以前常痛到請假在家休息。」
　　
　　「是嗎？」雖然是這樣，但他還是因為細心才會注意到她不對勁。她盯著他尷尬至極的面容，其實他並不想在下班後和直屬長官有交際吧，不過又因為真的很介意她不舒服，大概還擔心她會昏倒在公司，所以無法當作沒這回事。「……我想到上一次對我這麼溫柔的男人，是我弟弟呢。」她忽然說。
　　
　　「咦？」他露出不解的眼神。
　　
　　「我有個小兩歲的弟弟，我從小就把他教成一個要對女生溫柔的人。」她揚起嘴角，說道：「小明，你有點像我弟弟。」
　　
　　「我？」單明穎看著她。
　　
　　她定出辦公室，將門鎖好。
　　
　　「雖然明明完全不一樣，不過本質倒有點類似。」她說道。然後轉回頭望向他。
　　
　　他明顯一怔。
　　
　　「不，我並沒——」
　　
　　她只是笑咪咪地打斷他。
　　
　　「好吧。小明，你的車子停在哪里呢？」
　　
　　「呃……我沒有開車。」他說。然後解釋道：「因為上下班開車有很大的可能會塞車，那會導致遲到，所以我不開車，搭乘捷運反而比較能夠掌握時間。」
　　
　　她望住他。
　　
　　「所以……你打算要怎麼送我回家？」
　　
　　他認真地提出思考好的方案：
　　
　　「我會陪著你一起搭計程車，這樣送你回去。」
　　
　　就真的一副擔心她出事的樣子。她又道：
　　
　　「看著我進家門嗎？」
　　
　　他好像沒料到她會這麼問，答道：
　　
　　「咦？嗯。」
　　
　　「噗。」她忍不住笑出聲音，掩住嘴。睇著他又開始困惑的臉，她道：「好吧，那就請你送我，然後看著我進家門嘍。」
　　
　　她的小幫手，真的很可愛呢。
　　
　　太可愛，就會讓她想要……想要欺負……不，是疼愛他。

第二章
　　
　　「小明，這個給你。」
　　
　　早上九點，上班時間，一支包裝成花朵的棒棒糖隨著話聲遞至他的眼前。
　　
　　單明穎抬起頭，就見宋晨瑜笑意盎然地望著他。
　　
　　「……給我？」他疑惑。
　　
　　「是呀。答謝你昨日送我回家。」她似乎刻意停頓了一下，又道：「還有站在計程車旁邊看著我進家門。」
　　
　　原來是這樣。他點點頭：
　　
　　「不用客氣。」只是小事。
　　
　　「你記得我昨天跟你講我弟弟的事嗎？」站在他桌前，她手裏晃著那支棒棒糖說道。
　　
　　「是。」他記得。
　　
　　「送女生回家並且目送女生進家門，這是我從小灌輸他亂七八糟的觀念裏的其中一項重點，是看小說和漫畫學來的。雖然我沒這樣教過你，但是你卻對我做了相同的事。」她一臉的饒富興味，然後將棒棒糖插在他的筆筒裏，說完就走開了。
　　
　　單明穎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他當然不是她的弟弟，更不知道什麼漫畫小說，他從不覺得自己溫柔，事實上他還被別人說過太一板一眼，他就只是發現她不舒服，然後送她回家而已。
　　
　　不認為那是什麼特別的事。他瞅住筆筒裏的棒棒糖，心裏僅想著他不吃這種東西。
　　
　　桌上電話連續響起，他一一順利地處理掉。十點的時候，宋晨瑜要他一起進執行長辦公室。雖然他的職稱是執行長第二秘書，但是因為他接收的都是第二手的任務，所以面對宋晨瑜的機會反而比面對代理執行長的機會多，通常是直接對宋晨瑜負責。
　　
　　可是宋晨瑜時常會要他一同進入執行長辦公室，雖然她不曾明說，但是他瞭解，她是在讓他見習。她不是個會藏私的上司。
　　
　　單明穎跟在她身後，進入走廊底的那扇雕花木門。
　　
　　集團的最高決策人就坐在主位，只見宋晨瑜停在大辦公桌前，打開手上有著相當厚度的記事本，開始念出一連串的行程——「十一點聽取研發部門簡報，下午一點半和副總協商事項，兩點半和日本代表簽約，三點半和美國分公司視訊會議，五點離開公司，六點半和客戶吃飯，已經訂好餐廳轉告司機。」
　　
　　單明穎跟著用自己的記事本做筆記，聽到一半的時候，卻不禁稍微頓了頓。他抬起眼，視線落在宋晨瑜身上，同時注意到代理執行長手裏的筆也停住幾秒。
　　
　　她合起記事本，一如以往，表現出相當專業的態勢。
　　
　　單明穎始終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趁代理執行長繼續批閱檔沒有看著他們，他迅速寫了張小字條，遞給宋晨瑜。
　　
　　宋晨瑜先是睇他一眼，接著把那張字條打開，然後直接念出來：
　　
　　「請問三點半的視訊會議是否已確認？」
　　
　　單明穎對她的舉動感到訝異，只見她拎著那張字條轉過頭，對他道：
　　
　　「這什麼意思？你有疑慮嗎？」
　　
　　單明穎望向代理執行長，桌後的男人緩慢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他和宋晨瑜的身上。不得已，他只好誠實答道：
　　
　　「臺灣和美國有十幾個小時的時差，這個三點半的視訊會議會是在美國的淩晨，所以是的，我有一些問題。」就算是美東美西的差別，不管怎樣都還是在三更半夜的睡覺時間，這幾個星期以來，他聽取宋晨瑜的行程報告，跨國視訊會議是有過的，可總是會衡量出較為妥當的時間，沒有一次是在這種詭異時段。
　　
　　或許是宋晨瑜有誤也不一定，雖然他對此感到有些意外，但只要是人就有可能出錯。可是他不打算在代理執行長面前指出疑問，所以才傳遞紙條給她。
　　
　　沒想到她卻毫不在意地念出字條內容，他只好實話實說。
　　
　　宋晨瑜聞言，只是勾唇一笑。
　　
　　單明穎沒有進入狀況，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只見她回首向代理執行長道：
　　
　　「我說過他的確是個相當稱職的第二秘書吧。」她將一疊資料放在對方桌上，然後道：「這是你下午三點半要的東西。」
　　
　　桌後的男人只是道：
　　
　　「出去吧。」
　　
　　「好的。」宋晨瑜優雅地點頭致意，用眼神示意單明穎一起離開。
　　
　　單明穎只得跟著她走出辦公室，然後關上大門。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雖然好像被稱讚了，卻又莫名其妙，整個狀況有些奇怪，他不明白。
　　
　　宋晨瑜先是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棒棒糖，然後插進他桌上的筆筒。
　　
　　「你剛表現得很好，給你獎勵。」她說。
　　
　　又是棒棒糖。看著她走回她自己的座位，單明穎道：
　　
　　「我不吃棒棒糖。」
　　
　　她低頭拉開自己的怞屜，道：
　　
　　「是嗎？那你喜歡什麼？」
　　
　　是在問他喜歡的食物？
　　
　　「……蘋果。」單明穎回答。
　　
　　她停住動作，昂起臉。
　　
　　「小明，你是說真的？」
　　
　　他皺眉。
　　
　　「我不喜歡說謊。」而且只是問喜歡吃的東西幹嘛要撒謊。見她掩住嘴，一副在笑的樣子，他不受干擾，道：「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她放下手，再次垂眼翻找怞屜，道：
　　
　　「喔，我只是小小地測試你一下，代理執行長知道的，我有跟他報備過，雖然他沒說好，但是也沒說不好。畢竟你也上任一陣子了，我想讓他知道你做得挺不錯的。」
　　
　　「什麼？」單明穎不可置信。原來剛才那是在測試他？
　　
　　她在她辦公桌怞屜的最下麵取出一本手冊。
　　
　　「從今天開始，我要實施賞罰制度，你做對了，我給你獎勵，要是做錯了，我會給你十倍懲罰。」她將手冊遞給他，道：「這是我的獨家秘笈，你帶回去讀，然後我會怞考你。」
　　
　　聽到她這麼講，單明穎愣住，接下那本書冊翻看，裏面寫的東西卻令他錯愕。這本她稱作秘笈的冊子，內容跟工作毫無相關，只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像是用三十字表示上屆世界盃足球賽有人疑似假摔的感想。
　　
　　什麼跟什麼，這跟公司有什麼關係？完全不懂這有何意義。
　　
　　他不禁望著宋晨瑜，她一臉的笑。
　　
　　「答錯了，就十倍懲罰。」
　　
　　她愉快地道。
　　
　　「……TheShawshankRedemption這部電影的主角是？」
　　
　　男中音無奈地回答道：
　　
　　「……TimRobbins和MorganFreeman。」
　　
　　他的英文發音真好聽。宋晨瑜站在電梯內，側首對身後的單明穎道：
　　
　　「答對嘍。順帶一提，這部電影非常好看，你看過沒有？」
　　
　　單明穎好像暗暗歎了口氣。
　　
　　「……以前看過了。」
　　
　　「這樣啊。」那是好幾年前的經典了。電梯門開啟，她走出去，單明穎跟在她身後。在經過他的位置時，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棒棒糖，塞進他新的大型筆筒之中。
　　
　　他說他不喜歡棒棒糖的隔日，她開始怞考，然後也很好心地把獎勵換成一顆他喜歡吃的蘋果。不過由於拿到她的秘笈才過一天，雖然他看起來應該是回家有閱讀過了，但是畢竟無法完全看完記熟，那天他答錯兩次。
　　
　　於是他另外得到了二十顆蘋果。一顆蘋果是獎勵，十顆就是懲罰。
　　
　　在吃完午飯回來之後發現自己桌面上竟然多出兩大袋蘋果，他愕然的表情太好笑了啊！最後他頭痛地掩著額面，可憐地對她道：「還是棒棒糖就好了……」
　　
　　這一幕她大概可以配三餐回味一個月。
　　
　　結果那兩大袋蘋果最後是她幫他分送到各個部門，給大家當作身體健康的小小資本。一個星期過去了，起初他還會錯，從第三天開始就問什麼都答對，雖然棒棒糖還算小支，他的筆筒還是不堪負荷，被塞滿五顏六色的棒棒糖，爆炸出來還掉到桌面上。
　　
　　於是他午休的時候出去一趟，回來時帶著個紙袋，默默地從袋裏取出一個圓竹款大型筆筒，默默地把棒棒糖轉移到新陣地。
　　
　　真的好好笑啊！她真想拍桌子，這一幕她可以睡前舒眠回想三個月。
　　
　　「第一秘書，請問到底為什麼要我記憶這些東西？」彷佛忍耐了好幾天，單明穎站在她的座位前，終於對她提出異議。
　　
　　宋晨瑜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交疊修長的美腿，微笑道：
　　
　　「等你用到你就知道了。」
　　
　　他似乎深深地吸了口氣，問道：
　　
　　「那麼請問是什麼時候會用到？」
　　
　　噗，看見他那種為難又有點氣惱的表情，她就覺得……好開心啊。
　　
　　宋晨瑜笑得眯起眼睛。
　　
　　「大概是等我被外星人綁架的時候吧。」呵呵。
　　
　　他的臉色明顯地變得更難看了。他又深深深深呼吸了一次，然後像是不想再和她講話那樣，轉身回到他的座位。
　　
　　雖然討厭棒棒糖，伹還是放著沒丟掉；雖然明明就有不滿，但還是做好她給的功課。她以後再也遇不到這麼可愛的小幫手怎麼辦？心情很好地戴上眼鏡，她打開筆記型電腦處理工作，中午過後，她又朝單明穎勾勾手指，要他一起去研發部門繞繞。
　　
　　跟工作有關的話，他會相當認真，不會被情緒所影響。就像現在。
　　
　　等著他從位置上起身來到自己身邊，她注視著他平靜的表情，在心裏輕輕地笑了。
　　
　　坐上電梯，由於在總務部那層樓有人要搭，所以門開了一下。宋晨瑜卻因為這樣而在開門時睇見某個景象。
　　
　　「不好意思！」她飛快伸出手，按住電梯門，然後向走進來、被她嚇到的員工表達歉意，直接走出去。
　　
　　總務部門外的走廊上，一個男人正在對新進年輕女職員講話。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幾歲？看起來像大學生呢，身材很好啊，我猜你至少有C罩——」
　　
　　「你好。」宋晨瑜上前打斷男人的話語，同時朝他躬身，有禮道：「好久不見了，這次拜訪是為了第二季的合約嗎？」她將女職員不著痕跡地推至自己後方，然後使眼色示意她離開。
　　
　　事情發生得太快，男人有些反應不及，黏在女職員背影的視線，過了幾秒才落在宋晨瑜身上。他立刻眼睛一亮。
　　
　　「宋小姐。」男人馬上笑道。不懷好意的油膩目光從她的美顏一路往下，移至胸部停留許久，然後是窄裙之下的雙腿。
　　
　　宋晨瑜完全不受影響，還是保持著微笑。
　　
　　「請問你來總務部有何貴事呢？」這個男人是和他們公司合作的零件廠商小開，最近準備承接他父親的位置，偶爾會來公司談生意，和她有數面之緣，只不過每次出現都引人不悅。
　　
　　他喜歡且慣於性蚤擾女性員工。上次才因此被副總特助陰過，零件必須以極優惠價格賣給他們公司，沒想到一陣子過去，他又來這招。
　　
　　看來是永遠學不乖了。
　　
　　「不……就走錯樓層而已。」男人上前一步，如此回答。
　　
　　他站得有點靠近，但是她卻完全不退縮。面對這種人，一旦一表現出懼怕，對方反而會更興奮，然後得寸進尺。
　　
　　能夠成為一個龐大企業的執行長機要秘書，無論從年齡經歷或者任何角度來看，她都絕不會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妹妹。宋晨瑜是真的毫無畏懼，盤算著該如何解決掉這個討厭生物的同時，她只想著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真是難聞。
　　
　　「宋小姐……你真的很美豔啊，胸部也相當豐滿。」男人盯著她的胸口，像是快要流口水了。「你們副總又是另外一種美麗，你知道你們副總嗎？我跟她是高中同學呢。」男人用鼻子哼氣道。
　　
　　看起來氣得牙癢癢的，想必是因為上回被副總特助擺道，所以想起來內傷了。宋晨瑜一貫地拿出工作用笑臉，簡潔說：
　　
　　「是的，我知道副總。她十分優秀。」是代理執行長的親妹妹，不像代理執行長不苟言笑，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我想找她敘敍舊，但是不好聯絡她，你可以幫我一下嗎？我想要她的手機號碼，不然你給我你的也是可以啦……」
　　
　　他講著無聊的調笑言語，一手故作漫不經心地抬起來，狀似要熱情地拍她肩膀。但是在碰到肩膀之後手就會像塗了油那樣往下滑，上次有個小妹差點被他用這招摸到胸部，都已經看准若是對方做出什麼舉動就毫不客氣踢他小腿骨的宋晨瑜，卻突然被一個從旁閃過來的西裝背影擋住視線。
　　
　　只見男人的咸豬手落到單明穎平坦的胸膛上，同時還被他的出現逼得後退一步。
　　
　　「你好，我是執行長第二秘書，敝姓單。我聽見你們的談話，請問你原本是要去哪個樓層？」男中音客氣地問道。
　　
　　宋晨瑜在單明穎身後，望著他的側臉。原來他跟著自己走出電梯了。
　　
　　男人悻悻然地將手收回，然後無趣道：
　　
　　「這個嘛……問這個做什麼？」
　　
　　「你不是走錯樓層嗎？我可以帶你過去。」單明穎中肯建議道。
　　
　　「這……」早就遺忘先前捏造出來的藉口，男人略微窘迫，只說：
　　
　　「不用了。我還是下次再來好了。」沒有收穫，但又不敢像之前那樣高調的男人，僅能坐電梯離去。
　　
　　單明穎轉過身，宋晨瑜馬上就啟唇道：
　　
　　「你做什麼？」
　　
　　「咦？」他望著她。
　　
　　「我在跟別人講話，你為什麼插進來？」她瞅住他的臉。
　　
　　他回想自己的舉動，然後道：
　　
　　「我本來打算在旁邊等你們講完，但是我想起你還要去研發部門，只是有人走錯樓層，我可以幫你處理。不過……那個人的眼神和動作都有點奇怪……」他最後思考沉吟道。
　　
　　她一直看著他，直到他察覺而面露困惑。
　　
　　單明穎認真問她：
　　
　　「有什麼不對？」
　　
　　宋晨瑜還是盯著他的臉。
　　
　　「……沒什麼不對。」她的小幫手果然很細心呢。勾起豐滿的紅唇，她不正經道：「小明，你做得很好，回去給你一支棒棒糖。」
　　
　　聞言，他立刻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她越過他，走向電梯。同樣是男人，那個傢伙跟她的可愛小幫手還真是天差地遠啊。
　　
　　雖然她可以自己搞定，不過單明穎的行為卻令她心情十分愉悅。身為家裏排行的大姊，以及公司內等同握有高級主管權力的機要秘書，她向來是處於主導地位的那個角色，自己保護自己，還同時保護別人，剛才也讓女性職員先行離開，準備自己想辦法處理。
　　
　　只救過人，沒被救過。原來被人救是這種感覺啊。
　　
　　她忍不住笑。
　　
　　「當」的一聲，電梯門在面前開啟，她走進去。那個不知悔改的零件廠小開，她會想辦法解決的。
　　
　　接著，在不到二十天之內，她找上採購部門，整合出目前幾家候補零件廠商的資料，聯合副總辦公室，提議更換零件廠商。
　　
　　由於在第二代預備接手後，零件廠商的貨物品質下降，而沒人對那位小開能有良好印象更如同雪上加霜，因此在部門會議時，提議沒有什麼困難地成功了。
　　
　　下一季開始，那位仁兄將不能再踏進他們公司。
　　
　　她悠閒愉悅地在週末放假日想著之後還要給單明穎出什麼作業，副總和代理執行長卻先後在淩晨致電給她，副總臨時緊急請她陪同去歐洲出差一個月。
　　
　　宋晨瑜掛掉電話之後，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唔……真的被外星人綁架了。」
　　
　　唉呀。
　　
　　星期一的一早，單明穎來到公司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直屬上司換人了。
　　
　　正確來說，是暫時換人。
　　
　　他被叫進執行長辦公室，從代理執行長口中，得到第一秘書和副總兩個人出國參加歐洲巡迴展覽一個月的通知。他也同時被指示要把這件事告知前任的第二秘書，也就是現任的副總特助。
　　
　　去到副總辦公室，他還沒開口，就見到一臉陰沉的副總特助。
　　
　　他只是想著大概是因為副總和副總特助是女性與男性，若長時問出差會有不妥，而要在短時間內找到工作能力強大且可信任的人選，非第一秘書莫屬，所以宋晨瑜才會臨時被借將吧。
　　
　　只是這個出差好像的確還是太匆忙了些，上個星期都沒有任何預兆。
　　
　　而在第一秘書不在的期間，由副總特助遞補。由於副總特助之前作為代理執行長第二秘書已經好幾年了，所以這樣安排也不意外。
　　
　　雖然上司暫時換人，不過要做的事情沒什麼改變。僅經過兩天時間，單明穎就瞭解副總特助的工作能力和宋晨瑜同樣優異，只是副總特助似乎心情不好，臉色始終沒有好過。
　　
　　好像是有什麼他不明白的事情在臺面下發生，不過副總特助不會講，代理執行長更不可能講，他也絕不會去問，他認為只要盡力盡責把工作做好就夠了。
　　
　　於是，僅有三個男人的頂樓辦公室顯得異常沉默與安靜。
　　
　　單明穎並不討厭只有公事的環境，應該說他自己原本也是如此，只不過，他已經適應宋晨瑜的存在，所以能夠感受到那種巨大而強烈的差異；然後他發現，每次感覺到現在氣氛和先前不同時，他就會不自覺地望著桌面上那個專門裝棒棒糖的筆筒。
　　
　　他不會再被怞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這令他鬆口氣，他真的不是懷念宋晨瑜在的日子，只是……有點不習慣。
　　
　　去習慣那些有的沒的不是很奇怪嗎？思及此，單明穎閉了閉眼，把放在筆筒上的視線收回，有種清醒過來的感覺。
　　
　　專心注視電腦螢幕，他一如往常地處理工作。下午一點開始，有個公司內部的大型跨部門會議，他望向螢幕的時間顯示，還有十分鐘，對面的副總特助已經起身，他也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開會工具站起來。
　　
　　代理執行長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副總特助跟在後面，然後他再跟在副總特助身後。
　　
　　一季兩次的跨部門會議，所有部門高級主管皆須出席到場，並且直接對代理執行長進行報告。平常若是重要會議，都是宋晨瑜在處理；他只參與過小型會議。
　　
　　像這種非常重要又相當大型的會議，則是兩個秘書都要陪同，他是第一次參加。他的工作就是記錄和整理。
　　
　　跟著代理執行長和副總特助魚貫走過長廊，單明穎發覺很多目光聚焦過來，因為前面兩個人比較少出現在其他樓層，所以顯眼吧。進入偌大的會議室，他立刻依照名牌找到自己的座位。
　　
　　「開始。」代理執行長一入座便下令，毫不拖遝，直接進行會議。
　　
　　雖然會議室空間非常寬闊，卻有種異常緊迫的氣氛，一群高階主管面對集團最高決策人，專業且迅速地報告本季進度及下季計畫。
　　
　　單明穎耳聽眼看同時手打，將各部門主管的呈報重點，快速地用筆記型電腦記錄下來，桌面上另外放著錄音筆，幫助他之後整理不會漏掉任何細節。
　　
　　一場會議從一點開到四點，共計四個小時。
　　
　　結束時彷佛打完一場異常艱苦的戰役，有些主管宛如劫後餘生，有些主管則是灰頭土臉。至於四個小時中幾乎沒有停過手的單明穎，則是不禁呼出一口氣。將檔案存檔，筆記型電腦關機，按下錄音筆的OFF鈕，他收拾東西回到頂樓。
　　
　　一出電梯，就見副總特助正在講電話。單明穎把電腦放在桌上，取出耳機連接錄音筆，趁記憶還鮮明，立刻開始進行整理作業。逐字打稿不到二十分鐘，副總特助來到他的桌前。
　　
　　於是他拿下耳機，表情還是很陰沉的副總特助對他道：
　　
　　「樓下A3會議室有客人，我正在處理重要的電話，你先去接待。」
　　
　　「是。」他起身離開位置，來到副總特助說的A3會議室。敲門進入之後，望見是兩名西方人，於是他用流利的英文問候道：「你們好，初次見面。我是執行長第二秘書單明穎。」他向對方說明目前副總特助本人有急事，所以請他們稍候。
　　
　　兩名外國人相當理解地點頭，還笑著說這裏總是這麼忙碌，隨即互相聊起天來。
　　
　　英國腔，副總特助使用英語時也是同樣的腔調，單明穎認得出來。他看向桌面的咖啡杯，那表示小妹已經送上飲品，那麼自己除了在這裏陪伴之外還有什麼事能做？
　　
　　他並不是個容易跟陌生人攀談的人。意識到接待客人也是秘書工作的一環，然而他卻相當生疏，之前待在主要得和他人談話的業務部時，遇到這種狀況也是如此，所以他在業務部的工作雖然勉強過得去，但是卻始終不算上手。
　　
　　這兩個人應該是他們公司駐外的高級主管。正當他努力想從腦袋裏找出一個適合的話題時，其中一個外國人突然興致勃勃地看著他，笑道：
　　
　　「嘿，你看足球嗎？你對上次世界盃有人假摔有什麼感想？」
　　
　　聽到對方的問題，單明穎整個人愣住。
　　
　　這一刻的他，有種拿到考卷後，看見題目，發現自己早已經熟知答案的感覺。
　　
　　在這之前，他完全無法預料。
　　
　　原來宋晨瑜給他的，真的是一本秘笈。

第三章
　　
　　穿著緊身套裝窄裙，勻稱長腿底下蹬著高跟鞋，美顏上掛著一副大墨鏡，宋晨瑜像個空姐般拖著小行李箱，直接走進公司大門。
　　
　　「嗨。」伸手將墨鏡往上擱在頭髮處，她先跟櫃檯小姐打招呼，接著從小行李箱裏拿出一盒寫著法文的巧克力給她們。
　　
　　「宋秘書你回來啦！哇！是巧克力耶，謝謝。」櫃檯小姐開心地歡迎她。
　　
　　「不客氣。」她笑，拿出員工識別證刷過機器，繼續往前走。
　　
　　搭乘電梯上樓，她每樓都停，送給每個部門一樣的巧克力，得到員工們的笑容和謝意。她的高跟鞋在走廊上叩叩叩清脆地響著。
　　
　　裝著禮物的行李箱差不多要空了，最後，她來到頂樓。電梯門一開，她走出去，卻沒有看見單明穎在位置上。
　　
　　也許因為是午休時間，所以去吃飯了？但是他總是會提早回到辦公室的啊。她看看表，還有二十分鐘午休結束。
　　
　　「跑哪去了……」她將擱在頭上的墨鏡摘下，夾在領口處，稍微張望四周。
　　
　　歐洲巡迴展覽三天前閉幕了，副總卻還想留在歐洲磨磨蹭蹭；她任務完成，不管了，算準時間獨自回來的，因為她總是可以在飛機上睡得很舒服，而且也還滿常出國，習慣了，所以向來不會有太大的時差問題。一下飛機就直接來到公司，剛剛好中午休息，她分送伴手禮，還可以到處閒聊一番。
　　
　　當然，她想早點看看她那一個月不見的小幫手。
　　
　　居然不在。宋晨瑜噘著紅唇，將行李箱拉到辦公桌旁放著，她又到處去繞了繞，結果沒有收穫地回到頂樓，終於給她看到了人。
　　
　　只見單明穎背對著她，站在走廊上，垂眸注視著她座位旁的那只行李箱，不曉得在發什麼愣。
　　
　　宋晨瑜微揚嘴角，高跟鞋俏悄踏在長廊的地毯上，小心走到他背後，然後輕吸口氣，對他喊道：
　　
　　「Surprise！「本來是想要嚇他一跳的，但是他卻只是緩慢地轉過頭。在看見她的時候，他整個人很明顯地停頓住。
　　
　　宋晨瑜盯著他，揚起嘴角道：
　　
　　「怎麼？」被嚇傻了？
　　
　　他仿佛從某處回神過來。
　　
　　「你……第一秘書，你回來了。」他說，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不曉得他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他在笑。不過宋晨瑜倒是對此滿驚訝的，她瞅住他臉上浮現的那對小小梨渦，美眸因笑意而微彎。
　　
　　「還好，剛剛看你反應怪怪的，我還擔心你跟像機械人的副總特助在一起工作太久，被他影響了。」她說笑道。她的前任第二秘書太過穩重且非常無趣，單明穎雖然正經，有些反應卻很逗人喜歡。「我可愛的小幫手可不容別人染指，所以我趕快回來了。」這話倒有一半是真的，她覺得有點想念他呢。
　　
　　單明穎聞言，先是微愣，接著又馬上一臉的難以接受。
　　
　　「可……可愛……」他閉了下眼，然後解釋道：「我是……沒想到你突然回來，看到行李箱才知道。副總特助那邊是說飛機今天傍晚到，你沒有通知。」
　　
　　看來他真的是很不喜歡被稱讚可愛呢，那以後她一定要記得常常用這兩個字讚美他。宋晨瑜揚起嘴角。
　　
　　「我想給你驚喜啊。」她最喜歡嚇人了，呵呵。想起什麼，她走到座位旁，拿起小行李箱，她說：「對了，有禮物送你。」拉開行李箱拉鏈，她拿出的是一個紙盒。
　　
　　「咦？」他睇著那個盒子。
　　
　　「咦什麼咦？拿去啊，哪。」遞給他。
　　
　　他又是怔住。
　　
　　「呃……謝謝。」他接下後道謝。
　　
　　「別人我都送巧克力，只有你特別不一樣喔。」她又笑道。
　　
　　聽見她這麼說，他愣了愣，隨即垂眸打開紙盒。裏面是一隻印著外國風情的馬克杯。
　　
　　她道：
　　
　　「我在布拉格的小店買的，我看你喝咖啡都用咖啡販賣機，茶水間那台新的美式咖啡機很不錯的，你可以拿著新杯子去試看看。」
　　
　　「還是……謝謝你。」他又道謝一次。
　　
　　宋晨瑜看著他。
　　
　　「嗯……你怎麼了？太想我了所以變傻了？」她真的只是開玩笑。
　　
　　豈料，他卻露出訝異的表情，尷尬道：
　　
　　「我並不是想你……但是，是有想到你。」好像怕被誤會，他接著說明道：「我說過是因為你沒有通知，突然出現，所以我……覺得意外。」
　　
　　他臉紅了。大概他自己有感覺到，將手握拳放在口唇前，然後移動開視線，不自在地擺出彷佛在思考什麼的動作作為掩飾。
　　
　　她才意外呢。沒想到居然能見到單明穎這種反應，宋晨瑜直望著他，道：
　　
　　「小明，你真的是不會說謊呢。」
　　
　　「我不是不會說謊，我是討厭說謊。」他有些狼狽地轉回眼眸，像是要轉移話題，又像想到什麼重要的事馬上要講，注視著她道：「有件事要問你，關於你給我的那本秘笈。」
　　
　　好有趣。她就是瞧著他泛紅的臉不放。
　　
　　「喔，怎樣了？」
　　
　　他不想被她影響，吸了口氣。
　　
　　「我用到了。」
　　
　　她一笑。
　　
　　「是嗎？用到多少？」
　　
　　「駐外的高級主管是足球迷……另外還有個美國客戶愛看電影。」他道，然後對她說：「那些是輔助接待的資料，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直接告訴你就不好玩啦。」她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地道。那樣就看不到他明明不滿卻又乖乖做功課的表情了。凝視著他，片刻，她微笑道：「……我們公司集團規模龐大，也常會接觸各式各樣的人，難免要去應付他們，其實我並不希望你變成八面玲瓏的人，你這樣就很好了，你只要保持你現在的樣子，然後稍微學習基本的接待就好……這是我的私心。」雖然之前都在開玩笑，不過這段話，她是以直屬上司的身分說的。
　　
　　她是真心的，疼愛這個可愛下屬。
　　
　　單明穎回應她的目光，最後，歎息道：
　　
　　「……我知道了。」
　　
　　「很好。」她笑著贊許，低頭看表，午休結束十多分鐘了。「去工作吧。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事嗎？」她拿起桌面的幾封信件翻看。
　　
　　「沒有。」他走回位置。
　　
　　唔，因為代理執行長和副總特助還有他都很會做事，所以也不意外啦。
　　
　　「嗯……小明等一下。」她叫住他，眼睛讀著手裏拆開的卡片。
　　
　　單明穎站在辦公桌旁，疑惑地回首。
　　
　　「怎麼了？」
　　
　　宋晨瑜抬起眼眸，將那張珍珠色光澤的卡片拿近唇邊。
　　
　　「我剛在樓下聽說了呢，你，代理執行長，還有副總特助。三個人走在一起的畫面風靡不少人的樣子。」
　　
　　「……咦？」單明穎不解，完全沒有進入狀況。
　　
　　「女生們都在說原來你穿西裝很好看呢。」她瞅住他。
　　
　　「我……每天都穿西裝上班。」他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嗯。不過你平常很低調，和那兩個人走在一起被注意到了。」代理執行長雖然是男人，卻有張精緻漂亮的臉；副總特助則是異常優雅英俊。這兩個傢伙一出現，總是吸引大家的注意，而她可愛的小幫手也因此不小心被掃瞄到了。居然是趁她出國的時候，她有些不滿地用卡片敲敲嘴唇。
　　
　　「這……」他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本來還想將他藏一陣子的，沒辦法了。宋晨瑜望著他，將他從頭到腳打量裏一遍。
　　
　　「小明，你的背真直，儀態也很端正。對了，你會跳舞嗎？」
　　
　　她笑得愉快又開心，而他則是一頭霧水。
　　
　　「……國標舞？」
　　
　　還以為自己聽覺出錯，單明穎重複問一次。
　　
　　「是啊，不過不需要那麼難的。只要學四拍子的基本舞步就好了。」九點上班前十分鐘，宋晨瑜站在他桌前說道，手裏還拿著基本練習的光碟影片。
　　
　　不……為什麼？宋晨瑜回來的第二天，就給他這種難題。單明穎忍不住低下頭。
　　
　　「我……我可以不要嗎？」
　　
　　宋晨瑜笑了一下。
　　
　　「不行。因為這個週末我就要帶你出席業界酒會。」她拿著一張透著珍珠色光澤的邀請函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後道：「加油吧，小明。」放下學習光碟，她回到自己座位。
　　
　　單明穎睇著擺在桌面的光碟片，盒子封面上的男女穿著花稍華麗，因為緊身褲的緣故，男性的婰部顯得特別圓翹。他默默地將光碟片收進怞屜裏。
　　
　　由於代理執行長個人不喜歡社交活動，所以那些各式各樣的邀請函就分為三種。一是非要本人參加不可的，這種實際上相當稀少；二是代表出席或花籃送到即可的；三是可以直接扔進垃圾桶的。
　　
　　這是他成為第二秘書之後，宋晨瑜開始教他的事情之一：過濾電話與信件。
　　
　　以前她常代表公司出席，後來副總稍微幫她分擔了一些。而這次，她希望他也能一起去，因為他自從上任以來，還沒機會去見識過。
　　
　　不然她也沒有男伴。這是宋晨瑜今天跟他說的。
　　
　　但是……為什麼要學跳舞？那種場合會需要跳舞？從來沒有接觸過企業酒會的單明穎，只能從看過的電影或書本裏尋找一絲印象，不過沒什麼效用。
　　
　　宋晨瑜不在的時候，他真的有想過她；回來以後，卻又教他煩惱。單明穎歎息，打開筆記型電腦準備工作。
　　
　　等待處理的文書作業如雪片般接連不斷，好不容易到中午休息，他吃完午餐回到位置，望見宋晨瑜送他的咖啡杯，停住幾秒，拿起來走去茶水間，使用那台新的美式咖啡機。
　　
　　端著咖啡回來的時候，還讓宋晨瑜看到，他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
　　
　　下午也是同樣忙碌，一整天就這樣過去了。
　　
　　回到家，他脫下西裝外套掛好，將束縛自己頸項整天的領帶取掉，解開襯衫扣子，讓自己舒服些。把帶回來的光碟放進播放器裏，他拿著遙控器，坐在電視機前觀看。
　　
　　影片裏的人數著拍子，還分解成慢動作，一次又一次地反覆。他認真地記憶那些步伐和動作，就如同他在公司裏處理每件公事。
　　
　　「……小明，你好像僵屍。」
　　
　　然而隔天，同樣也是在一天的忙碌過後，宋晨瑜在下班時要他留下，驗收舞步的學習進度，他好不容易克服那種丟臉至極的感覺，結果得到這樣的評語。
　　
　　「僵……僵屍……」垂著雙手，他挫敗地重複一次宋晨瑜的感想。
　　
　　「奇怪，是哪里有問題呢？」宋晨瑜看著他，在他身邊繞了一圈，最後站定在他面前。「你明明姿勢和儀態都不錯，踩起舞步來卻很難看。」
　　
　　「我……」只想回家。單明穎一直在心裏歎氣。
　　
　　「怎樣？你臉都紅了，害羞嗎？」她壞心地呵呵笑兩聲，然後道：「一個人的確好像是難為情了點，有舞伴陪你就可以了吧？」她道，朝他伸出手。
　　
　　「……咦？」單明穎沒有會意過來。
　　
　　只見宋晨瑜得意地揚起唇角。
　　
　　「我大學時是國標舞社的喔。好久沒跳嘍。」她擺出邀請的姿勢。
　　
　　「這……」單明穎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是她上前一步。
　　
　　「只是跳舞而已。稍微的肢體接觸，OK嗎？」她的態度落落大方。
　　
　　她都如此了，他好像也不應該彆扭。
　　
　　「……是。」單明穎點頭，但是卻不知道手勢怎麼擺。
　　
　　「這只手……放我後背。然後這樣……交握。」
　　
　　他被宋晨瑜拉著的手指導，幫忙他擺好姿勢。固定好之後，單明穎整個人不自然到極點。
　　
　　「這樣？」他問。
　　
　　「就這樣。」她一笑，然後道：「好了，開始嘍。一、二、三、四……」
　　
　　他本想跟她說等一下，就突然被她帶著走，只能趕緊隨著她的步伐。一直低著頭看腳步，因為擔心踩到她，反而更僵硬了。
　　
　　踩了兩次四拍子，雖然沒有踏在她的高跟鞋上，卻亂七八糟的，比自己一個人練習的時候還慘。
　　
　　「小明，我知道問題在哪里了。」宋晨瑜放下手，睇著他道：「你的節奏感太差了。」
　　
　　沒錯，他有發現，自己總是跟不上拍子。以前還是學生的時候，他連土風舞也不會跳。
　　
　　單明穎滿臉通紅，真的非常為難。
　　
　　「我……我想回去了。」他低下頭，一手掩住額面道。
　　
　　「想回去哪里啊？小明，不准你逃避。」她笑咪咪的，重新搭上他的手，擺好姿勢。
　　
　　聞言，他立刻道：
　　
　　「我不是要逃避。」他只是想回家自己練習得好一點再來。獨自一人照著影片跳雖然也是很丟臉，但是絕不會比現在這樣尷尬。
　　
　　比起退縮，他會選擇面對現實。所以即使跳舞這麼令他難堪，他還是學了。
　　
　　宋晨瑜一笑。
　　
　　「不是要逃避那就好。再來一次嘍！」帶著他踏出舞步。
　　
　　接下來的幾天，他在家就自己練習，公司下班後宋晨瑜就要驗收。不過大概是他沒有一點舞蹈細胞，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進步。
　　
　　有一次還不小心被代理執行長撞見，他真的羞到想要挖洞把自己掩埋起來。
　　
　　「還是換男伴吧？」最後一天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提出建議。
　　
　　雖然他討厭半途而廢，也真的努力過了，但是看起來還是不大行，如果可以的話，他會繼續盡力希望能做好事情，可惜沒時間了，他擔心自己表現不佳拖累宋晨瑜，那樣的話，還是換男伴比較好。
　　
　　「呵呵，放鬆心情，小明。明天四點半我去接你。」
　　
　　她這麼說。因為也許會喝酒，所以已經備好司機，然後他只要隨便穿件衣服等她就好。
　　
　　交代著這些事，週六傍晚四點半，他家的門鈴準時響起。
　　
　　走到樓下，黑色的禮車已經在那邊等候著他。
　　
　　他一身便裝，總覺得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但是宋晨瑜又要他別換正式服裝……
　　
　　才接近禮車，電動後車窗出現了宋晨瑜的臉。
　　
　　「快點，小明，我跟禮服秘書約五點。」她一張素顏，也是沒有打扮的樣子。「……你穿牛仔褲滿好看的嘛。」在開門讓他上車時，她說。
　　
　　單明穎不曉得該回應什麼，只道：
　　
　　「禮服秘書？」他坐上她挪動出來的空位，關上車門。
　　
　　「是啊。」她示意司機開車，道：「我已經想好要讓你穿什麼了。」
　　
　　她一臉開心期待，他卻忽然有種不知未來在哪里的感觸。
　　
　　經過半小時的車程到達另一處地點，單明穎剛踏進大門就被宋晨瑜推給一位看起來頗有年資的中年女士。
　　
　　「呃，你好。」他對面前散發出專業氣息的優雅女士說道。
　　
　　女士微微一笑。
　　
　　「宋秘書的確沒錯，您擁有一副相當修長挺直的骨架。宋秘書指定的翼形領和領結，會十分適合您的，請這邊走。」
　　
　　女士替他量身材，接著等待幾分鐘，他被帶進更衣間，門關上後，他望見掛在鏡子上的一套典雅黑色西服。襯衫的領於是他從沒穿過的樣式，當然，他也沒打過領結。
　　
　　忍不住吐出一口氣，他換上衣服。
　　
　　這套西裝比他衣櫃裏的任何一套都還要來得合身，他有些不習慣，因為不會打領結，所以只好拿著那條黑色的短帶走出更衣室，結果在鋪著潔白毛地毯的小廳望見也換好禮服的宋晨瑜。
　　
　　她穿著火紅色的平口禮服，露出白皙的肩背，俐落剪裁勾勒出她充滿女性特質的身體曲線，短裙設計更讓她一雙勻稱雪白的腿無比搶眼。單明穎停頓住，見她察覺他而轉過頭來。
　　
　　尚未上妝的她，一臉潔淨地笑了。
　　
　　「很好看，小明。」她讚美道。
　　
　　……好看的是你。心裏不自覺地這麼回應道，在發現自己居然是這種感想的時候，單明穎心跳了一下。
　　
　　「你不會打領結？我幫你吧。」宋晨瑜上前，從他手裏接過短帶。
　　
　　單明穎站著不敢動，見她抬手用那條短帶繞過他的頸項，然後只看她打結轉個幾下，領結就完成了。
　　
　　「OK。」她輕拍了下手，接著跟旁邊的小姐道：「有發雕嗎？借我一下。」拿到發雕之後，她朝他勾勾手指。
　　
　　「……什麼？」從頭到尾沒有發表自己意見的單明穎終於啟唇疑惑問道。
　　
　　「坐下，你站著太高了。」她道。
　　
　　單明穎只能坐上沙發椅。宋晨瑜取了些許透明發雕，雙手抹一抹後，開始輕抓他的頭髮。
　　
　　「……還是有點劉海比較好看。你還年輕，不用梳那種油頭……」她邊整理他的髮型邊對他說明。
　　
　　他平常都只要乾淨整齊就好，很少去弄這些。單明穎像個玩具娃娃一樣被她擺弄，只覺得那個透明的膏狀物氣味很人工。
　　
　　「完成！」終於結束之後，她退開一步，非常滿意地對著他道：「嗯，我果然眼光很好。」
　　
　　單明穎望著鏡中的自己，是跟以往不同，但他本身其實沒什麼感想。不過見她一臉開心滿足，他也想說算了。
　　
　　之後換她去化妝，他在小廳裏等待半小時，走出來的，是個誰也都會點頭認同的豔麗美女。上班的時候，她也會化妝，他說不上來是哪里跟平常不一樣，只是覺得大波浪的長髮造型看起來多了一份柔美。
　　
　　雖然很少去想到，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直屬上司是個美麗的女人，而這只是她的另外一種裝扮。
　　
　　「好看嗎？」來到他面前，她開玩笑似地問他。
　　
　　「是。」他老實回答。因為誠實，所以心中沒有任何覺得不對的地方。
　　
　　但是她卻一愣，隨即哈哈地笑了。
　　
　　「謝謝。你也很帥。」
　　
　　離開租借禮服的地方，司機載他們到達宴會地點，一處位於半山腰的豪華別墅。
　　
　　本應幽靜的山區卻燈火通明，巴羅克式的建築壯麗華美，圖騰和雕像展現異國風情。單明穎下車站在紅地毯上，還是覺得西裝合身到令他不習慣。
　　
　　「可以嗎？」身旁的宋晨瑜問著他。
　　
　　他轉頭看她。
　　
　　「咦？」
　　
　　「手。」宋晨瑜笑，朝他比了一下。
　　
　　手？他慢半拍會意過來，彎起自己的手肘，宋晨瑜便輕挽著他。
　　
　　「進去之後我要做什麼？」單明穎問道，望著大廳裏面那些穿著華麗的人群。
　　
　　「笑。然後記得我跟你介紹的人，結束之後我會考試喔！」她笑咪咪的。
　　
　　單明穎聞言，不禁道：
　　
　　「什麼？」又要考試。
　　
　　「呵呵。小明，笑。」她勾起紅唇，挽著他進入宴會。
　　
　　接下來，宋晨瑜帶著他，不停地和別人寒暄一問候打招呼。在豪華的會場當中，她像個色彩鮮豔的花蝴蝶般引人注目，和她交談也是愉快的，她很好地代表了公司。
　　
　　途中有個女董事長把她拉走了，女董事長親昵地勾住她的手講話，好像相當喜歡她。單明穎只能獨自一人站在牆邊，默默地回想和記憶剛才所有見過的人。
　　
　　因為太過專心，所以沒在注意情況，直到有個攬著美女的外國人經過他時對著他笑道：
　　
　　「你的女伴要被人搶走了，你還站在這裏。」
　　
　　「什……」單明穎望向場中央，很快找到那抹火紅色的倩影。宋晨瑜身旁的女董事長不知何時換成一個男子，男子似乎正相當積極地在跟她攀談。
　　
　　想也沒想，單明穎快步走過去。
　　
　　「……宋秘書，每次看到你，你都是這麼豔光四射，來我的飯店坐坐嘛，我請你喝一杯……」
　　
　　才接近，就聽到男子如此邀請道。
　　
　　「第一秘書。」單明穎停在宋晨瑜旁邊，低喚著她。
　　
　　她知道他的到來，側過首對他一笑，跟著挽住他的手肘。
　　
　　不知何故，他心裏微微一動，在尚未明白那是代表什麼之前，聽見她說：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男伴了，您放您的女伴一個人可不是紳士的行為喔。」宋晨瑜眨著長睫，好像開玩笑似地沒有很認真，但卻是巧妙地拒絕了男子。
　　
　　單明穎感覺她不著痕跡地輕拉了下他的袖子，他會意過來，朝對方點頭致意，之後在她眼神的暗示下，一起離開那名男子。
　　
　　「果然還是有男伴比較好，像這種時候，就很好處理。謝謝你了，小明。」她朝他揚唇而笑，然後道：「我想起我之前去歐洲，在巴黎也有豔遇呢。有男也有女喔。」
　　
　　「……結果呢？」明明就不幹他的事，單明穎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問，大概……是因為要找話接下去。
　　
　　「結果？我對那種認識不到兩天就愛來愛去的人沒什麼興趣。」她略略噘起唇瓣，望著四周。
　　
　　「是嗎？」他睇著她的側臉。
　　
　　「呼……餓了。該打招呼的都完成啦，好，任務結束！我要開始吃晚餐了。」
　　
　　宋晨瑜收回視線這麼說，然後到擺放餐點的長桌旁，夾了兩大盤滿滿的食物，一盤讓他拿著，又在經過侍者身旁時取了兩杯香檳，給他一杯，接著打開落地窗，走到露臺。
　　
　　將落地窗關起，室內的喧鬧聲立刻變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山林中的自然聲響。單明穎看著她把盤子放在石頭材質的陽臺上，她吃東西總是有種和美豔外表不搭調的豪邁。
　　
　　「你不喝嗎？」她將精緻的小點心丟進豐滿的紅唇裏，然後一口氣喝完手中的香檳。
　　
　　單明穎睇著自己手中還在冒泡的淺色液體。
　　
　　「不……我不喝。」他沒有忘記上次喝酒發生的事，但是，不應該現在想起來。憶起當時看見的姣好身材，那個本人正在他的面前，穿著再次展現優美身段的合身禮服，他不覺移開視線，想要趕快把那個重疊的畫面自腦海中挪開。
　　
　　「那給我喝吧。」她從他手裏拿走那杯香檳。「你怎麼了？」她啜飲一口，注意到他的異樣。
　　
　　「沒什麼……」努力地將那個記憶搬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沒有跳舞。」
　　
　　「嗯？」她又吃掉個一口三明治。
　　
　　「這個酒會……沒有需要跳舞。」他看著她。場中播放的是古典音樂，並沒有人在跳舞，而她先前說任務完成，所以表示已經沒事了。
　　
　　那麼，他這幾天究竟是——
　　
　　「唔……」宋晨瑜用手稍微掩住嘴，等東西吞下去之後，才道：「沒關係，那個舞步，總有一天會用到的。努力是會有代價的。」
　　
　　「這……」單明穎瞅住她。「其實根本就沒有要跳舞，對嗎？」他不得不對直屬上司提出他的懷疑。
　　
　　她果然彎著眼眸呵呵笑。
　　
　　「我想，你多學一樣東西是件好事，雖然這次不會用到，但是有備無患。你有記得剛剛那些人了嗎？你不會一直都是第二秘書的，現在學習的東西都會是你將來的資本，你要逐漸掌握如何能夠獨當一面。」說完，她一臉趣意，又補充：「好吧，其實我是覺得你跳起舞來很有趣，所以才要你一直練習。這個酒會原本也可以不參加，我只是知道主辦人的大廚手藝一流，想來這裏大吃大喝一下，一個人出席又很寂寞，所以才拉你來。」
　　
　　雖然她如此不正經地說笑，但是單明穎卻知道不是那樣的。光是她在會場內代表公司和那麼多人交際，就絕不會是像她講的只是來這裏大吃大喝。
　　
　　不過看他跳舞有趣，所以要他練習可能是真的……總有一天會用到，所以要有備無患……應該也是真的。
　　
　　他絕對相信她的確是想來吃喝一番，但是她同時也做好本分工作；要他練習跳舞是因為有趣，卻也真的是為以後遇到的狀況做準備；雖然可不參加，但又拉他來，則是要讓他見識這種場面，學習如何應對。
　　
　　真不知道她是好心還是壞心，一定是兩者都有吧！
　　
　　「你真的是……」單明穎深深歎口氣，莫可奈何。
　　
　　「不要沮喪。我不是說總有一天會用到嗎？」她將第二杯香檳喝光，然後把玻璃杯也放在陽臺上，接著她從她的手拿宴會包裏拿出一支棒棒糖。「譬如說……愛整人的上司突然心血來潮地想請你共舞。」她笑著朝他遞出那支棒棒糖。
　　
　　這算什麼。單明穎皺眉道：
　　
　　「你走到哪里都帶著這個東西嗎？」
　　
　　「當然嘍。要時常記得獎勵我的小幫手嘛。」她將棒棒糖插入他的西裝口袋裏，但手卻還是擺在他面前。
　　
　　單明穎望著她雪白的手背。
　　
　　「……真的要？」
　　
　　「真的啊。難得穿那麼好看，又那麼努力了。不要浪費。」她擺出邀請的姿勢。
　　
　　她大方又直接，單明穎只好握住她的手，接受她的邀請。
　　
　　「我跳得很差勁。」他道。而且看來是永遠跳不好了。
　　
　　「嗯。」她點點頭。「不過，是很可愛的差勁。」她的紅唇劃出一道優美弧線，搭著他的肩，帶起舞步。
　　
　　到底哪里可愛？單明穎垂眸凝視著她，她的神情微醺，雙頰泛紅，他忍不住道：
　　
　　「你喝醉了吧。」
　　
　　她昂首哈哈地笑了。
　　
　　「NO，兩杯香檳而已，我沒那麼容易醉的。你忘記上次喝酒的時候，是我帶你回家的嗎？」
　　
　　他真的不想再回憶那件事。她銀色的高跟鞋在夜色裏閃爍，身上有著淡淡的香氣，之前練習時注意力都放在舞步上面，像這樣如此接近，單明穎才發現原來她感覺起來是這麼柔弱無骨。
　　
　　她是一個……女孩子。
　　
　　即使年紀比他大，但他總是認為，沒有結婚的一律是女孩。他幾乎可以預料到，如果說出這種事，一定會被她嘲笑。
　　
　　平常，他只把她當上司，從來沒有像這樣，以她是一個女人的眼光來看待她。突然意識到這點，他感覺自己和她交握的手心宛如觸電般瞬間竄熱。
　　
　　然而，就像是和他在想同樣的事，宋晨瑜道：
　　
　　「小明，我已經算高了，但是像這樣和你站在一起，我才發現你更高呢……」
　　
　　她抬起臉，剛好對上他的目光，莫名地停住沒講完的話。
　　
　　屋於裏人聲不斷，而他們卻關上門，製造出一個只有彼此的世界，並且在浪漫的星空之下共舞。
　　
　　她的眼睛裏映著他，美麗的紅唇濕潤。她應該別再這樣注視著他，不對，是他，他必須移開自己的視線——
　　
　　在終於發現這個姿勢實在很像要親吻她的那一刻，單明穎彷佛恢復理智那般，趕緊放開了她。
　　
　　他訝異地抿住自己險些肇禍的嘴唇。
　　
　　然後看見，他美豔的直屬上司，也是一臉有點點糟糕的樣子。

第四章
　　
　　該糟。
　　
　　站在捷運車廂裏，宋晨瑜單手抓著安全把環，像是遇到什麼困難，歪著脖子，閉著眼睛，微微皺起眉頭，回想上星期週末的酒會。
　　
　　雖然很開心愉快，東西好吃，酒也好喝，但是最後的最後，有點點該糟。
　　
　　她並沒有把單明穎當成那種物件過，一點點都沒有。會有種不小心觸電的感覺，一定是因為香檳讓她有些微醺，加上夜色太美麗。
　　
　　對了，還有他穿起那套西裝太好看的緣故。
　　
　　那晚，在彼此都察覺不對勁之後，他們兩人毫無異議地決定迅速離開那裏，讓司機載回家了。在車上，他們沒說什麼，不過最後他有回應她的再見。
　　
　　嗯……就當成一個意外好了。
　　
　　將這件事情定調，宋晨瑜吸口氣，讓自己神清氣爽起來。隨著人群走出捷運站，她進入到公司大樓。
　　
　　「早安。」和櫃檯小姐打招呼，從包包裏拿出員工識別證別過門禁機器，然後掛在脖子上，她坐上電梯。
　　
　　有幾個人和她問好，她一一回應。
　　
　　來到頂樓，她跨出電梯門，直接走向自己的位置。
　　
　　「小明早安。」她自然地對已經坐在座位上的單明穎道早。
　　
　　他在望見她時似乎愣了一下，之後才回應道：
　　
　　「……早。」
　　
　　他的那個停頓令她小小地心一跳。
　　
　　應該還好吧，應該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氣氛。宋晨瑜打開電腦，戴上眼鏡，開始一天的工作。
　　
　　上午就是忙，忙忙忙忙！幾乎沒有什麼注意到時間，就已經午休了。
　　
　　從執行長辦公室走出來，她瞄向單明穎的座位，他還埋頭在電腦檔之中，因為她和他並沒有共同用餐的習慣，所以她只是走過去，用手指敲敲他的桌面，道：
　　
　　「中午吃飯嘍，去休息吧。」她今天一直是用很平常的態度對他。
　　
　　「……是。」他也像平常那般應道。
　　
　　宋晨瑜說完之後，就自己先下樓了。由於家裏有個廚藝相當不賴的弟弟，所以她對食物越來越挑剔，附近的店吃了再吃，有時候會突然讓她興趣缺缺。
　　
　　走到門口，她發現自己有個東西不見了，不方便出入公司。不知道落在哪里？她沒有離開公司過，所以應該在她先前到過的幾個地方，不過肚子正餓，懶得找，想想有陣子沒去公司附設的員工餐廳了，乾脆今天就不吃外面好了。
　　
　　公司員工餐廳賣的東西雖然絕大部分都不怎麼樣，不過倒是有家現烤三明治還算不錯。走到販賣的店面，雖然人多，但是店家手腳挺快速的，她點了東西之後，沒有多久就拿到了。
　　
　　端著盤子和飲料，她找到空位坐下來。
　　
　　「宋秘書，今天吃公司餐廳啊！難得中午在這裏看見你呢。」一名女職員望見她，和她打招呼。
　　
　　「是啊，好久沒吃了。」她笑，拿起飲料喝了口。
　　
　　幾個其他部門的女職員也陸續坐到她附近來，她邊用餐邊和她們愉快聊天。因為總是吃外面，所以很少這樣，不過她還挺開心的，她喜歡這些小妹妹們。
　　
　　她與她們互相分享食物，閒聊附近有什麼好吃的東西，然後，她不經意地望見單明穎也出現在餐廳裏了。
　　
　　他站在一家她覺得沒什麼味道的面店前排隊等候點餐。心裏想著原來他都吃員工餐廳，難怪中午幾乎不曾在外面碰見他，他也總是很早就回到座位。
　　
　　接著，宋晨瑜看見有個男人走到他後面，把他叫至旁邊角落，跟他講話。
　　
　　那個表情不怎麼好的男人，她認識。
　　
　　「不好意思，去一下洗手間。」她對女職員說道，然後起身朝單明穎和那個男人走近。
　　
　　「……宋秘書一定有跟你說什麼吧？是不是會找我的主管告狀？她沒有透露嗎？」男人緊張兮兮地道。
　　
　　「不，第一秘書她什麼也沒做。」單明穎對他說道，但是他還是不相信。
　　
　　「怎麼可能？一定有的吧！我在茶水間說的話她聽到了啊！你在業務部待這麼久，結果調過去就變成秘書派瞧不起我們了嗎？」
　　
　　男人有些激動起來。宋晨瑜走至對方身後站定，面對她的單明穎則在發現她之後轉而看著她。
　　
　　宋晨瑜微勾唇，伸出手用指尖輕敲男人的肩膀。
　　
　　男人遲鈍地回過頭，看見她，先是呆住，隨即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
　　
　　她微笑。
　　
　　「你對我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跟我講，我會回答你的。我說真的。」
　　
　　聞言，男人滿臉漲紅。
　　
　　「呃……我……」
　　
　　她慢條斯理又友善地道：
　　
　　「你上次在茶水間說我出賣身體換工作，我全部都聽到了，聽得很清楚。不過我不會跟你計較，當然你如果想道個歉，我也很歡迎。」
　　
　　男人的臉色非常非常難看。
　　
　　「這、這……」最後只能困窘道：「對不起！」低吼完這句，他迅速離開。
　　
　　「我原諒你喔。」宋晨瑜抬起手放在嘴邊，朝他背影呼喊。
　　
　　她轉回頭，就見單明穎無奈地看著她。
　　
　　「我會跟他好好說的……我知道是他不對，而你是正確的。但是你這樣不是讓自己樹敵了嗎？」單明穎道。
　　
　　誰教那個人想要找他麻煩。其實她對那些難聽傳言根本不在意，重點是她的人不容許別人輕易欺負。
　　
　　可是她不會告訴他，只是笑道：
　　
　　「怎麼，你擔心我嗎？」
　　
　　他一頓，隨即歎息道：
　　
　　「不……我知道第一秘書你很強。」語畢，他望住她，好像若有所思。
　　
　　於是她問道：
　　
　　「怎麼？」
　　
　　「……沒什麼。」他說，還是一副在想些什麼的樣子。
　　
　　她眯眼。
　　
　　「小明，有什麼事就說出來。」
　　
　　聞言，他停住一下，啟唇道：
　　
　　「你今天怎麼會來員工餐廳吃飯？」
　　
　　還以為什麼呢，她在公司吃真的很稀奇嗎？宋晨瑜一臉趣意，說：
　　
　　「我的識別證不知道放哪里去，所以就乾脆不出去了。」
　　
　　「是嗎……」明明是他問的問題，他卻好像根本不在意答案，只是又繼續看著她，陷入思考。
　　
　　原本她已經可以把上週末那件該糟的事情放到旁邊去了，因為這樣被注視，所以又意識到了。
　　
　　「跟你說，你要吃面的話，另外一家好一點點。」一講完，趕快轉身走開。
　　
　　回到吃飯的位置上，女職員興致勃勃地看向她。
　　
　　「宋秘書，你平常跟單秘書一起工作，他人怎麼樣？」
　　
　　她知道單明穎在女性職員間的人氣變高了，他不像代理執行長高不可攀，也沒副總特助那麼難親近，但是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和她討論呢。對於剛正想要把單明穎移出腦袋的宋晨瑜而言，這真是她最不想聊的話題了。
　　
　　「他啊……工作很認真，也做得很好。然後……」很可愛。總覺得不大想告訴她們，所以她沒說出來。
　　
　　「然後什麼？」女職員們一臉期待地齊望著她。
　　
　　「然後……我吃飽了。」她一笑，端起餐盤，和大家揮揮手，起身離開那張桌子。
　　
　　回到頂樓，她坐在位置上，支著臉。因為沒有出去吃飯，所以也沒花到太多時間，午休至少還有半小時。
　　
　　以前，她曾經覺得這層樓除了老闆之外，員工只有她和對面的下屬，無聊又無趣，不過現在，她卻覺得只有兩個人也沒什麼不好。
　　
　　等一下單明穎就會回來了吧。這麼想著，她用電腦流覽著網路上各種販賣進口美食的網頁，順便下了幾個訂單。
　　
　　她睇一眼電梯，靜悄悄的，單明穎人沒出現。
　　
　　伸手打開辦公桌最下面一層怞屜，裏面放著桶裝的棒棒糖，內容還有一半，她關起來，繼續盯著電腦螢幕，交疊雙腿，她的手指在滑鼠框裏隨便亂撇。
　　
　　午休結束前的十五分鐘，他終於回來了。明明只是十幾分鐘，怎麼會覺得那麼久，電梯門打開，確定是他，她不覺趕快收回視線。
　　
　　她看著螢幕裏那些好吃的蛋糕圖片，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在做什麼。
　　
　　然而，單明穎並不是回到他的座位，而是朝她這個方向走來。不曉得他幹嘛過來，但是她裝沒事，直到他停住在她桌前時，她才抬起一雙美眸瞅住他。
　　
　　「……有事？」
　　
　　只見他伸手到口袋裏，拿出了一樣東西。是她的員工識別證。
　　
　　「你掉在影印室裏。」他說，然後遞給她。
　　
　　「咦？」她眨眼。瞪著自己的證件，訝異地從他手裏接過。「你在哪里找到的？」她剛剛才發現掉的耶。
　　
　　「你上班的時候總是一直掛著，今天早上去完影印室回來之後我就沒看到了。本來以為你可能是自己拿下來，但是到中午你也沒掛回去，你平常又不吃員工餐廳，所以我在餐廳時才會問你……我只是猜一下。」他回想道。
　　
　　去影印室的時候因為太熱，所以有把外套脫下來過，大概是那時候一起拿掉了。宋晨瑜注視著他半晌，隨即噗的一聲笑出來。
　　
　　「小明，你也太細心了吧！」之前發現她生理期的時候也是。
　　
　　他明顯地臉紅。
　　
　　「我……我真的只是猜一下，然後稍微繞去影印室看看而已。」他好像不知該怎麼應對，只能道：「總之，你收好，不要再亂丟了。」然後回到座位。
　　
　　噗噗，呼呼。宋晨瑜握著自己的員工識別證，低下頭，就是止不住想笑的感覺。
　　
　　好不容易停下，她屈起手指擦擦笑出來的眼淚。
　　
　　勾著識別證的繩子甩圈，她一手支著自己下巴，愉悅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就是感覺……好開心。
　　
　　他和她在星空下慢舞。
　　
　　一直以來，單明穎總是習慣將公領域和私領域分別開來，且謹守這種準則。因為一旦公私混淆在一起，他認為自己將會難以處理。
　　
　　就像那天酒會，結束在有些怪異氣氛的情況。回家之後的那個假日，他總是會不小心想起這件事，在尚未整理好心情的時候，上班日到了。
　　
　　這次不像上回喝醉酒倒床，造成實質上的麻煩，當時只是似乎有種奇怪的氛圍，如果要道歉也不知從何道歉起。原本還在煩惱不知該如何面對宋晨瑜，但是她卻一副根本沒事發生的樣子，介意的只有他自己，他頓時感覺自己好像想得太多了。
　　
　　因為她的態度如此平常，他也只能告訴自己別再在意。
　　
　　這樣過了幾天，像是一切都相當正常，於是他也逐漸放下這件事。
　　
　　中午過後，宋晨瑜就一直在打電話，由於代理執行長忽然需要出國一星期，所以全部行程都要調整，坐在對面的單明穎也忙著發出英文信件通知相關部門。
　　
　　下班前一個小時，宋晨瑜的手機響了。
　　
　　只見她接起來之後稍微皺了眉頭，隨即拿起桌上電話撥內線，交代樓下櫃檯小姐，說道：
　　
　　「讓他進來。」
　　
　　沒多久，電梯門開啟，單明穎望見一個留著落腮胡的男子出現。男子穿著像是戰地記者那樣的卡其色背心和長褲，腳上是一雙沾滿泥土的工程靴，背著一個好像可以抖落大量泥塵的背包。
　　
　　單明穎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只是看到宋晨瑜上前，挑眉和對方道：
　　
　　「代理執行長因為要處理公司產品專利問題，所以緊急出國了，人現在不在這裏。」
　　
　　雖然講的是公司的事情，但是她的態度，很明顯地是已經認識對方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單明穎聽到那男子用笑笑的語氣說：
　　
　　「是嗎？我昨晚去他家找不到他，還以為他在躲我。」男子也不介意有別人在場，伸出手碰觸宋晨瑜垂落在肩上的一繒發。
　　
　　這個畫面令單明穎一怔。身為第二秘書以來，他還不曾見過有哪個男人能如此接近和碰觸她……除了他自己。
　　
　　居然在這麼突兀的情況下發現這件事，他又是愣住。
　　
　　男子繼續笑道：
　　
　　「宋秘書，你真是越來越豔麗動人。我現在身上沒錢，昨天已經睡公園了，可以麻煩你給我個地方落腳嗎？」
　　
　　宋晨瑜抬手勾回自己的頭髮，同時後退一步，道：
　　
　　「少來。」隨即轉身拿起桌上電話，不知打到哪里去。
　　
　　失去談話物件的男子因此轉首，和單明穎的目光相對。單明穎微頓，但倒是沒有移開視線。
　　
　　男子對他一笑，隨即似乎看見什麼有趣的東西，走到他的桌旁。
　　
　　「這麼多棒棒糖？」
　　
　　在睇見對方將手伸向自己裝滿棒棒糖的筆筒時，單明穎不禁先一步用掌心蓋住筆筒上方，阻止了男子要取東西的動作。
　　
　　就彷佛是在保護那些宋晨瑜給的棒棒糖。男子停住，而單明穎自己也一愣。
　　
　　壓下心中那股訝異的心情，他對男子說道：
　　
　　「這已經放很久了，不要吃比較好。」
　　
　　男子聞言，還是一臉笑意。雖然對方絕不可能知道他的心裏正在想什麼，但是單明穎就是有種奇怪的心情，只能稍微移開自己視線焦點，儘量不直視著對方。
　　
　　這個時候，打完電話的宋晨瑜走過來，遞給男子一張字條，道：
　　
　　「幫你訂好飯店了，你自己去。慢走不送。」
　　
　　「多謝。」男子從她手裏拿起字條，還是用那不正經的笑容道謝，隨即沒有停留地離開了。
　　
　　宋晨瑜將剛才被摸的頭髮攏到肩後，然後歎息道：
　　
　　「麻煩的傢伙。」
　　
　　也不知為何，單明穎就是問了。
　　
　　「……那個人是？」
　　
　　「那個人？喔，他是代理執行長的哥哥。」
　　
　　單明穎一愣。他知道代理執行長有位元兄長，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原來就是那個人。
　　
　　關於這兩兄弟，似乎有不少傳言，即便是他這種幾乎不和同事談論八卦消息的人，也多多少少曾經從別人的言談之間聽說過。
　　
　　那麼宋晨瑜讓對方上到頂樓來就可以理解了，但是她剛才的言行，卻不像面對老闆的兄長，而更像是和一個認識很久的友人……可是，這並不關他的事。意識到自己正在想什麼，單明穎停住動作。
　　
　　「……小明？小明！」
　　
　　宋晨瑜的叫喚讓他回過神來，他趕忙抬起臉。
　　
　　「是。」
　　
　　「發什麼呆呢。」她傷腦筋地笑他。然後道：「我有任務要交給你。有份重要的文件在園區，我聯絡好了，你趕快去拿，然後帶到機場交給代理執行長。」
　　
　　「咦？」代理執行長不是已經出國了？單明穎不解。
　　
　　好像知道他的疑問，宋晨瑜勾起唇角。
　　
　　「我說的是他現在不在‘這裏’，緊急出國也是真的，只是人還沒坐上飛機就是了。代理執行長不想和他哥哥見面，我只能聽老闆的話嘍。」她拿出一個密封的信件，然後交給他，說：「只要把東西拿給園區的廠長，請他過目他就知道了。你就坐高鐵去吧，代理執行長會在機場等你。」
　　
　　由於好像相當緊急，被她催促著，單明穎很快便離開公司。搭乘高速鐵路，他到達園區，將信封交給廠長後，取得同樣也是密封起來的一份厚重檔。
　　
　　順利地來到機場，他在貴賓室裏見到代理執行長，將東西交付之後，代理執行長沒有停留地入關，而他也站在機場外面松了口氣。
　　
　　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單明穎拿出來接聽。
　　
　　「喂？」
　　
　　宋晨瑜的聲音從那方傳來：
　　
　　「小明，你現在在哪里？任務完成了嗎？」
　　
　　「在機場。檔已經交給代理執行長了。」他回答道。
　　
　　「很好。你的公事包在公司裏，快點回公司來拿。」語畢，她收線。
　　
　　單明穎看著手錶，約莫晚上七點了。陰暗的天空開始下起雨，搭車回到公司，已經沒什麼人了，幫他開門的保全見他有點淋濕，還笑著說他真是認真的職員。
　　
　　來到頂樓辦公室，他脫掉西裝外套，想著自己的公事包裏有雨傘，等一下可以拿出來用……走到自己座位，他本來要整理東西就回家，卻先睇見執行長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
　　
　　上次代理執行長人不在而它開著的時候，是宋晨瑜坐在裏面。
　　
　　單明穎上前，站在辦公室的門口，往裏面望去。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的長髮女子，手肘放在椅背上，正回頭看著他的方向。
　　
　　「小明。」宋晨瑜喚，然後笑了。
　　
　　單明穎因此怔住。
　　
　　「……你在做什麼？」他開口問道，和第一次見到她坐在那張沙發上時相同。
　　
　　「我在等你啊。」她理所當然地道。
　　
　　單明穎沒想到是這樣。
　　
　　「等……等我？」
　　
　　她呵呵笑。
　　
　　「下屬領令去幫我做事了，我要是先走就太不夠意思了吧。」
　　
　　雖然她像平常那般一臉的笑意，但不知是燈光昏暗還是什麼緣故，他覺得她的精神看起來並不好。
　　
　　是因為今天很累？還是……之前那個人的關係？
　　
　　代理執行長的哥哥，毫無疑問地和她是熟識。會是那個人影響到她了嗎？
　　
　　上一次，他佇立在辦公室門口，沒有進去。因為他認為這是執行長辦公室，自己不能隨便進入，他謹守規矩，公私領域不可混淆，也是相同的道理。
　　
　　但是現在，他卻暫時不想理會那些。
　　
　　單明穎跨進門，走到宋晨瑜身後。她看起來有些訝異，他垂眸，對她道：
　　
　　「回家吧。我送你。」
　　
　　「咦？」她眨眼，問道：「為什麼？」
　　
　　「你不是心情不好？」他說。
　　
　　「心情不好……」她直望著他，有些疑惑：「我為什麼要心情不好？」
　　
　　看在單明穎眼裏，卻覺得她是在逞強。
　　
　　「你……代理執行長的哥哥，他……」不知道該怎麼講，所以他沒有完整說出來。
　　
　　「啊？」宋晨瑜卻是一頭霧水。在推敲過後，她恍然大悟：「原來……噗！哈哈哈！」她笑得狂拍椅背。
　　
　　單明穎望著她，不明白她在笑什麼。
　　
　　只見她用指背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道：
　　
　　「那個人的肢體動作的確是會讓人誤會，你又那麼細心……不怪你，小明。」她順了下氣，抬眸笑瞅住他。「我成為第一秘書時就知道代理執行長的哥哥，認識他好幾年了，他從以前就習慣對我做一些小動作，有時候是故意做給代理執行長看，有時候好像希望我去告狀，不過最多就是碰碰頭發，反正他是個無聊又輕浮的人。」
　　
　　「……是這樣嗎？」單明穎問。
　　
　　「是啊。」宋晨瑜挑眉，繼續說道：「一開始我可是會用高跟鞋踩他腳的，不過後來熟了變成朋友，就覺得懶得理他了。沒想到讓你誤會，我跟那個煩人的傢伙一點關係也沒有，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和他有感情糾紛好像會變得短命，我想長命百歲一點。」她毫不客氣地笑著批評。
　　
　　單明穎注視著她。
　　
　　「那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只是因為很累？」
　　
　　「不然呢？」宋晨瑜笑得眼睛都彎了。「原來你發現我沒精神啊！可是你這回弄錯原因了，還想來安慰可能被男人拋棄的我是吧？即使明明不想被上司的私事纏住，但卻還是走進來說要送我回家，哈哈。」
　　
　　被她這麼一說，單明穎才總算因為自己的錯誤猜想而面紅耳赤起來。在這之前，從踏進來辦公室的那刻起，他都僅是關心她，而沒有意識到自己若是搞錯會是什麼結果，他就只是……考慮著她的狀況。
　　
　　明明也可以認為是她累了，他卻選擇那麼不單純的猜測，是因為他在意那個男人和她的互動，而被直接影響了。
　　
　　然而現在，他好像回到現實，開始感到丟臉。而且，是萬分丟臉。
　　
　　他忍不住用手掩住自己額面，滿臉通紅地道：
　　
　　「回……回去吧。」說完，他轉身僵硬地往外走。
　　
　　「小明，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家？等我啊。」宋晨瑜在後面開玩笑地喚他。
　　
　　雖然真的十分難堪，但是，他最後還是拿著公事包在電梯前面等她。望著她一臉笑意朝自己走來，單明穎只能取出雨傘，對她道：
　　
　　「下雨了。」所以他真的是要送她回去，不然她就要淋雨了。
　　
　　「你真的很可愛呢，小明。」她毫不隱藏那種有趣又好笑的表情，在搭乘電梯的時候，她說：「跟你在一起的話，一定會長命百歲吧。」
　　
　　她並不是想要和他在一起而暗示他，單明穎這次沒有誤解，並且完全聽懂了她的意思。只是，當他推開大門，撐傘在她頭上，替她擋雨的時候，她又正好抬起眼眸，和他低垂的視線對上了。
　　
　　這真的，不是一個好姿勢。
　　
　　想要吻她。想要品嚐她豔紅的嘴唇。
　　
　　這樣的想法已經不再令他驚訝。他伸出手，就像之前別的男人對她做的那樣，用指挑起她的一繒發，她沒有躲避，也沒有怞回自己的頭髮，眼神專注，完全信任著他。
　　
　　這令他心臟強烈地震動著。將手移至她纖細的後頸，他不禁緩慢低下頭，在距離逐漸收近的時候，她並末退開，只是低垂著長睫，就好像在等待似的。
　　
　　於是他的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接著，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第五章
　　
　　發生一次可以說是意外，兩次的話……兩次的話嘛……
　　
　　唉。
　　
　　宋晨瑜站在捷運車廂內，再次因為單明穎而陷入煩惱。
　　
　　昨夜，他在吻過她之後，整個人好像回神過來，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看到他那個樣子，她就想著完蛋了。
　　
　　剛好有計程車開過來，她飛快招手坐上去。坐在後座裏回避視線，直到車子開走前，她都好像感覺站在人行道上的單明穎一直在注視著她。
　　
　　這次沒有香檳，沒有好看得要命的西裝，更沒有浪漫的星空。她信任單明穎，所以允許他接近，但是太近了，她應該是可以躲開的，為什麼當時她卻沒有動作，而任由事態發展？
　　
　　難道她自己心裏也在期待？
　　
　　不不不。她只是單純疼愛他而已啊。
　　
　　就像疼愛她自己的弟弟……
　　
　　可是單明穎並不是她的弟弟。
　　
　　她的確是中意他的。但是那應該沒有任何愛情成分。
　　
　　應該……沒有才對。
　　
　　他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是自己無形中沒有保持該有的距離，果然那個時候不該抬起臉看著他？那個姿勢太邪惡了是她不對？
　　
　　她是有責任的。
　　
　　因為，她沒有……制止他。
　　
　　煩惱就像烏雲，盤旋在她頭上。宋晨瑜無精打采地走進公司，直到電梯到樓門開啟，都看見單明穎坐在位子上了，她還是想不出要怎麼解決這件事。
　　
　　「……小明早安。」告訴自己平常心，她一如往常地和他道早。
　　
　　仿佛從深深的思考之中醒來，他緩慢地抬起眼眸，怔了一下。隨即，他像是等待已久，露出強烈想要和她談話的眼神。
　　
　　「第一秘書。」他喚著她。
　　
　　宋晨瑜只得趕快道：
　　
　　「等下要開盤了，幫我注意央行的動作。」總之先用公事搪塞過去。因為知曉他是個上班認真的人，所以這招最有效了。
　　
　　果然，他忍回去，沉默地打開電腦。
　　
　　好險。宋晨瑜轉身走到自己座位，拉開椅子坐下。
　　
　　拿出眼鏡戴好，筆電螢幕上顯示時間是九點，到午休前，她暫時得到三個小時的安全時間，不過這之後又要怎麼辦？
　　
　　偷瞄著對面的男人，即使是天塌下來也呵呵笑的她，如今也完全沒有主意。
　　
　　越不想處理時間就過得越快。好像只是一眨眼，中午十二點到了，她始終注意著單明穎的動靜，在他有動作前，她先站起身，然後道：
　　
　　「副總找我一起吃飯。」說完，跑！
　　
　　坐電梯來到樓下副總辦公室，她越過副總特助，直接推門進入，把副總拉走。
　　
　　「人借我一下。」她意思意思，對一臉不悅的副總特助打個招呼，然後就拖著副總到附近的咖啡廳。
　　
　　直到坐下來點完餐，她呼出一口長氣。
　　
　　「你怎麼了？」坐在對面的副總，關心地問著她。
　　
　　副總二十六歲，是個相當可愛的女孩子，雖然因為是代理執行長的妹妹而空降這個職位，但她相當努力，不是個花瓶。宋晨瑜一直都挺喜歡她的。
　　
　　「沒什麼。」她笑，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她自己在家裏排行老大，除了小兩歲的弟弟之外，還有三個小十歲以上的妹妹。或許是這個緣故，所以，她總是習慣疼愛和喜歡比她年紀小的人。
　　
　　對單明穎，一開始也是這樣。
　　
　　想起造成她煩惱的元兇，她就找出口發洩。
　　
　　「副總，最近看起來更漂亮了，戀愛的心情如何啊？」她笑咪咪地問道。
　　
　　副總和副總特助之間一直有些什麼，前陣子副總拉她去歐洲一個月，好像就是因為想要逃避副總特助，不過回來之後，他們兩人的感情反而有結果了。
　　
　　「沒有。」副總的臉頰馬上泛紅了。對她道：「那個，謝謝你。」
　　
　　宋晨瑜微笑。
　　
　　「不客氣。」其實她什麼也沒做啊。「你如果要道謝，還是說點你和男朋友之間的事情來聽聽。」她壞心地逗她。
　　
　　她喜歡聽別人的戀愛故事，那些甜蜜的過程，令她開心愉悅。
　　
　　但是她自己，不談戀愛。
　　
　　她是一個三十四歲的女人了。生理上即將被列為高齡產婦的她，已經忘記要怎麼樣才能跟另外一個人開始戀愛關係，一旦再和別人交往，就會是以婚姻為前提的相處，她已經再也回不去少女時期那種單純喜歡一個人的感情。
　　
　　糟糕的是，她只想要那樣純粹的愛情。
　　
　　她並沒有把單明穎當成那樣的物件過，真的沒有。
　　
　　因為他的年紀小她太多了。
　　
　　而他也不可能會成為和她結婚的那個人。
　　
　　但是，為什麼事情還會變成這樣呢？
　　
　　她不小心……心動了嗎？
　　
　　吃完午餐，她坐到午休剩最後五分鐘才起身回公司，途中還先跑去業務部門拿份不怎麼重要的資料。
　　
　　按下通往頂樓的電梯按鈕，她注視燈號，在電梯門開啟時，就看見單明穎站在走廊上，好像正在等她。
　　
　　不意外。宋晨瑜步出電梯，察覺他上前來，就先舉起手裏的資料擋住自己。
　　
　　「小明，把這個翻成英文。」馬上扔工作給他。
　　
　　他一怔，似乎深深吸了口氣，又忍住沒講話。接過資料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真傷腦筋。計算著那份資料會需要多少時間，宋晨瑜排好一連串的工作，讓他接連處理，幾乎沒給他分心的時間。
　　
　　下班前十分鐘，卻多出一個空檔。她想著不愧是她訓練出來的，能幹的小幫手，做事情越來越厲害快速了。
　　
　　望著他將最後完成的檔放在她桌上，宋晨瑜一邊在心裏讚賞自己可愛的下屬，一邊又感歎閃避一整天的最後還是破功。
　　
　　「第一秘書，我有事要跟你講。」站在她的桌前，單明穎聲音低沉，表情極其認真。
　　
　　沒辦法了。她支著下巴。
　　
　　「好吧。你要說什麼？」
　　
　　看著他一臉嚴肅，她想，他又要道歉了吧。
　　
　　因為他只是一時昏頭，或者下雨靠得太近，他其實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是卻做了不正確的事情，所以只能對她致歉。
　　
　　大概就是這樣，諸如此類。
　　
　　而她不想聽。
　　
　　她一整天都不願跟他談這件事，大概，就是因為她不想聽到他說對不起。
　　
　　無論他那麼做是什麼理由。她都不想他道歉。
　　
　　她凝視著單明穎。因為……因為她——
　　
　　「請你和我在一起。」
　　
　　他說。
　　
　　好像時間突然停止住了，宋晨瑜張大眼眸。
　　
　　「……咦？」
　　
　　單明穎臉微紅，站著對她輕躬身，用那好聽的男中音再說一次。
　　
　　「宋晨瑜小姐，我想請你和我交往。」
　　
　　他的雙眸看著她，好誠懇地道。
　　
　　宋晨瑜回視他那雙真誠的瞳眸。她沒有講話，沒有動作，連眼睛也沒眨。
　　
　　——咦！
　　
　　自從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跟男同學打架，結果錯手揍到自己弟弟的頭，她就再也沒有那麼震驚過了。
　　
　　她，不小心，心動了。
　　
　　「……小明，你沒發燒頭腦不清楚吧？」
　　
　　終於開口向她提出交往請求，在彼此無聲許久之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答。
　　
　　單明穎一愣，隨即道：
　　
　　「我是認真的。」
　　
　　「嗯，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發燒了。」宋晨瑜看著他。
　　
　　他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只見她站起身，垂眸繞過他，走向電梯。
　　
　　「下班了，回家吧。」
　　
　　她說，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
　　
　　怔立在當場的單明穎，錯過追上她的機會。待他也下樓，已經見不到她人在哪里了。
　　
　　於是他只能離開公司，回去住處。
　　
　　他沒發燒，頭腦當然也沒不清楚。相反的，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決定的。
　　
　　在親吻宋晨瑜之後，他訝異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越過那條上司與下屬的界線。
　　
　　一直以來都只當她是直屬上司，如今，他卻也同時將她只看成一名女性。
　　
　　身為下屬，毫無疑問的，他欣賞她這位長官。
　　
　　在經過相處之後，他對她有著相當程度的好感。而那些好感，不知不覺地，累積變成一種更加私人的情感。
　　
　　因為這樣，他再也沒辦法只當她是公司的主管。
　　
　　他的公私領域開始混淆，雖然他並不希望如此。然而，要擺脫掉這種不清晰的狀態，就只有確定自己想要什麼。
　　
　　他的那份感情是真實的。
　　
　　在認真嚴謹的思考過後，他所得到的答案，就是承認並且接受自己對宋晨瑜的感覺。
　　
　　比起逃避，他會選擇面對。不論什麼事，如果不面對它，就永遠沒有辦法解決它。
　　
　　所以，當他認知到對他而言，宋晨瑜已經不僅僅只是上司時，他決定對她提出交往的請求。他不能接受關係尚未確立之前就先吻她的自己，他非常不喜歡這種狀態，想要確定他們彼此的立場。
　　
　　這是能夠厘清目前困境的第一件事。
　　
　　雖然考慮這麼多，但是卻被她一句「發燒頭腦不清楚」打發掉了。要怎麼樣才能讓她明白這並不是一個玩笑，他是認真的。
　　
　　他想明天再繼續努力。
　　
　　翌日上班，單明穎在平常的時間到達，準備即將而來的許多工作。九點前，宋晨瑜出現了，她也一如往常地交代事情給他。
　　
　　他知道這種模式和氣氛。就好像，根本沒有任何事發生。
　　
　　意識到宋晨瑜想當作無事，他沉住氣，將她吩咐的工作一一完成。她表現出來的感覺，雖然和昨天很像，但是卻又不一樣。
　　
　　昨日她只是在閃避與他交談而已，今天卻仿佛把記憶洗清，他提出的交往要求好像完全沒有存在過。
　　
　　中午的時候，她又快他一步去吃飯。
　　
　　幾乎和前一天相同的情景，單明穎耐著性子，等她回來繼續上班。現在什麼都還沒有確定，就已經是這樣了，倘若以後真的兩人在一起，又會是怎樣的景況？
　　
　　他這麼忖道，卻沒有覺得應該放棄。他之前就想過，如果她答應和他成為情人關係，他們兩個人可以再來討論怎麼避免這種情況；他真的是將所有可能設想一遍，做好心理準備才下定決心的。
　　
　　如果……如果她並沒有和他相同的感覺，而決定拒絕他。那麼，他也會重新調整心情，接受這個結果。
　　
　　他必須要得到她的答案。
　　
　　下班的時候，單明穎見她拿起皮包要走，便直接站到她面前。
　　
　　「昨天，我——」
　　
　　他才開口，就被宋晨瑜打斷。
　　
　　「回家吧，小明。」她笑了一笑，然後沒有任何猶豫，越過他離開。
　　
　　既沒有答應，但也不拒絕。她只是把這件事情徹底抹去了。
　　
　　他不懂。
　　
　　在沒有獲得她回答的情況下，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雖然隔日他也坐在位子上等待她的到來，但是，最後他卻只接到一通她從機場打來的電話。
　　
　　「小明，我要去美國的分公司找代理執行長，下星期一會跟他一起回來。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先前緊急出國的代理執行長，似乎有聯絡宋晨瑜，要她也過去兩天，身為機要秘書，宋晨瑜有需要處理臺面下事情的時候，這是他所不會知道的工作內容。
　　
　　而因為這樣，她在如此曖昧不明的情況下，可以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談。」對著話筒，他沉聲這麼說道。
　　
　　那方無聲了一下。
　　
　　「……好吧，那等我回來。你有什麼事情就找副總或副總特助，我會用電子信件聯絡你的，Byebye。」她說完之後收了線。
　　
　　單明穎將話筒掛回，面無表情。說什麼等她回來？他早就已經在等她了，她卻不願意正面回應，剛剛那麼講也只是在敷衍他。
　　
　　單明穎就這樣被丟下，獨自在頂樓辦公室，開啟她寄來的電子郵件，處理她交付給他的工作，沉默的，忍耐的，等待對面座位的人回來。
　　
　　幾天的時間好像幾年這麼久，星期一的中午，她和代理執行長一起出現在電梯口。
　　
　　在經過他的位置時，因為視線相交，她對他眨了眨眼，隨即跟在代理執行長身後，進入執行長辦公室。這一進去就是大半天時間，那個專利問題似乎相當棘手，各部門的高級主管分別被召喚，就連律師團代表也來訪了。
　　
　　單明穎還拒絕掉好幾通記者的訪問電話。雖然進出辦公室的人不少，但是宋晨瑜卻一直在裏面，所以即使下班時間到了，他也留下沒有走。
　　
　　晚上將近八點的時候，單明穎總算看到代理執行長開門走出來，宋晨瑜在他旁邊，似乎在做什麼最後確認，結束之後，代理執行長搭乘電梯離開，而宋晨瑜在望見他還在時，先是有一點訝異，隨即便笑了。
　　
　　「怎麼，你擔心公司狀況，所以陪我一起留下來加班嗎？」她手裏抱著幾份檔，將眼鏡拿掉之後夾在胸口。「放心吧，這是對手故意在找我們麻煩，公司已經找到反制方法了，進行得很順利，對方大概還得賠我們一筆天價賠償金，你不會突然失業的。」她走到辦公桌旁，邊整理東西邊開玩笑道。
　　
　　他望著她。
　　
　　「……我只是在等你。」
　　
　　她收拾的動作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等我啊……你想跟我要禮物嗎？」她站直身，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個圓形的扁盒子。「雖然這次很匆忙，但我還是沒有忘記給我可愛的小幫手準備獎勵，只給你而已喔。」她揚起唇線，伸手遞到他面前。
　　
　　他根本不是要禮物。但是……
　　
　　將盒子接下，他打開來。是一個陶瓷做的杯墊。
　　
　　她笑著說：「咖啡杯，然後是杯墊，下次我應該會帶攪拌用的湯匙回來給你吧。」
　　
　　單明穎看著自己手中的東西。
　　
　　這是只給他的。她甚至還隨身放在口袋裏。
　　
　　「快回家吧小明，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她道，高跟鞋又一次越過他身邊。
　　
　　而他已經不打算讓她再度離去。
　　
　　單明穎轉過身，大跨步地上前，在電梯即將關起之際，他用手強壓住鋼板門，阻止這一切。
　　
　　從原先接受這個感情而下定決心對她提出交往，到他一直被她閃避得不到回答，在這樣忍耐又忍耐的過程裏，他所有的理性都已經被消磨殆盡了。現在，他就只能憑著直覺和衝動做出這些行為。
　　
　　單明穎擋立在門之間，深深注視著電梯中的宋晨瑜。
　　
　　微昂首，她挺直背脊，沉靜地睇著他。
　　
　　她的眼睛裏只有他。
　　
　　那個時候，他就是因為這樣，而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如果她討厭的話，他絕不會如此對她，甚至提出想要和她在一起的請求。
　　
　　那一刻，她沒有躲開，選擇微斂著長睫接受。他不會看錯她那雙美眸之中擁有的情愫。
　　
　　「你不可以再逃走。」
　　
　　單明穎低沉說道。
　　
　　他一直忍，忍得夠久了。今天，他一定要問到答案。
　　
　　因為一個情不自禁的吻，他打算完全負責了。
　　
　　「宋晨瑜小姐，我想請你和我交往。」
　　
　　……明明一直以為他是要道歉，沒想到他卻這麼對她說。
　　
　　雖然他臉紅的樣子很可愛，但真是……不有趣。
　　
　　壓抑住內心的驚訝和種種複雜到她都不想去厘清的情緒，隨便搪塞帶過去，她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
　　
　　但是，他又用那種沒有要放棄的眼神望著她。她只能無視，幸好代理執行長要她出國工作幾天，她總算能暫時從他面前離開。
　　
　　她不談戀愛。退一萬步來說，她也不可能跟他談戀愛。
　　
　　即使她的確是心動了，但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不會是適合她的對象。
　　
　　她……不能答應。
　　
　　在國外的幾天忙得不可開交，她卻忘不了這件事，忘不了單明穎。中午用餐外出買咖啡，她瞅住店面擺放的精緻杯墊，想到單明穎，還是在都走出門口等紅燈過馬路的時候，又回頭進入店內拿起它付帳。
　　
　　可是，買了她又後悔。只能告訴自己反正也不一定要送給他。
　　
　　她將那個東西放進外套口袋裏面，一樣，一直沒有忘記。
　　
　　回國了，還是忙得要死。可是，在辦公室看到他，她卻下意識笑了。
　　
　　只是幾天沒見而已啊，她訝異自己怎麼會這樣。
　　
　　投入到工作之中，並沒有太大幫助。如山堆的機密檔與資料攤開在她面前，部門主管和律師陸續來到商討重要事情，她在旁邊條理分明地掌控訊息並且進行處置，卻還是在想著辦公室外面的單明穎，她都要佩服起自己怎麼會如此厲害了。
　　
　　好不容易終於結束了，開門走出去，望見單明穎，她又忍不住揚起嘴角。只是因為見到他而已，心中就有個地方變得快樂柔軟。
　　
　　站在電梯之中，看著他上前來將門擋住，阻止她的離去，她終於想，雖然希望能回到以前那種單純上司和下屬的狀態，但是看起來是沒有辦法了。
　　
　　「你不可以再逃走。」
　　
　　他一臉嚴肅地這麼說，於是她挑起眉頭，道：
　　
　　「誰逃了？」眼見電梯門要被他的蠻力弄壞了，她乾脆走出去，回到長廊上。「你居然對我使用命令句。」她轉身瞪住他。
　　
　　「這……」他明顯地一瞬間語塞。不過很快，他發現了：「你不要想轉移話題。」
　　
　　真是冰雪聰明啊。宋晨瑜又想讚賞和感歎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好部下了。
　　
　　「小明，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只好配合他的直接了。
　　
　　「我只想知道你的回答是什麼。」
　　
　　他的要求很簡單，但是對她而言卻極難。宋晨瑜雙手交叉稍微抱胸，道：
　　
　　「你為什麼這麼堅持呢？」
　　
　　他凝視著她。
　　
　　「那你又為什麼這麼固執？只是一句答覆，你卻不肯說出口。」
　　
　　是為什麼呢？宋晨瑜自己明白，但是她不會告訴他。
　　
　　「……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嗎？」她也知道自己是白問。單明穎並不是會拿這種事亂來的人，他一定是經過嚴肅的思考，非常確定和決定，才會對她說出口。
　　
　　「是。」他果然點頭。
　　
　　應該怎麼辦才好？宋晨瑜垂下眼眸。
　　
　　「你只是被我影響了，因為我老是愛逗你玩。」
　　
　　他皺緊眉頭，否認道：
　　
　　「並不是那樣。」
　　
　　「是那樣的。」她說。
　　
　　「不是那樣。」他再次反駁。
　　
　　「不，就是那樣。」她硬是要他承認。
　　
　　「不是那樣。」就好像想要停止這種幼稚園級的跳針爭執，他凝視著她道：「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喔，怎麼證明給我看？」她倒是好奇。
　　
　　「請你跟我交往。」他道。
　　
　　天哪，繞一大圈結果又回到原點，是鬼打牆嗎？因為他的意志堅定，所以異常不好對付，她早該知道的，他一直都是個相當有毅力的人。
　　
　　「如果……如果，我說不要呢？」她只能假設性地問了。
　　
　　「我會接受，並且再也不會以其他眼光看待你。」他說，似乎一開始就已經考慮好了。
　　
　　也就是說，只要她拒絕，這一切就結束了。他再也不會喜歡她了。
　　
　　但是……她並不想要這樣。
　　
　　因為她動心了。
　　
　　對他的這份感覺，她已經沒有辦法不承認。在曉得他想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甚至是高興的，一直到現在她也在為他心跳，她知道自己這樣太過矛盾，所以她才會遲遲無法明白表示自己的回應，理智和感情，兩種截然不同的立場，完全相反的選擇，她做不出決定。
　　
　　或許這麼困難，就是更顯得他在她心裏的重要程度。
　　
　　她注視著他，隨即，假假地笑了一下。
　　
　　「……小明，還是先回家吧。」轉身又想走，卻從背後被握住手腕。
　　
　　單明穎抓住她的手，讓她回過身來，他只是上前一步，她便後退至牆邊。
　　
　　伸出另外一隻手按住牆，他將她圍困住，用俯視的角度，再說一次：
　　
　　「你不可以再逃走。」
　　
　　宋晨瑜背靠著冰冷的牆面，感覺他碰觸她的地方，像火焰一樣炙熱。
　　
　　她昂首看著他。這場談話到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把她當成上司了。
　　
　　「我沒有逃。」她說。這叫做暫時回避，避免逞強或不理性之後造成的傷害，是相當聰明和有技巧的。
　　
　　他露出不認同她的眼神。
　　
　　「你分明就想逃。」
　　
　　像是在考驗他的耐心，她又開始回圈道：
　　
　　「這不是逃。」是暫時回避。
　　
　　「你……」他一臉拿她沒轍的表情。但是卻沒有鬆開手，就好像被她的閃避激得更鐵了心，他執著道：「總之，你不給我答覆，我們就繼續耗在這裏。」
　　
　　原本想要搞得他受不了，然後找機會離開的。被他看穿打算，她不禁收起向來悠閒的笑容，輕輕抿住嘴唇。
　　
　　他道：
　　
　　「請明白告訴我。你是答應，還是拒絕？」
　　
　　她眼也不眨。就只能……看著他。

第六章
　　
　　鬧鐘響了。
　　
　　單明穎伸長手，按掉它。翻開棉被從床上起身，他進入浴室盥洗，結束出來，穿上襯衫和長褲，對著鏡子將領帶打好，最後套上西裝外套。
　　
　　確定自己的儀容沒有什麼錯誤，他拿起鑰匙，開門走出住處。
　　
　　來到樓下停車場，他按著防盜器，找到自己的車子。雖然已經有段時間沒開了，但是因為平常都有在保養，所以突然要開也沒什麼問題。
　　
　　坐進車子裏，他將公事包放在副駕駛座。插入鑰匙，啟動引擎之後，轉動方向盤駛上道路。
　　
　　去公司的路上稍微遇到塞車，他有心理準備，所以比平常還早出門。停好車、走進公司大樓時，較以往還早到十五分鐘左右，他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直接搭乘電梯上頂樓，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後打開電腦，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九點的時候，宋晨瑜出現了。於是他拿起桌面的一份資料，走到她桌前遞給她。
　　
　　「第一秘書。」他喚著她。
　　
　　她沒有看他，只是接下那份資料，拿在手中迅速翻閱。
　　
　　「……可以了。走吧。」她離開位置，要他跟著一起去工程部門。
　　
　　在電梯裏，他們沒有交談。在工程部門的時候，對話也只建立在公事上面，回到辦公室，又繼續地忙碌。
　　
　　中午休息，他們也像之前那樣都分開去吃飯，一直到下班之前，他和宋晨瑜之間都只有工作方面的互動。
　　
　　五點一到，將最後的工作處理完畢存檔，單明穎就起身離開座位。
　　
　　「你今天有空嗎？」站在宋晨瑜的桌前，他問。
　　
　　正在收東西的宋晨瑜停住動作，昂臉看著他。
　　
　　「……做什麼？」
　　
　　「我想邀請你吃晚餐。」他垂眸睇著她，道：「以男朋友的身分。」
　　
　　只見宋晨瑜先是稍微垂下眼睫，隨即又抬起美眸。
　　
　　「小明，你來真的啊？」
　　
　　單明穎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你昨天不是答應了嗎？」答應和他交往。
　　
　　昨晚對峙到最後，她總算點頭。終於得到答覆，他不知為何有種放心的感覺，雖然想要送她回家，結果卻被她微嗔了一眼。
　　
　　「我可以走了吧。」
　　
　　她這麼說。他只好側過身，讓她離開。
　　
　　也許是因為他太強硬了，所以她才會是這種反應。但是直到回家的路上，他仔細回想起來，才開始感覺自己為何會如此執意不肯退讓，他應該是個會先經過思考再行動的人，可是在那個當下，他卻什麼都沒有想，只為能得到她的一句答案。
　　
　　直至踏進自己的住處，他整個人才彷佛清醒過來。
　　
　　在心裏感覺訝異的同時，他又再度陷入考慮。考慮隔天上班該怎麼對待他的「女朋友」。
　　
　　上班的時候，他們是第一與第二秘書，是上司和下屬。他認為她應該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一整天她表現得相當專業，完全沒有他們是情人的感覺。這令他安心，覺得是兩人間的默契。
　　
　　下班了，終於可以鬆開公司的身分。於是他這個「男朋友」，邀請她共進晚餐。
　　
　　單明穎望住宋晨瑜，她也只是用那雙豔麗的眼眸注視著他。
　　
　　半晌，她道：
　　
　　「那要去哪里吃？」
　　
　　見她沒有拒絕。他道：
　　
　　「你有什麼不喜歡吃的？」
　　
　　她毫不猶豫地答道：
　　
　　「難吃的。」
　　
　　「是嗎？」他莞爾，一點都不意外。
　　
　　坐電梯下樓，帶著她到公司的停車場，在他掏出鑰匙的時候，她轉首瞅著他問：
　　
　　「你不是坐捷運嗎？」
　　
　　他點頭。
　　
　　「從今天開始不是了。」
　　
　　「怎麼？」她疑惑。
　　
　　「因為要載你，所以以後都會開車。」他解除防盜系統，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站在一旁，等著她坐進去。
　　
　　她又是盯著他一會兒。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時候，她上前坐進車內。
　　
　　單明穎替她關上門，然後走到駕駛座。系好安全帶，他發動引擎，心裏已經想好該去什麼地方，他沒有遲疑地往路上開。
　　
　　途中，有過一陣安靜，之後，她忽然喚他：
　　
　　「……小明。」
　　
　　「嗯？」他望著前面道路，開車很專心。
　　
　　「……沒事。」她說。
　　
　　因此，他望向她。她看著窗戶外面，他見不到她的表情。
　　
　　要去的地方並沒有很遠，經過約莫十五分鐘的車程，他找到路邊停車格將車停妥。打開車門讓她下車，他帶她走進一家裝潢看起來像是五零年代人們結婚喜筵場地的餐廳。
　　
　　雖然是晚餐時間，但人並不多。態度有些粗率的大嬸領他們到一張小圓桌，單明穎先跟對方點了一壺香片，然後才將桌上的功能表遞給宋晨瑜。
　　
　　「這裏的港式點心很不錯。」他說。雖然店面裝潢有點讓人不敢走進來，但是食物卻是相當美味的，是間合菜餐廳，卻也賣港式飲茶。
　　
　　而只是菜單附屬的港式飲茶，卻比外面專賣的飲茶店還要來得好吃。
　　
　　他認為比起那些人人皆知的名店招牌，注重美食的宋晨瑜應該會更喜歡以食物味道取勝的好店。
　　
　　果然，菜一送上來，她的視線就被盤子裏的東西吸引。
　　
　　「這是什麼？」她拿起筷子，指指面前的食物。
　　
　　「叉燒酥。」他答道。這家的手工叉燒酥和其他飲茶店很不同，形狀像個小又扁的波羅麵包，相當獨特。
　　
　　第一次來吃的時候，他也曾經對那扁扁的圓餅產生疑惑。想她一定會有興趣，所以他點了一份。
　　
　　宋晨瑜夾起一塊，送進嘴裏。
　　
　　「嗯，好吃。」她勾起嘴角，笑了。
　　
　　望見她開心，單明穎松了口氣。心裏感謝他有個因為討厭吃飯還要人擠人、所以喜歡挖掘冷門餐廳的妹妹。
　　
　　接下來幾道菜，都沒有讓人失望，她品嘗過就會跟他說幾句感想，所以用餐時的氣氛相當普通平常。最後是手工的自製，真材實料的滋味令宋晨瑜在離開前決定連同叉燒酥打包十個帶走。
　　
　　付帳的時候，宋晨瑜拿著裝袋好的蛋塔和叉燒酥站在他身邊，單明穎掏出信用卡，卻聽她道：
　　
　　「我自己付就好了，哪有下屬請上司的道理？」
　　
　　單明穎一頓。
　　
　　「我們不是上司和下屬。」現在不是。
　　
　　他望著宋晨瑜。宋晨瑜只是看他一眼，然後舉起手裏的紙袋，沒事般道：
　　
　　「小明，沒想到你會知道這種好店。這裏的東西真的好吃，謝謝介紹了。」
　　
　　「……沒什麼。」他睇住她。
　　
　　她移開視線，用說笑的語氣道：
　　
　　「可惜我弟弟現在有戀人了，不然想要他做給我吃呢。」
　　
　　「你弟弟會做這些？」他問，付錢之後將皮夾放回口袋裏。
　　
　　像是很自豪，她挑眉笑道：
　　
　　「他什麼都會做，因為我從以前就要他做各種東西給我吃。」
　　
　　「是嗎？」單明穎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在關上門前，他忽然用手壓著車頂，停住動作。低頭看著她，他道：「還有一件事。」
　　
　　她抬起眼眸。
　　
　　「什麼？」
　　
　　「和我獨處的時候，可以不要再叫我小明瞭嗎？」如果可以，希望她喚他名字，和在公司的時候做出區別。
　　
　　她瞅住他，片刻，故意道：
　　
　　「……不要。小明。」
　　
　　好吧。看來她是不肯。他閉了下眼，道：
　　
　　「那我會開始叫你名字的。晨瑜。」
　　
　　她明顯怔住，瞠著那雙美眸直望住他。
　　
　　但是，她並沒有表示不願意。單明穎啟唇：
　　
　　「回去吧。」
　　
　　他對他的女朋友說道。
　　
　　他每天都和她一起吃晚餐。
　　
　　像是在投她所好，每晚帶她到不一樣的美味餐廳。看他這麼努力，所以即使當中有幾家店她以前去過，她也沒有說出來。
　　
　　怎麼會有人像他這樣。
　　
　　明明因為工作關係上班時間都像個連體嬰了，居然還能有那種下班後也要在一起的心思。每天這樣，還不會膩。
　　
　　總是想著他應該明天就會停止了，但是到了隔天，他卻還是一樣，站在她的桌前誠摯邀請。於是如此日復一日，直至週末，她開始會想，他應該不會再只找她共進晚餐，而可能會要約她做其他的事情。
　　
　　這是一種期待。即使她根本不打算期待，但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會出現那樣的心情。
　　
　　「明天星期六，我開車去載你好嗎？」
　　
　　下班送她回家的時候，他說。
　　
　　果然啊。宋晨瑜將視線從窗外收回，睇著他。
　　
　　「要做什麼？」
　　
　　「嗯……可以出去繞繞。」他看著前面馬路。
　　
　　他駕駛向來專心，坐他的車相當平穩。
　　
　　「第一次的出門約會？」她瞅住他，看見他臉頰開始泛紅。
　　
　　他有些困難地承認道：
　　
　　「……嗯。」
　　
　　呵呵，她喜歡讓他感到為難。宋晨瑜愉悅地勾起唇角，隨即好像感覺什麼不對，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那我就期待嘍。」她壞心地給他壓力。雖然他沒說要去哪里，不過肯定是計畫好了吧，她知道的，他總是會安排好一切事情，帶著她一起去分享。
　　
　　讓他送到家，約定好明天的見面時間，然後，他會一直站在她身後，目送她走進門。
　　
　　在插入鑰匙將門打開後，她做了一件之前沒做過的事：回頭看他。
　　
　　望見他佇立在車子旁邊，她輕抿住嘴。
　　
　　「傻小明。」她低喃自語，隨即關門上樓。
　　
　　回到住處，她隨便甩掉高跟鞋踢在地上，將皮包鑰匙往沙發一丟，走進臥房，她脫去外套，整個人往床上一趴。
　　
　　閉上雙眼，軟綿綿的床墊讓她拋開工作一整天所累積的疲倦和情緒，全心放鬆下來。
　　
　　原本心情很平靜，突然的，她想起這張床單明穎睡過。
　　
　　因為這樣，她一下子張開眼睛。
　　
　　翻身變成仰躺的姿勢，她望著天花板上的造型燈。
　　
　　「……真是的。」
　　
　　抬起手臂放在額頭上，她遮住自己的臉。
　　
　　那個晚上，她作了夢。夢到單明穎睡在她旁邊，讓她一早清醒冷汗涔涔。
　　
　　梳洗完畢後，她站在衣櫥前面，拿了幾件服裝對著全身鏡比一比，然後扔在床上。她摸著下巴，皺眉瞪住滿櫃的衣服，難以決定要穿什麼。
　　
　　今天是要去哪里要做什麼？不知道就會不曉得該怎麼打扮，但是又不想打電話問他，這樣好像感覺她很介意。反正只要穿得漂亮就好了，這樣他會喜歡吧。
　　
　　……發現自己有想討好他的念頭，宋晨瑜停住動作。
　　
　　她從小愛漂亮，喜歡裝扮自己，就算被人閒言閒語，她還是總高高興興地把自己弄得很好看，至於別人什麼想法，她向來不在乎。
　　
　　但是現在，她在意單明穎。
　　
　　擺在梳粧檯上的時鐘，因為整點而嗶嗶響了兩聲。她回過神。
　　
　　看向時間，不行，他要來了。
　　
　　才這麼想著，換手機響了。她從衣服堆裏翻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單明穎。
　　
　　「喂？」她按下通話鈕。
　　
　　男中音從話筒傳來：
　　
　　「你吃了嗎？早餐。」
　　
　　「沒有。」她回答道。然後歪著頭用肩膀夾住手機，雙手抱起床上堆的衣物，亂七八糟地塞進櫃子裏。
　　
　　「那我帶給你。對了，昨天忘記跟你說，穿休閒一點。」他道。
　　
　　她一愣。
　　
　　「嗯。」將木櫃勉強關起，她很平常地應著，就像剛才根本沒在煩惱要穿些什麼。
　　
　　「等一下見。晨瑜。」他收線。
　　
　　他好聽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宋晨瑜因此忘記反應，拿著手機站立半晌，衣櫃裏的東西衝開門爆出來，像土石流般嘩啦啦統統掉在地上。
　　
　　「討厭。」她不管了。
　　
　　放棄那座衣山，她踩過衣服堆，直接從怞屜拿出簡單的短褲上衣，穿好後，又在梳粧檯前塗塗抹抹，最後套上布鞋，下樓剛好看到單明穎的車駛過來。
　　
　　「小明早安。」她非常從容地打招呼，雖然剛剛房間被她弄得像個垃圾場一樣亂。
　　
　　「早。」他開門讓她坐進車子。
　　
　　宋晨瑜系好安全帶，他把還溫熱的早餐遞給她，然後將車子重新駛進馬路。她低頭打開小袋子，望見裏面有豆漿蛋餅和飯團，但是卻都只有一個人份。
　　
　　「你吃過了？」她順口問。
　　
　　單明穎望著兩邊的後照鏡，注意路況。說：
　　
　　「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什麼？」她不知道。因為他總是比她早到公司，所以她以為他是吃過的，從來也沒發現這件事。「……路邊停一下。」她道。
　　
　　「怎麼了？」他將車子停靠在不會擋到其他人車的地方。
　　
　　宋晨瑜打開裝著蛋餅的紙盒，拆掉筷子的塑膠封套，夾起一塊蛋餅，另只手掌心朝上擺出避免掉下的動作，然後，遞到他面前。
　　
　　「早餐是最重要的。」不可以不吃。她說。
　　
　　「咦？」他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看著那塊蛋餅。
　　
　　「嘴巴張開。」她像在喂小朋友那般命令道。
　　
　　「這——」他只講一個字就被打斷。
　　
　　「不可以說不要。」她筷子比了下，把蛋餅送到他嘴邊。
　　
　　單明穎只能乖乖張口吃下，隨後似乎因為感覺被餵食很尷尬，而稍微用手遮住嘴作為掩飾。
　　
　　他如果沒有表情還好，擺出那種害羞的樣子，她就更想使壞了。宋晨瑜感覺有趣極了，開心地繼續夾起第二塊蛋餅。
　　
　　「還有喔。」她好故意地笑彎眼眸。
　　
　　那盒蛋餅，就在他非常非常難為情的狀況之下，吃完了。剩下的飯團和豆漿，他們也是分食，望著他毫不在意地將她喝過的吸管放進嘴裏，她莫名想起之前那個吻，忍不住心一跳。
　　
　　事到如今，居然會被這種國中生級的程度干擾。
　　
　　「間接接吻。」宋晨瑜先擾亂他，掩蓋自己內心的動搖。
　　
　　「呃？」他明顯一愣，然後看著手裏的豆漿，臉又微微紅了。他不自然地清咳：「咳。吃飽了嗎？」
　　
　　「小明，你真純情。」她呵呵笑。
　　
　　「不是……是你講了我才……」他乾脆直接發動引擎。
　　
　　「我就喜歡故意。」鬧他。她笑得好開心。
　　
　　他又是一臉拿她沒辦法的表情。
　　
　　也沒怎麼樣，心情就變得異常地好。她屈起手肘靠在窗緣，支著臉，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聊天。
　　
　　等注意到的時候，車窗外的景色，已是一片廣大的湛藍。
　　
　　是海。原來是來海邊玩啊。
　　
　　美味的晚餐，然後是海邊約會。宋晨瑜忍不住低頭笑。
　　
　　「怎麼了？」單明穎正準備停車，轉首看向她。
　　
　　「不……沒什麼。」他是買了約會教戰手冊嗎？該不會還要送她玫瑰花吧？宋晨瑜等他停好後，開門下車。
　　
　　才站好，腳底正覺得沙灘熱燙得嚇人，一頂帽子就蓋在她頭上。她一愣，從冒沿下抬起眼眸。
　　
　　只見單明穎望著她。
　　
　　「戴著。」他說，幫她把帽子戴好，頭髮往耳後勾。「這樣才不會曬傷。」放下手，他對她微微一笑，嘴角浮出一對迷人的小梨渦。
　　
　　……受不了，沒想到他的殺傷力這麼強大。在陽光之下，他的笑容簡直像是武器，宋晨瑜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受到直接攻擊，還好她百經歷練，最會假裝沒事情。
　　
　　昂起頭，她看著天空。
　　
　　「好藍。」好美。
　　
　　「今天氣很好。」他這麼說。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比起金黃色的太陽，比起銀白的沙灘，她覺得自己被他牽著的手心更加滾燙炙熱。她可以像之前那樣，繼續不正經或很壞心地開他玩笑，但是她沒有。
　　
　　她只是讓他牽著，走向美麗的沙灘。
　　
　　他們沿著海岸散步一小段路，在海邊岩石縫隙間找螃蟹，看父母帶著小朋友玩沙和游泳；見到沙灘上有字有圖，他們也像小孩子一樣拿著樹枝在白沙上面撇著彼此的名字。
　　
　　他寫晨瑜，她就是要寫小明。
　　
　　海水一波波拍打上來，她伸出雙手作勢要推他下去，他露出訝異的表情，於是她昂首哈哈地笑了。
　　
　　沒有注意到一個大浪拍打過來，她只聽到單明穎喚她：
　　
　　「小心！」
　　
　　然後她感覺自己被攔腰抱起，雙腿離地。她下意識抱住他的頸項，幾滴水珠濺到他的臉上。
　　
　　她往下一瞧，他的雙足已經陷在海水裏。
　　
　　「噗！」趴在他肩膀上笑出聲音，她就是忍不住。為什麼他會這樣，這到底是哪里來的少女漫畫模式？
　　
　　他好像不懂她為什麼要笑，一臉疑惑地道：
　　
　　「怎麼了？」
　　
　　「……沒事。」她笑得臉都脹紅了。被他這樣抱著，她很故意地問道：「小明，我很重吧？」
　　
　　「還好。」浪潮退去，他將她放下來。「你滿嬌小的。」他說，一副誠實的樣子。
　　
　　嬌小？她的人生中幾乎可以說沒有出現過這個形容詞。
　　
　　「我有一百六十七公分。」不算小只，跟嬌小也扯不上邊。
　　
　　「嗯……」他注視著她一會兒，摘下她戴著的帽子，然後將拿著帽子的手朝上舉直。「那你拿得到嗎？」他問。
　　
　　「咦？」她眨眼。
　　
　　「拿不到吧。」他中肯地說。
　　
　　她不服輸的個性跑出來了。踮腳伸長手，碰不著；沙灘不好跳躍，她按住他的肩膀借力試幾次，還是差一點。
　　
　　可惡。根本是他太高了啊！
　　
　　她靠著他的身體磨磨蹭蹭，直到他撇開視線面紅耳赤起來，她才終於察覺不對勁，然後停住動作。
　　
　　「……看吧。」他將帽子蓋在她臉上，然後趕快退離開她。「我說你是嬌小的。」背對著她先走開，他的後頸紅得不可思議。
　　
　　那不是因為被陽光曬的緣故。明明這是一個去鬧他的大好機會，但她卻只是站在原地不動。
　　
　　他緩慢地往前走，之後像是發現什麼而停住腳步。他回頭，先是看著她，然後抬起手指著天空，跟她說：
　　
　　「飛機雲。」
　　
　　他臉有些紅，輕輕露出微笑。
　　
　　天際的雲朵美不勝收，但宋晨瑜只是凝視著他，覺得自己的視線根本沒辦法移開了。
　　
　　那天，他們在附近的小吃店填飽肚子後才回家。駕駛的途中，她雖然有些疲倦，但是卻不想閉上眼睛休息，因為他也會累，而他在開車，她不想做一個在旁邊睡覺的人。
　　
　　她只是陪著他，聽聽音樂，聊聊天。
　　
　　到家的時候，他請她等一下。然後她看見他打開後車廂，後車廂裏面有一隻行動冰箱。
　　
　　行動冰箱裏，放著一束紅色的玫瑰花。
　　
　　「這個給你。」
　　
　　在他將那束新鮮保存的紅玫瑰遞到她面前時，她真的整個人愣住了。
　　
　　她並不是沒收過花，雖然之前還在心裏取笑他可能買了本約會手冊，但是為什麼，現在……
　　
　　那麼猝不及防，一瞬間，她臉紅了。
　　
　　好像被偷襲那樣，她微惱地瞪住他，直到他一臉不明白地問：
　　
　　「你討厭玫瑰花？」
　　
　　「不是。」她將那束花抱進懷裏，花很香，顏色很美。她用花半遮住容顏，掩飾自己發熱的雙頰，不服氣地瞅著他道：「你這個小明……」好狡猾。
　　
　　「什麼？」他沒聽清楚。
　　
　　「沒什麼。」喂他吃東西的時候他可以害羞成那樣，做起這種事倒是完全不害臊。
　　
　　該回家去了，她卻站在車旁，一直注視著他。
　　
　　「你怎麼了？」他問，帶著些關心。
　　
　　傷腦筋，有點……依依不捨呢。宋晨瑜沒有講話，只是緩慢地抬起一隻手，在就要觸碰到他面頰的時候，她稍微退卻了下，但是最後，她還是輕輕地摸上他的臉。
　　
　　就像非常疼愛他那般。
　　
　　「我很高興……謝謝你。」
　　
　　她輕聲說，眼神溫柔。
　

第七章
　　
　　和宋晨瑜成為戀人關係之後的第二個星期。
　　
　　雖然一切看起來好像十分正常順利，但是，他總感覺有什麼不對。
　　
　　邀她吃飯，她會答應；邀她出去，她也不會拒絕。她笑，鬧他，捉弄他，令他為難傷腦筋，接近他，也讓他接近，可是，就是有什麼地方奇怪……他說不清楚，也沒有任何實證，就只是一種感覺。
　　
　　那個他不明白的東西，就在她的眼神或表情之中。
　　
　　坐在會議室裏，單明穎快速地處理議程內容，並且同步將與會人士的發言全部記錄下來。宋晨瑜則在另外一個房間裏，陪同代理執行長和董事開會。
　　
　　這裏的會議結束之後，他和其他人一同走出去，經過長廊，在要到達電梯之前，他被兩名年輕的女職員給喚住了：
　　
　　「單秘書。」
　　
　　單明穎停住腳步，看著她們。
　　
　　「是。」他不曉得她們有什麼事情。
　　
　　「那個……」左邊那個頂著右邊那個的肩膀，右邊那個臉有些紅，雙手遞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聽說……聽說你明天好像生日呢，只是你生日是國定假日，不用來上班，所以今天先送你禮物嘍！」
　　
　　「……啊。」的確，明天是他的國曆生日。要是沒人跟他說他都要忘了，家裏都是過農曆，一個人住以後也沒在過生日。
　　
　　他看著那盒精緻的禮物，總覺得好像沒什麼理由收人家的東西。
　　
　　「其實她是想問你有沒有女朋友啦！」左邊的女職員突然笑嘻嘻地說道，右邊的霎時羞紅了臉，打了她一下。
　　
　　是嗎？單明穎誠實地回答道：
　　
　　「我有女朋友了。」
　　
　　似乎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兩名女職員登時呆住。
　　
　　單明穎還在想著不應該無緣無故收入家禮物，道：
　　
　　「還是不好意思收你的東西。但是我很謝謝你的心意。」他友善地微笑，然後走進剛好開啟的電梯，留下仍在原地發呆的兩個女職員。
　　
　　回到頂樓辦公室，他坐在自己位置上。打開電腦，將剛才的會議記錄從頭到尾開始整理一遍，同時將內容全部翻譯成英文，準備做成中英兩份報告書。
　　
　　進行到一半，宋晨瑜回來了。她戴著眼鏡，身側拿有筆記型電腦，在經過他時，斜瞥朝他笑了一下，隨即跟著代理執行長進入辦公室，在他英譯結束的同時，她也出來了。
　　
　　「……會議報告書。」他起身離開座位，將完成的工作交給她過目。
　　
　　她站在桌旁檢查翻閱，然後道：
　　
　　「很好，可以交出去了。」她轉身，腳步很細微地不穩了一下。
　　
　　幾乎是立即的，單明穎扶住她的手肘。她這兩天臉色都較平常來得稍微蒼白，好像是生理期又來了。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卻是知道的。他道：
　　
　　「你要稍微休息嗎？」
　　
　　她只是回過頭，望住他。
　　
　　「小明，你能不能不要那麼細心溫柔。」她揚起嘴唇，道：「沒事的，就只有你會發現還擔心我。」被稱讚，單明穎臉微熱。
　　
　　「我並沒有特別細心和溫柔。」他真的這麼認為。
　　
　　「你有。如果以前沒人這麼說過你，是他們沒發現你的這個優點。」宋晨瑜對他一笑，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道：「對了小明，我今天晚上有事，所以沒辦法和你吃飯了。」
　　
　　聞言，他一頓。
　　
　　「是嗎？」有事情是很正常的，她也不可能每天都有空。
　　
　　「還有明天……」她稍微停住一下，然後瞅著他。
　　
　　他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只聽她接著道：
　　
　　「明天國定假日放假，但是我也有事。」
　　
　　「……我知道了。」他點頭。她有她的朋友或社交，這很理所當然。
　　
　　他回到座位繼續工作，沒有特別去想什麼。下班了，他說可以載她去要去的地方，但卻被她婉拒了。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走出公司大樓，在門口時，她停住腳步，然後回首對他道：「小明，我看星座雜誌上面寫，你明天在家不出門會有好事情發生。再見了。」
　　
　　她笑，然後一個人走遠。
　　
　　單明穎不相信星座，也對那個沒興趣。他拿出車鑰匙，走到停車場。
　　
　　時間空出來了，他今天要一個人吃晚餐，之前若是只有自己一人，他都隨便去便利商店或自助餐店買回家吃。
　　
　　想到吃飯，他考慮了一下，然後將車子開往大賣場。
　　
　　他先是站在圖書區認真地挑了兩本食譜，一中一西，然後邊翻著食譜邊推著購物車，挑選材料。最後，買了一件素色的圍裙。
　　
　　提著兩大袋的東西，他回到家，把購買的食材分類，放進冰箱冷藏。然後晚上，他開著音樂，坐在桌前仔細地閱讀那兩本食譜。
　　
　　十一點，是他固定上床睡覺的時間。關掉音樂和燈，他躺進床鋪。
　　
　　隔天一早，他起床盥洗，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將昨天買的食材一一拿出來。好像忘記什麼，他取出土司，先烤了兩片。
　　
　　自從跟宋晨瑜在一起之後，他就告訴自己要習慣吃早餐，也確實做到。
　　
　　吃完土司，他把盤子沖洗一下。拿起藍黑色的圍裙穿上，他站在流理台前，先是靜靜地注視著那些尚未處理的食物材料。
　　
　　昨天看的食譜步驟在腦海中走過一遍，他卷起袖子。
　　
　　從大學之後就是一個人住，其實他並不是不會作菜，這也是為什麼他住的地方會有廚具，只是平常上班忙，回家只想休息，基本的觀念和作法他懂的，不過當然沒有辦法到達廚師的等級。
　　
　　今天一整天都有空閒，他可以煮需要花時間的菜色，所以決定做個西式燉飯和中式燉肉。
　　
　　鍋子裝好適量的水，他放到爐子上開火，拿出砧板將材料一一切過，然後連同中式香料燉包，全部丟進鐵鍋之中。太久沒開夥，他手生，動作不大順暢，食材切出來的形狀也沒有一致。
　　
　　不過，只是自己吃，應該沒有關係。這麼想著，他在廚房裏努力用功。
　　
　　不知道經過多久，門鈴響了。
　　
　　他不曉得是誰，但也沒有特別想去猜，只是撩起圍裙擦著手，走到門口。
　　
　　打開木門，沒有看見人，倒是一堆氣球擋住他的視線。於是他開啟鐵門，結果，有人忽然從旁邊彎身走出來。
　　
　　「小明！」
　　
　　熟悉的嗓音開心地喚著他的昵稱。只有一個人這麼叫他。
　　
　　望見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晨瑜，單明穎訝異地睜大眼睛。
　　
　　「……咦？」
　　
　　她一笑。
　　
　　「生日快樂。」
　　
　　「你……」他還沒有進入狀況。
　　
　　好像對他的反應感到非常滿意，她笑得眯起眼睛。
　　
　　「我什麼？你不讓我進去嗎？」
　　
　　他回過神，趕忙讓開身。
　　
　　「請進。」
　　
　　她抓著氣球，手裏提著東西，甩掉高跟鞋後，跨進他的家門。
　　
　　「謝謝。」一進門，她就察覺到什麼，微昂首聞了聞。「嗯，有香味……和燒焦味。」
　　
　　「什麼？」單明穎聞言，趕緊走進廚房，果然鍋子裏的東西有些煮焦了。
　　
　　「你在煮東西？」宋晨瑜帶著好奇的聲音出現在背後。
　　
　　他一怔，很快將鍋蓋蓋回去。轉過身，他道：
　　
　　「……只是隨便弄。」
　　
　　只見她一雙美眸直瞅住他。
　　
　　「小明，你穿起圍裙更可愛了。」她笑著讚美。
　　
　　「不……」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現在的狀況，不用明講他也知道，說著自己有事的宋晨瑜，其實是特地騙他，好來給他生日驚喜的。
　　
　　的確是讓他相當驚訝。
　　
　　「嗯……你為什麼這麼害羞？是因為穿圍裙被我看見的關係嗎？」宋晨瑜注視著他，一臉研究的模樣。
　　
　　他閉了閉眼。
　　
　　「不是。」
　　
　　「那是因為東西燒焦了？」她問。
　　
　　「……不是。」看她的樣子，大概會猜中。單明穎為難地移開視線。
　　
　　「喔……那，難道你是在練習要作菜給我吃？」她只是試探性地說。但是卻因為他的表情太過誠實，所以她又立刻道：「真的？你在練習煮給我吃？」
　　
　　「……嗯。」他點頭，不喜歡說謊。由於聽她提過弟弟沒辦法煮給她吃，所以他才想自己試一下，或許有天，可以作給她吃，讓她開心。
　　
　　因為她對食物很挑剔，所以他真的只是想要先練習而已。
　　
　　宋晨瑜凝望著他，眼睛裏好多種情緒，但最多的還是快樂與高興。
　　
　　「小明，你真的可愛到讓我的心臟快要炸開了。」
　　
　　「什麼？」那是什麼形容？單明穎皺眉望住她。
　　
　　她只是笑。
　　
　　「對了，有蛋糕要冰。」將放在一旁的方形紙盒拿起來給他看，她道：「冰箱借我。」
　　
　　單明穎看見紙盒上綁著的一堆氣球，上前替她解開。
　　
　　「先拿下來。」這些氣球像給小朋友似的。
　　
　　「我去的那家店，剛好最近辦活動，買蛋糕送氣球，因為快打烊收攤子，我就一口氣要了二十顆。」她有趣地說道。
　　
　　那麼，她一定是昨天晚上下班去買的，所以昨天有事也是騙人的，是為了去買蛋糕送他。單明穎心中有種柔軟的感覺，淡淡地笑了，將解下的氣球遞給她，他把蛋糕放在冰箱裏。
　　
　　「中午了，出去吃吧。」他說。
　　
　　她正伸手彈著氣球，聽見他的話，看向他：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沒聽懂。
　　
　　「你不是正在煮？在家裏吃就好了。」她把氣球綁在椅背上。
　　
　　他一頓。
　　
　　「可是……」已經燒焦了，而且他不覺得自己現在的廚藝能滿足她。
　　
　　「反正本來就是要練習煮給我吃的，當然我來評分了，我會在旁邊好好鞭策和指導你的。」她不懷好意地笑。
　　
　　單明穎在心裏歎息。
　　
　　「你很擅長給別人壓力。」從在她底下工作時他就有所感觸。
　　
　　她一揚眉。
　　
　　「有壓力才會有進步。」
　　
　　說完，她催促著他。看來是沒辦法改變她的心意了，單明穎只好清理燒焦的東西，重新再煮。
　　
　　結果，在烹飪的過程之中，其實她並沒有嚴格盯他怎麼做，倒是很有興致地東摸西摸，還拿著菜刀幫了些忙，他很快地發現，原來她是個比他更不會下廚的人。
　　
　　「因為平常都等著別人煮給我吃，所以越來越不會作菜了。」在發現肉塊切得很不均勻的時候，她有感而發。
　　
　　有人願意煮給她吃，也沒什麼不好。雖然想這樣回應，不過因為現在他就是那個負責煮的人，所以他覺得臉有些熱，說不出口。
　　
　　雖然工作能幹，對吃挑剔，但站在廚房裏的宋晨瑜，卻是完整呈現她性格不拘小節的那一面，對於煮東西的步驟沒有什麼遵守的概念，而且似乎很喜歡蛋，一直想加雞蛋到鍋子裏。單明穎一邊阻止她，一邊顧食物，在輕鬆、同時也緊張的氣氛下，終於把午餐做好了。
　　
　　將熱騰騰的煮食端上餐桌，兩個人一起享用。看見盤子裏那大小不一的肉塊，彼此相視一眼，隨即都笑了。
　　
　　吃完之後，單明穎負責收拾，等他擦幹手走到客廳時，就看見茶几上擺著已經點好蠟燭的蛋糕。
　　
　　「二十八歲。」宋晨瑜指著數字蠟燭，對他笑道。
　　
　　他露出柔和的表情。
　　
　　「是二十九。」他從小都是算虛歲的。
　　
　　「我知道，虛歲嘛。實歲二十八。」她道，然後大方地唱起生日快樂歌來。唱完，她笑說：「吹蠟燭許願。」
　　
　　不曉得為什麼是他感到不好意思，單明穎臉微紅，傾身將蠟燭吹滅。
　　
　　她從另外一個帶來的紙袋裏，拿出兩個盒子。
　　
　　「禮物。」伸手遞給他。
　　
　　紙盒印著的燙金字體，說明是某個相當昂貴的歐系精品名牌。就連他這種對品牌沒什麼研究的人，也知道這個名字。
　　
　　單明穎將紙盒打開，一個裏面是皮夾，另外一個則是萬用記事本。
　　
　　「上次看到你的皮夾，好像有點舊了，你不在意這種東西對吧，一定是用到壞掉才會想換。」她一臉笑容，隨即垂下眼眸，伸出手摸上他拿著的記事本。「至於記事本，則是希望你工作能更上一層樓，當然經過我的訓練之後，你已經非常厲害了，但是以後我還是會繼續鞭策你的，因為你是我可愛的小幫手，這是我疼愛你的方式。」她打趣地說道。
　　
　　單明穎凝視著她。
　　
　　「謝謝。」這是戀人送給他的禮物，他會好好珍惜的。
　　
　　她一笑。
　　
　　「不客氣。對了，我有帶影集來看。」她從紙袋裏拿出光碟，愉快地道：「平常好可憐被我虐待，今天放假，壽星一整天都悠閒地過吧。」
　　
　　她這麼說，他也不禁對她微笑。
　　
　　宋晨瑜帶來的影集五花八門，最後他們選擇罪案劇，她毫不在意地吃蛋糕配屍體，跟他邊看邊猜兇手是誰。
　　
　　傍晚了。看到一個段落，她伸了個懶腰，他想她也要餓了，她一直都是三餐定時吃的人。
　　
　　想著讓她休息，他去把食物熱一熱，他按下停止鍵，在退出光碟片的時候，她好像發現什麼而站起身走到播放器前。
　　
　　「小明……這是什麼？」她拿起擺在旁邊的兩片光碟問他。
　　
　　「……國標舞的音樂和影片。」他說。
　　
　　「你自己跑去買的？」她瞅住他。
　　
　　「嗯。」他應道。她之前給他的那一片，他已經看得很熟了，逛書局的時候見到有其他的，他就順手買回家。「你不是說總有一天會用到？」所以他一直都有持續地在學習。
　　
　　聽音樂數拍子，看影片記得動作，不過，他只是用看的而已，沒有一個人站起來跳，畢竟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聞言，她眼也不眨地望住他。然後她笑了！
　　
　　「哈哈！小明！」她笑得好開心，一副感到超級有趣的樣子。
　　
　　因此，本來認為這只是工作相關所應該做好的事之一，而並不害羞面對的單明穎，一下子變得面紅耳赤。
　　
　　「是你……說會用到的。」他不喜歡臨時抱佛腳，也討厭半途而廢。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聲道歉。跟著道：「我不是在取笑你，而是在笑你真的是我可愛又乖巧的小幫手。」她笑睇著他，隨即拿起國標舞的音樂光碟，放進播放器裏。
　　
　　單明穎微愣，隨即一臉困難。
　　
　　「又要？」
　　
　　「當然要。要驗收成果的。」她上前，握住他的手。
　　
　　沒辦法。他在心裏歎口氣，輕輕扶著她的背。
　　
　　這是一首相當慢的樂曲，所以只要緩緩地踏出舞步就好。不知道是節奏的關係，還是平常觀賞學習的成效，總之，他沒有像之前那麼手忙腳亂了。
　　
　　因此，他本來放在舞步的注意力，轉移到懷裏宋晨瑜柔軟的身體上。
　　
　　這麼近的距離，他可以聞到她淡淡的香氣。和豔麗的外表不符合，雖然看起來像是怒放的牡丹花，散發出的香味卻是清雅而恬淡的。
　　
　　淡香水是她的喜好之一？汲取著她纖細頸間的那抹香，想著關於她的事情，他不自覺地收緊臂膀，原本放在她背上的手，也無意識地移到她柔嫩的腰後。
　　
　　他沒有注意到這種宛如擁抱彼此的姿勢，直至音樂停住，她也停住，他才回過神來。
　　
　　「小明。」她喚。抬起手按住他的胸口，自己後退了一步。「好了，今天就這樣吧。明天還要上班，我不打擾你了，趁還沒天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微微笑著對他說。
　　
　　就是這種奇怪的感覺。單明穎抓不住她眼裏一閃而逝的某種東西，但是他卻很清楚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望著她，啟唇道：
　　
　　「你……」
　　
　　「我要走了。明天見，小明，生日快樂。」她拿起皮包，和他揮手道別。
　　
　　雖然有疑問，卻也不曉得該從何問起。跟之前那種逃走的感覺不同，現在她是從他面前退開，而不希望他追上來。
　　
　　他不知道問題在哪里。
　　
　　於是，他就只能看著她打開大門，那樣地離開。
　　
　　回到自己的住處，宋晨瑜踢掉高跟鞋，隨手扔下皮包，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半晌，她往旁邊一倒，整個人橫躺望著天花板。
　　
　　她離開時，單明穎的表情，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好像這樣就可以當作不曾看見過，可惜完全沒有用。
　　
　　怎麼辦？
　　
　　……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手機響了，她撿起皮包拿出來，望見不是單明穎的號碼，她又放心又難受。
　　
　　「喂。」
　　
　　弟弟的聲音從那方傳來：
　　
　　「晚晶在問你下次什麼時候回家吃飯。」
　　
　　晚晶是第二個妹妹的名字。她閉上雙眼。
　　
　　「那就月底那個週末，妞妞們都有空嗎？」對底下三個小她十歲以上的妹妹，她從小就昵稱她們為「妞」。因為這樣很可愛。
　　
　　「嗯。我會約好。」弟弟說道。
　　
　　「……小雅。」她忽然喚著弟弟的名字。
　　
　　「怎麼了？」他問。
　　
　　弟弟的聲音總是聽起來這麼溫柔。但是，但是，她是姊姊。
　　
　　她是家裏的大姊，從小，她就是負責照顧弟妹的那個角色，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現軟弱的一面，她只有堅強厲害主導的那張面具，緊緊牢牢地黏在她的臉上，就算是對家人，她沒有拿下來過，也不會拿下來。
　　
　　「沒什麼。我會很期待你作的菜。拜嘍。」她笑著說，然後收線。
　　
　　看著手機，她按到單明穎的號碼，注視許久之後，她沒有撥出去，只是再度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臉。
　　
　　那天，她蜷曲在沙發上一整夜，結果起床後，腰酸背痛，雙眼紅腫，皮膚狀況糟到不行。
　　
　　在鏡子裏看見自己恐怖的模樣，她歎息著用化妝品補救，然後打起精神上班。
　　
　　「宋秘書早。」一踏進公司大門，櫃檯小姐便跟她道早。
　　
　　「早。」她笑著回應，刷過員工識別證，坐上電梯。
　　
　　門一開，她走出去，望見單明穎，她像平常一樣，對他說：
　　
　　「小明早安。」
　　
　　「……早。」他的聲音低沉，直視著她，像是在思考什麼。
　　
　　她並不擔心單明穎會在上班時間表現不專業，所以她只是垂下眼眸，開始一天的工作。
　　
　　整個上午，雖然氣壓似乎較平常來得低，但是工作都相當順利。
　　
　　才過十二點，她的手機響了。那當然不是坐在對面的單明穎打的，她接起來，隨即有些驚訝地離開座位，邊對話邊快步往電梯走。
　　
　　來到樓下，她喚著站在公司大樓前面的男人：
　　
　　「小雅！」是她的弟弟。
　　
　　穿著白襯衫的高瘦男人望見她，輕輕一笑。
　　
　　宋晨瑜站定在他身前，道：
　　
　　「你不用上班嗎？怎麼突然來找我？」她很喜歡給別人驚喜，但是這個性格溫順的弟弟可不像她。因為公司前面很多人來去，所以她帶著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我這星期值夜班，早上有空。」男人觀察著她，然後道：「你沒有事嗎？」
　　
　　她一怔。
　　
　　「我？」
　　
　　男人眼神柔和。
　　
　　「因為你昨天在電話裏聽起來有些不一樣，所以我擔心你。」
　　
　　原來是這樣。宋晨瑜望著他。
　　
　　「真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好弟弟呢。」她輕輕地笑了。
　　
　　但是，她不會把心事說出來。因為告訴他並沒有用，這是她必須自己解決的事情，他能夠來看她，她就十分開心了。
　　
　　注視著自己的弟弟，她更加肯定，雖然都是疼愛，但是面對弟弟，和面對單明穎的心情，完全是不一樣的。然而，確認到這種事，只是讓她更不曉得自己應該怎麼做。
　　
　　一想起單明穎，宋晨瑜低垂眼眸。
　　
　　不知不覺中，她深深陷入了，等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出不來了。
　　
　　可是……
　　
　　忽然一隻手從後面蓋住她的眼睛，將她拉轉過身，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被抱進某個炙熱的胸懷。
　　
　　「是你把她惹哭了嗎？」
　　
　　熟悉的男中音在她頭頂上認真響起。宋晨瑜怔住，旋即驚訝地拿下遮住自己雙眸的那只手。
　　
　　不知何時跟著她下來的單明穎，正保護性地將她摟在懷裏，而弟弟則有些訝異地看著他們。
　　
　　「我……誰哭了？」她只是低著頭而已。她趕緊解釋，在工作時精明幹練的腦袋，能做出的最快反應就是制式地介紹彼此：「他是小雅，他是小明。」
　　
　　她看見自己的弟弟似乎因為她難得的慌亂而微微笑了。
　　
　　「我是她弟弟。」
　　
　　單明穎聞言，明顯放鬆戒備，朝他伸出手道：
　　
　　「你好。我是令姊目前正在交往的人。」
　　
　　宋晨瑜並沒有打算阻止他說出兩人的關係，只是親耳聽到，還是忍不住心一跳。她望著弟弟，弟弟只是一臉溫和。
　　
　　「你好。」和單明穎握過手之後，他望著他們一會兒，道：「既然沒有事……那我先走了。」
　　
　　宋晨瑜喚住他。
　　
　　「小雅……謝謝你。」
　　
　　男人像是溫水般的語調帶著安撫，道：
　　
　　「回家見。」
　　
　　宋晨瑜目送弟弟離開。轉回頭，卻見到單明穎極其嚴肅的表情。
　　
　　她一凜。
　　
　　他墨黑色的雙眸裏，有著前所未有的深沉情緒。
　　
　　「……我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他對她說道，聲音異常低重。
　　
　　而她，只是佇立在他面前，沉默且安靜地凝望著他。

第八章
　　
　　她並沒有真心把他當戀人。
　　
　　而是當成一個晚輩。
　　
　　在見過她和弟弟的互動之後，單明穎立刻恍悟到之前他所感覺到的那種不對勁是什麼。
　　
　　所以她，一開始就不肯改變稱呼。
　　
　　原本他以為，那只是因為她喜歡那個昵稱，而且又愛故意鬧他，結果原來，那是她所設下的防線之一。
　　
　　她在喊他小明的時候，是以一種稱呼後輩的感覺來喊的。就像喚她的弟弟小雅那般，一模一樣的語氣。
　　
　　就連道謝的態度和眼神也完全相同。
　　
　　他不是她的晚輩，是她的戀人。
　　
　　這應該是他們獨處時的身分與立場，但是她卻沒有站在那個位置上。
　　
　　所以他會感覺到那種細微的落差，會感覺到那種突然的冷卻。縱使她真的待他特別，可是在交往的過程之中，對她而言，自始至終，他都只是一個晚輩。
　　
　　他並不遲鈍，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可以感觸到她若有似無的情愫，他們之間的相處，絕對不是假的。
　　
　　然而，她明明對他有感情，卻不給他真心。
　　
　　站在執行長辦公室裏，單明穎聽著宋晨瑜報告行程，她的工作態度一如往常地專業。就好像昨天根本不曾發生任何事那般。
　　
　　昨天她弟弟離開之後，他們並沒有特別針對兩人間的事情交談，因為他尚未厘清狀況，需要冷靜思考。下班的時候，他沒有邀請她，於是她也就很平常地和他道再見，就那樣離開。
　　
　　他看得出來，她已經明白他察覺了，但是，她只是什麼都不講。
　　
　　今天上班，她也是一副相當自然的態度，和他問早。
　　
　　裝作只有事發生，是她一貫的作法。
　　
　　現在的他瞭解了，即使之前他那麼想要和她談論他們之間，甚至那樣強硬不肯退讓地要求她，她卻仍然始終不曾將真正的心情表達出來。
　　
　　她的心，仿佛在深深的海底，小心寧靜地躲藏著。
　　
　　想要知道她真實的想法，只是在公司裏不讓她離開是不夠的。
　　
　　既然她不肯認真，那他就只有想辦法讓她認真。走出執行長辦公室，注視著她美麗的側臉，單明穎的眸色轉深。
　　
　　上班的時間，他十分盡責，不負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專業人士身分。下班了，她和他說再見，而他耐著性子，等待時機，在他還沒決定好要怎麼做之前。
　　
　　就這樣，三天過去了。
　　
　　雖然一切如常，但是他卻發現，她的臉色越來越差。
　　
　　她的生理期應該結束了，正是恢復體力的時候，然而她卻像是連續數日沒有好好睡覺，眼睛底下的黑眼圈，連化妝品都快要蓋不住了。
　　
　　即使如此，她處理工作依然完美無瑕，因此也沒人發現她的異狀。
　　
　　看在唯一知情的他眼裏，實在有種衝動想把她拉去好好休息。但是她絕對不會喜歡那樣，身為她的下屬，他明白自己上司的作法。
　　
　　在工作上，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出現弱點。
　　
　　雖然看起來大剌剌的不拘小節，但是，她還是有她自己的原則，她有那份只屬於她的固執。
　　
　　所以才會這麼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代理執行長因為嚴重感冒而請假幾日未上班，打電話到公司請假的，居然是代理執行長的哥哥，連電話都無法使用，看來是病得不輕。代理執行長的哥哥交代將事情轉交給副總處理，但是剛好有幾個急件不能等，於是單明穎帶著檔到代理執行長的住處請他簽名，代理執行長看起來真的非常糟，單明穎沒有打擾他休息，簽完檔馬上回到公司，然後交給宋晨瑜處理。
　　
　　她用英文講電話，手裏打著字，將檔全部送出去。
　　
　　中午的時候，她好像真的累了，屈肘趴在桌上，沒有離開去吃午餐。
　　
　　單明穎緊皺著眉頭，下樓買了她喜歡的餐點，回來之後，靜悄悄地放在她的桌上。
　　
　　午休快結束的時候，她醒過來，望見桌上的東西，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展顏笑了。
　　
　　「我以為你要跟我冷戰。」她坐在位子上，對著他說。
　　
　　他一怔。
　　
　　「冷……我沒有要跟你冷戰。」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認為。
　　
　　「是嗎？」她笑著從紙袋裏拿出食物。「不過，我是真的讓你不高興了吧，對不起。小明。」
　　
　　她這麼說，然後吃起那份午餐。
　　
　　他看不清她眼裏的真意，因為她並沒有將視線放在他身上。
　　
　　依舊一樣，這三天，什麼也沒有改變。
　　
　　單明穎並不喜歡這種無法明朗的狀態，也相當討厭事情一直僵持在那裏。他想考慮完善再來做決定，卻始終不知道從哪個方面做起。
　　
　　但是，當他隔天起床，發現自己喉嚨幹痛，頭疼欲裂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卻只想著終於，他終於得到一個好機會。
　　
　　嚴重的感冒症狀令他發冷也發熱，他拖著沉重的身體下床，像平常那樣進入浴室盥洗，然後換好上班穿的西裝。
　　
　　「……咳，咳咳！」因為感冒病毒的肆虐，他的聲音整個毀了，宛如被砂紙狠狠磨過，只是咳嗽兩聲，喉嚨痛到他頭皮發麻。
　　
　　但是，這樣很好。非常好。
　　
　　拿起公事包，他吸口氣，開門走出去。
　　
　　就像昨天他擔心宋晨瑜那樣，他相信宋晨瑜會和他一樣的。
　　
　　感謝病毒。
　　
　　注視著對面的單明穎，宋晨瑜眉頭越皺越緊。
　　
　　不管怎麼看，他都是得了重感冒。
　　
　　顯而易見。根本明顯到就算她閉上眼睛，光聽他的聲音都能夠毫不猶豫地判斷他生病了。
　　
　　那可怕的嗓音，毫無疑問地真的非常嚴重。
　　
　　他怎麼不乾脆請假在家休息？
　　
　　「小明。」在他要去影印室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喚住他。
　　
　　他緩慢地回過頭，啞聲道：
　　
　　「什麼事？」
　　
　　「你應該請假回家休息。」她用上司身分認真地說道。
　　
　　他面無表情地望她一眼，然後道：
　　
　　「沒必要。」然後就搭電梯離去。
　　
　　她愣住。有種他的反抗期到了的感覺。
　　
　　根本亂來。這樣不行，她不能讓他生病成這樣還待在公司硬撐。
　　
　　一擔心起來就沒完沒了。她快速地把工作排好順序，接著沒有任何停頓，開始處理非常重要的部分。
　　
　　她凝神專注，用比平常還要快上兩倍的速度，將比較要緊的工作全部做個結束。再打電話到副總辦公室，把剩下的事情交代過去，這樣若有突發狀況，也有人可以馬上接手。
　　
　　將所有公事安排得沒有後顧之憂，她打內線請好假，拿起皮包，走到單明穎的座位前，對他道：
　　
　　「快點，我帶你回家。」
　　
　　他緊皺著眉頭不吭聲，她便道：
　　
　　「公司的事我都處理好了，沒關係的。我們快去看醫生。」還好今天是星期五，工作比平常來得少。拉著他的手，要他離開座位。
　　
　　他起來是起來了，但是卻道：
　　
　　「……我不要看醫生。」
　　
　　原來他生病會鬧脾氣。宋晨瑜道：
　　
　　「那就不看醫生。」不管怎樣先騙他回家休息。
　　
　　她和他坐電梯下樓，走出公司。招了台計程車，她把他塞進去，然後自己也坐上車。
　　
　　他是一個人住，沒有人照顧，所以等一下讓他回家躺著，她再到附近賣場採買病人需要的東西。
　　
　　很快地在心裏擬好計畫，希望能快點到達目的地，她不再從容。
　　
　　那是因為擔心重要的人的緣故。
　　
　　見他在閉目休息，她沒有吵他。只是意識到，分坐在左右兩邊的他們，中間有個無法忽視的空間，她放在座椅上的手指，差一點就要碰到他了。這令她莫名地想笑。
　　
　　轉首望著車窗的倒影，她看見自己沒有睡好的面容。由於和單明穎之間的事情，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安心熟睡了。
　　
　　總是，一直想著他。
　　
　　因為一個情不自禁的吻，所以他們開始交往，而他非常認真地看待他們的交往關係。
　　
　　他是真的，對她有感情。是真心地擁有那份喜歡她的感情。
　　
　　即使他那麼不希望公與私混淆不清，但卻還是在深思熟慮之後決定跟她在一起。
　　
　　她都知道。
　　
　　他是這麼地可愛，可愛到幾乎讓她無法招架的程度。
　　
　　越跟他在一起，她就越被他吸引。
　　
　　她喜愛他。喜歡他那份可愛，也同時愛著他。
　　
　　只可惜，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她也希望能夠單純，可是，她已經不再是能夠天真的年紀了。
　　
　　有趣的是，他對她不高興，她發現自己竟然會感到難過。
　　
　　她比她自己所想像的，還要更加深陷。
　　
　　沒有辦法全身而退了，說不定，連活命的機會也沒有了。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下，宋晨瑜低垂眼眸，沒想到都已經是這個年紀了，還會被愛情所刺傷。
　　
　　而且對方還是一個足足小她七歲的男人。
　　
　　她最大的錯誤，就是答應和他交往。但是如果要她再選擇一次，她毫無疑問地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因為她愛戀著他。即使心裏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以的，但是她卻完全沒有足夠的餘地拒絕。
　　
　　將視線從車窗外收回，她轉首望住身旁單明穎睡著的側臉。
　　
　　她是一個賣著毒蘋果的巫婆，讓他傻傻地拿去吃下，她明知手中的紅色果實不可觸碰，卻仍是因為那香甜的味道忍不住咬了一口。那一口蘋果雖然甜美，但終究是有毒的，他做著甜蜜的夢深睡，她卻痛得無法閉上眼睛。
　　
　　她不想將他喚醒。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繼續把他留在身邊。
　　
　　就算是會痛的也沒有關係。
　　
　　這是她的責任，她做出選擇之後所必須承擔的後果。
　　
　　到達單明穎居住的公寓，宋晨瑜拍拍他的肩膀，要他起來。
　　
　　他好像很難過似地走下車。她注意著他的狀況，上前扶住他，他的身體真的很熱，讓她更擔心了。
　　
　　抬頭望著他的住所，上次來的時候，她是那麼開心，想要給他驚喜，明明是才不久之前的事，卻仿佛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對她失望了吧。她可以想像他發現事實的時候會多麼不開心，也完全能理解他絕對是有資格對她擺臉色的。
　　
　　或許她還是不要待太久比較好。盤算著待會安置好他，確定他沒事之後，最好趕快撤離，她是希望他身體健康的，不是想要讓他更病重的。
　　
　　從單明穎的口袋裏找到鑰匙，她扶著他，將門打開，和他一起走進屋子。
　　
　　「……我想喝水。」他忽然說，又咳了幾聲。
　　
　　「等一下。」她讓他在沙發椅坐下，把鑰匙隨便一丟，走到廚房裏，準備幫他倒水。
　　
　　喀噠。
　　
　　當她端著水杯走出來時，聽到的，是門落鎖的清脆聲響。
　　
　　椅子上的人已經不在了。宋晨瑜轉過身，注視著站在大門旁邊的單明穎。
　　
　　他一張臉，因為發高燒而泛紅著。
　　
　　明明都虛弱得好像要站不穩了，但是，他卻看著她，眼神極其專注。
　　
　　就好像一瞬間被那雙眼睛給緊縛住，宋晨瑜只能屏息凝視著他。
　　
　　……糟糕。
　　
　　她逃不掉了。
　　
　　他想，他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麼。
　　
　　所以今天，他要把那個結拉扯出來，解開或切斷，隨便怎樣都好，他定要看見她真正的心意。
　　
　　「……你不是說你不說謊的？」端著水杯，宋晨瑜首先對他控訴。
　　
　　他很熟悉這種扯開話題的方式，但是不要緊，他們有很多的時間。
　　
　　「我什麼時候說謊？」單明穎背靠著牆，平靜地睇住她的臉容。「生病是真的，想喝水也是真的。」而且，他是討厭說謊，不是不說謊。
　　
　　她沒有再跟他爭辯，倒是出現擔心的表情。
　　
　　「你真的很嚴重，水給你。」她拿著水杯，朝他走近。
　　
　　他離開牆面上前，到她身前停住。他沒有接下水杯，而是直接握住她端水的手，然後屈身將杯子就唇，把水喝盡。
　　
　　這讓他疼痛的喉嚨稍微舒服了一點。站直身，單明穎望見她因為他的舉止，而露出有點意外的眼神。
　　
　　他一隻手握著她不放，另只手將空水杯拿走，放在茶几上。
　　
　　「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她注視著他，說道。
　　
　　他望住她憂心的臉孔。她是真的關心他，明明對他有心，卻又設下一條界線。他說：
　　
　　「這裏比較重要，等事情處理完再說。」
　　
　　她一頓，道：
　　
　　「什麼事？」
　　
　　他不會像她迂回繞圈，直接道：
　　
　　「我要知道你真正的想法。現在。」
　　
　　語畢，他看見她眨了下眼。她笑道：
　　
　　「什麼真正的想法？」
　　
　　她用疑問回答他的問題。沒關係，他道：
　　
　　「你不肯拿出真心的理由。」
　　
　　她瞅住他，說：
　　
　　「你今天怎麼回事？好像變了一個人。」
　　
　　又一次不正面回答。他看著她，啟唇道：
　　
　　「被你逼的。」現在的他，比上一次，不管是理性還是理智，全部都沒有了。
　　
　　他擁有的，就只剩下情緒。
　　
　　而他所有行為，已經被這些毫無道理的情緒給全數驅使與掌控。
　　
　　聽見他那麼說，她有一瞬間的怔愣，旋即又恢復成那個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宋晨瑜。
　　
　　「是嗎？」她說。
　　
　　依然是什麼都不回應的狀態。單明穎咳了咳，用那沙啞的聲音，道：
　　
　　「你就是不肯說出來。那好，我幫你說。」直視著她，他毫不猶豫地扯出她埋藏的心結：「因為你的年紀比我大，對嗎？」
　　
　　宋晨瑜沒有表情，只是凝望著他。
　　
　　於是他繼續道：
　　
　　「我並不在乎，我相信我一直沒有表現出曾經介意這件事的態度，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的問題究竟在哪里？」
　　
　　宋晨瑜的呼吸變得稍快起來，但她只是抿著嘴唇，沒說一個字。
　　
　　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她，輕緩撫摸她柔嫩的掌背，他誠懇且真摯地注視著她。
　　
　　「跟我說，晨瑜。」
　　
　　他低喚她的名字，仿佛是最後的咒語。
　　
　　宋晨瑜凝視著他，輕吸一口氣，終於開口道：
　　
　　「我們不是一歲兩歲的差距，如果是三歲，我或許還可以笑著說沒關係。但是，我上小學的時候你才剛出生；我成年了，你還是小學生。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我們的差距，就是這麼大，大到我沒有辦法忽略。」
　　
　　單明穎道：
　　
　　「你只要接受，不需要忽略。」
　　
　　「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她輕輕掙脫開他，收回自己的手。「如果什麼事情都可以說一下就不用去在意，我也希望如此。」
　　
　　她那種拒絕的行為，令他產生一絲不悅。
　　
　　「那你要我怎麼做？我永遠也不可能追上你的年齡！」
　　
　　他的惱，立即地影響到她。
　　
　　「這我當然知道！」她不小心稍微大聲了些，似乎感覺自己這樣太情緒化，她調整氣息，說：「你什麼都不用做……是我的責任，我不應該答應和你交往。」
　　
　　她居然這麼說。單明穎更不高興了。
　　
　　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他的神經，大概是頭疼還是喉嚨痛，讓他已經開始高漲的情緒開始失去秩序，脫口道：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麼不對！」不對，他根本不是要講這個。
　　
　　宋晨瑜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照你這麼說，不就只要喜歡什麼都可以發生，結婚的人搞外遇，沒結婚的人去搶人家老公或老婆，老爺爺老奶奶喜歡小男生小女生——」好像發現自己離題太遠，她拉回來道：「果然差七歲真的差很多，觀念完全不同，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
　　
　　聞言，他忽然一怔，道：
　　
　　「原來你大我七歲。」
　　
　　聽見他的回應，她更是愣住。
　　
　　「不然你以為幾歲？」
　　
　　「六歲。」他用他的虛歲算的。
　　
　　少了一歲，她完全不高興，好像還變得激動起來。
　　
　　「那不是重點！」
　　
　　單明穎已經頭痛到抓不住話題走向，感覺內容好像兜回來了，他立刻接道：
　　
　　「本來就不是重點！」不知是室內因為他們兩人的爭執而逐漸提高溫度，還是他更燒了，總之，他覺得好熱。單明穎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丟在一旁。「你幾歲，我幾歲，我一直都不覺得重要。」他就是不懂，彼此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怎麼可能不重要？」她不這麼感覺。
　　
　　「這是個人價值觀問題。我就是覺得不重要！」他喉嚨真的很痛。
　　
　　好像認為他這種說法簡直是不負責任，不可理喻，她終於氣道：
　　
　　「那是你！」
　　
　　什麼？
　　
　　「我怎麼樣？」生病的腦袋不大清楚，他再度不小心遺落話題內容。「……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他現在才發現。
　　
　　宋晨瑜瞪住他，很用力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來。
　　
　　「……我要走了。」她彎腰拿起茶几上的皮包。
　　
　　「不准。」他馬上拉住她的手，讓她宛如跳舞般，轉了半圈回到他懷裏。問道：「你如此固執的理由是什麼？」
　　
　　她掙扎，火氣上來了。
　　
　　「因為我大你七歲，這就是理由！」
　　
　　「我不是說了不重要？」他抱得更緊。
　　
　　「我也說了那是你。」被他制住行動，她眯起眼睛：「你想用男性的蠻力迫使我屈服嗎？狡猾！」
　　
　　單明穎緊摟著她，沒那麼容易被她擾亂。
　　
　　「狡猾的是你，事情都還沒說完又想逃。」
　　
　　「我沒有逃。」她用手肘頂住他的胸膛，以示抗議。
　　
　　「你有。」絕對不會再陷入她的跳針圈套，他道：「你總是強悍而無敵的，沒有跌倒過，所以缺少面對困難的勇氣，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大概吧。
　　
　　她完完全全不認同，不認同也不承認。她當場氣炸，反駁道：
　　
　　「你把困難看得太輕鬆才根本是問題！我今年就要三十五歲了，跟我在一起可是要有以結婚為前提的打算，二十八歲的你，娶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我看到時候你嚇都嚇跑了！」她趁他鬆懈，抓緊時機一推，脫離他的懷抱。
　　
　　因為嚴重感冒所以身體沒那麼聽話，單明穎往後面大門瞧一眼，雖然她擺脫他的控制，但他絕不會讓她有越過自己的機會。他解開襯衫袖扣，卷起袖子，擺出防衛的姿勢，道：
　　
　　「有什麼好嚇跑的，結婚就結婚。」哪里難。
　　
　　她瞪住他，美麗的眼眸睜得好大。
　　
　　「你——」她再也受不了地低下頭，根本沒辦法再跟他講下去。「這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她重複對他說道。
　　
　　不是不簡單，而是那根本不重要！兩人爭論的重點始終不在同一個方向，她太執拗了，單明穎最後也忍不住，拉開讓自己煩躁的領帶，沙啞地大聲道：
　　
　　「你只要告訴我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這才是重點！
　　
　　已經被逼得煞不住車的宋晨瑜，一把抓住他鬆開的領帶，美豔的眼眸簡直像是在噴火，對他道：
　　
　　「你想要知道我對你什麼感覺？就是這種感覺！」用力將他整個人扯低，她側首吻住他。
　　
　　在被她柔軟紅唇擄獲的那瞬間，他心中一陣蕩漾。跟著，他立刻化被動為主動，伸手按住她的後腰，將她整個人抱入懷中，吮吻著她豐潤的唇瓣還不夠，他用舌尖抵開她的雙唇，和她交纏。
　　
　　「唔……」她想要後退，卻被他緊抱而無法辦到。只能在熱吻的空隙中，道：「小、小明……嗯！」
　　
　　他勾住她的軟舌，吞下那個令人不悅的稱呼。
　　
　　「明穎。」他貼著她的嘴唇，教她喚出他的名字。
　　
　　「什……小、明……唔。」她一那麼喊他，嘴唇就被他封住。
　　
　　「明穎。」變換著吻她的角度，他用舌頭教她。
　　
　　感覺到她還是想要抵抗。他不禁覺得她真是頑固，終於把她逼到這種地步，是她先主動的，他絕不可能放過她的。
　　
　　拉開她的衣領，他吻住她的頸項。
　　
　　「啊……別……」她反射性縮起肩膀。
　　
　　「跟著我說，明穎。」他溫柔撫摸著她的背脊，像是讓貓咪變得柔順。可惜她是宋晨瑜不是貓，她不會聽話。
　　
　　「小……明……」她喚，就又被他吻住。
　　
　　「好吧，我們有很多的時間。」貼著她的紅唇，他危險低語。
　　
　　將掛在脖子的松垮領帶拉掉丟在地上，解開白襯衫的扣子，單明穎牽起她的手，放到他平坦結實的胸膛上，讓她能夠感受他高熱的肌膚。
　　
　　濃郁的情欲彌漫整個空間，燒燙的溫度在兩人之間竄升。
　　
　　地板上被脫掉的衣服越來越多，隨著他們的足跡，一路指向沙發。
　　
　　即使臥房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但是對熱戀的情侶來說，就算是一秒也不能等待。
　　
　　所以，沒辦法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