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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外傳一 擊碎星辰之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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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29:39 |只看該作者
  「嗯,沒有口袋,不把它吃掉是不行的。」他們現在想著。不管是萵苣或是毒草,只要
是安妮羅傑做的菜,都該把它吃完才是--
  「我看別叫那女人蛇夫人了,就叫她萵苣夫人吧。」初夏的陽光,在草上、水面上、樹
葉上、以及兩位年青人身上,演奏著無聲的華爾滋。但是那快轉舞動的音符,卻播送著暴風
雨的預兆。
  遠方雷聲悄然掩進,尖兵發出的微響,萊因哈特歷然可聞。就算他沒有想要為整首交響
曲作曲,但至少想參與其中一樂章的編曲吧。
  Ⅲ
  「不予起訴」的米達麥亞,在五月九日被釋放了。和妻子渡過一夜後,翌日,米達麥亞
隨著羅嚴塔爾來到林培爾克.修托勒傑區造訪,歡慶和萊因哈特及吉爾菲艾斯的再會。
  --僅僅二年以後,他們四人指揮合計十萬艘以上的艦隊,和門閥貴族軍一爭霸業。但
是,在目前,對菲珀夫人而言,他們仍只是「二樓的客人」而已。
  「我會送咖啡上二樓,紅髮先生。」
  「有勞妳了,菲珀夫人。」
  「金髮先生和紅髮先生的朋友突然增加起來,是好現象哦。」
  「嗯,我也覺得是好事情。」在不做作的回答中所含意義之深,當然是菲珀夫人所無法
想像的。
  在二樓的起居室飄著咖啡的香味。還好椅子有四把,讓吉爾菲艾斯也安心了。真是,以
一個帝國軍上將而言,萊因哈特所過的樸素生活可真叫人呆然了。大致也只有上尉或少校的
生活水準而已。
  這天,萊因哈特並非為了喝茶聊天,才接受兩位青年提督的來訪,想更加強這得來不易
的盟友之間的關係,才是他的目的。最先提及預定在秋天進行的出兵計劃,得到「那可令人
期待」的反應之後,就轉移了話題。他的姊姊格里華德伯爵夫人,也就是安妮羅傑受到培尼
明迪侯爵夫人蘇珊娜的憎恨成了某個陰謀的對象。他說了此事,並且把萊因哈特過去曾被企
圖殺害的事實,初次告知了其他人。
  「原來如此,那『虛幻的皇后陛下』--」
  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異口同聲說道。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名號,以及她差點被冊定為皇
后的過程經過,他們都是知道的。但萊因哈特的生命一再受到暗算的事實,則是初次得知。
米達麥亞慄然地聳了聳肩,原本是想說他領教了同性間之嫉妒的可怕,但口中說出的卻是:
「不過,也真虧您如此地告知我們。謝謝您的信賴。」
  這樣的一句話,他對四年間只有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所知道的秘密告知於他,表示出
率直的感動。萊因哈特的意圖算是初步達到了。
  羅嚴塔爾也和友人的話採同步調地點了點頭,突然又側頭思索著。那透視著記憶槽的表
情維持了近五秒鐘。
  「您知道叫格列瑟的那個宮廷醫師嗎?」
  「那個人又怎麼了?」
  「我從某個女人那邊聽到,這位醫師時常去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居館造訪。我一直不怎
麼在意,倒是突然想了起來。會有什麼幫助嗎?」
  「大概吧--」金髮的年輕人,回視著紅髮的友人。吉爾菲艾斯離席到書桌去取來記事
本,特別重要的事不用電腦記錄,而用暗號記錄了下來。這個暗號是在幼時兩人一起想出來
的,把字母反順序地使用。A代表Z而B則是Y。
  看著記事本,吉爾菲艾斯報告著。他並未把無為的日子做無謂的消耗。
  「這一個月裡,格列瑟醫師共造訪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居館五次之多,而且都是在夜間
暗自前往。」
  萊因哈特以手指彈著咖啡杯,似乎在鑒賞著那一瞬的清亮音色。
  「宮廷醫師私下到已失去皇帝寵愛的女人之住處--是嗎?卿可從中看出有何緣由呢?」
  被問及的羅嚴塔爾,把咖啡杯放在底盤,雙手交叉在膝蓋上。
  「夫人送往醫師那邊的是金錢,這是不可置疑的。而反方向流動的就是情報與技術,這
也是確定的,問題是其內容為何呢?」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和格列瑟醫師之間私通姦情的可能性,被羅嚴塔爾排除了。所謂的大
貴族的女子,是如何地輕視身份低(她們所相信的)男人,這是他熟知的。因為他的母親也
是如此的貴族之女。
  「是啊,這我也想知道。不論如何,要在堤防上挖洞,看來得從醫師身上著手,如果有
辦法把他逼得走投無路,破壞他和夫人的關係就好了。」
  「如此,我倒有一個計策。」
  「什麼計策?」
  「不是什麼堂堂正正的方法,而是狡智、詭計之類的,這也無妨嗎?」
  「無妨。」萊因哈特回答著。屠龍與捕蛇,理應是有不同的戰法。
  「那我就說了。宮廷或貴族社會中最強的武器之一,就是中傷、流言、醜聞之類。」無
言點了點頭,萊因哈特表示贊同之意。
  「而貴族們最喜歡不名譽的傳聞,並且容易聽信此事。我這麼說,您該明白了吧?」明
白此意的萊因哈特,回視吉爾菲艾斯之後,又再點了下頭。
  「我明白了。是要散佈流言,說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私下招來醫師,是因為患了不可告人
的疾病吧?」
  「大致是如此。」
  「什麼病呢?」
  「正確說來也不是病。原本若是正當的夫婦或情人之間,倒是件可喜之事吧。因為在形
式上或良心上,那都是男女正當交往下的結果。--」
  萊因哈特笑了--因為他瞭解羅嚴塔爾獻策的意圖,而對自己的遲鈍為之自嘲。他和羅
嚴塔爾之間相差有九歲之距,而在某種程度上的懸隔則不只是九歲的差距了。
  「原來,是妊娠吧?萵苣--不,對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而言,可是大違其意。看來她是
必會有反彈的了。」
  「女人是可以懷下自己所不愛的男人的孩子的。而所謂的男人,能相信自己的妻子生下
的是自己的孩子,就會為之幸福了。」羅嚴塔爾的聲音冷漠,甚至似乎含著毒素。吉爾菲艾
斯的表情瞬間僵硬了起來,萊因哈特也皺了下眉。他們不由然的想起住在他們內心神殿中那
位女性。
  「那是卿的哲學嗎?」
  「不,只是個偏見,我自己如此相信,但卻不想要別人也如此相信。」
  羅嚴塔爾的表情,和數秒前不同,沉靜且還帶著無機,但那是複數的波動互相沖消的結
果,萊因哈特看出了他的內心絕非如此。其中一半是觀察米達麥亞視線的微妙動向,所得到
的結論。萊因哈特領悟到,其中有很深的原委,但要深入此事,在現在的階段而言,是無禮
且無益的。
  Ⅳ
  五月十四日的早上,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打了個TV電話到格列瑟醫師的居處。這一天他
不值班,不必伺候在皇帝身邊,但卻不能悠然地享受早晨的睡眠。醫師對畫面做了形式上恭
恭敬敬的早晨問候,但侯爵夫人無視地尖聲切入。
  「你知道吧?這幾天,在宮廷周邊,流傳著傷害我名譽的下賤傳聞。」
  「我知道--」
  「那麼,為何不設法呢?」客觀地來想,現在格列瑟醫師應是侯爵夫人最有力的友方。
這和獨佔皇帝寵愛的當時不同的,但她把最大且是唯一的友方視同僕人般看待,實在是太缺
乏顧慮了--醫師如此地想。無疑地,她相信醫師有獻身的忠誠義務吧。這種態度,可就是
最適合培育出背信者的土壤了。
  「總之,有那種流言流傳,我也就不能到府上去了。為了舉事成功,自重是很重要的。」
  「總歸一句,你該不是怕了吧。」
  「沒這回事。」
  「嘴巴上怎麼說也都行。你該不會是為了從懲治那女人的事抽手,而自己去散佈謠言的
吧?」
  「怎麼會呢,您這麼不信任我,實在令我意外之至。」
  做出憤然的樣子,醫師在內心中咋舌。對了,也有這方法可行,他自嘲著自己的束手無
策。他用上所有的盤算,想著拖延時間的回答。侯爵夫人所打算的,對格里華德夫人那委實
下賤的攻擊,醫師已經沒有協助她的意欲了。
  「侯爵夫人,就在下的想法,如果真的如願取得那種男子的精液,又得如何才能讓格里
華德伯爵夫人--那個,對了,讓她受孕呢?這可說是困難之至。」
  「你不是宮廷醫師嗎?」
  「您說得是,但伯爵夫人身邊有侍女在,診察時為了避免誤診,也大多有多位醫師隨同
。依照您自己的經驗,您也不是不明白--」
  「--」
   「另外,在下又想,要讓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完全地毀滅,只要讓她失勢不也就可以了
嗎?」
  「什麼意思?」醫師重整呼吸,開始說明。其實僅是隨口說說而已,他的意圖只是為了
掩飾自己無意協助侯爵夫人的這一點。而自古以來,掩飾某事的最佳方法並非沉默,而是饒
舌,用美麗的辭句把對方誤導到和真相相反方向的技巧,是最為必要的。而結果,醫師成功
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正如醫師所願,達到了他真正的意圖。
  「我明白了。不管用任何形式,只要一旦被逐出宮廷,而後要如何處置,也就任憑我們
了。先決條件是將她逐出宮。」
  「正是如此。」
  培尼明迪侯夫人的笑聲,一面通過恭恭敬敬低下頭的醫師頭上,一面像似無形的毒針散
播在空中。
  「你可真是個大壞蛋!竟想要砌起階梯,逼那女人走入不幸之中,加以玩弄。實在是我
所想不到的。」
  雖然是極不願被如此說道,但卻也不加抗辯,醫師禮儀端正地低下了頭。在他的視界內
,侯爵夫人那絹質的裙裾和略為可見鞋尖上的寶石飾品映在畫面上,但立即消去了,變成灰
色的平板。醫師抬起了頭,在口中咒罵著,連告別也不說的侯爵夫人的無禮。
  格列瑟醫師判斷,該是抽身的時候了。從候爵夫人那邊吸取的金錢額數雖仍不覺滿足,
但深陷至滿足的程度反招來自身的毀滅,可就不划算了。和這不對人低頭的貴婦人交涉也夠
累了。原本說來,想回復失去的寵愛的侯爵夫人那份妄想,要成功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雖然侯爵夫人只是為之憤慨,但流布「培尼明迪夫人妊娠」這個傳聞的本身,
不就意味了有夫人的敵人,以及採取同步調的人存在嗎?只熱衷於打倒敵人,卻不考慮遭反
擊的可能性,這才可怕。她要毀滅自己是她的自由,可別把我給捲進去。
  醫師打開書桌,取出前晚收到的奇怪書信,以不安及不悅的表情來回讀過。內容是以文
字處理機打出的文章,全文極為短促,只有一行。
  「你的罪全在我的掌握中。」
  ***
  使格列瑟醫師困惑狂亂的書信的寄信人,以白纖的手撥著黃金色頭髮,回視紅髮的友人。
  「這個惡德醫師,不知道會有何表情。」
  萊因哈特笑了,那不是對敵人先下手為強的陰謀家,而是在玩遊戲的少年的笑容。但瞬
時間白皙的臉銳利地繃緊起來,那是因為他考慮到在行動之後對方會有的反擊所致。當然那
不是對寄出來歷不明的書信的人,而是對他們最初憎惡的對象--安妮羅傑,必須強化防禦
策略才行。
  「不過,和敵人做這麼低級的攻防,這事可不想讓姊姊知道。」
  萊因哈特如此想著。吉爾菲艾斯的心情也是相同,若是在廣大的宇宙空間和敵軍一較智
勇則另當別論,在宮廷的大理石柱之間拉起陰謀之線,在沒有聽取正當言論之能力的貴族們
耳中吹入流言之風,把敵人推入陷阱之中的戰鬥,實在令人自豪不起來。
  這是正當防衛--雖然如此想著,但以他們的美學意識來看,這不是在光天化日下堂堂
正正之戰,而是在掩人耳目的黑夜中所進行的不名譽之事。
  再加上他們為了要制住培尼明迪候爵夫人,就得激怒她,以讓她成為加害安妮羅傑的陰
謀現行犯的這種無人有異議的形式加以處置是最好的。雖然這不太合他們的意,但也得考慮
到安妮羅傑將會面臨危機。必須要制止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激怒,在最適當的時機防止事件
的發生。
  但是做起來可沒有說的那麼容易。對培尼明迪而言,萊因哈特遠離帝都奧丁,身居戰場
時,才是她加害安妮羅傑的最佳良機吧。對萊因哈特他們而言,這個後顧之憂太大了。這次
的出征還牽連著米達麥亞之事,他們必須立下使大貴族們瞠目結舌的武勳才行。
  這並非現在才開始,萊因哈特的敵人不只是在伊謝爾倫前方展開的自由行星同盟的大艦
隊而已。回過頭來看,罵他為「驕傲的金髮小子」的貴族的仇視和憎惡,可真是一條無窮盡
的礦脈。看來將由秋天提前至夏天的此次出兵中,萊因哈特預定會被賦予先鋒部隊的指揮權
,但以稍帶疑問的眼光來看。當他孤立在敵陣時甚至會有我方故意見死不救的可能性產生。
遇上這種事態的話,萊因哈特也就必須發揮全部的能力了。他必而得在出征前處理掉「蛇夫
人」才行。
  ***
  說到出征,當他得意揚揚地報告此事時,安妮羅傑那溫柔的臉上卻沒有喜色。
  「姊姊不高興看到我立下功勳,飛黃騰達嗎?」萊因哈特說了這句話,但這並不是疑問
,也不是反辯,可說是小孩子耍脾氣。面對姊姊的時候,萊因哈特的感覺會自然地把時間倒
流,回到不需對皇帝或貴族張牙舞爪的往日去。
  「怎麼可能呢?只不過我想,萊因哈特你也不必太急於立功。」
  「我沒有急啊,姊姊。只是既然有機會,當然要把它做最大限度的活用。」
  「萊因哈特,你可還沒二十歲呢。然而你不已是上將閣下了?這已經太足夠了喔!希望
你別太勉強了。」
  「我總會變成二十歲的,也會變成三十歲、四十歲。如此一來和爵位、官位也就不會不
相稱了吧?」
  萊因哈特微妙地輪移論點,這是他故意的。對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水面下的作戰,似乎被
姊姊察知了。「別太勉強了」,並非只是句單純的詞句。
  「然後呢?」
  姊姊的聲音過於沉靜平穩,所以其中含意之銳利,連萊因哈特這麼明敏的年輕人,一時
也沒感覺出來。在一旁的吉爾菲艾斯,手拿著咖啡杯,仔細又小心地,交互看著這對美貌的
姐弟,因為此時沒有他插嘴的立場。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一旦被詢及意見,此時的情況也
只會造成困擾。因為他對姐弟兩人都希望能以同樣的心看待。
  「然後要如何呢?要追求更高的地位嗎?」
  對於安妮羅傑的再次詢問,如果能明白地回答「是的」,那麼萊因哈特的心將能獲得一
對羽翼吧。但是他現在並不能對姊姊吐露真心。他不能說出他要把皇帝踢下王座,讓高登巴
姆王朝滅亡於劫火之中。
  「現在還只從山腳爬到山腰而已。以為是在向上爬,但其實也許在下山,甚至會滾下來
也不一定。將來的事多想也沒用的。」
  「對了--齊格,拜託你了。請看好這個野孩子,別讓他離開了道路。因為這孩子只要
一放任他,就不知會飛往何處去了。」
  「好的,安妮羅傑夫人。」
  「太過分了,姊姊。」也不知道是誰先的,三人幾乎在同時笑了。在吉爾菲艾斯的眼中
,時光如同研磨過的寶石般光輝耀眼。
  其實,也不必安妮羅傑再次拜託。當萊因哈特在高空中監視著遠方地平線時,吉爾菲艾
斯就會小心地觀察他腳下的大地,確認他的安全,並協助他的步伐更快。此時吉爾菲艾斯完
全沒去想到,當萊因哈特停止腳步之後,自己又要如何呢?是要一起停下腳步,佇立在同一
個地方嗎?
  或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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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五月十六日下午培尼明迪候爵夫人蘇珊娜的館邸大門,一輛高級地上車通過了。在大
理石砌成的玄關下車的,是七十四歲的老練政治家,身居國務尚書之座的立典拉德侯爵克勞
士。
  立典拉德侯爵讓同行的輔佐官懷茲和司機留在車內,獨自進了館邸。他被帶領到沙龍,
受到女主人的歡迎。權貴的到訪,是她為之喜悅的事。昔日她獨佔最高權力者之寵愛時,各
省的尚書、元帥、公爵等,在本名之外還有長長的頭銜的人們,他們的鞋子曾覆滿了地毯的
表面。
  對侯爵夫人的歡迎,老國務尚書以禮儀上的恭謹來應對,那是與來訪的目的很貼切的恭
謹。他是來把「皇帝的旨意」傳給爵侯夫人的。搬離這座館邸,在市外的,御賜的莊園中渡
過幸福的餘生,就是聖旨的內容。夫人的笑容凍結了,在沉默的數十瞬之後,夫人口中吐出
顫抖的聲音。
  「剛才您所說的,確實是陛下所說的嗎?還是相信了那個沒有根據的謠言而--」
  「謠言的內容為何我並不清楚,但陛下的旨意是不可違逆的。請勿多心,伯爵夫人,此
後就--」
  「不、不--」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激烈地搖著頭。猶如熱病患者般的光澤,浮現在碧藍的雙眼。
  「若是陛下的旨意確是如此,妾身又何必有所違逆啊,妾身一天也未有例外地忠實於陛
下。但是,為何陛下不親自對妾身說出此事呢?妾身對此感到不甘啊,陛下也太這無情了。
說是什麼幸福的餘生,妾身的幸福唯有長伴陛下身側啊--」
  立典拉德侯爵在心中聳了聳那老邁的肩膀。即使是這老練而狡猾的宮廷政治家,對這種
話題也是能避則避,不願多沾惹的。被皇帝與周圍寵妃之間錯綜的愛恨情緣所纏繞上,這種
事可教人敬謝不敏啊。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您的心情我很瞭解,但陛下乃是統轄一切國事的御體,忙碌之至
,因而無法親自駕臨此地。」
  「陛下有那麼忙啊?」
  「正是。」
   「是啊,想來也是很忙的吧!忙著酒宴?還是獵狐狸?賭博?不,最忙的大概還是忙
著到那個女人那邊去吧。請不必拿什麼國事搪塞啊。」
  立典拉德侯爵不悅地皺了下白眉。因為侯爵夫人不根據理論但卻以偏見將事實給指摘出
來。他是不能對這看來已相當憤怒的貴婦人示弱的。
  「請鎮靜下來,培尼明迪候爵夫人,從方才以來所聽到的,您的語詞可不時牽涉到大不
敬罪哦。」
  因為明白不論以情以理都無法抑制夫人的激動,立典拉德侯爵只有倚仗皇帝的權威了。
  「臣等去猜度陛下的心思那是大大有違份內之事,不過從您所說的『那個女人』也就是
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口中,我可沒聽過有任何曾對您譭謗過的言語。想來,該不就是這一點
讓陛下為之中意的嗎?」
  原是想給予嚴厲訓誡的,但在說完的瞬間,立典拉德候瞭解自己是做錯了。在老宮廷政
治家的眼前,貴婦人的臉急速地變貌。
  人類的皮膚、鼻目的造形,不過是覆蓋著情感熔岩的一層薄紙而已,老國務尚書以其漫
長的人生經驗應當是熟知此事的。但是,像這次這般強烈而鮮明的變化,在他記憶中倒未曾
有過。昔日曾為尋夢而開啟的眼眸,已化為熔入人類各種負面情感而灼熱的熔礦爐。
  「那個女人--」候爵夫人口中所放出的,是化為聲音的一股猛毒的瘴氣。
  「那個女人故意裝模作樣--偷走陛下的心,然後還在對我誇示著優越!啊啊,那個女
人,真想把那個女人得意洋洋的臉撕裂、咬破--」
  國務尚書站了起來。雖然他已是死心了,但他本身也無意去掩飾。他以比年齡要更加年
輕許多的動作,繞到安樂椅的背後。以高而厚的椅背為盾不是為了身為廷臣的義務感,而是
為了挽救他個人的名譽,要掀動最後的辯舌。
  「聽好了,侯爵夫人。要使時光倒流不過是癡人夢想。妳最好珍惜過去的回憶和現在的
安樂生活。皇帝陛下雖然是寬容的人,但若是仗著這一點,而要無視於皇室的權力與宮廷的
秩序,在下身居國務尚書之位,是不能袖手旁觀的。請妳留意了。」
  說者與聽者之間,並無法得到共識。對國務尚書而言,這是在表明宮廷的寬容,但對培
尼明迪侯爵夫人而言,只是充滿惡意的威嚇、恫喝而已。昔日,還只是中堅的宮廷官僚而已
的這老人,對獨佔皇帝寵愛的美姬,只能恭敬地低頭,只要侯爵夫人沒出聲,甚至連說話的
資格也沒有啊。而迴游於宮廷與官界之間,長出了閱歷的鱗片,成為帝國政府首席閣僚的他
,現在卻自稱為皇帝的代理,擺出道德家的模樣想對她說教。
  「滾出去!給我滾出去!」顫動的手指指著門。
  「侯爵夫人,那麼,陛下的旨意我可傳達過了。諸事請謹慎而行。」最後丟下這句話之
後,立典拉德侯爵倉皇地以半跑步出了沙龍。從玄關搭上地上車,在車子開動之後才把蓄積
的氣吐了出來。
  「看來是踩到母老虎的尾巴了啊,閣下。」
  擔任國務尚書的政務秘書官名為懷茲的男子輕聲地笑了。這實在可以斥責他無禮了,但
對這在三代前才得到帝國騎士稱號的寒門出身的男子,立典拉德侯爵也不知為何很中意他,
年老的臉因苦笑而扭曲地回應了。
  「到了這把年紀,沒想到會在這種形態下為女人煩惱,再怎麼樣也說不過去啊。要撫平
候爵夫人的妒心有什麼好方法嗎?」
  「有的。」馬上得到肯定的答覆,老宮廷政治家以半信半疑的眼神對著心腹的部下。毫
不在意地,具體的提案從懷茲口中流出。
  「讓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結婚就行了吧。」
  「你說結婚--?」若是這老邁的宮廷政治家還會有目瞪口呆的情況的話,那麼雖然只
有一瞬,立典拉德侯爵還真是吃驚得目瞪口呆了。
  「正是,若結婚之後有了家庭,對陛下及格里華德伯爵夫的嫉妒不也就會消退了嗎?」
  「但是,曾經獨佔陛下寵愛的事實的記憶,對那位高傲的婦人而言,是無可取代的寶物
。其他的男人不論身份再怎麼高,結果都不過是臣子而已。我不認為她會答應結婚啊。」
  「沒有必要一開始就催促她去談婚事,只要讓夫人產生那種念頭就可以了,只要派男人
去親近她。就會有結婚的念頭了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那樣妄自尊大的女人--」
  「沒什麼,一開始也不用經由彼此同意吧,只要狀況形成了,然後再補上形式就行了。」
  完全不掩蔽男性對女性的精神與肉體的偏見,懷茲明快地說了出口。立典拉德侯爵以更
甚於銳利的險惡的眼光投在自己的膝上而沉思著。
  想來這是意外的良策。但是,這個方案在尚未被具體化就已結束了生命。坐在地上車的
座席的他並不知道--在他離去之後,館邸的沙龍中一陣有著女性肉體形態的暴風正狂亂掃
過。而後,音樂盒、座墊、鳥羽、破裂的器皿及杯子、翻倒的桌子散亂一地,在當中伏在地
上的女主人以指甲刮著地毯吼叫著。
  在房外,侍女們以驚慌的臉彼此對視著。
  Ⅱ
  翌日十七日的夜晚,雖然沒有打雷和狂風,但帝都奧丁的中心市街被大量的雨水洗刷著。
  這一個晚上,在國立劇場舉行鋼琴演奏賽,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的愛人之一也要出席。
安妮羅傑、夏夫豪簡子爵夫人,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也受了邀請。男爵夫人的愛人獲得第
二名,男爵夫人打從內心高興,而四位受招待而來的客人大概是禮貌上地表示高興。尤其是
對兩位年輕人而言,鋼琴演奏本身並沒有任何意義。在劇場附屬的餐廳聚餐之後,他們分乘
二輛地上車踏上了歸途。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搭乘第一輛地上車,第二輛大型車則搭乘著
安妮羅傑與她的兩位友人,夏夫豪簡子爵夫人與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她們盡所能地開朗的
言行,想帶起安妮羅傑的心情,一搭一唱地談天說笑著。但是夏夫豪簡子爵夫人有時會跟不
上友人的機智與口才,會沉思一下,或在不對稱的時機發出笑聲。
  二輛車子,向新無憂宮的北門前去。對萊因哈特而言,至少在進入宮殿之前,若不陪伴
在安妮羅傑的身邊實在令他覺得不安。
  「討厭的雨啊。」夏夫豪簡子爵夫人以手帕擦著臉說著,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接了話。
  「好像在瀑布中奔馳一樣啊。」安妮羅傑以小小的微笑回應,默然望著透過駕駛前車窗
玻璃的萊因哈特。他們車子模糊的後車燈光。抗拒著黑暗與雨水的壓力,主張其小小的存在
的橙色燈光,看來似乎象徵著萊因哈特對姊姊,以及吉爾菲艾斯對他們姐弟的這兩種心思。
  由靜轉為動的過程極為急遽。視界突然閃起白色光芒,五官與肉體受到了強烈的震動。
  黑暗和雨水,兩層厚厚的窗簾被閃光與巨響撕裂,右後部的門被轟掉的地上車,轉了幾
圈後撞上宮殿的圍牆。之所以沒有產生猛烈衝撞,反倒是因為水的抵抗力形成緩衝所致。不
過駕駛座仍受重創,司機哀叫一聲後就不再動彈。
  「怎麼了?怎麼了?」
  夏夫豪簡子爵夫人,對人和雨水發出理所當然的疑問,但兩者都沒有給她答覆。連很有
膽識的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也呆然了,在手掌中把手帕攤開又折起。貴婦人們,立刻被從破
損的車門中侵入的雨水淋濕了全身。踩過水的腳步聲響起,豪奢的黃金色的頭髮劃過安妮羅
傑的視界。
  「萊因哈特!」
  「請退回去,姊姊!不要出車子」叫喊過後,萊因哈特把自己的披風蓋在姊姊頭上,讓
她壓低姿勢。他和身旁的吉爾菲艾斯手上都拿著手槍,雨水在落著。
  因為一直在警戒中,所以才得以對應這危急,但「敵人」會訴諸如此直接的手段,實在
有些超越了萊因哈特的想像。一定有什麼逼急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掀掉理性與盤算的框架。
否則,至少也會偽裝成車禍事故。
  萊因哈特不是全能的。前一天,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的舌頭所發出的無形毒矢,給了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理性一記致命傷的事,萊因哈特自然無從得知。不論如何,這次歇斯底
里的襲擊,將會為侯爵夫人自己挖出墓穴吧。
  但是,那也得先脫出這險境才行。敵人有幾人、在哪裡,他們都不知道。
  「對方似乎是用鈾二三八彈的對戰車來福槍。」
  豪雨的水滴在紅髮上彈跳著,吉爾菲爾斯說道。若是直擊,安妮羅傑會和地上車一起成
為過去的存在吧。若不是雨水使地上車的動向混亂的話,刺客們應當已高唱凱歌了。
  雨勢更加大了,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被關在水流的檻欄內。他們略為離開安妮羅傑她
們的地上車,背對背地站著。濕透的金髮與紅髮,幾乎要糾纏在一起了。不久萊因哈特向前
方,透過雨水與黑暗在探視時,雨水中竄過了某種氣息。
  「萊因哈特大人!」在吉爾菲艾斯喊叫的同時,萊因哈特翻轉了身子。雨水和戰鬥用小
刀的光芒掠過了他的肩膀。大量的水沫飛散,萊因哈特失去重心平衡時,第二擊又來了。不
過,吉爾菲艾斯的手刀已打中其手腕,將小刀打掉了。
  腳步不穩的側頭部,立刻被站穩的萊因哈特以手槍槍身擊中。在短暫的苦痛哀叫後激起
水花,對方倒落在地了。
  下一個對手將戰鬥小刀橫掃過來。吉爾菲艾斯原是輕鬆地避過,但腳步被倒地的敵人身
軀和積水所阻,軍服的布料在胸前哀叫著。萊因哈特的手一伸,以極近距離將光束打進敵人
的側頭部。
  雙方都一者不發。依舊猛烈的雨聲,不時交雜著不規則的呼吸聲。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
斯敏銳的皮膚感覺,仍感知到無數的敵人還存在著,但是雨水和因濕透而貼在身上的衣服,
阻礙著感覺的活動。
  突然,光芒將視界水平地劃開,壓過雨聲,人們的叫聲響起,瞬間的緊張,被呼喚萊因
哈特名字的明亮聲音所化解。
  友軍來了。
   狼狽的氣息奔馳,不規剛地發出濺起積水的聲音。發覺不利的敵人開始逃散了。另外
的水聲接近了萊因哈特他們。
  「你沒事吧,繆傑爾上將。」
  那聲音早已定著在萊因哈特的記憶槽了。那是金銀妖瞳的青年軍官,奧斯卡.馮.羅嚴
塔爾。在他的左右,可看到似乎是部下兵士半打多的人影。
  「真是絕妙的時機啊。」萊因哈特的聲音攙雜著苦笑。在他解救渥佛根.米達麥亞時也
是如此,千鈞一髮的事態似乎太多了。若是可以,希望能有更輕鬆一點的戰鬥。
  「就如閣下注意令姐的安全一樣,我們也注意著閣下的安全,如此而已。」對羅嚴塔爾
的判斷與行動力覺得足可依靠,萊因哈特點點頭時,突破雨水,另一個友軍又現身了。
  那是渥佛根.米達麥亞。一手拖著男子的領口。那男子的胸口有很大的傷口,血被雨水
沖走了,幾乎看不到血跡。
  「他自白了。說是收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金錢,約定讓他陞官而來襲擊格里華德伯爵
夫人。」
  對米達麥亞的報告,發出憤怒與嫌惡的叫聲的是子爵夫人與男爵夫人,安妮羅傑本人表
情幾乎沒變,輕聲地問著弟弟。
  「萊因哈特,你打算告發培尼明迪候爵夫人嗎?」
  「姊姊,只要那女人還活著,今後姊姊的生命還會有危險。而且姊姊性命不安全的話,
我和吉爾菲艾斯也無法專心作戰。」
  「可是,萊因哈特--」弟弟以冰藍色的眼眸注視姊姊。透過雨水與黑夜的厚膜,弟弟
的眼中有著熾烈決心的光芒。
  「這不是我們挑起的鬥爭。責任在於那女人,不是嗎,姊姊?」
  安妮羅傑沉默了。萊因哈特的憤怒是正當而貴重的,她無法對此非難。只是,在另一個
人身上,也有著至今獨佔的事物被奪走的憤怒與悲哀,即使那已墜入了妄念,對其本人仍是
正當而貴重的。萊因哈特將少年時的選擇視為唯一,不顧其他勇往直前的姿態,常讓安妮羅
傑感到不安。她希望萊因哈特能偶爾停下來想想別人的心思與生活方式,即使是敵對的對手
,也希望他能多顧及。
  傷害他人,期望他人流血的人,並非只有憎惡與惡德,有時是更甚於其上的愛情與正義
也會有如此情況,萊因哈特是否能瞭解呢。
  雨勢依然未衰,火焰與血水立刻被迫敗退了。地上車的咆哮切裂無色彩的厚重窗,接到
連絡的皇宮警察與憲兵隊的車,像游過水平的瀑布般地出現了,在萊因哈特他們周圍築起車
身的城牆。
  Ⅲ
  證人、證言、證據都是複數的。
  已足夠讓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克勞士下決定了。如今只能將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存在
本身,判斷為擾亂宮廷秩序之人。雖然一時對輔佐官懷茲提出的「和平」解決法抱持興趣,
但如今已沒有選擇的餘地。首先他根據證言,派遣輔佐官懷茲到格列瑟醫師那邊。
  醫師全都告白了。失去皇帝的寵愛,犯下殺人未遂之罪的培尼明迪夫人,他可沒有理由
為她殉死。
  而且旗幟一旦鮮明,他為了保護自己的立場,極為積極地,將幾卷錄音帶交給懷茲,侯
爵夫人本身的聲音,吐露了對格里華德伯夫人及其弟繆傑爾上將的殺意。
  接到懷茲報告的立典拉德侯爵,到宮中對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表明事情。在國務尚書說
及昔日的寵妃犯罪之事的當中,皇帝吃了兩串葡萄,種子和果皮堆滿銀盤。
  「沒想到蘇珊娜會如此想不開啊。」只有如此自言自語,沒有生氣的眼眸望向遠方的牆
壁。在數秒的沉默中讓聲帶休息一下後,立典拉德侯爵取代結論地陳述意見。
  「很惶恐的,陛下,連貧窮的平民之女都害怕失去情人的愛。更何況是天下獨尊的皇帝
的寵愛,會視為比寶石還貴重也是當然的,失去之後會發狂也是難免。」
  因此身為至尊之身,不該輕易變更寵愛的對象--如此暗下批評了,但國務尚書的意圖
只射中皇帝精神核心之外的虛空,肩挑遊蕩與怠惰的皇帝,那比年齡更老邁的臉上毫無表情。
  「讓她安詳地結束吧。」
  這是宣告了死刑。國務尚書行了禮。要說是意料之中,不如說是別無其他回答了。到如
今還能免除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罪,就維持不了皇帝的權威、宮廷的秩序。除了格里華德夫
人之外,二名貴婦人也被捲入了。
  「反正朕也會隨後而去的,就以妳仍然美貌的身姿等著吧,蘇珊娜--」有一半以上在
口中就消失了,因此他的話並未傳到國務尚書的耳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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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訊以華麗的偽裝,造訪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宮內省與典禮省的職員一起站在她的館邸
的玄關。他們未被帶到沙龍,只得在大廳與女主人面談。
  「昨晚,因意外的事故,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去世了。」聽到此話,如同陽光透過厚厚的
天花板集中在一點一般。夫人的臉上充滿熱血,眼眸洋溢光彩,聲音帶著律動。
  「--那可真是可憐啊,還那麼年輕美貌,真是世事無常。只能說是薄命了。」
  「陛下嘆息不已,多次呼喚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說了不是您就無法瞭解陛下的心痛。臣
等惶恐地,請求伯爵夫人隨同我們前往陛下的寢所,請您打點一下--」
  夫人化為歡喜的肖像。
  「哦,陛下如此吩咐嗎?去世的格里華德夫人也真可憐,但我很瞭解陛下的傷心。我是
陛下忠實的僕人,被指名傳喚,又有何猶豫呢。請稍待一下。」目送一面喚著侍女而奔上樓
梯的候爵夫人背影,兩位官吏做了某個共同的表情。化好妝的夫人再度出現在大廳共費了二
十分鐘,對夫人而言是極端幸福的二十分鐘吧。那份幸福煙消霧散則只要五分鐘。在官吏們
前呼後擁地坐進地上車的侯爵夫人,不久從窗外風景的變化,發覺了異狀。
  「走錯路了吧。新無憂宮的皇帝寢所不在這邊。你們想帶我去哪裡?」尖銳的抗議聲,
官吏報以冷淡的回答。
  「請安靜,侯爵夫人。本車現在要開往典禮尚書艾堅福特伯爵的宅邸。在那裡,會給你
對格里華德伯爵夫人殺害未遂之事辯白的機會。」夫人的腦中響起雷聲,視界跳動著黑色的
光芒。她的肢體,絹布的服裝下顫動著。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大出意料之外。
  「那麼說,那麼說,那女人沒死嗎--?」
  「毫髮無傷。」帶著故意的殘酷回答,在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心臟打入絕望的一彈。她
按著胸口、短促呼吸後,發出令同車者悚然的尖叫聲。他們伸手把身體前俯的侯爵夫人拉起
來。夫人沒有抗拒,眼眸充滿了黑色的光芒。
  ***
  艾堅福特伯爵約翰.迪特里希是年過八十的老人,據說為了得到此名譽職位共花了三十
年的運動期間與五百萬帝國馬克的工作費。只會在內閣會議中端然坐著表演熟睡特技的老貴
族,這一天緊張的氣氛使全身細胞活性化,過剩的眼球運動,表現出內心的興奮。
  對他而言是一生最大的事業,必須宣告昔日皇帝的寵妃死刑,再依慣例給與毒酒,確認
其斷氣才行。觀眾也相當足夠了。皇帝的女婿布朗胥百克公爵、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萊
因哈特.馮.繆傑爾上將、宮內省高等參事官波登侯爵、皇宮警察本部長夏亨伯爵、大法院
判官布魯克道夫法學博士、宮廷醫師奧連博克醫學博士、國務尚書政務秘書官懷茲、皇帝的
侍從長卡爾迪那子爵,還有強健的皇宮警察官六名、典禮省的職員四名。合計共十八名,都
在期待老伯爵重厚的演技、充滿虛勞與偽善的一幕宮廷審判。
  但是,姑且不提旁人,萊因哈特自身並沒有積極地觀賞這種舞台劇的意思。他對培尼明
迪侯爵夫人的復仇心在質量上都很豐富,也希望她死,但必要的是事實的存在,而非目睹事
實,只要有一份報告書和複數的證言就好了。若有其他能共有感性的觀眾也還可以,但吉爾
菲艾斯不被允許列席,與會者代表布朗胥百克公爵以下,連想和他交談的人也沒有。萊因哈
特在此,一開始就成了徒勞感的囚犯。
  「陛下在哪呢?」
  銳利的聲音,不是恐懼與悲哀而是表現憤怒與糾彈的意思的女性聲音,拍打著萊因哈特
的耳膜。包括他在內的十九對視線集中在門上。主演的女演員上場了。
  打開厚重的楠木門,因低沉的色調與小窗而暗淡的沙龍中,湧進了外部的光芒。雖然門
再度關上,但一團光芒沙龍的廣大地板中央,化為活生生的柱子而立著。不只是光,還散發
著發氣,壓倒整個沙龍的那事物,有著成熟女性的外形。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館邸的主人在安樂椅要叫喚後,閃動著憤怒的能量,昔日的皇
帝寵妃朝向了老人。
  「典禮尚書!艾堅福特伯爵!這是怎麼回事?對終究也有侯爵稱號的我,這樣不會太失
禮了嗎?」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那答案應當在您的記憶中。」典禮尚書緩緩地回答,但對候爵夫
人的怒氣不露畏懼,並非因為勇氣,而是因為感性太遲鈍了--萊因哈特如此想。
  「您非法地想殺害陛下寵愛的格里華德伯爵夫人,有證人也有證詞。」
  「那是假造的!」
  「別做醜惡的辯解了。很惶恐地自皇祖魯道夫大帝陛下訂定國法以來,有罪當罰乃是規
律人界的道理。依此道理,給與您合乎經歷與身份的處置吧。」
  台詞雖然莊重,但年老的典禮尚書有時吐吐口沫、咳嗽,還看小抄確認台詞,因此戲劇
性高揚的氣氛,也不再被迫急速低降。不過典禮尚書仍將最重要部分的台詞,總算正確地說
了出來。
  「這是佛瑞德李希皇帝陛下所下的聖旨--賜死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以特別的慈愛,允
其自裁。再以侯爵夫人應有的禮儀舉行其葬禮。」
  皇宮警察本部長夏亨伯爵,以如同造物主一時興起而給與了生命的石像般沉重動作,前
進到候爵夫人面前。一手拿著酒杯,鮮紅的水波在杯緣附近搖動。視線奔過酒杯的培尼明迪
候爵夫人的雙眼,開始浮起走投無路的恐懼。她舉起一手做了揮開毒酒的動作。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妾身要受到處罰。殺害妾身的嬰孩的犯人,不是還安然地站在那
邊嗎?為何只有妾身非死不可?」
  苛烈的糾彈的叫喊,從面臨死亡的女人口中奔出。緊張的帶電網子,罩在室內眾人的頭
上。只有完成生涯最大職務的老人,為心臟與肺的負擔而呻吟,但其精神仍充滿充實的感覺
,穿過網目,浮游在虛空。對已經出了神的典禮尚書不再一瞥,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發出更高
亢激動的叫聲。
  「殺害我的嬰孩,不,陛下的皇子的男人,應當比我更先受到處罰吧。那才叫做正義不
是嗎?」
  病態的細白手指,指向室內的一點。人們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集中,而在那邊有布朗胥百
克公爵失去血色的臉。帝國最大的門閥貴族,帶著二成的憤怒與八成的虛勢怒吼著。
  「說什麼瘋話啊,這個瘋女人--」
  「殺人犯!」無形鞭擊打了公爵的嘴,他像罪人地佇立。精神能量的海嘯,從侯爵夫人
湧向公爵,碎散的飛沫還濺到周圍的人們。
  「捉住他!捉住那個殺了我的嬰孩,殘酷、不知恥的殺人犯。假裝對陛下忠誠,卻為不
知本身斤兩的野心而殺害無罪的嬰兒的禽獸,捉住他!捉住他吧。」
  「各位還在沉默什麼?要讓那瘋女人再繼續譭謗下去嗎?制住她,讓她服刑吧!」公爵
的怒吼,聲量雖有培尼明迪夫人的兩倍以上,但並未刺穿人們的肺腑,而無奈地被吸入了虛
空。原本為預防這種事態而待機的皇宮警官們,因未接到上司的直接指示而只能無為地站著。
  連萊因哈特目睹這醜陋的宮廷劇,也未有辛辣的批評眼光,完全化為群像的一部分,無
言地凝視著。接到重罪的宣告,要被強制自裁的女人,在斷崖邊緣狂熱反擊的情景,超越了
人們的想像。會想到可能哭泣著著乞求饒命,卻想不到死刑囚會身為酷烈的檢察官來彈劾與
會人士,而檢察官更變身為處刑者。侯爵夫人翻過身子奔向沙龍一隅的桌子,拿起大大的墨
水瓶,以渾身之力,向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臉投了過去。
  重重的墨水瓶,掀起一陣風地飛過空中。
  若是直擊到臉,會使眼球破裂,頭骨龜裂吧。但兩者的距離本身就形成防護壁。布朗胥
百克公爵如同小孩的機械人偶似的,以不甚優美的動作勉強躲過墨水瓶,倒向站在旁邊的卡
爾迪那子爵。卡爾迪那子爵也很難看地腳步一陣慌亂,又緊抓旁邊的波登侯爵的身體。墨水
瓶撞上牆壁,形成青黑色的瀑布後掉落在地。飛沫散落,在身份高貴的男人們臉上開起小小
的花朵。
  從一開始這場宮廷劇就有很濃的笑料劇之要素,但至此似乎到了頂點。
  「那個女人--!」那聲音,萊因哈特在一瞬間,覺得彷彿是催促觀眾上到舞台,有絕
對權力的演出家所發出的。現在侯爵夫人的兩眼直視著萊因哈特。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弟弟--!」那等於是宣告罪狀的聲音。因為是「那女
人的弟弟」這個理由,萊因哈特就得接受侯爵夫人的憎惡。
  人們的恐懼已到了迷信的領域,所以即使萊因哈特成為候爵夫人敵意的對象,也沒有心
情冷笑或欣喜。在他們當中,或許有人想起過去對失去皇帝寵愛的培尼明迪夫人所做的行為
,而在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被扣上不名譽的被告。
  沒有人阻止,走向萊因哈特面前的侯爵夫人,狂熱的眼光駐留在年輕人臉上,張開珊瑚
色的嘴唇,用力吐了口水。
  萊因哈特躲不過,唾液吐在如同大理石打造的秀麗臉頰上,形成短短的透明水流。人們
劇吞一口氣的聲息傳來。
  唾液微微發出芳香,那是在後宮受皇帝寵愛的女性的一種教養,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口中
含著香玉。知道如此,萊因哈特意識到對她的憎惡與憤怒中,有著不同的成分。
  憎惡她的理由,萊因哈特已相當充分。她以醜惡的手段想陷害萊因哈特的姊姊,也想要
萊因哈特本身和吉爾菲艾斯的生命,而且不只是一而再,再而三。但她的醜惡行為之由來所
以,萊因哈特覺得已略可辨視。不過在化為憐憫的形態之前,就已虛無地消滅了。
  皇宮警察本部長此時突然想起自己的職責。原本他就和布朗胥百克公爵及繆傑爾提督不
同,在這宮廷劇中被分配主要的角色。
  「您消了氣了嗎?候爵夫人。那麼,也該要閉幕了吧。」以自認冷酷的口吻放言之後,
他對部下做了手勢。皇宮警察官也終於想起自己的存在意義,踩響著地板在候爵夫人周圍築
成筋肉與制服的牆壁。在牆壁中,夏亨伯爵將毒酒酒杯靠在夫人的唇上。兩手和下巴被制壓
住的婦人,違反意願地將紅色透明的死神之淚吞入食道深處。
  被解放而倒地的候爵夫人,以細長手指伸入口中,想吐出毒酒。皇宮警察官們抓住她的
手,將染紅的手指從齒間拉出。此時從地板上怒視他們的夫人的眼神之兇惡,沒有人不打從
內心畏懼。但強烈的目光在充滿眼眸之後失去了焦點,急速減低了亮度。昔日魅惑皇帝的美
麗眼眸,化為無彩色的玻璃珠。
  宮廷醫師奧連博克博士,戴著義務感的面具走近過去,在那以奇妙的扭曲姿態倒在地上
的皇帝昔日寵妃的身邊半蹲站著。依手頸的脈動、鼻孔、心臟的跳動、瞳孔的順序檢查,重
複二次之後,站起來環視同席的人們。
  「候爵夫人方才去世了--」
  複數以上的安心吐息,化為氣流在室內游竄。雖說不上是理想地進行,總之戲是落幕了
。主演的女演員下了台,觀眾也被允許從座位上起身。走出外面的萊因哈特,和內心的敵人
布朗胥百克公爵做了相同的動作,輕輕張開雙手,深呼吸著外面的空氣直到肺部的深處。
  自己未出席侯爵夫人「自裁」的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在國務省聽取報告後,浮現出
露骨的安心臉色,對輔佐官懷茲說著。
  「這樣就除去了一個宮廷糾紛的原因。」
  「一個除去了,就會再生出另一個。」懷茲的警句,並不獨創也不令人欣喜,但似乎給
了立典拉德侯爵奇妙的感銘。宮廷政治上經驗老到的老國務尚書,最期望確保自己的地位與
宮廷的安泰,但他知道會侵害此事的事物,只會減少而不會滅絕。目前,老人得到花園的角
落去為清除雜草的芽而努力才行。
  Ⅳ
  五月十九日,萊因哈特入宮覲見。在他被扯入培尼明迪夫人一事的期間,軍部仍在活動
中,準備著「無益的出兵」。萊因哈特以軍務省高等參事官,宇宙艦隊最高幕僚會議常任委
員的現職,在出征軍總司令官繆肯貝爾加元帥的麾下,奉命出動。
  入宮覲見,雖是為了問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但這一天皇帝仍從一大早就吐著酒臭味
,萊因哈特並不想非難。在他腦殼裡,也還留著稀薄的酒氣。昨天目睹培尼明迪夫人的死而
歸宅之後,萊因哈特喝了白蘭地而使吉爾菲艾斯吃驚。對淡酒他很明白自己的酒量,但昨天
就是不想喝淡酒。
  看著侍從站在皇帝身邊細語了些什麼的光景的萊因哈特的視界中,還有一層薄薄的酒精
迷霧。
  「期待你的武勳啊,萊因哈特.馮.繆傑爾。」
  既無強烈個性也無深厚意味的聲音,對虛空誦讀了數千年來習慣化的文章。
  「感謝您的聖諭,微臣必盡全力。」
  「再有個輝惶的武勳的話,那些嘮叨的老臣們,對你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也就不會提
出不滿了。爵位與地位必須是功績的結果,乃是他們的主張啊。」
  皇帝笑了。欠缺律動的笑聲,刺動著萊因哈特的頭。
  「一個伯爵家,由誰繼承、由誰斷絕,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覺得很大不了的大有人在
啊。」
  金髮的年輕人,不由得對皇帝的臉投以深刻注意的視線。未曾被評為英明或偉大,可說
是長達五世紀的高登巴姆王朝的老廢物,像要被人從專制政治的暗渠排出的第三十六代皇帝
,權力與財富的浪費家。那樣的男人只是不經意地說出此話而已嗎?
  突然萊因哈特感到風的存在。從虛無的深淵吹上來的氣流,似乎帶著使年輕人顫慄的微
粒子。萊因哈特酒醉的殘渣,也如同虛有般地被趕出身心。
  「如何,朕是這麼想的,乾脆直接讓你當侯爵好了。」
  這天的皇帝,一再讓金髮的年輕人驚懼不已。
  「您是說--侯爵嗎?」
  「培尼明迪候爵家,如你所知已斷絕了。如何,可以的話就由你繼承,不知道是第幾十
代了,反正就是成為培尼明迪侯爵吧。」
  萊因哈特無以回答,皇帝發言大出其意表,而且若要斷定為單純的一時興起,也還有太
多不透明的要素。無法相信的光景,在萊因哈特精神的地平上展開。他被壓倒了--皇帝的
意圖為何,令人覺得難以洞察是第一次有的經驗。在宮廷內的評判,以及他本身的偏見與憎
惡所無法界定的輪廓,他覺得此時的皇帝正擁有著。
  「感激不盡,但對微臣而言,伯爵封號就已是難以身受的地位了。更何況侯爵,可說是
雲端之上的身份,不是微臣之手所能及的。」
  「是嗎,你這麼認為啊。不止是侯爵,連伯爵都難以身受啊?」
  「是的,陛下。」
  「覺得是雲端之上的身份嗎?」
  「--」
   「皇帝可比侯爵更偉大--世間是這麼說的,卿也如此認為嗎?」
  「--是。」
  低著豪奢的金色的頭,萊因哈特做了必要的最小限度的回答。該不會被皇帝試探了吧?
--這種疑念與否定的聲音,在胸中糾纏成螺旋形,互相摩擦地發出著火花。
  皇帝再次哄笑了。
  「是嗎,是這麼認為嗎?那麼目前就為了伯爵而努力吧!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然後再朝別的目標去努力好了。」
  從王座起身,佛瑞德李希四世搖搖晃晃地,被左右侍從扶著。萊因哈特在視界的一端看
著,從王座緩慢傳到台階的酒精薄霧進入了嗅覺,萊因哈特懷疑自己是在冒冷汗。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在胸中輕吐著初次被呼喚的名字,萊因哈特從謁見廳走出庭園。
  庭園沉浸在晨霧的擁抱下。牛奶色的霧無聲地拍打萊因哈特的臉頰,使光滑皮膚略帶濕
氣。萊因哈特輕甩著頭,趕走醉氣。不是醉酒,而是醉人。雖然覺得可能是錯覺,但他覺得
今天的皇帝有著風流者以外的某些成分。
  不過,自己要走到何處呢?萊因哈特突然想到。不是恐懼與不安,也不是預言般的事物
,只是被感傷小小的吐息所觸及而已,但他確實如此想到了。
  「吉爾菲艾斯!」
  他呼喚了。一聲回應,在謁見廳外等候的高大的友人,首先露出了他的紅髮。萊因哈特
被充實、積極的安心感所充滿,與友人並肩而行。
  「吉爾菲艾斯,出征了。」
  那是完全無視於敗北或戰死的可能性,常勝者的聲音。
  ***
  就這樣,帝國曆四八六年七月,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參加這一年的第二次征旅,那也
是他心愛的旗艦伯倫希爾的初征。此次所立下的武勳,將會為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他,
更添一層華麗的名聲吧--
  「不讓任何人有所異議。」
  萊因哈特在胸中自語著。斥責他的不遜和世襲的囚犯們,都以為得到伯爵家門是他的最
終目的吧。但那對萊因哈特而言只不過是中途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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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Ⅰ
  貫穿無垠長夜的漫長走廊的中央,伊謝爾倫要塞的巨大球型的軀體懸浮著。
  八月二十二日由十九歲的萊因哈特.馮.繆爾傑擔任其中一員的銀河帝國軍遠征部隊,
繼帝國曆四八六年初之後,在此留下今年的第三次足跡。總司令官繆肯貝爾加元帥受到常駐
於要塞的兩名司令官前來迎接。他們是要塞司令官修特克豪簡上將,以及要塞駐留艦隊司令
官傑克特上將。
  身材瘦長的修特克豪簡和體格壯碩的傑克特,兩人誇張地挺著胸,以快速的步調,出現
在元帥面前。同時敬禮倒還沒話說,連問候的話也同時開口,這在繆肯貝爾加元帥眼中看來
,可說是近乎噁心。元帥自己以往也曾擔任此處的要塞司令官一職,他熟知在兩司令官職之
間有著不小的心理暗鬥存在著。而要如何將其平撫,使其相互協助,就要看元帥的才能了。
  萊因哈特進到所分配的個人房間,就看著彎曲的透明牆遠方的那片星海。他故意把照明
的光量調低,站在透明壁前方,沐浴在星光之下。
  那些星光,是在遙遠的過去所放射出來的,這是小學生都明白的事,不過反芻此知識的
行為對萊因哈特而言,並不會不偷快。在自己的視界中,有著不同時間的光芒並存的這份認
知,為他的心帶來了音樂的波動,使他實際地感受到星星所舞出的舞蹈和所奏出的圓舞曲。
其中一顆紅色的星他特別的留意,因為他在最近得知那顆星與要塞之間有四九零光年的距離
,它送過來的是與高登巴姆王朝的誕生幾乎相同時代的光芒。萊因哈特的心很自然地回溯起
時光。
  --建國以來,在銀河帝國中,接受「全宇宙的支配者、全人類的統治者」之稱號的高
登巴姆一族的名字如下:
  一 魯道夫(大帝)
  二 吉斯穆特一世
  三 利夏爾一世
  四 奧特佛利特一世
  五 卡司帕
  六 優利烏斯
  七 吉斯穆特二世(癡愚帝)
  八 奧特佛利特二世
  九 奧古斯都一世
  十 耶利希一世
  十一 利夏爾二世
  十二 歐特.亥恩茲一世
  十三 利夏爾三世
  十四 奧古斯都二世(流血帝)
  十五 耶利希二世(止血帝)
  十六 佛瑞德李希一世
  十七 雷恩哈爾特一世
  十八 佛瑞德李希二世
  十九 雷恩哈爾特二世
  二十 佛瑞德李希三世(敗軍帝)
  二一 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一世
  二二 古斯達夫(百日帝)
  二三 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睛眼帝)
  二四 寇爾涅尼亞斯一世
  二五 曼夫瑞一世
  二六 赫穆特
  二七 曼夫瑞二世(亡命帝)
  二八 威爾赫姆一世
  二九 威爾赫姆二世
  三十 寇爾涅尼亞斯二世
  三一 奧特佛利特三世
  三二 艾爾威.由謝夫
  三三 奧特佛利特四世(強精帝)
  三四 歐特.亥恩茲二世
  三五 奧特佛利特五世
  三六 佛瑞德李希四世
  名為魯多維希的皇太子共有四人,但不知為何,若非在父皇之前病死,就是被暗殺,一
個也沒能戴上帝冠。叫卡爾這個名字的皇太子也有三人之多,全都未能即位,因此這兩個名
字成了皇室的忌諱。卡爾這個名字之不祥是起於第六代優利烏斯皇帝之死。
  ***
  --繼曾祖父優利烏斯皇帝之後,在帝國曆一四四年即位的吉斯穆特二世,在其十六年
的治世之間,國家和社會成了權貴名門的食物。雖然他並非無能的皇帝,但吉斯穆特的情況
,卻似乎是惡意地使國家受害。他因為使本來的帝位繼承者--堂弟卡爾大公放棄權利,並
將其關入精神病院那厚厚的牆壁之中,而由布洛尼侯爵的身份連越二級,得到原本無望的至
尊之冠。
  先帝優利烏斯年老而對政治沒有慾望,故由其子佛朗茲.歐特皇太子非正式地擔任攝政
,統轄國政,運作著還算實在的施政。總之老皇帝若非特別重大的儀式或祭典,總深居後宮
,致力於把年輕美女的生命力吸入他那具衰老的身體。
  因此,身為政治實踐家的吉斯穆特,理應擔任祖父佛朗茲.歐特皇太子的後繼人才是,
但舉目所見的卻都是這位孫兒的不肖之行。他首先把擔任祖父忠實且有能之輔佐者的三位大
臣--國務尚書漢伯爵、財務尚書培林格帝國騎士、軍務尚書凱提拉元帥解任,接任者均由
他自己的心腹就任。國務尚書華爾登培克侯爵、財務尚書倫普男爵、軍務尚書諾加爾特子爵
,三人均升為公爵,而諾加爾特更被授與元帥稱號,不過在當時,他也才只有指揮過五百名
士兵的經驗而已。
  老皇帝優利烏斯雖是個沒有身為統治者之能力與自覺的凡庸男子,但其浪費與奢侈,都
還收斂在其子佛朗茲.歐特皇太子的容許範圍內,而在這範圍外則由皇太子致力於財政的重
建,因此在吉斯穆特二世即位之時,帝國的國庫仍維持安定。而使其在一代之中就瀕臨破產
的即是吉斯穆特二世。
  若只單就殘虐而言,在帝國曆二四七年從利夏爾三世手中繼承帝冠的「流血皇帝」奧古
斯都二世可就更為惡名昭彰了。不過,相對於在奧古斯都二世執政時,貴族、平民都沒有人
獲得不當利益的狀況,在吉斯穆特二世的執政中,得取利益的部分人,和遭受損害的多數人
,有了明顯的兩極化。也就是說,他執政之特徵,就在於顯著的不公平。吉斯穆特並非智能
低下,但他精神的鐘擺是明顯地欠缺平衡。這是「吉斯穆特」一世與二世之間,微妙而決定
性的不同點。
  吉斯穆特二世墜入了富裕的餓鬼界。他無法忍受把國庫的財富用之於國家或社會,財富
應當是他個人的獨有物。即使做一萬步的讓步,也應當只是在他視界範圍中的人們才能共有
的。雖然說開國先祖魯道夫大帝曾在即位前激烈地批評「被物質與金錢污染了精神」的市民
,而讚美著奉仕與獻身--。
  雖然是難以相信的事,但他為了獲取自己所浪費的金錢,意圖將國家的徵稅權賣給富裕
的大貴族及大商人。再者,不只是民事訴訟的敗訴者,連對刑事犯,他也允許以金錢來彌補
罪行。三位心腹不但協助皇帝的愚行,也中飽自己的私囊。皇帝要求在美女被納入後宮時,
必須帶入巨額的嫁妝,而把她們賜給臣下時則要求相當高額的聘金。在池底舖上綠寶石、把
真珠溶入醋中飲用、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用白金和鑽石造了巨大的靈柩,為了在死後的世界
建立他的後宮而命人鑄造六百具純金的美女像。而最後當他把無犯罪事實的富商三零零人全
族滿門抄斬而沒收其全部財產時,他所立的皇太子奧特佛利特挺身而出,把淪落成史上最惡
劣之黃金狂的父親,從最高權力的座位上趕了下來。
  首先把身為歷史上最大禁治產者的父王軟禁在一座莊園之後,奧特佛利特二世就以猛衝
的鬥牛氣勢開始進行政治行政雙方面的改革。他也並沒有實行什麼獨創性的政策,而是把他
父親在十五年執政之間所做的事完全廢止,把時針重新轉回到曾祖父佛朗茲.歐特攝政的當
時。而經由此一復古政策,大部分的不公正已被一掃而空。因此,開始背離高登巴姆王朝的
民心,再次回歸帝權,潛在的危機就在尚未表面化之前即已遠去了。
  不過,抓著不當的既得利益不放的人也必定是存在的,為了規正這類人物,奧特佛利特
二世也被迫施行某種程度的流血。使國政陷入極端混亂的三個大臣被處刑,龐大的財產被沒
收。在他們之下,嘗盡甜頭的二萬名文武廷臣及四萬名富裕的商人,被從豪邸中逐出,流落
在寒風吹襲的路上。皇帝在六年間為國政盡心力,或許就因為過度操勞而早逝。
  改革工作由次代的奧古斯都一世繼承了下來。他被稱為「後宮的凡君、國政的名君」,
身為統治者方面,展現出不凡的節制及洞察力,使王朝一片承平,但在私生活方面,則判若
兩人地頹廢之至。喜歡頭髮長而美麗的女性,雖然算是人各有所好,但是在床上舖上千人的
女性髮毛,而在上面翻來滾去,為之陶然,這就不能算是平常了。
  有數十位寵妃裝飾了他的後宮歷史,並產生許許多多的悲喜劇。有個女人因為被發現她
那長及地面的粟色秀髮是假髮,而在寒冬中被推入池裡凍死。也有因為頭髮被競爭對手放火
而被燒死的。而皇帝也曾哭著吃下集其寵愛於一身卻病死的妃女的秀髮,因為胃壁被那頭髮
刺傷,而使醫師為之倉皇失措。
  既使如此,奧古斯都一世仍被視為超水準的君主,是因其愚行都僅止於後宮,在國政方
面,雖然是在專制的範圍內,卻仍保持一貫的公正而實質的統治者之風範。
  而後「流血皇帝」奧古斯都二世的殘虐化為血的羅網,籠罩全國。而此羅網由「止血皇
帝」耶利希二世打破,停止皇統的破壞與崩潰,開始了重建。
  ***
  --高登巴姆王朝雖有著各種本質上的缺陷,卻仍能綿延三六代近五零零年的歲月,其
理由之一,就是因為這個不經由任何人計算所產生的絕妙排列搭配吧!有昏君也有暴君,但
很不可思議的,這些都未連續二代以上,專制之毒都由次代的名君解開了。當然在水底仍有
著高登巴姆家支配的本質上的缺陷--由單一血統獨佔權力、社會構造本身的不公正--在
沉澱、聚集累積著,但是當水面污濁到極點之後,就會再呈現清澄,貴族、官僚及平民,也
終能免於窒息。
  而其中的一個曲折點,就是名為自由行星同盟的「外敵」出現。在歷經幾世代都在只知
道有專制主義的情況下成長的人們面前,出現了名為民主共和政治的「危險」病原菌。
  第二十代的佛瑞德李希三世之所以被稱為「敗軍皇帝」這個不名譽的名號,是因為在他
在位期間,於帝國曆三三一年在達貢星域慘敗於自由行星同盟手下,總司令官海貝爾特演出
了逃竄而歸的醜態。在他死後,暫時由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即帝位,
而後由佛瑞德李希三世的長男古斯達夫即位,但正如其「百日皇帝」的異名,在短期內即逝
世。他雖然原本就是病弱,但此次驟死卻是被皇弟海貝爾特的手下所毒殺的。在臨死之前,
他把帝位傳給另一位皇弟--和伯父同名的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以那因病衰弱的手臂,
在弟弟的頭上戴上了寶冠。
  而這位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會特別被稱為「睛眼帝」是因為他因被下毒而半盲,
但卻仍在由侍女出身的皇后齊格琳蒂及司法尚書繆茲的輔佐之下,施行了足可稱為賢明的政
冶,把由佛瑞德李希三世晚年以來延續數年的陰謀,瀆職及冤罪種種一掃而去。因此他也被
稱為「清道皇帝」或「中興皇帝」,特別是把惡名昭彰的「惡劣遺傳因子排除法」有名無實
化,雖不充分但也為民生頗盡心力,大概是因為受到他本身不幸的遭遇,刺激了他對他人不
幸遭遇的共鳴所致吧。
  繼承其後的寇爾涅尼亞斯一世,是先帝的堂弟兼養子,在內政方面直接繼承養父的政策
,繼續採用繆茲等重臣,立下了充實的政績。但在對外政策上比先帝更加積極,為了洗雪佛
瑞德李希三世時代敗北之屈辱,並完全地統一全人類社會,而企圖和自由行星同盟做最終的
決戰。而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除此之外,他已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凌駕被崇拜為賢帝的養
父的名聲。
  戰略的不徹底是前回遠征的敗因--因此,只要在戰略層次上做好萬全的準備則必然會
勝利--寇爾涅尼亞斯做了以上結論。不過他仍考慮到要顯示一下有良識的君主所應有的胸
襟,一連三次派遣使者到自由行星同盟,要求對方臣屬。
  罪過該歸咎於誰呢?是不要求對等外交而要求臣服的這位第二十四代皇帝呢?或者是沉
醉於十多年前的勝利,而一連三次對皇帝的使者報以冷笑,給了其矜持致命傷的同盟主政者
呢?
  不管如何,寇爾涅尼亞斯一世決心進行「達貢的報復戰」,下令派遣大軍。而且是採取
皇帝本身擔任總指揮官的「親征」形式。帝國曆三五九年五月,二十八歲的年輕皇帝率領凌
駕於當初達貢出征時的大軍,由帝都奧丁出發。這支親征軍中,從軍的元帥人數比兵員或艦
艇數更廣為人知,共為數五十八名。若要說寇爾涅尼亞斯有什麼怪癖,大概就是濫封原本應
當稀少的元帥封號吧!比起前代的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明眼皇帝對被他那般信賴尊敬的司
法尚書繆茲都未賜封元帥,而僅止於一級上將的情況來比較,是該被批評為不夠節制。會被
譏諷為「皇帝所率的是二個小隊的元帥」也是無可厚非吧。
  在遠征之前,司法尚書請求其中止此事的諫言不被採納,而辭去官職,遠離了宮廷。年
輕的皇帝雖然要賜封這位自先帝以來就任官至今的名臣元帥封號,但繆茲堅持地回絕,在那
垂老的肩上擔起無形的名譽而從政界上退場了。
  至於歷史上最初的皇帝親征在怎麼樣的結果下收場,就正如史書所流傳下來的了。皇帝
完善的準備,二度擊碎為前次的勝利而驕傲的同盟軍之迎擊。同盟軍雖讓帝國軍二十名元帥
戰死,卻毫無任何效果。如果不是發生了宮廷政變,也許寇爾涅尼亞斯就真的會成為全人類
的君主了。在因憤怒及懊惱而咬牙切齒之中,班師回朝的寇爾涅尼亞斯,因同盟軍的追擊又
失去了十五位元帥。政變雖被鎮壓,但財政、軍事上都已經沒有再次親征的餘力。在他死後
,這份執念就由歷代的皇帝繼承下去。
  在這般的英雄、名君、凡君、昏君、暴君所編織成,長達十八萬日,四三二萬小時的時
間及空間的網目上,現在佛瑞德李希四世正佇立在此。寇爾涅尼亞斯一世所抱持的統一的執
念,大概只有形式上被他所繼承。
  Ⅱ
  打倒高登巴姆王朝--「金髮小子」萊因哈特所期望的就是此事。若回顧歷史,把魯道
夫大帝的子孫們從玉座上永遠驅逐的機會已不知有多次了,卻為何每當他們墜向滅亡的深谷
時,就會在千鈞一髮之際被拉了回去。雖說是他們氣運旺盛,萊因哈特卻也認為五世紀以來
甘於被支配、搾取的民眾們也是無用之至。
  萊因哈特也許是個不馴的野心家,但為了要加以實現,他不惜花上生命及勞力。而使他
想達成野心的動機,也並非是為了滿足物質層次上的慾望
  「那個魯道夫做得到的事,我不可能做不到」這麼一句話,若只由此來看,的確是不敬
之至,不過其前提卻是出自對於掠奪者的正當憤怒。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是法律上、制度上
的絕對者,而要懲治其非道之行除了憑靠力量之外,別無他法,因而對萊因哈特而言是別無
選擇的。以武力打倒暴君奧古斯都二世的耶利希二世不也受到讚賞嗎?我來做同樣的事,又
有何不是?有高登巴姆家血統的人來做,就是義舉,而沒有此血統的人來做,就是惡逆之至
的造反嗎?若有人真的這麼認為的話,那個人大概就是長著人臉的高登巴姆家的走狗吧。
  不過,萊因哈特目前仍尚未能取得出征全部軍隊的指揮權。雖然和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
比較起來,他的戰力是大幅增加了。艦艇一萬二千二百艘,將兵也達一三四萬七千名之數,
但終究仍是出征軍的一部分,必須在總司令官繆肯貝爾加的掌心上行動。萊因哈特心想著:
就算戰力少也無妨,但求能自由地行動。
  由上將以上階級參加的最高作戰會議召開了數次,但對萊因哈特而言不過只是浪費時間
罷了。若是有酒有女人,這和在帝都奧丁上貴族的園遊會根本沒兩樣。一次又一次地,只是
進行著有如把沒有種子的果實埋入田裡一般徒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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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0:00 |只看該作者
  而會議的場所也逐次變更。當排成一列地在廣大的要塞移動時,每一次,萊因哈特都品
嚐到被人當做觀賞品的滋味。而有一次,他則必須移足前往停泊在要塞內的繆肯貝爾加的旗
艦。
  繆肯貝爾加元帥的旗艦是叫做維兒賀米奈,據悉這是四十年來戰績無數的這位元帥的母
親的名字。知道此事的進候,萊因哈特不由地又回視了「威風堂堂」的元帥的臉,而冷笑著
:他都已屆初老之齡了,還有戀母的傾向嗎?
  當然,同樣的冷笑也朝向著萊因哈特,若有人批評他「躲在姊姊的裙子下」,這金髮的
年輕人必然是絕不饒赦的。萊因哈特不是聖人,在他對別人的輕蔑當中,也常有基於誤解或
偏見的時候。話雖如此,在做相對評價的情況下,他所厭惡的人是更加毫無理由地憎恨著他
,在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有意識及感性的結合。
  如果這樣還能贏的話--萊因哈特在冰冷的憤怒和炙熱的不快感中想著--那麼稱為自
由行星同盟軍的叛亂勢力的那些人,一定要比帝國軍更加無能而頹廢了。長達一世紀半的這
種慢性的戰爭狀態,對於帝國和同盟的精神方面,究竟哪邊被腐蝕得比較多些呢?
  Ⅲ
  無能和頹廢的評語,對同盟軍而言可是不願接受的吧。他們一定想說:多管閒事,要是
你們不攻過來,我們也就沒有戰爭的必要了。
  不過,同盟今日的人口,以及支撐同盟的農工生產力都因為帝國來的大量流亡者而在量
的方面擴大了。很諷刺的是,在歷代的提督們,甚至於身為元首的最高評議會議長當中,也
有帝國來的流亡者子孫。以現在要和萊因哈特他們交戰的同盟軍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來看,
他的母親就是從帝國來的流亡者。
  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對於自己的立場,一點也找不出可喜之處。在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
當中,他從距前線遙遠的後方控制戰況失敗了,使得第十一艦隊司令官何蘭多中將戰死,若
說羅波斯在軍部內有派閥,那麼何蘭多可說是其中有力的一員,因此羅波斯有很大的失落感。
  再加上會戰後發生的一件事件,也對羅波斯的精神保健上產生傷害。
  這事件被稱為「格蘭多.卡那爾事件」,為了防備帝國軍多次侵攻而被配置在邊境星區
的同盟軍,發生了缺乏生活物質及能源的狀況,形成此事的開端。因為輸送船配備的差錯,
而在附近星區僱用民間船一百艘,以運輸物資。當然,會派出十艘左右的巡航艦及驅逐艦護
衛船團,但此時羅波斯卻平白發出無謂的訓令。
  「為了不使貴重的軍用艦艇平白成了敵軍的食餌,務必謹慎避免困難的行動。」
  雖然不是命令說「不要護衛」但導致責任感的疏離卻是事實,大部分的艦艇都在危險宙
域之前掉頭撤回。
  「所以說所謂的軍人可真令人搞不懂,軍隊不是為了保護老百姓而存在的嗎?而他們卻
以自己的安全為理由,中止了護衛,可真是本末倒置!」
  民間船團的憤怒是理所當然的,但大半的同盟軍還是配合軍方指示的聽覺周波數,從護
衛陣上脫離了。有一艘名為「格蘭多.卡那爾」的巡航艦,還是固守著當初的義務,依在船
團的旁邊,但在第三天,遭遇到二艘為找尋獵物而徘徊的帝國巡航艦。
  彼此是裝備對等的巡航艦,以一對二,勝負可說是早已成定局了。但是巡航艦格蘭多.
卡那爾犧牲自己,在遭到二艘敵艦「不是戰鬥而是屠殺」的攻擊下仍拚命拖延時間,成功地
讓大多數的民間船逃走。逃脫不及的一艘被破壞,一艘被捕獲,但其他仍有半數到達目的地
,半數逃到了安全宙域。
  格蘭多.卡那爾所解救的,不只是老百姓的生命,還包括了同盟軍的名譽。自艦長菲岡
少校以下,所有戰死者都頒贈了「自由戰士勳章。」
  一位叫做楊威利的年輕准將,在勳章授與典禮之前,接受某立體電視台的訪問,但他絲
毫未曾有要替羅波斯元帥辯護的意思,而如此回答:「我認為格蘭多.卡那爾所需要的不是
一百個勳章,而只是一艘僚艦。」
  這樣的發言終究還是沒有化為電波,也沒有被形諸於文。做這種讓任何人都不高興的發
言的人,得到了如此的回報。這位名叫楊威利的青年在同盟軍中的微妙位置,在此之後也是
沒有多大的改變。在功績方面是英雄、在思想上是異端者、在言行上則是受到排拒的人。而
各方面歸咎起來,這矛盾的責任該歸於個人而非組織吧。他從容貌來看,是個仔細小心,令
人覺得像個尚未萌芽的青年學者,怎麼看也不像個軍人。而從精神層面上來說,可能包括自
己本身在內,對於軍人這種職業則絲毫沒有敬意。而被歸類為軍人之美德的屬性一愛國心、
服從心、規律、勤勉等等,大概都與他無緣吧!
  問題大概出在他的意識和才幹的不統一吧。楊威利在這一年是二十八歲,卻能在這種年
齡就當上准將這種階級,是因為他一再地立下了身為軍人的最大偉功,使得上層階級也不得
不給予認同。
  在七年前那已經展現其光榮的傳說地位的「艾爾.法西爾逃脫」之中,這位看來很靠不
住的黑髮青年,把許多老百姓從帝國軍的攻擊救出,一躍進入了同盟軍誕生以來歷代英雄的
行列之中。這是開端。
  在這之前,說起對他的評價「精通戰史」是對他最大限度的肯定了,因而被視為平凡而
無益的存在。在任職統合作戰本部的記錄統計室中一年,也沒能獲得好評價。雖然是長時間
地待在工作場所,但卻總是在讀一些和工作無關的舊書記錄「記錄能力尚佳,統計能力極差
」是對他的評判。而他也被說是「長時間待在工作場所,但工作卻是毫無進展」,而當他被
半懲罰性送到最前線的時候,卻立下令任何人都無從異議的功績。而後間接隸屬於羅波斯元
帥之下,現在來到了戰場。
  結果,這一連串的會戰中,楊威利准將自始至終都未能獲取指揮權,忠告受到忽視,提
案遭到駁回,待在司令部時也被當成礙事者,當然就沒能立下功績地歸來了。反過來說,也
因此他不必為敗戰負責任,而不會阻礙到不久將來的飛黃騰達。至於哪方面才是他的真心,
倒是不重要--
  ***
  帝國和同盟兩陣營的戰力,陸續集中到伊謝爾倫要塞的周圍。電波和妨礙電波互相交織
,偵察機如流星般來往飛馳,人們的呼吸和步調加快了起來。其動態還頗有齊一性,令人覺
得有如巨大的磁鐵和鐵沙。
  在一個半世紀前,皇帝佛瑞德李希三世的異母弟弟巴爾特包菲爾侯爵史蒂芬,勸止無益
的出兵,主張在迴廊建立防禦據點來抵擋「叛亂勢力」的攻勢。巴爾特包菲爾侯爵的意見是
僅做為「防禦」的據點,但是和巴爾特包菲爾侯爵不見容於宮廷,渡過不遇的一生的意義大
不相同的是,他的主張被迫變質了,或許該說是對於名為軍事力的惡魔本質上,巴爾特包菲
爾侯爵是太過於樂天派了吧。伊謝爾倫要塞不被用在防禦,而是反倒成了出擊的據點。在精
神上以寇爾涅尼亞斯一世受挫的執著為糧食,這座要塞產生了,而由歷代的帝國軍高官培育
下來。
  姑且不論伊謝爾倫的數值有多巨大,其存在意義,以及對敵我雙方精神上的影響力則是
更加巨大。帝國軍的繆肯貝爾加元帥也在到達之前對副官說了這樣的話:「這要塞一旦落入
敵人手中,要奪還可就不容易了。希望傑克特和修特克豪簡都能好好想想自己的立場,同心
協力,不過--」
  「但是,自稱為同盟的那些無能的叛亂軍們,是不可能攻得下它的。數十年來屢次來犯
,不都只是重複著徒勞與流血嗎?」
  繆肯貝爾加元帥點了點頭。的確,伊謝爾倫要塞是不可能落入同盟軍中的。若是那樣,
則持續一世紀以來的帝國軍與同盟軍的軍事均衡將一舉崩潰吧。若是同盟得到攻擊的據點,
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同盟領地方向所發生的無數次戰鬥,以後一定將會在帝國領地方向大量生
產的。不過也不必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事。
  眺望時間和空間的人的視線,很明顯地是有因人而異的射程吧。不抱持疑問的人的射程
就較短。生於門閥貴族、地位極高的繆肯貝爾加,是對過去不抱持疑問的人,自然地,其展
望未來的射程也就不長了。
  ***
  渥佛根.米達麥亞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位少將,身處於萊因哈特艦隊的一群的軍
官室之中。這房間正確說來是叫做第三十九會議室,有著小而完備的戰術模擬設備,給了有
著活潑的腦細胞的兩位青年軍官,能夠充實地渡過時間的場所。到軍官俱樂部去和門閥貴族
出身的軍官們碰面也是令人不愉快,而羅嚴塔爾則會說:既然也沒有女人,只好認真工作了。
  「要出去是無妨,但若是友軍見死不救,那可真令人無法忍受。」一邊操作著模擬機,
米達麥亞如此說著。雖然不是傳染到萊因哈特的思想,但自己這邊被孤立在友軍之中的想法
,在他們的戰術提案中,也成了一個前提。
  「也有從後方,把在前方展開的礙手的友軍,連同敵人一起擊滅的方法。有太多理由可
以辯解的。」
  「即使被前方的敵人壓制而要後退,友軍也會妨礙,而在友軍的壁壘前被敵人擊潰的可
能性也是不可忽略的。」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交換了一個超越苦笑界線的表情。他們選擇了萊因哈特,做為自己
現在的忠誠心和未來可能性的寄託對象。他們相信這個選擇是正確的,但是要貫徹這個由正
確選擇,似乎得要不小的辛勞。
  「不過啊,這位大人的敵人可也真多。要分敵友方的話,大概是敵人、友方、敵人、敵
人、敵人吧。」
  在米達麥亞下斷語之時,門開了,出現了一名軍官的身影。推開追上來的衛兵,傲然地
報出名字。
  「我有句話要傳達給米達麥亞提督,我是柯爾普特子爵,你大概聽過吧--」
  「我不認識。待會吧,我現在正忙著。」
  渥佛根.米達麥亞冷淡地回應。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抬起金銀妖瞳,以視線掃過這不
速之客的身影,而這就有了刺激記憶槽的要素。在米達麥亞被拘禁的軍刑務所中,站在菲爾
格爾男爵的身邊,好像就是這名軍官。他的反應米達麥亞也感應到了,灰色的眼眸射向這名
闖入者。而他所看出來的,是在克洛普修特克事件中,他所射殺的暴行殺人犯的那上尉的臉。
  「真像,是兄弟嗎?」
  「看來你是明白了。沒錯,我是哥哥。」
  「原來如此,那麼為了替弟弟報仇,你來要求和我決鬥嗎?」
  「不是的,我是來忠告你。」
  承受到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疑惑的眼光,軍官的表情裝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叫你在戰鬥中得小心一下背後,別以為在後方的就全是友軍。」他是在宣告著:在戰
鬥中若找到間隙就會加以攻擊。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忍著不失聲而笑。對他們的戰術模擬而
言,這可說是出現了相當具有魅力的要素。
  「這傢伙說得可真複雜啊。再怎麼說也都是為了私怨吧。那麼也不打緊啊,我也討厭你
這種傢伙,乾脆就在這裡當場清算也行啊。」
  米達麥亞若無其事地踏出一步,但或許是因此而使那軍官受到的壓迫感巨大的增幅了,
他明顯地露出畏縮的臉色。雖然上半身已經有轉身要逃之勢,但卻仍然流著冷汗站在原地,
大概是身為貴族的矜持吧。
  「我不想做不公平的勝負之爭。」
  「不公平?」
  不能無視的一句話,使米達麥亞沒繼續踏出第二步。
  「沒錯。射擊的技倆你比較優異,這都已經很明顯了,卻主張要以槍來決鬥,這不是不
公平嗎?」
  米達麥亞啞然地注視以很快的速度說完些話的對手。而以冷峻銳利的笑聲,在室內空氣
中激起的,是有著金銀妖瞳的友人。
  「你倒是言所欲言,但聽的人可聽不下去了。閉上你那張能言善道的嘴快給我出去。過
了三秒後,你若還在這裡,我就代替米達麥亞,把你的嘴巴給上鎖。」
  他的恫嚇產生了物理上的效果。
  柯爾普特子爵移過上半身來,卻不是抬頭挺腳的,他膽怯了。
  「二對一不是太卑鄙了嗎?我是堂堂地--」
  「一、」
  羅嚴塔爾那低沉而銳利的聲音,同時地掩上了軍官的耳朵和嘴巴。子爵就像是被看不見
的巨人推開一樣地,退後了一步。「二、」的聲音則不是打在子爵的耳朵,而是後背了。門
一關,米達麥亞咋了下舌,羅嚴塔爾則彷彿故意似地搖搖頭,以軍靴的鞋跟,敲了敲地板。
  「他所恨的只有我,沒必要連你也和他樹敵吧。」
  聽了友人的話,金銀妖瞳的提督一手撫著下巴。
  「這句話已經遲了三個月了。」
  ***
  萊因哈特會想到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當然不會是因為他知道他們和子爵這次短暫會面
之事。包括梅克林格在內,他在思索著要如何持續確保他在吉爾菲艾斯之外,好不容易才獲
得的友方。
  他們並未完全成為萊因哈特的麾下,只不過是在這次戰鬥中,暫時由他指揮罷了。還是
只有受封帝國元帥的封號,被認可開設元帥府,他們才會隸屬到他的麾下吧。現在並非「元
帥量產皇帝」寇爾涅尼亞斯一世的時代,一枝元帥杖,得要有相對應的武勳和流血的。
  「加上這一次,得再有兩次大會戰啊--」比起布朗胥百克公爵獲取元帥稱號的榮譽,
自己每要爬上一層,就得穿過荊棘之門,讓他覺得實在麻煩,但吉爾菲艾斯親切地安撫著他
的血氣。
  「布朗胥百克公爵也不是十九、二十歲就受封元帥稱號的,不必著急。反正一定會有非
得萊因哈特大人才打得贏的會戰。」
  吉爾菲艾斯總是說得很對。萊因哈特並非只為了飛黃騰達需要而戰,而是附帶的,以他
本身去擊滅大敵,用自己的腳去踏破那荊棘之門,去感受那股從精神最深處貫通全身而在冰
藍色眼眸中結晶的灼熱昂揚感。由別人手中讓給自己的勝利,有什麼可喜的?以自己的智力
和氣概,從不當的佔有者手中奪過來,才能感覺到充實感。將那三十代四八六年的長久歲月
以來支配著人類,由民眾所奉壯,隨心所欲地獨佔著財富與權力,有著混濁血統的一族打倒
,消滅寄生於此一族而享受特權的走狗們,對於從事這樣的事,萊因哈特是絲毫也不會有所
猶豫的。這是發自於私憤,但對他而言,沒有比這更正當的憤怒存在了。
  在第五次的作戰會議止於形式地結束後,對著魯道夫大帝的肖像深深低下頭的繆肯貝爾
加,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在胸中蠢動。
  「大神奧丁啊,請你佑我正義之軍高奏凱歌而歸吧。」
  繆肯貝爾加元帥發出聲音祈禱,其他大部份提督也不期地一同應和。只有不敬的、或者
說是非得不可的一個人物例外。注視著元帥後的萊因哈特的眼中,閃動著冰藍的冷笑。
  「如果向神祈禱就能戰勝的話,那乾脆就不必打仗了。」
  金髮的年輕人如此想著。該依賴的是自己的才幹,以及讓它完全發揮的完備戰略條件。
不就只是如此嗎?
  我們向神祈禱告的話,敵人也同樣會禱告吧?若說神是唯一絕對的存在,那麼不管再怎
麼祈禱,一定得有一邊的禱告會被駁回吧?而如果神是複數的存在,那麼比較強的神就會勝
了,這和人還不是一樣。那麼向神禱告不是很愚蠢的行為嗎?--萊因哈特如此想著。如果
神真的存在,而愛好正義的話,為何不去阻止魯道夫大帝殺數百億的人呢?為何不阻止佛瑞
德李希四世強奪安妮羅傑呢?這能說是正義嗎?萊因哈特是無法接受的。
  --九月四日,兩軍之間初交砲火。行星列古尼札,那是位於四年前,萊因哈特和吉爾
菲艾斯初驗初次戰爭的行星卡布契蘭加的外圍,氣體狀的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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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Ⅰ
  氣體狀行星列古尼札,在距母?星七億二千萬公里至七億六千萬公里的橢圓形軌道上,
以十萬四千小時強的週期公轉。赤道半徑七萬三三零零公里,質量二千兆乘一兆噸,平均密
度一立方公分一.二九克。在中心有由重金屬和岩石構成,直徑六四零零公里的固態核,上
面有極度壓縮的冰層,再更上層則由氦和氫的流動體所佔,如同一般初級天體學教科書用來
做記述範例的典型的?星系外緣部氣體行星。
  「雲層的成分是固態氨,溫度是攝氏負一四零.六度,氣流的速度每小時在二千公里以
上。」對吉爾菲艾斯的報告點了點頭,萊因哈特再度看著佈滿主銀幕的那棕色、白色與橙色
的條紋。畫面又很快地被厚厚的密雲及閃動的電光掩去,而後,嘲笑秩序與協調的原始混沌
覆罩著不被母?星所寵愛的暗鬱行星,在看到這景象的人心中吹進一陣寒風。
  萊因哈特搭乘著他所鍾愛的--可以說完全是種迷戀狀態的--旗艦伯倫希爾,率領麾
下的艦隊,駐留在行星列古尼札的衛星軌道上。
  這天是九月四日。
  在這裡,沒有會掣肘他的行動及指揮權的長官或同僚,只有副官吉爾菲艾斯中校、艦隊
參謀梅克林格准將、左翼集團指揮官米達麥亞少將、右翼集團指揮官羅嚴塔爾少將等,都是
忠於萊因哈特的人。
  而在這裡牽制他的行動的,是自然環境。在這裡,有著把超現實主義畫家的惡夢具體化
的光景。這光景以三次元現象的形式包圍著萊因哈特,阻撓艦隊統一指揮所必要的情報傳達
,妨礙整齊的艦隊運動,使索敵也困難了起來。不過同盟軍也處於相同的狀況,算是唯一的
慰藉。
  ***
  在伊謝爾倫要塞的要塞司令官室中,召開第六次最高作戰會議,是在九月一日。
  出席者是以繆肯貝爾加元帥為議長的中將以上的提督們--說起來也算是貴族們。知道
自己是出席者當中唯一沒有爵位的人的時候,帶著危險意味的不快感,毫不客氣地爬上了萊
因哈特白皙的皮膚。
  這個令人不悅的預感命中了。在當場,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上將和前些日子升上中將
的菲爾格爾男爵之間,發生了意見衝突,立即地沸騰了起來
  「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
  後來被吉爾菲艾斯如此問及,但萊因哈特卻無從回答。不過在敷衍回應當中,語氣激烈
起來,情緒也為之激動。在他記憶中,菲爾格爾這類的冷嘲已不知是第幾次了。
  「在年底就要被稱為羅嚴克拉姆伯爵的尊駕,對我們這些卑微之輩,大概是不會隨便地
交談的吧。」
  你們到底是幾歲呢?--在萊因哈特胸中衝上一股想這麼質問的心情。嫉妒似乎會使人
退化成幼兒,有著使人把不能視為幽默的毒氣誤認為幽默的要素。當然,以菲爾格爾來說,
是存在著有意想羞辱萊因哈特的慾望吧。
  「雖說是官階較低,但卿為持有男爵封號之身,何必把自己和平民視為一同呢?」
  而後又有人這麼說了,雖說是沒有什麼惡意,但仍強烈地刺激了萊因哈特的憤怒與菲爾
格爾的不滿。
  「當然吾等還是有著代代身為高登巴姆王朝之藩屏的自尊,也不願被人拿去和平民或暴
發戶做比較。」
  「這是寄生於民眾的王侯貴族的自尊嗎?」
  從萊因哈特端麗的嘴唇發出的,應算是相當激烈的彈劾之語,但卻無法給對方產生負面
的感動。因為價值觀的基準不一樣。對菲爾格爾男爵等人而言,所謂民眾是為了侍奉他們大
貴族而存在的,因此,即使被責備說他們把民眾當成了食物,對他們也是不痛不癢的。使男
爵反感的,是對「寄生」這個用詞本身所發出的。如果他冷靜的話,這個用詞可視為與對共
和主義者的說法類同,甚至可能陷萊因哈特於窘境,但他卻讓原本就稀少的理性,被奔騰的
激情吹到不知何處去了。
  「住口!小子!」隨著怒吼,菲爾格爾男爵踢開了椅子站了起來。萊因哈特也跟著站起
來,但他的動作比起對方要遠為優美,甚至看起來像是椅子自動退後,好讓主人的動作更為
完美一樣。
  此時,繆肯貝爾加元帥介入兩者之間。
  比起要如何和在前方佈陣的敵軍作戰來說,如何調整帝國軍內部的利害關係,守住他自
己的現在和將來,對繆肯貝爾加元帥而言是更為重要。這並非值得稱讚的事,但又要想到會
戰本身的無意義,就不會認為是應當責備的事吧。應該斥責的,或許是他未向皇帝說明出兵
是如何地無意義吧。但是,他若不執掌出兵指揮權,也終究會落到別人的手上。惰性--這
是籠罩著佛瑞德李希四世之治世的色彩之一。
  不管如何,對繆肯貝爾加來說,他必須暫時地把不協和音的起源趕到陣營之外才行。在
極短期的視界當中,相對應的自我正當化也起了作用。這對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也有好處
--做此想法的他,以充滿威嚴的態度,制止菲爾格爾的激動,對萊因哈特下了命令。
  「對繆傑爾提督下令:據報在行星列古尼札周邊宙域,有僭稱為同盟的叛徒們的部隊在
徘徊。立即率領艦隊前往該宙域,確認情報的虛實,若是屬實,由卿自行裁量,將之排除。」
  「謹遵命令。」
  萊因哈特立即回答。因為他比菲爾格爾男爵更早回復冷靜,因此也已自覺到自己的用詞
可能會為對方所用而成為危險的武器。很明顯的,繆肯貝爾加的命令是基於息事寧人的消極
主義所發出的,但不論動機如何,對萊因哈特而言,已經有其利用價值。
  菲爾格爾男爵的憤怒也被封住了。對於奉命將前在戰場的人再多加辱罵,只會使他自己
的器量顯得更狹小,而繆肯貝爾加元帥身為總司令的面子也會受傷害,將為之不悅,因此--
  ***
  而現在,萊因哈特隨著「虛空的女王」戰艦伯倫希爾,在盛怒的雷雲狂舞當中前進,尋
找著不知所在何處的敵人。
  身為戰略家,不能自主設定戰鬥的環境,當然是不合己意的,不過在既定的狀況中展露
一下身為戰術家的技倆,倒也算是件樂事。萊因哈特如此地想,吉爾菲艾斯也有同感。對現
在指揮艦隊在左右兩翼的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而言也是一樣的吧。
  不過,到現在還處於找不到敵人蹤影的狀況,昂揚的戰意也顯得有點腳步沉重了。雖然
也想到或許該暫且退到密雲暴風之外吧?但萬一同盟軍在雲外佈陣,將會受到單方面的狙擊
,而受到致命傷。
  「你認為如何,吉爾菲艾斯?」
  在萊因哈特的語聲中,有著表現困惑的率直聲音。因為這表現出萊因哈特對他的坦誠,
所以對吉爾菲艾斯而言這是很令人欣喜的事,但他卻也沒有什麼好意見。若對象是以人類的
思緒來做計算的話,任何情況都會有辦法應付的,但當你以自然或時間為敵的情況下,戰況
可就無法隨心所欲了。
  「你也有窮於回答的時候啊,我賢明的朋友啊。」
  「別挖苦我了,真是的。」吉爾菲艾斯一說,萊困哈特伸出纖白的手指,捲了捲好友那
自然捲的紅髮,輕輕揪起。
  「兩個人都擺著一張沉思的臉,事情也沒個了結。還是換個心情吧。」
  萊因哈特命令侍從兵端兩杯咖啡到指揮官席來。因為不能讓人產生公平感,所以吉爾菲
艾斯設想到這一點,許可艦橋勤務的全員飲用咖啡。不必擔心發胖的萊因哈特,在咖啡中加
入了大量的奶精。
  「真是真是,難得能自由活動,卻是這般狀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為了解萊因哈特
的悶,吉爾菲艾斯故意裝了個說教的口氣。
  「因為對菲爾格爾男爵那種小敵人認真起來,才得這麼辛苦,可多得到了教訓吧?」
  「嗯,得到教訓了,今後會注意的。」
  萊因哈特羞澀地笑了起來時,操作員的聲音蒙上層緊張的陰影,刺激了他們的聽覺。先
行的無人偵察機發現了不明飛行物體群,距離相當接近。因為嚴酷的自然環境使各種儀器及
索敵系統陷入的幾乎發狂的狀態,是不能責怪操作員的。下達第一級臨戰體制,是所能做到
的最好反應了。
  在正面視界確認了敵人的大艦隊從氣體狀行星的「雲平線」另一端悠然地浮上時,帝國
軍的兵士們感受到戰慄的冰刃正從脊椎向上刮起。
  被稱為「列古尼札上空遭遇戰」的這場在雲與狂風之中的戰鬥,可真是在未曾計劃的狀
況下開始的。
  Ⅱ
  在萊因哈特前方出現的同盟軍艦隊,是由派特中將指揮的第二艦隊。
  派特在同盟軍中也算是身經百戰的勇將,但他固執己意,是要求幕僚服從而非徵求意見
的那一型。至少擔任派特的次席幕僚楊威利准將的觀察是如此。
  在戰鬥開始前,楊在軍官俱樂部中,羅伯.拉普少校給了他一杯咖啡。雖然現在階級不
同,但他和楊在軍官學校是同期生,是楊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在沒有旁人時是不分階級地
暢談的夥伴。
  「沒有紅茶嗎?羅伯。」
  羅伯.拉普一笑,楊就以表情和聳肩,謝絕了友人的好意。
  「這咖啡是野蠻人的飲料。色澤就像是泥水一樣;而相反的,紅茶卻是陽光穿透琥珀的
色彩--不過只有在泡得好的時候。」
  「幹嘛那麼沒緣沒故地厭惡它?」
  「羅伯,這話可就不對了。」
  楊威利想著,人生並不是無限的,也許哪天會違背己意地被打斷,所以不應當還有勉強
自己去飲食不喜歡的東西的空暇。
  「在人類只喝酒和茶的時候,文明是健全的。當開始喝起咖啡或可樂這些泥水色的飲料
後,就開始了頹廢和墜落。」
  「是嗎?哪天你寫篇論文,我想好好拜讀一番。」
  羅伯.拉普沒有認真去理會他。他和楊威利從軍官學校以來,有著十年以上的交情,早
就領會怎麼去應付楊了。他單手拿著咖啡的紙杯,另一手伸到艦內收音機的按鈕。
  「好像特留尼西特國防委員長以超光速通信來激勵我們出征部隊。要聽嗎?」
  不要--楊威利以表情和姿勢回答了。事實上在出征之前,特留尼西特為了出征儀式而
來到艦隊司令部時,身為「艾爾.法西爾逃脫」之英雄的他,和派特司令官一起、沐浴在由
國防委員長閣下「贈言」的光榮。
  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意義,是在於發揚民主共和政治之理念的這一點上,而非在於以武
力和帝國抗爭。歷代為政者中的過半數,都為了誇示自己是擁護民主主義的騎士,而一再進
行無益的出兵,大量產生了死者和遺族,使楊威利也覺得苦楚。不過呢,他也有著嫉妒達貢
會戰以前的那些不必打仗就可終其一生的軍人們的不講理的一面。
  國防委員長優布.特留尼西特才剛四十出頭,以政治家來說還正值青年期。修長的身材
、儀態端正、動作洗練、辯舌燦燦、富行動力、最重要的是那粗獷的端正相貌、以及國立中
央自治大學第一名畢業的經歷,使他受到有權者的歡迎。但是楊討厭他,辯舌燦燦倒也無妨
,然有權者卻不去吟味其辯舌的內容,真是令人不由得感到不可思議。
  特留尼西特問了他。
  「對你來說,必勝的戰略是什麼呢?為了做為日後的參考,我想詢問一下。」
  「至少聚集有敵方六倍以上的兵力,有著完全的補給與裝備,毫無差錯地傳達司令官的
意思,就這些。」
  特留尼西特做了個失望的笑容。他是期待這艾爾.法西爾的英雄,說些異想天開的詭計
吧。雖然知道是如此,楊可沒有為他做口頭服務的義務。
  「所謂的勝敗,是取決於戰場之外的。戰術終究只是對戰略的完成做技術性的輔助而已
。」
  「相當地有見地,不過,那麼說來你們軍人在戰場上的能力就不是問題所在囉?」
  若戰略條件做了萬全的準備之後,叫呆子來也能獲勝--原本想用這種極端的論調,不
過楊還是選擇別的表現方式。
  「如果戰略的條件對等,當然軍人的能力也就重要了。不過些許的能力差距,可用數量
來補足。」
  「你不認為戰爭並非光靠數量的嗎?」
  「那種想法,不過是湊不齊數量的人所做的正當化辯解罷了。」
  雖然和帝國軍的萊因哈特的動機不同,但對於不介意上司的評價這一點,楊威利這號人
物,有著和萊因哈特共通的「不可愛」。側眼看了一下眉間飄著不悅之雲的派特,楊又再繼
續地主張:「以少勝多是異常的事情。它之所以顯眼,和瘋子在正常人之中會比較顯眼的理
由是一樣的。」
  雖然知道自己表現的方式太過激烈,但還是想要說出那些讓人難以忍受的話。如果從一
開始就把奇蹟列入要素而進行戰爭,那可是很令人受不了的事。
  被司令官派特中將逐開,楊威利准將形式上地敬了個禮,立即離開會場。派特中將似乎
是想和身居上位的特留尼西特國防委員長結點私交,但楊則是打從內心裡想辭退那種關係。
  自由行星同盟軍作戰營運上的缺點,就是不時有同級的艦隊司令官彼此對立,爭奪主導
權。另外高級指揮官的人事被與政治家之間的關係所左右,軍事活動本身就以爭取政治家支
持為目的而進行的狀況也不少見。沒有值得稱耀的政績的最高評議會議長的任期一旦接近屆
滿,就常會決定向伊謝爾倫方面出兵,有著軍事行動被濫用為政治投機手段的傾向。當然,
其中也加入了防禦帝國方面來侵攻之要素。就這樣,每年平均二次以上的戰鬥,以紅色的墨
水為伊謝爾倫迴廊寫下了歷史--
  ***
  在四處找著可以聽不到特留尼西特那礙耳的聲音的途中,有人從背後叫了楊。一回頭,
楊在軍官學校時的學弟達斯提.亞典波羅少校,兩手拿著咖啡紙杯站在那邊。
  「如何,學長,別那麼沒緣沒故地厭惡它,裡面我加了很多白蘭地哦。」睜隻眼閉隻眼
地說完,就把其中一杯拿給了楊。
  「白蘭地和咖啡味道不合啊--」一邊發著牢騷,楊仍接下紙杯,一看到裡面的內容物
,表情就有點變把鼻子湊過去,享受著和咖啡無關的芳香。
  「原來如此,紙杯裡的確是加了白蘭地。」楊很滿足地啜飲著純粹的白蘭地。豐潤的酒
精寶石在他舌頭上滾過,滑落到咽喉的內壁。在好喝的紅茶之外,他就喜歡喝美酒。
  「像特留尼西特那種巧言令色之輩的演說,不喝酒的話可聽不下去。」亞典波羅把楊的
想法言語化了。
  「他要真那麼想,自己去上戰場不就得了。燃燒著愛國心的國防委員長閣下在服兵役的
當時,也志願後方勤務,好像一步也沒離開過同盟首都哦。」
  「很有可能,越遠離戰場,人就會越好戰。真想早點退役,就可以不必跟那種傢伙敬禮
了。」
  「學長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碰上討厭的事,就馬上說著要退役。」
  「就算沒有討厭的事,我也想要退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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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就不用陽奉陰違,是吧?」亞典波羅露出了笑容。他在軍官學校時期,就已經知
道這位學長的志向了。這是一位希望被一堆歷史書活埋而死的學長。當這位連穿著軍服都不
像軍人的學長,因艾爾.法西爾逃脫之事成了年輕英雄時,亞典波羅反倒真是同情他了。他
知道學長的人生軌跡向著意料不到的方向轉了個大彎。
  「是啊,總有一天要辭職的。那樣的話,就不會被限在軍隊的框框裡,也就能做個公平
的歷史證人。也許還可以不用敵人的身份,來敘述銀河帝國滅亡的光景。」
  「帝國滅亡,不可能吧。」
  雖是止於禮儀上的反應,但喝了酒的楊卻沒有聽過就算。
  「有什麼不可能。我們知道銀河帝國是人為建立的,那麼,當然也能預測到會人為地滅
亡啊。」
  亞典波羅點了點頭,但表情中卻未帶有實感。即使是過去實際存在的實事,對他們這一
代而言也太遠了,更何況是尚未實現的未來,就更不用說了。真是的,如果不擺著一副歷史
學家的樣子,可算是一位好學長呢--他隨之有了這樣的想法。
  「就是相信了『政治體制是永遠的』這種傻事,五百年前銀河聯邦的市民們才會平白將
自己的主權交到一個野心家的手中。而魯道夫大帝所建立的,也不可能會是永遠的。」
  說到這裡就止了口。要說出「自由行星同盟也不可能是永遠的」這樣的話,即使是楊也
有所顧忌。
  「那是預言嗎?學長。」
  「不--」楊讓空紙杯在自己掌上舞動。
  「看起來像是在說什麼賣弄的話吧。」
  他差點讓杯子掉了下去,因為近乎歇斯底里的尖銳警報聲,雜亂地擊打著他的鼓膜。敵
艦隊接近的聲音響起,亞典波羅跑向主砲控制中心,楊則奔向艦橋。收容在胃裡的白蘭地,
得不到安住之地,以炙熱的抗議聲灼燒著全身的細胞。
  就這樣,巨大的氣體狀行星的雲間,因兩軍的遭遇而成為力量與運氣的競賽場。不過當
事者們都無暇去欣賞舞台裝置的巧妙了。
  Ⅲ
  窗外景色,被縱橫奔馳的放電現象所籠罩,白、青、紫色的閃光一陣陣地為將兵們的臉
化了妝。對楊威利而言算是幸運的。當抑制了亮度的艦內照明被外面流入的暴力性光芒所壓
倒,無從去判別出他被酒精染在臉上的紅暈。
  帝國、同盟兩軍的砲火應酬很激烈,但在剛開始,其中的大多數都無奈地劃過虛空。在
高重力、低溫與狂風之酷烈的環境下,連彈道的計算也不是容易的。急速修正射角的努力,
也在一瞬即變的環境下化為烏有,讓操作員他發出哀叫與怒吼。
  人工的雷光,貫穿固態阿摩尼亞的冷雲而奔馳,在暗色天空的各處綻放出光之花朵。未
能到達目標的飛彈及磁力砲彈,被巨大氣體行星的引力所吸引而墜落,在途中抵抗不了壓力
而潰碎。
  灼熱的艦體和極低溫的雲粒相碰撞,產生了可觀的白煙,但那卻在不到一瞬的極短時間
中,被秒速數百公尺的氣流吹散。漩渦狀的有色與無色的雲,令人想起巨龍的吐息,而在其
中斷時,可以望見遙遠下方氦與氫的的茫茫大海。
  不久後,同盟軍開始以說不上整齊,但已有了充分效果的砲火向帝國軍傾瀉。特別是第
四次的飛彈齊射相當有秩序,看到其軌跡延伸向帝國的狀況,同盟的部分人員發出了歡呼的
聲音。
  在此時,發生了沒人預測得到的事情。在行星表面發生的爆炸,投射出電磁波。
  強力的電磁波亂流使飛彈的導航系統發狂,其軌跡描出不規則的弧線,逆行到同盟軍所
在位置的宙點。
  同盟軍當然是大吃一驚,想要逃開這不孝子的造反,但飛彈撞上了正在反轉的艦體的側
面爆炸了。在閃亮的放電當中,一串新的閃光炸開了,一艘戰艦和三艘巡航艦,連鎖爆炸而
四處飛散。
  「這成什麼樣子!」派特中將以無可反論的率直怒吼著,幕僚們悻悻地互相對望。原本
就有最壞的自然環境圍繞著他們,但遭遇這種事,令人不禁要相信造物者是有著惡意的。
  而同盟軍的戰艦聖路西亞,更碰上了如同彩畫般的惡運。聖路西亞和僚艦尤里西斯並列
,繞向帝國軍的右側面,在想對密集的敵艦隊發射核融合飛彈,打開發射孔的瞬間,發射孔
卻受到落雷的直擊,發生了爆炸,聖路西亞化為一團光與熱。在一瞬之後,苛烈的風暴將這
一切都吹往黑暗之中。
  僚艦尤里西斯則毫髮無傷,雖然在同一瞬間、同一場所打開飛彈發射口,雷電卻只打在
聖路西亞。
  看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將兵們不得不感覺到連艦艇這種無機物都還存在著「運氣」這種
無法解明的事。也令人覺得,原本「公平」這種要素,就不存在於構成自然的成分當中。而
加強這種想法的事情,又陸續發生了。帝國軍的旗艦伯倫希爾出現在同盟軍的射程內。在不
規則且苛烈的狂風之中,艦艇操縱也未必能完全按照搭乘者的意思。
  二發鈾238飛彈,由二艘同盟巡航艦同時發射。
  ***
  此時,在伯倫希爾周圍,一瞬間呈現空虛狀態。護衛的各艦都被超低溫的風暴所翻弄,
遠離所要守護的對象。二條火線朝向了純白的艦體,一定有些帝國軍的艦長知道將有爆炸發
生,而閉上了眼睛。
  但是伯倫希爾毫髮無傷。珠玉的肌膚上,連擦傷也沒有,搭乘員懷疑自己五官的心情遠
勝於安心的心情。
  二發飛彈,在還沒到達伯倫希爾的艦首之所,軌道就交叉,而彼此發生碰撞在有如同歸
於盡的狀態下爆炸。爆炸光化為一波波的極光拍打著伯倫希爾,但卻沒有實際的傷害。
  萊因哈特興致勃勃地說著。
  「吉爾菲艾斯,看到了嗎?真是個好運的貴婦人啊。我們真是幸運。」
  「正是--」吉爾菲艾斯帶著滿腔的同意回答了。看來伯倫希爾不只是優美的天鵝,還
有著異樣的好運。
  而我軍的幸運就是敵人的不幸。沒能改寫歷史的二艘同盟軍巡航艦,挨了「純白的貴婦
人」重重的巴掌報復。伯倫希爾的主砲吐出純白的光棒,把慌忙反轉中的敵人鎖定在射程內
。看來就像是在被塗滿了暗褐色的畫布中,丟上白色的顏料。
  歡呼聲充滿著伯倫希爾的艦橋,但在一瞬中轉成了寂靜。在艦外狂吹的暴風突然變換了
方向。有著壓倒性份量的大氣亂流,開始壓制「純白的貴婦人」和他的騎士們,立即使得帝
國軍的艦列混亂。
  ***
  另一方面,在同盟軍的旗艦中,得到「自然」這支友軍的派特中將,對幕僚當中的一人
投出了譏諷的聲音。
  「楊准將,你的意見該不會是古代兵法的第三十七計吧?」
  隨著這句話所產生的同僚的笑聲,要比這句譏諷本身更令楊准將不愉快。但是所說出口
的,只有假裝恭謹的回答。
  「是,司令官所言甚是。因為這狀況開並非是那麼常見的。」
  派特笑出聲來了。看來並非是要冷笑楊,而是要誇示自己心理上的從容,但是在隔了一
拍之後跟從上來的笑聲,似乎刺激了他精神上剛直的一面急速地把笑聲封入粗糙的顏面肌肉
中,而對那些沒見識的幕僚以及白眼瞄過。幕僚們的笑聲一時失去了能源。
  另一方面,楊本身那對於上司本不多有的忠誠心,反射地受到刺激。雖想到可能是無益
的,還是姑且說說自己的意見。
  「司令官閣下,我個人認為--」
  他的好意在虛空中雲消霧散。派特以那無法誤解的露骨態度,無視於「艾爾.法西爾的
英雄」,注視著螢幕。
  楊想起在少年時代,和父親之間的對話。他那在十二年前死於事故的父親,對於「忠告
」有著獨樹一格的論調。
  「聽好,我的孩子,是偉人的話,只要忠告一次就會反省。是凡人的話,重複諫言二次
也會改正。而即使是較不成材的人,被說了三次也就會重新考慮。如此卻仍不改變態度的那
種人,就可以置之不顧了。」
  「不必做第四次的忠告嗎?」
  「因為到了第四次,不是被放逐、下獄,要不就是被殺。所謂的昏君就是如此。所以第
四次的忠告不僅會危害自己,還會讓對方多增罪過,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嗯。」
   「爸爸三次勸了無能的老闆,而後就獨立了。之後就如這般,成為值社會信賴及兒子
尊敬的了不起的人物。而無能的老闆在破產之後就不知如何了。」
  --楊把臉躲在操作桌後面,吃吃地笑了。無可否認的,對他意識的形成上,父親給與
了不小的影響。楊沒有見過祖父,但會是那種父親的父親,或許也有著不平凡的人生觀吧。
  派特中將無視楊的進言,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同盟軍而言,戰況決非是不利的。況且,
雖然像戰艦聖路西亞之類的不幸,一再地發生,但在狂風與厚雲的渦旋中,帝國軍仍被迫逐
漸退卻。幾手令人認定戰況已快接近完全的勝利了。
  ***
  球狀的放電體閃著白光劃過伯倫希爾的螢幕。不過,萊因哈特本身形成一個更熾烈的放
電體。
  「別退卻!至此再退一步,就會直接崩潰。再固守住三十分鐘!起死回生之策早已想好
了,剩下的問題就看時機了。忍耐三十分鐘就能得到勝利的!」
  除了一個人之外,沒有幕僚相信這句大話。
  固守兩翼的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也正拚命地支撐隨時可能崩散的陣形。也正因為是他們
,才能在這破壞性的自然界咆哮,以及極端劣勢的戰況中,防止軍隊的崩潰。他們在戰鬥、
指揮當中等待著。等待著他們所選擇的年輕上級展現出值得他們信賴及尊敬的才華的那一刻
到來。如果那一刻不來的話,他們大概就將以自己的生命來補償錯誤的選擇了。
  在其經驗和理論學習所及的範圍內,派特中將是個十分熟練的戰術家。遭遇戰的形式,
對他而言或許反倒是求之不得的。
  萊因哈特的冰藍色眼眸一直固定在映出狂風及戰鬥之慘禍的螢幕,一動也不動。在大半
的幕僚眼中都認為他是束手無策而呆然了。但不久之後,他的視線移向唯一信任著他而保持
沉著的幕僚。
  「吉爾菲艾斯,對行星表面B04座標以核融合飛彈集中齊射。旗艦動作之後,其他艦
就跟進。」這是萊因哈特的命令。
  Ⅳ
  戰況為之一變。
  位於同盟軍正下方的行星列古尼札的表面,發生猛烈的爆炸。集中命中的大群核融合飛
彈,破壞粉碎了由氦及氫構成行星表面的大氣層,達數十億立方公里的巨大氣體團,由下方
擊向同盟軍艦隊。同盟軍的陣形在一瞬間崩潰了。戰術上的計算與努力,在人為造成的自然
砲擊之前也是無能為力。而且,朝著混亂的艦艇群,帝國軍發出無言的歡聲,能量光束、飛
彈以及磁力砲彈的集中如豪雨傾瀉而去,無數的爆炸閃光為狂風添加了色彩。
  派特中將怒吼著,下令退避。不過既然通信回路已經無力化了,只有像帝國軍一樣,由
旗艦率先行來表達司令官的指示,他雖然顧慮自己身經百戰的名譽,仍下令上升脫離風暴的
雲界。在下方有行星表面的爆炸鑿穿同盟軍,在前方有帝國軍在這苛烈的冰冷狂風中,以難
以置信的整齊陣形向左右延伸,對著動搖的同盟軍以半包圍的形勢迫近。退路又剩下上方及
後方,而由帝國軍兩翼的迅速且柔軟的動態來看,很明顯的,後退將會引致敵方的急進攻勢
。派特在戰術層次的判斷力並不差。他不得不承認敵人的力量,接受處於敗勢的認知。
  在此期間,同盟軍當中,由兩位年輕的飛行員--奧利比.波布蘭中尉及伊凡.高尼夫
中尉巧致的連繫運動,把一艘帝國軍巡航艦完全地破壞了。這戰果雖能提高友軍的士氣,卻
挽回不了整個戰線所處的劣勢。由於派特不再執著,總算是迴避了潰滅,脫離戰場。
  帝國軍也避免急追而遭到反攻的危險,暫且退往伊謝爾倫要塞方向。對萊因哈特而言,
在局部性的遭遇戰中,認真去取勝也沒有意義。萊因哈特和派特之間,無可逆轉的差異就在
這邊。
  「真糟--」
  楊威利的自言自語中,充滿著感嘆的心思。在帝國軍中有著和他設想到相同戰法,且將
之實行的指揮官。把氣體狀行星的表面爆炸本身當做兵器來活用,從下方給予敵人損害。竟
然會有別人也想到這種不正常的方法,說實在的,他從沒想到過。他雖是沒能向派特進言此
項作戰,但大概說了也不會被司令官採納吧?
  「算了,反正--終究不過是種小聰明罷了。」
  在他不服輸地自言自語,置身於操作桌的這當中,獲得勝利的帝國軍陣營之內,發生了
小小的怪事。
  名為亞爾特麥的戰艦,游過固體阿摩尼亞的冰雹之海,接近了僚艇的背後。那艘僚艦是
負責指揮萊因哈特艦隊左翼小集團,由渥佛根.米達麥亞這位提督所搭乘。艦長瞄準了那艘
艦,隨即下令發射主砲。
  在戰艦的側面產生了小而鮮烈的橙紅色火球。距離太遠,雖然命中了,但卻無法一擊破
壞。亞爾特麥的乘員們,在攻擊友軍的恐怖感,以及對艦長那瘋狂韻律的笑聲的恐懼,更加
地縮成一團。
  但是,瞬間的歡喜,得到猛烈砲火的報復,戰艦一得知攻擊自己的對方所在,就把砲口
朝了過去,讓對方沐浴在能量光束及鈾238高速彈之下。
  若細心冷靜地看,就可以知道那些砲火雖然苛烈,但都是以充分計算而故意偏離射點的
。米達麥亞在不及一瞬的極短時間內領會一切狀況,而給予卑鄙的復仇者辛辣的報應。亞爾
特麥在迴避砲火而移的方向角度,也都在他的計算之內。亞爾特麥在狂風之中描出緩緩的弧
線,在空中移動,而位於其前方有著另外的敵人。
  復仇者的艦艇,就這麼自願地飛進撤退中的同盟軍的砲列之前。對同盟軍而言,沒有些
許為砲擊而猶豫的理由。有著相同內容的幾條命令在通信回路中奔馳,而為數十倍於命令的
能量光束由上下左右刺在戰艦亞爾特麥的艦體,呈環狀深深切人。
  在光和火焰,或許還有著不能為弟弟報仇的遺憾所沸騰著的熔礦爐之中,亞爾特麥艦長
的精神與肉體四散,化為永不停息的冰冷狂風的一部分。
  就這樣,渥佛根.米達麥亞,在自從克洛普休特克事件以來,從執拗地盯上他的貴族手
中,救了自己。
  ***
  最初傳回帝國軍司令部的報告,是說戰況不利。
  繆肯貝爾加元帥的決定,在他內心的大客廳中,不斷在計算、搜尋著該打開哪扇門。那
個「驕傲的金髮小子」若死於敵人的攻擊,他是絲毫不會心痛的,但其結果將使他無從避免
皇帝對他追究責任。然而,如果因他的救援而使萊因哈特撿回一命,則會引來菲爾格爾男爵
,以及立於其背後的布朗胥百克公爵等門閥貴族群的敵意吧。對繆肯貝爾加而言,在這二者
中選一,充滿著不情願及不快。
  「繆傑爾提督無事歸來了。」
  這個回報,解救了繆肯貝爾加元帥的勞心之苦。既然「金髮小子」自行生還了,就算菲
爾格爾再有多大的不快,責任也得歸於沒能殺得了這小子的同盟軍。明天大概還會有明天頭
痛的事因吧?但今晚暫且是可以安睡了。
  只為了繆肯貝爾加帶來了消極的喜悅「雲中之戰」就在消化不良當中終結。不過,經由
這場戰鬥,帝國、同盟兩軍都得到了某種程度推測敵方主力位置的材料,而準備進入接下來
的正式的艦隊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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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0: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Ⅰ
   在行星列古尼札雲層中的戰鬥,並不是投注主力的戰鬥,也因而只產生使得兩軍的慾
求不滿更加深刻的結果。如果不是那猛烈的自然環境造成不利的話,我們就贏了--兩軍都
有著這種想法,因此湧起了對再戰及完全勝利的慾望。這可說是由無益的出兵產生無益的戰
鬥,而喚起無益的精神動力的一個例子吧?
  從雷雲之中的戰鬥過後一星期的九月十一日,帝國軍與同盟軍,在不時可見的敵我雙方
默認的諒解下,在提亞馬特星域完成佈陣。第四次提亞馬特會戰近在眼前。
  同日十九時二十分,萊因哈特已經不想去算這是第幾次的作戰會議了,但在這場合中,
決定幾項重要的人事。不過對金髮的年輕人而言,重要的只有下面這一項。
  「左翼部隊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上將。」
  若以萊因哈特上將的階級來考量,這道人事命令本身倒沒有什麼特別值得驚愕的。不過
,在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中被任為後衛,在我軍主力陷入混亂之前一直未得到作戰機會的萊
因哈特,對他而言,至少是得到前方有敵人的位置了,這點是值得高興的。在列古尼札上空
的戰鬥之後,因為沒能將敵軍潰滅,而被同樣的那批人提出怨言,因而他原本也認為這種機
會已經無可指望。
  「為何讓那種人指揮重要的左翼部隊?左翼的崩潰可能將成為全軍潰敗的原因啊。」
  烏雲密佈之後必然降雨--菲爾格爾男爵反射似地大呼不平,但繆肯貝爾加元帥寬心地
說明意圖之後,他就滿意地退下了。
  看到此一情景的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准將,對萊因哈特做了忠告。那個菲爾格爾男爵
會就此退下,必定有相對的理由,希望萊因哈特有所警戒。
  我會注意的--萊因哈特如此回答,但內心倒是不怎麼關心。他心想:菲爾格爾那種人
又能做得了什麼?如果說,布朗胥百克公爵是以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女婿之身份而成了假借虎
威的狐狸的話,那麼菲爾格爾不就只是只假借狐威的老鼠了嗎?根據米達麥亞的報告,想從
背後偷襲他的門閥貴族之一人,已在行星列古尼札的雷雲中走上自作自受的末路,終究菲爾
格爾不過是個舌頭行動比手快上一百倍的人罷了。
  萊因哈特身為左翼部隊的指揮官,有必要做不使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佈陣。這是按照萊
因哈特的計劃,由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進行實行。結果幾乎完全沒有再由萊因哈特修正的必
要。
  「看看那艦隊行動的速度和佈陣之佳,而且還完全沒有半點浪費。」萊因哈特對著紅髮
友人吐出了滿意的言詞。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真可說是難得的人材。萊因哈特也不由得想要
感謝製造讓他們歸屬在其麾下的契機的故克洛普休特克侯爵及暴行殺人犯的那位上尉。
  ***
  「帝國軍,由伊謝爾倫要塞出擊。」
  在九月九日收到此報告時,自由行星同盟軍,已經將全部部隊在提亞馬特星域展開。在
此等待帝國軍做完全的佈陣,看起來似乎是消極的作法,但若在太靠近伊謝爾倫要塞的宙域
的話,則將會面對要塞的兵器與戰力。與其如此,還不如將帝都來的遠征軍與要塞分開,使
戰勢有利地進行,做各個擊破。
  不過,楊威利本身會想,伊謝爾倫要塞自己就有著如魔宮般的要素。就只因為那個銀色
球體的存在,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的軍事野心都受到刺激,而在另一方面也使其戰略視
野變得狹窄,令人不由自主會覺得,他們是否認為只有經由伊謝爾倫迴廊攻防戰,才能表示
出彼此的存在呢?
  這是壞女人的魔力啊--楊如此地想,但似乎也不是什麼卓越的比喻,所以在苦笑之後
就不再多想了。不管如何,他所屬的第二艦隊在行星列古尼札上空的戰鬥中,受到了雖非致
命,但卻不算小的損害,因此在此次會戰中被調為後衛,似乎是不太可能有戰鬥的機會了。
  「不過,如果敵方的部分兵力繞到側背,或是延伸兩翼而成為半包圍態勢的話,第二艦
隊就成了極為重要的預備的兵力了--」楊威利准將不靈巧地操縱著儀器,模擬作戰方案。
或許是會讓任何人都覺得稀奇,但他此刻很想工作。因為友人羅伯.拉普告訴楊說他終於和
潔西卡.愛德華小組訂婚了,所以在這個星期,楊就想埋頭在工作中。不過,好不容易才形
成的星域圖突然地消失,書面浮現出派特司令官傳來的傳喚文字,楊摘下軍帽,一隻手抓了
抓他的黑髮之後,就從派特的指揮桌站了起來,悻然地由艦橋走到走廊去了。派特要他少做
些多餘的事,去調查一下將兵是否有精神不安或不滿。「艾爾.法西爾的英雄」似乎在這一
次也相當不走運。
  ***
  接下繆肯貝爾加元帥下達的命令時,萊因哈特的眉間跳出一道閃電,手有如古代名匠在
盲目後仍投注全部精力去雕琢玉珠一般在顫動著。在身旁的吉爾菲艾斯非常明白那是因為憤
怒而非恐懼。萊因哈特從未對比自己強的人、有力量的人感到恐懼。不久後那白手一掀,將
命令書丟在吉爾菲艾斯前面。
  在投注視線的瞬間,吉爾菲艾斯的眉毛,無意識地將兩端高抬起來。
  「萊因哈特大人,這是--。」
  金髮的年輕人點了點頭,他的呼吸有點不規則。開了好幾次無益的作戰會議,竟然在最
重要的時候,沒有叫萊因哈特參加。
  「沒錯,吉爾菲艾斯,是司令官閣下下達『令人感激』的命令。要我們於十二時四十分
,率左翼部隊全兵力直線前進,攻擊正面的敵人。」
  「可是,這有什麼戰術層面的意義嗎?」
  艦隊參謀梅克林格准將如此問道。不和其他部隊連緊,讓左翼突出於敵前也是無意義的
。可確定的是將會遭受正面的敵右翼及左側面的敵主力兩面攻擊,而在兩面戰鬥的狀態下陷
入苦戰。
  「我們大概也不能期待中央部隊及右翼部隊的援助吧?梅克林格准將。」
  「這麼說的話,吉爾菲艾斯中校,在敵軍將我們推入絕境前,我們就已經被自己人先踢
下去了,是嗎!」
  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頰發出了銳利的笑聲。那是沒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絕對不會有的。
  「只有一個方法。一個讓繆肯貝爾加元帥,還有他那些無能的親信沒辦法安樂地觀賞我
們苦戰的方法。」冰藍色的眼眸,映出了體內的火焰,熾烈閃耀。
  「我看得出繆肯貝爾加的打算。他是想借敵人的手來排除我,想在此犧牲之下獲取勝利
。既然那傢伙有這種打算,我們也只有採取相當的應付方法了。」
  萊因哈特已是毫不使用敬語地放言,對吉爾菲艾斯、羅嚴塔爾、米達麥亞、梅克林格四
人放膽說出他的企圖。
  「--原來如此,真是大膽的計策,不過這會不會太過危險呢?」
  「這點早已有所覺悟,我自己也不想用,但是也別無他法了,難道要束手無策地落入繆
肯貝爾加的計謀,犯下兩面戰鬥的愚行嗎?」
  其他三名在瞭解後離去,而後萊因哈特對吉爾菲斯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只有這一次。若是這麼勝利,往後就不再用這種邪門歪道了。」
  萊因哈特做了許諾。的確,使用這種奇策並非他的本意,正因這是事實,所以對於逼他
不得不使用此策的繆肯貝爾加,萊因哈特是怎樣也抱持不了好感。
  Ⅱ
  帝國軍有了行動了。同盟軍是在十三日探知到此事。
  雙方都展開為橫形列陣、左翼部隊對右翼部隊、中央部隊對中央部隊、右翼部隊對左翼
部隊,彼此間隔三.四光秒至三.六光秒的距離佈陣。就像膽小的昆蟲在伸展觸角一樣,遂
漸地略微拉近距離,就在看來將以正面砲戰開始這場戰鬥的時候,帝國軍的左翼部隊開始急
速前進。因為其他部隊的前進速度沒有變化,所以看來左翼部隊似乎都像是被半孤立了。而
現在前進到他們幾乎已不能稱為左翼部隊的相當前方的位置。
  「要以傾斜陣做時差攻擊嗎?」這種疑問和擔心,同時在同盟軍的幕僚之間湧起。不過
,就算是要這麼做,左翼部分向前突出的程度也太過頭了。這個樣子,不就像是自願成為被
各個擊破的對象嗎?
  對於帝國軍的動態,也給了楊威利准將不能理解的印象。以常理來看的話,應該視為是
強調左翼部隊的孤立,以此做為誘餌,企圖誘發同盟軍進行無秩序的攻擊--的吧?只是,
要做為圈套的話,也未免太過明顯了,如果同盟軍不上當而繼續漸進的話,帝國軍等於自己
平白將全兵力的三成孤立在敵陣之中。
  或者是,仗著完全的連擊,打算讓左翼部隊突然向順時鐘迂迴,而進行兩面夾擊呢?
  「實在是搞不懂。」
  楊威利很乾脆地退出思考的迷宮。帝國軍的動態中,令人感覺到某些著眼於軍事理論盲
點以外的目的。不在實際開啟戰端之前,是無從去應對的。
  此時,楊突然想到的是:帝國軍該不是真的要讓左翼部隊孤立吧?如果說帝國軍內部有
著意見的不統一或指揮官的相互對立,而使左翼部隊成了被友軍離棄的存在的話--
  想及此事的楊威利,不久就向司令官提出意見,但派特中將的反應相當冷淡。說起來,
原本就是無法提出證據的意見,所以也許期待上級善意回應的人才是不對的吧。
  「就算你的觀測是正確的,要如何去確認呢?」
  「那麼就試著向帝國軍的中央及右翼部隊攻擊,來看看左翼部隊的反應如何?如果左翼
部隊沒有反應,應可證實他們帝國軍內部確實有不協助調的現象。那我們就沒有理由不加以
利用。」
  提案立即被駁回了。如果事實和他的想法相反,帝國軍之間有密切的聯繫的話,那麼直
進的同盟軍中央部隊將會把全身曝露在右前方來的砲火之下。
  「也罷,做了薪水份量的工作了,其他的事就交給拿更多薪水的人去做吧!」
  有點誇大的自言自語,但實際來說,楊威利准將已不止再三地在能力水平之前縛手縛腳
的了。更何況,這次的情形,連他自己也沒有確切的自信,被駁回的理由也很正確,因此他
亦無心去埋怨派特中將的冷淡。
  ***
  實際上,與楊威利的進言無關,同盟軍首腦部也把握不了帝國軍之動向的意圖。和楊有
著相同看法的人不是沒有,但那就等於帝國軍自己想找敗仗了。同盟軍不必多勞,帝國軍就
奉上兵力分散的果實,想來未免太過會為自己著想了。
  如果給予同盟軍充分而正確的情報,特別是在人事方面有著縝密的知識的話,他們或許
就能正確地判斷,立下正確且有效率的用兵方案,而將分為二部的帝國軍各個擊破吧。
  結果,帝國軍一連串的動態太過不自然,因而以同盟軍首腦部所擁有的戰術上的常識,
只有將之判斷為「這是圈套,不要上當。」以這一點而言,由繆肯貝爾加元帥訂定,而菲爾
格爾男爵也認同的作戰,可說是暫告成功了。此時,繆肯貝爾加看著旗艦維兒賀米奈的螢幕
,對同盟軍不採取反應的狀況感到滿意。
  同盟軍就這樣,沉默地看著萊因哈特艦隊無謀地突進。當然砲戰的準備也已完成,在血
氣正旺的指揮官當中也有人主張先發制人,但終究是孤立的單一部隊的行動,還是該弄清對
方行動的意圖再做反應--這樣的見解會受到支持也是當然的吧。
  而突生急變,是在十三日十三時四十分時候。
  至今一直朝同盟軍中央部隊前進的帝國軍左翼部隊,突然向右轉向。在帝國軍與同盟軍
都驚愕地注視之下,萊因哈特大膽地在敵前進行迴旋,就這樣朝逆時鐘方向前進。
  那是幾乎讓兩軍的地理感覺在一瞬間為之混亂的迅速行動。而再重新整理過的感覺,則
挨了新的驚愕所給的一巴掌。現在帝國軍主力與同盟軍已經在無可迴避的極近距離相對峙了
,而完成常識外的旋迴行動的萊因哈特艦隊,已朝向同軍左翼部隊的左側面,亮起兇猛的利
牙,將部隊展開。
  「--!」
  在極近距離看到佈滿在螢幕上的人工光點群,兩軍的司令部要員們都說不出話了。
  「開火!」的命令由哪邊先發出則就不知道了。對大部分的雙方將兵而言,由靜到動的
轉換是太過急遽了。宇宙立即被亂舞的火線切分成數萬的細片,被爆炸的火球群挖出無數的
洞孔。
  「開始了。」看著螢幕,金髮的年輕人發出觀眾般的感想。
  「的確是,要叫我再做第二次可就不幹了。」吉爾菲艾斯吐出幾乎令肺部真空的嘆息。
如果同盟軍反應迅速,或是預測到萊因哈特的敵前旋回,則萊因哈特軍的左側面將遭受致命
的橫擊,而毫不誇張地,萊因哈特所率的左翼部隊將有潰滅的危機。大概友軍會眼看著萊因
哈特軍潰滅,利用這段時間進行什麼作戰吧。
  「我明白,不過,這可真是痛快。」
  萊因哈特以小孩般的口氣同時嘲笑敵我雙方。會在這種情況下開戰,大概帝國軍和同盟
軍都沒想到吧。萊因哈特並沒有無視繆肯貝爾加元帥的命令,他前進了,但可沒人命令他得
前進到最後。
  大膽極了--梅克林格准將在心裡咋舌不已。不過,比這奇策更值得讚賞的,是萊因哈
特言明了不將這奇策視為大成功,而是用過就丟的奇術,不會再用第二次的這份戰略家的見
識。以少勝多、靠奇襲立戰果這類的事,都只是門外漢不負責任的夢想,比敵方籌聚更多的
兵力,將此兵力好好訓練,並建立支撐此龐大兵力的經濟力,才是戰略的正道。萊因哈特深
知此事。在戰場上要以奇策取勝,事實上是最差的勝利方式。
  同盟軍左翼部隊可說是同時被神與惡魔遺棄。他們一邊和在正面展開的帝國軍右翼部隊
砲火相交,還得抵擋想由側面繞往後背的帝國軍左翼部隊的攻擊。左翼部隊會遭到敵方左翼
部隊從左側面攻擊,根本是不該會有的事情。
  受部下深厚信賴的此方面同盟軍司令官為波羅汀中將,他一從最初的混亂中重新站定之
後,就以巧妙的火力集中,及堅厚防禦陣的編成,勉強地防止了部隊的崩潰。不過,帝國軍
的奇策在心裡上造成的衝擊仍是不小。
  再三言明的,萊因哈特並不想再使用這種風險高的奇策。而在同時,在僅有一次的機會
中,他打算獲取最大限度的收穫。那就是在取勝的同時,賣個人情給繆肯貝爾加等人。
  Ⅲ
  「這金髮的小子、金髮的小子--」
  繆肯貝爾加元帥在不斷交互著咒罵和咬牙切齒的聲音。這位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洞察到了
萊因哈特的企圖,是要把帝國軍主力從旁觀者的座位上踢下來。
  即使不是他,也不會察覺不到的。他的旗艦現在正在最前線面對敵人的火力,螢幕上映
出毫不間斷的火球群,艦體因為火球釋放出來的能量亂流而不斷地上下左右搖動。
  繆肯貝爾加身為大軍的指揮者,也有相對的用兵方策。他讓萊因哈特的左翼部隊突出,
以引起同盟軍疑惑,而後在全面交戰時,犧牲萊因哈特部隊,打算讓其他的部隊獲取最後的
勝利。
  這個盤算在中途還進行得很順利,但金髮小子仍拒絕成為繆肯貝爾加算盤中的珠子,而
玩弄出用大膽也不足以形容的奇策,使得利用者和被利用者之間的立場換了過來。敵前轉向
,而且竟然還就此長驅直入,繞到敵人的側背!
  冷顫在皮膚上奔馳。繆肯貝爾加感覺到額頭與頸子上的冷汗。這種用兵不是平凡將領所
能做到的,或許那小子是稀有的天才吧?
  不過這種想法在一瞬間消滅了。對太過年輕而一步登天的人那份難以去除的偏見,把一
切都視為偶發事件。對萊因哈特而言,他的知己反倒是出現在敵方陣營。
  ***
  這不是帝國軍全體最初就有的戰術方案,楊威利准將下了如此的結論。帝國軍主力那不
亞於同盟軍的混亂狀況,如此地告訴他。如果從一開始帝國軍就預定做傾斜陣戰法的話,在
左翼部隊放膽地做敵前轉向之後,帝國軍就該對同盟軍前方集中火力了。半瞬差池決定勝敗
,此後存在的就不是戰鬥,而是單方面的殺戮了。但事情卻未如此,表示帝國軍左翼部隊的
行動對其他帝國軍而言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那麼,他那沒來由的直覺--帝國軍內部有不協調存在--不就正中目標了?那坐份覺
欠缺根據,因而連對他自己本身也欠缺著說服力,說來實在可惜。
  不過,現在整個戰況,就要看在同盟軍左側背展開的帝國軍左翼部隊的指揮官如何導演
了。那位導演是何等人物呢?不由得讓楊感到興趣了。
  話雖如此,現在可沒有追求他個人興趣的手段與時間了。帝國軍的砲火,已經逼近他所
搭乘的第二艦隊旗艦帕特洛克洛斯,螢幕不斷重複著大小火球的出現與消滅。
  ***
  萊因哈特知道自己的勝利--所需要的不是確信,而是知道。只是,他的勝利是否能直
接連結到全帝國軍的勝利,仍在判斷之外。畢竟他與帝國軍非但沒有相互連繫,連統一的指
揮系統也不存在,萊因哈特只有以戰術層次去處理眼前的事態。
  現在已經無暇去談戰術或用兵了。前線正處於混亂,砲火與戰意化為滾滾熱湯,煮沸了
眼前可見的宇宙。聚集無數的艦對艦、小集團對小集團各個擊破的景象,形成了整個戰場。
  雙方的戰力在伯仲之間。陣形在此時也分不出何方比較有利--如果還有陣形可言的話。
  帝國軍看來正由主力與萊因哈特軍(現在已說不上是左翼部隊了),從正面與側面對同
盟軍做半包圍。但是友軍之間沒有連繫,同盟軍在兵力集中度方面倒還強一些。若加強攻擊
的方向性,有可能完全截斷帝國軍主力與萊因哈特軍,然卻無暇立下如此的戰策,只有做戰
術層面的攻防,結果使情況陷入混戰狀態。
  在這混戰狀態下,唯一還保持有組織的行動及有秩序的指揮系統的,大概只有帝國軍上
將萊因哈特.馮.繆傑爾所統率的部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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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0:50 |只看該作者
  對萊因哈特而言,在戰略層面上做壯大的構想及計劃才是本領所在,這是無疑的,但在
被限於狹窄範圍中的戰術層面上的處理能力也能表現得如此非凡,對艦隊參謀梅克林格准將
等人而言,實在是值得瞠目的。總之,在這難以收拾的廝殺當中,還完全具備武力集團之形
態的,只有萊因哈特的艦隊。而只要此一形態繼續維持下去,萊因哈特將統率全戰場上最強
的武力集團,大概將會為這會戰帶來最後的終結。
  萊因哈特輕輕敲著站在身邊紅髮友人的手,說道:「看吧,吉爾菲艾斯,繆肯貝爾加那
傢伙原本打算犧牲我來落個輕鬆,結果卻是那個樣子。」
  不過對萊因哈特而言,既然麾下戰力的絕對數量少,他也就不能一直對友軍的混亂與狼
狽感到愉快。若同盟軍在混亂中取勝,又成功地重編陣形的話,成為孤軍的萊因哈特就難有
勝算了。萊因哈特知道,勝利是戰術上的計算及戰略的累積結果。若不明白這一點,他何僅
只是「驕傲的金髮小子」,根本就只是隻瘋狗了。
  「你認為如何?吉爾菲艾斯,我認為還不是真正採取行動的時候,你的看法呢?」
  「是,我也覺得還早。」
  「理由呢?」
   「和萊因哈特大人相同。」
  「喂,這說法太狡滑了。」萊因哈特發出清澄的笑聲,吉爾菲艾斯也笑了。
  「那我就說了。同盟軍的勢力還未被削弱,現在即使行動,也只會被捲入混戰之中。再
讓友軍多努力一下,讓敵軍消耗了能源之後,再給予致命傷吧。」
  「沒錯,現在還是得讓繆肯貝爾加發揮一下老將的手腕才行啊!」
  ***
  此時同盟軍也用了奇策,想出此案的是參謀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他向司令官羅波
斯元帥進言,獲得許可,從處於混戰狀態中的友軍,苦心地挑出一支部隊,讓他們朝伊謝爾
倫方向前去。
  快速補上了被派開的部隊的空隙,防止帝國軍的滲透,表現出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的戰
術手腕。
  「太漂亮了」連楊威利都脫口輕聲說道。另一方面,離開戰場的部隊,一面向伊謝爾倫
方面前進,一面故意發出電波,告訴帝國軍自己的所在。他們的目的是誘敵,想令帝國軍的
精神動搖。
  「回伊謝爾倫要塞的路被截斷了!」
  恐懼的巨浪掩蓋了帝國軍。帝國軍之所以能一再入侵同盟領地,是因為伊謝爾倫的存在
,這是遠征的將兵心理上的依靠。回去的路被截斷,等於代表了滅亡。
  同盟軍不可能有那種多餘兵力。冷靜地思考就會瞭解,但是此時能保持冷靜大概只有萊
因哈特了。
  ***
  「那是偽裝作戰,不足為慮。」
  萊因哈特下了斷定,但他的指揮權所不及的部隊,則開始打算後退,而不斷出現遭到正
面的敵人擊潰的例子出現。同盟軍暫時脫出混戰,看來在優勢中似乎建立了全軍秩序。
  格林希爾上將的奇策,距完全成功還有足足一百光年,卻爭取到短暫的時間。
  不過,那也真的只是短暫的時間。因為在三十分鐘左右的時差後,帝國軍的其他指揮官
也有了與萊因哈特相同的洞察和見識,終究是盡力制止了部隊的潰亂。
  可憐的是往伊謝爾倫要塞做偽裝作戰的同盟軍部隊。算是完成任務的他們,繞過戰場,
想和友軍的主力部隊再會合,但被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指揮下大約同數量的帝國軍艦隊捕
捉到,成為巧妙的側背攻擊的食餌,幾乎遭到全滅。
  接獲羅嚴塔爾捷報的萊因哈特,也無法光替部下的武勳高興。他的旗艦伯倫希爾的存在
,引起同盟軍的注意,而正受到攻擊。
  伯倫希爾的樣子,正如同率領著大群的鷲、鷹、隼等鳥群的天鵝。
  同盟軍將這白色的優美戰艦,當成全帝國軍的象徵,在波羅汀中將的指示下集中了火力
。攻擊艦隊旗艦打倒指揮官是戰術上的常道,但也卻有著使部下的心理昂揚的目的。凶暴的
光之槍,朝著純白而閃耀的伯倫希爾不斷投擲過去,躲避攻擊的戰艦,在黑暗與光芒之間搖
動。
  「向左迴旋,四十度!」
  萊因哈特不自主地叫喊著,對於熱愛伯倫希爾的他來說也是無可厚非的反應,但這卻明
顯地侵害到艦長的職權。
  伯倫希爾的艦長是由萊因哈特指名的卡爾.羅伯特.舒坦梅茲上校,此時他毅然地抬起
臉來。
  「閣下,關於本艦的行動,指揮權歸於下官。希望閣下身為艦隊司令官,能專注於自己
的權責所在!」被部下叱責的萊因哈特,眨了眨眼,看著艦長。白皙的臉上泛紅起來,但那
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羞愧。
  「抱歉,正如卿之所言。伯倫希爾的指揮權在於卿的手中,我不會再插嘴此事了。」
  艦隊參謀梅克林格准將內心中鬆了口氣。以前他在同樣的場面中,看過對司令官直言的
艦長被當場解除職務的例子。
  這人只要有著容許部下直言的度量,前途也將無限地伸展吧。梅克林格如此想著。
  吉爾菲艾斯很高興。萊因哈特能有承認己非的率直是令人高興的,而有著能夠不懼上司
而直言不諱的部下存在,也是值得高興的。他心想:萊因哈特選到一個好艦長了。
  相對於優秀的上司,部下也被要求要有相對的能力吧。渥佛根.米達麥亞和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擔任著敵前轉向的先鋒與後衛,而使得萊因哈特艦隊能保持完美的隊形做迅速
的移動。
  「那位金髮的指揮官可不會讓我們太輕鬆的。」
  米達麥亞在自己的艦上如此想著,但他也為了有著能充分使用自己能力的上司之存在而
慶幸。不只是他自己,他覺得那位年輕人將會讓一陣強風吹過這幾乎滯息的貴族優勢的社會
。羅嚴塔爾也略微表示:那位年輕人可並不只是期望陞官得勢而已。而這句話想來也似乎理
所當然。或許那年輕人有著更強壯的翅膀,他的旅程還在遙遠的彼方吧。
  ***
  在過了十五日的二點後,同盟軍的將兵在身心兩方面都明顯地缺乏能量了。因為睡眠不
足及過度勞累,兵士們的判斷力與集中力都極度低下,動作也變得遲鈍且雜亂了。連保護自
己的本能,都加速衰退似地,被下令做內部情報收集分析的楊威利准將實在看不下去了。
  「讓兵士暫且到密艙床內去睡一下,給予休息如何?」
  楊如此進言,但在「在此期間若遭遇敵襲,那要怎麼辦?」的理由下被駁回了。事情至
此,他也發火了。戰鬥持久下去時,要如何讓將兵取得休息,這方面的考慮不是司令官的責
任嗎?楊又再提出二次意見書,但一次被駁回,一次被忽視了,楊此時體會到沒有指揮權的
自己的無力感。
  ***
  九月十五日八點三十五分。
  繞到同盟側背,不斷蠶食陣形的萊因哈特艦隊,開始採取中央突破敵軍的戰法。至此萊
因哈特一直慎重地在擴展著安全範圍,但在看到同盟軍的物質、精神、兩面的能量都到達限
界點後,一舉轉為攻勢。
  「如何?吉爾菲艾斯。」
  「是,時候是到了。」
  短短的會話後,萊因哈特下了決定,將至今一直做橫列展開的麾下艦隊,如同扇子合起
般地重編為縱列,以米達麥亞的部隊為先鋒,要從同盟軍的後背襲擊。因為在後方確保了廣
大的安全圈,才能做這種重編,不過其速度之快也非尋常,同盟軍無法應對其速度與尖銳。
米達嚴亞可說是踢開了敵人似地急速前進。
  同盟軍被完全截斷了。由全體的佈陣來看,原本是可以反過來左右挾擊縱列的萊因哈特
艦隊的,說來是如此,但他們已經沒有應對的能量,因而急速向左右崩潰。
  但是,帝國軍主力此時也已受到充分的損害,如波羅汀、伍蘭夫等同盟軍的提督們,在
自己的責任戰區上,發揮了值得讚賞的用兵能力,甚至局部的壓倒帝國軍。
  對於因為萊因哈特而逐漸崩潰的部隊,伍蘭夫給予強力的叱責。
  「從後方被攻擊的話,我們再往前進就好了。水向低處流,有什麼好怕的?」
  伍蘭夫的話,聽來也許像是猛將應有的粗枝大葉,卻是立足於對帝國軍各部隊的強弱之
正確判斷以及企圖安定友軍精神的盤算。伍蘭夫麾下同盟軍艦隊,對萊因哈特採取傾斜的躲
避,就順勢殺入前方宙域,對繆肯貝爾加進行全面的攻勢。很諷刺的,萊因哈特間接地對友
軍帝國軍施加了難以抵抗的壓力,帝國軍發出哀叫似的求援信號。
  「我們這次就見死不救吧。」
  一時,萊因哈特認真地如此想著。不過這小小的復仇快感並未持久。有著更巨大的目的
,也有著不僅輔佐自己且共有此目的的同志。被萊因哈特問及意見時,紅髮的友人回答了。
  「萊因哈特大人應當會瞭解才是。十個提督的反應,跟百萬兵士的感謝,是無從比較的
。」
  「沒錯,正是如此,吉爾菲艾斯。反正我是被那些提督憎惡的,他們就被我救了,也只
會覺得不愉快吧,但兵士們確實就不同了。」
  萊因哈特下了命令,再次做了超過常識的急速前進,而且是緻密地計算了方向和角度的
結果,以曲線行進到戰場範圍邊緣,突然躍出到同盟軍的左下前方。
  因此,對帝國軍中央部隊加以苛烈攻擊的同盟軍主力,於左下前方遭受萊因哈特艦隊的
銳鋒,陣形一直潰散,被迫後退了四十萬公里。連伍蘭夫也沒辦法再維持足以對抗萊因哈特
的陣形與兵士的精神了。
  即使如此,同盟軍首腦部仍努力避免潰滅。結果,同盟軍不過只是被萊因哈特指揮的少
數的一支部隊所壓迫,以數量反壓回去就行了。如此設想後,將潰散中的陣形直接朝左方移
動,而在那邊有米達麥亞等著。
  渥佛根.米達麥亞少將此時指揮的戰力只有一五零零艘,由正面衝突的話,將直接連結
一瞬後的包圍與二瞬後的潰滅吧。
  在後來指揮統率比此時多數十倍以上的艦隊時也是如此,米達麥亞雖是勇敢且大膽,卻
非無謀愚蠢之輩。他以辛辣的戰法,將同盟軍誘入圈套。假裝被敵人的兵力壓迫而逃走,逐
漸扭轉同盟軍的前進方向。就這樣,在直進的萊因哈特艦隊主力之前,同盟軍以傾斜橫隊的
形態通過。
  同盟軍受到右前方二點鐘方向的萊因哈特艦隊主力的砲火,一舉損失了五零零艘以上的
艦艇。不過右前方的各艦仍立即反應進行反擊,但左前方的各艦仍追著米達麥亞急速前進,
等發覺時艦列已經拉得細長了。在害怕孤立,急忙想反轉時,被露出銳牙的米達麥亞部隊襲
擊,被打倒在集中的火力上。
  至此,同盟軍已在萊因哈特艦隊柔軟之至的行動與戰鬥形態被玩弄,淪為可憐的存在了。
  Ⅳ
  九月十六日十四時五十分。
  同盟軍的損傷率已達到繼續戰鬥的極限了。
  第二艦隊的司令官派特中將,讓幕僚們依序陳述意見,但舉手的人全都主張撤退。他們
都還保持正常,並非執著於敗象濃厚的戰鬥而寧可失去一切的狂言者。楊威利准將保持沉默
,但被司令官指名時,他如此回答。
  「軍人以逃亡為恥的,只有在捨棄老百姓的狀況下。為期日後再戰而逃,一點也不可恥
。掩飾敗北,懶於分析敗因,則更為可恥。」
  因為表情和口氣都有著超然的態度,使眾人要理解內容上的辛辣還得有幾秒的時差。實
際上,說這話的他本人在內心中也想著「我怎麼自以為了不起地胡扯啊?」,不過無疑的這
是正確的論點。
  雖然不對楊的意見有所感動,但派特中將將艦隊司令部全體的意見向總司令提出,而後
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對全軍下了撤退命令。
  「我軍對不法且不當地侵攻我國領域的專制國家之侵略軍,善戰而使其企圖遭受挫折。
因此,已達成抗戰之目的,認定不需再為無益的戰鬥斷送將兵之生命,全軍返回歸途--」
  在軍官梳洗室洗臉的楊聽著這廣播,心想這真是無意義至極的美麗辭句啊,卻也沒有憤
怒與關心了。他所掛心的是那大膽進行近乎奇蹟的敵前轉向的帝國軍提督,但這方面倒也無
從去得知。只有暫且回到同盟首都,喝喝好久沒喝的美味紅茶,才是他所能期待的了。他想
起由自己擔任監護人的那個十三歲的少年。
  尤里安.敏茲一定不會辜負他的期待,泡一杯錫隆或亞露莎茶葉的熱茶吧。比起勳章及
陞官,那可是更好的獎賞了。
  ***
  羅波斯司令官的廣播雖是美辭麗句,倒也不完全是虛偽的。帝國軍侵攻的企圖的確受挫
了,在會戰中遭到的損害也不小。若除掉萊因哈特艦隊不算,帝國軍的將兵死傷率及艦隊損
傷率並不亞於同盟軍。五月十六日二十時二十分,發出歸還命令的繆肯貝爾加元帥已疲勞之
至。
  細算此次會戰的開始到結束的一切,四捨五入後的結果,雖然是極不願意,但自己確實
是被「驕傲的金髮小子」所救了。
  要得出這個答案的要素之一,也是身為專制國家之廷臣的打算。在結果上,萊因哈特穿
過各種人為的危險而活了下來。皇帝會照預定給這寵妃之弟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的門第吧,
而且一定會順便慷慨地賜與一級上將的階級。不管布朗胥百克公爵那些門閥貴族如何有權勢
,要拿來和皇帝比較可是愚蠢之至的。
  自己對萊因哈特所做的事,也無法就此束之高閣而忘卻,因此更必須賢明地做好事後的
處理才行。反正只是一時的,彎腰的對象是皇帝,而非那小子,想到這一點,心中的不滿也
安撫下來了。
  在繆肯貝爾加元帥有所結論時,菲爾格爾男爵出現了。他一開口就說:那小子還活著。
開始提及了軍務尚書和布朗胥百克公爵形同密約的那一事,但在途中被打斷了。
  「就到此為止吧,菲爾格爾男爵。」
  繆肯貝爾加元帥毫不費力地發出不悅的聲音。在疲累之時,還提這檔事,令他不由自主
地生氣了。
  「若是在戰鬥之中也就姑且不論,在戰爭結束後,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卻離奇地死
去,皇帝陛下也會認為有異吧。若是下令追查真相,身為臣下的也不得不遵從了,那樣也好
嗎?」
  「--」
   「前些日子,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被賜死的事情,你也知道吧。昔日獨佔陛下之寵愛於
一身的侯爵夫人都如此下場了。你也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名族,還是該自重點。」
  菲爾格爾咬牙切齒地退下了。他雖也因戰場的勞苦而疲累,但憤怒與執念更遠超其上。
從旗艦的走廊走回自己的房間,男爵開口說話了。
  「我可以打賭。包括我自己在內,年輕貴族的素行都不足為道。若讓那個金髮小子橫行
下去,總有一天,銀河帝國的所有廷臣,後悔的淚水會流滿一池塘。」
  菲爾格爾男爵不是預言者。他不過是根據偏見與憎惡,自行編繪出最壞的未來圖。而在
二年後,他的預想全說中了。
  ***
  九月十六日十二時三十分。帝國軍也開始從戰場脫離,經由伊謝爾倫要塞,返歸回帝都
奧丁。第四次提亞馬特會戰就如此結束了,這是高登巴姆王朝的軍隊在此星域最後的會戰。
  此次會戰,沒有戰略上的意義。這一點和今年年初的「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完全相同
,和在一世紀半之間進行三百次以上的大多數會戰也都沒什麼兩樣。特別是對自由行星同盟
而言,可說是被迫的戰爭所帶來的無奈的結果。
  但是對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在不久的將來將成為第二十代的羅嚴克拉姆怕爵而言,
這卻有著確保晉升為一級上將的意義存在。而在此會戰中他所建立的功勳,也成了他以繆傑
爾這個姓所建立的最後功勳。
  另外,對渥佛根.米達麥亞及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等人而言,是他們在萊因哈特這位
金髮年輕人帶領下的首次戰役。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
  「是--」
   「卿等的戰鬥相當出色,我很滿意。希望今後卿等的才幹與技倆也能繼續活用下去-
-為了我。」
  後面加上的這一句,讓灰色的眼眸與金銀妖瞳都銳利地閃動。蜂蜜色的頭與暗棕色的頭
都畢恭畢敬地低了下去。
  「是--」
   「在閣下開元帥府之時,請切勿忘了我等二人。」
  對他們而言,私下的契約可說在此時已完全成立了。兩位提督從萊因哈特面前退下,暫
時是不會再出現了。他們晉陞為中將,在下次與敵人交戰時,已是在萊因哈特.馮.羅嚴克
拉姆「帝國元帥」麾下了。
  --另外,對高登巴姆王朝而言,這也是一場給予將來的篡位者得到功勳與聲望的機會
,對自己的命脈揮下利斧的戰爭。總之,第四次提亞馬特會戰,可說是對幾個人的個人歷史
而言有著非凡意義的一場戰鬥。不過這只對於帝國,例如對同盟軍的楊威利而言就是沒有任
何意義的戰鬥了。他要經歷對他而言有意義的戰鬥,則是在五個月後的亞斯提星域。
  ***
  總司令官繆肯貝爾加元帥給萊因哈特的讚辭,比起萊因哈特對兩位提督的話,其中的誠
意還不足百分之一。但終究是讚辭而非指責,元帥的善意是僅止於一時的,但就此他就確定
可升為一級上將了。
  回到伯倫希爾的個人房間內,萊因哈特對紅髮的友人說:「全都是靠你的,吉爾菲艾斯
,帝國軍又勝了,又可以向姊姊自誇了。
  「勝的不是帝國軍,勝的是萊因哈大人您。」
  吉爾菲艾斯所說的不是奉承。他至死都未奉承過萊因哈特,因為他知道那對萊因哈特並
沒有好處。他只說發自內心的話。
  但萊因哈特搖了下頭,豪奢的黃金色頭髮掀起一陣風。他那冰藍色的眼眸活力地回答紅
髮的友人。
  「不對,吉爾菲艾斯,不是那樣,勝的是我們。」
  這也是發自內心的話。他從沒想過要獨佔戰績,成功、勞譽、還有伴隨而來的一切事物
,他都打算與這紅髮的友人共享。已經有數年他們都共有著過去,他們也必定能共有未來的。
  兩人並排坐在長椅上,透過透明牆遠眺星海。這是他們目前渡過的海,也是將來想要征
服的海。星星閃爍,波濤湧起,沸騰的能量掀起無聲的潮音,投向萊因哈特意識的原野。
  此時,萊因哈特只想著自己將獲取的事物,對於將失去的,他什麼也沒去想。他只想著
向遠處、高處飛翔,而從未想過會墜落地面的事。他一個勁兒地相信著自己的翅膀夠強韌--
  充滿充實感的疲勞捕捉了他。他打了個小呵欠,閉起那有著長睫毛的眼睛,把黃金色的
頭靠在吉爾菲艾斯的肩上,墜入舒暢的小眠之中。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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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18: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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