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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外傳三 千億的星辰,千億的光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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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凡佛利特星域會戰

【第二章】三種紅色

【第三章】染血的四月

【第四章】混戰的始末

【第五章】初夏強風

【第六章】伯爵家候補繼承人

【第七章】真實是時間的女兒

【第八章】千億的星辰、獨一的野心[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17: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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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5: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Ⅰ
  這一年,歷史仍躊躇在惰性的淤水中,看來還未打定主意,究竟要往哪個方向流出。
  由日後來回顧,這一年是高登巴姆王朝和自由行星同盟,這兩個相敵對的?星間國家的
末期,歷史已經朝向新的時代開始鳴動了。但是,人們的意識仍未從一世紀半以來的催眠狀
態中醒來,重複相同的事,流血的鐘擺運動,被認為將永遠持續下去的戰爭與和平的交錯調
和。這些都使人們的思考失去了彈性,把明天放在昨日的延長線上,而對此不抱持任何疑問。
  宇宙曆七九四年,帝國曆四八五年。這一年也和過往的許多年一樣,讓高登巴姆王朝銀
河帝國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掀起了數次戰火。
  而其中最早的一次,是「凡佛利特星域會戰」。
  凡佛利特星域,是位於伊謝爾倫迴廊的同盟側出口周邊的?星系。有著八個大行星、三
百餘個小行星、二十六個衛星,但卻沒有氧氣和水,而又因為太過接近與帝國交戰的邊界,
並未進行任何移民,而任其荒蕪地放置不管了。?星凡佛利特本身也不穩定,沒有人甘冒自
然的嚴苛及人為的危險而來此居住的。
  在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重複著互吼互嚙的五萬個日子以上的歷史當中,至今凡佛
利特星系幾乎完全沒擔任過任何重要的角色。如果說?星凡佛利特有自我表現慾的話,那麼
也許在這一年終算是有所滿足了。在「會戰」上面冠上「凡佛利特」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
  參加此次會戰的銀河帝國軍的軍官中,有著名為萊因哈特.馮.繆傑爾的金髮年輕人。
  帝國曆四八五年、宇宙曆七九四年三月。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年屆十八歲,階級是准將,在十字頭的年紀就被稱呼為「閣下」
。關於這個事實,當事者的主觀與客觀之間,有著巨大的落差。周圍的人,特別是對由門閥
貴族出身的軍官而言,這幾乎是會令他們嘔出剛吃下的餐點的一件不快之事,而較敏感的人
,也許還會略為感受到時代朝向灰暗險惡的方向移動的預兆。此事對萊因哈特自身來說,當
然不會有所不悅,但倒也沒有別人想像中那般地高興。對他而言,准將、甚至於元帥,都只
不過是達到目的前的一段階梯罷了。萊因哈特也沒想過要在哪兒坐下來,一邊欣賞下方的風
景,一邊啜飲咖啡。他是不知疲勞與停滯,充滿年輕活力的人,他找不出休息的價值何在。
  經常跟隨著萊因哈特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也在十八歲當上了上尉。平民出身,而且
只畢業於幼校而未進入軍官學校的人,在十字頭的年紀當上上尉也是沒有前例的,但終究對
萊因哈特的反感與惡意都太過巨大了,因此朝向吉爾菲艾斯而來的負面情感,在質與量上也
就比較淡薄了。
  吉爾菲艾斯要求自己成為僅年少他兩個月的萊因哈特的忠實且強固的盾牌。但實際情形
卻有些相反,萊因哈特異常的榮達,其光芒掩蓋了吉爾菲艾斯快速升進的事實,結果使得吉
爾菲艾斯免於受到嫉妒反感的侵攻。當然,萊因哈特的榮達也是吉爾菲艾斯升進的原因,這
一點原本也就無從否定。總之,這方面的事情,越想越複雜,簡直是糾結不清,不過這種複
雜,萊因哈特根本不去理會。
  「准將可真是個半吊子的地位啊--」
  萊因哈特不得不有此想法。至少得升到中將,才能獲得指揮統率一萬艘左右的艦隊之權
力。若能動用這麼多的兵力,不只是對他自己的武勳,對整個戰局也會有不小的影響。
  萊因哈特之所以會選擇軍隊作為榮達的道路,是有許多的理由的。上前線去立下武勳,
能比較快出人頭地這種說法是對他人所做的說明,這並非故作虛偽,但在萊因哈特那秀麗的
面具下,還藏著更大膽不遜的理由。他,立志在將來,要篡奪高登巴姆王朝,成為名符其實
的宇宙霸王。假設說他以文官的身份在宮廷內榮達,而即使登上國務尚書或帝國宰相之座,
這種權力,只不過是在一日之間就有可能會被門閥貴族掀倒的權力罷了。獲得了最高的地位
與權力,想要繼續去保有它,武力是必要的。而且得是無與倫比的強大武力。
  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登上至尊之位以來,綿延五世紀的銀河帝國的歷史,是由腐敗、
不公、強奪、少數支配這四種墨水來記錄的。偶時會出現被稱為名君的支配者,略為調稀了
墨水,想把他之後的歷史以不同的顏色來記載,但那終究只是少數的例外。要規正社會構造
本身的扭曲,必須經由武力作整體構造上的破壞與重建。萊因哈特確信能成此大業的除了自
己,別無他人,但原本說來,會想做這種事的人也只有萊因哈特了。
  這就是萊因哈特希望以軍人的身份去飛黃騰達的理由。但在這之下的最深處,有著連萊
因哈特本身都未意識到的一條必然性的大河在流動著。而心腹摯友吉爾菲艾斯十分明白這件
事。那就是萊因哈特是個天生的軍人,以戰取勝、以流血去獲得,在這其中有他最高的價值
感。
  ***
  三月二十日,眼前即將與同盟軍交戰的帝國軍旗艦維兒賀米奈上,前來出席將官會議的
萊因哈特那華麗的容姿,刺激了一位人物的視覺。
  那是去年就任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古雷高爾.馮.繆肯貝爾加元帥。自從軍官學校首席
畢業以來,有著三十五年的軍歷,家世上也是伯爵家的次男,總之以銀河帝國的高級軍人來
說,算是鼻尖上掛著近乎完美的履歷書的人物。他以疑惑的眼神斜視著副官。
  「那個金髮的小子是什麼人?」
  被元帥質問的副官,立即翻過腦中的人名錄,查了下容貌、人名、階級及履歷,將結果
向長官報告。
  「哦,那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嗎?」
  到今為止,在繆肯貝爾加元帥及萊因哈特之間,階級的差異成為一座小森林似地橫阻著
,遮去那令元帥覺得不快的光景。空有名號的貴族、門閥社會中的異分子,終於升為將官,
侵入到他的視界中來了。繆肯貝爾加元帥是很自然的保守主義者,對於皇帝的寵妃之弟沒什
麼經驗就當上將官的事實,實在無法抱持好意。而副官則比較有著功利主義的價值基準,他
請元帥留心一些,再考慮一下該把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配置在戰線的何處。
  「不過是個准將的人,身為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我還得特地用心去考慮要把他配置在哪
裡嗎?」
  ***
  如同遠雷的巨響般的怒聲,從元帥的齒際洩了出來,副官全身露出了惶恐的樣子。繆肯
貝爾加對部下而言並非是個暴君,但當然也不是個聖人,前任的副官只四十天就被更換,轉
至閒職,因此,現在的副官茲因瑪曼中校得先留心的不是元帥在宮廷的地位,而是自己的地
位了。
  繆肯貝爾加元帥又再度將那不悅的視線朝向萊因哈特。假若他有預知能力,此時也許正
處於冬眠狀態吧。如果說他承認萊因哈特有某些非凡的部分,哪也僅止於其外表了。
  三月二十一日二時四十分。在銀河帝國軍及自由行星同盟軍之間,交換了最初的砲火。
凡佛利特星域會戰在那一瞬間開始了。
  參加此次會戰的兵力,帝國軍為艦艇三萬二七零零艘,將兵四零六萬八二零零名。同盟
軍為艦艇二萬八九零零艘、將兵三三六萬七五零零名。是超越前幾年來所有戰鬥的大規模兵
力集中,而在戰鬥狀態終結之前,合計達三億人次的兵力集中,在這沒有任何價值的星系展
開了。
  凡佛利特星域會戰、在戰史書上所載,其後半比前半更具特徵,在前半,那不過只是極
為平凡的艦隊戰而已,但到了後半,在分散的各行星的大氣圈內連續著小規模但卻重大的戰
鬥。其結果,使得兩軍在四十天之後才得以從這星系完全撤退。
  兩軍都主張著各自的「勝利」,但這在一五零年以來的雙方交戰中,並非是什麼少見的
狀況,反倒是一面倒的勝敗分明的狀況,在這長達一五零年的兩軍交戰中,才是屬於少數的
例子。
  被萊因哈特冷笑地評為「戰爭遊戲」的狀況,被認為仍將毫無盡頭地不斷延續下去。
  Ⅱ
  萊因哈特直屬的長官名為利赫特.馮.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同時其也身為子爵家的家
主。年齡為七十六歲,雖被稱為身經百戰的老將,但依萊因哈特所見,不過只是軍部內處置
不掉的老弱殘兵罷了。連繆肯貝爾加元帥也為了要如何處理這無能的年長者而困惑,會想將
他配置在後方,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這一點上,萊因哈特的想法也是相同的。
  「那種老人活著,根本是在浪費氧氣。怎麼說也該早點引退,別給他人添麻煩,才不至
於落個晚節不保--」萊因哈特雖作如此想,但到了七十過半的年紀還固執著現役,看來格
林美爾斯豪簡中將至少還是有著相當充分的戰鬥慾,面對想把他的艦隊配置在後方的繆肯貝
爾加元帥,一直執拗地抵抗,最後終於--
  「若我已是對帝國軍無用之身,那活著也無意義了。既是如此,我就自己了結身命,不
給諸位多添麻煩,乾脆了當地退場吧。」
  如此不悅地放言,甚至看似作戲地取出了手槍來。雖然明顯可見地只是場鬧劇,但繆肯
貝爾加卻無法就此放置不管。原因之一是,這位老人是從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少年時代到
青年時代一直擔任著侍從武官,在為其調解與父帝之間的關係、關照女性方面的事、處理金
錢上的糾紛有著實績而獲得皇帝信賴的人物。
  佛瑞德李希四世也曾下此詔言,雖是閉口未答,但繆肯貝爾加元帥是不能把這老將當成
廢棄物處理的了。光是如何處理格林美爾斯豪簡一人就令他感到燙手了,也難怪他無心再去
理會如何安排萊因哈特了。
  對萊因哈特而言,在到達繆肯貝爾加這擁護舊體制的城壁之前,他必須涉過格林美爾斯
豪簡這灘古沼。而且這古沼泥沙蓄積、水草雜生,即使是萊因哈特的快腿,也不是能輕易通
過的。
  ***
  開戰之前的艦隊司令部會議中,萊因哈特是孤立的。他已經習慣於孤立了。充滿敵意與
偏見的孤立,在十八年的人生中已經歷過無數次了。無關於四季的變遷及場所的轉移,孤立
是萊因哈特的人生中,被添加的一股辛辣藥味。
  不過,在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中,萊因哈特的孤立,可說是一種很奇妙的味道。那就如
同在暖和的晚春之夜,無人作伴而舉杯獨飲般的印象。
  「火砲的絕對數不足是事實,不過,司令官閣下,此方面可用機動力來加以彌補。在這
個軸點配置砲艦,而在十小時後將其移動的話--」
  「嗯、嗯,好意見。」
  以祖父稱許孫兒般的表情,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點了點頭,但卻未採取萊因哈特的進言
,而將他自己構想的「老練的」作戰作了指示,結束了會議。擺正姿勢、目送老人離去的背
影的萊因哈特,在退出之後,對紅髮的好友發洩著不滿。
  「吉爾菲艾斯,現在的帝國軍正在奏著低能、無能、無知及頹迷的四重奏。之所以還能
不招致大敗,不過是因為敵人和我軍是同樣水準的。如果敵方有人能有我十分之一的腦細胞
,什麼伊謝爾倫要塞,早就落入敵人手中了!」
  一手把奏呈摔在桌子上,萊因哈特如此說著。
  「啊,真是,我若是元帥,若是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話就好了,絕不會再有這般愚蠢的
事。」
  「您不會有駁回有能的部下之進言的狹量行為嗎?萊因哈特大人。」
  萊因哈特流暢地抬起臉來,使得豪華的黃金瀏海朝向天花板,形成一道閃亮的小瀑布。
吉爾菲艾斯的一句話,中和了他的怒氣。
  「吉爾菲艾斯!」
  「在,萊因哈特大人。」
  「我討厭別人說教。」
  「非常抱歉。」
  「咦?為什麼要道歉,吉爾菲艾斯。你是對我忠告,又不是對我說教。」
  以惡作劇般的口氣放言之後,萊因哈特白皙秀麗的臉閃過了後悔的表情,用反倒較為嚴
肅的口氣,修正了他自己的發言。
  「我是開玩笑的,吉爾菲艾斯。」
  「我明白,請不必在意。」
  在遠處將這光景映在眼球中的一位戰鬥操作員,口中唸唸有詞地,撥了撥戴著耳機的頭
髮。他想起了一八零零秒前和戰友之間的對話。
  「我們這艘艦今天就要完蛋了。艦隊司令官是個七十六歲的半死人,分艦隊司令還來了
個十八歲的菜鳥。軍部上層到底在想些什麼啊!真是--」
  「平均起來可是四十七歲。可不正是最有幹頭的年齡嗎?」
  「呆瓜!所以我說那個什麼『平均』的,根本不能相信的啊!」
  對兵士們而言,既然不是自個兒願意來到戰場的,為了活著回家,的確是需要個有能的
長官的。自己的生命得託負在他手上,而這延長線上還攸關家庭的幸福。無能且無為地讓部
下喪生的上司,是比敵人更可恨的存在。實際上,在戰場被部下槍擊而死的軍官,在這一五
零年間,大概超過一萬以上了。萊因哈特原本也是以實績贏得部下的信賴的,但在新配屬來
的部下們眼中,還是難以寄與全副信賴的。
  「哼,那不是臉長得好看而沒其他能耐的小鬼嗎?去當個宮內省的書記官,幹個舞會籌
備人員不就好了,幹嘛還來這種相互廝殺的地方,可會落得讓那引以為傲的臉蛋受傷的下場
。」
  這些可還是比較有修養的壞話,再聽下去,那可是會傷及萊因哈特身為人類之尊嚴的醜
陋惡劣壞話的隱花植物群,一團團地在陰暗、潮濕的不潔土壤上群生著。萊因哈特的度量並
沒有大到可以將那些未基於事實的誹謗,笑了笑聽過就算了,或是說他不是那麼無原則的,
因此,聽到傷害他自己或姐姐安妮羅傑的名譽外誹謗時,他絕對不會就此無視,關於這一點
,吉爾菲艾斯也只能盡量不讓那令人極為不快的誹謗侵入萊因哈特的知覺領域,其他的就無
能為力了,對吉爾菲艾斯而言,萊因哈特與安妮羅傑的名譽,其重要性的順位是更先於他本
身的存在的,當萊因哈特要鋌而維護自己的名譽時,吉爾菲艾斯是沒有理由去阻止的。不過
,當萊因哈特激動、噴火,而那熔岩會有害於萊因哈特自身的時候,此種事態的處理就一直
是吉爾菲艾斯所肩負的一件極重大而有其必要的任務了。
  Ⅲ
  「攻擊!」
  萊因哈特將這句話封在他那端正秀麗的唇內深處。開戰已經過了二小時,他仍未接到加
入會戰的許可。冰藍色的眼光之箭刺上了艦橋的螢幕,為了抑制高亢的戰意,他只有把兩手
緊緊握著。
  帝國軍的總指揮官繆肯貝爾加元帥,似乎是把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列於戰力之外,而對
同盟軍展開作戰。這一點萊因哈特已然看透了。而更令他不悅的是,若是自己處身於繆肯貝
爾加的處境,也會做同樣的事吧--自己這樣的想法。
  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位於帝國最左翼。面對同盟軍的凸出陣形、帝國軍採取凹面陣形,
而且因為戰線少有變動,只有右前方的諸艦與敵人進行砲火的應酬,使得全艦隊的八成化為
遊兵。
  「為何不對那個宙點集中砲火!」
  萊因哈特幾乎要咬牙切齒了。從螢幕與立體座標顯像幕所得到的視覺情報綜合起來,萊
因哈特對戰局整體的現況,能極盡正確地把握、解析。依萊因哈特所判斷,將全隊前進六光
秒(約一八零萬公里),向二點鐘方向旋繞並集中砲火,就能給予敵方右翼沉重的打擊。
  但是在現實上,萊因哈特指揮下的兵力只有巡航艦四十艘、驅逐艦一三零艘、砲艦二十
五艘,飛彈艦十艘而已,萊因哈特要對整個戰局產生影響力,還需要這五十倍左右的兵力。
  格林美爾斯豪簡有那樣的兵力。不過,這位無為的老人,並未想要加以活用這東西來主
導整個戰局,被繆肯貝爾加元帥視若無物,但他並不打算以行動作為反駁,會被看成無實權
的官吏也是理所當然的。
  萊因哈特仍有個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對人際關係方面的經驗,在格林美爾斯豪簡麾下,
令萊因哈特覺得難耐,但吉爾菲艾斯則以為,被配屬到更惡劣的指揮官之下的可能性也不是
沒有,至少比遭遇積極的惡意要來得好這件事應當由這方面想的,吉爾菲艾斯為了其金髮友
人而如此地認為。
  「萊因哈特大人,請千萬不要焦躁。要以短距離賽跑的速度來跑完長距離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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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5:46 |只看該作者
  雖然覺得是陳腐的說法,但吉爾菲艾斯仍只得以此來抑制好友的霸氣。
  萊因哈特也諒解到吉爾菲艾斯語中的含意,但口舌上仍是不饒人的。
  「看看格林美爾斯豪簡那個老頭子,跑了四倍於我以上的人生距離,卻是一事所成,不
就只是在平白提高提督們的平均年齡的數字而已嗎?」
  萊因哈特本身常常在輕蔑他人,但因為表現得正大光明,批評也有所根據,因此從未有
陰沉的印象。吉爾菲艾斯有時也為之綻出微笑,但萊因哈特本身當然並非是在說笑的。
  而到了五時三十分,遲鈍的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仍是保持其一貫遲鈍地,由所配置的
位置開始前進了。
  「格林美爾斯艦隊移動了。」
  七十六歲的老提督因為姓太長了,所以連友軍也不時以略稱來稱呼,這也表現出這位老
人不太被軍部內所重視的情形的一端,接到總司令部操作員這個報告的繆肯貝爾加元帥,並
沒有指責操作員的無禮。因為他本身就比任何人都要輕蔑這位老人。他交互看著螢幕和立體
座標顯像幕以那不帶任何好意的眼神。
  「那個老人反應太慢了。現在移動也沒什麼用了,只是在浪費能量。」
  繆肯貝爾加元帥不由得為之咋舌。萊因哈特的觀點倒就不說,以客觀的評價而言,繆肯
貝爾加倒也不是那麼無能。他未曾犯下致命的失敗,而自從他坐上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之位以
來,帝國軍的勢力圈也未有動搖過。
  繆肯貝爾加只是啐了個舌就了事了,而萊因哈特則是漲紅著那張原本白皙的臉,為了忍
住咬牙切齒的心情而咬著那淡紅色的嘴唇。他那支小小的戰鬥集團,被友軍阻擋住那輕快的
行進,一群具體表現出「遲鈍」的強襲登陸艦,擋住了萊因哈特的前方。為什麼在這種位置
有強襲登陸艦?艦隊整體的行動速度欠缺統一,指揮與運用產生混亂,這說明了格林美爾斯
豪簡不但欠缺戰術能力,而且根本是缺乏對戰鬥的構想力。
  「不過,裝甲擲彈兵總監奧夫雷沙一級上將也參加了這次會戰,應該是因為判斷出地上
戰鬥的可能性很高,才會如此吧!」
  吉爾菲艾斯要萊因哈特多加留意。他所說到的名字,是一位有著二公尺的身高及相稱的
立體狀筋骨的魁偉人物。
  「哼,奧夫雷沙嗎?」
  萊因哈特無禮地直喚比自己高上四階級的人物的名字。如果不是在圍繞著指揮席的遮音
力場之中,則他的聲音將被一打以上的部下聽到吧。奧夫雷沙的勇猛該說是兇獰,連同盟軍
也是眾所周知,他們忌厄地稱奧夫雷沙為「碎肉製造者」。萊因哈特對他的評價也與此相差
無幾。
  「吉爾菲艾斯,如果你和那碎肉製造者交戰的話,會贏吧?」
  「可不大有自信。」
  吉爾菲艾斯笑了。就萊因哈特所知,這紅髮友人在肉搏戰技方面,也有著世界罕有的力
量,在一對一的戰鬥中未成為敗者。萊因哈特在這一點也是相同的,但還是輸吉爾菲艾斯一
截吧--萊因哈特自己如此認為。紅髮友人的回答似乎使萊因哈頗為掃興,閉上硬質的唇,
將視線轉向螢幕。
  在螢幕的一角,可以看到艦隊旗艦奧斯特法連的小小艦影。若把那艦影擴大,透視其艦
橋,就能看到正與參謀長交換意見的那老將的臉吧。
  ***
  「閣下,對於無視司令部意向的那個小子要如何處置呢?」
  「嗯!你在說什麼事?」
  「那個金髮的小子。」
  「怪了,有那麼一個人嗎?」
  老人側過了頭,頸骨發出了聲音。好像是缺了潤滑油的老舊機械。
  「下官是在說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准將,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總司令部都如
此譏諷地稱呼他的。」
  「那可就令人不怎麼同意了。」
  老人緩緩地張動嘴巴,使參謀長也確認了他還活著。
  「是這樣嗎?」
  「金髮又不是什麼壞事。而太過年輕也不是他本人的責任吧?把這樣的事拿來惡言惡語
,可令人不怎麼能贊同了--」
  姑且不論老人的真正心意,總之他是撫平了對萊因哈特的誹謗。但萊因哈特無從得知老
人為自己辯護的這件事。
  「可以阻止住敵軍的攻勢。就是這邊,在此布下火線的話,和我軍中央部隊就會形成十
字砲火網,不就可以掃平敵軍了嗎?那個老頭子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如果帝國軍中有個千里眼的話,也許會把萊因哈特此時的言行視為「忘恩負義」吧。
  「您也不必那麼生氣吧,萊因哈特大人,無能的長官們或許也是有其存在意義的。」
  「存在意義?你說那種傢伙有什麼存在意義呢!你是說讓敵人享受著不應有的勝利,就
是他們的存在意義嗎?」
  正是如此吉爾菲艾斯含笑地回答,因為萊因哈特把他們失去的東西再奪回來,相對地也
就強化了萊因哈特的地位了,萊因哈特瞭解友人的意思而點了點頭,但表情上仍漾著微量的
酸味。
  那是頗為複雜的心境。萊因哈特希望得取勝利和成功,但因為對方的弱化而使此目的容
易了起來,他不禁會因此感到不滿。從十五歲初陣以來,萊因哈特在戰場上渡過了一千日以
上的時間。在前線與敵軍交戰,在後方則與友軍對抗,其間感覺到死神的冰冷氣息之次數,
早已是用兩隻手也數不完的了,而且萊因哈特從來也未曾畏懼過。
  在螢幕上,映出了凡佛利特星系的太陽。第二行星的影子疊在上面,使?星本身形成全
日蝕的狀態。黑色巨大球體的邊緣,著金黃色的環,在宇宙的一隅繪出了光與影的極端對比。
  「看吧,吉爾菲艾斯,那個太陽就和銀河帝國一樣,只有表現看來是金光閃閃的,核心
卻腐蝕得漆黑一片。」
  吉爾菲艾斯沒有開口回應,而在萊因哈特身後一步的位置上,注視著黑色的太陽。萊因
哈特一甩頭,豪華的金髮如同移植日冕的一部分般,發出了燃燒的光彩:「真希望出生在魯
道夫.馮.高登巴姆在位的時候,那樣的話,也就不缺敵手了。現在在我面前,只有無能的
友軍,以及同樣無能的敵人。如此下去,吉爾菲艾斯,我也許不到十年就能取下宇宙了。」
  「萊因哈特大人!」
  「啊,我明白的,吉爾菲艾斯,自大才是最大的敵人。我不過還只是一名指揮一百艘單
位艦艇的軍官,說這種話未免過於滑稽了。」
  低著頭,有點難過地笑著,萊因哈特輕輕拍著紅髮友人的肩膀。肩膀要比萊因哈特的肩
膀高上五公分左右。
  ***
  到了三月二十四日,戰場更是開始呈現出混沌的局勢。帝國軍與同盟軍的各部隊,各自
分斷、孤立、無秩序地交錯分佈,前線錯綜複雜,要把握相對的關係位置變得困難了起來。
幾乎花了二十天的時間才得以作成完全的戰略解析。
  帝國軍與同盟軍,彼此都從戰力當中分派出相當大的部分,嘗試進行迂迴進擊,也就是
繞過敵陣的周邊,攻擊其後背,而進行由前後挾擊的作戰,若是成功,將會成為很具效力的
作戰方案,而長留戰史吧。
  「不過,終究是--如果成功的話--」
  萊因哈特說了句不順耳的話,身處戰場卻不能參加戰鬥的狀況,早就令他不滿了。特別
是這種大軍迂迴行動,其實可說是萊因哈特最想去嘗試的作戰了,因為他對繆肯貝爾加元帥
的力量並未給予多大評價,所以要是讓這個特權派軍人完成此一作戰的話,萊因哈特一定會
被勾起更大的不快感。
  帝國軍與同盟軍都在不瞭解彼此兵力配置的狀況下,強行推動自己的作戰計劃,在這些
無秩序的行動當中,萊因哈特假想了敵方的行動線,嘗試從後背加以砲擊,但既不能期望友
軍的援護行動,又有著被孤立的危險,只得就此放棄了。
  這究竟是第幾次了?萊因哈特不禁大大地咋舌,他本身進行符合戰理的艦隊運動,卻因
為僚軍不加呼應,結果萊因哈特就被孤立了,而若要避免此事,就只得追隨僚軍的動向。駿
馬被迫與烏龜同行,那種不耐煩的心情,使萊因哈特那冰藍色的眼眸加上了一份粗暴。一隊
同盟軍無戒備地從他的前方通過而去。萊因哈特卻只得束手乾瞪了。
  「吉爾菲艾斯,這場會戰中,不會有單方面的勝負的。」
  把那黃金絹絲般的頭髮,以白皙的手指不停撥動著的萊因哈特不高興地預言了。吉爾菲
艾斯可以理解他的預言所根據的是什麼。帝國軍與同盟軍若集中主力就可以擊碎敵人,然而
卻為了炫耀用兵之奇而進行迂迴運動,使兵力毫無意義地分散了。這的確是壯大且對用兵家
而言相當有魅力的作戰,但進行繞回運動的部隊與主力部隊之間,若沒有保持相當緊密的連
繫,則將會被敵人各個擊破。
  對萊因哈特而言,最令人傻眼的是,由於敵方的作戰指揮及艦隊行動水準都是帝國軍的
近似值,形成了戰力上的均衡,因此他可以預測到其結果將使戰鬥的終結更加地延遲。
  「自稱為同盟軍的叛亂集團那群傢伙。一定也在思索著如何把陷入泥沼裡的手拉回來吧
。這就是未有勝算就玩弄兵事的報應。」
  萊因哈特的惡言是基於正確的狀況掌握而發出的。事實上,此刻在同盟軍總司令部,總
司令官羅波斯元帥,正盤踞於不悅的沉默深處,幕僚們則拚命地在解著自己所立下的方程式
。在屢次的計算錯誤下,數字逐漸脫落。
  「第六艦隊通信半斷,第十艦隊去向不明。」
  這樣的狀態,倒不如說是總司令部遠離了實戰部隊而處於孤立的狀況。
  總司令部慌忙地想重新集中兵力,但要和正在進行繞回運動的友軍連絡,就必須經由通
信波貫穿帝國軍的陣線才行。
  好不容易才在二十六日後成功地以太空梭發送通信文,而正在進行迂迴運動的第五艦隊
司令官比克古中將,決定無視這反轉歸隊的命令。
  「可是,我們不能對總司令部的命令佯裝不知,要如何回覆呢?中將。」
  「我們迷路了。」
  「啊?」
  「就回復說第五艦隊迷路了。不,沒有回復的必要,被敵人知道就麻煩了。讓太空梭的
乘員們喝些酒,好好地睡一覺就成了。」
  同盟軍艦隊司令官中最年長的亞歷山大.比克古中將拍了拍略帶不安的通信員的肩膀,
以頑童般的表情眨了一隻眼睛。
  就這樣,同盟軍第五艦隊繼續著獨自的迂迴運動,而其結果,在日後戰鬥中,發揮了不
小的功效。如果在此時,勉強地反轉歸隊的話,將直接面對帝國軍的本隊,而且側面將遭遇
帝國軍迂迴部隊的攻勢,將會遭到重大的損傷吧。
  比克古老練的判斷算是奏功了。
  Ⅳ
  包括萊因哈特小小的麾下戰力在內的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彷徨在凡佛利特星域外緣三
十小時之後,經由總司令部的指示,暫時盤據在第四行軌道宙域。在將官會議的席上,他對
部下如此說道。
  「我和叛亂軍交戰了五十六年了。而從以往的經驗來說,一旦陷入這種混沌的狀況,是
很難輕易地就能有最後的了結的。只有暫時退兵,重新整編全軍的秩序,再重頭展開戰鬥了
。若是沒有重頭來過的機會,那麼這就是結束了。」
  這種程度的事,得花半世紀才能體會嗎?萊因哈特心中有想要如此怒斥的衝動,他想大
聲說一句:軍隊不是老人癡呆患者的療養所。若是現在馬上和這老人交換地位,掌有一個艦
隊的指揮權的話,就會讓後世承認此次戰役是帝國全面的勝利。他雖是這麼想,但終究是不
能說出口的,漲紅著臉的他也只有調整呼吸,沉默地忍耐了。
  在四名少將和十四名准將從旗艦的會議室退出之後,只留下了萊因哈特一個人,因為他
的小艦隊受命做前往負責區域的航路設定。在一陣商討確定之後,七十六歲的老提督,仔仔
細細地注視著金髮的年輕人。
  「你確實是太年輕了,今年幾歲了?」
  「十八歲,司令官閣下。」
  這已經是不僅一次地被問,也已經是不僅一次地回答了。表面上雖然是完全地謹守禮儀
,但對老人的健忘,萊因哈特當然是不會抱持好意的。老人似乎也未感應到萊因哈特潛藏的
惡意,而沉穩地點了點頭。
  「我也曾經十八歲啊。」
  當然啊--萊因哈特在心底如此回答著。老提督眼神如同透過時間與空間的面紗,朝向
錯誤的方位射去。
  「那已經是四十八年前的事了吧。」
  「--抱歉,該是五十八年前吧?閣下。」
  「啊,也許是吧,就當是那樣也無妨啊,反正也不是多大的問題。」
  的確不是多大的問題。萊因哈特惡意地同意這句話,一位無能的老軍人的年齡即使被弄
錯了十歲,對歷史又有什麼影響呢?
  「繆傑爾准將,你有著我十八歲的時候所想要的一切啊。真是令人羨慕。」
  「呃--?」
  「十八歲的時候,我是軍官學校的學生,但不是最好的,而只是個凡庸的學生。當然,
也不是個美男子,也沒有一個像樣的朋友。而你卻有著這一切,實在令人羨慕。」
  萊因哈特為之躊躇。為這無能的老人感到躊躇,使他感到驚訝與不悅。
  「不過,閣下不是有子爵家出身的名譽嗎?而我只是空有貴族之名的帝國騎士。」
  「我是三男,因為兩位兄長戰死,才得以繼承子爵家的。若是兄長還活著,我就只能受
封個情份上的男爵封號,就這麼被帝國飼養到死吧。我看到你,繆傑爾准將,實在令我覺得
光輝燦爛。」
  「--屬下惶恐。」
  萊因哈特確是年輕俊美。生命力與才氣更從其內部使他在外形上的美更增添一份光彩。
若是萊因哈特長得一副醜怪的容貌的話,他的人格形成,或許就將循著另一條不同的道路而
完成了。但是現在的萊因哈特無論何時,處於何種集團,都是當中最美的存在。或許正因為
那無從比較的美貌,反倒能使萊因哈特無視自身的美貌。萊因哈特的美貌不是他的努力或不
斷修練的結果,而是遺傳子微妙且善變的運作,或者是司掌美的某個人物的偏心,才給與了
他如同神祇一般秀麗容貌。總之這些全都是被給與的,而非他去獲取的。
  才剛迎接十八歲的萊因哈特,不瞭解面臨衰老的人的心理。充滿才智,身兼天才與智慧
的萊因哈特,不能瞭解無能者的心境。有著閃亮動人的容貌的萊因哈特,不會有著和醜惡容
貌的人相同的想法。關於這一些,都是他至今未曾想過的。萊因哈特只注視著自己的正前方
,快步走去。那倒是單純且直線的生活方式。而其智能之高與志向之大,則是另一個次元的
問題了。對萊因哈特而言,高登巴姆帝室與其周圍的門閥貴族,全都是敵人,是寄生在社會
的毒蟲。這個基本的認識和教條主義式的共和主義者並沒有多大差異。
  不過,萊因哈特的意圖是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而不是要廢止帝政,當自己取得魯道夫
.馮.高登巴姆的地位與權力時,不會做和他相同的事,這是萊因哈特的決心與價值判斷。
  門閥貴族的一員,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的述懷,也許並不是如何地深刻的,但卻給予萊
因哈待那頗為僵硬的門閥貴族觀,一定程度的刺激,使他對這老人的見解略為軟化了。
  ***
  像凡佛利特星系這種無人的?星系,經常會有不將行星及衛星取上固定名稱的例子,例
如,凡佛利特4∥2,是指凡佛利特星系第四行星的第二衛星。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被配置
的宙域,正是在凡佛利特4∥2的軌道上。
  那是附隨在直徑十二萬公里的瓦斯狀行星旁邊,有著固體地殼的天體,直徑二二六零公
里,被冰、硫黃酸化物及火山石覆蓋的不毛無機物體。重力係數為零.二五G,對艦艇的離
著陸耐重力負擔也很小。有微量大氣,氮氣為主要成份。
  在這個與生命無緣的岩塊,把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配置在此,作為對付同盟軍的貴重預
備兵力,是帝國軍總司令部的用意,但繆肯貝爾加元帥真正的心意,除了把只會形成干擾的
老人與其艦隊隔離之外,也就別無他意了。洞察到這一點的吉爾菲艾斯,稍稍地皺了下眉頭。
  「這樣好嗎?萊因哈特大人。」
  「也好,就暫且照指示去做吧。傳令下去,保持可以立即反應的態勢。」
  沒有發揮平常的那副毒舌,萊因哈特接受了老提督的指示,因而吉爾菲艾斯也一瞬地以
充滿興趣的眼神,望向萊因哈特白皙的側臉,但他並未發問。一定有什麼事使得萊因哈特與
老提督之間的關係好轉了。
  就這樣,萊因哈特降落到凡佛利特4∥2的地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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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Ⅰ
  三月二十七日,凡佛利特4∥2的北半球,為銀河帝國軍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一萬二二
零零艘的艦艇所佔據。這樣的記述,大概難逃後世歷史家評為「誇大不實」的非難吧,不過
北極的冰冠部分,半徑八十五公里的範圍,地上配置了艦艇,周圍則配備了對空迎擊系統。
在廣大冰冠的一部分打入了油脂燒夷彈,將冰融化,造成八百平方公里以上的人造湖,讓一
千艘左右的艦艇在此著水。為了防止水急速蒸發凝固,還布上了特殊的液態金屬薄膜,單元
式的地上設施被設置了起來,道路、配電、通信及上下水道的各種管路統一配置,這也經由
單元式的複合材質製的隧道網路,將地上設施在地下做連結。工兵隊的作業手法,巧妙得令
萊因哈特沒有輕貶的餘地。
  臨時構建的軍事設施,被長期使用,而成為半恆久之存在的例子,可說是不勝枚舉。無
計劃地在地下布上數十公里的隧道網路,最後因地盤陷落而活埋了四百多名將兵的例子也是
有的,那是在帝國曆四六九年,在行星金斯勒肯發生的事件,但當時的負責人梅連少將在軍
法會議上被判無罪,一年後,被該事故的生還者一位士官所射殺,而該名士官也隨後自殺,
以慘劇的結局收場。
  且不管那種不好的前例了,凡佛利特4∥2的臨時基地也許也將成為未來恆久性軍事設
施的基礎,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的工兵部門,急速地展開了大規模的工事,不過,此件工事
在享受完成的喜悅之前,卻得先接受一件令人高興不起來的試煉。
  「在兩個立場不同的『認真』之間,總會生下名為滑稽的私生兒。」
  這是比這時代更早一世紀半的功勳輝煌的名將--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林.帕歐元帥所留
下的格言,不過在此卻成了事實了。在衛星凡佛利特4∥2,要主張先住權的人們已經駐留
了,不過,位置是在越過赤道的南半球上。自由行星同盟軍的一座後方基地,已經在一百多
天之前,就建設起來了。
  在此次會戰中,帝國軍與同盟軍在軍紀的鬆弛與通信的遲滯方面,也在互爭優劣,有一
萬艘以上的艦隊前往凡佛利特4∥2,然而這個報告傳送到同盟軍基地的時間,卻是在帝國
完全完成了進駐之後,日後,有人舉出造成此事的原因是因為凡佛利特4∥2的自轉與公轉
的關係,使得同盟軍有著被帝國軍經由通信波而發覺其所在的危險性,但是以此作為理由而
未被告知敵軍的接近,對於駐在該地的將兵而言,大概不是什麼可以忍受得了的事吧。
  ***
  「為何帝國軍會來到這種地方?我們不是因為此地離前線遠,才選此地為後方據點的嗎
?」
  基地司令官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中將,口中一直有著近乎狼狽的不安,在桌前來回走
了六次。
  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中將為四十過半的年齡,擔任後方勤務的經驗比實戰指揮還長,
會被配置在凡佛利特4∥2,也是為了因應總司令部的要求,在必要的時候,把必要數量的
兵士及軍需物質,送往必要的宙域去,此事務的指揮及調整,就是他在此會戰中的任務,以
雪列布雷傑的事務處理能力來說,這並非什麼困難的任務,不過他對戰術應變能力可是沒有
什麼自信的,因此若是在一千公里單位的近距離中有敵軍的大艦隊進駐的話,可就保持不了
處理事務時的那種種冷靜了。
  更何況,帝國軍的來意並不明,擅長計算及事務處理的頭腦,經常是伴隨著想像力之欠
缺的。要到達「其指揮官受到總司令部的顧忌而被派到僻地」的這種不合理結論的思考之門
,早已密閉得生鏽了,沿著數理式的思考回路所導出的結論是這樣的:這個後方基地,被帝
國軍視為相當重要的存在--畢竟他們可都派遣了一個艦隊來了,他們大概打算進行一次大
進攻將此基地佔據或破壞,而在此建設帝國軍的恆久性基地吧,這個推測雖有不少漏洞,但
中將是如此深信的。
  「叫凡瑟菲上校來。」
  對於中將匆忙的命令,副官山帕格少校反問。
  「要出動薔薇騎士吧?閣下。」
  「是啊,沒有別的方法了。要問這多餘的問題,還是先去把凡瑟菲上校叫來吧,分秒必
爭啊。」
  山帕格少校還是略還著充滿異議的表情,遵守了命令。
  在十分鐘後,奧圖.佛蘭克.馮.凡瑟菲上校,出現在司令官面前。
  由帝國來的亡命者及其子孫構成的「薔薇騎士」連隊第十二代連隊長就是他。年齡約四
十出頭,但頭側的髮毛及鬍鬚已白了一半,給了這體格健碩的中年男子將官級的風格。說來
並不是多稀奇的事--據說他是銀河帝國歷代武門之家出身的。
  受了凡瑟菲上校敬禮的雪列布雷傑中將,草草地答禮之後,就說明了現在的狀況,命其
將之應對。對於「帝國軍原先就是以此基地為目的而進攻」的司令官之見解,凡瑟菲上校並
不怎麼認同,但是他不能拒絕司令官的命令。商討二、三個事項後,凡瑟菲上校就回到設有
「薔薇騎士連隊」本部的低層樓房,叫了待在軍官俱樂部的副隊長。
  「先寇布中校!」
  被叫到名字的男子,回過了頭來。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有著略帶灰色的
棕髮,有著輪廓深而洗練的面孔,但要單純地稱為美男子,則眼眸與嘴邊卻又刻畫著近乎不
遜的強韌表情,那似乎和其容貌是不可分的。他從沙發中站起身來,把沒能湊成順的五張樸
克牌丟在桌上,向連隊長敬禮後,就隨著凡瑟菲上校身後進入連隊長室,凡瑟菲上校命令青
年軍官準備六輛裝甲地上車及三十五名兵士。
  「帝國軍在這衛星的北半球蓋了臨時基地一事,看來是事實了。」
  「哦?那麼,我們一平方公里賣給他們多少錢呢?連隊長。」
  「沒人賣他們,他們擅自進攻過來的。」
  鄭重地回答的凡瑟菲,沒有注意到閃爍在年輕部下兩眼中的表情,那表情在說著:真是
不懂得玩笑話的人,但那在不及半瞬的時間內就消失了,他以認真的口氣問了。
  「那麼,何時出擊?」
  「先做地面偵察,我自己去,所以想叫你留守。」
  「遵命,不過,我認為還是不要多做無益之事的好,之所以沒有空中攻擊,大概就是因
為敵人並不知道我們的所在吧?我認為這草叢裡可住著一大窩毒蛇呢。」
  連隊長的回答很簡明。
  「也許吧,不過,中校,我可並不需要你的意見。」
  出了連隊長室後,先寇布中校叫來了三位主要的部下,凱斯帕.林茲上尉、萊納.布魯
姆哈爾特中尉、卡爾.馮.迪亞.迪肯中尉等年輕的臉孔都到齊了之後,先寇布簡要的說明
了情況,當然,不管說話的本人是否意識到,在整體的談話中都被撒上一層薄薄的諷刺香料。
  「林茲上尉的意見呢?」
  「隨便出手的話,一旦觸及帝國軍的觸覺,就有引來大規模攻勢的危險。中校你沒請連
隊長注意這一點嗎?」
  「我說啦,不過,連隊長大人似乎不想放過晉陞為准將的機會啊。」
  「那乾脆圖個二階級特進,當個少將去吧。」
  林茲的聲音與其他二人的表情中,對連隊長的好意都是相當微量的。
  「不過話說回來,帝國軍的傢伙們是為了什麼企圖進駐過來的呢?」
  「這個嘛--座鎮在雲上的銀河帝國的貴族大爺們,心裡在想著什麼,像我這種虛有名
號的貴族,終究是搞不懂的。」
  先寇布把穿著單薄的謙遜之衣的毒舌投向虛空。迪亞.迪肯中尉以手捏著鼻梁地說著。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中校。」
  「這個嘛--吃飯睡覺,培養體力就成了。命運的女神是不喜歡沒有體力的男人的啊。」
  三位年輕軍官,面對面地笑著。那是似乎帶有某種意義的笑。
  Ⅱ
  標準時二十時四十五分。凡瑟菲上校從基地出發後已過了八小時了。同行的六輛裝甲地
上車和三十五名兵士也沒有歸來。午睡之後,沖浴了一下,整理好了儀容,吃完了晚餐,連
點心也用過之後,先寇布中校才向連隊當值軍官溫克拉中尉詢問。
  「凡瑟菲連隊長如何了?」
  「還沒回來。」
  「真會麻煩人--林茲、布魯姆哈爾特、迪亞.迪肯,來陪我一下,飯後的輕微運動。」
  「我可還沒吃完呢。我的家教很嚴,可不能像中校大人吃得那麼快。」
  大鳴不平的當中,布魯姆哈爾特中尉以左手拿起頭盔,右手拿起雞肉三明治站了起來。
而林茲上尉的儀態更差,咬著紙杯邊緣抬起下巴,讓手製的愛爾蘭咖啡流入食道。把空紙杯
吐向垃圾桶後,那杯子就畫出了漂亮的拋物線,飛進垃圾桶裡。
  有數條帶著敬畏的視線投注在走出軍官餐廳的四人身上。在號稱驍勇果敢的「薔薇騎士
」連隊之中,最強的四重奏可能就是他們了。
  三十分鐘後,一輛被隊員們稱為「花心約翰」的裝甲地上車從基地出發了,在充滿死寂
與威嚇的夜之荒野中北上而去。施有迷彩及電波吸收處理的車輛,一共可以搭乘九人,但搭
乘在內的只有先寇布以下四名。迪亞.迪肯中尉坐在駕駛席,布魯姆哈爾特中尉坐在前座,
地位較高的二名則佔領了廣大的後部座席。
  「話說回來,連隊長大人會特地親自前往偵察的理由是什麼呢?」
  布魯姆哈爾特回答了林茲的話。
  「也許他受了帝國軍的慫恿,想回歸祖國了哦。我要是有個紅髮的性感美女拿著大把鈔
票來的話,也會答應的。」
  這大概不是能一笑置之的玩笑話吧。在現在的連隊長凡瑟菲上校之前,擔任過「薔薇騎
士」連隊指揮官的人有十一位,其中三名戰死、二名升為將官。
  其餘六名則投奔到帝國軍去了。因為有半數以上的連隊長都蒙受了背叛者的污名,因此
凡瑟菲上校會加入多數派的行列,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每當連隊長逃亡,同盟軍首腦部中,就開始會有解散「薔薇騎士」連隊的議論出現,不
過,另一方面也有在不利的戰況下奮戰的死者,也有升為將官的有能指揮官,不能無視他們
的功績,而且此外還存在有政治上的因素考慮。原本這個連隊被創立的原因,其最大的目的
就在於對內外宣傳同盟星如何厚待來自帝國的亡命者,亡命者又是如何地憎惡帝國。若將其
解散了,可能會被認為是對帝國政治上的敗北。
  連隊長逃亡了,確實不是好事,但留下來的兵士們會非難其背信,而更加勇猛地戰鬥的
例子也很多,所以雖然一直受到尖銳的批判及疑惑「薔薇騎士」仍存續到了今天。
  為了讓人認同自己的存在,至今已流了許多血,而今後也必須流出更多的血才行。真是
可憐--先寇布如此地想,但這種境遇,對這位不遜的青年軍官而言,卻是樂在其中的。
  「不過,連隊長現在大概在某個地方旅行吧?--」
  迪亞.迪肯在駕駛席上說著。
  裝甲地上車內裝有慣性導航系統,也可以經由超長波而從基地進行誘導。即使在最壞的
狀況下,總之只要向南走,就能到達同盟軍的管制地域。不然會就茫然地迷路了。而且也不
是一輛車的單獨行動,本來是不必如此擔心的--如果沒有凡瑟菲上校投降帝國軍、告知同
盟軍所在的可能性的話--。
  先寇布低聲地唱起了歌來。
  「三種紅色、三種紅色、染上我的生與死的,是被詛咒的色彩--」
  「三種紅色」。意味著血、火焰與鮮紅的玫瑰、對「薔薇騎士」而言,這象徵著連隊本
身的一句話。但是把這句話傳開的那個人,已經投降到帝國軍去了,因此公然他說出這句話
,是頗受禁忌的。
  先寇布很平淡地把「三種紅色」掛在口頭上,與其說是他喜歡這句話,不如說是他對忌
諱這句話的人們的一種嘲弄,唱完歌之後,先寇布的表情更加認真地,向部下們詢問。大致
上是關於基地司令官及連隊長所擔心的那種在不久的將來會發生的問題。
  「你認為如何?林茲上尉。」
  「不管如何,基本上我們還是不該先出手才好吧?再怎麼想,兵力上也極端不利,況且
,我不認為帝國軍已經發覺我們的存在。」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帝國軍應當早就開始全面攻勢了。這是林茲等部下們的意見。一面
贊同這意見,先寇布中校的體內疑念開始發芽了。帝國軍的陣營中,也不會全都是無能者吧
。如果有某個人,提議對衛星地表全域進行索敵調查,那麼狀況一定會急速轉變的。
  帝國軍駐留地與同盟軍臨時基地之間的距離,直線為二四二零公里。以裝甲地上車得花
上三十小時或四十小時才能到達的距離。若是用王爾古雷或斯巴達尼恩的話,則用不到三十
分鐘,被稱為遲鈍的登陸用舟艇也在大約二小時內就能到達。
  三月二十九日二十二時的現在,帝國軍與同盟軍都還不知道這個事實。同盟軍不知道自
己與敵軍之間的正確距離,帝國軍則根本不知道敵軍的存在。最早注意到這種可能性的,是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准將。他在格林斯豪簡艦隊要降落此衛星之際,在進行航路設定時,
解析了敵軍通信波的方向後,發現在小衛星的背面,也就是在南半球,同盟軍的活動根據地
存在的可能性非常大。
  在稍後的將官會議中,萊因哈特報告了此事。格林美爾斯豪簡在充分熟慮之後開口了。
  「總之,你是說地上有敵人嗎?繆傑爾准將。」
  「這可能性相當大。司令官閣下,依下官的考慮,首先派出無人偵察機進行索敵調查看
看,您認為如何?」
  老提督鈍重地避開了萊因哈特銳利的眼睛,對幕僚們詢問。
  「對於繆傑爾准將的意見,卿等認為如何?我認為是相當可取的意見--」
  列將互相對望,非好意的氣氛形成了氣流升起。約經過了二千秒,那氣流化成了聲音。
  「就算繆傑爾准將的推測是正確的,輕率的偵察,可能將使敵軍發覺我軍的所在,另外
,若是敵方兵力比我軍更弱的話,等受到攻擊後再加反擊也不遲,總司令部所下的命令是待
機。若是好大喜功,進行無益的行動,對整個戰局將有不好的影響,也許還會產生有利於敵
軍的結果。下官等認為這是值得擔心的。」
  這就是他們異口同聲的主張。以萊因哈特的說法,這不過是言語化的退縮、怠惰的正當
化罷了。
  「如果為了假設的危險,而不敢進行偵察的話,那就由下官來擔任那個任務吧,請司令
官閣下許可出到對空迎擊系統外進行活動。」
  萊因哈特的表情、口氣、視線,以及他高聳肩膀的那種態度,全都充滿著挑戰性,針對
他的反感之輪,此時強力地緊縮起來,但萊因哈特仍是傲然地承受那種精神上的攻擊。他穿
著凡人所看不見的銳氣與烈氣的甲冑,那不會因為強力且低次元的惡意就有所龜裂的。
  幕僚們在無言的連繫下,正要全面對萊因哈特的多嘴進行非難時,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
發出了充滿皺紋的聲音,收拾了這個場面。
  「繆傑爾准將,不必焦躁,千萬別急躁。你的前輩們都一致這麼說了。還是暫且在這裡
觀看敵人的狀況吧。如果真的有敵人的話--」
  萊因哈特憤然地退出司令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向吉爾菲艾斯訴說著那些人的無能。
  還只是上尉的吉爾菲艾斯,當然沒有出席將官會議的資格。在等著萊因哈特的期間,他
都忙於部隊各種事務的處理。雖然是很微小的,但萊因哈特也有幕僚集團跟隨,分為作戰、
航行、運用、情報、索敵、後方等四部門,合計十名軍官,輔佐著太過年輕的指揮官。當然
地,這些軍官全部比萊因哈特年長,也各自具有該部門的專業知識,熟知處理的技巧。等將
來萊因哈特能策動巨大的集團時,他們將會更加有所作為吧。
  但是,萊因哈特對他們並沒有什麼期待。他在尋求人材。為了達成只有他自己和另外一
人知道的目的,需要有輔佐萊因哈特的人材。為萊因哈特立策、實行,他需要各類型的人材
。所以,對於被推派來的幕僚們,他也一直努力在正確地把握其才能及個性。人材是比寶石
或黃金更加貴重的。但他努力的回報都是失望。萊因哈待所見到的,總是被蛀蝕得空洞化的
朽木。目前,除了吉爾菲艾斯之外,似乎是沒有可以信賴的人物了。
  「您也不會就此退縮了吧?萊因哈特大人。」
  「嗯,只有一件事讓司令官答應了。在對空系統之處也設置對地迎擊系統,使其運作,
以備萬一。當然,條件是由我來做。」
  對於七十六歲的老將,萊因哈特的評價尚未論定。身為個人的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與身
為艦隊司令官的他的人格與能力。萊因哈特該如何去認識、鑒定呢?萊因哈特的人物鑒定能
力是相當敏銳的,但還未到達完全成熟的程度。再加上唯一信賴的輔佐者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在處理能力、見識、籌劃能力各方面都近乎完美,使得萊因哈特評鑒其他人的眼光變得相
當苛刻,這也是一個原因。原本說來,這麼傑出的才能會並存在如此近的距離,並互相協助
,本身就已經是相當稀有的事了。萊因哈特在這一方面,絕對說不上是不幸的,但現在的他
卻不那麼認為。
  圍繞著宇宙霸權的爭鬥,應當是在廣大的星海中展開的,然而自己卻在連固定名稱都沒
有的可憐衛星上的一隅,連駁倒無能的同僚也做不到,虛渡了數十小時,認為自己窩囊的心
情,炙熱得冒泡,在萊因哈特的味覺中沁入虛構的苦澀,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問他:你在急
躁什麼呢?因為不想虛渡任何一瞬啊,因為不想浪費時間啊。極端地說,因為不想成為像格
林美爾斯豪簡那樣的老人,萊因哈特才不得不急躁的。
  萊因哈特若生在子爵家,活到格林美爾斯豪簡一半的年齡時,大概早就取得至尊之冠,
把老衰的銀河帝國及創不出新時代的自由行星同盟雙方都化為過去式了吧,萊因哈特如此想
著,對老人的霸氣不足,不禁感到非常不愉快。
  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也許這一生過得是不如他人所想的那麼厚顏無恥。這一點萊因哈
特也瞭解,但他卻無從去同情。
  「也罷,總之在還沒被無能的戰友阻礙之前,要盡快確立我的主導權。首先先蓋好屋頂
和柱子,地板和牆壁往後再造就成了。」
  萊因哈特硬擠出個笑容,但那也持續不久。因為和他做出相同的推測,向格林美爾斯豪
簡提督做相同提議的人出現了。使得萊因哈特將主導權讓給那個人物--賀爾曼.馮.留涅
布爾克准將。
  Ⅲ
  載著先寇布中校與三名部下的裝甲地上車「花心約翰」,在三月二十九日二時的現在,
正掠過帝國軍哨戒地域的周邊,因為天空和地面的風景都沒有變化,所以要確認自己的位置
並不容易。
  「真希望在還沒成為白髮老人之前,和我們的連隊長大人再會啊,這種時候就算是屍體
也好啊,是吧?中校大人。」
  布魯姆哈爾特中尉的玩笑,或許其中用來掩飾真正心思的外衣是太單薄了吧。連隊長凡
瑟菲上校若戰死,則最順當的人事安排,應當就是由副連隊長先寇布中校升格,就任第十三
代連隊長,坐在後部座席叉手閉目的先寇布,微張開了眼睛,射出銳利的視線,布魯姆哈爾
特中尉就紅著臉地轉向正面去。
  華爾特.馮.先寇布在十六歲時,通過了同盟軍軍官學校的入學考試,但他沒有入學。
「我並不討厭軍官學校,但軍官學校的校規討厭我。」這是他日後的述懷。轉而就讀陸戰部
門的「軍事專科學校」。這是二年制,用以培養陸戰、工兵、航宙、飛行、通信、補給、衛
生、整備等各部門中位於第一線的士官的學校。在學年中,以第九名的成績畢業後,先寇布
在十八歲就任下士,立即上了戰場。十九歲升上士、二十歲升准尉,如此累積武勳地晉升階
級,二十一歲時受軍官推薦,進入第十六幹部候補生養成所,二十二歲時結業,就任少尉。
  此時才算打通了士官至軍官之間的狹窄關卡,被配屬到「薔薇騎士」連隊,擔任小隊長
,領導三十九名部下。自此以來,八年間,一直晉升到中校。在二十多歲就當上副連隊長的
事實,證明了他除了是個戰鬥的勇者之外,同時在指揮能力上也相當卓越。
  「只要他別起異念,鐵定會成為將官。」
  軍部上層也如此認定,所謂的「異念」,主要是指向帝國軍投降,不過也多少包含了這
以外的成份。一般人並不認為先寇布是個順從的人物,他並不裝成熱烈的民主共和主義者,
而一直以諷刺且辛辣的觀察者的視線,投向同盟政府及軍組織。
  先寇布並不認為自己的人生是什麼特異的例子,在幼年期被祖父母從帝國帶往同盟的流
亡者,原本就並不罕見。而後一旦被同盟視為妨礙者,則會成為譏諷的被監視者,或是被刺
激出對故國的幻想式的望鄉念頭,再者或是培養出狹小範圍的上升志向,等等之類。
  先寇布在女性關係方面的多彩多姿,也是凡人所不能及的。被任命為下士,在各方面開
始能獨立生活之後,就將「客套謙虛」與「消極」之類的字眼從他的字典中抹消,每夜都專
注於戀情上。
  「在沒有戰鬥的夜裡,從未獨自睡過。」
  這是關於他的傳聞,他本人並未對這句話有所答覆,但他的衣服上常會附有不屬於「三
種紅色」之內的紅色,當然了,那是口紅的顏色。實際上,縱使在軍營,他也有和女性兵士
談情的機會,如果先寇布除了好色之外就一無所長的話,就不可能在「薔薇騎士」內贏得敬
意了,但事實卻菲如此,因此雖然有許許多多的艷談與醜聞,他的地位仍未曾動搖。
  一直坐在駕駛座的迪亞.迪肯中尉,注視了顯像幕,略動一下嘴巴:「有敵蹤,十公里
前,十一點鐘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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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5:55 |只看該作者
  很內斂地,迪亞.迪肯中尉報告出事實,他身高相當於先寇布,但身體的寬度與厚度則
凌駕其上,雖是個大塊頭,但在戰鬥開始之前,他的人格是在司掌溫和的大天使的支配下,
年齡在林茲與布魯姆哈爾特的中間,二十三歲,五年間升進了五階。在擔任立志當畫家的林
茲的人物畫模特兒時,脫下頭盔,身穿裝甲服,以高跪姿保持姿勢三小時之久,林茲很過意
不去地請他去喝酒,他喝乾了一打的大杯黑啤酒後「客氣地」離席了。
  看著顯像幕的林茲,傾首將焦點對準被稱為「地上鼴鼠」的小型先行偵察機械傳送回來
的映像,帝國軍的裝甲地上車在灰暗的天空下移動,在其移動消失之後,林茲仍在沉思著某
事,對先寇布的詢問,也只做了曖昧的反應。
  「那個--好像有張熟識的臉孔,坐在敵方的地上車上。不過,並不太確定。」
  「熟識到什麼狀況呢?」
  先寇布的口氣,在若無其事之中,含有很自然的強制力,使林茲揮去了猶豫。
  「是前一代的連隊長,留涅布爾克上校。」
  一瞬間,先寇布中校皺上了眉頭,他當然知道林茲上尉立志成為畫家,也對其視覺上的
記憶力寄以信賴。他認為林茲的證言,會比起其他人高上35%的信賴度。
  不過,竟然是留涅布爾克上校。要在內心維持與外表上相同的平靜,對先寇布而言也並
不容易。留涅布爾克這號人物,先寇布曾當了他五年的部下。在他被任命為少尉時,就在中
隊長留涅布爾克上尉的指揮下,當他升為上尉時,留涅布爾克當上上校,站上連隊的最高位
。五年來生死與共的他,捨棄部下而投降於帝國軍之時,先寇布不禁感到失望與不快。總之
,留涅布克是選擇了第二條路--沉醉於對帝國的幻想之道吧?
  「真是有緣啊,竟在這地方--」
  二十二歲的布魯姆爾特吐出這句話。
  事實上,事情並未複雜到被說成有緣的地步。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的戰爭,被限定
在伊謝倫要塞及迴廊的周邊,因此只要是從事軍務,必會被配屬在此。而留涅布爾克既然熟
知同盟軍的內部情況,會被配置在帝國軍的第一線也是理所當然的。
  「事情或許有點糟了。」
  先寇布對前任者的評價,比現任的連隊長凡瑟菲上校要高得多了。在指揮官的才幹方面
,先寇布從小以來,就和「自信」這位朋友交情不錯,因此他很少敬佩他人,但在地上戰的
指揮能力方面,只有一位對手令他感到難分勝負,那就是賀爾曼.馮.留涅布爾克上校。
  「中校,這時該怎麼辦?」
  對林茲的詢問,先寇布投以簡單的回答。
  「照常識去做啊,在不被敵人發現之下,找到友軍,這不是很單純嗎?」
  「哈哈--」
  林茲似乎想說什麼。所謂單純可不見得就是容易。不過,對這位不遜的上司的敬意與信
賴感,更超越了不安,他為了說服自己而點了點頭。
  Ⅳ
  賀爾曼.馮.留涅布爾克,銀河帝國軍准將,在三年前仍是自由行星同盟軍上校,第十
一代的「薔薇騎士」連隊長,今年年齡三十五歲。天生就有帝國貴族容姿的高大男子,銀灰
色的頭髮和不愉快似的的藍灰色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亡命過後三年間,只晉升了一階級,就他的才幹而言,該說是不順利的吧。在這期間,
他與帝國貴族的千金結婚,據說由於那位千金是眾所公認的佳人,因此也招來了反感。不管
如何,他正身處己所不願的境遇,光就他被編入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的麾下這一點,就已經
可以證明此事了。
  這位留涅布爾克准將,對萊因哈特要進行地上偵察的計劃,提出了異議,在萊因哈特的
眼前,向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提案。
  「繆傑爾准將在宇宙空間的戰鬥指揮上或許是位英才,但在地上戰方面,下官總有一日
之長吧。關於此事,就請交由下官去做吧。」
  看來他並非急於功名,對萊因哈特也未有誹謗。冷靜的自信以鋼鐵的強韌,包圍了格林
美爾斯豪簡,老提督似乎立即受到那精神磁場的影響,而改變了方針。
  「也對,那樣比較好,繆傑爾准將,這事還是交給留涅布爾克去辦吧,我知道你的想法
,但畢竟留涅布爾克是地上戰的專家。」
  七十六歲的老提督沒有強制命令式的口氣,反倒是像在說服這年輕人似他說著,雖不甘
願,但若是強制的,則萊因哈特還有得反抗,但長官以這種口氣說話,若是拒絕了,萊因哈
特會被認為是不敬之至而且心胸狹窄吧。
  「隨您的意思,閣下。」
  深思起來,對於長官,這還是相當無禮的口氣,但萊因哈特實在無法完全掩飾掉自己的
提案讓給讓他人的懊惱。或許是十八歲的人容易將霸氣從禮節的縫隙中落出來的吧。不管如
何,主導權就這麼轉到留涅布爾克手中了。
  關於這件事,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保持一貫的「圖其盡善」的態度。地上部隊完全歸於
留涅布爾克的指揮下,身為他的上位者的少將們也響起不滿的聲音,但老提督以「就讓他做
做看如何」來曉喻之後,他們也就沉默下來。與其說是心服,倒不如說是多做反駁也無益,
那種心理,萊因哈特很能瞭解,這話說來實在是很諷刺的。
  當然,萊因哈特也無從享受旁觀者的立場。因為按臨時的處置,他被任命為留涅布爾克
的副將之地位,和其他種種處置一樣,這也是留涅布爾克的提議,經由格林美爾斯豪簡認可
的結果。
  「繆傑爾准將,我很期待你的才幹,可以嗎?」
  「我盡量不令你失望,留涅布爾克准將。」
  編入同階級者的指揮下,對十八歲的萊因哈特而言,是最初的經驗。近乎屈辱的感情作
用,在金髮的年輕人身上發作了起來。對於自己本身的現況,萊因哈特無法寬容,即使想到
留涅布爾克比他年長十六歲,即使查覺自己仍非全能,被派任在同級者之下,仍不是會令人
感到快感的事。
  「落在留涅布爾克的下風,又如何能取下整個銀河帝國呢?或許我所擁抱的不是野心,
而只是妄想吧?」
  對心理頗欠安定的萊因哈特那白皙的臉一瞥而過,留涅布爾克面無表情。
  對於這逆流而來的流亡者,萊因哈特無從抱持好感。萊因哈特可以理解因為政治上、思
想上的理由,而從帝國流亡到同盟的人的存在。雖然他並非對民主共和主義思想有所共鳴,
但他對信奉該主義而被迫遠離故鄉的人,抱持著類似敬意的情感。是因為感到對高登巴姆王
朝共同的負面情感呢?還是感受到堅守價值觀而捨身的行為上的美感呢?大概兩者皆是吧。
  但是,從同盟流亡到帝國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或許留涅布爾克自己有著正當的理由
,但萊因哈特卻無從想像。至少不可能是仰慕現今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君主之德吧。
  萊因哈特完全不若平日的那個金髮年輕人,而拘束在非建設性的念頭當中,這一個情況
,紅髮友人比他本人更加地洞察到了。
  吉爾菲艾斯知道,處身於他人之下,對萊因哈特而言已是件困難之事。在幼年學校時代
,下級生必須替上級生擦鞋、刷衣服及打掃房間,但萊因哈特總是完美地做好這些,讓上級
生無從批評挑剔,而若還有人百般刁難,那就是原本對萊因哈特就抱持陰險的惡意的,因此
萊因哈特會毫不留情地反擊、報復,萊因哈特從未抱持要讓所有的人都喜歡他的妄想,因此
,以學年首席的成績,與姐姐安妮羅傑那非本意的地位作為盾牌,再加上吉爾菲艾斯的協助
,萊因哈特才能守住自己身為人類的矜持。
  「被萊因哈特大人超越過的人們抱持什麼樣的心情,經過這件事,也許萊因哈特大人多
少能理解一些吧,那樣的話,此次的人事安排,也並非全無道理的。」
  當吉爾菲艾斯把這種心理,表現在口舌上時,萊因哈特壞心眼地發出華麗的笑聲。
  「看吧,吉爾菲艾斯的勞碌命又發作了。老是過度地平白操心,那漂亮的紅髮會變白的
哦。」
  他如此地挖苦著。吉爾菲艾斯感到頗違本意。對他而言,這種勞碌命是屬於後天性的,
而灑水使其發芽生長的,就是同時有著豪奢的金髮及豪奢的野心的美貌年輕人,而這位友人
卻對這個責任似乎毫無自覺。「真拿他沒辦法」--雖然心裡如此想,但吉爾菲艾斯仍好意
地接納與這樣的萊因哈特之間的心理關係,因此在第三者眼中看來,就會覺得「別管他們的
閒事吧」了。
  「齊格,萊因哈特就麻煩你照顧了。」
  現在已成為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女性所說的話,在吉爾菲艾斯的靈魂中,刻成了黃金的
文字。若是沒遇上繆傑爾家的姐弟,沒有聽到這一句話,吉爾菲艾斯或許將和穿上軍服的人
生無緣吧。因為他會戰鬥,就只是為了這對姐弟而已。
  留涅布爾克准將親自率領陸戰部隊之後,吉爾菲艾斯詢問一下金髮的友人。
  「留涅布爾克准將指揮的手腕,您看來覺得如何呢?」
  「符合戰理,部隊也整然有序。」
  簡潔地做了此評價,但萊因哈特卻未就此打住。
  「不過,他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我可要先聲明,吉爾菲艾斯,我是厭惡他個人而已,
可不是在否定他身為指揮官的能力哦。」
  「我明白,萊因哈特大人。」
  吉爾菲艾斯微笑之後,萊因哈特以故作慎重的表情點了點頭。萊因哈特不願意被人認為
自己有嫉妒心,這一點,吉爾菲艾非常瞭解。以後的將來,是否會有值得萊因哈特嫉視的才
能,阻擋在他們的前途呢?
  就算留涅布爾克有野心,那也絕對凌駕不了萊因哈特的野心的。吉爾菲艾斯知道萊因哈
特的野心與才幹平衡在很高的水準上,不過,偶爾也會有微不足道的雲彩,阻隔住陽光的例
子。若是留涅布爾克對萊因哈特的未來形成不吉的要因,則吉爾菲艾斯就不能將他置之不理
了。雖然公務本身就夠他忙的,但吉爾菲艾斯仍利用空檔,調查留涅布爾克的背景。
  「留涅布爾克上校,不但在帝國獲得將官階級,而且似乎還和門閥貴族千金結婚了。」
  這個傳聞,甚至傳回了同盟軍陣營中。由同盟逆流亡回帝國的人的存在,對帝國而言,
可說是貴重的政治宣傳的素材。「從漫長的叛逆迷夢中來,重回正道的話,就會受到如此厚
遇。」就這樣,政治宣傳優先於個人的人格之前,這在任何國家都沒什麼差異。不過,逆流
亡者和貴族的女兒結婚的例子,仍是很罕見的。
  吉爾菲艾斯只調查了公開發表的資料,就已經獲取了幾項情報,和留涅布爾克結婚的女
性,是名列赫典貝爾克伯爵一門的伊莉莎白這一位女性,她比留涅布爾克年輕九歲,以前和
其他的帝國貴族有過婚約,但其未婚夫出征與同盟軍交戰後就一去不歸,只有戰死公報被送
到她的手中。而後,她回絕了好幾次求婚,但留涅布爾克相當強硬地追求她,終於在一年前
結婚了。那雖然是因為擔心她的人生就此埋沒的兄長赫典貝爾克的規勸,但實際上卻也是因
為留涅布爾克以相當不紳士的手法,先造成了「事實」所致。
  「萊因哈特大人若知道此事,一定會更厭惡留涅布爾克准將吧--」
  關於男女之間,萊因哈恃的思想是單純而有潔癖的。吉爾菲艾斯在本質上當然也和萊因
哈特無異,況且除了住在他心中神殿那唯一的一位女性之外,他和戀愛、情感或其他同義詞
、類似詞都是無緣的。他明白所謂愛情的形式,是因人而異的,不過那也僅止是觀念中而已。
  Ⅴ
  二十九日八時四十分,先寇布等四人,終於能夠和連隊長一行再會。那是發現了地上車
的車痕,追蹤得到的結果。
  上校一行人,停止在急傾斜的岩地上。有車輛故障,正不知該選擇繼續前進或撤退,對
先寇布一行的出現明顯地露出吃驚害怕的表情,姑且不論上校本身,至少部下們看來對於這
小小的冒險並不積極。
  凡瑟菲上校很不高興,但那究竟是真實或是演技,先寇布還沒能完全確信。
  在身為中校的當時,或者是在那以前,這位中年軍官的戰鬥經驗豐富,對部下也慷慨,
人望也很充分。但自從他就任連隊長以來,他的人格就似乎加上了如一層油畫般的強烈感,
對部下變得驕傲自大,對軍部上層卑躬曲膝,與政界及財界人士的交際也在加深,就算是想
獲取將官的地位,但態度過於單純且露骨,因而漂白了部下們的心情。
  他沒有可以承受地位上升及權限擴大的精神骨骼--先寇布作此判斷。若是在大隊長以
下的地位,則就能維護相對於器量的能力及人望。看來榮華與財富,都不是一定能使人類幸
福的虛構方程式的解答。
  「先寇布中校,我應當是要你指揮留守部隊的吧!」
  「我的記憶中也是如此,不過--連隊長大人,實際情況往往會超越記憶的。」
  先寇布以副聲道在說著「就是因為你不中用,所以我才來幫忙的」,但這似乎不該加以
非難的吧?他又想:這比見死不救要更來得了不起的,不是嗎?
  「有可能是敵人的物體逐漸接近過來了,中校。」
  林茲之所以插口,似乎是擔心冷言冷語的往來會泥沼化吧。
  索敵系統的發達,也促進了應付它的干擾系統的發達。對雷達用的電吸收塗料之類的就
是如此,但動力部的完全隔音化或熱輻射的完全遮蔽,在目前仍不可能做到,看著上校的眉
間奔馳著電流,先寇布隨口詢問。
  「數量呢?」
  「正確數量不清楚,但似乎比我們多了一位數,順便提一下我個人的意見,我想最好是
在被包圍之前逃走比較好。」
  既然兵力相差太大,就該退卻,而且得要快,若我方的存在完全被查知的話,在逃亡的
時候,就等於是在告訴敵人自己友軍的所在地了。凡瑟菲上校也不得不承認此時狀況之不利
,不能墨守當初的目的再作堅持,其表情似乎在認為全部責任都歸咎於先寇布似地沉思著,
不過那也只過了五秒半,他就不悅地發出撤退命令。
  一行人急速地乘著地上車。故障的地上車不得不放棄,不過林茲迅速地在艙門上設置爆
炸物。在開門的同時,勇敢的帝國軍兵士就會以需要修補的身體直接上天堂了。不過帝國軍
也有可能無視被遺棄的地上車而追上來。
  帝國軍的行動速度之迅速,超越了先寇布的預料,九時三十分,在十一點鐘方向,出現
了敵方的裝甲地上車。利用數量上的優勢,如同綁住袋口似地逐漸縮小著包圍,不過為了完
成更有利的態勢,而將同盟軍驅趕向特定的方向。
  「真是不可愛的戰術。」
  先寇布把讚賞的念頭包在毒氣的糯米紙中吐出口來,那聲音撞上頭盔的擋風玻璃,又彈
回他自己身上,從「花心約翰」的無線電中,隨著激烈的噪音,流出了帝國語的威嚇。
  「立刻停車、丟下武器投降吧,否則就要攻擊了。」
  在駕駛座上的布魯姆哈爾特正想著要回個什麼話回去時,迪亞.迪肯喊叫了起來,劃破
深藍色的天空,落下了一顆彈頭。
  因為大氣幾乎不存在,因此也幾乎沒有產生爆炸聲與爆風,橙紅色的火球挖去了大地的
一部分,強烈的能量殘波與噴出的砂土,把地上車掀了起來,甩了出去。
  傾倒的地上車裡,滾出了拿著戰斧或荷電粒子來福槍的兵士們,數十條火線向該處集中
,暗紅色的觸手纏上了兵士們的身體,對於施了鏡面處理的裝甲服,高速的大口徑彈比光束
更有效,數人被彈幕捕獲,倒在地上,在其中,包括了右胸第二肋骨下方及左腿被射穿的凡
瑟菲上校--
  未中彈的「花心約翰」只留下駕駛席的布魯姆哈爾特,其他三人跳下車來,先寇布和其
他二人跑的方向不一樣,凡瑟菲躺在岩陰下,忍著激痛,在裝甲服的破損處捲上膠布,必須
讓身體不受氣壓激變所傷害才行,突然,他發覺有人影出現,抬起視線,看到一位身穿帝國
軍裝甲服的高大男子。
  「--留涅布爾克上校。」
  驚愕的呻吟,被報以冷淡的無視,前代的連隊長認為負傷的現任連隊長不值得多加注意
了,他那穿過頭盔射出的視線前方,華爾特.馮.先寇布中校充滿著未發的殺氣,在伺機準
備跳出。先寇布和留涅布爾克都垂下了手上的碳素水晶戰斧。
  雖是相隔三年的再會,卻不能坦然地敘敘久闊之情,留涅布爾克雖飛翔得又高又遠,但
其留下的痕跡卻相當混濁,留在巢裡的鳥兒們,因此吃了不少的苦頭。
  「先寇布中校!」
  聽見了凡瑟菲的聲音,留涅布爾克低沉且帶著嘲弄地放話了。
  「先寇布,當上中校了啊,可真出人頭地了。」
  「你也好像成了被稱為閣下的身份了,挺不錯的。」
  「帝國軍似乎也沒什麼人材啊。」
  「這種話,至少等你當上了一級上將之後再說吧。」
  在毒舌交鋒當中,戰斧開始緩慢地上升到最初的位置,兩者對峙的另一邊的平坦地上,
兩軍的槍火與戰斧正在閃動著,但那彷彿是遙遠世界的事了。
  偽裝的平靜急速地被打破。達到臨界的殺氣爆發了,兩者同時閃動了戰斧。
  一閃落下,一閃奔騰。
  撞擊的兩把戰斧,離開兩人的手,咬在一起地飛向虛空。留涅布爾克與先寇布兩人都空
著手,衝撞的餘波使他們無法保持姿勢而向後翻了觔斗。
  在留涅布爾克重整了姿勢之時,先寇布跳了上來,在以右拳擊向頭盔側面的同時,膝蓋
也撞向股間。反擊者則以不劣於先制者的迅速與強烈在進行著。肘擊擊中了鎖骨附近,雖然
是擊在裝甲服之上,仍使先寇布踉蹌了起來,腳上又被一掃,就倒在地上了,此時側腹又有
膝蓋擊了過來。
  那若是在一G的重力下,先寇布的戰鬥力鐵定會失去大半。不過零.二五G的低重力救
了他。先寇布在粗砂地上,將高大的身子一轉挺起。砂土揚起,使得留涅布爾克的連續動作
遲滯了半秒左右。對先寇布而言,這就夠了。他拔起插在左大腿上的戰鬥用小刀,閃動起強
韌的手掌。白色的閃光,以數微米的差距,沒能刺中對方的裝甲服。留涅布爾克全身後退躲
過了這一擊,逃過了因為裝甲服破損而死於低壓的狀況。但沒辦法再躲過同時踢來的一腳。
左脅感受到了衝擊,留涅布爾克被踢飛了數公尺,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步,而未跌倒。
  「看來你的肉搏戰技是多少進步了些了,小伙子。」
  嘲弄的聲響並無法完全掩飾些微的劣勢。很明顯地,留涅布爾克錯估了先寇布的實力。
在他面前的,是在最近三年間成長為同盟軍最高級的肉搏戰技高手的男子。先寇布三十歲,
正是體力的絕頂期,技術上也已到了圓熟的境界。而相對之下,留涅布爾克在這三年來遠離
了實戰,這些微量的差距,或許會直接連接死亡。
  突然,在相對的留涅布爾克的右半面與先寇布的左半面,閃起橙紅的色彩,帝國軍的地
上車爆炸起火了,那是林茲和迪亞.迪肯以對地飛彈進行攻擊,從意外的方向來的敵襲,使
帝國軍驚懼,在進行組織性的反擊之前,手榴彈與來福槍的連續攻擊,掃倒了他們。布魯姆
哈爾特所駕駛的「花心約翰」衝了過來,開進兩人之間。
  「哼,先寇布這黃毛小子,可做得真辛辣嘛,不過話說回來,『薔薇騎士』的戰法也變
得下流起來了。」
  避過「花心約翰」發出的槍聲,留涅布爾克笑著,接受了暫時性的敗北。
  「花心約翰」突破了帝國軍的包圍網,以車上裝備的機關炮掃射出鈾二三八彈,接連地
和三輛帝國軍地上車衝撞,側眼看了慌忙跳車的帝國軍兵士們,先寇布先把凡瑟菲的身體抬
上車,自己也跳上車子,把追來的敵兵踢下。林茲和迪亞.迪肯跳上了「花心約翰」,在他
們一面罵著僚友亂開車的當中,成功地由混亂中逃脫出來。
  受了先寇布的指揮,三輛地上車甩掉了帝國軍執拗的追擊,留涅布爾克會放棄追蹤,是
因為警戒著同盟軍基地的來援,另一方則是因為威力偵察已有了相當充分的成果了。證實了
同盟軍的存在,也大致確認了其基地的位置,而且還使連隊長級的高級軍官受了重傷,又捕
獲了「薔薇騎士」被迫遺棄的裝甲地上車,這可說是很好的戰果了。為了前代的連隊長,被
迫淒慘地撤退的「薔薇騎士」,才是丟臉之至了。
  躺在地上車後部座席的凡瑟菲上校,包裹著應急治療的繃帶及止血膠脂,忍受著不算安
穩的旅程。在這當中,他服用了解熱劑,但卻不吃鎮痛劑,回到4∥2基地後,立即送往軍
醫院。但他已經沒有承受手術的體力,無從進行治療了。
  三月三十一日六時四十分「薔薇騎士」連隊第十二代連隊凡瑟菲上校,成為就任此職的
第四位戰死者。同日七時三十分,同盟軍凡佛利特4∥2基地司令官雪列布雷傑中將依據職
權,任命華爾特.馮.先寇布中校為「薔薇騎士」代理連隊長。
  這件人事任命應是很恰當的,但為了使此事實現,先寇布還得先去喚起司令官的注意,
聽了他的報告及隨後的意見後,雪列布雷傑哀叫了起來。
  「你是說帝國軍會來攻擊嗎?」
  「我說帝國軍會來攻擊。」
  理所當然的事,讓人都不想多做說明了,只要歸隊的留涅布爾克沒有突然發生語言障礙
,事情一定會報告上去,而那報告將喚起新的戰鬥。
  「那,你為何還不去準備應戰,還站在這地方?」
  「我在等基地司令官閣下的命令啊,我現在在連隊中不過只是個高階軍官,若沒有被正
式授與權限的話--」
  雪列布雷傑以欠缺睡眠及精神的紅眼瞪著出言不遜的青年軍官,將罵聲封在嘴巴裡。沉
默地敲著桌上小型電腦的鍵盤,把任命書丟給了先寇布。
  先寇布並不貪圖地位階級,但此時權限仍是必要的。
  「我倒沒想要替凡瑟菲上校報仇,但卻有必要跟留涅布爾克做個了斷,否則薔薇騎士的
精華將會枯萎地被當成夾在帝國軍軍功表上的壓花了。」
  他認為那也不必等太長的時間吧。只要沒有什麼重量級的意外絆住了腳,帝國軍的全面
出動就當成是被預定的事項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真是個不中用的軍隊--先寇布不由得有此想法。
  在他戰死或退役之前,是否能遇上能適當運用他的才幹及器量的上司呢?這可能性相當
的低呢,就如同在霓虹燈下的巷子裡找尋夜空中的星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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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I
  「如此無意義,並且帶來徒勞感的戰鬥實例,並不多見。」
  到了日後,凡佛利特星域之會戰,被總結在兩軍的戰史之中,但那只是兩軍首腦部的不
名譽,而非實際流血的兵士們的不名譽。能夠活著回到故鄉,也才能去講求有什麼用意或意
義。他們為了與妻子、雙親或愛人再會,必須殺死眼前的敵人,讓自己活下去才行,勝利及
敗北、進攻及撤退,都需要相當數量的無名兵士的鮮血,無形的巨大怪物吸取了他們的血,
排泄出名為「國家之威信」及「軍隊之光榮」的污物。
  逼退同盟軍的偵察部隊後,留涅布爾克准將一歸來,就立即召開將官會議,在席上,留
涅布爾克站起來陳述了以下的意見。
  「我們該立刻發動陸戰部隊的全部戰力,攻擊叛亂軍根據地。若我們不先發制人,只會
讓敵人主動攻擊過來。在這區區的小行星地表上,既然不能共存,那麼生存和勝利等於是同
一個字眼。請司令官閣下裁斷。」
  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被認為是與立決果斷無緣的人,在半沉睡似的沉思一陣之後,老人
徵求了最年少者的意見。
  「繆傑爾准將認為如何呢?」
  正當要回答時,留涅布爾克幾近冷然地加以阻擋。
  「在司令官閣下的裁可下,繆傑爾准將已身為下官的副將。副將的見解自然當與主將相
同,若還徵求他的意見--很失禮他說,這是沒有見識的作法吧?」
  「呃,是啊,嗯,卿之所言極是,真是慚愧。」
  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鈍感地笑笑了事,但同席的幕僚們,有的憤慨,有的戰慄,看著
新加入的逆流亡者。留涅布爾克則以鋼鐵般的無情與之相對。
  很諷刺的是,他的態度似乎把列將對萊因哈特的惡意也一併接收了。或許和他比起來,
萊因哈特的驕傲也被視為只是年少的鋒芒,而覺得是可以容許的了。
  萊因哈特本身也察覺了這一點,不過他可不因此而想要感謝留涅布爾克。他由小至今,
就算是惡意的,終究也是受注目的焦點,然而由於留涅布爾克強烈的個性,使得他覺得自己
似乎也成了一般大眾。
  聽到這件事情之後,吉爾菲艾斯也不由得地感受到留涅布爾克這號人物的危險性。不僅
是以迅速的威力偵察建立了功績,以此作為橋頭堡,確保對司令官的發言權,將下一個作戰
計劃有關的主導權盡收手中,而且還把原本同階級的萊因哈特的發言權封鎖了。也許這般辛
辣的巧妙手腕正是留涅布爾克的本領所在,在逆流亡以來的三年當中,他之所以在軍務上不
鳴不飛,或許只是在機會到來之前的假眠吧?不管如何,在吉爾菲艾斯的心理上,留涅布爾
克的存在正朝向負面的方向,顯著地傾斜了。
  「真是個令人厭惡,又大意不得的傢伙。我連和他吸著同一地點的空氣,都覺得厭惡了
。」
  雖然吐出這樣的話,卻仍努力地把留涅布爾克之副將這個不情願的地位所伴隨的任務,
毫不打混地執行了,這或許就是萊因哈特本質上的認真個性吧。萊因哈特對於被非難為「驕
傲」
  「暴發戶」,都不覺痛癢,但卻忍受不了別人對他的能力或責任感抱持疑問。對於身為
主將的留涅布爾克仍保持著最低限度所必要的禮節,立下了完備的出動計劃,整備輸送體系
,計劃武器彈藥的需要量而做好準備,他勤勉的樣子,令眾人為之瞠目,雖然不是有意的,
但卻與對留涅布爾克的反感成比例地,對萊因哈特的評價上升了。
  但是在萊因哈特的外側,整個戰局並未顯現戲劇性的變化,仍然一無進展。
  在戰略層面上的不負責任,以及在戰術層面上那如近視眼般的狂熱,加速了狀況的混亂。
  在這時期,帝國軍與同盟軍雙方的司令部,都無法掌握整個戰局的狀況及各部隊的動向
,而在日後製作官方正式記錄時,在整體作戰指揮上,欠缺統一性、整合性的要素,都被剔
除掉了,因此而遭到無視的事實,其數量是相當龐大的。
  四月三日,萊因哈特心情上的複雜,在質的方面是相當深刻的,看來自己很明顯的,成
為了留涅布爾克獲取成功的原料了,雖然反感正在膨脹著,但以他的個性,並無就此怠情。
  「我從沒想到自己是這麼糟糕的個性。吉爾菲艾斯,我也許是個勞碌命的人吧?明明知
道這全都會成為留涅布爾克的功績,還這麼認真拚命的做事。」
  如果要說萊因哈特的生涯中有發過什麼牢騷的話,那麼此時就正是一個例子了,他勤勉
的樣子,當然艦隊司令官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也得知了,並且不只一次地讚揚萊因哈特,但
他卻不怎麼覺得高興。
  遇上這位老人,萊因哈特的一切霸氣、銳氣、烈氣全部都在空轉著,並且毫無結晶地煙
消雲散了。萊因哈特至今碰上了好幾次的敵意、憎惡、不受理解的障壁,每一次他都使出全
身的氣力、智力、體力去將其粉碎、突破。其生命不只一再地受至威脅,他以強烈的反擊,
葬送了公然非公然的企圖加害者們。這就是萊因哈特至今為止的人生航路。
  不過,銳利的劍雖然能削鋼斷鐵,但要粉碎綿花團則似乎就有些困難的了。而且這團棉
花相當老舊而潮濕,更使得斬擊也無力化了。對於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萊因哈特數次提出
意見及陳情,甚至使用了相當露骨的言詞,雖然終究達到了他的目的,卻從未能傷及這老人
。這就像把石頭投進河中也阻止不了水流一樣的,也許還只會磨損劍刃。
  「真是淒慘啊,吉爾菲艾斯。」
  「怎麼了?突然這麼說--」
  「你想想看,宇宙是如此廣大,歷史的潮流是如此澎湃,我卻在這般無趣的衛星上,做
著無聊的任務。」
  雖然同情萊因哈特,但吉爾菲艾斯仍頗為稱奇。有著充分霸氣的金髮年輕人,竟然會回
顧自身且為之憮然,實在該說是珍奇的事了。
  「您討厭格林美爾斯豪簡提督嗎?」
  「不是喜歡或討厭的問題。」
  雖然做此回答,金髮的年輕人似乎仍覺得有補充的必要。
  「只是有點難以應付,終究年齡相差太大了。」
  使用「難以應付」這種詞句,對萊因哈特而言也是個特例。
  在這一天,當留涅布爾克告訴他:「繆傑爾准將,在四月七日零時,對叛亂軍基地進行
總攻擊。當然,由我自己親自指揮,不過也請你以副將的身份隨行。希望你把在準備工作上
表現的力量,也表現在陣頭上。」
  「是。」
  萊因哈特的回答極短。
  紅髮的年輕人因這件事而更加提高警覺。
  在吉爾菲艾斯看來,即使萊因哈特的功績被留涅布爾克吸收也是無可避免的事,但若是
連留涅布爾克的失敗都推到萊因哈特身上的話,那就令人看不下去了。此次攻擊一定要使之
成功,而且必須盡可能地使萊因哈特個人的功績顯著化才行。而為了達成此事,必須以對付
敵軍同等以上的力量來對付留涅布爾克。
  Ⅱ
  新任的「薔薇騎士」代理連隊長華爾特.馮.先寇布中校,所處的也不是什麼幸福的境
地。
  雖然已經是明確的事實了,但基地司令雪列布雷傑中將原本就是後方勤務的人員,不是
處身於最前線的炮火之下的類型,會在至近距離與帝國軍的大兵力相對,大概是壓根沒想過
的事。這一點雖令人覺得雪列布雷傑中將有些可憐,但在他麾下代理實戰指揮的先寇布,也
無法單純地信奉著樂天主義了。
  唯一些許的幸運,是失去連隊長的「薔薇騎士」一隊,都未喪失戰意,以三分之一小時
完成連隊長凡瑟菲上校的臨時葬禮之後,他們就切換了精神頻道,接受了先寇布的指揮。
  而從以前就一直是先寇布之共鳴者的林茲上尉,很自然地擔任他的輔佐人。
  「帝國軍的那些傢伙,會派出多大的兵力來犯呢?」
  「這個嘛,至少不會比一個飛球隊的隊員人數少吧!」
  同盟軍這邊雖然是基地,但畢竟是後方根據地,實戰部隊的成員並不多。包含「薔薇騎
士」在內,大約在二萬人左右吧。而且這並不是統一的組織體,而是因應總司令部的要求,
預備投入戰場各處的連隊、大隊等的獨立部隊所集合而成的,因此,最高階級是上校,說到
將官,只有工兵少將、軍醫少將、運輸科准將之類,和實戰緣淺的人們。而相對的,帝國軍
則是以一個艦隊兵力中的陸戰部隊為主軸,可以輕易動員十萬以上的兵員是可以確認的。
  林茲上尉調了一下黑鴨舌帽的角度。
  「留涅布爾克上校終究也是個英勇的人物,到底是有什麼不滿,而會使他逆流亡到帝國
的呢?」
  「這個嘛--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地說的,我對同盟軍的現狀也覺得厭煩。」
  因為有女性兵士所以才沒跟著逃跑出去--這句話先寇布倒是沒說出口,林茲也未刻意
去求證。
  「我也為這方面的事發火了不少次,不過帝國的現狀不是更糟嗎?」
  「留涅布爾克並不那麼想啊。」
  「是那樣啊--」
  「那傢伙,我記得他是帝國貴族出身的。」
  「先寇布中校不也是貴族出身的嗎?」
  「我家是空有虛名的窮貴族。而留涅布爾克家卻有爵位,而且好像是相當名門的。也許
是突然對家系的情感覺醒了,想要再興家門吧。」
  先寇布非常忙碌。重新調查基地周邊的地形、計算火線的集中角度、與同級的其他指揮
官進行非友好的討論、計算各火炮的彈藥消耗量、在各處配備裝甲地上車--總之,就是在
進行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在帝國軍中所做的相似職務。當然,比起萊因哈特,先寇布的人
生要更加來得多彩多姿。
  只要到了夜晚,他就不倦怠地從事使複數的女性兵士的床位變得擁擠的「夜班」。因為
原本就是後方基地,所以比起前線基地,女性兵士就比較多。
  補給、通信、醫療看護、整備等各部門裡,軍官、士官、兵士、金髮、黑髮、紅髮,靠
著男人的積極性及手腕,任君選擇。當然,因為女性人數並不比男性人數多,因此一無所獲
的男性也不少。更何況,有像先寇布這種極少數派在獨佔市場。
  先寇布的愛情關係很少有持久的。在目前和他交情最深的,是擔任對空迎擊系統管制的
華蕾莉.林.費茲西蒙斯這位二十七歲的中尉。身裁修長,略帶紅色的褐色頭髮,同色澤的
眼眸、冷淡而秀麗的面貌,有離婚經驗。當然,先寇布對他人的履歷,並不要求像清教徒般
地潔淨。華蕾莉是頭腦靈敏且有自信心的女性,但她卻不會因此而過份自恃,而她的私人房
間毫不做作地揉和了八成的整然與二成的雜然,感覺相當舒適。在目前,他很中意她,而她
似乎也是如此。
  有一晚,華蕾莉在床上問他。
  「華爾特,你不想結婚而有個家庭嗎?」
  「家庭不喜歡我啊。」
  「別擔心,我不會叫你和我結婚的,只不過,我在想啊,大概有不少女孩對你有這種打
算吧。」
  皺著眉頭,先寇布以手指搓著他高挺鼻梁的左側面。
  「若是和我結婚了,恐怕會更失望吧。在此之前先分手,算是多少減去一些罪過啊--」
  說這話的不是先寇布,而是華蕾莉。他眨了眨眼,華蕾莉用她那帶著挖苦的笑容透著昏
暗地映在先寇布眼前。
  「你是這麼想的吧?我可替你辯解了哦,感謝我吧。」
  「--也不能完全說是不對,不過還是覺得不舒服啊。」
  先寇布交叉著雙手手指,墊在頭下,抬眼望著暗淡的天花板。華蕾莉循著他的視線,突
然轉變了話題。
  「關於你們以前的連隊長留涅布爾克上校,我聽過一件奇怪的傳聞。」
  「哦?」
  「他現在和帝國貴族的女兒結婚了,而殺死那女孩未婚夫的人就是他自己。當他看到那
男人所帶的照片,愛上那個女孩,為了追求她才去流亡的。你相信嗎?」
  「這好像沒有戀愛經驗的文學少女妄想出來的故事。現實哪有那麼天真,留涅布爾克如
果是那種精神上的糖尿病患者,他早就戰死了。」
  第二天早上,先寇布在早晨的咖啡之後,堂堂地從華蕾莉的私人房間出勤。在司令官室
裡,早晨厭惡的譏諷正穿著軍服在迎接他。
  「真是好身份啊,先寇布中校,面對敵襲,還先在女性對手身上打場勝仗啊。」
  先寇布可不會對種程度的譏諷為之畏縮。心情寬裕地行了一禮。
  「請您別弄錯順序了。又不是因為我和女人上床,敵人才攻過來的。如果的是那樣的話
,那麼帝國軍大概對我的評價是挺高的了。」
  雪列布雷傑中將的臉扭曲了。左半面和右半面之間發生斷層而使得兩種表情同居在一起
,他大概覺得自己的無能受到挖苦了吧,事實上,先寇布並不認為雪列布雷傑是無能的,他
只是判定他不適合做戰鬥指揮而已。不過他確實是不在乎是否受到曲解。
  快速地了斷沒有建設性的對話,先寇布從司令官室移動到「薔薇騎士」連隊本部。在戰
術電腦的顯示幕上,展開幾個模擬作戰,加以檢討。
  「到底能撐得了多久的時間呢?」
  先寇布愛好軍隊與戰鬥,但他並非是沉醉於妄想的軍國主義者。惡劣的兵器、不充分的
補給、少數的兵力、不正確的情報及過剩的鬥志--他不認為有了這些條件還能戰勝大敵。
他不僅在戰術層面彙集種種技巧,更有著超出一位中校的身份所能有的作戰構想,而以此向
司令官提案。
  那就是,以同盟軍的艦隊戰力,從宇宙空間對駐留在凡佛利特4∥2地表的帝國軍進行
攻擊。留涅布爾克准將的陸戰部隊,只不過是帝國軍的枝葉,若是主幹受到攻擊,敵方應當
就會被迫撤退。本來宇宙艦隊在戰鬥宙域做地上駐留,本身就是戰略上的大過失,帝國軍首
腦部的這個過失,應當受到正當的敗北才是。
  「能做這種程度之計算的人,在同盟軍的參謀當中究竟有幾個呢?就算是純粹的功名心
也罷,希望他們肯認真幹啊。」
  聽到先寇布的構想,布魯姆哈爾特中尉側首深思。
  「如果參謀們沒有這種打算,那又怎麼辦?」
  「那就先看好中意的地點吧,好用來埋屍體啊。」
  「那可真叫人不起勁了。」
  「是啊,既然如此,與其死後去抱泥土,還不如活著去抱女人啊。」
  先寇布突然露了個壞心眼的笑容,以左手輕拍著年輕部下的肩膀。
  「我曾聽說啊,布魯姆哈爾特,你還沒沾過女色啊?」
  「啊--是的,那是真的。」
  「年輕人,為了床舖太寬而不知所措,實在太可惜了。如果你有那個意思,為了在決戰
前添點好彩頭,介紹個好女孩給你吧。」
  關心部下的不中用,但布魯姆哈爾特搖起了褐色的頭髮。
  「謝謝。不過中校,我的軍餉還算少,要結婚也還太年輕,我才二十三歲,也沒有真正
喜歡的女人--」
  「結婚?」
  這是對先寇布而言極為不祥的字眼,使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而布魯姆哈爾特紅著臉,
正經八百地說明。
  「我的女性觀和中校大人的有些不同。啊,當然我不是在非難中校的想法。只不過我就
是希望如此去做而已--我還是不太正常吧。」
  「不,很了不起。」
  雖然混入一些苦笑的成份,但先寇布仍笑著讚賞年輕人的真摯。
  「要活下去啊,布魯姆哈爾特,然後去找個好對象結婚。大概沒有其他更重大的理由,
比這理由更該叫自己活下去的了。」
  Ⅲ
  在凡佛利特4∥2的地表上,帝國軍與同盟軍正要進入嚴重而無意義的流血時,在整個
戰局上,也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動。因為那變動相當微小,而且並未被有組織地結合,因此除
了直接的當事人以外,似乎還沒有發覺到。
  亞歷山大.比克古中將所指揮同盟軍第五艦隊,已經持續了一週的繞迴運動,繞過戰域
的大半個圈子,但在接近氣體狀行星凡佛利特4的行星軌道時,收到了友軍的通信波。
  「是凡佛利特4∥2的後方基地來的緊急通信。」
  這是凡佛利特4∥2的奇怪狀況初次化為通信,傳達給同盟軍。在此之前,幾度小心發
射出去的通信波,都被凡佛利特4的巨大氣狀星體及其產生的影響所遮斷。
  知道求援通信的內容後的比克古中將,動了動那灰得近乎白色的眉睫。由一介兵士幹到
獲得提督稱號的「五十年選手」,覺得這份報告是不可忽視的,但他還不至於不負責任地只
依據第六感而行動。
  假設這是帝國軍的圈套的話,在凡佛利特4∥2的地表進駐的一個艦隊,或許是個甜美
而危險的誘餌。若是帝國軍有個壯大的戰略構想家的話,或許就會設下這般的陷阱了。不過
,這反倒更應該調動艦隊前去吧。
  比克古雖有著柔軟的思考力及廣闊的視野,但本質上卻並非戰略家而是戰術家,這種氣
質使他雖然顧及著圈套的危險性,仍決定讓艦隊向凡佛利特4∥2宙域急行。
  他對幕僚們說出自己的判斷,指示艦隊向凡佛利特4∥2上空急速移動。而後又對參謀
長蒙夏爾曼少將,頑皮地眨了隻眼。
  「少將,此行的出發點或許只是單純的遭遇戰,但也許會像低氣壓的中心一樣,招來一
陣風暴哦,至於那結果將會如何,可真希望能活著看看究竟了。」
  四月五日,被稱為「凡佛利特星域之會戰」的戰事仍未終結。不但如此,在某種意義上
,甚至都還沒開始,該爆發的導火線,在潮濕中燻著煙氣,而且熱氣還沒能完全發散。
  ***
  「這就好像被迫吃下沒煮熟的燉雞似的心情,難免會吃壞肚子的。」
  萊因哈特對紅髮的友人作了這種比喻。眼前正要開始相當大規模的地面戰,在理論方面
的完成度,在藝術方面的洗練度,對他而言是相當重要的,在萊因哈特的內心,確實有著苛
刻的完美主義者的一面。既無法滿足這一面,而且事態的主導權也不在自己的手中,使得萊
因哈特的不滿越積越多。
  吉爾菲艾斯正確地洞察了此事,也已經發現了唯一的解決方法,那就是讓萊因哈特立下
個人的武勳。此事的目的並非在貪圖小功,而是要在他的霸氣上,打通幾個通風口。
  此刻,在凡佛利特星域的各處,帝國軍與同盟軍,都逐漸地開始移動起來了。一邊探索
著敵人的行動,一邊為了尋求一個徹底的瞭解而進行著艦隊運動。
  同盟軍的比克古提督讓自己的預言實現了。原本應當與大局無關的小衛星上的遭遇戰,
卻牽動了整個凡佛利特星域上的兩軍。兩軍都在尋求著,將黏在整個鞋底的口香糖除去的機
會。一道小波浪引來了萬道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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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雖然在地面,卻正確地掌握、預言這些動向的人,那就是萊因哈特.馮.繆傑爾,
他的見識伴隨著牙痛般地不快且危險的感覺。他若在帝國軍中,能好歹當上個艦隊司令官的
話,就會以必然而非偶然的絲線來操縱這一連串的事態,解析兩軍所有的行動,依他所立下
的方程式,讓兩軍主力在凡佛利特4∥2的周邊宙域展開,演出最終的決戰,讓勝利來為一
切做個結算。
  但是,在散文般的現實中,萊因哈特連在這小衛星上小小的地面戰的指揮權也沒有。他
只得以留涅布爾克准將之副將的身份,置身在一輛指揮用的裝甲地上車內。
  「在開戰前,來聽聽繆傑爾准將的意見吧。」
  留涅布爾克的這句話,和前些日子在艦隊將官會議席上封鎖萊因哈特的發言一事並不矛
盾。反倒說來,在組織內部聽聽副將的發言,似乎是在教導這十八歲的年輕人,副將是主將
的附屬品。萊因哈特當然很不滿,這種時候,也可以假裝凡庸而以不說出真正想法的形式來
做抵抗,不過這似乎是不行的。
  「對於地面戰本身是沒什麼抱持不安的必要的。敵我的戰力差很大,而我們也充分做好
將其發揮的準備。唯一需要留意的,是敵軍的宇宙戰力,從上空對我艦隊進行攻擊--。」
  萊因哈特以相當鄭重的口吻報告了之後,留涅布爾克點了點頭。
  「我將來若能飛黃騰達,一定邀卿來做我的幕僚。卿的才能及見識,真不像是十八歲所
應有的。今後我為帝國克盡武人之職責時,希望卿能從旁協助。」
  在身邊布起沉默的磁場,萊因哈特回應著留涅布爾克的讚賞。逆流亡者的發言,的確出
乎萊因哈特之意表。他至今未曾希望過自己成為別人的幕僚,甚至連想都沒想過。自從幼年
學校畢業以來,他有過幾位上司,但那全是由軍務省的機械式人事安排而來的結果。並非被
有力的將帥所招攬。許多長官都無法看出萊因哈特的才幹,萊因哈特從不期待他們能有中立
以上態度。
  留涅布爾克實在是一大例外!他竟自動地希望萊因哈特成為他的麾下。即使只是形式上
的,會說出這種話的,這名逆流亡者還是第一位。萊因哈特的神經網一時灼熱了起來,他那
蒼白的臉頰,因為幾乎爆炸的憤怒而通紅。之所以沒有讓激怒現實化,是因為萊因哈特注意
到了吉爾菲艾斯的視線。
  萊因哈特是灼熱的冰、凍結的火焰。他是知性的猛將,也是剽悍的智將。這個雙面性,
在這個當時,只有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以及共同渡過八年歲月的齊格飛.吉爾
菲艾斯知道。在地位越高、權限越強時,萊因哈特就越能發揮其真正價值。
  不只是才幹方面,在氣質上,萊因哈特也是不會屈從於他人之下的。
  「這個留涅布爾克不是凡庸之輩。不過一條蛇卻要叫一條龍去做它的部下。想必萊因哈
特大人對他的印象會比對凡人的印象更差吧?」
  吉爾菲艾斯不由得地有此想法。話說回來,這次的相遇,對萊因哈特及留涅布爾克當中
的哪一位而言,是比較不幸的呢?
  ***
  四月六日,凡佛利特4∥2就此迎向新的早晨。
  雖說是早晨,那也只是依據二十四小時制的時刻所顯示的。凡佛利特4∥2的地表與天
空,總是黑暗的。從同盟軍基地望向東方的地平線,巨大的氣體狀行星,閃動著微弱的橙色
光芒,從純白到漆黑,數十階段的無彩色的雲,其表面渦漩流動,那一片片的雲,都有著凌
駕中世紀地球上的諸侯國的面積。這些如同宗教畫的光景,盤據在凡佛利特4∥2的地平線
附近,在其上方則廣佈著黑暗的天空。
  雖然說是地平線,但在凡佛利特4∥2看起來是有點橢圓的,帝國軍地上部隊的蹤影出
現在同盟軍基地北方的地平線,是在六時二十二分。裝甲地上車、自走軌道炮、地上攻擊機
械為其主力,那是地獄的熔爐,把屬於敵軍的生物與無生物打入劫火之中的意念,化為具象
化的殺戮。
  先寇布中校以下的地上戰鬥員,已經都穿上裝甲服,其他的將兵也都己穿上氣密服,在
等候帝國軍前來。
  兩軍的通信波的波長同調了。為了互相進行通告或勸告,這是必要的措施。當兩軍之間
打通回線之時,第一個聲音是由同盟軍的華爾特.馮.先寇布中校所發出的。
  「敬告帝國軍,中止無謂的攻擊,舉起雙手撤退吧。如此一來可保住性命,現在還來得
及。在你們的故鄉愛人正在整頓床具,等著你們回去啊。」
  帝國軍一瞬之間沒有反應。在自己發出勸降的通告之前,身處劣勢的敵軍竟然發出這麼
大言不慚的問候,實在令人不能相信吧。
  凱斯帕.林茲聳了聳肩。
  「看來他們不太想撤退呢,中校。」
  「大概吧。如果我是帝國軍的指揮官,大概也不會抱持反戰和平思想吧。也罷,這樣算
是對他們的愛人盡了義務了。」
  在語尾,重疊著怒吼,基地司令官雪列布雷傑中將的聲音,震動著麥克風。
  「先寇布中校!剛才那是什麼通信!打開回線後,應該先聽聽帝國軍的通信吧?胡來也
得該有個分寸啊!」
  「我只是提出紳士且和平的解決方案啊。」
  「哪裡紳士了?哪裡和平了?那根本是在招惹事端!」
  「帝國軍的那些傢伙,自己要過來買的啊。把好商品賣個高價錢,是為人處事的道理吧
?」
  「這倒好,如果對商品不滿意,也許會來退貨哦。」
  林茲愉快地笑了,雪列布雷傑的怒氣仍未停息。
  「總而言之,今後不得有侵犯基地司令官職權的言行。你只要盡你的職責就夠了,沒有
異議吧?」
  沒有什麼異議。在回答中加些毒舌算是他個人的興趣吧。
  「遵命,司令官閣下。」
  Ⅳ
  同盟軍的放話,使帝國軍突然沒了氣勢,連留涅布爾克這般的人物,也一時沒了反應。
不久後他掩去了如同喝了醋一樣的表情,下令全隊維持第一級臨戰體制。這男子顯然有演戲
的癖好,他原想在最戲劇化的形式下進行戰鬥開始的宣告。然而剛剛卻是完全失去了良機。
  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都穿上裝甲服,做好肉搏戰的準備。雖然已經經歷過好幾次了,
但踏在朝向肉搏戰的精神跑道,總是會帶著微妙的戰慄。
  萊因哈特很不願意站在地上戰鬥。對他而言,戰鬥就該得是在宇宙空間中的艦隊戰,而
且是規模越大越好。艦艇數以萬為單位、距離以光速為基準,這才叫做戰鬥。在地面上,距
離十公里、百公里的這種,基本上和石器時代的部族抗爭沒什麼兩樣。雖然明知這是偏見,
但萊因哈特仍然如此認為。
  「敵方也有個很令人愉快的傢伙啊,吉爾菲艾斯。看吧,那個留涅布爾克正滿臉苦色呢
。」
  萊因哈特的觀察雖然是不帶好意,但卻是正確的。的確,留涅布爾克的心理並不舒暢。
他確認同盟軍的通信是由先寇布中校挑戰性的聲帶所發出的,因此更加覺得一股不快感在狂
奔。
  而先寇布本人則被趕離了通信機,走到了自己該指揮的地方。
  在途中,擦身而過的華蕾莉.林.費茲西蒙斯中尉對他做了個有點僵硬的微笑,就戴上
氣密服的頭盔,走向管制中心。
  在費茲西蒙斯中尉的背後,先寇布想說句「待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卻在苦笑中作罷了
。在正要佈滿血腥味的戰場上,大概沒有比這個勸告更沒意義的話了。
  他也戴上裝甲服的頭盔,聽到電磁鐵上鎖的聲音後就出到司令部外頭,走到他負責的地
區。到達被稱為「第四地區」的負責區後,開始下達指示,此時左方看見了白色的光塊。
  戰鬥終於開始了。
  世界充滿了各種色相的彩色,以及各種層次的無彩色。雖然近乎無聲,大地卻在搖動,
飛舞的砂土緩緩降落下來,積在裝甲服上面。槍口裡進了砂子,把它撥落了之後就射擊。無
數的火線似乎在天地之間張起了一層膜。
  地面攻擊機從低空衝來。在大地上,縱橫地挖起灼熱的溝渠,沿著這溝渠使車輛火炮爆
炸。地上炮火進行反擊,數千光條伸向了黑暗天空,在各處炸出光之花朵。有的戰機受到光
束直擊而四散,有的機體部分破損,在虛空中留下螺旋狀的軌跡,撞上地表。破片緩緩飛起
,緩緩地落下。那緩緩的動作,似乎是在嘲笑全心全意投注在廝殺中的人們。而最令人感到
難受的,是當被炸裂的人體的部分,悠悠地在兵士們凍結的視線中飄落的時候。兵士們被迫
看見最不想看的。此時飛來水平的高速彈,扭去了不幸的觀者的頭部,運往某個地方,在此
時,新兵當中有人已經發狂了,但炮火仍兀自地愈加激烈。
  同盟軍的火線集中,帝國軍的裝甲地上車在閃光及光芒當中爆碎。在旁邊的其他裝甲地
上車吐出了報復的閃光。這次輪到同盟軍的裝甲地上車爆炸了,兵士的身體化為火球飛向虛
空。反擊、再反擊,基地的部分建物受到地面攻擊機的光束擊中而破損。彈列伸向黑暗的天
空,炸出了濃艷而多彩的霓虹,裝甲地上車像飛車黨似地猛衝,撞上高壓電線,降下了一陣
藍白的火花瀑布。
  二連裝的有線飛彈炮車前進。發射多機能複合彈,一擊之下就能完全破壞擁有最厚重裝
甲的裝甲地上車,像是食金性的肉食獸。
  「發射!」
  命令一下,炮火炙熱了起來,飛出黑色的長影,拖著細細的誘導線,以超音速迫近敵人。
  同盟軍的裝甲地上車當然也試著要迴避,但彈著點卻異常地正確。在傷口飛散出金屬片
的當頭,橙紅的光芒膨脹成球形,裝甲地上車的車子化成影繪似地飛散,在帝國軍的通信回
路中響起了歡呼。
  同盟軍的受害不只是一輛。第二輛裝甲地上車跟著爆炸,第三輛被炸翻之後,其他的裝
甲地上車拚命地逃出多機能複合彈的射程外。而帝國軍就更為前進,同盟軍的防禦線就後退
了。
  先寇布咋了個舌。
  「打得真準啊,都叫人看傻眼了。」
  「好像是電磁波遮斷型的。干擾電波和碳煙幕都沒用,除了打壞車本體之外,沒其他對
抗手段了。」
  這個進言令先寇布點頭稱是,回頭看著年輕而個子大的部下。
  「能以雷射光束切斷誘導線嗎?迪亞.迪肯。」
  「試試看吧。」
  回答很簡潔,但舉起長距離狙擊型雷射來福槍的迪亞,迪肯很慎重。雖然有光束射中附
近,飛來了土石,他仍動也不動。不久後他的手指扣下了扳機,隔了一瞬的空檔,就看到飛
彈炮車的誘導線在空中飛舞,失去主要武器的炮車,在同盟軍集中炮火攻擊下,立即被光與
熱的巨掌所捕捉了。
  Ⅴ
  帝國軍已經三次侵入基地,三次都被擊退,因為地形上很難橫向地展開大兵力,只有不
斷進行縱線攻擊,等待敵人消耗。
  「先寇布那個黃毛小子,幹得不錯嘛。反正是撐不久了--」
  刻意說出輕侮的話,相反地也證明了留涅布爾克不能無視先寇布的存在。不過很諷刺的
,這有些類似於過度評價。先寇布在凡佛利特4∥2上並不是防禦指揮的總負責人,而只有
擔任防禦線的一部分。
  先寇布以外的同盟軍實戰指揮官們也很善戰,特別是在雪列布雷傑中將把指揮系統做好
射線狀分散,橫向聯絡極為惡劣的狀況下,他們的確是善戰的。而其中一個因素是因為這裡
是後方基地,所以武器彈藥很充分。
  要說同盟軍的陣容有弱點的話,基地司令官雪列布雷傑中將本身就是。原本他就只是個
有能的後方管理者,而非前線的猛將。是個達成預定的高手,但對於預定中所沒有的事,似
乎是欠缺處理能力。
  畏懼帝國軍地面攻擊機之威力的雪列布雷傑,打了電話去遷怒於先寇布。
  「這麼下去,制空權將完全被掌握。你打算要如何?先寇布中校!」
  「打開通信,叫他們悔過,把制空權還來,如何?」
  真是太過猛烈的反應。雪列布雷傑很不悅地吹鬍子瞪眼,但因為對實戰沒有自信的弱點
,使他不能怒斥先寇布的得寸進尺(雪列布雷傑是這麼認為的)。他原本對「薔薇騎士」就
沒有好感,但卻處於非得依賴他們的戰鬥力之立場,而且還得聽取索敵官傳來以下這類的報
告:「狀況愈加惡化,未見好轉。」
  不虛張聲勢,如此坦率地做報告的態度,也許真是很了不起的,但卻不能提高友軍的士
氣,雪列布雷傑的手,又再伸向電話。
  「先寇布中校,你預測今後將會如何?」
  「這個嘛--,我是可以預測戰鬥,但這可是賭著鮮血的惡賭呢。」
  一一地回答雪列布雷傑中將,算是先寇布所做的最大限度的服務,他雖然厭惡基地司令
官,但卻不能棄之不顧,事務處理的專家被丟上最前線來,多少是令他覺得同情的。因為並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先寇布這般大膽無懼。就算同樣是醫生,也有外科醫生、眼科醫生之類的
專門分野。若沒有雪列布雷傑這種人材,軍隊是無法發揮出組織之功能的。
  雖是如此想,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被迫在雪列布雷傑之下戰鬥,實在是老大不願意的事
了。
  ***
  在凡佛利特4∥2地表的一隅,閃著火光。在二四零零公里的上空,可以明確地視認。
  視認此事的,是大舉進入此宙域的同盟軍第五艦隊。在亞歷山大.比克古古中將果斷的
指揮下,發揮快速機動的艦隊運動的他們,先派出偵察機到衛星上空,確認地上的狀況。而
到了此時,地上的帝國才發覺到敵艦隊的接近。
  在上空沒有留下援護戰力,對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及他的幕僚們而言,確實是失策了。
當然他們也有話說,勉強在上空配置少數的戰力,會引來敵軍的注意,反倒危險--這是他
們的說詞。
  但是,那終究只是在辯解。最主要的是他們怠忽了顧慮,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的幕僚們
,只會冷笑老司令官的衰老,卻未以自己的思慮去加以彌補,實在可說是怠惰吧。若萊因哈
特是他們的上司,必然在激烈的彈劾之之後,把他們永遠逐出軍隊組織之外。萊因哈特的氣
質是與怠惰無緣的,他有憎惡怠惰更甚於無能的傾向。更何況兩者都兼備的,當然是無可容
許的了。
  雖然在現實上,他們和萊因哈特嚴格的統御仍是無緣的,但卻也不能永遠貪享著午睡的
大夢。危險已急激逼近,而迴響的警鈴的音量,也與此成正比。
  雖然從地面索敵而得知同盟軍第五艦隊的接近,但暫且他們都還抱持著沒有根據的樂觀
論。但當繩索一斷,就慌張地向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報告。在事實的核心上穿上哀號的衣裳。
  「不好了,同盟軍的一大戰力,殺到這宙域來了!」
  聽到那近乎恐慌的叫聲,七十六歲的老將並不怎麼地驚慌。若是個有實績的名將,大概
會被評為臨危不亂,但對這個老人,大概只會被認為是感覺遲鈍。
  「請下達攻擊中止命令,閣下!現在已經無閒暇去管什麼地上基地了。若從上空遭到攻
擊,我艦隊會全滅!」
  幕僚們的意見是很理所當然的。但是卻是因為出戰的地上部隊是由留涅布爾克、繆傑爾
這些軍部非主流的軍官所指揮,幕僚們才敢主張中止作戰。
  若不必擔心事後遭到指責,那麼丟下地上部隊而自己逃回宇宙空間,對他們而言可說是
不痛不癢的事。
  ***
  但是同盟軍第五艦隊,也並非佔著一面倒的有利態勢。
  超過一萬艘的戰力,由外緣部移動到星系內部。就算多少會有時差,也絕不可能不被發
現。兩軍都在努力地探查敵軍的動向,而繆肯貝爾加元帥也絕非無為無能的人,他已經看出
了同盟軍的行動是以凡佛利特4∥2宙域為目標的。
  對帝國軍首腦部,特別是對繆肯貝爾加元帥而言,並不認為值得冒著危險去救出格林美
爾斯豪簡艦隊。但是既然已相當程度地確認叛亂軍同盟軍的動向,也就不得不有所反應了。
  繆肯貝爾加下令將全軍的主力,集中移動到凡佛利特4∥2宙域。這個命令在戰術上幾
乎是正確的,不過很遺憾的,在時機上是有點遲了。他若是早三個小時下達此命令,就能先
從正面迎擊同盟軍第五艦隊,將之擊潰,再把陸續前來的同盟軍各個部隊擊破獲得全面的勝
利。但事實卻非如此,帝國軍主力是以追隨第五艦隊動向的形態,向凡佛利特4∥2宙域進
擊。
  比克古中將雖然預測了這種事態,但若未現實化,是無法要求友軍的總司令部進行全面
性的作戰行動變更的。受到軍官學校的學閥排拒的老提督,往往被迫得孤軍奮戰。而他本人
也不太期待僚軍,不過在此時,已經和第十二艦隊司令官波羅汀中將聯絡上了。比克古最信
賴的同僚,是第九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但他沒有參加此次會戰,波羅汀是比克古第二信
賴的指揮官。
  ***
  另一方面,在地面上的情勢,也正如混濁的豆湯般的混沌。
  萊因哈特雖置身在槍火之中,卻不能不顧留涅布爾克地擅掌指揮權,雖然不像他所會有
的,但他確實有點不知如何下決定行動。
  「吉爾菲艾斯,現在全體的戰況如何了?」
  「這是無法回答的問題,萊因哈特大人。」
  在銀河帝國軍全軍中,有著副官地位的人,大概不下幾千名吧。而很可能是其中最有才
能的這位紅髮的年輕人,此時確定他說著:「不可能。」
  所謂「全體的戰況」即使是存在的,也是瞬息萬變的,當你掌握時,也已跟不上時代了
,即使能正確掌握,也全會被身為主將的留涅布爾克所得知,不只會有利於他,或許還會使
萊因哈特更加不利。
  吉爾菲艾斯把裝甲服的頭盔靠上萊因哈特的頭盔。使用了防止通信被竊聽的接觸通話法。
  「萊因哈特大人,我斗膽他說一句,此刻請專心於眼前的戰場。而只要立下個人的武勳
,就可立即撤退了。請別再管什麼大局了。」
  萊因哈特睜大了冰藍色的眼眸注視吉爾菲艾斯,端整的唇線綻出笑容。
  「吉爾菲艾斯,沒想到你會推行利己主義呢?」
  笑聲在短時間結束,硬質的表面如同冰霜地覆上白皙的美貌。
  「就這麼做,反正是無意義的戰鬥,至少得立下我和你個人的武勳。」
  在萊因哈特說出決心時,戰鬥仍毫不中止地持續著。留涅布爾克的作戰指揮奏功,帝國
軍終於侵入基地內。粉碎了同盟軍第二波的反擊,雖有不少犧牲,終於逼近了基地司令部的
建物了。
  手提加農炮將司令部的壁面擊破的瞬間,產生了暴風。因為內外的氣壓差,流失了相當
大量的空氣,屋內的備用品乘著強風被吸出屋外。人也不例外,幾個穿著氣密服的兵士,像
紙人般無奈地乘風飛出屋外。
  破壞外壁是為了侵入司令部內,但在這人工風暴歇止之前,只得被迫中止侵入。雖然有
點諷刺,但結果上,卻不過只在敵我之間隔下了極短的時間。
  強風的終息是槍擊戰的開始。在侵入者和防禦者之間,交換著雙方合計總數的槍火。荷
電粒子光束貫穿人體,鈾二三八彈挖出肉塊,壁上塗上了人血的紅漆。
  殺戮之路向深處不斷延伸到達管制室時,在帝國軍兵士面前,出現了一位射擊手。
  那是身穿氣密服的女性兵士--華蕾莉.林.費茲西蒙斯中尉。
  費茲西蒙斯中尉的手中,發出光束,在敵兵的裝甲服胸前炸開。但是槍的出力似乎在裝
甲服的防禦力之下。七彩光芒雖包圍了敵兵的上半身,卻也只是僅僅如此而已。敵兵晃動了
一下,踩穩腳步,擊出了調整到大出力的荷電粒子來福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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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6: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Ⅰ
  凡佛利特4∥2及其周邊宙域,烹煮在戰火與混亂之中,為之沸騰,因為是在星域內的
會戰,同時進行艦隊戰與地面戰也並非罕見之事。但是在如此雜亂無章的狀況中進行戰況推
移的例子,可就絕對不多了。
  由凡佛利特4∥2的地表向上空仰望的話,就可以看見連結宇宙深淵的黑暗天空覆滿無
數的人工光點,而連結其中的閃光絲線,如同布起了巨大的蜘蛛網,那一樣一條的細絲,強
奪了數百的生命,就如同死神的釣線。
  當初的意圖受到阻擋,和帝國軍主力陷入混戰的第五艦隊,當中的幕僚為之困惑。
  「比克古中將,戰況仍未見好轉,要如何是好?」
  「哪裡,也沒那麼悲觀啊。我至今經歷過的戰役中,沒處於不利狀況的可不多啊。」
  比克古雖然僅比帝國軍的格林美爾斯豪簡年少八歲,但在氣質與身體兩方面,都顯得年
輕得多了,部下對他的敬愛也非常篤實。
  「我們司令官要是當上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話,至少會打得比較像樣一些啊。」他的部
下們如此說著。不過,不是軍官學校出身的比克古,大概只能幹到中將吧。只要沒發生什麼
重大的變化,是不可能登上上將或元帥的地位的。
  當第十二艦隊到達的報告傳來,比克古苦笑著捏捏自己的耳朵。
  「哎呀,波羅汀可終於到了啊。不過這可算是給他添麻煩了吧?」
  正如比克古老人的苦笑,殺到這宙域的第十二艦隊,立即為了展開兵力而大吃苦頭。
  「要進行艦隊戰,凡佛利特4∥2實在是大窄了。」
  這已完全算不上是警句了,這個事實是萬人都得公認的。在波羅汀中將好不容易完成開
展與配置時,其他的同盟軍也趕到了,在後方推擠第十二艦隊,使波羅汀的戰術構想尚未施
展就化為烏有,也就零零散散地和敵人進入交戰狀態了。
  動力部破損、失去推力的艦隊、被氣體狀行星凡佛利特4的巨大重力所吸引,逐漸落下
。若是艦內還有生存者,就拚命地試圖逃出重力,如果已經沒辦法了,就轉乘太空梭而棄艦
,當太空梭破損、數量不足時,就會發生友軍之間拚命爭奪的紛亂。
  即使好不容易地搭乘太空梭、逃出了重力,未必友艦就會前來救助,因為敵我雙方都處
於自顧不暇的狀況中。
  「別亂開火,會打中友軍的!」
  「整理一下交通吧!叫我們要往哪個方向移動呢!」
  實際上去嘗試移動時,就瞭解要實行此事是困難重重的。在狹窄的宙域中,敵我擠成一
團,幾乎令人覺得這質量已經是飽和狀態了。即使是用兵圓熟的波羅汀中將也閉口不語,對
著幕僚聳聳肩。
  「這看來是難以收拾了。看帝國軍如何處理此事態,若有好方法,我們就學著做吧。」
  ***
  受到敵人期待的帝國軍總司令部也沒什麼好方法。
  在重要的凡佛利特4∥2上,戰況又如何展開了呢?想到這一點的帝國總司令官繆肯貝
爾加元帥,要求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作詳細的狀況報告,同時指示了,若有餘力就全力攻擊
密集的敵軍之背後。
  繆肯貝爾加元帥對這位無能的年長者,絲毫沒有好評價,但戰況演變至此,就不能讓一
個艦隊的巨大戰力成為遊兵,事實上,他是被迫得特地發出如此指示,對繆肯貝爾加元帥而
言,已經夠令他光火的了,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若是老練而有能的指揮官,早就趁此良機挺
身參戰,為自己建立武勳了。
  「快中止地面戰,出到宇宙空間來。那艦隊是用來做什麼的!」
  即使記得是自己下令要其待機的,也不由地想喊出這句話了。
  ***
  地上也持續著廝殺。
  縮小的戰線,使廝殺的密度變濃了。丟下用盡能源的槍枝,揮起碳素水晶製的戰斧擊倒
敵兵的迪亞.迪肯中尉,對出現在眼前,身穿裝甲服的敵人,感到雙重的戰慄。
  「留、留涅布爾克上校--」
  「--嗯,你是叫迪亞.迪肯的吧。我可記得你那大塊頭。」
  這流亡者的表情,似乎包著薄膜,不過那薄膜在震動。留涅布爾克在笑。
  「這三年來,戰鬥是不是比較熟練了,就由我這以前的隊長來驗收一下吧。」
  留涅布爾克的先發攻擊,總是這個論調。這男人把自己曾是「薔薇騎士」指揮官一事,
拿來作為武器利用,迪亞.迪肯忍耐著強壓而來的壓迫感,回話過去。
  「上校,你是背叛者。你走了之後,你知道別人怎麼對待留下來的我們嗎?軍官全員都
遭到盤問,連隊也差點被解散了。都因為你--」
  「你說完了沒有!」
  隨著嘲罵,戰斧化為閃光擊來。
  「不中用的東西。薔薇騎士何時舌頭變得比手靈活了。我不在之後,就柔弱到這種地步
了嗎?真是墮落得可惡!」
  傲然地吐出這些話,戰斧在半空中留下銀色的切面,向迪亞.迪肯逼近。
  遠望到此一狀況的「薔薇騎士」的一名兵士,想幫助迪亞.迪肯卻靠不過去,只好找尋
先寇布,報告了此事。
  「混蛋!我不是說過別跟留涅布爾克動手嗎?一對一而能勝過他的,只有我啊。」
  而且那也只是薄紙之差而已。在八年前進入「薔薇騎士」連隊內的肉博戰技晉級賽中,
一直勝到準決賽的先寇布,被當時的留涅布爾克上尉阻擋了進入決賽之路,當時正進入最盛
期的留涅布爾克,更甚於先寇布的年輕及剽悍。
  前些日子的單打獨鬥,看來先寇布的上升線與留涅布爾克的下降線是交叉了。不過若是
留涅布爾克的體細胞回想起實戰的記憶時,也許事態會再次逆轉。可以確知的是,迪亞.迪
肯雖是勇士,卻仍及不上留涅布爾克熟練的技倆。五年,不,三年後也許會互轉,但--,
只得以槍火暫時掃退正面的敵人,先寇布將指揮權委任林茲,抓起戰斧,橫越了混戰的煙霧。
  不過,正要橫越時,突破了部分防禦線的帝國軍,正與先寇布的動線交錯了。
  Ⅱ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混戰的煙霧中,不但和萊因哈特走散了,還遇上了意外的危險。
  吉爾菲艾斯領悟到,眼前這一名男子,可能是自己個人戰鬥史中最強的敵手。在他的眼
前,三名帝國軍的兵士很快地被戰斧血祭了,而且面對吉爾菲艾斯,連一微米的間隙也未露
出。
  紅外線受到熱波的亂流所影響,幾乎看不見頭盔中的臉,對方大概也一樣吧。可確認的
是那勻整的高挑身材,及蘊藏在內的驚人戰鬥力。
  一瞬的對峙,連結著激鬥。
  猛烈交錯的戰斧,在周圍降下了無數的小火龍。兩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以一腳的腳踵
為軸,回轉身體,藉以化去強烈的反作用力。
  激鬥仍在繼續、攻擊、撥開、抵擋、揮下、突刺,數十種動作,一瞬也未停頓地連鎖著
,火花裝飾著極短的間隙、展開了僅在近乎死亡的情況下才有的華麗。
  若是凡庸的兵士,則不知已經進過幾道死門了,在技倆與經驗上,先寇布應是有一日之
長的,然而吉爾菲艾斯硬是封鎖了其剛柔自在的攻擊。
  在內心中,先寇布不禁地感嘆,除了留涅布爾克,帝國竟還有如此剛強的人,到底是為
了什麼,即使軍隊本身腐敗了,人材卻未殆盡呢?
  吉爾菲艾斯也在感嘆,而且還連結著恐懼。不過這並不是說他膽怯了,他的恐懼是如果
這麼危險的人出現在萊因哈特面前的話--這種假想的死懼,正因為不是為了自己所感受的
死懼,所以更加地深刻,吉爾菲艾斯雖然不認為萊因哈特比自己弱,但他仍希望能以自己的
力量保護萊因哈特。
  終於,在猛擊的應酬中也有了間隙。退後一步,先寇布調整好呼吸。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這是兩位決鬥者之間最初的一句話。在一瞬的猶豫後,正當要回答時,在他們的身邊,
有個東西爆炸了。一切的感覺被撕裂、振盪,他們被無形的東西撞開了。
  伴隨閃光的大量塵土與煙,好不容易沉靜了下來時,吉爾菲艾斯與先寇布都找不到對方
了。他們跳向各自不同的方向,肉搏戰與槍擊戰的漩渦,形成了濁流,將兩人分開了。
  這個中斷,究竟保全了哪一人的生命暫且還無從判斷,兩人都各自想起原來任務,把與
那值得畏敬的對手之間的了斷,留給了不確定的未來。
  ***
  先寇布在雜亂的光與暗之間奔跑,奔過無數的生者與死者之間,到達了他的目的地,不
安與焦躁震動著左右的肺,先寇布低頭看著倒在腳邊的那裝甲服的形影。
  「喂,迪亞.迪肯--」
  呼叫得到重量級之沉默的回報。那肯定是戰斧的犀利斬擊,從年輕高大的男子的左肩到
胸前,留下了死的痕跡。是一斧斃命的吧。痛苦的時間肯定是很短的。話雖如此,先寇布仍
無法容許年僅二十三歲的部下之死。他向迪亞.迪肯的遺體敬禮之後,立刻從追悼者變身為
復仇者。雖然和那不知名的帝國勇士之間的戰鬥,已有相當的消耗,但憤怒和復仇,使他的
肉體再次活化,忘卻了疲勞。他的視線,銳利地切開充滿血煙的周圍景象,停在一個定點,
透過通信回路的聲音,傾注在一位正要離開決鬥現場的人。
  「留涅布爾克,站住!」
  昔日部下的叫喚,扭曲了留涅布爾克的唇與眉。
  「說句『請您稍等一下』如何,我可是你們的連隊長哦。」
  「自己丟下了那職位,就別擺出個上司嘴臉,現在的你,是帝國門閥貴族所養的二隻腳
的狗。光是嘴裡說著人話,就已經是對人的冒瀆了。」
  在放話的同時,先寇布往後一跳。留涅布爾克的戰斧,發出不可能有的聲響,襲擊而來。
  切開虛空的戰斧,其慣性使留涅布爾克的腳步蹣跚。這不該會發生在男子身上的,也許
是先寇布的罵聲切裂了他平常心的甲冑吧?或者是迪亞.迪肯用自己的死來換得了舊連隊長
的疲勞呢?不管如何,總之留涅布爾克身子晃動著,先寇布的一擊把他的戰斧彈飛了。留涅
布爾克在低叫聲中跌倒在地。
  「迪亞.迪肯會陪你同行的,安心地看是要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去吧!」
  先寇布的戰斧向著留涅布爾克落下。
  但是這個落下的動作被永遠地中斷了。當一道光芒通過先寇布的眼前時,戰斧的碳素水
晶斧刃被棒狀的能量所擊碎,化為破片四下飛散了。
  一面發出憤怒與失望的聲音,先寇布將那修長的身子往後一退。在地上將身子一轉而起
的留涅布爾克,以戰鬥用的匕首向先寇布刺來。後退避過一刺的先寇布失去了平衡。留涅布
爾克之所以沒有趁隙而入,是因為布魯姆哈爾特持槍亂射地奔跑了過來。
  翻身遠去的留涅布爾克的背影,在光暗亂舞的空間中消失。先寇布佇立著,對關心其安
危的布魯姆哈爾特的詢問,只機械般地點了點頭。
  ***
  同盟軍基地正漸漸地墜入破滅的深淵。雖然此時帝國軍格林美爾斯豪簡艦隊司令部早已
對陸戰部隊下達中止攻擊及撤退的指示,但由於留涅布爾克自己都還揮著戰斧地處於血戰之
中的狀況下,因而根本無法撤退。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准將在混戰之中和副官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上尉走散了,獨自進
入了同盟軍的基地司令部裡去。突然靈機一動,不向內部深入侵入,而在離槍火較遠的通路
上,等待逃亡者前來,不久,一個軍官級氣密服的人影,跌跌爬爬地來到此處,發覺到萊因
哈特的身影,狼狽地佇立不動。
  那位軍官很明顯地是文件事務的專家,對暴力之事似乎是並不熟練。像是喝醉的舞蹈家
一樣,以過度多餘的動作舉起了手槍,想瞄準萊因哈特的胸部中央。
  萊因哈特可沒有等候對方完全瞄準好的義務。他伸出左手,抓起彈藥射盡而放置一邊的
機關炮,向著對方的槍丟過去。
  萊因哈特並沒有怪力,零.二五G的輕微引力,使他能做到這件事。總之,因為槍被打
落了,對手的鬥爭心也像洩氣的氣球似地萎縮了。他又再以過度多餘的動作,改變身體的方
向打算逃走,但又被另一個人擋住了去路。萊因哈特不靠理性就領悟到那是齊格飛.吉爾菲
艾斯,他以通信對他的俘虜講話。
  「請報出姓名和階級。」
  對方似乎在鬧脾氣似地沉默不語,所以萊因哈特加強了語調,再重複地做要求,對方的
反抗心潰散了,對萊因哈特及吉爾菲艾斯交互地轉動了視線,垂下了肩,不過稍稍端正了一
下姿勢。
  「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自由行星同盟軍中將,我向兩位要求符合我階級的禮遇。」
  雖然挺了挺身,卻掩飾不了發抖的聲音,但萊因哈特並不打算加以輕蔑。
  「好,雪列布雷傑中將,卿已是我等的俘虜,若能立誓不做無益之抵抗,即對卿加以禮
遇。」
  「我明白,我立誓,將本身交由尊駕處置,尊駕的名字是--」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銀河帝國軍准將。」
  雖然是相當形式化的作法,不過雪列布雷傑就以此,自主地放棄了逃亡的意願。一聽到
金髮的年輕人是准將,雪列布雷傑瞪大了眼睛,不過大概想到萊因哈特可能是權門的子弟,
似乎是了然地點了點頭。對方的誤解,萊因哈特也察覺了,但並不打算加以辯解。
  吉爾菲艾斯把頭盔的通訊頻道轉換成長距離開放式。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准將俘虜了叛亂軍之指揮官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此人為叛
亂軍中中將階級之人物,明言將其身交由繆傑爾准將處置。以上事項謹向艦隊司令部報告-
-」
  吉爾菲艾斯強調了萊因哈特個人的姓名,若不明確指出此事,則俘虜雪列雷傑中將一事
,將成為陸戰部隊全體的功績,也許還會被指揮官留涅布爾克所獨佔。與其說留涅布爾克有
奪取部下功績的傾向,倒不如說是帝國軍全體都有如此風氣。
  Ⅲ
  不久,帝國軍急忙地進行撤退的準備,畢竟也算達到破壞基地的目的了,要不遵從艦隊
司令部的命令,被棄置在這不毛的衛星上,可沒人願意。在混亂之中,留涅布爾克得知萊因
哈特的武勳,正說要親自向艦隊司令部報告。
  「早已向上報告了,繆傑爾准將立下顯赫的功勳之事,艦隊司令部也早已得知了。」
  吉爾菲艾斯如此回答。
  「--哦?」
  留涅布爾克端詳著吉爾菲艾斯,似乎對吉爾菲艾斯未能完全掩飾的情感有所反應,做了
個帶有惡意的微笑。
  「吉爾菲艾斯上尉,卿的確是--不,卿對長官所表現之忠誠心!確實令人敬佩。」
  吉爾菲艾斯掩去了表情聽著。
  「然而,凡事得適可而止,卿乃榮耀的銀河帝國之軍人,而非繆傑爾准將私人之家臣,
在此刻還是再自我確認為宜--以保卿一己之身啊。」
  在吉爾菲艾斯內心的水面上丟下了尖銳的石塊後,留涅布爾克步向自己的裝甲地上車,
向那後影一瞥,萊因哈特的手在友人的右上臂拍了拍。
  「我說,吉爾菲艾斯。」
  「是,萊因哈特大人。」
  「又給你添了麻煩了,我原是盡可能不增加你的負擔,而要和你分享功績的--」
  「有您這句話也就夠了。」
  吉爾菲艾斯覺得手臂上的感觸是很舒暢的。
  「況且,那個叫雪列布雷傑中將的,他的身體也不能切成兩半,而萊因哈特大人將他俘
虜了,也是不爭的事實,這是萊因哈特大人的武勳,不必在意別人怎麼去說。」
  雖然吉爾菲艾斯對他如此強調了,但點著頭的萊因哈特,對留涅布爾克仍禁不住有一般
帶著敵意的不安。
  的確,留涅布爾克是值得萊因哈特不安的。
  「哼,竟然就只是讓那金髮小子立下了功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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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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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他就是為了不使萊因哈特.馮.繆傑爾比自己顯眼之目的,才將其推上副將之位的
,以此而言,留涅布爾克這小小的策謀可說是完全失敗了。他的方程式上似乎遺漏了一個重
大的要素。
  「那個紅髮的,看來只是個副官,其實卻不只如此,似乎金髮小子的才華太耀眼,而使
眾人都沒去注意到--而金髮小子本人又是如何呢?如果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話,那麼他
的器量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不過是外表美麗而卻飛不起來的孔雀罷了。」
  下此斷言之後,自嘲使他的臉頰扭曲了,就算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只是隻孔雀,那麼
被那孔雀搶走功績的他,想來也不會華麗壯大到哪裡去吧。這個事實他是不得不承認的。
  ***
  凡佛利特4∥2的同盟軍基地,正為戰後處理而忙碌著。即使今後宇宙空間仍在持續戰
鬥,不過看來地上的戰鬥算是終了了。地上的建物被破壞,司令官被敵方擄走。結局雖然慘
澹,總比沒有結局要來得好吧。
  年輕的布魯姆哈爾特中尉向先寇布做了個笑臉,那相當童稚的笑臉,顯示出肌肉的緊張
還未完全解除。
  「看來我們都保住性命了。」
  「是啊,死者大多了,死神們還沒到我們這邊,馬車就已經客滿了吧。」
  自己嘴上開著玩笑,卻也笑不出來,先寇布巡視著由破壞與殺戮的手細心撫過的痕跡。
司令部與周邊的建物,在破損處被噴上速乾性的樹脂,而使得在建物內部也能正常呼吸。各
處可以看到脫下頭盔的兵士們,在勞動著,或呆然坐在地上的身影。
  先寇布的胃壁像是有冰塊滑落一般。戰死者的遺體被白布覆蓋,由舊式的機械人控制車
運走。他發覺由白布中露出的髮色,似乎有所記憶,他對正通過眼前的機械人控制車的負責
士官開了口。
  「那位戰死者是誰?」
  士官視線在記錄上巡視後回答。
  「是華蕾莉.林.費茲西蒙斯中尉。受敵兵射擊而戰死。」
  「--」
  「要檢視遺容嗎?中校。」
  「--不,這樣可以了。」
  先寇布的聲言低沉乾涸,糾纏在口腔黏膜上。士官有些機械化地點了點頭,好像突然想
到了又加了點補充。
  「啊,還有,理所當然地,費茲西蒙斯中尉二階級特進,成為少校了。死後才如此,實
在叫人遺憾,不過對遺族至少是一點慰藉。」
  什麼至少是一點慰藉?想向對方那張光會說話的嘴揮上一拳的心情,像在先寇布內心的
草地上舉起的蛇頭,不過他並未實行。他沉默地,目送了曾與他共渡人生中一段短暫時光的
女性的遺體。而後仍是沉默地向死者敬禮,那是在看不見遺體的身影之後了。
  「要說結婚啊,布魯姆哈爾特,對我而言,有大多女性配上我都算是糟蹋了。」
  對著年輕的部下,先寇布如此不隱諱地道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那倒也不全是吹噓,在
布魯姆哈爾特現在的年齡,先寇布在「那一方面」已經是百戰的勇者了。而又再歷經了八年
,先寇布的人生與更多女性的軌跡交錯過。其中的一條,就在先寇布的眼前消失了。
  「--然而春天一到,鳥兒又會再歸來--」
  低聲地唱著,先寇布發覺自己已記不起那首歌的由來了。確實是那許多條「軌跡」中的
一條所帶給他的,但--他帶著自嘲地拍了自己的臉頰,而後把部分心思轉向了在等待著他
的新職務。
  「薔薇騎士第十三代連隊長嗎,倒也不是什麼壞地位啊。」
  不過,在這之前,有不少非得處理不可的問題,阻擋在先寇布面前。與賀爾曼.馮.留
涅布爾克之間還沒有個了斷,基地司令官雪列布雷傑也被敵人所擒。以眼前而言,結算還是
赤字,若不能盡早把這轉化成黑字的話,連隊長的座席,只怕要變成一塊針氈了。
  ***
  --在與先寇布等人不同的場所中,有另一群為戰鬥的結束而辛勤的人們。在同盟軍總
司令部的管制室中,為了戰死者的正確人數,擔任統計的年輕士官,正在抗議年長士官那馬
虎的辦事態度。
  「別在意那些尾數啊,年輕人。」
  疲勞的表情中,混入了辛辣的藥味,年長的士官回應了。
  「--總之,死了一大堆人了,死了大約一百萬人了。即使正確地說是一百萬零一人,
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麼死者就只是些數字吧?而且還是可以不必在乎尾數的數字嗎?」
  「對軍首腦部的大人物而言就是如此,有什麼好激動的。死去的人們不過是用完就丟的
道具罷了,我們也有一天會變成那樣吧。」
  「那麼,我們到底在為何而戰啊?不是為了對抗專制主義者的侵略,保護民主主義而戰
的嗎?」
  「啊,當然啊,是為了那個。我們是守護著神不讓惡魔侵犯的正義的騎士。不過呢,帝
國軍的兵士也一樣有相似的想法吧,即使他們真是惡魔,也是有親兄弟或情人的吧。就是因
為沒辦法一一去顧及那麼多,才又好化為數字去處理啊,以後你也會明白的--」
  就這樣,凡佛利特4∥2宙域,直至後代,一直是昔日原為兩軍艦艇的金屬塊與非金屬
塊在浮游的廢棄物集中所。而後也曾發現被恆星風吹出的兩軍兵士的遺體,飄至星域的外緣。
  「凡佛利特星域會戰」只是個愚行,被此愚行所殺的百萬單位的死者,對這愚行的負責
人,一直在做著無言的糾彈。
  Ⅳ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與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經由伊謝爾倫要塞回返銀河帝國之首都
奧丁,是在五月十九日。當然,所謂的「凡佛利特星域會戰」在4∥2的地上戰終結之後,
仍冗長地持續,至到兩軍的戰力從此星域撤收,才好不容易地停止了戰死者的產生。此段期
間,萊因哈特仍一直在戰場上,但終究還是沒有立下武勳的機會。
  雖然俘虜了「叛亂軍」的將官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中將,但是對萊因哈特而言,仍是
在與快感無緣的情況下結束的不毛之戰。即使是以他卓絕的天才,在艦隊戰中仍是英雄無用
武之地,無法行使任何的影響力。
  對於萊因哈特俘虜雪列布雷傑一事,門閥貴族出身的軍官們將之評為「那是金髮小子運
氣好,偶然進到那裡,正好上厚顏逃出來的叛亂軍將官」也是當然的吧。不過,連萊因哈特
自己,都覺得這一次有這種感覺。這武勳與戰術上的洗練相隔遙遠,覺得只是滾到他面前時
,被他偶然地抓到一樣。
  對吉爾菲艾斯來說,那是萊因哈特自己的錯覺。在進行同盟軍基地中的戰鬥之前,萊因
哈特是何等努力地在確立戰略上的勝利條件,捕獲雪列布雷傑中將,不過是對其努力的當然
之報酬。
  「就算雪列布雷傑這個人是偶然滾出來的,抓住他的確實是萊因哈特大人的手。如果當
時萊因哈特不在場的話,也就平白讓他給逃了。您的晉升是理所當然的。」
  萊因哈特對友人的話點頭稱是,總算心情是開朗了。
  ***
  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的軍隊,在當時並非是「秩序堅牢而緻密有如鋼鐵」的狀態,但
每有會戰終了,總括與賞罰,總會以一定的形式進行。
  「凡佛利特星域會戰」之後,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以十八歲這年紀敘任少將。當然,
在帝國軍史上是最年少的少將。俘虜同盟軍中將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之功績受到了評價。
  賀爾曼.馮.留涅布爾克也晉升為少將。總之是破壞了「叛亂軍」的一座基地,身居准
將之階級也三年了,也該是晉升的時候了。再加上既然「金髮小子」都晉升了,不讓身為作
戰指揮之主將的留涅布爾克晉升的話,那也是很奇怪的。
  他們兩人的長官,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也成為上將。關於此項人事,軍務省內也提出異
議,但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下旨「讓那老人當上將吧。」
  「他餘生也不長了,就讓他成為上將也好,反正他也不會再上前線了。」
  皇帝如此發言,宮廷與軍部之間,就此成立了妥協。不再給前線的將帥添置麻煩(!)
,只任閒職的話,也就沒理由反對其晉升了。可能的話,是希望他立刻退役,好好安養天年
,不過凡事也有個順序,目前這也算可以滿足了。
  如此人事處理告一段落之時,出現了令萊因哈特怒火噴出的事態。那並非是故意要使他
發火的事。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並未晉升,紅髮的年輕人仍只是上尉。對萊因哈特而言,這是無法
容許的,不去詰問負責人是不行的。
  直接面對萊因哈特的憤怒與不滿的是軍務省人事局長郝普特中將。這對他而言是件麻煩
事,不過是上尉上升少校晉升問題,是屬於他的部下人事第三課長的處理權限。郝普特中將
是與個性極其無緣的「灰色的官僚」,不過反過來說,對萊因哈特也沒特別抱持惡意。要求
面談,受到詰問,他閉口不語。
  「既然你如此說了,就讓吉爾菲艾斯上尉升任為少校也可以。」
  郝普特中將終於如此回答了,但萊因哈特要高興還早。這個回答後的接續詞才是重要的。
  「--不過,如此一來,吉爾菲艾斯新少校就不能再擔任你的副官了。在帝國軍的歷史
上,是沒有校官擔任少將之副官的前例的。」
  人事局長理直氣壯地斷言。萊因哈特並不知其中真偽,儘管他是戰略戰術的天才,在幼
年學校一直享有秀才之名,也不可能記住長達五世紀的帝國軍全史。人事局長的說法,令萊
因哈特覺得狡滑,但以郝普特中將而言「適可而止吧」的心情已相當濃厚。本來,從幼年學
校畢業之後的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一直配屬在同一部署,本身就是特例的待遇。被指摘到
這一點,萊因哈特就無話可說了。自己是否為了自己的自私,而阻礙了吉爾菲艾斯的晉升呢
?這份認知,對萊因哈特而言,是太過酸苦,幾乎讓他感到了刺激胃部的不快感。
  離開萊因哈特身邊,吉爾菲艾斯就可成為少校。若是如此,萊因哈特應該把吉爾菲艾斯
從身邊解放,讓他晉升吧?固執地要讓他跟自己在一起,不是個錯誤嗎?
  但是失去吉爾菲艾斯的輔佐時,自己會變成如何呢?萊因哈特無從想像。因為他並非留
涅布爾克所說的「孔雀」,所以他熟知紅髮的友人對自己而言是如何不可缺的存在。因為不
可能有能取代他的人材了。
  ***
  兩位青年軍官,此時在軍務省寬敞的大廳中,注視著萊因哈特的身影。
  近乎黑色的暗棕色頭髮的高大男子,與不整齊的蜂蜜色頭髮的略為矮小的男子正一起從
查閱局長的房間走出來。
  在帝國眾多的青年軍官之中,那是以其傑出的智勇而被熟知的一對。奧斯卡.馮.羅嚴
塔爾為二十六歲,渥佛根.米達麥亞為二十六歲,階級皆為上校。羅嚴塔爾略為傾首地問著
僚友。
  「那位年輕的軍官是誰呢?好像有印象,卻想不出來。」
  「啊,是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准將。升為少將了吧?不管如何,才十八歲,算是很不
得了。」
  兩人不由得沉默了起來,注視萊因哈特的身影。金髮的年輕人,埋頭於自身個人的思考
,並未注意到他們兩人。豪奢的金髮將閃亮的微粒子撒進他們的網膜。
  要是注意地觀察,羅嚴塔爾上校的右眼是黑的,相對的左眼是藍的,給予了端整的臉龐
一份異彩。
  他們在大廳一隅的長椅上坐了下來,迅速地整理查閱局長交付的二十多張文件。一邊整
理,一邊對眼前看到的年輕人的肖像,米達麥亞提出了話題。
  「你認為如何?貴族們稱他為金髮小子,加以輕蔑,但這評價正確嗎?」
  羅嚴塔爾視線不離文件地回答。
  「自古有言,貓與虎子相似,但卻不可混淆,必須小心才是。」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依你所見,是虎是貓呢?」
  「大概是虎吧,即使他是因姐姐的庇蔭才顯貴的,但敵人可沒有斟酌這些情況的義務啊
。」
  萊因哈特在現實上,是一再立下武勳,依其成果而晉升的,敵軍可沒有理由要故意輸給
萊因哈特。把萊因哈特那特異的晉升,視為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庇蔭、或是偶發的幸運
之結果的人們,是閉眼不看真象的人。的確,在機會給與的階段,萊因哈特是比他人有更優
惠的環境,但是這一點,門閥貴族的子弟們也並未立於比他更惡劣的境遇。周全地運用被給
與的機會,不斷地重複出征、武勳、晉升,應當是萊因哈特本身的能力。
  原本說來,若是在宮內省或典禮省擔任書記官,就當能與戰場的勞苦無緣的。成為軍人
,卻只有一次的經驗就逃回來的貴族少爺也不計其數。跟那比較起來,萊因哈特.馮.繆傑
爾這位年輕人的價值不知有多高,要不承認此事,那是不承認的人氣量小吧。
  「那年輕人也許有一天會成為元帥,那麼一來,也許是銀河帝國的最美貌的元帥呢。」
  此時,他們有關萊因哈特的話題就此打住了。他們有他們的事要做,而那豪奢金髮的年
輕人,眼前和他們的人生似乎也毫無關連。
  ***
  回到家的留涅布爾克,一進到沙龍,依舊保持軍裝,坐在沙發上上。不悅,該說是猜疑
的視線前,有著他的妻子。留著淺褐色長髮的她,名為伊莉莎白。
  「您回來了,恭賀您平安歸來。」
  「越來越會說違心之論了啊。」
  冷酷地回應,在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
  「拿酒來,有四六九年份的諾耶.黑先的白酒吧。」
  妻子以銀色的盤,送來了白酒瓶與杯子。以前叫傭人做時,丈夫大為生氣,命令妻子要
親自去做。
  傾飲了幾杯之後,他說了。
  「我這次成為少將了。」
  「恭喜了。」
  「哼,有什麼好恭喜的。繆傑爾那小子才十八歲,就和我同為少將了。我已經三十五歲
了啊,他到了三十五歲,搞不好都當了元帥了。」
  留涅布爾克以那急速酣醉的眼,朦朧地看著妻子硬繃繃的表情。
  「你的未婚夫也才二十多歲就當准將了啊,不,是少將閣下吧。而且還是因為戰死所致
,該向叛亂軍道謝才是。」
  「您別再提那件事了。」
  妻子的聲音,聽來有如風吹花莖般地搖曳,丈夫的嘴角略為扭動了。
  「不打開心房的冷漠女人。」
  「--您看起來是覺得如此嗎?那麼我可以改,努力地讓你不會有這些感覺。」
  「是嗎?我可不相信你會對我打開心房。」
  留涅布爾克低沉地笑了,那笑法不像在傷害妻子,而像是傷害自己,他伸出右手,抬起
妻子白皙的下顎,看著如同褐色珠玉的眼瞳。
  「妳只要一直懷念著死去的未婚夫就行了。要相信他還活著,有一天會回來,那也由得
妳。看著憎惡現實,沉迷在幻想中的妳,對我而言是非常有趣的。呵呵--」
  映在依莉莎白眼眸的留涅布爾克的影子,對著他自己吐著嘲弄的氣息。昔日曾是自由行
星同盟軍「薔薇騎士」連隊長的這男子,收起笑聲,將手從妻子臉上移開,粗魯地,抓起白
酒瓶,不倒在杯子,直接往口裡灌。像是故意地,把酒精的氣團向虛空吐出。
  「明天要去拜訪奧夫雷沙一級上將的宅邸。」
  以勇猛、粗野聞名的裝甲擲彈兵總監的名字,被留涅布爾克說了出來。在現實地位上、
私人的影響力上,奧夫雷沙在帝國軍陸戰部門都是第一人,對於得到少將地位的留涅布爾克
而言,是不會對他缺了禮數的。
  「幾時要出門呢?」
  「別像事不關己一樣地說,妳也要同行的。」
  「咦--」
  那些微的動搖,證明了奧夫雷沙在貴族的貴夫人、千金之間是沒有人望的。
  「怎麼了,奧夫雷沙再怎麼猙獰,也不會吃了你。那位仁兄若不是有裝甲服包著的硬肉
,是不會有加以料理的意欲的。」
  丟了句惡意揶揄的話,留涅布爾克抓起妻子白皙的手腕。
  「那麼,夫人,夫婦就該以夫婦應有的方式,來加深彼此的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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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6: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Ⅰ
  由戰場歸來之時,萊因哈特同吉爾菲艾斯最先去見安妮羅傑。但話說回來,成為皇帝後
宮之寵的安妮羅傑,連身為血親的萊因哈特,想要面會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由出征歸來,也
就是以武勳之獎勵的形式,才被認可作為面會的理由。因此,為了能見到安妮羅傑,在此之
前的征戰也就只得接受了,這一層面,在吉爾菲艾斯的心理上是確實存在的。
  此年五月二十四日之會面,是在夏夫豪簡子爵的宅邸進行的,身為安妮羅傑友人的子爵
夫人,將日光浴廳借給了他們三人。在這置放著觀葉植物的盆栽,木質地板的房間裡,萊因
哈特向姐姐說出了吉爾菲斯未獲晉升之事,安妮羅傑表示願意出力幫忙此事。
  「萬事拜託了。」--吉爾菲艾斯是說不出這樣的話的,有著最終的人事權的不是安妮
羅傑,而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為了使吉爾菲艾斯晉升,而讓安妮羅傑去懇求皇帝,想到
那種光景,對他而言是非常痛苦的。
  「謝謝您,安妮羅傑夫人,可是,我並不急著要晉升的,現在的官職都已經算是升得太
快的了。」
  若由安妮羅傑去請求皇帝,要使吉爾菲艾斯晉升少校是很容易的吧。由兵士眼中看來,
雖然像是雲層之上的地位,但是由皇帝或門閥貴族來看,也不過就只是個少校而已。雖然在
軍部對各階級是有其定額的,但這個定額一向訂得比實際數量多出許多,因此應該也沒什麼
問題。
  但是,一旦被知曉此項人事是因安妮羅傑.馮.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干涉所致的話,軍
首腦--也就是門閥貴族的印象將會嚴重惡化吧。安妮羅傑、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三個
人各自的立場將會惡化。即使是身為皇帝寵妃的安妮羅傑,在宮廷與貴族社會的角落裡,終
究還是有不少皇帝目光所不及的場所。
  為了自己,而使安妮羅傑的立場惡化,這是吉爾菲艾斯不可能做得到的。因為那將使他
自己心寒,遠離幸福。
  在向安妮羅傑告辭之時,她的視線從弟弟移向其友人的臉上了開口說著。
  「齊格飛,你--」
  安妮羅傑只有說到這裡,不過吉爾菲艾斯已領悟到她已諒解了自己的真意,幸福感宛如
春潮,感受到那溫暖充滿了心窩。比起這份幸福感,什麼晉升之喜,實在微不足道,沒什麼
鑽營的價值。而且,實際上,十八歲就身任上尉已經是不得了的了。軍官學校畢業,二十歲
任職少尉,是標準的軍官人生的出發點,連虛名的貴族也比不上的平民出身的吉爾菲艾斯,
在十多歲就任上尉,確實已充分是個異例了。
  ***
  不過,吉爾菲艾斯比萊因哈特晉升遲了一星期之後,也被任官少校。
  萊因哈特即驚又喜,必是有人干涉了此事,待他知道了情由,更加地吃驚。那是新任的
上將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特別推薦了吉爾菲艾斯。
  「那老人領悟到死期將至,想要多少做件好事吧。」
  萊因哈待的毒舌,也略欠神彩,這是因為在根本上,他也為吉爾菲艾斯的晉升而欣喜,
有著感謝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之推薦的心情。
  不論如何,吉爾菲艾斯是得向推薦者致謝才行,這一天前去格林美爾斯豪簡「上將」的
宅邸造訪。萊因哈特抑制了想要同行的心情,送紅髮友人出門。
  在廣闊卻陰暗的書齋中接待訪客的老者,請吉爾菲艾斯就座,對他的謝詞如此回覆。
  「繆傑爾准將--不,少將也就另當別論,連我都晉升了啊,要是不讓卿晉升,那就沒
道理,因為卿確是善盡了輔佐繆傑爾少將之責啊。」
  「在下惶恐,不知該如何致謝才好。」
  「不過呢,今年這麼晉升了一級之後,從明日起今年之內是不可能再次晉升了。」
  「這種事我並不介意的,即使是少校的階段都覺得是逾越己分了。真的是感謝您。」
  事實上,有點諷刺的,吉爾菲艾斯並不像萊因哈特那般,對他本身晉升的事感到高興,
若是萊因哈特晉升中將,他還會比較欣喜些。
  「另外,遲了些向您祝賀,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也晉升上將了,恭賀您了。」
  極盡禮貌地如此陳述了,但意外地,老者並沒什麼感懷。
  「不,我能當上什麼上將的,不是因為自己的能力或因為什麼功績,只是因為我是子爵
家的家主,又承蒙皇帝陛下個人的好意而已。」
  正不知如何回答而沉默的吉爾菲艾斯耳中,又傳進來一句毫不經心的話。
  「這般的世態,繆傑爾少將不也覺得很無趣的嗎?」
  一瞬間,冷氣的手指,從吉爾菲艾斯的脊椎上奔馳而過,這位老者究竟想說什麼呢?
  「繆傑爾少將並沒有什麼不滿,以十數歲而能身任少將,對皇帝陛下十分感謝的。」
  「以卿的立場也只能如此主張吧。不過以卿的用心或是誠意,也無法掩去繆傑爾少將的
目光的。」
  「--」
  「我從沒見過那麼充滿霸氣的美麗眼眸。我終此一生,也未曾有過那種眼眸。」
  這不能大意地回覆,吉爾菲艾斯掩去了表情,端詳著老提督的臉,高評價未必就能斷言
為好感的同義詞,更何況,萊因哈特的野心與霸氣,是要將這個讓他十八歲就身任少將的國
家機構毀滅。
  吉爾菲艾斯覺得有必要轉換話題。
  「不過,在十八歲的時候,閣下也是充滿著霸氣的吧?」
  「哪裡,我在十八歲的時候,早已看透了自己的才能與將來性了。」
  雖然是遲滯的聲音,老者的發言,明確地否定了吉爾菲艾斯的質問。紅髮的年輕人,感
到難以把握老者真正的心意,這位老者洞察到什麼了嗎?或者是在妄想著什麼呢?至今為止
的交涉,吉爾菲艾斯認為這位老者對萊因哈特,並未抱持敵意、惡意、害意,今後是否也該
繼續如此認定呢?
  即使吉爾菲艾斯再如何賢明而深思熟慮、視野寬廣、富有洞察力,也仍擺脫不了僅僅十
八歲的實際年齡,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與吉爾菲艾斯之間,有近六十年左右的人生經驗之差
距,那差距並非只靠知性與理性就可填補的。另外,在吉爾菲艾斯的價值觀裡,除了公正與
高潔之要素以外,還含有著頗為特殊的粒子,在判斷他人的價值之時,吉爾菲艾斯總會去設
想到:這個人對萊因哈特大人是否是有益的人材呢?對安妮羅傑夫人是否抱持善意呢?
  沉默延續了好一陣子,吉爾菲艾斯的思考畫了個圓,回歸到出發點,這位老者,在萊因
哈特的雄圖霸業中,該放在哪個位置才好呢?
  就因為萊因哈特自己看不見自己的背後,而吉爾菲艾斯卻看得見,以這層意義來說,吉
爾菲艾斯的視野,有時會比萊因哈特更寬廣,在現在這個場合,吉爾菲艾斯對格林美爾斯豪
簡個人,並未感覺到負面的情感,在現實的層次上,反倒是有意義的,如果這位老者對萊因
哈特的未來將成為障礙物,吉爾菲艾斯就必須將這老者排除才行。而自己做得到這件事嗎?
  以那無關吉爾菲艾斯內心的表情與口氣,老者悠然地開了口。
  「身為年長者,若我能說一句倚老賣老的話,那麼就是繆傑爾少將完全沒有必要急躁啊
。」
  「您說急躁,是哪方面呢?閣下?」
  並非沒感覺到那危險,但吉爾菲艾斯還是嘗試問了。老人的回答很簡潔,或者說是巧妙
。以聽來並不尖銳的聲音緩緩地回答。
  「當然是關於人生啊。」
  得到這回答,吉爾菲艾斯站起身來,向老者告辭,因為他覺得自己反倒可能會暴露身份
。身為企圖篡奪整個帝國的不法野心家之心腹的那個身份。
  Ⅱ
  了結了幾件公事之後,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回到林培爾克.修托勒傑的寄宿處。兩
姐妹--都已年過六十的克利希、菲珀兩位未亡人,與亡夫的回憶一起生活的家,萊因哈特
他們借住在這二樓,但一年之中有大半時間在戰場上,房間一直空著。
  迎接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的兩位未亡人,張開雙手,為他們的的生還祝福。
  「金髮先生和紅髮先生都平安,真是太好了,還擔心他們會不會被壞心眼的上司欺負呢
。」
  「金髮先生」的萊因哈特是少將,對少將如此稱呼是太過奇特了,但萊因哈特他們的年
紀像是她們的孩兒一樣,也就怪不得她們不想稱呼「閣下」了。
  「頭腦好脾氣強又長得漂亮的孩子,在學校都常會被欺負的。金髮先生再怎麼看,也都
是會被無能上司憎惡的類型。」
  因為是完全的事實,萊因哈特也不作反論,一聽到翌日還得前往軍務省去,兩位老未亡
人似乎都吃驚了。
  「不過,當軍人的有那麼忙碌嗎?我家老爺在沒有戰爭的時候,老是去釣魚呢,不過我
家老爺也只當到上尉而已--」
  雖然兩位未亡人感到很不可思議,不過即使沒有實戰,軍人也不是能那麼好整以暇的,
特別是當上了少將,光是儀式就夠花時間的了。
  不過,在尚未決定正式的編制轉換的這期間,就成了無職之官,所以的確是會無從打發
時間。若編制到軍務省本部,走軍部行政的路線,則光是整理那堆積如山的文件就夠打發時
間的了,但一旦進入實戰時,是不能由辦公桌往最前線直行的,既然置身於實戰部隊,只有
忍受沒有戰爭時的賦閒了。
  這一夜,晚餐添了二種酒,在凡佛利特星域出征之前,因為「未成年」這個正當理由,
一直是不斟酒給他們的,將紅酒與白酒各自在舌上細心地滾動,說出一句「還不錯」後萊因
哈特笑了。
  當然,萊因哈特並非充分理解、感受到飲酒之樂,原本他就並非有著那麼廣闊的人格或
人生,將帝國少將這個地位,或是帶給他如此地位軍事才能去除掉的話,他只是個年僅十八
歲,疏於世事的年輕人而已。
  要說到萊因哈特最大的嗜好,就是研究戰略及戰術,以及與之相關的讀書、三次元西洋
棋等等,對藝術或其類似物,幾乎是沒興趣的。頂多是和常人一樣喜好音樂而已,在幼年學
校時代,似乎是刻意的「為了培養寬廣的人格與教養」,也曾上過美術課,但萊因哈特的畫
書被評為「在技術上相當優異,但卻無燦爛的個性也沒有深刻的感受性」。萊因哈特並未全
心投注在繪畫上,像這種評價,似乎是個未完全把握他本質的評價,他倒是不介意。
  的確,萊因哈特大人是有著貧乏性的部分啊--吉爾菲艾斯如是想著。這個人的存在本
身就是一篇華麗的詩,但若限定在私生活來說,則是極平凡的,與風雅、多彩這些形容詞是
相當遙遠的。
  「萊因哈特大人的話,倒有個對別人而言頗難的打發時間的方法。」
  「比方說?」
  「例如談個戀愛。」
  雖然這只是個玩笑話,但這個推薦太過意外了,萊因哈特也許會生氣的--吉爾菲艾斯
如此想,但事情倒未如此。冰藍色的眼眸閃起認真的光芒,似乎試著檢討過這議題。
  「--試試倒也無妨,但要如何找對象?」
  吉爾菲艾斯差點沒掉了酒杯。老實說,他沒想到反應的角度會與自己的預想會偏這麼多。
  「萊因哈特大人,先決定要談戀愛之後再去找對象,這順序顛倒了吧?」
  「所謂的順序,應當每個人各有不同的吧!」
  以一般而談,或許的確是如此,但會在這種情況硬扯上這道理,或許也是萊因哈特奇特
的一點。
  「有這種意思,經常做此準備的話,找到適合我的女性的機會也就多了吧?你不這麼覺
得嗎?吉爾菲艾斯。」
  「那麼請教一下,您喜歡怎樣的女性呢?請說來作為參考。」
  「也沒什麼條件。對了,頭腦好,性情佳就夠了。」
  萊因哈特極抽象而奢求地說了出來。總而言之,大概還沒認真地想去戀愛吧,吉爾菲艾
斯看出來了。
  昔日,萊因哈特以其地位與美貌,卻仍持身嚴謹,而曾受到部分人們的讚賞。雖然耳聞
此事,萊因哈特似乎並未特別有所感銘。
  樹立實績且實績受到正面評價,這才是萊因哈特的矜持所期望的,無意義地被稱讚,他
也不會感到任何喜悅,持身嚴謹是事實,但更重要的的,可能是他對戀愛及性愛的興趣很薄
吧,而且是極端地。
  「一些怪事也被猴子稱讚可叫人為難。沒有能力理解我真正價值的人,又怎麼能稱讚我
呢?」
  終究是無法當對方的面說出的,所以對吉爾菲艾斯作此質問,若不給他個滿意的回答就
會不高興。對紅髮的友人,萊因哈特是任性到底的。
  「比起不能理解就加以譭謗的人,不是多少好一些嗎?」
  此時,吉爾菲艾斯如此回答,萊因哈特也納悶了起來。
  「嗯,吉爾菲艾斯是那種觀看下水道,也能從中發現美的那一類人啊。這種話若不是由
你說出,我一定會認為這人是個偽善者。」
  萊因哈特說了這像是感銘的形容,又像是挖苦的台詞。
  「如果你當了學校的老師,那學校一定不會有心靈受創的學生吧。」
  很意外的,這或許是一擊中鵠的評價,吉爾菲艾斯的雙親也曾如此評論過兒子。
  實際上,以吉爾菲艾斯而言,也不是原本就志願當軍人的,只是以吉爾菲艾斯的資質,
作為軍人是相當傑出的,戰略家的見識、戰術家的巧致、軍政家的處理能力、戰士的勇敢,
各方面都以最高水準而兼備著,但是如果萊因哈特不存在,這些資質就不會發芽,身為軍人
的吉爾菲艾斯也必然不會存在,會和父親一樣成為官吏,或如萊因哈特的想像一樣成為教師
,不管如何,除了被強制兵役以外,或許就會航行在平凡而平穩的人生吧,吉爾菲艾斯自己
也不是沒有如此想像過,但他絲毫沒有要將想像與現實交換的意思。不管有什麼樣的困難,
活在現實中,才是他最大的幸福。
  「吉爾菲艾斯,你不回去見雙親嗎?」
  被突然問及,吉爾菲艾斯最初有點躊躇。
  和雙親之間雖然每月有一次書信往來,但直接的見面是一年也少有一次,這是因為萊因
哈特,他不想有強調家庭及家人之存在的舉動,但是現在,萊因哈特勸他去和雙親見面。
  反正年內會再有一次以上的大會戰吧,一旦要出征,又得為準備而忙碌,在此之前,去
見他們一面如何--萊因哈特如此催促,吉爾菲艾斯也沒理由拒絕金髮摯友的好意。
  吉爾菲艾斯回想起了一件事。他的雙親仍和八年前一樣住在同一座屋中,而那隔鄰仍然
存在著昔日的繆傑爾家。安妮羅傑和萊因哈特姐弟,與父親一起居住過的小屋。八年前,當
那房子更換主人之時,吉爾菲艾斯的人生變了方向。
  以往數次的會面,都是以雙親前來面會兒子的形式進行的。因此,吉爾菲艾斯從進入幼
年學校以來,就沒回到老家過了。紅髮的年輕人確認了胸膛裡的那隻懷舊的鳥已從回想的巢
中飛起了。他回應了萊因哈特的好意,同時也勸這好友歸鄉探望探望。
  「不,我不去。」
  萊因哈特搖著豪奢的金髮否定。
  「我和你不同,那屋子裡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吉爾菲艾斯正確地理解了這句話的涵意,也放棄再進一步的規勸了。
  Ⅲ
  從凡佛利特星域的戰場歸來之後,對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而言,賀爾曼.馮.留涅布
爾克仍是不可忽視的存在。當然,留涅布爾克那邊,在戰場上就一直阻擋在萊因哈特他們的
視野之前,直至現在,那長長的陰影的一部分,仍落在萊因哈特的腳邊。他渡過了近二倍於
萊因哈特的人生,但卻仍和萊因哈特在軍級上並行著,對這件事他是否能保持平靜呢?
  要和萊因哈特比較,原本就是困難的,所以以三十五歲就得到少將的階級,這種成績已
經顯現出留涅布爾克身為軍人的非凡之一面。而且,或許他對萊因哈特所抱持的體認,是和
大多數門閥貴族大異其趣的。另一方面,經過了凡佛利特4∥2上的經歷,萊因哈特也無從
忽視留涅布爾克的存在。這位逆流亡者,不僅僅是有才氣,在人格中也有危險的成份,萊因
哈特對他是無法產生好感的。即使如此,若有必要,他會抑制反感及惡意,在將來把留涅布
爾克迎入他的陣營,他是有此度量的。關於此事的必要性,他曾向好友徵求過意見。
  「吉爾菲艾斯,這麼鄭重地問你是很奇怪,不過,你覺得留涅布爾克這個人如何?」
  「與之為敵是很棘手的--」
  「嗯?」
  「作為友方,大概更難以收拾吧。」
  這個回答似乎大出萊因哈特意料之外,他的長睫毛繁忙地上下眨動。
  「吉爾菲艾斯,沒想到你嘴巴倒挺毒的。」
  「和萊因哈特大人在一起八年了,難免染上毛病。」
  「那麼,我是病原體嗎?」
  萊因哈特提高了音調,不過當然並非是真心在發怒的。
  緊閉的唇扭曲成苦笑的形狀,萊因哈特接受了吉爾菲艾斯的見解。
  以吉爾菲艾斯而言,並非是基於偏見而對留涅布爾克這個人的信賴性提出質疑的,即然
萊因哈特並無意屈屬於他人之下,也就只有讓對方承認萊因哈特的優越性,兩者的關係才得
以成立。但是要去要求留涅布爾克做到這一點,大概不可能吧--吉爾菲艾斯是如此想的。
  「這種事或許您是不會去關心的--」
  做了如此的前提,吉爾菲艾斯向萊因哈特道出對於留涅布爾克所收集到的幾項情報,其
中包括留涅布爾克夫妻之間與「蜜月」之形容詞相差甚遠的婚姻生活。留涅布爾克之妻伊莉
莎白是在未婚夫死後,並不情願地與現在的丈夫結婚之事,萊因哈特在此時才初次聽聞。有
關男女之間的事,萊因哈特的價值觀是單純而有潔癖的,關於自己本身尚且如此,對於別人
的男女情事,就毫不關心了。此時對吉爾菲艾斯的報告,可說是有點厭煩地在聽著,不過似
乎漸漸感到了有些興趣,玩弄著豪奢黃金瀏海的手指,動作緩慢了下來,不久手指停了動作
,開始抒發出感想。
  「那麼,留涅布爾克的夫人,是跟她根本不愛的男人結婚囉?」
  「結論上或許是如此的情況吧,不過,終究只是傳聞而已。」
  吉爾菲艾斯很慎重,關於留涅布爾克的婚姻,不好的傳聞佔了壓倒性,有說他是行使暴
力,有說他企圖與夫人的娘家之間成立有力的閣閥,可說是不勝枚舉。不管是哪一條傳聞,
共通的部分就是夫人並不愛身為夫君的留涅布爾克這項人們相當確定的推測。
  「這對做丈夫的人來說,不是太可憐了?」
  萊因哈特認真地說著,吉爾菲艾斯有點吃驚,至今他所收集到的情報,就算程度上有差
異,但全都是將夫人視為被害者而寄以同情的,吉爾菲艾斯大概也有點被感化了吧,萊因哈
特的見解,有著新鮮的意外性。
  「若是不愛的話,就不該結婚,若是被強制的那又另當別論。」
  會這麼說,是因為他自己的姐姐安妮羅傑被當權者強納入後宮之事,對萊因哈特而言太
過沉重吧。「反抗強制吧」--要伸張這句話,對八年前繆傑爾家所處的狀況來說是太艱難
了。
  一段沉默的小曲流過後,萊因哈特低聲吐出。
  「留涅布爾克似乎也不是個怎麼幸福的男人啊。」
  對這感想點頭稱是之餘,吉爾菲艾斯也開始同情起留涅布爾克的心境。
  聽到萊因哈特的這感想,留涅布爾克也不會高興能得逢知己吧?而這正是留涅布爾克無
法與萊因哈特攜手的最大原因吧。吉爾菲艾斯有此感覺。
  ***
  留涅布爾克夫婦造訪了裝甲擲彈兵總監奧夫雷沙一級上將的宅邸,但卻說不上有什麼好
成果。奧夫雷沙府邸似乎是配合著擁有者的巨軀,一切的規格與陳設也都極盡壯大,留涅布
爾克夫婦有一半的身子埋入了沙龍的沙發之中。在經過不到十分鐘之內,伊莉莎白.馮.留
涅布爾克就覺得身體不適,躺在鄰室的沙發上,接受看護了。
  「讓您看見這醜態,真是抱歉之至,總監閣下--」
  「尊夫人似乎不太喜歡我家啊,該不是你硬帶她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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