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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外傳三 千億的星辰,千億的光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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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6:22 |只看該作者
  奧夫雷沙的指摘正中標鵠,使得留涅布爾克也覺得不悅,不得不轉移話題,原本,這是
禮儀上的造訪,要以妻子身子不適為理由,盡早告辭也是無妨的,但留涅布爾克想借此次造
訪多少獲得一點實際利益。他將萊因哈特.馮.繆傑爾的名字搬上了口舌,詢問奧夫雷沙的
見解。
  「哼,那個金髮的小子嗎?」
  奧夫雷沙的聲音中,充滿的不是惡意而是破壞力。光是聽到這聲音,膽子小的人大概就
要昏死過去了。
  「不過是姐姐的姿色迷惑了陛下,而餘波庇蔭了她的弟弟罷了。留涅布爾克少將會在意
這件事嗎?」
  「不過,他本人卻對自己的軍事才能自信,而且,公平地來看,他的自信也不完全是空
中樓閣。」
  這件事實,奧夫雷沙這種欠缺時代認知的保守派會如何去接受呢?留涅布爾克對此事有
著惡意的興致。雖然現在的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只不過是個少將,不過是個驕傲的金髮小
子而已,但少將之後是中將,中將之後又是上將,如此一來,特別顧重顏面的貴族諸公們被
迫對他做禮節上的讓步的日子,有一天終將會來到吧。
  為了阻止此事,需要留涅布爾克的力量,若能讓貴族們這麼認為,留涅布爾克也就能讓
門閥貴族瞭解到他的商品價值,不但能毛遂自薦,還能賣個人情。但是,奧夫雷沙的反應並
不在他的想像範圍之內。
  「看來從戰場回來以後,你是沒事可做吧,留涅布爾克少將,特地來到別人家裡造訪,
還盡提到那個小子啊?」
  賀爾曼.馮.留涅布爾克內心的地平上,雷在遠方微微地響著。在自由行星同盟,他是
異端者,而現在在帝國,他仍舊是異端者。沒有才能就被侮蔑,有才能就被忌避,那是過去
的逆流亡者一直被安置的,一個悲慘的指定席。
  以某層面的意味來說,身為被疏遠者的立場,留涅布爾克和萊因哈特是共通的,但留涅
布爾克對金髮的年輕人所抱持的,不是共同感,而是在相反側進行的情感。比自己年輕十七
歲的年輕人,與自己並駕其驅的不合情理,並未能帶來正面的精神作用吧。幾種類型的思慮
,但對奧夫雷沙似乎並不管用,反應並不甘甜也不溫暖。
  「你是地面戰的專家,反過來說,是無法期望能榮達為提督的。你所想要的,是我的座
位嗎?總歸而言是是此吧。」
  像是面對獵物的肉食性恐龍般的笑,閃動在奧夫雷沙門齒的附近,足以把禮儀端正的留
涅布爾克的抵抗一瞬擊碎的迫力,包含在那笑聲之中。那笑聲擴大了,因為奧夫雷沙的臉逼
近了過來。
  「我是討厭金髮小子,但是也討厭你。」
  這男子大概已盡可能地降低聲音了,但似乎像是沙龍的牆壁內埋設了擴音系統一樣,響
徹了留涅布爾克的整個聽覺。留涅布爾克想勉強以笑容回應也失敗了。奧夫雷沙雖然單純,
卻絕非是容易駕御的人。
  「所以,我明白地說了,留涅布爾克少將,你和那金髮小子若是來個兩敗俱傷,那可說
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你盡量為了咬裂他的白皙的咽喉而磨利你的牙吧。」
  奧夫雷沙輕鬆地傾倒手中的酒杯,將威士忌與冰塊的瀑布倒入巨大的口中,盛大地發出
咬碎冰塊的聲音,他對留涅布爾克大大吐了口氣。
  「若是能得勝倖存,我就給你今後的機會吧。但是,你想踢落那金髮小子,若是期待我
們會加以協助那可就是癡人妄想了。」
  留涅布爾克沉默地,咀嚼著自己的失算。那像是陳年的藥草一般,充滿著空虛的苦澀。
  Ⅳ
  六月七日,新的人事正式決定了。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少將,被給予了帝國宇宙艦隊
總司令部副官的地位。這說不上是職位,只是將所屬明確決定而已,但萊因哈特反倒高興,
因為確定了這只是在下次征戰之前的臨時席位而已。吉爾菲艾斯也以總司令部所屬將官副官
這曖昧的稱號,被准許置身於萊因哈特身邊。
  六月上旬「聖靈降臨祭」的日子一接近,奧丁的市街充滿一片喜氣。原本這是舉行古老
的宗教性儀式的日子,但在如今,已經成了在初夏最舒適的時節,用以喝酒、高歌、跳舞的
活潑的慶典了。
  在這一天,由皇帝御賜了數千樽的葡萄酒與啤酒給帝都的市民。當然,是不可能讓全部
市民都享用到的,但這是將皇帝陛下對民眾的慈愛等等的,以最具效果的形式顯現出。並不
是給予什麼政治權利或經濟上的平等,但二十幾代的無權利狀態,使得一般市民的權利意識
被磨鈍了,人們乖乖地去享受著慶典。依萊因哈特的說法,這是「如家畜般地順從,無絲毫
批判能力」,或許,平民們是盡其可能地在享受在專制政治下這一瞬的「小陽春」吧。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相隔八年之後再次的回到老家,是在六月九日「聖靈降臨祭」的
前一夜,這一夜,萊因哈特前去只准許將官及其夫人出席的軍務省的晚宴,他要吉爾菲艾斯
將他前些日子所勸導之事加以實行。
  若只是等著萊因哈特從晚宴回來,實在是無事可做,所以吉爾菲艾斯接受了金髮友人的
好意,回到自己生長的城鎮去。
  已經是黃昏時刻了,穿著私人便服的吉爾菲艾斯首先走進的酒吧中,充滿著熱鬧喧嘩。
  吉爾菲艾斯在認識繆傑爾家的姐弟以前,偶爾會來接在這店裡喝著黑啤酒的父親。店裡
面彷彿躲過了時光的侵蝕,似乎永遠保存著那暖色系的色調。
  穿過混雜的人群,將兩肘安置在吧台的吉爾菲艾斯,禿頭微胖的店主向他搭訕起來。
  「要什麼啊,年輕人。」
  「大杯的黑啤酒,再適量地來點香腸、薯條、還有酸酪甜點。」
  點好了東西之後,他借用了電話,告知雙親返家之事。讓家人大肆舖張地迎接的話,實
在不好意思,而若太過突然,則又可能會沒人在家。他想,若沒人在家,則從外面看看老家
就回去也好,不過,雙親這時都在家。約好三十分鐘後返家就掛斷了電話,把啤酒杯放在他
前面的吧台的酒吧店主,頻頻地注視這高大的年輕人。
  「原來,你是吉爾菲艾斯家那個紅髮的小鬼啊?」
  「好久不見了,老闆。」
  店主握住吉爾菲艾斯伸出的手,用力地上下搖著。
  「竟然長得這麼高了,都快頂到天花板了啊。」
  一面以笑容回應友善的言詞,吉爾菲艾斯拿起了啤酒杯。他打算在這店裡做好返家的心
理準備。用這一杯啤酒及一盤小點心,以及短暫的時間。
  在酒吧待了大約三十分鐘的時間,吉爾菲艾斯移步回到老家。伴著懷念同行的一種近鄉
情怯,在黑啤酒的威力下沉眠了,每一步都讓他在時光的走廊上逆行,讓他能置身於與過去
直接連結的光景之中。沉澱於青灰色的黃昏一角,切割出一片橙紅,在玄關射出的燈火之中
,佇立著雙親的身影。
  「歡迎回來,齊格飛。」
  「我回來了,爸爸,媽媽。」
  已經比雙親高出許多的紅髮兒子,為了接受母親的親吻,必須彎腰到相當的角度。父親
伸出的手掌,比起在記憶中的更小而更瘦弱了。
  「真是個壞小孩,要是昨天前先通知好,也就能好好做頓豐富的菜了,連準備也不讓我
準備一下。」
  「那,怎麼樣,繆傑爾家的少爺對你好嗎?」
  每次見面,一定會被問及此事,吉爾菲艾斯回答也都是一樣的--他對我非常的好,不
用擔心。
  走進了客廳兼餐廳,坐在餐桌邊,晚餐馬上就做好了。白色清潔的桌巾和八年前一樣,
有著三色堇的刺繡。
  「不過,你竟然成了軍人了,像你這麼溫和的孩子--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呢!」
  這也是每次都相同的台詞。兒子只是笑著,對母親的感慨,是無言以的。對某人溫和的
人,對另外的某人是可以變得冷淡、殘酷的,像這樣的邪惡事實及認知,吉爾菲艾斯並不想
讓母親明白。
  「對了,爸爸,蘭花培育得如何了?」
  被兒子暗示了一下,只以園藝為樂的父親綻出了笑容,調整了一下坐姿。母親將那訴說
著「真是拿他沒轍」的眼神投注了過來。
  「嗯,對了,多虧你去年寄回來的那筆錢,讓我能重建溫室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是叫他把錢存下來好養老的啊,可是你爸爸就只會顧著他那些蘭花。」
  「反正養老時會有加給,有什麼關係,要是有急用的話,蘭花也能賣錢啊。」
  「可是啊,齊格飛再過十年也會結婚,好讓我們抱抱孫子的吧。到時候,做父母的如果
沒能為他做點什麼,實在說不過去吧?至少房子的頭期款--」
  雙親善良的爭論,被兒子的一句話打斷了。
  「我是不結婚的。」
  斷言之後馬上就後悔了,似乎想緩和一下前言的效果,又再追加了一句。
  「目前沒那個打算啊,也從來沒想過。爸爸不也是過了三十歲才結婚的嗎?」
  「話是沒錯,但要是你已經有了對象,沒必要等到過了三十啊。你有沒有中意的人了啊
?」
  「就是沒有對象啊。所以啊,那個--」
  吉爾菲艾斯鬆了口氣了。因為母親開始準備餐盤,溫熱的雞肉濃湯的香氣以那華爾滋的
拍子在餐廳中飛舞著。
  用完了餐,咖啡端出來的時候,吉爾菲艾斯詢問了一下。
  「對了,隔壁的房子現在怎樣了?」
  事實上這才是吉爾菲艾斯最想知道的事。父母之間默然地交換著應該諒解的眼神,似乎
在沉默中決定好了要扮演的角色,開口的人是媽媽,那是不太讚賞現況的表情。
  「現在是名叫培克曼的退伍軍人一家在住著,不過還是沒像以前那麼被用心整理而有些
荒廢了。不過,當然我們也沒資格去干涉人家的私事--」
  咖啡喝過之後,沒有重點的歡談仍舊持續著,吉爾菲艾斯進到寢室時,日期已經更換了
。為兒子整理床鋪的母親出了房門,躊躇地叫著。
  「--我說,齊格飛。」
  「什麼事?媽媽。」
  「你,真的不後悔當上了軍人嗎?」
  母親的心情,在吉爾菲艾斯的胸膛裡,像是春水般溫暖地地滲沁。不過他的回答早已是
固定而不變的了。
  「我不後悔啊,媽媽。」
  「是嗎?那就好--」
  「我覺得這是值得去做的工作,也希望能無愧於他人和自己。而且,我可以明白地預言
,在媽媽你抱孫子以前,和叛亂軍的戰爭一定也結束了。」
  摻著一些小謊言,吉爾菲艾斯向母親道了晚安,脫下衣服鑽進了床舖。在這之前,他從
窗口向外看,在正面的黑暗中可以看到燈火。那證明了昔日的繆傑爾家現在有人居住,在此
過著日子。
  明天上午再探訪一下原來的繆傑爾家及周圍的懷念的處所,在午餐之前回到林培爾克.
修托勒傑的房子去,在心中做了這個預定,吉爾菲艾斯想伸個腰,但手腳碰上了床緣,而沒
辦法做到。在八年前,他覺得這個床舖大得幾乎佔了半個世界,而今晚卻連他這一具身子也
收容不了。感受著歲月的作用之奇妙,他穿越了睡眠庭園的門扉了。
  Ⅴ
  用過了早餐,吉爾菲艾斯向雙親行禮之後離開了家。
  「保重啊,別感冒了,感冒是萬病之源啊。」
  「爸爸媽媽你們也保重。」
  這種時候的禮儀還是越平凡越好。
  而後稍稍繞過了圍牆,吉爾菲艾斯就已到了這天最初的目的地了。
  安妮羅傑與萊因哈特姐弟,身為吉爾菲艾斯家鄰居的期間並不長。從八年前的初春到初
秋,還不滿半年,那段短暫的時期,佔據了吉爾菲艾斯的過去,導引著現在,而且將要支配
其未來。
  昨夜看見燈火時,還感覺到八成左右的安心,在這早晨的陽光下再重新看,則昔日繆傑
爾家,明顯地有著濃厚的荒廢氣息。這棟房子,在吉爾菲艾斯的雙親結婚而構新居之時,已
經是住著第二代的居住者了,繆傑爾家據說是第四代的居住者。
  現在的居住者培克曼家到底已經是第幾代了呢?吉爾菲艾斯家是否又將是和鄰人無法長
久交際的命運呢?
  回應吉爾菲艾斯的問候而出現在玄關的,是位六十多歲的婦人。缺乏活力得讓人想以灰
色來形容,兩眼及動作都欠缺著力量。
  讓外人看自己家的內部,對她而言似乎不是件愉快的事,吉爾菲艾斯表明了身份,並拿
出一百帝國馬克紙幣作為謝禮。以軍隊的權威及金錢來達成要求,並非吉爾菲艾斯的本意,
但培克曼夫人接受了,告訴他在丈夫外出的時間內可以隨意看,就走到庭院去了。
  八年來的歲月,以那硬實的手掌在屋子內外四處撫過,那痕跡殘留在吉爾菲艾斯視界所
及之處。「真荒廢啊--」在安妮羅傑在的時候,這屋子也給人老舊、疲勞的印象,但卻被
整理得很清潔。此後的居住者們想來也未必會特別虐待、冷遇這屋子,另外,吉爾菲艾斯本
身,也的確有著對安妮羅傑的整理能力過大評價的一面,但即使如此,荒廢的印象仍然強烈
,使得吉爾菲艾斯為之憮然。
  小客廳的壁上,掛著三幀照片。全都是青年的肖像照片,下面注有短短的標記,探視了
一下,吉爾菲艾斯摒住了呼吸。
  長男卡爾,四八零年戰死,二十四歲。次男伊薩克,四八三年戰死,二十五歲。三男約
翰,四八四年戰死,二十二歲--最後的兒子。
  吉爾菲艾斯吐出摒住的氣,那大概是以雙親的血淚熬煉出來的吧,他的腳步從那滿佈灰
塵的地板上移走了。走了幾步才將呼吸與步調協調好的他的面前,看見了延向二樓的樓梯。
樓梯有著具光澤的胡桃木材質扶手。
  這扶手,他曾和萊因哈特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滑了下來,被擦得光滑的扶手,滑下來實
在很爽快。就在他們重複了幾次之後,才發覺樓梯下安妮羅傑正張大眼睛抬頭在看著。慌忙
地在中途要爬下扶手,當然是沒那麼容易的了,兩人失去了平衡,發著盛大的聲響地摔到樓
梯下,正好下面放置著一個大大的洗衣籃,裡面堆滿床單及毛巾,所以銀河帝國軍才不致於
在幼年時期就失去兩位卓越的青年軍官。
  因為掉下來時,吉爾菲艾斯整個墊在下面,安妮羅傑命令弟弟向紅髮的友人謝罪及致謝
。「向齊格飛道歉吧,然後再向他致謝,他是為了保護你才墊在下面的!」這樣地說了。膝
蓋的跌傷讓安妮羅傑為他塗藥,是讓他覺得非常自豪的事。
  --那段日子之後四季流轉,數個冬天拍動著銀色的羽翼,飛向了籠罩著時間大河的黑
暗天空,在這期間,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從幼年學校畢業,置身於軍隊了。經歷了數次的
戰鬥,目睹了數百萬的死亡,然後,在周圍蓄積了無數的死者,才換得了自己的生存。
  雖然在吉爾菲艾斯心中一隅,有著想責怪培克曼家疏於整頓房子的心情,但這一點卻使
吉爾菲艾斯引以為恥。三個兒子在戰場上死去了,還得讓個陌生人來非難有關整理房子的事
,培克曼夫婦難道真有那麼大的罪過嗎?當然是沒有的。吉爾菲艾斯走出玄關時,在前深深
地行了一禮。
  緩緩地走著,在前往林培爾克.修托勒傑途中,他來到了可以遠眺幼年學校寄宿宿舍的
街道。
  在幼年學校,假日也有其相襯的樂趣。在冬天,來到小雪閃動的市街,在啤酒喝得滿臉
通紅的老闆所在的小攤上,點上一份奶油烤鱒魚。
  「多加一些檸檬汁啊!多加一些。」
  被鋁箔紙包著的鱒魚,熱會燙傷嘴唇,不過也能把手掌給暖和了起來。
  看完了立體電影再出到外面來,小雪成了真正的大雪,街上各處都有小孩子們開始打起
了雪仗。想到了某件事,他急忙跑回幼年學校,果然,上級生、下級生對抗的雪仗已經打起
來了。把雪球往愛整治的人的上級生的臉上丟去時的爽快,每口吐出的氣息,似乎都像活潑
的音符在舞動--
  「這不是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嗎?」
  從旁而來的這聲音,把吉爾菲艾斯呼喚回現實來。紅髮的年輕人轉過修長的身子對著那
聲音,不久便綻露出懷舊的表情。
  「是馬丁?馬丁.布佛賀茲嗎?」
  吉爾菲艾斯回想起瘦小而氣色不佳的同級少年,除了身材長高了以外,並沒有多大轉變
。總是在腋下夾著厚厚的書,這一點也沒改變。他進了國立奧丁文理科大學,正在研究古典
文學。
  「的確像是你會有的生活方式啊。我媽媽就常說你一定會成為偉大的學者的。」
  「謝謝。不過話說回來,齊格飛,你竟然成了軍人了,這可就教人想像不到了。」
  平凡的述懷中傾注著深深的心思,馬丁.布佛賀茲仰望著老友高大的身子,突然露出苦
澀的,像在忍著牙痛般的表情。
  「不過,我後年也將進入軍隊了。因為滿二十歲了,要服二年的兵役,和你不一樣,是
從最下級的二等兵出發。若能活過一年,就可以晉升為一等兵,不過在此之前大概早就戰死
了吧。」
  「馬丁--」
  「抱歉,齊格飛,我並無意破壞你的心情。」
  「我明白的,你不必在意。」
  不過讓吉爾菲艾斯覺得奇怪的是,進到國立大學從事某些學問研究的人應當有免除徵兵
的特權的,馬丁難道沒去申請嗎?
  「我申請過了,但卻被駁回了。若是醫學或工學還有話說,像文學這種沒用的學問是沒
有免除徵兵的特權的。」
  「文學是沒用的學問嗎?」
  「我是不這麼想,但下決定的不是我,而是軍務省的徵兵訓練局的官僚們。他們不只是
在辦公桌前擺官架子,把我們送到前線去,還連學問、藝術也幫忙分好了級了,真是了不起
的官爺啊。」
  「容許這種人厚顏橫行的世界,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的。」
  想著萊因哈特終有一天將會進行的軍部及官僚社會的肅正與改革,吉爾菲艾斯平靜地斷
言。點頭認同的馬丁,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問起了。
  「對了,你還和那個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在一起嗎?那個頑強的轉學生?」
  不喜歡對方的形容,但吉爾菲艾斯默然地點頭,然後又補述了萊因哈特以十八歲之齡當
了少將之事。
  「是嗎?他倒挺適合當高級軍人的,大概任何人死了他都能冷然以對吧?真是的,以為
自己是誰似的自傲得不得了。我或許也會在繆傑爾閣下的麾下,被帶領到互相殘殺的場所去
吧--」
  吉爾菲艾斯表情凝重了起來。
  「馬丁,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個人是我的上司,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對我非常的好
。所以,請別在我面前說他壞話好嗎?」
  「抱歉,我並沒有惡意。並不是要和你鬥嘴,請原諒我。」
  謝罪之後,馬丁.布佛賀茲和吉爾菲艾斯握手告辭。他想在徵兵之日到來前完成論文,
作為在活著的時候完成過某些事情的證明。吉爾菲艾斯帶著敬意目送了說了這些話後揮手離
去的老友的背影。--但是,經過半年,當學生的地下反戰組織遭憲兵隊襲擊時,在被捕者
的名單之中有著馬丁.布佛賀茲的名字,隨著痛楚的領會,他覺得這實在是馬丁所會有的作
風。再過兩年年後,當他的地位與權限被飛躍地強化之時,他探尋了老友的所在,但此時的
馬丁.布佛賀茲已經在政治犯收容中死去,死因是營養失調。
  做完了小小的感傷旅行,吉爾菲艾斯回到林培爾克.修托勒傑的寄宿處。
  在這邊生活著的是現在而非過去,將那朝氣與活力的風吹向紅髮的年輕人。
  在樓下的大廳,向菲珀夫人問候,談了二、三句之後,吉爾菲艾斯上了樓梯,敲了萊因
哈特房間的門。
  「吉爾菲艾斯,你回來了啊?別那麼匆忙也行的嘛。」
  「萊因哈特大人,上午您都做些什麼呢?」
  「聽了些音樂後,就做戰略論的比較研究。伯登和葉克哈特的。」
  「是這樣啊。」
  「沒人來打擾,所以滿有進展的。偶爾這樣也不錯。」
  本以為吉爾菲艾斯早上就會回來,卻等到過了中午,萊因哈特有點不高興。
  「我買了甜酒海綿蛋糕回來哦,要不要吃?」
  「不要。」
  「--您不喜歡吃嗎?」
  「我不喜歡吉爾菲艾斯認定用食物就能收買我的這種心態。」
  把湧上的笑意,抑制在咽喉中,紅髮的年輕人再呼喚了。
  「這蛋糕應當是好吃得可以彌補的心態哦。我去叫菲珀夫人沖咖啡。如果願意原諒我的
話,就請下樓吧。」
  走下樓梯,吉爾菲艾斯聽到背後律動的腳步聲跟了過來。將來暫且不說,現在這個瞬間
,似乎他們是非常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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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成為軍務省高等參事官暨宮廷顧問官的格林美爾斯豪簡上將,為了叩謝恩典,去到了皇
帝的居城「新無憂宮」。那是在六月十一日。
  在為謁見而設置的候傳室,原本盤算會等上大約二十分鐘,但老提督等了近二個鐘頭左
右。而其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被侍從叫醒,由候傳室緩緩步向謁見室的背影,一陣低
聲失笑的微波朝著他搖曳。「瞌睡子爵」或「日光浴提督」之類的評價,也不是現在才傳開
的,據說連皇帝也都不加過問的。在候傳室列隊的人們看到格林美爾斯豪簡打瞌睡的樣子,
有人為之苦笑,也有人拿他來作為輕薄的打賭的對象,早已沒有廷臣會去認真叱責他的無禮
了。不過,這一天,在格林美爾斯豪簡這位老者之後入座的財務省次官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那是在他發現套著天鵝絨椅套的椅子殘留著一大片口水的時候。
  在謁見室中,合計起來共一百三十四歲的兩個男子,形式上的禮儀及漫無邊際的話持續
了約五百秒鐘,使得侍從們得發揮忍住打呵欠的耐心。但在無意義談話停止之後,皇帝轉換
話題。
  「對了,關於在你手下做事的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那個人。你覺得他如何?--」
  「哦,呃--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之弟吧。啊,一看見他,也就足以想像身為姐姐的伯
爵夫人的美貌了。」
  老提督笑了,但那和好色的表現相去甚遠,是種乾涸的笑聲,所以皇帝似乎也未被挑起
想斥責他的意欲。
  「年輕真是美好啊,陛下,一看到那個年輕人,就叫人打內心裡這麼想。似乎這世間沒
什麼不可能的似的。」
  皇帝以銀匙攪著咖啡,不怎麼專注地望著那白色紋路捲成漩渦的樣子。
  「是啊,格林美爾斯豪簡,人類所做得到的事大概沒有他所做不到的吧。除了特殊的學
問技藝以外--」
  老子爵一點頭贊同,皇帝就拿起湯匙。似乎是細心地以手指將湯匙轉著。
  「事情是這樣的,格林美爾斯豪簡,以位階而言他只是個帝國騎士,因為他還只有十八
歲,現在保持這樣也好,但在他成年之前,朕想賜給他一個顯赫名門的貴族家名。」
  「陛下是想加添他聲名地位?」
  「這個嘛,或許被加添聲名地位的不是他,而是那家名吧。那也先不考慮了,朕的想法
,你覺得如何?」
  「很好啊。」
  「很好嗎?果然是如此,朕也是這麼認為。」
  皇帝發出像是弄痛了喉嚨似的笑聲,向老貴族發出要他退下的手勢。
  宮廷裡對傳聞、流言來說,是理想的繁殖地。皇帝的打算,滑走在人們的舌耳之間而至
落入萊因哈特本人的知覺之中,時間短得連變更日曆的必要也沒有。
  ***
  「皇帝似乎向宮內省指示了,當我二十歲時,要讓我繼承某個伯爵家。」
  因為未獲子息或女兒出嫁而斷絕血脈的貴族世家,因皇帝的指示而使其家系復活的例子
有過許多,並非什麼罕見稀奇的事。萊因哈特拿出爵位號名錄來向吉爾菲艾斯說明。
  「好像有幾個候補的,呃,我猜是布連塔諾家、艾先巴哈家、羅嚴克拉姆家--還有好
多個呢。」
  要說罕見的話,是吉爾菲艾斯覺得萊因哈特似乎坦然地為皇帝此番好意而高興,以平常
來說,對皇帝的恩寵,總是以曲線性的感受表現來回報的。
  「要丟棄繆傑爾這個姓嗎?」
  這個詢問並沒多大涵意,但一瞬間,吉爾菲艾斯面對閃動著冰藍色的雷光。
  「所謂的繆傑爾啊。吉爾菲艾斯,是個把自己的女兒賣給權貴的不知廉恥的男人的家名
,這種家名,丟到下水道去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萊因哈特感性的熾烈,使得吉爾菲艾斯不由瞪大了眼睛。自己還無法完全掌握住這個人
的氣質。這件事,吉爾菲艾斯不得不自省。
  去年,萊因哈特的父親暴斃的時候,金髮的年輕人像是將淚腺石化了似地與淚水絕了緣
。對他而言,似乎想把忌恨的不名譽的家名,和遺傳學上的父親一起收入棺柩,葬入地下似
的。
  ***
  而在此時,在宮中這個連萊因哈特都已耳聞的傳聞,當然沒有理由會迴避門閥貴族的聽
覺。萊因哈特將繼承某個名流的家門,這個消息,使他們之間的一部分大為憤怒。
  「羅嚴克拉姆伯爵家,不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門閥貴族嗎?把這賜給一步登天的小子繼
承,怎麼像話!素有名譽的帝國貴族的家門,幾時淪為寒門之人的陞官遊戲的廉價獎品了!」
  臭罵萊因哈特、大歎時勢之後,剩下的能量也向此事的決定者--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
濺起泡沫了。
  「原本陛下在大公的時期,就未接受過帝王教育,也只有遊蕩方面才出名啊。不過以帝
室和貴族長年來的交誼,竟然沒能顧及我們,真是太不講情面了。」
  除了憤怒以外,也有不知是嘲弄或灰心的見解存在。
  「細想起來,畢竟是那個格林美爾斯豪簡在擔任侍從啊。如果原本意志不夠強悍的話,
當然就會近朱者赤了。」
  這種意見若是平民提出的。立刻就會被憲兵隊或社會秩序維持局所拘禁,課以大不敬之
大罪,被處以死刑或流放吧。但是在門閥貴族之間,只要不是在正式的場合說出,不予過問
是一般常例。這不只是表現在言論方面,門閥貴族有其特權而已,也是皇帝、甚至高登巴姆
王朝是門閥貴族們精神上之所有物的一種奇怪而隱約微妙的心理作用的表現吧。
  而像是在縫補這些隱約微妙的空氣似的,開始傳出奇怪的流言,那是與賀爾曼.馮.留
涅克爾布的身世有關的,說是留涅布爾克是母親的姓氏,其親生之父是高登巴姆帝室中的人
,他的逆流亡,是得知自己出生秘密的留涅布爾克抱持了繼承帝位的野心所致。當做故事聽
是很有趣,但至少並沒有任何證物被提示在人們眼前。
  只不過,這類的傳聞一向是雙刃的劍。假設留涅布爾克的生身之父真的是高登巴姆帝室
的一門,在曲折的宮廷陰謀的迷宮中,或許反倒會成為危及其身命的要素。
  不管如何,留涅布爾克本人也不去否定那流言,似乎是冷然地無視著。
  各種傳聞及流言,都被現今的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沒有直系兒子的這個危險的事實所增
幅。因為在專制帝國裡,沒有憲法,也沒有議會,而是由君主的意思決定一切。
  沒有皇太子。這件事本身,在防止權力構造的二重性方面,有時是有著積極意義的。過
去,在人類的地球時代,廢除皇太子制度。採用以皇帝遺言來決定後繼者的制度的王朝也是
有的。但是,對現實上的,而且是現在的高登巴姆王朝而言,卻孕育出分裂與內鬥的危險,
成為巨大的不安要因。
  ***
  有關於留涅布爾克的這奇怪的傳聞,也侵入萊因哈特的耳中,他並不相信此事,因為在
閒來無事的貴族之間,許多人都具有無責任的傳奇作家的天份。
  不過,如果放出這傳聞的是留涅布爾克本人的話,那麼這是多麼惹人厭的傢伙啊--萊
因哈特這麼想。不由自己本身實力與才幹去獲得地位,而竟然以帝室內之一門這樣的血統作
為武器。即使萊因哈特是這麼想,也沒證據說放出傳聞的主謀就是留涅布爾克。或許萊因哈
特只是在對自己本身的想像發怒而已。
  萊因哈特本身,是想要成為伯爵家的後繼者,但是那只是意味著在通往至高之座的階梯
途中,設置一個舞台而已。在每一次他自己累積經驗、提高能力的同時,必須培養足夠的周
邊勢力才行。為此,若是伯爵家的家名可以利用的話,那就利用吧。再加上能夠和繆傑爾這
個性氏別離的話那理由就已經很足夠了。
  Ⅱ
  「我說,吉爾菲艾斯,實在是悶得叫人發慌,著根在腐敗的土裡,樹木也會腐朽。怎麼
不趕快發起下一場大戰鬥呢?如此一來,可以不必待在這種飄著腐朽氣味的地方,而階級也
能再晉升。」
  萊因哈特的發言,大概是被超保守派的門閥貴族與絕對和平主義者雙方所忌諱的吧。不
過話說回來,要是讓吉爾菲艾斯以外的人聽到的話,一定會嘲笑他的不遜。但是反過來說,
以客觀來看,這已不只是僅限於被嘲笑的夢想而已了。
  這一天,結束了在宇宙艦隊總司令部形式上的出勤的萊因哈特,獨自走在回寄宿處的路
上,因為吉爾菲艾斯出席只有校官級軍官的戰術研究會,應當會比較遲的。從後方開來的地
方車,在他旁邊緩下了速度,坐在駕駛座的貴婦人。向他揮手問侯,萊因哈特慌忙地回禮。
  那是姐姐安妮羅傑的友人瑪格妲蕾娜.馮.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現齡二十五歲,比安
妮羅傑年長二歲,她並不是嫁給男爵丈夫,而是本身就是男爵家的家主,是足已稱之為才色
兼備這舊式形容詞的女性,精神上的骨骼也相當雄健,如果是男性的話,必定將成為貴族社
會中的俊秀。
  安妮羅傑在貴族社會中是孤立的。以其出身是虛有貴族之名的貧窮的帝國騎士來看,會
招致盲信血統及家門的貴族們所忌避也是當然的,即使是對安妮羅傑沒有積極惡意的,也不
願故意去接近她而使得自己被孤立吧。但是唯有瑪格妲蕾娜.馮.維斯特帕列毅然地、或者
說是平然地,與安妮羅傑之間建立了友情,而不介意門閥貴族們的反感。有個貴族指著她,
非難地說「身為女人的,別那麼蠻不講理」,而被反擊「身為男人的,除了講女人壞話就沒
別的才能了嗎?」此事一傳開,使得那貴族一時間沒臉出現在社交界裡。
  以種種意味上來說,是極少數讓萊因哈特抬不起頭的女性之一。
  透過地上車的窗子,不像貴族作風似地開放的揮手問候之後,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就此
通過萊因哈特的身邊,消失在街角了。這讓萊因哈特著實地安心了下來。因為他以為會被邀
約到幾乎引起他沮喪的音樂會去呢。
  ***
  地上車駛過二條街之後的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這次是因一位打招呼的步行者而將車子
靠了過去。
  「咦?這不是瑪琳道夫伯爵家的希爾德小姐嗎。」
  「好久不見了。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
  「妳還在上學吧。」
  瑪林道夫家過世的夫人,在結婚前,曾在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的學校擔任古典音樂的講
師。女兒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時年十七歲,伶俐得連維斯特帕列夫人也咋舌,不過她似
乎在政治或軍事這些散文性的東西比對藝術更有興趣。
  「希爾德,如果你是男的,有一天一定能輕而易舉地當上國務尚書的。或者是進到軍隊
去擔任軍務尚書吧。」
  希爾德笑了。在有如美貌少年容姿中,閃動著少女應有的香味。
  「維斯特帕列夫人的話,一定很適合大元帥的軍服吧。我就當您的參謀長。」
  「那倒也不差呢。怎樣,要不要搭車?我可以送妳到圖書館或學校去哦。」
  「那就麻煩您了。」
  「希爾德,妳還交不到男朋友啊?」
  「能幫我介紹一個嗎?」
  「--也對,倒也不是沒人選啊,不過太低能的男人,大概妳是看不上眼的呢。」
  要填埋這數步的距離,人們有時似乎是需要數年的歲月的。此時,僅隔兩條街的佇立在
路旁的年輕男女雙方,要彼此面識。還必須隔上大約一千日的時間才行。維斯特帕列男爵夫
人在此之後也忙於自己多彩多姿的戀情及身為藝術保護者的活動。也沒閒情去干涉他人的感
情了。
  而對萊因哈特而言,現在的餘暇也只是一瞬的事,年內再次的征戰可說已是既定的事了。
  而在那之前,發生了件小小的事件。
  對高級軍官而言,宴會也是必須出度的重要職務之一。畢竟在這巨大而充滿舊弊的帝國
,並沒有議會這種玩意兒。所以在宴會席上進行公事的決定或提案是經常可見的事例。很明
顯地,不公正的政治權力的寡占狀態是存在的。在六月十六日,由格林美爾斯豪簡子爵舉辦
的,晉升上將的私人祝賀會當中,也看得見這種傾向,在廣大會場的各處,或幾間個別室中
,商談及議論正摻雜著酒精在進行著。萊因哈特雖然也出席了,但大概他目前還與這類事件
無緣。
  就如吉爾菲艾斯所擔心的,萊因哈特並沒有其他友人存在,所以即使出席這種宴會,也
不會有談笑的對象。因此萊因哈特在大廳的一隅,收起了十八歲年輕人應有的健談,專心於
征服那豪華而多彩的料理。
  「真想帶一些回去給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正想著這貧乏性的事,他在容姿、才能、野心三方面,在這時代,都是無人可
比的事實,也絕對不應當是可以忽視吧。
  最初,他在視界的一隅,看見了「令人厭惡之至」的留涅布爾克少將的身影,但他無視
地仍只去關心美酒與肉品、水果,等他再次去注意時已不見其人影了。萊因哈特是無從得知
的,留涅布爾克正被一位客人招喚,已到個別室去了。
  ***
  「是伯爵您啊--」
  此時,留涅布爾克向對方展現出一反常態的惶恐態勢。
  那男人看來約四十歲前後。除了眉毛有點粗之處,算得上是容貌端整,還令人覺得那不
像單純的貴族的銳利的實務能力。滿溢在那如同軍刀的細長身子上。
  那是留涅布爾克的大舅子,艾利希.馮.赫典貝克伯爵,是留涅布爾克之妻伊莉莎白的
兄長,對昔日曾是「薔薇騎士」第十一代連隊長的這位逆流亡者而言,可能是全帝國中唯一
令他畏懼的對象吧。在兩人面對時的表情中,有著緊張的陰影。
  本來,赫典貝克伯爵對這名從同盟逆流亡而來的這男子是有著善意的,所以才答應留涅
布爾克強硬的求婚,將妹妹嫁給了她。而其中一個因素,是社交界對伊莉莎白忘不了戰死的
未婚夫之事有所評判,對她退化的精神狀態感到擔心的兄長,才積極地推動這婚事。這樣的
傳聞也是有的。
  「留涅布爾克少將,有關你的家庭,我聽說了一些非同小可的事。」
  面對面坐在沙發上,這是伯爵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妻子,伊莉莎白跟您說了什麼嗎?」
  「她沒說什麼。」
  大舅子的口氣很冷漠。
  「妹妹她太過退縮自閉了,她要是能多將自己的想法或周圍發生的事說出來,那就太好
了。」
  赫典貝克伯爵在官僚中是身任內務省警察總局次長之要職,是廣為周知的下屆警視總監
的最佳候補,而再接著將成為內務尚書而名列閣僚,這也是大為眾人所傳聞的。何況他目前
仍是三十八歲的少壯之年,一旦成為內務尚書,將會長期獨佔這座位吧。
  「不過,就算她不說出口,我也知道妹妹心中有什麼委曲。況且你對妹妹的態度,也不
會是完美無缺的。」
  「--」
  「還有不知出處的奇怪傳聞在流傳,希望你諸事都要自重才好。」
  伯爵兩眼中漾著金屬般的光澤。
  「少將,我不願認為你只是為了赫典貝克伯爵家在政治上的影響力之目的而向舍妹求婚
,因為這關係到我自身的鑒別為人的能力啊。」
  伯爵將無形的錐子插在留涅布爾克的心臟。
  「但是,我是不能用妹妹的幸福來換取我的面子的。若是夫婦的關係已無法修復的話,
我只有採取被認為最好的途徑了。」
  此時留涅布爾克才丟下了一直穿戴著的沉默的甲冑。
  「我想要請問您一件事,伯爵。」
  「什麼事?」
  「是關於伊莉莎白原本的未婚夫之事。」
  留涅布爾克的表情聲音中,都散發著危險的火花,但大舅子並不為所動。
  「向我妹妹求婚時,你不是已向我說過了嗎?說你對我妹妹的過去完全沒有興趣,難道
你食言了?或許在什麼同盟的那個叛徒集團中,是容許食言的吧--。」
  「這譏諷未免太令人惶恐了,但是伯爵,在意過去的人不是我,而是伊莉莎白。」
  「--。」
  「妻子總是在我背後看著以前的未婚夫的影子,然後拿來和我比較。妻子雖然否認了,
但我心裡明白。」
  赫典貝克伯爵的嘴,小小地咧開成嘆息的形狀。
  「原來如此,妻子在意過去,丈夫在意現在,留涅布爾克家的夫婦,似乎是各自有其煩
惱,但,那麼到底有誰在意著未來呢?」
  「至少我是在意的。」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像是疲勞而非在揶揄地,赫典貝克伯爵說著,在沉默之中,輕輕抬起一隻手。顯然那是
表示會話的終了,以及要求留涅布爾克退場,雖明白此意,伯爵的妹婿卻沒有離開此地的意
思。當他再想開口時,伯爵制了機先。
  「少將,請別再讓我失望了。」
  留涅布爾克臉上泛青,他粗略地行了個禮就掉頭離去了。
  Ⅲ
  沒有談笑與會話的宴會,萊因哈特也無法長待下去。消化了一些形式上、禮儀上的會話
之後,就只剩尋找退場的時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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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6:36 |只看該作者
  過了二十一點之後,明顯地高官們開始從會場上消失了。萊因哈特也想回去,正走向由
沙龍通往物品寄放處的走廊。不,他是打算如此,但格林美爾斯豪簡府邸是多次增築改建的
古老建築物,看來是走錯了一道門,到了日光浴室這邊來了,看來也是多少有些醉了。在掛
著大幀靜物畫的牆壁前,置著淺粉紅色的沙發。萊因哈特發覺到有位身穿絲絹禮服的貴婦人
似乎很痛苦坐在那兒。
  「您怎麼了?夫人--」
  雖然覺得對這容貌有所記憶,但還不敢確信。原來萊因哈特就不太熱心地去記憶女性的
容貌,此處若有旁人在的話,他一定就不會和這婦人說話了,但現在婦人身邊只有他一個人
,萊因哈特對於與女性應對的事,所會的還不及宇宙中指揮大軍能力的萬分之一。但是因為
他在外表上,華麗與優美的融合幾乎到達了極度限,所以除了姐姐與吉爾菲艾斯之外,很難
有人察覺此一事實。
  讓婦人躺在沙發上,正想去叫僕人來的時候,想像不到的局面咬住了他了。
  「繆傑爾少將對他人的配偶有興趣嗎?」
  混著毒氣與冷氣的聲音,從他背後而來,萊因哈特回過頭去投出那冰藍色的視線,看見
了賀爾曼.馮.留涅布爾克那蒼白得離奇的臉,不由得令他想要咋舌。忍著自己成了廉價戀
愛劇的出場人物般的不快,他站了起來。
  「你誤解了什麼了。繆傑爾閣下是看到我身子不適,讓我在這邊稍躺一下的。你講話別
太失禮--」
  妻子的話,丈夫並沒在聽,對著萊因哈特的視線並未移開。
  「繆傑爾少將,我要聽尊駕辯明。」
  「辯明?」
  萊因哈特那仿如古典派畫家以特選的畫法描出的,形狀極美的眉毛勾成了銳角。白皙的
臉頰,露出沸騰的血色地漲紅了。兩眼充滿了雷火般的閃光,這是受到不當非難時,萊因哈
特的激烈反應。
  「我為什麼得向尊駕辯明?事情正如尊夫人所說的,我也並不想要致謝,但尊駕的說法
令人不禁感到不悅。」
  「是令人不悅吧,因為在這種場合,遇上了最不想見到的人啊。」
  「下流的東西,妄想也該適可而止。你這傢伙如果還要再曲解我的善意,把我貶低到你
的水準的話,我只有以實力來要求你的禮節了。」
  萊因哈特話中已經不再用尊駕這種等二人稱了。妻子抓住了丈夫的手,但做丈夫的以近
乎礦物般的冷漠把她的手甩開。
  「以實力來質問?一對一的嗎?」
  「當然!」
  正面接受萊因哈特的憤怒的留涅布爾克臉上,惡魔般的臉譜在搖動著。
  「看來我的能力輕重是受到考驗了。這個像纖細的象牙雕刻般的小鬼,竟要和我一對一
地打鬥--?」
  留涅布爾克那閉上的嘴又更加露骨地扭曲成嘲弄的形狀。
  「我可先提醒一下,繆傑爾少將,一直在幫著尊駕的那位紅髮的忠臣可不在這裡哦。尊
駕以為自己一個人就打得贏我,那就是不知已又不知彼了。」
  「到外面去--」
  萊因哈特的聲音低沉,但那是意味著內在的怒氣的戰意即將爆發。
  「好吧,就到外面去。在賓客滿座的廳內被打倒的話,對自尊心過剩的小鬼而言大概是
難以忍受的啊。」
  留涅布克還是不停地嘲弄,若是萊因哈特那敏銳的知性中,再加入一定的年齡才會有的
觀察力的話,或許就能看出留涅布爾克嘲弄的對象並非萊因哈特個人,而是留涅布爾克本人
在內周圍的一切。但是,即使能看出這一點。萊因哈特也不會默然接受別人對他的嘲弄及侮
辱。這個瞬間,萊因哈特負面的情感全集中在留涅布爾克個人身上,什麼高登巴姆王朝,早
已飛到不同的次元去了。
  從沙龍的南側經由石板走道通向內院的通路上,三十出頭及十多歲的兩位少將,遠離了
宴會的吵雜,在初夏的夜風吹襲下,開始脫去外套,但在兩人還沒做好空手決鬥的準備之前
,夜晚的空氣流動了,數個人影圍住了他們。一個影子走近了過來,插進了萊因哈特與留涅
布爾克之間。
  「兩位大人,就請到此為止吧。在這種地方比起腕力來的話,宴會的主辦人會為難的。」
  對這語氣有些感到膽怯的留涅布爾克,將捲起的袖子放下來。
  「尊駕是憲兵嗎?請問官階姓名。」
  「不是的,我是伍爾利.克斯拉上校,是奉格林美爾斯豪簡上將閣下之命,負責會場警
備的。」
  對這名字有反應的是萊因哈特。
  「哦,克斯拉就是尊駕啊?」
  去年,雖然只是極短的期間,萊因哈特曾和吉爾菲艾斯一起到憲兵隊,協助進行在幼年
學校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的秘密搜查,當時聽說了克斯拉解救因犯不敬之罪而被捕的老婦人
一事,認為其手腕與為人皆為不凡。
  另一位當事人留涅布爾克則無言地佇立著。
  「這真是玷污了尊耳了,繆傑爾閣下。」
  克斯拉以那不像軍人而像是少壯的法律家的風貌回應,並吩咐兵士將兩人的外套撿起來
。將之各自歸還給其所有者。
  「不管如何,肩負我軍之將來的少壯氣銳的兩位閣下,是不可能會像一般士官,兵士一
樣,有脫了外套打架的行為的。大概是喝醉了,覺得有些暑氣吧。」
  雖然是輕描淡寫地,但他這一席話,同時解救了兩位少將及邸宅主人三者的名譽。如果
兩人當真互毆起來,而事實被公開的話,是不可能不受到責罰的。兩名暴發戶的醜態,必定
會讓門閥貴族拍手叫好吧。
  「兩位閣下都醉了,將他們分別送返住處吧。」
  克斯拉對部下下令的聲音,使萊因哈特與留涅布爾克眉間都劃過一道銳利的閃光。萊因
哈特正想開啟那端麗的嘴唇反駁時,年長的留涅布爾克制了機先,發出低沉但明瞭的笑聲後
,整理好了外套的衣襟。
  「上校,給你添麻煩了,的確似乎酒喝多了。我帶我的妻子回去,能幫我調部車到玄關
嗎?」
  只說了這句話,他就調轉腳步走向主館去了。對萊因哈特完全無視。而金髮的年輕人也
沒再多爭吵了,被封住的怒氣與鬥氣化為一團氣吐了出去之後,也自行整理好服裝,緩步走
去,以免追趕上了留涅布爾克。
  「真該要感謝酒啊,因為有它代罪,人們的過錯才得以被遺忘--」
  克斯拉對夜空投以諷刺的視線。
  「不過,事情不會就這麼了結吧。」
  在心中自忖了幾句後,將部下解散,像是隨在萊因哈特之後走去,一瞬間,金髮年輕人
回過頭來望了克斯拉一下,並沒有開口,那大概是經過抑制的結果吧。
  克斯拉微笑地行了一禮後,萊因哈特就回過頭再度前行。
  ***
  「看來克斯拉上校已善加處理了,不用擔心了,赫典貝克伯爵。」
  身為留涅布爾克大舅子的內務省警察總局次長,向老者低頭致歉。
  這裡是格林美爾斯豪簡府邸的會客室,以酒紅色為主調的配色,給人厚重印象的房間裡
,雖然是初夏,暖爐仍燃著小火,那是表示館邸的主人近年來手腳末端的血液循環不良,因
為此地原本就是乾涼的氣侯,夜晚也不會出汗,老者將冰冷的雙手手指伸向火焰,互相摩擦
著,那雙手給人猶如樹枝般的印象,讓人覺得放進火中也不會有什麼違和感。
  「對了,伯爵的妹婿有著皇族血統什麼的,最近常聽這種傳聞啊。伯爵你自己對此事有
何看法呢?」
  「那實在太不像話了。」
  一刀兩斷地斷言之後又似乎覺得說得太果斷了些,伯爵又再加以說明。
  「倘若說--不過終究只是假設的,即使留涅布爾克是皇族的後嗣,只要此事沒被正式
承認,那就不具有任何意義,歷史也是如此,只要不被當權者所公認,就只不過是假設或謬
論了。況且這一次,未免太荒唐不實了。對於傳聞的發源,甚至可處以不敬之罪。」
  「依我想啊--」
  「呃?」
  「歷代諸帝,在『那方面』都算不上是聖人君子啊。除了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睛眼帝
外,只有極少數的,沒有引起私生子騷動的顧慮啊。」
  一邊苦笑著,伯爵點頭表示同意。
  「雖然是過分過問了。不過令妹不知有何看法呢?」
  「伊莉莎白嗎?妹妹她在想著什麼,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連是否愛著留涅布爾克,都
不能確定。--」
  伯爵的回答略欠明確,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用那比對方更不明確的表情點頭後,在咖啡
中放入四匙砂糖。
  「那麼,伯爵認為留涅布爾克是危險的人物吧?」
  「有野心與才能的男人,大概就是危險的存在吧?」
  伯爵以一般論帶過,眼神略為轉變地看了老子爵一眼,他發覺似乎從剛才以來,他一直
被捲入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所主導的話題中,而說了些無用且不必要的話。
  「我是個自認且公認的無能者--」
  老人悠然地啜著過甜的咖啡。
  「但也正因為如此,反倒得以聽到種種的秘密啊。因為既然無野心也無才能,口風又緊
,人們就不由地放鬆警覺而洩了秘。」
  老人笑了,但那笑聲在赫典貝克伯爵看來,像是屬於那不吉的領域中的。在社會上,較
年少的他被視為是非常志得而不可掉以輕心的人物,但在這房間裡,似乎這是被逆轉過來了
。不過,那也限於短短數秒間,格林美爾斯豪簡家的老家主又回復成那老好人般的表情,接
受赫典貝克伯爵的告辭。
  客人離去後,老者以緩慢的動作,對著TV電話。
  「克斯拉上校,辛苦你了,不過,你能再幫我辦一件事嗎?」
  一陣咳嗽之後,老人如此地告訴了對方。
  Ⅳ
  看到歸宅後的萊因哈特,醉得臉頰泛紅,吉爾菲艾斯當然擔心了。雖然他立刻看出了那
股醉意不是酒精而是怒氣,但總之還是先端給他一杯冰水,聽聽事情經過。喝下冰水使胃和
神經冷卻了一下之後,萊因哈特說明了今晚這件事。
  「--就這樣,要不是那個叫克斯拉的多管閒事的話,我就把留涅布爾克那多嘴的舌頭
扯下來。那傢伙將我說成是什麼、什麼纖細的象牙雕刻啊!」
  吉爾菲艾斯覺得,雖然不認為是纖細,但象牙雕刻這個形容,以某種意味而言是正好恰
當的。具有天分的手工藝家傾注生命力而雕刻成的那種無與倫比的均整與精巧之美,再萊因
哈特身上的確是存在的。至少留涅布爾克沒把金髮的年輕人稱為陶偶。
  當然,吉爾菲艾斯也知道萊因哈特並不會因容貌被讚賞而欣喜,所以他就改變了話題。
對於留涅布爾克與他的妻子,吉爾菲艾斯進行了調查。他本身公務也繁忙,時間也不很聰足
,所以目前查明的,只有事實的表層部份而已。
  根據吉爾菲艾斯的調查,留涅布爾克少將之妻,伊莉莎白的未婚夫,是佛肯伯爵家的四
男卡爾.馬契斯。
  身為四男,就不可能繼承伯爵本家,雙親似乎是打算把兒子推給某個適當的子爵家或男
爵家。但他本人並不像父母一樣具有危機意識,在只有貴族子弟就讀的大學中花了七年才好
不容易畢業之後,依靠父母親的助力而成為軍官。他是專職辦公事務的,但在某個宴會中結
識了赫典貝克家的伊莉莎白,立刻使得這位千金著迷了。在排除雙方親族的反對與異議而訂
立了婚約,但突然卡爾.馬契斯被捲入肉搏戰,而被聞名的「薔薇騎士」連隊殺害。那大約
是三年半以前的事。
  「那麼,殺死那男人的對手,就是留涅布爾克嗎?」
  「這種傳聞確實是有的,萊因哈特大人您認為如何呢?」
  「這事情不是太巧了嗎?喜歡因果循環論的人可多的是啊,這是不太能相信的。」
  對留涅布爾克的反感,並未發展成全面的否定,該認同的還是認同。
  當兩個巨大的政治勢力對立時,在一方受到冷遇者,或許是自認為遭到冷遇者,為了尋
求新天地而流亡,該說是理所當然的。這一點,萊因哈特對留涅布爾克從自由行星同盟流亡
而來一事,並不覺得有什麼奇異。對自己的才腕有自信,而感覺到自己受到不當待遇之時,
若是該處有脫出的管道存在,總是會想破門而出的吧。
  萊因哈特回顧自己本身。他之所以能以十八歲這異常的年少而登上銀河帝國軍少將這顯
職,除了他卓絕的才能與勇氣之外,姊姊安妮羅傑的存在也是不可否定的。在帝國軍的人事
背景中有著皇帝的專權,而安妮羅傑對皇帝有其影響力。但安妮羅傑會有此影響力的原因是
,她在年僅十五歲時,就被強制獻身於老邁的當權者。萊因哈特在十歲時被奪走了最敬愛的
姊姊,為了抵抗這個不當,他選擇了他的方式,而未選擇流亡之途。但那若是發生在五年後
的話,或許他就會帶著姊姊流亡到同盟。
  留涅布爾克的現實,或許是萊因哈特無數的未來之一。萊因哈特如此想著,被不快感所
困。
  六月十四日,銀河帝國的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伺候在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身旁,做
了幾個報告,幾個建言,接受了幾個指示。皇帝一向信賴國務尚書,至少對立典拉德侯爵的
決定或處理方式,很少提出異議。立典拉德侯爵也不違背皇帝的信賴與期待,一向不出差錯
地執行國事,兩位當權者之間,雖然看不見有堅牢的敬愛之類的橋樑,但在極端散文性的意
味上,這對主君與臣下,或許是不凡的一對組合。
  關於公務的事告一段落後,皇帝提出要讓寵妃之弟登上爵位之事。
  「有幾個候補,但結果決定讓他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那是武門的名流,朕認為正適
合他。」
  皇帝早已下決定了,那等於法律被明文化一樣。行了一禮後,國務尚書接受了皇帝的旨
意。
  「但是,要立刻的話是不行的。他還只有十八歲,尚未成年,時機要成熟還得等上個兩
年吧。」
  「正是,有各種的異論啊。特別是若能顧慮到讓各公爵、侯爵諸家門接受此事那就再好
不過了。」
  基本上,立典拉德侯爵並不打算反對皇帝的旨意。又不是新封伯爵家,而是將已斷絕的
舊家再興的話,就不會有貴族數量過度增加的麻煩。但是,該人不是門閥貴族的子弟,而是
寵妃之弟這一點才是問題。雖然至今也有過幾個前例,但每次都在大貴族之間發生心理上的
摩擦,這一點也有前例,新舊兩勢力以宮廷為舞台演出嚴重的爭鬥之惡例,這也不只是一次
兩次了。雖說外面還有強大的「叛亂軍」存在--。
  但是,外征與內亂的並立,在高登巴姆一百五十年來的歷史中,已可說是常識性的兩組
輪迴了。這「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再興」,也會在沒什麼重要性下,被埋沒在史書的一頁中
吧--立典拉德侯爵如此地想。對高登巴姆王朝千秋萬載地存續,支配過半數的人類一事,
立典拉德侯爵完全不曾懷疑過。
  「對了,今年內要再出兵一次嗎?」
  皇帝問了。像是在問別的世界內的事一樣的口氣。統帥本部提出出兵計劃一事,國務尚
書喚起其注意,佛瑞德李希四世才點了頭,在點頭當中,打了一個大呵欠。
  ***
  「聽到了嗎?吉爾菲艾斯,八月二十日又將從伊謝爾倫方面出兵了。當然,我和你都將
出陣。」
  萊因哈特如此告訴紅髮的友人。
  「格林美爾斯豪簡提督也要出動嗎?」
  「不,那位老者已是形同退役了,只要在軍務省的特別室睡午覺就行了。」
  這是在林培爾克.修托勒傑的寄宿處的談話室。面向中庭的窗口中,初夏的陽光無聲地
流進來,使萊因哈特黃金色的頭髮與野心的眼眸閃閃發亮,像是氣化的寶石般的絲縷。
  萊因哈特的人生離完結應當還是遙遠的,但若把戰爭及野心從他青春中去除,大概就真
的沒剩下什麼了吧。吉爾菲艾斯應該也相差無幾。
  「該說是貧乏的青春吧?」
  吉爾菲艾斯如此自問,但姑且不論他人的看法,他自己是不那麼想的。或許只是不願那
麼想的吧。吉爾菲艾斯沒和同年的少女談過那甜美而不著邊際的愛情,從幼年學校到軍隊,
從軍人預備役到軍人、從後方到最前線,那就是他自十歲以來的人生。流血、破壞、焚燒、
爭奪。他搭乘在向鬼門關疾馳的黑色的四輪馬車上。但不是獨自一個人,萊因哈特總是一直
在一起的,所以他才能忍受,而這忍耐並沒有苦痛。不握著女孩柔軟的手,而握著銀色荷電
粒子來福槍堅硬槍身的每一天並不痛苦。萊因哈特的存在,使吉爾菲艾斯的勞苦減半。他是
這麼想的,但事實上,那或許是本末倒置的想法。因為萊因哈特如果不存在,吉爾菲艾斯的
勞苦就大部分都要消失了--。
  ***
  同一天,幾乎同時刻,留涅布爾克少將在自宅的沙龍中告訴妻子。
  「出征決定了,是八月二十日。」
  「恭喜了。」
  「可喜可賀嗎?」
  「因為是你啊,出征的話,一定又將立下武勳吧,所以我向你祝賀。」
  丈夫與妻子,在此刻那個較面無表情,很難正確地判定。先打開表情之門的,是丈夫。
  「呃?」
  「妳的未婚夫是--」
  留涅布爾克覺得妻子的雙眼似乎閃動著光彩,他在那瞬間,以近乎殘忍的冷漠,覆蓋了
自己臉上全部的肌肉。他略略彎了背,裝了個配合表情的聲音。
  「不,沒什麼。妳沒有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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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Ⅰ
  戰爭、遠征、出兵、紛爭,這些事物原本是會帶給國家及國民巨大的負擔,將經濟力及
社會健全加以污染的。
  但是,一旦這些事物持續了一五零年,那就會組合到國家存立的機械構造之中,而變成
不可欠缺的要素了。「戰死」這個項目被擺在成年男子死因的第一位,龐大的軍事力成為支
撐經濟活動的強力支柱。要讓一百萬人的軍隊進行一百天的作戰行動,就需要三億人份的食
糧。醫藥品、衣服、武器,軍隊將巨大的胃袋全開,消化物資。為了軍隊採購衛生紙的供應
權利,甚至發生過殺傷事件,也許這是令人覺得滑稽的事件,但能夠只將之一笑置之的人可
說是幸福的吧。
  在各自的陣營中,又各有其情由所在。銀河帝國身為統一支配全宇宙的唯一正統政體,
必須得討伐兇惡的叛亂軍才行。有時皇帝本身的名譽慾卻更助長了這大義名份。而在自由行
星同盟,則不斷對邪惡的專制帝國挑起自由與正義之戰,政府希望在選舉中獲得勝利,軍部
首腦與復甦的軍需企業則關心補給物資的數量更甚於失去的人命。補充地說明一下,所謂軍
需產業的經營者,就是那些絕對不會戰死的人。
  在伊謝爾倫要塞,萊因哈特有了和意外的人物再會的機會。前些日子,以奇妙的形式成
為知已的伍爾利.克斯拉上校。即然同為軍人,被配屬到同一戰區應當也非不可思議,但萊
因哈特知道此事並非偶然,而向他詢問。詢問的語句很平凡:「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在文
明發生以來,大概被用過一兆次以上的句子。
  「下官此次是以軍務省高等參事官代理之職位來到戰場的。」
  「說是高等參事官的話--」
  「就是格林美爾斯豪簡上將閣下。」
  「嗯,就是如此吧,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無恙吧?」
  萊因哈特的詢問完全只是形式上的,但克斯拉的回答卻是認真的,據他所說,格林美爾
斯豪簡老者在萊因哈特等人由帝都奧丁出發,步上征途之後,就得了夏日風寒,併發了支氣
管炎及肺炎而病臥。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也派了探病使者前往格林美爾斯豪簡府邸,自從病
臥以來,身體急速衰弱,甚至有人說他會在年內死去。
  「畢竟是年事已高了,再加上從軍務的第一線被調開。不,引退下來的這件事也使得他
沮喪吧。」
  「是嗎?身體欠安嗎?」
  萊因哈特覺得有些內疚,因為他曾經為老者這形同退役之事而歡欣過。
  沒有必要再多談此事,萊因哈特轉換了話題。
  「此事就暫且不提了,克斯拉上校,在奧丁時以奇妙的形式受你關照了。」
  萊因哈特如此地說,或許是有些唐突。
  「哪裡,不足掛齒的。」
  「多虧了你,才沒使尊敬的留涅布爾克少將蒙羞啊,跟你道聲謝了。」
  很辛辣,而且那辛辣中又帶著直截了當,甚至給與了被這麼說的克斯拉一種清爽的印象
,這並不尋常。克斯拉欲言又止,只用沉默回應,而在沉默更加重以前,若無其事地,將話
題轉達到萊因哈特的現況上。
  「據我所悉,這次閣下好像將指揮一支分艦隊了。」
  「前次的出征中,我指揮了百艘單位的艦艇,這次指揮了千艘單位艦艇,下次出征的時
候,希望能增加到萬艘啊。」
  此時的萊因哈特,不能說是絕無下意識的演技的,但是由他身體所放射的霸氣使得他為
之衝動,將絕對不對吉爾菲艾斯以外的人表白了內心的一隅,說了出來。
  「以繆傑爾閣下的才幹,近日內必能實現吧。」
  「問題是才幹是否能被肯定。」
  萊因哈特諷刺地指摘了。
  「對了,你以高等參事官代理這身份來此,純粹是為了公事嗎?」
  「在這國家中,公事與高官的私事,常常是很難加以區別的,這次大概是其中一個小例
子吧。」
  「的確,至今有過不少前例啊。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你與哪些事的真實有關,我倒有
興趣瞭解一下。」
  「有人說真實是時間的女兒,太早去挖掘真實的話,就不會健康地生產,甚至會導致流
產,結果有時甚至會傷及母體。」
  「你真的是如此認為嗎?」
  萊因哈特的興趣,反倒是向著克斯拉本人的,這個人看來有足以深深玩味的妙趣。
  「派遣下官前來的那些人們,是如此認為的吧,下官只是加以度測而已。不管如何,想
來繆傑爾閣下仍是別涉入太深為宜啊。」
  克斯拉的發言帶有警告的意味,但萊因哈特倒也感受到對方的態度帶著善意。留涅布爾
克、他的妻子以及他妻子以前的未婚夫等等所交纏的愛恨情仇的群像中,有些萊因哈特所無
法理解的部分,原先就不是該過度涉入的對象,點了點頭後,萊因哈特跟克斯拉告別了。
  ***
  九月二十六日起的八十天內,萊因哈特都在伊謝爾倫要塞及周邊宙域渡過。
  在後世看來,宇宙曆七九四年,帝國曆四八五年這一年,在十二月的伊謝爾倫攻防戰中
,迎接了一次充滿血腥味的開幕鈴聲。而在翌年,宇宙曆七九五年,帝國曆四八六年則在二
月的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中,再次響起了仍是充滿血腥味的開幕鈴。連續數年,都是如此不
斷重演,雖然各場戰爭都有其獨特的容貌,但似乎都是穿著同樣設計風格的服裝,在等著自
己的出場。
  要斷絕這種不毛的無限連鎖,需要相當戲劇性的變化,更需要能造成那種變化的巨大才
能吧。
  「除了我之外,又有誰呢!」
  萊因哈特如此自負,而值得令他如此自負的構想,早已描繪在其胸中。
  「看來叛亂軍是要以十一月或十二月為期,向伊謝爾倫要塞進行數年來的大攻勢。」
  聽到這情報的時候,萊因哈特不禁冷笑。那誇稱為同盟軍的叛亂軍中,看來似乎也沒有
值得一顧的人材存在啊。就是這樣,我才能自信地斷言自己將來的戰略構想將會成功。
  「聽到了嗎?吉爾菲艾斯,好像叛亂軍又要向伊謝爾倫求愛了。到底是要被甩掉幾次才
會死心呢?」
  「對敵軍而言,也不是輕易能下的決心吧。」
  「有所謂輕易可下的決心嗎?恕我寡聞無知了。」
  以惡質的語氣說了之後,萊因哈特馬上後悔了。他覺得好像刺傷了吉爾菲艾斯,又加上
一句請別在意,回覆過來的是含笑的反應。
  「我不會在意的,要是一一地去在意萊因哈特大人的譏諷的話,我早就得去上吊不可了
吧?」
  萊因哈特只吐出了一聲「哼」,似乎有些臉紅。一自覺到自己在對紅髮友人撒嬌時。他
就會變成這種態度,經常會突然改變話題。
  「伊謝爾倫要塞不好。」
  因為有這要塞存在,使銀河帝國及自稱自由行星同盟軍的叛亂勢力,都縮小了軍事上、
政治上的選擇空間,兩方勢力的領導者在戰略方面似乎都只有伊謝爾倫迴廊的寬度而已。」
  萊因哈特的壯麗的戰略構想,是編成一個使伊謝爾倫的存在不再必要的軍事運用系統。
但是現在,他的地位只不過被委任到極小的戰術層次的處理而已。那到底有多小呢?被區區
的留涅布爾克掌握主導權的上次那不愉快的例子,就足以體會了。
  吉爾菲艾斯從友人的表情推察到他的心理。
  「您在意留涅布爾克少將嗎?萊因哈特大人。」
  「有一些啊。」
  「別去在意留涅布爾克少將了,萊因哈特大人。如果他想阻擾萊因哈特大人的話,我會
設法處理的,萊因哈特大人就請注視前方就夠了。」
  那是在吉爾菲艾斯的心底流通的決心,那淡淡的口氣中,反倒是明明白白地讓萊因哈特
知道那熱誠的大河的存在。萊因哈特道出了信賴之心。
  「也對,吉爾菲艾斯,萬事都交給你了。交給你去辦,從沒有過結果不好的例子啊。」
  Ⅱ
  另一方面,自由行星同盟軍在這年年初,經歷了在凡佛利特星系,那漫然而無秩序的消
耗戰後,似乎總算多少是學乖了點了,所動員的同盟軍艦艇共三萬六九零零艘,由總司令官
羅波斯元帥指揮,以極為迅速的行軍,以及緻密的補給計劃,制了帝國軍的先機,在十月中
旬,扼制了伊謝爾倫迴廊的同盟側出入口,封鎖了帝國軍戰線的展開,著實地被認為是個好
的開始。
  威利姆.何蘭多少將,即將三十三歲,以其才俊聞名的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提督,容姿及
感覺上都相當嚴謹,讓人相信他是個「可用之材」。實際上,若非如此,以三十三歲是難以
成為少將的吧。關於此次的總出擊計劃,提出最受注目的作戰方案的就是他了。
  「總之,伊謝爾倫要塞的攻略法,過去一直被歸結在不讓對方使用雷神之錘,或是將它
無力化這二點上,不過,下官在此提出一個新提案。」
  二年前,在第五次伊謝爾倫要塞攻略中,同盟軍總司令官西德尼.席特列上將,以並行
追擊及無人艦衝入作戰的二段式戰法「剝去了伊謝爾倫一小部分的濃妝」。在被逼急了的帝
國軍不分敵我的砲擊下,同盟軍被迫從大獲全勝往完全敗北直落而下,但這被視為要塞攻略
戰術上已極致到了一個頂點,敗軍之將的席特列也在隔一段時間後被授與元帥之位階,也是
因為此事受到評價所致。對此,何蘭多又再提出新的戰術。
  「以艦隊主力為誘餌。當然,在可能被雷神之錘全滅的情況下,是非得迴避不可的--」
  向總司令羅波斯元帥說明,何蘭多昂然地挺起了那軍服的胸膛。
  「以集中的火力,定能在伊謝爾倫的鐵壁上挖出個洞來。」
  何蘭多不是作戰參謀,而是統率三千艘左右的艦艇集團的前線指揮官。這樣的他所提的
提案,羅波斯最初並未重視。但因為總司令部作戰參謀的霍克中校也提出了非常相似的作戰
方案,在和參謀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協議之後,決定使用這方案。霍克是二十四歲就獲
得中校位階的秀才型參謀,除了帶有陰氣的容姿之外,得到羅波斯很高的評價,而羅波斯總
司令官和格林希爾參謀長的組合,在去年,的確使同盟軍對帝國整體上的優勢大有貢獻,去
年年底羅波斯和格林希爾個別晉升為元帥、上將。羅波斯雖然個性有點草率了事,但其戰術
展開能力頗為優異,作為指揮官也相當熟練。而格林希爾是堅實而富知性判斷力的,做事注
重細節。第六次攻擊方案就由這樣一群人統籌了出來。
  ***
  對伊謝爾倫要塞的總攻擊,對同盟而言是一種國家性事業,動員大量的人材資源,從事
計劃的實行,但其結果,使總司令部的構成人員膨脹,有「參謀」頭銜的人,自格林希爾上
將以下,高達八十六名,當中有個作戰參謀叫楊威利的二十七歲青年上校。
  若說二十七歲身為上校,和何蘭多或霍克比較起來,應當是相當優秀的,但這青年既沒
有華麗的才氣,也沒有知性的銳利--看起來是沒有。因為穿著軍服,總算是保持了身為軍
人的外貌,若非如此,大概會像是個出不了名的學者,或是舊書店的第三代經營者吧。雖然
身在前線,卻似乎沒有受到什麼軍國主義的緊張感所侵犯。
  另外還有一位,名叫亞列克斯.卡介倫的人物,年齡三十三歲,階級為准將,這也是稀
有的例子,若是在戰場上累積功勳的結果,那倒並不稀奇,但卡介倫的情況,卻是專職於文
書工作,而在三十出頭的年紀獲得「閣下」稱號的。
  這是有些諷刺性的幸運助使他的晉升的。在此之前,同盟軍在前線部隊的補給與事務處
理的最高權威,一直被認定是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中將,但他在被稱為「凡佛利特星域會
戰」的漫長戰鬥的漩渦中去向不明了。毫無疑問地,大概是成了帝國軍的俘虜了,但只要沒
有進行俘虜交換儀式的話,是無從確認此事的。但不管如何,都得填補雪列布雷傑空下的席
位,更重要的,為了防範雪列布雷傑成了俘虜,而向帝國軍說了軍事機密的事態,必須有著
能確立出與雪列布雷傑不同的補給與事務處理之獨自系統的才能,就這樣,亞列克斯.卡介
倫准將,以後方參謀之身份,實際上統括了同盟軍的物資供給事務。
  卡介倫和楊有著軍官學校學長學弟的友情。當然這在格林希爾與楊之間,也說得上有這
層關係。
  這兩位,在同盟軍旗艦的沙龍內啜飲著紅茶談天之時,被卡介倫問及何蘭多方案之可否
時,楊回答了。
  「這件事啊,我想不是差。」
  「所謂消極的評價嗎--」
  卡介倫是在繁務之中忙裡偷閒,而楊則只是多少處理總司令部一些事務而已,而背地裡
會狼狽地被稱為「非全勤參謀」。不知為何嚴謹正直的格林希爾上將,對這青年頗有評價,
所以他才沒被趕出去--這樣的傳聞,還相當可信地被流傳著。
  「說來最好的途徑,就是別去攻擊伊謝爾倫吧。」
  「那倒也是,那就不必平白地死人了。」
  卡介倫一笑,楊露出略有異議的表情,但似乎礙於確實形容方式,而將戰略上的本質論
提了出來。
  「我是說我們是在和銀河帝國交戰,而不是在和伊謝爾倫戰鬥。當伊謝爾倫要塞被建設
起來時,我們的祖先們就產生了錯覺了啊。」
  為了取得對帝國軍的勝利,必須攻陷伊謝爾倫要塞才行。若是讓同盟軍抱持這種錯覺是
其目的的話,帝國軍可說是成功了。數年一度,同盟軍會備整巨大的戰力向伊謝爾倫要塞進
行總攻擊,在耗盡大量的人命與物資之後退卻。此事重複了五次,每次都提供了帝國軍嘲笑
的食糧。二年前,楊本人擔任席特列上將的幕僚而參加的第五次攻擊,也在帝國軍壓倒性的
勝利下收場,伊謝爾倫至今仍然健在。
  「總之不論如何,想以蠻力攻陷伊謝爾倫,原本就不可能的。」
  雖然不是朗朗的聲量,但否定了作戰的意義般的話,楊很平淡地斷言了。卡介倫也似乎
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學弟的意見,隨同頂在下唇的紅茶杯一起點了頭,但他的視界中,映著在
遠處拿著咖啡杯和參謀們交談的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的身影,隔著咖啡的熱氣,他向學弟
說著。
  「對了,格林希爾上將閣下的千金,在今年六月,似乎以第二名的成績從軍官學校畢業
了。」
  「真是個才女。」
  在軍官學校中只是個庸才的楊的反應,並不特別。
  「而且還是個美女。」
  被平淡地告以這重大的情報,但楊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感受。
  「沒興趣嗎?」
  「也不是沒有,但反正是和我無緣的女人啊。」
  「況且又是長官的女兒,就更多了一層疏遠感了是吧?這倒也像你的為人。」
  卡介倫先站起身來,楊也倣傚了。姑且不管別人怎麼想,至少他本身並不覺得自己那麼
閒著沒事做。對他自己而言只是些小把戲的戰術展開上的技巧,倒很受軍首腦部的評價,這
經由經驗與哲學兩方面,都已熟知此事了。
  「對了,尤里安如何了?」
  「很好啊,身高也長高了些。」
  那是依據通稱為「托爾巴斯法」的法令,而由楊家領養的十二歲的少年的名字,此法令
的實施,卡介倫多少有關係,和尤里安的亡父也有些面識,所以才硬給單身的楊安排了扶養
親屬。這也因為對這少年而言,楊是「艾爾.法西爾光榮的英雄」所致--
  ***
  既然伊謝爾倫要塞之攻略是作戰目的之一,當然就會動員到大量的陸戰要員了。在當中
會包括「薔薇騎士」連隊,倒也不足為奇。
  華爾特.馮.先寇布在今年八月十五日晉升上校,正式敘任為「薔薇騎士」連隊第十三
代連隊長。在「凡佛利特星域會戰」中,雪列布雷傑司令官落入敵人手中這事被追究責任。
而一直只是中校,代理連隊長的身份,但此次終於正式晉升了。
  「一定是要我們這次拚死也要樹立功績的啊。」
  晉升為少校的凱斯帕.林茲,以超乎譏諷的論調,試著去解析軍首腦部的意圖。
  「搞不好是叫我們全都去送死呢。」
  如此回應的,是布魯姆哈爾特,他晉升為上尉。二十二歲就擔任上尉,可說是不遜色於
軍官學校出身者的晉升速度了。
  兩對這兩位心腹,先寇布再次提出的是,和留涅布爾克少將原上校之間,要完全做個了
斷之事。「薔薇騎士」新的出發,是要將舊指揮官加以葬送,才算是完成了心理上的條件吧。
  「但是,在這廣闊的戰場上,要如何找出留涅布爾克呢?這首先就是一件難題了。」
  林茲少校說出了如同常識家似的台詞。在這種情況下,若沒有人說出常識性的意見,只
怕會有全員都失去控制的狀況發生,林茲深知此事。而先寇布會認可年輕的他擔任輔佐之職
,原因也正在此。
  「只要以實力讓他們知道我們薔薇騎士在此就行了。一有機會,就讓帝國軍知道我們的
存在--以野蠻的血字--」
  先寇布的笑,像豹一樣優雅而危險地狠狠作響。
  「如此的話,留涅布爾克一定會為了反擊我們而站在陣頭,雖然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但
這就是逆流亡者的悲哀,不這麼做,他就保不住自己的名譽與地位,所以他一定會如此。」
  「如果這麼做,他還是不出來呢?」
  「那就告訴帝國軍說,留涅布爾克是偽裝成逆流亡者的同盟軍的密探,因為他們對留涅
布爾克的人格也沒什麼特別的評價啊。」
  「上校倒還真是策士啊,留涅布爾克的確會被逼得走投無路吧。」
  「這種程度只是初步的策謀。而且呢,像我這麼正直的人,在剛學時候就已經費盡心力
了,是不可能再有進步的了。」
  鬼扯了一下,先寇布將好戰的視線,刺向登陸艦的壁面。他也有著私人的理由。必須為
他的部下以及愛人的死負責的人--留涅布爾克,打倒了這大膽而有能的舊指揮官的先寇布
本身,才能完成心理上的再出發。
  Ⅲ
  宇宙曆七九四年,帝國曆四八五年。從這一年的十月到十一月,為了確保伊謝爾倫迴廊
的同盟側入口周邊的制宙權。結果小戰鬥連續地進行。
  戰鬥是以五十艘至三千艘左右的單位,將切割成數千塊的宙域,一一進行爭奪的形態來
進行,單單以前哨戰來說,雙方傾注的努力,在質與量方面都不算小,因為他們必須多少將
後續的戰略狀況導向有利的一面才行。
  萊因哈特指揮自己的艦隊參加了二十次以上的戰鬥,就像是出去遊獵一樣地,樂在其中
,雖然是「僅僅三千艘」,但他在部隊的行動上有相當自由的裁量權。在離開要塞本體的迴
廊內特定宙點佈陣之後,連日不斷向迴廊外出擊。
  帝國軍總司令官繆肯貝爾加元帥,默認了看起來算是自作主張的萊因哈特的出擊,許可
了其他的提督的事,也就不能只對萊因哈特不許可。而事實上,萊因哈特也仍還只是這種程
度的存在而已。對「金髮小子」的敵意與警戒心膨脹,舊體制的桎梏以看不見的洗練要將他
束縛起來,這種壓力明顯地增大是在翌年之後才開始的。十八歲的少將這種存在,的確是個
異例,但對舊體制的人們而言,還不至於讓他們為之抱持深刻的危機感。從民眾身上吸取養
分的花朵們,在花園中爭艷,高牆阻隔了北風。讓它們以為這份榮華是永遠不變的。萊因哈
特已開始在這牆壁上造成龜裂了,但因為是在外側下手,住在內側的人們還沒能注意到。
  ***
  身為交戰對手的同盟軍,發覺到無名的危險人物的手腕,不,被迫發覺到是在進入十一
月之後了。在某場戰鬥之後,幕僚們垂下肩來私下交談。
  「若在那邊被布下火線的話,右側背遭受直擊,全軍就將瓦解了。可真險啊。」
  「以在那什麼新無憂宮的沙龍裡,沉迷在酒色之間的貴族放蕩子弟而言,算是做得不錯
了啊。」
  他們在透視能力,或是預知能力上的欠缺,對他們而言該是幸福的吧。他們若是知道萊
因哈特的實力、真實的價值的話,應該就沒辦法這麼悠然地批評了。
  十一月六日,同盟軍的拉姆傑.華茲少將率領二千五百艘的分艦隊,與近乎同數的敵人
交戰,敗陣而死,在常識外的中央突破戰術下,艦隊中核遭到直擊,失去指揮官的殘兵被徹
底地掃滅。生還的艦艇不滿三百。此時,給與同盟軍總司令部產衝擊的,是馬爾寇姆.維德
伯上校的戰死,因為他年方二十七歲,在軍官學校被視為十年才有一人的天才。
  同月十四日,卡波特少將的高速機動集團,成了極其巧妙的側背攻擊的犧牲者,遭到潰
滅。
  像這種事,在短期間內一再重演,同盟軍也就不得不意識到了。
  「帝國軍裡,似乎有個相當有些小聰明的指揮官,近日來敵人的優勢,該不會都是他一
個人的功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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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小聰明,是對萊因哈特過小評價了,不過總之他的存在被體認了,這是的確的事實
。參謀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會留意此事並指示對策,以他的地位及權限而言是當然的,
不過他現在有著最重要的,對伊謝爾倫要塞本體之攻擊計劃的檢討、裁決、改良、實施的職
責所在,所以他想將對付「有著小聰明的敵人」之事交付給某個人去做。格林希爾上將叫來
了「白吃飯的楊」也就是楊威利上校,交給他必要的資料,要求他提出對策。六年前,楊讓
大量的非戰鬥人員從艾爾.法西爾星系逃出,而被奉為英雄一事,格林希爾上將還有所記憶
,不,其他高級幕僚也有所記憶,不過都有將之忽視的傾向。
  整整一天之後,楊威利上校向格林希爾上將提出一個作戰方案。再過二個小時後,格林
希爾上將將楊上校叫到參謀長室,告訴他作戰方案被採用了。似乎早已預料到此事了,楊「
是」的一聲點了點頭,不過:
  「我有件請求。」
  「你說說看。」
  「這個作戰方案,能否當作是格林希爾閣下所提案的?」
  「可是這就等於是無視於你在作戰立案上所費的心力了,這可不合軍隊的作法。」
  「不,一但被知道是我的作戰方案,各部隊就不會認真地行動吧。若說是參謀長閣下的
指示,他們就會照著行動的。」
  要行個禮的當頭,又停下了手,楊威利略略裝模作樣地又補上了一句。
  「呃,還有,雖然有點僭越,不過請千萬別吝於派出兵力,使大魚逃脫了,那就是萬幸
之至了--請妥為關照。」
  ***
  就這樣,在十一月九日的戰鬥中,萊因哈特差點陷入了同盟軍的重圍。
  這一天,在七點四十五分,襲擊同盟軍的佈陣之一角,以火力制機先,再漸漸後退,對
延伸出來的敵人再加以痛擊,由突出的敵人之左右側逆進,在背面展開陣形,由後方以砲火
將之殲滅。實行要比計劃困難上一千倍,但萊因哈特如同鋼琴師彈奏鍵盤般地誘引著敵方的
艦隊運動,展開戰鬥。在這當中,看到我軍一艘戰艦面對複數的敵艦,巧妙果敢地交戰,將
兩艘敵艦都加以葬送之後,他發出了感嘆。
  「那艘艦的艦長是誰?」
  好像是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上校--吉爾菲艾斯調查後回答了,萊因哈特在冰
藍色的眼眸中,舞動起愉快的光彩。
  「看來像是衝突猛進,其實是捉好了時機,對準了要點。等事情穩下來之後再和他見面
談談吧。他大概幾歲了?」
  「在軍官名單上登記是二十七歲。」
  「哦,好年輕啊。」
  若以萊因哈特本身的年齡來看,這份驚訝,或許是有點滑稽了,但那正要在吉爾菲艾斯
的表情中現實化的當頭,戰況一轉而變了。在萊因哈特對敵軍藝術般地完成了背面展開的瞬
間。由上、下、後的三方向,新的敵人殺到了。
  萊因哈特的戰術運用,被敵軍--正確地說是楊威利上校--預測到了,那該說是心理
分析的結果,首先確認了萊因哈特(當然是不會知道名字的)展開了各種戰術模式,再設定
那是基於一種傲慢的玩樂之後,查出了他至今尚未使用的戰術有側面逆進與背面展開,再將
萊因哈特的出擊地點做成分佈圖解析出行動模式。最後再標出合計達一萬艘的兵力配置圖,
而後楊將作戰的實施,委交給格林希爾上將。在這一天的戰鬥中,萊因哈特在苦戰中得以突
破包圍網的一角,但損害達八百艘以上,比起至今的損害總數僅僅三十艘而言,該說是給了
他不小的教訓了。
  結果,萊因哈特得以脫離險境,是由於同盟軍吝於派出兵力,而未完成完全的包圍網所
致。「只要挫挫那有點小聰明的敵將之威風也就夠了。別拘泥於小事,而忘了伊謝爾倫攻略
的大目的。」這是同盟軍首腦部的見解,那是完全正確的--以當時而言。
  不管如何,萊因哈特再怎麼盡其可能去驅使巧妙的戰術善戰,戰場仍是在後退,由同盟
軍看來是在前進,但由大局來看,帝國軍基本的態勢總是在把敵軍引入要塞前方,所以這是
理所當然的結果。萊因哈特也以顯露身為戰術家的技巧來滿足自己,而後應繆肯貝爾加元帥
的召喚命令,暫時撤回到伊謝爾倫要塞,完成補給與整備後,十一月二十七日再次出到要塞
外,在巡弋中,等候著同盟軍的大攻勢。
  Ⅳ
  十二月一日,自由行星同盟軍,終於全軍在伊謝爾倫要塞前方佈陣。
  那是在「雷神之錘」射程外六.四光秒的距離。
  「艦艇數三萬以上。」伊謝爾倫的戰術電腦推算了。那比二年前的第五次攻擊而言是較
少數--當時是有五萬多的光點,遍佈了伊謝爾倫要塞中央司令室的主螢幕。但是三萬也已
是相當數量的大軍了,那種壓迫感並不尋常。
  從要塞出擊的帝國軍有二萬艘。他們不斷地進行主砲齊射,打開了火力應酬的序幕。數
萬的光條穿過了宇宙,爆炸光在銀幕上脈動。放出的能量亂流搖動著艦艇。苛烈的戰鬥,在
要塞主砲的射程外展開。
  在這期間「雷神之錘」逐漸充填了龐大的能量。一旦它發出了無聲的咆哮,巧緻的戰術
及艦隊運用,全都會化為微小單位的塵埃,被分解為構成宇宙的最小元素。
  「D線上的華爾滋。」
  這是同盟軍經由血的教訓學習到的,艦隊運動之精粹。正確地測定伊謝爾倫要塞主砲「
雷神之錘」的射程界限,在那些線上快速地出入來引誘敵人突出。只要時間上有一瞬的差錯
。就會在「雷神之錘」一閃之下,全艦隊被擊碎。完美地控制此運動的軟體方面,是要相當
高等的,關於這方面,同盟軍的力量是優於帝國軍的。
  另一方面,對帝國而言,如此可沒個了斷。將艦隊突出到「D線上」,以火力不斷應酬
,想將對方引進射程內。而在此時可不希望連自己也遭到要塞主砲的狙擊,因此必須隨時準
備向左右上下散開才行。虛虛實實地應對進退持續了二小時,看來是陷入膠著狀態了。
  但是正確地看穿了同盟軍之意圖的。在帝國軍只有一個人存在。萊因哈特.馮.繆傑爾
這年方弱冠的十八歲的年輕人,以那根據黃金比例而塑成的白皙修長的手指折出聲響後,對
擔任副官兼先任參謀這些特例的職責的紅髮好友,說明出同盟軍的意圖。而在最後,做了如
此的評價。
  「著眼點還不錯。不過,敵軍唯一的一個誤算啊。」
  「是什麼?」
  「就是我在伊謝爾倫這件事。」
  昂然地放言,萊因哈特在白皙的臉頰上,刻上如同地平線上出現彩虹般的清爽笑容,萊
因哈特的美伴隨著多彩的光芒,此時的美貌比象牙雕刻更富自然性。
  「我的艦隊,不這只有二千二百艘。這在戰術上實在很少,但在戰略上的意義是極端大
的。」
  吉爾菲艾斯注視著既是長官也是朋友的金髮年輕人。領悟了他的意思,萊因哈特再次笑
了。
  「我可不是說錯了啊,吉爾菲艾斯。以戰術層級來說,不過是二千二百艘,但這二千二
百艘會救了伊謝爾倫。」
  萊因哈特的豪語從未有毫無根據的情況。吉爾菲艾斯相信這次不會是最初的例外,依照
萊因哈特的指示,而和繆肯貝爾加元帥聯絡,那是為了請求出擊許可。
  在這期間,同盟軍在「雷神之錘」射程界限的線上,繼續跳著那支在完美控制下的舞蹈
,與帝國軍以火力應酬。在這方面,羅波斯元帥及格林希爾上將的戰術管制能力是絕不低的。
  此時,從「雷神之錘」的死角,飛來了多頭飛彈群。就在要塞的管制員們發出警告的叫
喊之後,著彈的光芒使伊謝爾倫的表皮發亮了。
  伊謝爾倫要塞也齊射了迎擊光子彈幕來加以歡迎。白色的爆炸光,化為惡魔的項鏈閃亮
著。灼亮了兩軍將兵的視界,固體的飛彈與氣體化的飛彈,佈滿了要塞的鄰近空間,非生產
性地消耗的能量餘波,化為旋風在要塞表面奔馳,吹走了砲台與槍座。
  以伊謝爾倫要塞的巨體來看,連一片細胞也稱不上的大群的飛彈艇,正面空過砲戰間隙
,對要塞的各處進行集中攻擊。同盟軍的幕僚們豪語為「以主力部隊做誘餌」的作戰之要點
正是在此在要塞表面的數處地點。集中數千枚的飛彈,進行邊續爆破。為了在巨體上挖出一
個蟻穴而進行的徹底的火力集中,看來似乎奏功了。
  逼近要塞的同盟軍的艦列中,突然被挖出一個自然的洞穴,該說是,連續的爆炸光將艦
艇連同飛彈一起炸飛,在虛空中造出了虛無的球體。
  那是萊因哈特的側面攻擊,將防禦力較弱的飛彈艇群,踢散在連續炸的火球與光球裡,
而後就此延伸火線,由下方狙擊同盟軍主力。
  要迴避這攻擊,同盟軍必須向二點鐘方向回頭才行,但那邊是在「雷神之錘」的射程內。
  同盟軍落入萊因哈特的圈套。正如他對吉爾菲艾斯所明言的,僅僅二千二百艘的兵力。
以此時主導了整個戰局,而且那是反過來利用了同盟軍的戰法,證明了萊因哈特在戰術能力
上的異常洗練。
  此時,同盟軍無法運用其數量上的優勢。若擴展陣型,會被「雷神之錘」一掃而盡,只
有採取前後極度細長的紡錘陣型,以其尖端向萊因哈特突進之外,別無他法。對同盟軍而言
的這條唯一的生路,當然萊因哈特並不打算讓他們得逞。
  萊因哈特與同盟軍之間的攻防,在長劍的尖端互相衝突般的激烈狀態下進行。本來以大
約十五比一的兵力比,是理當無法進行什麼像樣的戰鬥的,但只要不是被包圍。對萊因哈特
而言,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就像站在窄橋上的騎士一一砍倒來自正面的敵人一樣,以集中
砲火及柔軟的進退阻止了敵人。
  ***
  二十二時十分。至今一直讓萊因哈特一人獨佔功勳的帝國軍諸艦隊,從伊謝爾倫要塞衝
出至此。且不論求取武勳的慾望之動機。在戰術上,想來這是很適當的,同盟軍的艦列已向
前後細長延伸,衝刺截斷其側面,是容易且有效的。
  「就像用厚刃的刀切開奶油一樣,把他們截斷後再各個擊破!」
  繆肯貝爾加元帥的命令,也不拘泥於細節,只趁著全軍的氣勢來運用整個戰局,這也不
能說是錯的。不過,那是帝國軍的理論,以同盟軍而言,是不能就此輕易地任由利刃切開的
。格林希爾參謀長,接受了楊威利上校的進言,下了投入全部預備兵力的決斷。帝國軍出擊
而來,也就等於他們無法使用「雷神之錘」了。只要這個狀況判斷成立了,就不能再對友軍
的敗勢束手旁觀了。
  萊因哈特在內心所擔憂的狀態,就在此實現了。
  如果同盟軍有充分的預備兵力,在此時投入的話,將在「雷神之錘」的射程內產生大規
模的混戰狀態,伊謝爾倫所自豪的要塞主砲將成為無用之物了。如此一來,將產生與第五次
伊謝爾倫攻防戰的途中經過發酵似的相似狀態,想驟然收拾戰局將是困難的了。萊因哈特預
測了此事,並且都測中了。
  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之特徵,大概就是帝國軍與同盟軍雙方,在中途努力於將目前戰
術上的狀況導往有利的一面,結果失去本來的構想,而使用兵思想發生混亂的這一點吧。若
是繆肯貝爾加有著「冷酷的賢明」或「賢明的冷酷」的話,不管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再如
何地奮戰,都見死不救,而該自始至終都只憑仗「雷神之錘」的破壞力來擊潰同盟軍才是。
若在一年後,無疑地必然會如此做,但是,在此時,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個要素,對繆
肯貝爾加元帥為首的帝國軍首腦部而言,仍然是可以加以忽視的存在。
  結果而言,造成了混戰的原因的萊因哈特,頗感憮然。
  「我說,吉爾菲艾斯。」
  「什麼?萊因哈特大人。」
  發問的紅髮青年,立刻察知了對方的意思。
  「是當時那件事嗎?上個月,落入叛亂軍圈套的那時候--」
  萊因哈特大大地點了頭,把落在白皙前額的金髮,似乎很不耐煩地以手指撥上去。
  「那也許是我太自傲了。心態上不像個戰士,而像是個獵人。忘了對手也是有武器、有
戰意、有用兵技術的。不過,叛亂軍當中,似乎也有個很能幹的傢伙啊,我的動向完全被看
透了。」
  「不過,我不認為那樣的人有很多。」
  「是啊,也許只有一個人,但是不管是一個人或是幾個人,挫敗在叛亂軍的指揮官手中
的話,又如何能將宇宙掌握於手中呢?」
  在遙遠的將來,這也許會被當成充滿霸氣與烈氣的帝王之發言,而受到讚賞,但在帝國
曆四八五年十二月的此刻,這不過是十八歲的年輕人,近乎誇大妄想的空虛的嘆息吧。知道
這並非空中樓閣的,只有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而已。
  「萊因哈特大人。您並不是挫折了,而是得了經驗了,萊因哈特大人所欠缺的就只是經
驗了。您這次又多增加一個經驗,不是很好嗎?」
  「你真的這麼想嗎?」
  「是的,發自內心。」
  「也對,就這麼想吧。再去後悔已經過去的事,可不像我的作風啊。」
  「嗯,實在不適合萊因哈特大人。」
  兩人視線相交地笑著,如此地,萊因哈特完成了小小的心理重建。
  Ⅴ
  混戰狀態看不出有流向收尾的傾向。不斷消費著時間、物質、人命,將萬花筒般無秩序
的多彩感,散佈在整個戰域。在大大小小的悲劇、喜劇、慘劇的大量生產當中,由同盟軍「
薔薇騎士」主演的戰鬥劇,實在相當華麗而異於常軌。
  本來「薔薇騎士」的出場,在艦隊戰中應當並不多,在第六次伊謝爾倫攻略中,這個激
進的流亡者集團,是在和常識宣告決裂似地,不斷以專用的強襲登陸艦出擊,將西曆末期的
「宇宙海賊之世紀」重現了。因為他們每佔據了一艘敵艦,就使用其通信裝置,呼叫昔日隊
長。
  「滾出來吧,留涅布爾克,為你準備好了地獄直達車的特別座了,還是你早就逃走了呢
?」
  對「薔薇騎士」連隊這樣的作法,也有人安撫他們說「這戰爭並不是各位的私戰啊」,
不過連隊長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很簡潔地否定了這種建議。
  「這是私戰啊,否則的話,就實在叫人幹不下去了。」
  連隊長的毒舌,連隊長輔佐官的凱斯帕.林茲少校又加以補充。
  「我們可沒有墮落到了在公務中殺人的地步呢!」
  在兩位幹部危險的發言之後,布魯姆哈爾特上尉故意大聲拉動手提加農砲的槍機,使得
良識派的友軍就此閉嘴散去了。
  就這樣「薔薇騎士」在戰場各處散播以鮮血寫給留涅布爾克個人的邀請函。
  ***
  當帝國軍得知此事,留涅布爾克就置身於說來不怎麼舒服的立場了。十二月五日,他被
繆肯貝爾加元帥召喚,來到伊謝爾倫要塞的會議室,等著他的,當然是繆肯貝爾加元帥,不
過還有另一位同席者。威壓四周的巨大存在感,正是裝甲擲彈兵總監奧夫雷沙一級上將,不
請留涅布爾克就座。繆肯貝爾加就說明了事態。
  「我說啊,留涅布爾克少將,倘若不是你,我可是不會去管區區一個少將的私事。」
  雖然並非有意的冷酷。那尖銳的口氣,仍在留涅布爾克的精神回路灌進了冷水,回路發
出爆裂的藍白色火花。
  「那麼您是要下官怎麼做?」
  「你該明白的吧?這是你本身的不名譽,該用你自己的力量去洗清吧。」
  「原來如此--。」
  低聲吟道的留涅布爾克,已明白自己被帝國軍遺棄了。自嘲的水波浸濕了腦細胞,他丟
棄故國投身敵國,現在輪到自己被丟棄了,想來也不是怎麼不合理的結局,他也不再多說一
句。留涅布爾克敬禮之後退出了,朝著關上的門,繆肯貝爾加自言自語。
  「他自己還不知道,妻子已經成了殺死兄長的犯人了,死了對他自己也比較好吧。就算
活著,也只有與名譽榮耀等無緣的人生等著他而已。」
  聽到繆肯貝爾加元帥別有一番道理的話,奧夫雷沙一級上將大聲笑了。巨大肺活量中的
一部分,聽來像在嘲笑元帥的言論,而那並非是元帥的胡亂猜疑,這一點由停止笑聲後的奧
夫雷沙所說的一句話證明了。巨漢的裝甲擲彈兵總監像是故做姿態地說了。
  「不過這樣說來,元帥閣下倒也真辛苦了啊。」
  ***
  「滾出來吧,滾出來吧,留涅布爾克,滾出來就送你直接上西天,地獄的魔女們都在等
候著,染成血紅的帥哥!」
  甚至都編出這說不上高雅的即興歌了,久候著舊連隊長的「薔薇騎士」連隊,好不容易
達成期望,是在十二月五日十四時的時候,他們的登陸艦在連前線時所在都不明確的混戰區
域中移動著,此時,帝國軍的登陸艦以衝角急速接近,像在嘲笑其迴避行動似地撞了上來。
  兩艘登陸艦衝撞,咬在一起了。這在一五零年來兩軍的戰鬥中,也是極為少見的,但那
又意味著什麼呢?至少對華爾特.馮.先寇布而言,是如同暗夜中的燈火的。
  「留涅布爾克來了!」
  緊張使連隊全員帶電了。
  與侵入的帝國軍之間展開激烈的肉搏戰,大約是在三五零秒之後,站在前頭的男子,揮
著戰斧,以可怕的純熟技巧,左右砍倒了「薔薇騎士」隊員,向先寇布投以冷笑。
  「我回應你的渴望而來了,不成材的先寇布,雖然你還不夠格當接待人,不過我是很寬
大的人啊。」
  布魯姆哈爾特上尉投以好戰的眼光踏向前一步,但連隊長水平伸出的手臂,阻止了他的
前進。
  「住手,布魯姆哈爾特,二年後還有得說,但現在你還勝不過他的。」
  「是啊,閃一邊去吧,屁股上還拖著蛋殼的菜鳥。」
  布魯姆哈爾特正想抗議之時,先寇布已經前進,與留涅布爾克之間戰斧相交了。
  往地上一蹬的同時,戰斧也在同時一閃,兩把凶器雖然接觸了,但那不是衝撞而是擦過
,伴隨著要削去神經的摩擦聲,湧起了火花之泉。「薔薇騎士」的兩位連隊長,跳越而過,
反轉,應酬著實實在在的殺人的斬擊。極其激烈的戰鬥,但卻意外地短暫,那大概是因為每
一擊都使兩者耗費巨大的能量所造成的結果吧。當猛烈的斬擊落空之時,留涅布爾克露出小
小的破綻。
  「玩完了嗎?留涅布爾克!」
  聲音和斬擊,何者比較強烈,實在無法在瞬間判斷,火熱、沉重、充滿破壞力與殺意的
衝擊,在留涅布爾克的右半身爆裂。留涅布爾克後傾、踉蹌、但卻未移動、反倒是先寇布因
為自己斬擊的餘勢,而大大地失去平衡,不得不往前踩幾步緩衝。
  留涅布爾克的右手,從肩口飛出,奔騰的血液,在虛空掛起鮮紅色的窗簾之後,化為色
調灰暗的地毯,擴散在地板上,幾乎有如半永恆的數秒之間,雖然受了致命傷,但留涅布爾
克還是佇立原地。但稍稍扭動一下身體,就像被落雷擊中的大樹般地倒下了。
  先寇布調好姿勢與呼吸,向敗者低聲說道。
  「你有話要說嗎?」
  在身心急速向死亡傾斜的當中,敗者反倒是傲然地回視著勝者。
  「也好,我就說一句,可不是你的技倆進步了啊,先寇布,你這小毛頭啊,是我的力量
衰退了。否則,我是不會輸的。」
  「--也許是吧。」
  率直地,先寇布承認了前代連隊長的豪語,從留涅布爾克的眼眸中,光彩急速消失了,
與之成正比的流血量也減少了。
  「伊莉莎白,我就死了吧。我就解放你了,以後隨妳高興去做吧--」
  那並未化為聲音,只以嘴唇移動的方式被發現而已,任何人也無從知曉,就消失在虛空
中。
  先寇布默然地低頭看著躺在泥濘血泊中的留涅布爾克的遺體,林茲與布魯姆哈爾特走近
第十三代連隊長的左右,正要說些什麼,他已先開口說了。
  「敬禮吧,至少昔日曾經是我們的指揮官啊,原是勇敢而有能的--」
  姑且不談及缺點,先寇布率先敬了禮。他在兩肩感受到疲勞的沉重。在這種時候,她一
定會表示無言的理解與同感吧,真想再見到那個女人,在凡佛利特4∥2上他所失去的,並
不是不小的。
  ***
  留涅布爾克的死,要被帝國軍首腦部公認,還得再經歷整整二十四小時。為了進行補給
與士兵的休息,暫時返回要塞的萊因哈特,被找尋他的克斯拉以廣播呼叫,說是從奧丁來了
一份報告。
  「報告嗎?」
  「說不上,很遺憾,是訃報。」
  萊因哈特想到了一事,略略動了動美形的眉毛。
  「格林美斯豪簡上將閣下去世了嗎?」
  「不是。」
  回答簡潔,但那刺激萊因哈特的想像力朝向不好的方向,金髮的年輕人臉色變了,他想
到了身在帝都的姊姊?精明地察覺此事,克斯拉擺一擺手。
  「不,繆傑爾少將,令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還健在。去世的是內務省警察總局次長赫典
貝克伯爵。」
  「--?」
  「伯爵被其妹妹殺害,而伯爵的妹妹,正是留涅布爾克少將的夫人伊莉莎白。」
  沉著而富理性的克斯拉的聲音,在萊因哈特的整個聽覺中迴響著,他冰藍色的眼眸帶著
驚訝與好奇,注視著對方,瞬間,忘了在要塞外展開的流血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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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6: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Ⅰ
  被給予用來補給與休息的六小時,還用不到一成。萊因哈特延後了密艙睡眠的時間,聽
克斯拉說明情由。反正在戰鬥方面暫且沒有他出場的機會,而另一方面他的好奇心也已被挑
起。
  在軍官用的小談話室當中的一間,迎接了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之後,克斯拉開始說了。
  「原本,伊莉莎白.馮.赫典貝克伯爵千金,愛上卡爾.馬契斯.馮.佛肯,那就是一
切的起因了。」
  卡爾.馬契斯,大致是個不曾認真考慮過社會、人生的青年,可說是連一技之能也沒有
的人,雖然也置身於軍隊,但不只是沒上過前線,就連在軍務省的出勤,都相當怠惰。
  但是,他風采頗佳,談話巧妙,是個騎馬、撞球與舞蹈的名人,服裝的嗜好有其品味,
對女性很溫柔。不,正確地說,或許是擅長裝出溫柔的模樣。他對伊莉莎白下手,也並非是
真心的,但伊莉莎白這邊卻是認真的,最初稍微加以冷落的卡爾.馬契斯,不久後開始應付
不了了。而再更加進展後,有名的花花公子,也認真了起來。他自己或許對以往自己的存在
、生活方式有了疑問。
  雖然認真了起來,但卡爾.馬契斯並不知如何經營生計之道。在年近三十歲之前,都過
著向父親拿取金錢而只會散財的人生。然而,伊莉莎白的兄長赫典貝克伯爵,是個被評為「
一位偶然穿上貴族之服的警察官僚」這般的嚴肅之人。
  赫典貝克伯爵這邊,嚴厲地質問他,打算如何跟妹妹維持生活。卡爾.馬契斯進退無路
了。伊莉莎白說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再怎麼貧困的生活也不嫌棄。那的確是真心真意的。
但就連卡爾.馬契斯也明白,那不過是觀念上的童話。伊莉莎白是不可能忍受得了平民甚或
更低落的生活的。
  卡爾.馬契斯打算以非法的手段去取得必要的金錢。他所從事的是塞奧奇辛麻藥的私販
行為。總之,他確實是做了努力了。「如果把那熱情放在正途上就好了」也有這樣的批判出
現,但架空的議論就不多說了,總之卡爾.馬契斯得到了與努力成正比,甚至更多於此的成
果。不只是一時性地賺取大筆金錢,一大群已經上癮的使用者,理當會為他帶來永續的利益。
  但是赫典貝克伯爵知道了他的秘密了。冷靜而沉著的伯爵也不禁動搖,將成為妹婿的男
子竟然是塞奧奇辛麻藥的私販業者。他的視界大概也一片昏暗,不只是自己的未來也會被斷
送,更不用提內務尚書的寶座了,他還會變成極不名譽的麻藥罪犯的親屬,而必須接受貴族
社會的嘲笑,及身份地位的喪失。
  赫典貝克伯爵不由得打從內心憎惡卡爾.馬契斯。但若是正面詰問他,萬一他自暴自棄
地去告白了,那就萬事皆休了。赫典貝克伯爵首先私下對卡爾.馬契斯的長兄,也就是佛肯
伯爵家的家主說明事況,令他成為陰謀的共同實施者,不久後,由赫典貝克、佛肯兩伯爵家
向軍部施加壓力,卡爾.馬契斯擔任會計軍官而被送上最前線,最後榮譽地戰死。
  「也就是說,赫典貝克伯爵為了將不名譽的秘密連同妹妹的未婚夫一起葬送,而將其送
入戰場的嗎--?」
  「正是如此,貴族社會、軍部、警察,全部同心協力,對卡爾.馬契斯宣佈了非公然的
死刑。」
  卡爾.馬契斯若是平民,應會根據法令,被公開執行死刑吧。因為是貴族社會的一員,
卡爾.馬契斯才得以「榮譽地戰死」。他因二階級特晉而敘職少將,佛肯、赫典貝克兩伯爵
家為這「為祖國英勇戰死的英雄」舉行了盛大的葬禮。
  陰謀遁走曲的演奏並未就此完全結束。成為婚前未亡人的伊莉莎白,個性改變了,在兄
長的勸告下,不久便和留涅布爾克結婚。
  「在下也並不完全明白,但推測起來,伯爵也是以他的方式在疼愛著妹妹吧。不忍心看
妹妹形同廢人,他才讓妹妹接受留涅布爾克的求婚吧?」
  「但是,為何非得是留涅布爾克呢?」
  萊因哈特無法瞭解,但依克斯拉的推理,留涅布爾克在不久前還身在敵方陣營,這件事
似乎是理由之一了。該不會是兄長給了妹妹一個作為憎恨對象的丈夫,企圖使她的精神活性
化吧?
  「留涅布爾克少將本身,或許也抱持和伯爵相似的心情。也許他對不打開心扉的妻子說
了--殺死妳未婚夫的人就是我,恨我吧--這種話呢。」
  但是,伊莉莎白的心,不論愛恨,都未投向留涅布爾克。她似乎也努力要去愛丈夫,但
對所有的相關人士而言,一切終究是徒勞,而後終於演變到演奏曲名為「破局」之終曲的事
態。
  這一年,十二月一日,赫典貝克伯爵應妹妹之邀,造訪留涅布爾克宅邸,被問及關於卡
爾.馬契斯之死的責任。在邀烈的爭論的最後,伯爵憤而離席,但在正要下樓梯時,從背後
被推落。高大的伯爵會輕易被女人的細腕推倒,似乎是因為他所喝的咖啡被摻入藥物。一頭
栽下二十階樓梯的伯爵,忍著苦痛想爬起身來,但從樓上冷眼看著的留涅布爾克夫人,對準
抬頭望著自己的兄長的臉,投下了大波斯菊的盆栽。
  「伯爵的臉化為一團血肉,好像已不成原形了。」
  克斯拉就此結束了話題,萊因哈特為之索然,但他又發覺到了這件事。
  「等等,有一點本人感到不解,留涅布爾克夫人又如何得知自己的兄長,與未婚夫之死
有所責任呢?」
  受到萊因哈特的質問,克斯拉打開了放在桌上的高級軍官用的箱子。
  「此事就與格林美爾斯豪簡上將閣下有關了,請看這個。」
  克斯拉手上,有裝幀堅固的一冊厚厚的文書,沒有裝飾的黑色封面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大人,把七十六年來的生涯中所貯存的許多秘密,貴族社會及官僚界、軍部的種
種內幕,都清楚地記錄下來,整理下來的就是這個了。」
  銀河帝國有檢閱制度,即使是政治或社會性的大事件,只要會對當權者產生不利的真相
,均被掩蓋了起來。針對這些事,格林美爾斯豪簡盡其所知地記述下來,加以保管,而面臨
已近的死期,他將其中極小的一部份向伊莉莎白透露,要她為自己做個了結。
  「你打算把這記錄如何?」
  「在下的自由意志是不能決定什麼的,一切由您決定,繆傑爾閣下。」
  「我?」
  不覺地,萊因哈特使用了不適合在公共場合的第一人稱。克斯拉保持禮儀,故作無視了。
  「這份格林美爾斯豪簡文書--暫且這麼稱,那位老者將此遺託於您了。說是在他死後
,將此交由繆傑爾閣下處置,而在下就擔任此一使者了,此舉是希望能對繆傑爾閣下有所助
益。」
  助益,那是什麼意思呢?數瞬之間,萊因哈特不知該如何判斷,並非是因為他欠缺知性
,而是思索方式的不同。好不容易理解之時,萊因哈特也找不出單純的喜悅,格林美爾斯豪
簡是在這樣告訴他--在這文書中,記載了大貴族及高官們的羞恥與把柄,將之活用,來強
化你的立場,使今後的戰鬥能有利地進行--。老者對萊因哈特的未來,抱持著某種展望。
  「感謝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的厚愛,但,本人並不想成為脅迫者,閣下的遺託就心領了
--」
  他的視線投向旁邊的至友。
  「這位吉爾菲艾斯是知道的。本人是軍人,打算以身為軍人的器量與才幹,開拓自己的
未來,就算被大貴族及高官們憎惡,也要堂堂正正地被憎惡。以脅迫的身份被憎惡、怨恨,
不是本人所好。」
  克斯拉點頭稱是,似乎是預期了萊因哈特的回答。
  「那麼,要毀棄這文書嗎?」
  「不--」
  萊因哈特一搖頭,頭髮掀起黃金的波動。
  「克斯拉上校,本人也要信任你,就如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信任你一樣。因此,就委託
你了。你肯代為封印、保管這文書嗎?」
  「永遠--嗎?」
  「到歷史不再是門閥貴族們的獨佔物為止。」
  這是微妙且重大的表現,表示出對現在體制的批判,及有意將之改革的意思。但在具體
上,並未使用到唆使「叛意」的表現。
  有一天,整個高登巴姆王朝的歷史,終會有不再受到檢閱,不再受到彈壓,而能科學地
檢證的時候到來。不,萊因哈特將會使那一天到來,他明白地表示了此意。託付在萊因哈特
的未來的,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的補償行為,將會以那樣的形態對歷史有所貢獻吧。
  「在下明白了,就依您所說的來處理吧。這文書會加以封印,盡可能的加以保管。」
  克斯拉平穩而帶著確切的語氣言明了,其態度足可滿足萊因哈特的信賴感,帶著文書的
克斯拉,說明在此攻防戰結束後,將立刻離開伊謝爾倫之事,與之告別了。
  「要回奧丁嗎?」
  「回到奧丁,然後將前往某個邊境星域吧。」
  「邊境星域?」
  克斯拉冷靜地接受了萊因哈特的驚訝。
  「在下並不太受軍部首腦喜好,得到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這知已,才得被容許留在奧丁
,但那也只限於閣下有生之年了。」
  前往邊境星域的赴任期間,是明訂為三年之期,但被軍部首腦所忌避,而在邊境輾轉終
其一生的人也大有人在。自己大概也將如此吧。克斯拉如此地預測了自己的未來。
  「你願意就這樣嗎?」
  「那倒非我所願,但在下並沒有改變軍部首腦指示的力量,只希望不淪於卑屈地自律了
。」
  克斯拉起身敬禮,提起箱子轉身而去,正當他的背影遠去之時,萊因哈特喊住他。
  「克斯拉!我三年後會得到比現在更強大的力量吧,屆時會把你召回奧丁,讓你擔任與
能力相符的地位。所以,在那之前請你等著好嗎?」
  停下腳步的克斯拉,沉默地、再次端正地行了禮後,又掉轉腳步而去。
  Ⅱ
  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已近尾聲,戰火卻仍然激烈。
  同盟軍的楊威利上校發出失望似的咋舌聲,脫下黑扁帽,把雜亂的黑髮抓得更亂了。不
久身為社會人士的自覺似乎又醒了,以手將頭髮略略整理一下,又再戴上扁帽。他雖是上校
,在社會上是被認定其地位的(應當是如此),所以被監護者的少年提醒過他「上校就該有
上校的樣子」。
  戰局如此推移下去,就算兩軍艦隊消耗殆盡而全滅,帝國軍也還有完好無傷的伊謝爾倫
要塞,這是初級的算數。當初的作戰案,被敵方一支部隊的奇襲而輕易瓦解了,在當時就應
該撤退的--楊如此認為。
  楊的視線離開操縱桌,轉回頭去看著旗艦的主銀幕,以黑暗的空間為背景,數萬的光點
在閃爍,伊謝爾倫的巨大球體,被七彩的光芒包圍著。
  通信傳入旗艦艦橋。
  「驅逐艦艾爾穆Ⅲ號,受中級損傷而退至後方,而艦長以下,無人員死亡--」
  艾爾穆Ⅲ號這艘驅逐艦的名字,刺激著楊的記憶,他安心地吐了一口氣。那是他的學弟
達斯提.亞典波羅晉升少校,首次擔任艦長所指揮的艦艇的艦名。
  第六次伊謝爾倫攻擊作戰,在此時還未歸於失敗。
  但是走向失敗的斜路,正在急速增加角度。楊威利的恐懼化為事實而具象化,不斷地蠶
食著同盟軍繼續戰鬥的能力,死者就不用說了,醫療船收容負傷者的能力也幾近極限,補給
物質也大量地減少。後方參謀卡介倫准將,一直面對毫無限際的要求物質的攻勢。
  「飛彈沒了?糧食不夠?啊,是啊,用光了就沒了嘛,那,你叫我又能怎麼樣?」
  卡介倫吐出這句話,是在切斷通信頻道之後,人命、能源、物資,都不可能是無限的,
帝國軍還有個伊謝爾倫這個巨大的補給據點,但同盟軍可沒有。光是如此就可說是相當不利
的狀況了,竟然用兵思想還這麼混亂。
  不管憤怒與不滿,卡介倫仍完成身為後方參謀的責任。依照他的指示,飛彈及醫藥、艦
體修復系統、乾糧等,確認這多達一萬打單位的物資正確送往需要的地點後,卡介倫離開自
己的座位,來到楊的座位。
  「如何?作戰參謀大人,帝國軍會慷慨地讓我們打贏嗎?」
  「大概沒辦法吧。敵方只要有個機伶點的指揮官,你我就只有到天堂再見了。」
  「帝國軍有那般的才子嗎?」
  「我們昔日曾有林.帕歐、尤斯夫.托波洛這些偉大的先人。經過一五零年,帝國軍會
得到輪迴轉生後的他們也是有可能的吧。」
  然而,只要能力與權限不能取得均衡,偉大的將帥在實績上也就偉大不起來了。在目前
,帝國的首腦部和同盟軍的相較之下,可是有得比的。
  不過,似乎多少還是有所可為的,他有如此感覺,楊雖是公開表示自己討厭戰爭。但一
看到戰爭的實施階段在做些傻事,也就不由得想插個嘴了。我軍的總司令部,似乎是想累積
個人的武勳、得取戰術上的勝利,合計戰術上的勝利,而得到戰略上的成功吧?
  要是如此就不需要用兵學了--楊譏諷地想著。在某種意義上,實戰是用兵理論的證明
,在楊的看法中是如此,若由卡介倫來說,也許就會說成是需要與供給的經濟行為了。
  ***
  不同於卡介倫准將及楊上校的想法的,將戰爭中的個人演出要從技術提升到藝術境界的
膽大的小集團,是存在於同盟軍的。除了「薔薇騎士」以外,有如此強烈傾向的,是單座式
戰鬥艇斯巴達尼恩的飛行員們,特別是第八八獨立空戰隊所屬的四人組,將自己以撲克牌的
A作比喻,據說每次戰鬥都以擊墜數來打賭,這是有事實根據的傳聞,在這次戰鬥中,從母
艦出擊之前,四人也輪流地喝著威士忌以壯氣勢。
  「活下來的人,可以隨自己高興來寫歷史。才不能輕易就死了呢。」
  「黑桃A」沃連.休茲中尉把口袋型威士忌酒瓶投向了夥伴。他是個有著瘦長體型、尖
下巴尖鼻子、棕髮的青年。「方塊A」沙列.亞吉斯.謝克利中尉接下了那酒瓶。淺褐肌膚
,黑色捲髮,黑眼眸的年輕擊墜王,輕舉酒瓶喝了一口,大嗆了一聲,接受僚友們挖苦的笑
聲後苦笑了一下,又把酒瓶投出去。
  「梅花A」伊旺.高尼夫、「紅心A」奧利比.波布蘭兩少尉,同時伸手想去抓住瓶子
,但瓶子在互撞的手上彈開,在落到地板的當前,休茲巧妙地救了起來。
  「這種程度的反射神經,真虧還能活到現在啊。」
  「我有美麗的天使護佑,跟你們可不同。」
  「知道嗎?酒醉駕駛可是違反軍令的啊。」
  「能清醒著就去打仗,可真是了不起的人啊。就是這樣他們才能當得上高官吧。」
  互相投以幾句毒舌,一邊把頭盔裝著在飛行服上,奔向愛機的四人組。不久後管制室傳
出發許可的通信,母艦艙門打開,將星辰與艦艇的大海切出一塊矩形--
  ***
  個人演出的妙技,在各艦的艦長層級中,也找得到幾個範例。
  帝國軍的卡爾.古斯塔夫.坎普上校,以迴轉並齊射主砲的這再大膽不過的方法,阻止
了同盟軍部隊的滲透,使二艘戰艦重創,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噴出金屬粒子的煙,發生艦
內火災而脫離的二艘受創戰艦。為了替他們復仇,同盟軍的數艦迫近過來,同時集中發射荷
電粒子砲的光束。以巧妙的操艦迴避光束的坎普,向總司令部請求援護,但被回以「已無餘
力」之回話,放下交錯在胸前的粗壯手臂吐出一句。
  「是嗎是嗎,我完全明白了。告訴總司令官,戰爭就由我來打,躲在安全壁壘裡的傢伙
,又能做什麼了!」
  因為通信接線生機伶地切斷回路,坎普的氣話沒有傳到總司令部。結果,坎普在艦體中
彈的情況下自力從敵陣中脫離了。
  ***
  一旦陷入混戰狀態,同盟軍反倒該利用這狀態,在不被使用「雷神之錘」的情況下,全
軍撤退才對,格林希爾上將是如此認為,但實行上並不容易。首先得有緻細的戰力分離才行。
  兩軍就在如此欠缺統一與統制的情況下,漸漸量產著死亡與破壞。手段本身反倒化為目
的的戰爭的愚劣,似乎集中在伊謝爾倫迴廊的一角了。
  在這愚劣性的當中,也有人在享受著死與戰慄的遊戲,既然不能置身局外,只好盡一切
技巧,去享受狀況了--大概是基於如此心態吧。休茲、謝克利、波布蘭、高尼夫的四人組
,駕著愛機從母艦躍出後,已經把合計十架的敵人--帝國軍單座式戰鬥機王爾古雷,葬送
在虛空的墓場了。
  「怎麼了,波布蘭,你還只有擊落一機而已呢。看來你要一家輸三家了。」
  這通信在回路上奔過之後,奧利比.波布蘭在其他三人眼前,二次閃動槍火,兩個爆炸
光,馬上他的犧牲者就和其他三人數量均等了。
  「我的個性是自己吃點虧是不在乎的,但看到別人佔便宜可就耐不住了!」
  「這種心理,叫做窮人的心理變態,波布蘭家對兒子的人格培養算是失敗的了。」
  他們並不是要玩弄別人的生命。他們自己的生命也早就交給這遊戲的那超越的支配者了
。有一天,當比他們更卓越的擊墜王出現在敵軍時,他們也將隨著愛機化為火球而四散,一
定會有那麼一天的。他們如此相信著,至少在那天到來之前,他們要保持開朗地活下去。
  Ⅲ
  編織著無數小小的英勇故事,名為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的這一匹高布林紡織品,逐漸
織成血與火焰的顏色。
  「如果再這樣打下去,不但戰況會就些停滯不前,連回家過年都成癡心妄想了。」
  也許有人如此擔心著,不過目前看來,存活的人似是要被給與在故鄉度過新年的權利了
。十二月六日,同盟軍在千辛萬苦之後,將全軍的過半兵力在混戰區域的外緣重整編了,完
成了巧妙的夾擊態勢。
  使此事成功的,是作戰參謀楊威利上校的功績,有一小部分的人在背地說:在他的腦髓
的一隅藏著小小的魔法神燈,只有在神燈的魔神偶爾從沉睡中醒來之時,才會想出令他人驚
歎的作戰方案。當然,這位魔神在一年當中似乎有三五零天都在睡覺,不過現在似乎是起來
活動了。
  但是,這也歸功於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肯採用他的作戰方案。依照參謀長的指示,同盟
軍在伊謝爾倫要塞右側--從迴廊的回盟這邊的出入口來看是右側--構築了火線,經由三
次的集中砲火,把相當數量的帝國軍,逼進「雷神之錘」的正面宙域。然後從左側面進行的
機動的波狀攻擊,給了帝國不小的傷害,二小時內,帝國軍就遭受超過了之前二十四小時內
所受損傷的質與量了。
  結束正式的休息後,萊因哈特未接到再出擊的命令,一直在伊謝爾倫要塞內待機,賀爾
曼.馮.留涅布爾克少將的戰死,及二階級晉升為上將已經由帝國軍總司令部正式認定之事
,由吉爾菲艾斯報告之時,萊因哈特拿著咖啡杯的手,極微小地搖動了。
  「是嗎,留涅布爾克他--」
  萊因哈特由聲音所發出的反應,只限於這句話。
  留涅布爾克是不會喜歡受到憐憫的吧。萊因哈特對於年長十七歲,逆流亡而來的男子,
要去全面理解是不可能的,但只有這一方面是正確地把握了。因為在構成萊因哈特精神的多
面體中,也存在有這麼一面。萊因哈特把死者的記憶封入腦細胞的一部份,把意識傾注在為
生者而立的作戰方案。
  ***
  同盟軍以格林希爾上將所指示的作戰行動,將戰線擴大了。特別是何蘭多少將的分艦隊
,以柔軟而極具機動性的艦隊運動,三次突入帝國軍的陣列,攪亂陣形後,再向該處集中火
力,得到輝煌的戰果,使何蘭多揚了威名。
  但是,全體同盟軍的這個攻擊,被帝國軍不久前才配屬伊謝爾倫駐留艦隊的二位准將阻
止了。今年二十七歲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二十六歲的渥佛根.米達麥亞,雖然麾下各
只有一六零艘的砲艦飛彈艇,但將之巧妙地配置,再加上機動性地運用,獲得驚人的戰果。
  當然,既有著壓倒性的兵力差,他們也不可能長期抵抗。翻弄敵軍五十多分鐘後,兩位
青年准將立刻迅速後退,撤收到伊謝爾倫的後背。
  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的第二個特徵,特別在帝國軍方面,三十歲以下的年輕指揮官們
,個個立下功勳,樹立了功名,老一輩的指揮官中,立下與地位名聲相當之功績的,大致也
有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上將了。
  ***
  「無能的長官們都死光的話,新的才能就會有出場的機會。以此而言,這場平凡的戰事
也有其意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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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6:55 |只看該作者
  在這無秩序的會戰中,萊因哈特已經樹立了足以晉升中將的功勳了,但是,他的資質卻
不能被小小區區的武勳就滿足。只要自己一個人耀眼就好了--雖然也有如此辛辣的心情,
但身為戰略與戰術的天才兒之精神要素,使他不滿於現狀。
  「自稱同盟軍的叛亂軍們,是無法長久地在此軍域一直作戰下去的。只要派一軍衝出,
切斷他們的退路就行了。不,只需要假裝是如此就行了,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耐不住只是自問自答,終於萊因哈特插了手了。寫好對司令官繆肯貝爾加元帥的上書,
就將之送交元帥,雖然完全符合形式,但從參謀之一的斯特汀少將手中接獲該份上書的繆肯
貝爾加,眉梢高高地聳起。
  「可惡的金髮小子,也敢對長官的事插嘴啊。乖乖地服從命令,也就平靜無事了。」
  繆肯貝爾加元帥對萊因哈特第一次生氣,或許就是在這時候了。至今,繆肯貝爾加元帥
與萊因哈特之間,矗立著許多地位與人的障壁,年齡僅僅十八歲,階級不過是少將,家世在
零以下,這種不應存在於帝國體制中樞的異端者,沒有必要去意識到其存在。不過,繆肯貝
爾加並未無能到以偏見去看著萊因哈特,他不得不承認其進言合乎戰理。此時,元帥以老練
的方法來處理了事態。
  透過斯特汀少將,元帥的回答傳達給了萊因哈特--雖許可卿之進言,但成功之可能性
有其疑問,若卿自身願擔任作戰實行之負責者,總司令部亦不惜全力協助--如此,也就是
叫他自己去做做看吧的意思。
  「吉爾菲艾斯你認為呢?」
  「請做吧。萊因哈特大人。」
  「你也如此認為嗎?」
  似乎是簡短而缺乏個性的對話,但因思考的波長完全同步,所以不需要漫長的會話或豐
富的表現。
  萊因哈特對自己作戰行動有著自信,也不打算迴避作戰立案所附隨的責任。本來是沒有
考慮的餘地的了。但萊因哈特的弱點不在於他本身的能力,而是在隸屬他指揮下的兵力只有
二千餘艘的這一點。要是被見死不救,那可不成,但是,和吉爾菲艾斯二人合力,這危險應
當也能克服吧。
  萊因哈特答應實行了,元帥也就不得不許可作戰了。
  「好,總之讓他去做做看。他要是失敗了,再想別的手段就行了。」
  繆肯貝爾加下了決斷,他的敵意還未深到希望萊因哈特失敗,或企圖使他失敗,而且,
最重要的,要是不設法收拾、處理現在這不像話的戰況,繆肯貝爾加元帥本身的地位與聲望
,可能也會有變動。例如,在軍方部分人士也存在著,梅爾卡茲上將的實績與指揮能力比繆
肯貝爾加有著更高的評價的呼聲。若是繆肯貝爾加不爭氣,宮廷及帝國政府的意思會如何改
變,可就很難說了。
  就這樣因為種種情由,促使繆肯貝爾加下了決定,給了萊因哈特機會,而為第六次伊謝
爾倫攻防戰,帶來了終結的時刻。
  Ⅳ
  同盟軍的態勢,顯得較為消極。在十二月七日到九日進行的攻勢失敗時,本該在未受到
致命的損失時就從迴廊撤退才對,這種意見逐漸成為總司令部的主流。即使在主張強硬論,
若未提出具體的解決策略,是不會有說服力的。
  「以楊上校的意見,已是應當撤退的時機了,前幾天,根據他的提案--」
  正要說出的格林希爾上將,被總司令官制止了。
  「等一下,參謀長,據貴官的口氣,楊上校已經想好了撤退案了,是嗎?」
  羅波斯元帥不得不如此確認一下,格林希爾上將回答是YES。楊威利是六年前在艾爾
.法西爾星域樹功,解救同盟軍之不名譽的人,這次也應當期待他的構想力與見識才是吧?
  「艾爾.法西爾之事不過是碰巧,這樣的意見也很多的,貴官是否留意到這一點呢?」
  羅波斯元帥並不是討厭楊威利這個「不小心當上軍人」的青年。在同盟軍中樞的職業軍
人中,某一部分有過度信賴個人幕僚的惡評,但羅波斯元帥還不至於到頑固執迷的地步。
  格林希爾上將而言,要說是信賴楊,還不如說是期待著黑髮的青年上校在此次作戰中不
時顯現的智略「光華」。因此,當楊表示出與他本身的思案不同的作戰方案及見解時,他便
將之駁回,不會特別對楊有所眷顧。
  而當羅波斯元帥還想再說些什麼時,索敵管制員傳來充滿緊張的連絡。
  「報告,從伊謝爾倫要塞出擊的帝國軍的一支部隊推定總數約為二千艘或二千五百艘,
在戰域中斜行到我軍背後,可能打算阻絕退路。」
  一瞬的沉默後,羅波斯元帥咋了咋舌。
  「那可糟了。格林希爾上將,楊上校也預測到這件事了嗎?」
  「在幾個預測當中,的確是有的。」
  「嗯--」
  羅波斯元帥一手托著肥厚的下巴,深思起來,在他那細小的眼睛深處,高速運轉著那生
化計算機。
  十二月九日二十二時的時刻,帝國軍及同盟軍的戰死者,都已達到三十萬人以上。如果
「雷神之錘」已經發動的話,同盟軍的戰死者數目會更增加,帝國軍的則會減少吧。因此到
此刻為止,以同盟軍而言可說是了不起地善戰,若至此能平安歸返的話,對羅波斯的指揮能
力之評價將會提升吧。
  羅波斯就算做了如此打算,也不致於遭到非難吧。若是決心不再多加產生死者的話,反
倒值得讚賞,當然得要是他本身有考慮到那一層的話--。
  完成了正確的計算後,接著就必須去實施才行。得一邊和帝國軍戰鬥,而又讓全軍脫離
到「雷神之錘」的射程外才行。那不是容易的事業,但羅波斯到今天為止,其事態處理能力
的評價並不怎麼低的。或許其真正的價值,現在要受到考驗。
  萊因哈特的目的,是出到混戰區域之外,假裝同盟軍的退路已被斷絕。因此,他並不管
在前進路線左右佈陣的同盟軍,選定敵人分佈較弱的宙點,像是將兩點連起來一樣,快速地
疾走,那飛天般的速度,當然會引起同盟軍注意,他們有著強烈的慾望要去捕捉、擊滅這可
惡的敵人。
  「別讓他逃了!追啊!」
  專注於眼前的利益而不顧大局的人,與凌駕於此的人之間的差別,在此就顯現出來了。
同盟軍的各指揮官,為了捕捉擊滅萊因哈特的小艦隊,翻轉艦首殺了過來。
  其第一波,被巧妙的斜線陣發出的集中砲火粉碎,第二波攻勢又被閃過之後,同盟軍的
戰意。急束上升到近乎發狂的境界,而一心專注於打倒這可惡的敵人。
  ***
  同盟軍總司令部的部分人們發出恐懼的聲音。
  「二千艘左右的數量,無法遮斷我們後路的,那是誘餌。帝國軍的目的,是在於把自軍
與這同盟軍的戰力拉開。」
  楊上校洞察了、斷定了。但有幾個不確定的要素存在。就算作為誘餌,僅僅二千艘是太
少了。也許突破不了混戰區域,就在敵方砲火與數量之前被解體了。或者,這只是某個急功
的人,所做的個人行動呢?若是如此,打算假裝切斷同盟軍退路的戰略構想。及高速突破混
戰區域的戰術上的洗練都非尋常。而且那無名的敵將完全掌握了大軍的心理弱點,沒有比被
少數敵軍玩弄更加屈辱的了,想要瓦解大軍,第一步,就是經此屈辱感來混亂全軍的統合運
用,對此事態,楊亦有其解決之策。
  「在混戰狀態下,走出雷神之錘的射程外,到時再拉開彼此的戰力,急速撤退。」
  要實行此事,極致洗練的戰術能力是必要的,對楊而言,那是最大的障礙。不論他想出
如何合乎戰理,而且針對敵人心理盲點的作戰,若未被完全執行,就只是平行宇宙的夢想了。
  楊以那連自己都感動的熱忱再次提出建議。但羅波斯有自己的想法,又不高興年輕幕僚
的進言,在第三次進言時,時機已晚,已失去了干涉狀況的機會了。
  ***
  「追來了啊,吉爾菲艾斯,他們中計了。」
  萊因哈特的表情與聲音都充滿昂然的光彩,看起來不安與危機感連分子等級也都不存在
,那有一點點是演技,除了吉爾菲艾斯以外所有的幕僚,所有的兵士,萊因哈特必須讓他們
服從,比起自己手腳更加確實地行動才行。
  「諸位要絲毫不差地,遵從我的調度,確實地,服從我的命令、我的指示,不得有誤。
諸位是別無他路可走的,要銘記此事!」
  只有我知道讓你們生還的方法,萊因哈特如此放言,要求全面的服從。他的部下,約三
十五萬人的兵士,只有順從了。若抱持反感,有所懈怠的話,那個人就只有戰死一途了。除
了信賴這充滿光彩的年青人的力量以外,別無他法了。像是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上
校,在自己塗裝成漆黑的座艦上,對著部下說了「他的容貌是超乎常人的,只能祈禱他的頭
腦也跟得上容貌吧!」
  部下的反應,令萊因哈特滿足了。他近乎苛刻的命令,被迅速實行得毫無間隙。
  「但是,如果被見死不救的話--」
  這種擔憂絕非沒有。就此任由同盟軍蹂躪萊因哈特的部隊而去--這對帝國軍而言,也
是一種選擇。
  「如果繆肯貝爾加採取那種手段,那麼他的冷酷就救了高登巴姆王朝了。」
  那是超乎譏諷之表現的認知。萊因哈特的成功與榮達,對高登巴姆王朝的命脈而言,其
實是個大凶兆。因為金髮閃動的年輕人,是為了打倒高登巴姆王朝,把魯道夫大帝的子孫拖
下來,才一直在戰鬥、攫取勝利的。
  但是,帝國軍為了援護將來的帝位篡奪者,對指揮系統混亂的同盟軍,採取攻勢,在戰
術螢幕上確認了此光景,讓萊因哈特合了心意。
  此時直接指揮帝國軍的,是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上將,其戰術指揮雖不華
麗,卻無破綻,極為確實。避免使混戰加劇,慎重地保持距離,開始以砲擊攻擊同盟軍的後
背。在這些事態交錯之間,戰場本身遠離了伊謝爾倫要塞,而且在帝國軍巧妙的戰鬥運用下
,混戰轉變成了追尾戰。
  ***
  「去追那部隊也倒好,可成為從伊謝爾倫撤退的契機。但是,無論如何得維持與帝國軍
的接近戰狀態,否則會為『雷神之錘』的好糧食啊。要一邊戰鬥一邊拖近敵人。」
  格林希爾上將把楊上校的,也是自己的意見,如此傳達給羅波斯元帥。
  但是在現實上,一邊戰鬥,一邊被拖近的,是同盟軍。雖然不知道萊因哈特.馮.繆傑
爾這個名詞,但以二千艘的小艦隊如此巧妙地驅使、抵抗、玩弄同盟國的大兵力。只是個玩
小把戲的名手,只有指揮千艘單位程度的器量而已嗎?或者--或者--。
  「該不會,那個部隊的指揮官,和上個月在迴廊被逃脫的那個敵將是同一個人吧?」
  想到此事時,戰慄的冰刀在格林希爾上將的精神世界中,像溜冰般地滑過。他身子顫抖
了一下,環視周圍要求取助言。他此時最為期待的人物--楊威利上校正兩腳放在操作桌上
,臉上蓋著黑扁帽沉睡著。
  格林希爾上將沒有怒吼,他是同盟軍數一數二的紳士,雖然沒有怒吼,但在這瞬間,他
覺得自己太過高估楊威利了,而要改變這看法,還需要整整一年以上。
  以楊而言,既然自己沒有作戰選擇、實施的權限,他認為此次已沒有他再出場的機會了
,但因為這個失態,或許將影響到他以後的人生航路。
  在艦外,每一秒鐘,帝國軍與同盟軍的位置關係都在激變。從遠處看那光景的話,或許
像是大群螢火蟲乘著急流疾奔吧。欠缺統一指揮的追擊戰,定然會更加速、失控的。而且,
很愚蠢的,三萬艘認真地追擊著二千艘,因銳利巧妙的反擊而出血,反倒更加發狂了起來,
想把對方擊潰。
  對此狂態潑下冷水的,是一位管制員的聲音。
  「看啊,伊謝爾倫要塞!」
  那不是報告,是哀叫。而在這戰場上沒有人不瞭解其中的意思,在伊謝爾倫要塞上的一
點,亮起能源充填所發出的特別的亮光,並急速地膨脹。
  ***
  「雷神之錘」終於在主張自己的存在意義了。驚愕與戰慄,以近乎光速的速度,奔過兩
軍將兵的精神回路。
  「吉爾菲艾斯,叫全部隊急速上升!以全速航向迴廊的天頂方向。貼到『天花板』上去
!」
  連萊因哈特都說上不上是好整以暇的,吉爾菲艾斯傳達的命令,比起所有前例更加地被
認真地遵守了。像在模仿萊因哈特的部隊,同盟軍的艦艇也拚命試著迴避。向迴廊周緣部前
開。
  光芒炸裂了。
  閃著白光的巨大光柱,在迴廊直線前進,數千的艦艇化為黑色影畫而消滅,未受到直擊
的光柱周邊部,發生無數的小爆炸,艦體被撕裂,化為火球、小小的光粒。那每一粒,都要
求了一百單位的生命做為代價。
  一擊之下化為虛無的圓柱的迴廊中心軸。又奔過了第二道光柱。又產生新的犧牲者,但
那幾乎只是某方象徵性的勝利的象徵、某方敗北的象徵,以及將伊謝爾倫要塞的難攻不落,
刻印在宇宙深淵的象徵。
  Ⅴ
  十二月十日十七時四十分,第六次伊謝爾倫要塞攻防戰,在自由行星同盟的全面退卻下
終結了。同盟軍在戰死者是七十五萬四九零零名,帝國軍則為三十六萬八八零零名。同盟軍
未達成伊謝爾倫攻略這個戰略上的目標,在死者人數上還凌駕敵人。只留下「在雷神之錘發
動之前還勢均力敵」這戰術層級上的自我滿足,而與之交換的,卻是相當於一座都市全人口
的生命喪失。為了補充,同盟軍的徵兵部門必須將許多新兵從工作地或學校徵集而來才行。
帝國軍雖然比較好些,仍得要徵募十萬單位的新兵才行。而後,民主共和政治與專制君主政
治之間賭注存亡的戰爭,仍會再繼續下去,要是為死者人數而膽寒,也就打不起戰爭了。要
是想到敵兵也有家人、情人的話,也就殺不了人了,用槍劍挖穿某個人的溫柔情人的咽喉,
用光束射進某個人所愛的丈夫的眼睛,用戰斧劈開疼愛嬰兒的父親的腦袋,這就是戰爭。而
命令兵士們如此做的人,咒罵戰爭反對者為非國民的人,總是在安全的地方獨佔著戰爭所帶
來的利益--。
  楊威利上校的心情說不上是愉快,兩肘頂在操作桌上,兩手托住下巴,一頭浸在思索的
澡盆裡。
  楊威利上校身為作戰參謀,提出幾個作戰案,立下了功績,回到首都海尼森之後,大概
將晉升為准將了,但因為讓格林希爾上將失望,大概不會被留在統合作戰本部或宇宙艦隊總
司令部這種軍方中樞了。
  同盟軍的楊威利與帝國軍的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在其資質上有共通的一面。地位越
升高,權限越大,其才幹也必越增光華。
  但是,楊可說是戰爭的構想者而非實行者,或是哲學者而非構想家、抑或是批評的觀察
者而非哲學者吧。這和萊因哈特.馮.繆傑爾的資質,或許是完全相反了。楊要去自覺到此
事,仍是在經過一年之後,楊並非超絕的預言者,他是解析過去與現實而在理論上預測未來
的。因此,當時就算格林希爾上將要求他回答,大概也無法確實回答吧。
  亞列克斯.卡介倫准將,告訴了楊在總司令部中對他的評價。
  「他們說看來你是個運氣很好的人,在艾爾.法西爾的時候也是如此,在別人丟臉的時
候,就做些好看一點的事情賺些點數,而得到晉升。」
  雖是酷評,楊卻未發怒,反倒有些同感,的確是有這麼一面的啊,在艾爾.法西爾也是
如此的,在別人失敗時,他成功了,不就是那個落差把他抬上今日的地位的嗎?
  「咖啡不喝嗎?要冷了。」
  「因為尤里安都為我泡了好喝的茶,軍隊裡的咖啡感覺上越來越難喝了。真是麻煩啊。」
  「這不是有了個生還的大好理由嗎?感謝吧。」
  「也對。」
  「怎麼,看你沒精打彩的,怎麼了?」
  「沒什麼,我是想如果我有更大一點的地位與權限的話,我會多減少一些戰死者的,就
只要減少一些些--」
  卡介倫拍了拍越說越小聲的學弟的肩膀。
  「去喝一杯吧。老實說,老婆讓我把娘家秘藏的白蘭地帶來了。說是用在戰後生還時慶
祝。」
  「真好啊,那我就享用了。不過,不是說要娶老婆就該娶長官的女兒是嗎?」
  對心情調整後的這俏皮話,卡介倫並未立即回答。
  ***
  在戰鬥中一定是非必要的,但對戰鬥後的生還者一定是絕對需要的東西,大量地運進來
了。脫下裝甲服的兵士們,蜂擁到大箱的罐裝啤酒前,一手一罐地傳了開來。「薔微騎士」
這個嘲笑任務失敗的死神之慣例,是生還者一個小小的儀式。酒過一巡後,放聲高唱也已成
了慣例。連隊長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對一位軍官說著。
  「喂,林茲。」
  「什麼事?連隊長。」
  「你畢業的專科學校,有首出征士兵與情人別離的歌吧,你來唱唱吧。」
  「我現在也還很討厭這首歌啊。」
  「--原來如此,那我來唱吧。」
  大概瞭解連隊長部分的心情。林茲清了清喉嚨,開始唱了。那是豐潤的歌聲。不只是個
繪畫天才,在歌聲上他也是連隊第一的名手。
  
  難耐長久的別離
  
  就傾飲這酒杯吧
  
  如同珠玉的這一夜
  
  我來為你歌唱吧
  
  我半生夢醒
  
  遠望逝去的歲月
  
  溶入你的淚水
  
  今宵酒更苦澀
  林茲的歌聲停了。先寇布視線動了動,瞄了連隊第一的歌手一眼。
  「怎麼,這首歌二段就結束了嗎?」
  「不,還有後面的。」
  「那就唱到最後吧。」
  看了下連隊長的醉眼,林茲點了點頭,調整好聲調,再又唱了。
  
  赴往死地的我
  
  難望與你的未來
  
  埋葬深厚的情感
  
  再來為你歌唱--
  年輕的布魯姆哈爾特,對著手上的啤酒罐嘆了口氣,先寇布反芻著迴響在聽覺的歌詞。
  「埋葬深厚的情感,再來為你歌唱--」
  形式老舊,而且感傷過剩的內容貧乏的歌,缺少對戰爭及領導戰爭的負責人的批判精神
,在男女感傷的關係層次中埋沒了社會性。雖然如此,為何卻奇妙地引起人心的共鳴呢?
  「大概這就表示我是個內容貧乏的人吧。」
  下此結論,華爾特.馮.先寇布喝了罐裝啤酒。原本就苦澀的液體,一邊冒泡地流入咽
喉的內壁時,先寇布過去的一部分,也跟著流落了。
  ***
  萊因哈特率著部隊,歸回伊謝爾倫。在收容完全出擊的全帝國軍之前,他和部下們,被
命令在要塞外待機四天半,這就是奮戰的報酬,總司令部對他的評價也就看得出來了。
  「還不是依靠雷神之錘這巨人般的硬體設備而已,這麼低俗的勝利,有什麼好高興的。」
  自己若是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的話,不使用「雷神之錘」,就可打退誇稱為同
盟的叛亂軍了--他如此的想著。透過螢幕凝視伊謝爾倫要塞的萊因哈特,感覺到有別人的
視線靜止在他白皙的臉頰上,回頭看著友人。
  「吉爾菲艾斯,你從剛才就一直看著我的臉,有話想說嗎?」
  「因為您看來很不滿--」
  「為什麼會覺得我不滿?我立下功勳,確定會晉升中將了,姊姊也會高興的。既然如此
,為何會覺得我看起來很不滿呢?」
  萊因哈特與友人牽扯不清的聲音,似乎才是最不滿的。不犯正面與之對應的愚行,吉爾
菲艾斯另提別的話題了。
  「您知道嗎?在明年年初,似乎又要對叛亂軍進行軍事行動了。這次不許叛亂再進攻伊
謝爾倫迴廊,說是要由我軍先發攻擊。」
  「繆肯貝爾加元帥可也真豪氣啊。有什麼理由嗎?」
  「似乎是說,因為這次的戰死者很少。」
  「很少?」
  「因為未達四十萬人。三十多萬的生命,與之相同數目的家庭,對門閥貴族們來說,是
微不足道的吧。」
  吉爾菲艾斯的聲音很沉靜,而那也就潛伏著更深的憤怒。萊因哈特在吉爾菲艾斯的精神
中,感覺到冰山的存在,不顯現在表層的、沉靜、巨大、深峻、渾厚、充實的存在。
  「吉爾菲艾斯,我不會打這種愚蠢的戰爭。不會無益地讓兵士們犧牲生命。為了達成我
們的目的,雖不能完全不流血,但我可以誓言絕不無益地流血。」
  紅髮的年輕人,終算有笑容。
  「我明白,萊因哈特大人。若是萊因哈特大人達成了正大的目的,應當就不會再有門閥
貴族玩弄平民的生命了。」
  「會的,不,我一定會做到,只要你協助我,就在不久的將來,一定--」
  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同時轉頭看著伊謝爾倫要塞。躲在那內部,歌頌著安全的戰爭
的人們,才是他們所要征服的真正的敵人。
  在這銀河中,有千億的星辰存在,綻放著千億的光芒。
  而有個獨一無二的野心,在散發著獨一無二的光芒。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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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18: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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