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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外傳四 螺旋迷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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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英雄的新工作

【第二章】往過去的光輝之旅

【第三章】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記

【第四章】喪服與軍服之間

【第五章】監獄行星

【第六章】俘虜與人質

【第七章】顯微鏡規模的叛亂

【第八章】來自過去的線索

【第九章】找尋出口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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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Ⅰ
   楊威利上尉的生命僅有六小時就結束了。
  這是發生在宇宙曆七八八年七月十九日的事情。二十一歲的楊在十時二十五分接受從中
尉晉升為上尉的命令,十六時三十分收到晉升為少校的命令,上尉的在任期間僅有二萬一千
九百秒,是自由行星同盟軍建軍以來最短的記錄。
  「希望以貴官的努力,能夠同時刷新少校在任的最短記錄,請加油。」
  國防委員會人事局長克洛普那氏擺出滿臉的笑容,用多肉而潮濕的手掌抓住楊的手大力
地甩動著。你當然笑得出來,拚命的人又不是你。楊沒把這句話說出口,但他在心中惡毒地
咒著。他,楊威利,才剛從艾爾.法西爾救出了三百萬名平民歸來啊。
  「上尉嗎--」
   楊並不認為自己是對地位或階級非常執著的人,事實他也的確不是。但是,對這個只
經歷六個小時的上尉這個地位,他覺得有些奇妙的喜愛心情。如果在這個地位上待上一年兩
年的話,一定會漸漸的開始討厭吧,但僅有六個小時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討厭,這都是由於生
還者不得連升兩級的這種非明文規定所帶來的奇妙處置。
  上尉這個階級,對軍官學校的畢業生來說,僅僅只是服役年代之中會體驗的一個通過點
而已,但是,對於從士兵往上升的軍人來說,可能是一生軍歷的終點。「老上尉」這個普通
名詞之所以存在,是由於經常有即將退役的軍人「鑒於以往累積的功績」由中尉升上來,這
種例子相當多的緣故。
  「不過,少校,你真是非常幸運的人,一定是誕生在令人羨慕之星下的人呢。」
  克洛普那氏的聲音,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交雜著施捨恩典的語韻。建國之父亞雷.海尼
森二十一歲的時候,無地位無官銜,被送到流刑星,在酷寒的環境下,被強制從事勞動。和
這種境遇相比較,楊的今天,簡直就像是在陽光浴室中享受溫暖陽光似的舒適。一想起先人
的勞苦,不禁對自己現在的幸福,從心底深處升上一股感謝的心情--
  「才怪呢!」
   在內心,楊就用這一句,把通俗的道德論踢到九霄雲外去了。被敬愛的亞雷.海尼森
親自訓示的話還沒什麼話可說,現在處於比楊更優越而且幸福的立場的人,根本沒有義務被
他們說教。
  不過幸好,和克洛普那氏的會面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結束了。楊威利少校,接受新的命令
和階級章後,退了出去。
  「短期間內大概不會有大規模的戰鬥,好好地享受暫時的休假吧。」
  人事局長賜下的恩訓。
  ***
   戰爭的確已經持續一世紀以上了,但並不是一天也不停的持續在戰鬥著。一天的戰鬥
,要花上一百天去準備:軍隊要進行編制、士兵要加以訓練、指揮官的人事要去安排、軍需
物資要生產、輸送、並保存起來。戰爭是一種無法和再生產相連結的巨大消費系統,無限制
地將人命和物資不停地投入死與破壞之黑洞中的無建設性經濟行為。雖然是沒有建設性,但
是像楊這樣,以此為職業的人們,在全宇宙中有著好幾億人,他們只要一人喝上一杯咖啡,
就會產生莫大的經濟效果。
  「到頭來只會肥了費沙而已嗎,真是的--」
  交易商人的行星費沙其實也並沒有那麼惡辣,只是帝國和同盟太笨了而已吧?楊不加入
這些愚者之列,並且對於其他愚者,確保了與其相對的優越,才會達到少校這個地位。收下
命令退了出去後,發現他已置身於距離休息的真正意義最遙遠的狀況。當事人本身也望之卻
步的讚賞,如同豪雨一般的傾盆而下。
  「一直到成功之前,幾乎沒有人是站在我這邊的呢。」
  靜靜的,楊回顧了才發生沒多久的過去。在接受逃出艾爾.法西爾之行的指揮任務時,
他簡直是沐浴在非難和批判的集中砲火之下,別說是救世主,他在平民的眼中,只被視為捨
棄平民的丟臉軍隊的代表而已。要是靜靜地不說話的話,被說成是「靠不住的小毛頭」,為
了要讓市民安心拍胸膛保證的話,又會被以「沒有任何實績,還一副了不起的樣子」的無聊
理由罵得半死。
  只有一位,不記得名字也不記得她長像的,十三、四歲的少女,支持並激勵他。當抵達
行星海尼森時,披著人類外皮的大群邪氣蜂擁而至,楊像是置身於狂騷之宴的正中央。
  叫楊威利的這條新手帕,就像在老式洗衣機的漩渦似的騷動中,或沉或浮地攪動著。和
軍部的宣傳部門有很密切關係的某立體電視台,做出了個非常過份的企劃。
  「能出面和林奇夫人在立體TV對談如何?六十分鐘的節目,演出費提高到一萬元,並
且配合每百分之一的收視率,還有外加獎金--」
  這個沒等他說完楊就拒絕了。世界上還真是有這種,舔舐從別人心臟的傷口流出來的血
為生的傢伙呢,這種實在感再現實也不過。一方面楊被推崇為英雄,讚賞倍至,但另一方面
,逃亡的林奇提督的妻子卻被迫搬離官舍,帶著孩子回到娘家,不敢出現在人前。這並不是
楊的責任,只不過心裡還是非常的不好受。
  以年輕女性為觀眾的雜誌啦廣播電台之類的執拗採訪攻勢,也讓楊受夠了。對年輕的「
艾爾.法西爾的英雄」這個虛名,抱著憧憬心情的年輕女性,大概是要多少有多少吧,但是
,真正愛著叫楊威利這個實在人物的人,到底有多少呢?真是非常值得懷疑。
  被騷動弄得疲累不堪,二十一歲的楊,態度變得諷刺意味很重。二十一歲這種年紀,應
該是更有朝氣、天不怕地不怕才對,但是楊對於「英雄」這張滿是金箔的豪華椅子,只感覺
到坐起來非常不舒服。對權力這種高價的衣服,只覺得穿起來非常難過。
  人有各式各樣的,也有人能把權力這種外衣穿得非常氣派。楊威利不是這一類人的這個
事實,主要是在於精神的骨骼形式不同,並不是由於善惡的尺度無法測量。
  記者會、採訪、表揚典禮、餐會等過密的行程,一星期才只告半段落而已,在這個期間
,睡眠不足當然不在話下,就連吃東西也是食不知味。前後左右被元帥啦上將啦的制服包圍
著,根本不會有什麼食慾的,再加上偶爾還有複數以上的照相機包圍,周圍擠滿了空虛的演
說或讚賞。
  度過了像暴風雨一樣的一星期,楊才能喘一口氣,就如同字面意義的深呼吸一下。首先
,報導人員都只剩下二流以下的,帶來各種各樣的企劃案,其中,還有要找出他亡父的第一
任夫人,和她對談的企劃。
  的確,楊去世的父親楊泰隆,是再婚之後才生了楊威利這個兒子的,和第一次結婚的對
象是生離,並非死別,所以大概還活著吧?父親的第一任妻子,對楊威利來說,也可以算是
「繼母」嗎--?世上能將實在狀況,正確表現出來的名詞,還出乎意義的少呢。
  這位女性是不是知道呢?和自己分手的男人的兒子,當了軍人,得到「英雄」這種虛名
,如果知道了的話,是覺得高興?還是驚訝?或者是嗤之以鼻呢?要見個面嗎--這種想法
才剛浮上楊的心頭,就趕快把它打消,大概對方也會覺得相當困擾吧?況且還有黃色報導夾
在其中呢。
  接下來就是大量湧現,自稱是楊的親戚的人們了。
  原來如此,我也是有「親戚」啊,這種驚訝對楊來說是很新鮮的經驗,但這種新鮮感,
並不一定和愉快的心情相連。「成功是大量生產親戚和朋友的工廠」這句話,是自舊時代以
來的著名諺語。
  楊的父親楊泰隆,只關心買賣和古代美術品,幾乎完全不照顧年幼的兒子,因此激怒了
所有親戚,打算把可憐的年幼稚子--這是指楊威利--從不負責任的父親手中救出來。由
於楊泰隆抱著兒子逃走了,親戚們的兒童福祉計劃也不得不作廢,但是,如果實現了的話-
-這個嘛,到底現在會變成怎樣呢?
  一位大概比楊年長二十歲左右的紳士,不知道是幾等親,握住楊的手上下甩動著,並說
自己在十幾年前,就對你的將來抱有很大的期望了。
  楊不禁在心中想,如果真對他的將來抱有很大期望的話,那為什麼不在五年前幫他出學
費呢?這樣的話,也沒有進軍官學校的必要了,進平凡大學的歷史科系,順利的話也許能進
研究所深造。
  但是,由於處在和銀河帝國持續了一百四十年戰爭的時代,因此楊也有可能以一般士兵
的身份接受徵召,如果這樣的話,被送上最前線去,像這種不懂要領的人,大概是會戰死或
是成為俘虜吧。說簡單一點,在艾爾.法西爾時,如果他只是一般士兵的話,不是就這樣留
在行星上,落入帝國軍的手中,就是和司令官林奇少將一起成為俘虜這兩種下場。非常諷刺
的,就是因為司令官把責任推到他頭上,才因而獲救的。
  「算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雖然只是虛名的英雄,但到底是救了人命嘛,總比相反意
義的英雄要好得多了。」
  說是這樣說,但是這種話要是公然說出口的話,大概會傷及軍中的同僚以及長官們吧。
即使不因為如此,現在已經是處於天天遭受如針刺般的眼光刺在後頸上的處境中了,再繼續
擴大非好意的勢力,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拯救了三百萬人的性命這件事,是屬於美談的範圍。三百萬個人生、三百萬個未來,因
為楊而得救了,到這裡為止是完整無缺的美談,但再下來就有問題了,被救了的三百萬人的
未來,有什麼在等著他們呢?尤其是小孩子們,沒有被切斷的人生,他們會如何去運用呢?
在他們之中,也許會出現對市民的福祉有所貢獻的人才,也許會以犯罪者的身份出現也說不
定。活下去,就必須完成生存下去的責任不可,三百萬人的人生會有什麼樣的歸結呢?是令
人非常感興趣的題目,但卻不是楊的力量所能控制的。
  Ⅱ
   十月一日,楊威利少校的現在狀況是「待命中」。和晉升的同時,配給他一間比以前
的大上兩倍的軍官宿舍,在大而無當的廣大房間裡,只放了一些簡陋的傢具,我們的新任少
校,就這樣無所事事地坐著。
  簡單的說,楊的住所只需要有寢室、浴室和書房就可以了,吃飯都在外面吃,也不需要
家人的個別房間。他從亡父那裡繼承的,沒有被當成破銅爛鐵處理掉的,只有一個萬曆的紅
釉彩壺而已。「如果再晉升的話,會需要更寬的家吧」,負責的軍官這麼說著。
  「今後十年內,沒有晉升的預定。」
  只有被降級的可能性,楊在嘴邊喃喃自語著,軍人的出人頭地也有和登山非常類似的一
面。在險峻的山道上,走出一步是能夠順著細細的小道爬上去呢?還是掉進谷底去呢?不知
道是哪一種比較有趣。
  「不行,好像越來越沉鬱了。」
  把立體電視關掉,楊抱著椅墊又重新躺下了,現在也許是正處於精神方面生理韻律週期
的低潮斯期。成功了心情還變得那麼低沉的話,失敗了會變成怎樣?
  成為少校的話,有些地方也要像個校級軍官才行。
  要購置一些像樣的傢具,家裡要加以整理一下,找個侍從兵來做家事,或者是乾脆找個
管家來好了。不管怎麼說,要維持一定的格式,是非常麻煩的事。
  升到了軍官學校的最高年級的話,低年級生會半自動地像侍從兵一樣幫你擦靴子、整理
房間,偶爾還會幫你做飯呢。軍隊是個階級社會,軍官學校就是最初的一道門,這道門相當
狹窄並且也很厚重,不管怎麼楊已經通過了,在階級社會中佔有中等以上的席位了。
  楊自己本身,在低年紀的時候也有幫高年級生打雜過,但不記得有受到過什麼特別嚴酷
的待遇。當時軍官學校的校長是席特列中將,以身為教育家來說,這個人非常地開明並且作
為光明磊落。「賦與各位特權,就是要各位測試自己的器量之深淺,諸位是否能獲得低年級
學生之愛戴,這和各位成為軍官之後,是否能獲得士兵們的信賴相連結。我期待諸位高年級
同學們,能夠清楚區分出嚴格與虐待的不同」。真是可說是位名校長的人物。
  雖然如此,但對財政當局來說,校長的權限並非絕對的。由於預算合理化的關係,戰史
研究科決定廢止,也是在席特列校長的時代,這對希望免費學習歷史而進軍官學校的楊來說
,是個令人遺憾的決定。由於很明白這並不是校長的責任,因此對席特列這個人,並沒有任
何抱怨。雖然想過,是否該對財政當局稍做抵抗呢,但楊自覺這種行為,是將原本沒有的東
西,利用要脅的手段來獲得。
  像這樣的自覺,使人在判斷楊的性格是強是弱的時候,變得相當微妙。二十一歲這種年
紀,也許應該是抱持著一面倒的、明確而且單純的價值觀比較好也說不定。總而言之,從校
長席特列口中得到一句「幹得好」,總沒有像從其他人那裡得到空虛的讚辭,那樣的不舒服
就是了,謝天謝地。楊自己的回答,也總是「只是運氣好而已」。
  在內心裡是這麼想著「只是運氣好而已」,但是被旁人露骨地指摘出來,仍然不是件愉
快的事,尤其是指摘的這一邊,很明顯是夾雜著嫉妒的話。要完全看破這一切,楊還太年輕
了一點,這和先前提到的自覺,是互相矛盾卻又同時存在的事實。
  以某種意味來說,楊的外在和內在一樣,都是相當半吊子的。
  對於這種批評,楊的反應是:「到頭來只能升到少校的男人,二十一歲就當了少校的話
,豈不是已經走到人生的終點了嗎?這樣一點也不好玩。」
  由於並不喜歡出人頭地,因此這簡直可說是多餘的麻煩。原本說來「只能升到少校的人
」這個評價,是楊自己私下常常如此自語著的,常常在想,大概只會到這種地步吧,什麼提
督的稱號啦,司令官的地位啦,完全不覺得這些適合自己,只不過現在的狀況也是,既不覺
得適合也無法想像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嘛,人總是各有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到頭來總會安
定下來的吧。
  楊試著想像一下十年後的自己,完全沒想到會是包圍在如此華麗的色彩當中。
  首先,軍人這種職業,是無法保證十年後是否自己早已陣亡了。一旦上了前線,簡直就
可說是二十四小時和死亡同床共枕一樣。不過非常諷刺的,退伍軍人的平均壽命,要比任何
職業的人都來得長。有規律的生活、營養均衡的飲食、受到鍛煉的身體、定期健康檢查等,
結果造成身體非常健壯而且壽命很長,嘴上常掛著一句「最近的年輕小伙子」,被所有的人
敬而遠之,實在很叫人毛骨悚然的光景。總之,這是如此能再活半個世紀之後的問題。
  在九月底,奉命出席退伍軍人聯盟的定期大會,被累得半死之後,公務和私事的大波,
總算平靜下來。楊被放進閒居的平靜池塘,在完全平靜的池子裡,楊什麼也不做,把臉露出
水面,就維持著這樣漂啊漂著的狀態。
  待命這種身份的確是很輕鬆沒錯,如果沒有那種,接下來不知道會被授與何種任務和地
位的不安的話。老實說,再怎麼不安也是無濟於事,所以去想它也沒有什麼意義。明白地說
,不論是派到什麼地方的什麼位置,反正一定都是待起來不好受的地方。
  也有像軍官學校的教官這樣的職位,面對眾多的學生授業解惑,也是相當困難的事,能
夠的話,希望會是更輕鬆一點的職位就好了。
  ***
  小人閒居則不善,楊光只會想一些無聊的事,打斷這種頹廢狀態的人,是亞列克斯.卡
介倫,統合作戰本部的參謀官,階級是中校,對楊來說,是使他抬不起頭來的學長之一。這
樣的人物,在十月二日把楊叫來自己的執務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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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8:30 |只看該作者
  亞列克斯.卡介倫現年二十七歲,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沉著,並且帶著一種非常自然
的自信。以對社會有益的才能這一點來說,他遠遠超出楊之上。在軍官學校中,就發表和組
織工學有關的論文,這論文被某大企業的經營集團認可,進而希望爭取他到自己公司工作的
這種經歷。以才幹來說,可說是屬於秀才官僚的類型,但在不好的意味上,簡直可說完全不
像。對年少者,能毫不拘束的隨意談笑,對年長者,也能大展他的利齒毒舌,包括包了糖衣
和不包糖衣的。
  「將來,嗯,二十年後大概可以坐上後方勤務本部長的寶座吧。」
  這是一般對他的評價。由於和楊相差六歲,所以沒有在軍官學校同時就讀的機會,而是
卡介倫以年輕事務次長的身份赴任時結識時,總之是位偉大的學長。提起這個,記得事務長
愛德華,有位正當妙齡的千金,名字好像叫潔西卡吧--
  思維的氣泡從無聲無息的腦海中浮起,楊重新確認一下和卡介倫相對的自己。似乎已經
漏聽了兩、三句話了,卡介倫好像是以成天把退役退役掛在嘴邊的學弟的壞習慣當話題。
  「如果現在辭掉軍職,你的未來將會如何,要不要我試著推演一下呢?」
  「啊--」
   「大概所有的企業都會來爭取你當宣傳用的人才吧。在立體TV的銀幕上,握著美女
的手,說出『這就是我選擇的極品紅茶』這種台詞。」
  「啊--」
   「然後馬上又會被拉出來參加選舉。整整三百萬票,雖然裡面還包括未成年者,但卻
仍然是一出馬就能獲得大量票源的有力新人,各政黨啦派閥啦一定會你爭我奪,被扔進激烈
傾軋的政治泥沼之中--」
  「啊--」楊笨拙地縮了縮肩膀。
  這是個奇怪的事實,也是和本來的意願相違背的真實,就結果來說,楊似乎被軍隊這種
組織,從這個競爭劇烈的社會中保護著。楊威利這個人,兼有「不知人間疾苦的學生」和「
不知人間疾苦的軍人」這兩面,因此卡介倫所描繪的不安穩的未來圖,是相當有說服力的。
  這樣的話,非本人的意願而成為大明星的差事,也該算是「對軍隊的報恩」,乖乖接受
才對。只有一點是很肯定的,在軍隊裡還沒待滿十年的楊,還沒有領退休年金的資格,從進
軍官學校時開始計算,也只有五年而已,也就是說,如果現在辭掉軍職的話,一毛錢也拿不
到。還有五年,非得忍耐熬過去不可。
  「對了對了,前天碰到約翰.拉普了,他說不愧是同期的誇耀呢。」
  「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他說才對。」
  並不是自我謙虛而是真心話,楊一直認為,在同期中最能出人頭地的就是拉普。第一名
畢業的維德伯的確是優等生,但是有偏重理論的傾向,對於他人的缺點或失敗,常常喜歡橫
加指摘,同級生和低年級生對他並不信服。楊認為,以大將之才來說,拉普遠超過維德伯之
上。和楊的情形有點類似,拉普本來也不是想當軍人的,但由於天生就有指導團體的能力,
加上有使在下位的人寄與信賴感的人格這些優點,這是楊對拉普的判斷,是個很會照顧人的
人,楊也被他幫助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值得尊敬的約翰.拉普的事先擱在一邊。」卡介倫把話題轉開。
  「布魯斯.阿修比元帥的名字,大概不會沒聽過吧。」
  「實在沒想到會被人認為無知到這種地步。」
  楊努力擠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給他看。說起來布魯斯.阿修比這個人,是在四十三年前,
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時,引導同盟軍走向完全勝利,而自己戰死的人,是同盟軍史上的英雄。
  「那麼,阿修比提督又怎麼了?」
  「有人說他不是戰死的。」
  「不是戰死的話,又是怎麼死的?」
  「被謀殺的。」
  用一副若無其事的口氣,在對手的精神回路投下炸彈是卡介倫的拿手絕活。楊凝視著這
位軍官學校的學長有十秒之久,在這段時間裡,眼睛眨了四次。
  「怎樣?是無法置之不理的說法吧?」
  「只是製造和歷史相異的說法而已。」
  「沒錯,並且這對軍部來說,是無法加以忽視的說法。」
  「歷史的既定說法,不是已經確立了嗎?關於阿修比元帥的死,到現在還會成為問題的
理由何在?」
  楊這麼一問,正要回答的卡介倫,似乎發現手邊沒有資料,於是用室內對講機命令一位
軍官把資料拿來。這位軍官急急忙忙走進來,把檔案交給卡介倫之後退了出去。
  這位叫做敏茲上尉的人物,是三十歲中期,有著亞麻色頭髮的軍官,由於楊抬頭看著天
花板,完全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所以對他的長像也好,名字也好,幾乎沒有什麼記憶。視
線落在檔案上,卡介倫又再度打開話題。
  「這個嘛,最初的出發點,是由於有人投書到統合作戰本部。在過去的三十六個星期中
,就有三十六封信,由於是每星期二寄到的,所以我們稱之為星期二的信。」
  然後每一次,都是寫著相同的內容,也就是「阿修比提督是被謀殺的」這件事。
  「這麼反覆不停的投書,總會造成相當程度的說服力和根據,因此,軍方首腦部,希望
形式上能調查一下。」
  也就是說,目的在於要想辦法證明布魯斯.阿修比之死,毫無疑問是戰死,沒有一點謀
殺的可能性。默不作聲地封殺掉當然也是可以的,但是這樣說不定會在什麼時候,又變成謠
言的火種重新復燃。
  「因此,楊威利新任少校才被選派為非正式的調查委員。」
  「為什麼找我?」
   「太閒了不是也很頭痛?」
  「我倒是從沒因為太閒而頭痛過。」
  稍微抬頭挺挺胸,楊這麼斷言,卡介倫則是平靜地根本不去理會學弟的反應。
  「正式的調查委員會還沒有決定是否要成立,完全看你調查的結果,決定是不是該成立
。」
  「哦,是這樣嗎--」
  「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的回答嘛。」
  「實際上也的確沒這個興趣,不論是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完全沒有,非常的抱歉。」
  楊對於會對這樣的投書而下令進行非正式調查的軍方首腦部的思慮,不用想也猜得到是
怎麼回事。
  嚴格追究起來,這也算是情報控制的一環。英雄的虛名,換句話說也就是軍部的名聲,
需要的並不是事實,而是光輝燦爛的傳說而已。一般的人都認為黃金或白銀比銅或鐵來得寶
貴,而其中又數小孩和軍人的這種傾向更強烈。
  「如果調查出不合時宜的不妙事實的話,一定會想辦法遮掩或湮滅證據吧?所以要我去
把它找出來,是不是?」
  簡直就是拿人當傻瓜嘛,然後,如果被人知道是軍方動的手腳的話,大概會把責任推到
楊的身上吧。
  看到了學弟的表情,卡介倫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你這次建的功勞太大了,因此,對於你的新職位一直沒辦法決定。各部門調整起來相
當花時間。」
  是延期償還期間,卡介倫明白地掀開舞台的內幕。就是有這樣一石數鳥的價值吧?把這
種無關緊要的任務交給楊的話,就可以遮斷從外界傳來的一切雜音,接下來的正式職務如果
決定了的話,中斷這個任務也不會有什麼障礙。
  「而且,如果在這次表現出什麼業績的話,說不定會被認定有這個素質,而讓你擔任戰
史編纂所的研究員呢。」
  「真的是這麼想嗎?」
  「不,這只是用來釣你的餌而已。」
  由於被這麼平靜的說了,楊好不容易才像終於瞭解「原來如此啊」似的。
  「知道了,遵命就是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也不是能一樣這樣「小人閒居」的身份嘛。
  Ⅲ
  布魯斯.阿修比在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歷史上,不論是實績也好知名度也好,都是首屈一
指的存在。生於宇宙曆七一零年,七四五年戰死時的階級是上將。死後才晉升為元帥。他是
「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時率領同盟軍獲得完全勝利的偉大指揮官,能和他的名聲相抗衡的
,只有「達貢星域會戰」的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兩位而已。像楊威利這種的即席英雄
,根本就是望塵莫及。
  已出版的傳記將近有十打左右,是立體TV或立體電影的絕佳材料。他戰死的十二月十
一日,被定為自由行星同盟的國定紀念日。從軍官學校畢業時,不用說,當然是第一名,被
譽為創校以來最優秀的秀才。三年級時曾落到第二名,那時他好像非常憤慨地大叫「這是一
輩子的恥辱」,這和安心地說「哎呀,還好今年也沒留級」的楊,真是有天壤之別。
  從軍官學校畢業時,二十歲的布魯斯.阿修比身高一八六公分,比例均勻的修長身材,
充滿年輕人特有的銳氣,是面貌端正的美男子。所有的人都說光從外表看上去,就具備站在
眾人之上的風格。
  指稱楊是「布魯斯.阿修比再世」的人,目前是半個也沒有。由於楊根本就不具備什麼
「瀟灑的英姿」啦「看起來就知道是具有站在眾人之上的品格」這些必要的要素。阿修比應
該也有無名的青年時代才對,但由於「還只是少尉,但看在別人眼中好像比上校還神氣」的
緣故。這一點,許多人都能加以證實,並且從遺留下來的照片或紀錄片中都可以看得出來。
的確沒錯,難怪那麼年輕就能指揮大軍。銳利而明亮的雙眼中,充滿著會使他人產生壓力的
威嚴,這強悍,被嘴角的微笑軟化了。簡直就是『恩威並施』這句話的具體表現。
  布魯斯.阿修比的司令部,是由他在軍官學校的同期生們組成的。由於他們是在宇宙曆
七三零年六月畢業的,所以被人稱之為「七三零年黨」,當然,其實也並不是這麼排他的集
團就是了。只不過,軍官學校的同期生,在畢業後過了十五年成為一軍的中校,各方面的人
才彼此相互配合結合起來,締造出偉大業績的例子並不多,因此他們的存在才會格外的矚目。
  亞爾夫烈特.羅察士,弗雷迪利克.賈斯帕,沃里斯.渥利克.維多里奧.迪.貝爾迪
尼,方秋林,約翰.多林克.柯布這些幕僚團們,全部晉升為上將。現在還活著的,只剩下
亞爾夫烈特.羅察士而已。
  不論行動也好,結果也好,阿修比似乎比較喜歡戲劇化一點的。以演戲為比喻的話,與
其說他是名演員,還不如說是巨星還比較適切。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只要有他參加的會戰,
日後都成為著名的會戰。
  「首先是有布魯斯.阿修比在,接下來就會產生戰鬥了。」
  這種評語,唯恐會令人產生布魯斯.阿修比是個猙獰勇猛的好戰家的印象。他在三十五
歲就昇為上將,擔任自由行星同盟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一職的純職業軍人,對戰爭也不像楊那
樣,抱著懷疑的態度。雖說如此,但阿修比對身為公僕的道德上的劣跡,卻也還談不上。
  「阿修比為了完成身為軍人的義務,在行使權利時也是以他自己的那種積極,並且闊達
的方式而已。」
  做這種評語的,是曾經為阿修比所信任的幕僚,亞爾夫烈特.羅察士上將。他在十年前
發表的回憶錄,獲得了非小說的散文文學獎,被視為同盟軍史上,最珍貴的記錄之一。
  布魯斯.阿修比的名字,當然帝國軍也不會不知道。宇宙曆七四零年,也就是帝國曆四
三一年,這一年帝國軍務省的公式紀錄上,出現「布魯斯.阿修比,叛徒們的巨魁」這種表
現方式。在這個時候,阿修比的存在已經大到令敵軍無法加以無視;這是由於他的實績,以
及宣傳的成果。
  和大部分的軍事上的英雄一樣,布魯斯.阿修比也有著他小孩子氣和血氣方剛的一面。
當打敗帝國軍獲得勝利之後,他會向戰敗的對手致電,誇耀自己的勇敢善戰。
  「徹底打敗了你們的人是布魯斯.阿修比,下一次徹底打敗你們的人還是布魯斯.阿修
比。不要忘記了。」
  當然帝國軍會非常生氣。
  「不論生死,把這個叫阿修比的敵將的首級獻到陛下的御前來!能完成這個使命之人,
將得到人臣所能享有的最高榮譽和富貴。」
  軍務尚書凱魯多林古元帥吹動他口角旁的灰色鬍鬚,向諸將們叱責。元帥的長子赫爾曼
,次子卡爾.海因茲,都是在和阿修比作戰時,失去少壯的生命。因此就算是站在個人的立
場而言,元帥對阿修比的憎恨也是格外的深刻。
  元帥的激語雖然振奮了諸將們,但意欲如果能和結果直接相連的話,可說是人生最大的
幸福,很不幸,元帥卻沒能享受到這種幸福。在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之前,凱魯多林古元帥
就在軍務尚書的任期內病倒了,他抓緊前來探病的外甥繆肯貝爾加中將的手,重複說了兩次
「殺死阿修比!」之後,就這樣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不知道該說是壯絕好呢,還是執念來得
恰當,實在很難加以判斷,不過對於阿修比有著必要以上的憎恨,這個印象是無可否定的。
  要用布魯斯.阿修比的缺點來攻擊他的也並不是沒有,因為沒有人是沒有缺點的。不過
,如果是為了打破神話這個目的,誇張他的缺點而忽視他的優點的話,實在是有欠公平。
  為了期求更正確及公平起見,也希望能調查一下敵方,銀河帝國軍的資料。經過費沙自
治領,同盟軍也能拿到帝國軍的年鑑及人事資料。只不過,從帝國軍到費沙到同盟軍,在這
些轉手的過程中,也有很多機會,有意或無意的,使事實變質了。凱魯多林古元帥的軼事,
在同盟中是廣為人知的故事,只不過事實到底是如何呢?
  阿修比之所以如此向敵人誇示自己的存在,除了孩子氣的虛榮心之外,其他絕對還包含
有心理戰的一面。怒氣和憎惡壓倒了理性,把帝國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阿修比個人身上。這
個結果,造成帝國軍的戰鬥逐漸偏離戰略的主題,導致讓阿修比再三成功地演出他個人的華
麗表演。似乎他非常善於運用手段,讓自己的才能發揮到最大限度。
  接下來楊調查了有關阿修比私生活方面的資料。這方面即使和他身為軍人的戰歷相比,
也是輝煌而毫不遜色。
  布魯斯.阿修比結過兩次婚。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和二十九歲的時候。也離過兩次婚,在
二十六歲和三十歲的時候。就算是獨身時期,也從不缺乏女性伴侶。不、即使是有婦之夫的
時期,也是經常留連那種場所,愛人和情人的人數加起來,包括自稱和他稱的,比一個中隊
的人數還多。
  「真是個勤勉的人啊!」
  楊感動的角度也許有些偏差,不過楊也不是什麼聖人君子,能夠的話當然也希望受女性
的歡迎,只不過沒有為了這個目的而努力的念頭而已。如果有這種多餘的精力和時間的話,
還不如拿來看書的好。
  不管怎麼說,布魯斯.阿修比對於自己色彩繽紛的異性關係相當引以為榮就是了。這一
點,和「達貢的英雄」林.帕歐元帥有點類似,只不管林.帕歐在法律上,終其一生都是「
獨身」而已,和林.帕歐齊名,被譽為最佳拍檔(本人被這麼一說的話就會真的大發脾氣)
的尤斯夫.托波洛的情形則是「討厭女人,不過更討厭男人」這種難以取悅的人,所以似乎
是過著無色彩的生活。不過嚴格說起來,雖然沒有結婚,但好像還是有交往的女性存在,有
過數度的魚雁往返。什麼愛啊情的辭句一概沒使用,而是用「惡性的流行感冒好像已經讓一
百萬人臥病在床了,要小心不要當了第一百萬零一名病人」啦,或是「我是個粗枝大葉的人
,所以如果期待我能注意得到小處的話,我會覺得傷腦筋。如果有什麼東西覺得不夠或是有
什麼不滿的話,請明白地說出來吧。」這種的,乍看之下令人覺得冷淡無比的字句。與其說
是情書,倒不如說是像「本週的努力目標」還比較恰當,不過就是因為這種地方才像托波洛
元帥的為人。
  人真的是有各式各樣的。以楊來說,沒辦法模倣其中任何一人的,不論是林.帕歐的豪
快,或是布魯斯.阿修比的華麗,尤斯夫.托波洛的無趣之至的嚴格。總之,缺點認真說起
來是缺點沒錯,但也可以說是魅力的泉源。現在不管怎麼說,有關其中一人的事,楊是非調
查清楚不可。
  就這樣,楊威利在十月四日,拜訪亞爾夫烈特.羅察士提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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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Ⅰ
  「十月是黃昏之國,人和光都在黃昏之中,無聲無息地溜走了。」
  曾有過這樣的古詩歌頌著。楊威利前往訪問軍校的大學長,亞爾夫烈特.羅察士退役上
將的私人宅邸,是在一片原生長在中緯度地帶的落葉喬木群中,此刻正是要和數億張的落葉
開始無聲的舞蹈之前的時期。秋的旋律,乘著碎落的黃金的光,落到楊的肩頭。碰到了肩膀
,在透明的秋光中隨著華爾滋的音符跳躍著,這實在是非常舒服的感覺。「要是有情人就好
了」,突然蹦出這種沒頭沒腦的想法,只是平凡的年輕人自然產生的感動而已。
  楊突然想起潔西卡.愛德華的事。因為和楊只差一歲,所以今年才剛滿二十歲吧,看情
形,她還是比較喜歡約翰.拉普吧?就算平常是很遲鈍的人,但是像這種事常常會有非理性
的,感覺變得非常敏銳的時候,並且,即使自然科學上的法則啦公式之類的,能傳授給下一
代,但人類的感情或情緒之類的東西,非得在每一個人的一生中,找出和理性共存的方法不
可。
  這實在是非常奇怪。到現在,楊才察覺到,對自己前進道路的方向之奇,感到非常驚訝。
  「接下來即使再有大規模戰鬥產生,也是大約半年後的事,所以在那之前,就安心地吃
英雄的閒飯好了。」
  這麼說的卡介倫似乎為了趕走楊身邊的新聞人員,運用了什麼手段似的。能回復到無名
的年輕小毛頭,比預想中的更要來得愉快。希望成為英雄,自我期望能夠達成相等的業績的
人當然也有,要是楊是這種人的話,大概會覺得這就是偉大吧?但對楊本身來說,只是希望
能活得更輕鬆一點而已。
  亞爾夫烈特.羅察士提督的私人住所,在楓樹嶺十七號。和地名相符,有不少的楓樹的
古木,不過要轉變為紅葉,似乎還要一段時間。
  迎接楊的羅察士提督,今年應該已經有七十八歲了,但背脊依然挺直,給人一種相當有
品格的紳士的印象,談吐也非常明白清晰,動作雖不迅速但完全沒有垂垂老邁的樣子,注視
著楊的眼神,平穩並充滿著理性和智慧的光輝。堂堂正正地活過一生,堂堂正正地老去的人
類之模範,現在實際地呈在眼前。
  梳綁馬尾髮型的十七、八歲的少女,引導楊到玄關大廳的右手邊的寬闊房間裡。確認過
楊的姓名後,羅察士緩緩地說:「你的光臨就是我的榮幸。即使像我這種半捨棄人世的人,
至少也聽過艾爾.法西爾的英雄之名。」
  這又會使楊惶恐不已了。就是這種時候,最令人受不了虛名的沉重了。遠比他年長、並
且在人格方面更為成熟的人們口中,說出「英雄」這個名詞的時候,就像是有著看不見的針
直刺中了楊的羞恥心。
  不理會楊的內心是怎麼想,羅察士老先生以親手泡的紅茶來招待這位比自己年少五十七
歲的客人。
  「自從妻子死了之後,我就一直是一個人過活。像這種小事,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上將閣下所泡的紅茶,以楊的喜好標準來說,稍嫌太濃了一點,當然,艾爾.法西爾的
英雄是不會對此有任何抱怨的。
  楊現在所置身的房間,與其說是會客室,還不如說是圖書室還比較來得恰當。有玻璃門
的桃花心木製書架,把四面的牆壁完全佔滿,深深地坐進安樂椅之中,只覺得令人心情舒適
的靜寂,好像一層膜似的把俗世隔開了。對楊來說,實在是非常理想的房間,不過像什麼書
齋啦圖書室啦的,有這種房間的屋子,如果不是一定以上年齡的人,只讓人覺得非常不相配
。大概非得再過個三十年左右吧,楊一面這樣想,一面開口詢問有關布魯斯.阿修比的事。
  「是嗎,阿修比死了已經有四十年以上了嗎?」
  羅察士提督好像是在確認自己的記憶似的,喃喃低語。一瞬間,視線變得迷濛,似乎是
無法定往回憶的方向似的,楊也沒有催促他往下說。若是楊沉不住氣催老先生往下說的話,
這種作法不僅非常沒禮貌,而且也不是有效率的做法。而且,說老實話,這房間在沉默中,
時間的流逝令人覺得非常舒適愉快也是原因之一。在楊靜靜等待的時間中,亞爾夫烈特.羅
察士老先生稍微改變一下坐姿,以淡淡的語音劃破靜寂。
  「阿修比的幕僚中,比我優秀的實在是比比皆是,只不過,只有我一個人活得那麼久,
所以才能任由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羅察士老提督閉起嘴巴,兩眼也閉上。再度陷入將近十秒的沉默後,化為語音的回憶,
緩緩從老人的口中流出。
  「弗雷迪利克.賈斯帕也死了。『男爵』沃里斯.渥利克也死了,方秋林、貝爾迪尼、
柯布--大家都已經不在了嗎?」
  楊突然被非現實感的霞靄罩住了。賈斯帕提督啦,或是渥利克提督的名字,對楊來說只
是歷史上的人名而已,但是聽到他們的名字,從一個曾經是他們朋友的老人口中說出來的時
候,有一種回溯時間的大河而上的感覺。
  「他們常常彼此開玩笑,如果先戰死的話,不知道會被還活著的人說什麼樣的壞話,所
以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活下去才行,像這樣的,常常這麼說,不會比好人早死的!這種話--」
  羅察士提督蒼老的臉上展現年輕的笑容。在他的記憶和回想中,逝者仍然活生生的,對
他說著話呢。對於衰老本身所包含的意義,二十一歲的楊,還不可能真正的理解,只能以貧
弱的經驗和知識,加以推測而已。
  「因此,上將閣下,今天我來拜訪的目的是--」
  楊相當躊躇不決的,把來訪的目的表明,告知有關阿修比元帥的奇妙謠言。
  「有神話的存在就會有反神話的產生,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和阿修比同時代的人,沒有
任何義務,一定非得是所有的人都崇拜他、敬愛他、理解他不可。」
  羅察士提督輕輕點點頭時,輕散出的時間的微粒,好像在白髮四周飛舞似的。
  「有人投書表示阿修比提督在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時,不是戰死而是被謀殺的。」
  楊等待著對方會有什麼反應,但是羅察士十分沉著,大概是不容易表現狼狽或是發脾氣
的人吧。對楊自己來說,也不容易選擇該有什麼反應。
  「對軍方來說,不能將這種有關阿修比提督之死的不名譽謠言,就這樣放著不去管它是
吧?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特意來拜訪老頭子的原因是嗎?」
  「上將閣下是否知道些什麼呢?」
  對楊的質問,羅察士提督只是手掌稍微動了一下。
  「想不出有什麼,即使有,也不打算說出來。這對專程跑一趟的你,很抱歉就是了。」
  老人的聲音中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惡意,楊只能感覺到有一面看不見的鐵壁。羅察士還是
一本淡淡的語氣繼續說著:「我是協助創造神話這一邊的人。雖然不打算虛飾那已經被過份
誇大的阿修比的功績,但也並不想毀掉自己內心裡的阿修比的形象。我如果是能選擇另一邊
的人的話,在那當時有的是機會--」
  「死人不會說話是嗎--」
  被用得都快爛了的格言,從楊的口中說出。好一會兒才又回答:
  「正是如此,我現在不論在這裡說什麼,都沒有人能否定我的說辭。活下來的人贏了,
就是這麼回事吧。」
  羅察士提督笑了起來。洋溢著品格和慈祥的笑臉,透露出些許這位老軍人累積下來豐厚
的人生經驗,楊實在是沒辦法討厭這位老人。
  「隨便閒談就可以了,請告訴我上將閣下所知道的阿修比元帥和其他提督們,到底是怎
樣的人呢?」
  「我想可能派不上用場吧--」
  雖然把這句話說在前面,但提起故人的老提督的聲音,還是充滿熱情。
  「阿修比對於預測戰機,簡直是巧妙得無人能超乎其上,那已經只能說是天才了。」
  早一分也好,晚一分也好,作戰行動都會被瓦解。像這樣的,幾萬分之一的戰機,阿修
比能夠確實的掌握住,簡直只能說是神乎其技。
  「也有人這麼評論,與其說勝利女神,不如說是時間女神是站在阿修比這邊的。在我認
為,阿修比不是戰略家而是戰術家,不過即使如此,也是無人能超出其上的壯大的華麗的戰
術家。」
  羅察士的評價並沒有誇大其實,阿修比連戰連勝的武勳,就能證實這一點。只是這個無
可否定的華麗,包含有什麼樣的細微成分,這就是問題的所在。
  Ⅱ
  宇宙曆七四零年代的前半,宇宙對布魯斯.阿修比異常地寵愛,凡戰必定獲得勝利,連
銀河帝國的軍務尚書都因此氣憤而死,他的武勳實在留給人非常深切的印象。
  只不過,正如羅察士的批評,這位軍事上的天才,不是戰略家而是戰術家。在賦與的戰
場上,沒有其他人能跟他一樣,用兵如此的神乎其技,但這個嚴格說起來,也只能停在戰鬥
接連獲勝的階段為止,對宇宙歷史的變革完全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就是這樣,帝國和同盟間的關係,從達貢會戰之後,就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重新回想一下到目前為止所學到的戰史,楊如此的自言自語著。
  布魯斯.阿修比的時代,伊謝爾倫迴廊還沒有建設巨大的要塞。同盟方面的出口,也有
將近兩打左右具備補給、索敵、通訊等機能的軍事基地散佈在四周。就算是規模最大的基地
,人員也沒有超過四千名。
  在帝國實際建設伊謝爾倫要塞為止,同盟這邊也不是沒有建設要塞的構想,布魯斯.阿
修比自己也有這個構想,並且向國防委員會提出初步的設計圖,只不過,他本身著迷於指揮
統率大艦隊的緣故,為了希望最高評議會通過強化艦隊戰力的計劃案,而把這個設計圖撤回
來作廢了。軍事需要耗費巨額的金錢,反正都是花錢的話,與其建設要塞還不如建造戰艦來
得好,這種觀點,大概是阿修比的用兵思想,這就是所謂的,戰將的面子吧。
  充滿自信和霸氣的男人,這樣的性格,當然,和上司之間的衝突和磨擦一定是接連不斷
。和楊一樣的少校時代,曾經有某位上司對他怒吼:
  「再怎麼說貴官也太自以為是了吧!你以為到目前為止的勝利,全部是自己的實力,而
不是靠運氣是嘛!你以前對自己來說,沒有事是不可能的嘛!」
  阿修比冷漠地看著快氣瘋的上司。等上司的呼吸稍微平靜了一點,他才冷冷地扔下一個
炸彈。
  「當然我也是有不可能做到的事,就是我沒辦法犯下比你更嚴重的失誤。」
  被這麼說而不會生氣的人,大概是有非常寬大度量的人物吧?而這樣的人物,實在是少
之又少。
  由於阿修比的實力和業績,以致被上司們所嫌棄嫉妒著,當然,對輔佐他的幕僚兼朋友
的存在也不能加以忽視。也就是說「七三零年黨」,是由水準以上的人才群所構成的。
  弗雷迪利克.賈斯帕是位精悍敏銳的直線條男人,被稱為「進行曲賈斯帕」是由於他的
用兵充滿爆炸性,是個有心得的好戰術家,勝的時候實在是非常的精采,輸的時候當然也很
誇張,也就是這個男人除了「擊倒」之外,又會有別的結束方式。
  「做事做一半,不合我的主義。」
  在他的字典裡有「快勝」沒有「險勝」,有「慘敗」而沒有「惜敗」。而且他有個奇怪
的掃把星,連勝二次之後,第三次不知道為什麼就一定會輸。他麾下所屬的官兵們,對這種
勝勝敗勝勝敗的節拍,都記得很清楚。碰上輪到「敗」的時候。
  「該死!真倒霉,這回輪到敗了。」
  這樣一邊咋舌,一邊寫遺書,有人絕望到臉色蒼白,甚至逃走的人也有。原來應該沒辦
法拿來當笑話來看的,但是有著像被太陽曬黑似的黑髮的賈斯帕,不知道哪一點很受士兵們
的歡迎,非常奇妙的對他非常敬愛。
  有「男爵」綽號的沃里斯.渥利克當然不是貴族,只是民主共和政體下的一個普通市民
。但不論外貌也好,言行舉止也好,都像在演戲似的裝作,所以才會被叫做男爵。這個綽號
是因為「不論他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成為伯爵或公爵的,最多不過到男爵而已。」被人如此
揶揄著,但本人卻毫不在意地拿來當自己的綽號,在自我介紹時,甚至還特地把「男爵」加
在自己的姓名之前。
  渥利克不能說是到達偉大的程度,但仍然可說是充分有才能的指揮官,是阿修比的作戰
行動中不可欠缺的人才。有著泛黃的紅葉色頭髮和同色眼睛的中等身材的男子漢,女性們對
他非常著迷,而他本人也非常喜歡女性,尤其是年輕明眸皓齒的美麗女性。
  以個人來說,渥利克是多才多藝的人,是魔術、撲克牌占卜和交際舞的名人,也會彈吉
他、吹喇叭、喜歡下西洋棋,會射飛鏢,擅長滑雪。當然在感情方面,人生是被許多花朵點
綴得五彩繽紛。
  「不論做什麼,都能到達差一點就是一流的人。」
  這是羅察士提督對他的評語。這個評語,楊威利感覺得出其中摻雜了些許苦澀的好意。
對於多才多藝,但又欠缺追求真正一流境界的執念的友人,感到相當惋惜。
  「我待在阿修比之下就好了,當最高負責人實在很麻煩。我嘛--對了,希望能一直是
『高明的業餘者』就可以了。」
  渥利克大概相當韜晦。以一個職業軍人來說,這是專家的精華所在,不,或許應該說就
是因為如此,才能將苦澀的回憶用開玩笑的糖衣包裹著吞下去。渥利克從軍官學校畢業時是
第二名,在他的前面總是有阿修比在。要淨化這種複雜的心理,大概玩笑的確是必要的吧。
  約翰.多林克.柯布的中間名字「善飲者」這個不長綽號而是實實在在的真正名字。世
上有時也真有無意識的諷刺存在,J.D.柯布的名字,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他的體質對
酒精敏感,一滴酒都不能喝,就連舉杯慶祝勝利的時候,也是用蘋果汁乾杯。有一次被渥利
克偷偷掉包,喝下去之後馬上全身起蕁麻疹,大家被嚇了一大跳,引起一場大騷動。雖然這
個可說是自做自受,但渥利克就因為這件事成為同盟軍史上,唯一一位因蕁麻疹這個理由寫
悔過書的提督。
  柯布也是位值得讚賞的戰術家。對於賦與的戰術課題都能好好完成,對同盟軍的勝利非
常有貢獻,尤其是削減敗逃敵人的戰力,更是巧妙。
  維多里奧.迪.貝爾迪尼一般說來,是屬於粗野的下士官型的前線軍人,戰鬥指揮非常
勇猛,戰鬥態度是奮不顧身,破壞力就連阿修比也比不上。
  像是重量級拳擊手似的身體,點綴著無數小傷的赤銅色臉孔和鋼鐵般的短鬚。這種強韌
的外貌,的確強化了粗野的猛將的形象,但是,在日常生活方面,這個男人是個溫柔的人物
。他和比他的體積小一半的嬌小女性結婚,被賈斯帕取笑是「熊和栗鼠的結婚」,但他還是
滿臉笑容,完全不介意。嗜好是飼養熱帶魚,傳說他將心愛的魚以僚友的名字命名,不過此
一說法的真假無法確認。
  方秋林的姓名和楊一樣屬於E式(東方式),方是姓。他的用兵,感覺不到有天才的成
分在,但會令人感到無從下手。周密的計算加上近乎完美的準備工作,絕對不會有大舉崩潰
的情形出現,在全體的敗勢中,是唯一能維持住戰線,進而製造逆轉全體戰局之機的人。這
種情況,不是只發生了一次或兩次而已。
  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個性,聽說即使有人說笑話,在座的人全笑得要死,他連嘴角也
不會彎一下。有一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披露了一則從別人那裡聽來的香艷笑譚,由於實
在是相當傑出的傑作,以致使僚友們全部大笑不已,然後等稍微平靜了一點,說笑話的人卻
問道:「剛才的故事到底什麼地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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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8:39 |只看該作者
  對於這麼認真的質問,所有的人通通啞口無言。對部下也好,對上司也好,甚至連阿修
比自己,也許是最信賴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也說不定,但絕對不喜歡他。
  此外,還有亞爾夫烈特.羅察士。他沒有阿修比的那種雄才大略的偉大才幹,但能將幕
僚們的意見加以調整,在不同的強烈個性之間,擔任緩衝的角色,其有優越的組織能力和課
題處理能力,使阿修比的司令部得以統一的正常運作。各個不同類型的才能,要在集團中發
揮它的機能,活著的接著劑是不可或缺的,這一點就是羅察士存在的意義。羅察士在擔任指
揮官,單獨行動時,成績似乎只是「比平凡稍微好一點」這種程度,但加入阿修比的司令部
時,能夠將全體的力量強化發揮出來,建立起無可比擬的功績。
  羅察士擔任阿修比的參謀長,坐鎮司令部總共有六次,共計超過十年的時間。宇宙曆七
四五年三月阿修比就任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之後,六月羅察士被任命為宇宙艦隊總參謀長。許
多人都在私下批評道:「又是七三零年黨嗎!」,似乎是非常強硬的人事調動,但司令長官
阿修比上將和總參謀長羅察士中將的搭檔,使同盟軍宇宙艦隊的作戰行動能力明顯的提高,
也就是說,以實際成績封住了批評的嘴。
  Ⅲ
  沉著公正的羅察士,不僅是公事方面值得人信賴,就是私人方面也被僚友們倚賴著,大
大小小的麻煩通通轉到他那裡去,他都苦笑著把它們一一處理掉。
  沒有辦法苦笑著解決的,只有阿修比拜託羅察士從中幫他調解第一次婚姻離婚的事件。
  羅察士實在沒想到,阿修比連離婚問題的處理都要推到他頭上來,在阿修比來說,只是
低頭拜託好友幫忙而已,但被拜託的這一方,心理負擔可並不輕鬆。
  「對男女之間的事我無意插嘴。我雖然娶了老婆,但還是生手,你自己應該更有經驗也
知道更多才對吧。」
  雖然是用開玩笑的口吻,但羅察士明白地拒絕了,其中之一的原因是阿修比的夫人亞蒂
蕾特,對羅察士提督和其他提督們來說都是認識了很久的人,在他們來說,都抱著「阿修比
的花心最好能夠收斂一點。亞蒂蕾特還能笑的時候還沒關係,等笑不出來的時候那可就恐怖
了」的這種心情。
  雖然是很花心,但阿修比每次都是真心的。所謂的男性,當然也有標準丈夫的人物,但
對於結婚被家庭束縛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覺得適合的人,也不在少數。再加上,阿修比本
來就討厭所謂一般女性喜歡的家庭,被亞蒂蕾特束縛,讓她掌握著內心這件事,似乎越來越
覺得無法忍受了。
  由於爭執越演越烈,羅察士終於不得不出面擔任阿修比夫婦離婚這件事的調停人。亞蒂
蕾特夫人冷靜的,承認丈夫的心已遠離自己的事實,接受離婚的要求。
  「你一定會再回到我的身邊的,你能夠回去的地方,只有我的身邊而已。」
  這是在分手時亞蒂蕾特說的話。在戰場上從不見其膽怯過的阿修比,也沒辦法完全掩飾
住他那副似乎覺得寒冷徹骨的表情。
  羅察士提督對楊敘述著他的回憶。
  「老實說我也覺得很害怕。該怎麼說比較好呢,雖然是覺得的確不同於世俗,但內心裡
想著,還是別惹火女性比較聰明。」
  在自己心中,楊反問會是這樣嗎,但口中則問著別的問題。
  「您是比較同情亞蒂蕾特夫人的嗎?上將閣下。」
  「我只是不想一味地站在阿修比這邊而已。」
  羅察士上將慎重地如此回答。楊感覺到,將軍實在不是個會演戲的演員。
  「亞蒂蕾特是心高氣傲的女人,當然也是有她的缺點,但阿修比自己也是彼此彼此。而
且再怎麼說,亞蒂蕾特是真心愛著丈夫的,這一點,其他的朋友們也都是這麼想。先不論她
嘴上說了些什麼,亞蒂蕾特能漂亮地抽身引退,更令我們有這種想法。」
  比阿修比遲了九年,羅察士也和妻子分離了,是死別。出征之前,他的妻子已經倒在病
床上了。羅察士對不希望他離開的妻子,就像哄小孩似的安慰她,出發前往戰場,等到他回
來之後,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羅察士就連妻子臨終都不能陪在她身邊,這個打擊的影響一直無法收尾,就是羅察士本
人,也感到非常意外,將他完全打倒,蝕光了他精神上的氣力。他就這樣茫茫然的坐在房間
裡,生產出可和他過去生產的總數量相匹敵的空酒瓶出來。
  非常擔心的賈斯帕和渥利克他們,一直勸他應該好好休息一陣。有缺乏集中力和持久力
的高級軍官存在,最感困擾的應該數前線的士兵們了,羅察士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因此決
定接受朋友的忠告休息。當他提出休息的申請時,阿修比皺起了眉頭。
  「看樣子在今年之內,和帝國軍之間會有一場大規模的會戰,如果沒有你在司令部運籌
帷幄的話,對我、對同盟軍來說,都會覺得很傷腦筋的。」
  「我很抱歉,但實在是沒有力氣了,這說不定反而會增加大家的麻煩,所以這一次,還
是讓我休息吧。」
  阿修比反覆的希望說服他改變主意,但羅察士堅持在「讓我休息」這一點上,結果阿修
比也不得不接受他的要求。但是,到頭來,一個月之後又再度復職了,因為他發現要填埋精
神上的喪失感,只有埋首於職務上這個方法而已。然後,三個月後,布魯斯.阿修比迎接他
的最後一戰了。
  ***
  並沒有發現任何即效性的新事實,但楊還是約定了再訪之期,告別了羅察士邸。邸宅的
老主人親自送他到玄關,但最初帶領楊到圖書室的十七、八歲的,綁馬尾的少女還是送他到
門外,說是因為要把門關上的緣故,因此楊也沒有做不必要的自我陶醉。手把著門扉的少女
,忽然改變表情問道:
  「你在調查布魯斯.阿修比的事嗎?」
  「是的,就是這麼回事。他不是羅察士提督的好朋友嗎?」
  「你說布魯斯.阿修比是祖父的好朋友?別開玩笑,那個男人偷走了我祖父的武勳啊!」
  對默默回視的楊的臉,少女毅然地反瞪回去。眼角和鼻子的線條,還留有亞爾夫烈特.
羅察士遺傳的影子。
  「盜賊也有許多不同的種類。其中有偷取國家的,也有偷他人之妻子,而其中最差勁的
傢伙,莫過於偷取他人功績的人了,你不認為如此嗎?」
  「我贊成,以一般而言。」
  對楊的回答,少女並不滿意。兩眼中,充滿夏日太陽般的光輝,這位羅察士家的第三代
的少女,瞪著眼前看似軟弱的青年軍官。這真是相當有對抗心哪,楊在心中如此品評著。
  「阿修比提督沒辦法對妳的責難提出任何的反辯,因此,這個--我就是盡可能的,希
望能把各種的小意見收集起來--」
  「你倒真是會挑對自己有利的說法嘛。」
  「對不起。」
  楊的臉紅了起來,這種態度使少女的表情軟化了。
  「你也用不著道歉啊,是我說得太嚴苛了,所以你只要從鼻子發出冷笑就可以了。這種
不負責的意見全部一一聽進耳的話,腦細胞會破裂的。」
  「我會小心的。」
  「好奇特的人哪,你這個人。」
  由於是率直的評語,所以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那麼,妳所說的話,是有什麼根據嗎?」
  反正已經被認為是怪人,就沒什麼顧忌,試著問問看,但少女的表情又再度變化。
  「這個嘛--是你的工作不是嗎?自己去調查如何?憲兵先生。」
  留下苛刻的諷刺,門緊緊的關上,把孤獨的憲兵摒棄在羅察士邸之外。至少該稱呼我「
偵探先生」嘛,在楊的腦海中,只有這個毫無意義的念頭。
  Ⅳ
  進了房間,亞列克斯.卡介倫對坐在書桌後發楞的學弟問道:「怎樣,知道什麼了嗎?」
  「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事。」
  楊不高興地回答。午餐的魚和薯片還剩下一半左右,奶茶則是第三杯了。雖然是想判斷
出頭和胃到底哪一個應該優先,但似乎哪一個都沒辦法決定。
  把手裡的檔案放回架子上,卡介倫似乎對學弟的貧弱午餐已經受不了似的搖搖頭。
  「似乎沒有什麼食慾嘛,不補充些體力加加油不行啊。」
  「光是補充體力也沒有用啊,如果不能使腦細胞活性化的話。」
  「我想在你清醒的時候,腦細胞就已經夠活潑了才對。」
  「很少有清醒的時候。」
  「想用這個當藉口推卸責任的話,你就大錯特錯了。」
  像是已經先讀了楊的下三手棋似的,卡介倫如此諷刺著。楊摘下黑扁帽,單手抓抓頭髮
。這個作業,似乎怎樣都無法引起探索歷史的那種「知」的興奮感。
  自由行星同盟非常尊重歷史,重視先人的功業。過去任何國家都是這樣的,偉人的美談
,常被當權者利用來增幅國家意識的涵養。「學習祖先偉大的歷史,提高身為國民的自覺!
」這種呼聲,經常出自沒有身為公僕的自覺的當權者,以及他們的僚屬們的口中。這些人,
幾乎從不會說:「正視眼前的事實吧」這種話,對他們來說,必要的只是便於讓他利用的教
訓話而已,並非事實或學問上的真實。
  「不知道無名的士兵們,對阿修比提督的批評怎樣呢?」
  「這當然是指責居多啦。但是,一將成名萬骨枯這是人類社會永遠的真理,也不能光是
責備阿修比提督。」
  「我並沒有責備他的意思。」
  我可沒有這麼了不起,楊沒有說出口。雖然不情不願,但既然已經當了軍人的話,就應
該考慮什麼是軍人該做的,這也許就是無可奈何吧。
  但是,如果說是「無可奈何」的話,就應該在這裡停止不再往下想了,萬骨對自己的犧
牲會怎麼想?死者們能夠相信,自己的死的確是有意義和價值嗎?看著站在萬骨上的一將的
雄姿,失去死者的遺族們,能夠接受這個現實嗎?如果有人能使他們接受的話,這個人物大
概會被稱為名將吧,但是,這種情況下,這種「瞭解」是否是和「錯覺」或「欺瞞」是同義
語呢?看到越考慮越陷入苦惱中的楊,卡介倫笑了起來。
  「不必勉強找出結論。即使找出結論,也不知道能不能發表出來呢。」
  「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又要我做些什麼呢!」
  「研究人生啊。」
  說完之後,卡介倫好像對自己本身的玩笑感到失望似的,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些什麼,
在自己的書桌後坐下。和楊的書桌完全不一樣的整齊書桌,對卡介倫的事務處理能力來說,
這是正如字面意義的最前線。
  「總而言之,只吃這麼貧乏的食物,到哪一天倒下來的話,我的管理能力會被追究的。
我看得讓你吃點像人吃的食物才行,高興地期待吧。」
  「非常感謝。說這種話可能會天打雷劈,不過請我上高格調的餐廳的話,我會更感到拘
束,根本就難以下嚥。」
  「真是天生命窮的傢伙。放心好了,只是普通的家常便飯而已。」
  「是這樣嗎,那就不客氣了。」
  回答之後才發覺不對。說是家常便飯,但卡介倫中校還沒結婚啊,這個問題,喚起了另
一個記憶。花一般獨身的優秀軍官亞列克斯.卡介倫中校大人,目前正在戀愛中,對象好像
是上司的女兒,已經到了這麼熟的地步了嗎?楊突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中校的對象,哪一種菜最拿手呢?」
  「奧爾丹絲沒有不會做的菜。」
  不經大腦地回答了之後,才發現中了學弟的計策,卡介倫不禁搖頭:
  「這個傢伙!做這種事的話,會討不到會做菜的老婆的。」
  「不會做菜也不要緊,如果有人肯嫁的話。倒是關於--」
  楊改變了話題,向卡介倫詢問有關引起這個問題根本原因,投書的寄信人的事。卡介倫
雖然口氣相當含混,但被楊直接了當地追問,是否是不情願但仍不得不離婚的夫人的傑作時
,也不得不開口了。
  「你的腦細胞真是一點也不含糊啊,就是挑到事情的重點。布魯斯.阿修比眾所皆知,
有兩位夫人,當然不是重婚,而這第二位夫人叫做魯辛妲--」
  這些投書的寄件人署名是魯辛妲.阿修比。離婚之後,夫人在社會上仍然使用阿修比的
姓氏,這件事,似乎在和布魯斯.阿修比之間,造成險惡的關係。
  「就是這位夫人,對丈夫的死提出疑問是嗎?」
  「不過這第二位夫人,魯辛妲在九年前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九歲,死因是誤服過量安眠
藥的樣子。」
  「如果從靈界寄往現世的投書還不是很流行的話,就是還活著的某個人,假借了夫人之
名是吧。」
  「只要稍微調查一下,馬上就會知道夫人不是投書的發信人了。究竟是不知道夫人已死
這件事呢--」
  「或是知道而故意使用死者之名呢?」
  仔細想想,就會產生許多耐人尋味的疑問出來。不過再怎麼說,楊自己本身,對這件事
採取的立場並不明確,可能就連透過卡介倫下達指示的軍方首腦部,也是如此也說不定。並
沒有任何深意,只是適當的打發一下時間,也不會出什麼大差錯。被稱為「憲兵先生」的記
憶又重新浮現腦海,楊對自己的立場只能苦笑了。
  ***
  楊威利要前往雙親的墳墓祭拜,往返必須連單程也要花上兩小時的車程。從首都海尼森
的中心市區,往北走一五零公里的丘陵地帶,和楊居住的佛羅倫斯街相比,季節的轉換大概
要早一星期左右。山迪連榭公共墓地包括周圍的森林和綠地,是當天可往返的健行名所。楊
大約每半年來掃墓一次,這也算是盡盡身為人子的義務。不更頻繁地來,一是因為實際上,
出發去宇宙的話,就根本沒機會來掃墓,此外,父親生前所說的話也是原因之一。「到死的
時候再來墓地就可以了,不要去打擾那些好不容易才安眠的人」父親這麼說過,不過,死後
是否也是這麼想就不知道了。
  說不定是「還不多來掃掃墓啊!這個不孝子」,不過這可以等到哪天出現在夢中時,再
考慮這個問題也不遲。
  墳墓的清掃工作結束後,楊重新凝視著白大理石的墓碑。
  「楊泰隆、宇宙曆七三一年九月二十八日--七八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卡多麗奴.R.
楊,宇宙曆七三九年五月一日--七七二年六月三零日。這對善良且相愛極深的夫妻長眠於
此」最後的評語,不用說,當然只是普通的習慣詞句而已,但與事實卻是相去不遠。
  楊五歲時失去母親,十六歲時和父親死別。即使以兒子的眼光來看,也覺得父親是個怪
人,但他仍以自己那種奇怪的方式,表示對兒子的愛,即使常常叫年幼的獨生子坐在地板上
擦瓷壺,也是其中一種表達方式。對於母親的記憶,就很難說出什麼具體的印象了,只記得
,好像很溫暖,就很像是趴在吸滿陽光的蒲團上的感覺,有這樣的感觸。也許就是這種感觸
,把今天的楊養育成喜歡白天睡懶覺的青年也說不定。
  「總之,總會有辦法的,所以不用為我擔心,爸爸,媽媽--」
  這句台詞,老實說已經成了每次的慣例。如果能更有精神向父母報告就好了,但是太過
於做作的話也太無聊了。而且,的確這次晉升為少校了,但不覺得這是可以抬頭挺胸向雙親
誇耀的事。父親是獨行的商人,結果兒子卻變成階級社會的公務員,被說是不肖的兒子,也
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甚至還接下了會被人諷刺為「憲兵先生」的任務。
  「一步出了差錯,一切就都亂了。」
  自從艾爾.法西爾以來,這已經成了楊最主要的感嘆了。原本說來,重新探討布魯斯.
阿修比元帥的人生這件工作,對希望成為歷史學者的人來說,是非常寶貴的任務,但是,這
是上級下的命令,再加上這個原因又十分曖昧,使楊的那種學習的熱情,像是被澆了一盆冷
水似的。
  從楊目前所處的時間往前回溯四十三年的宇宙曆七四五年十二月,帝國曆四三六年「第
二次提亞馬特會戰」即將開始。對幾百萬人的參加者而言,這將是一場難以忘懷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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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Ⅰ
  宇宙曆七四五年,帝國曆四三六年的十月四日,將人類社會一分為二的兩大軍事勢力,
在提亞馬特星域布下了龐大的兵力,生命和物資的消耗,似乎是無限制的繼續下去。即使在
這樣漫長的流血劇中,極其著名的一幕就要開始了。
  「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之所以如此著名的原因之一,是由於它的非合理性,也就是說
,勝者的行動和正常的戰理背道而馳,令說明他為何獲勝的軍事學者感到相當困難,最後,
只能將之所以勝利的原因,歸諸於得到勝利的司令官本身特別優異的指揮能力,以及個人資
質。光是這一點,結果就造成了大大強調布魯斯.阿修比的天才和戲劇性的生涯。只要越是
強調他的天才,就越是具有說服力。
  參加這場會戰的同盟軍方面的高級指揮官如下: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 阿修比上將
  總參謀長
  
   羅察士中將
  第四艦隊司令官
  賈斯帕中將
  第五艦隊司令官
  渥利克中將
  第八艦隊司令官
  方秋林中將
  第九艦隊司令官
  貝爾迪尼中將
  第十一艦隊司令官 柯布中將
  這個陣容,是當時同盟軍所能排出的最好組合,但也是因為如此,更是無法避免批評的
聲浪。
  「這根本就是不是會戰,是七三零年黨為個人目的而發起的軍事遠足,害死大量的士兵
們,只為了誇耀他們的武勳而已。國家的內部有軍部的存在,而在這其中又有私人性質的集
團存在的話,會有形成軍閥化的危險。」
  不過,這些聲浪雖不可謂不大,但阿修比完全對之視若無睹。
  「這場戰鬥獲勝了的話,再下來就是元帥了。只不過這麼一來,我就失去再繼續往上爬
的階梯了,希望不會重蹈林.帕歐和托波洛的覆轍才好。」
  「達貢的英雄」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在晉升為元帥之後,差不多一年之後就退役
,由於軍部中已經沒有他們立足之地了。他們都沒有意思轉入政界,過了一年左右的退休金
生活後,從事教育或傷兵福祉方面的工作。除了名譽職位之外,他們別無其他所得,阿修比
特別指這一點而說的。
  原本而言「七三零年黨」會形成軍閥化的這種不安,或許根本就是多餘的,因為他們並
非是由於共通的權力慾,而結合起來的。
  「不希望變得和林.帕歐或尤斯夫.托波洛一樣。」阿修比的這種揚言使得同盟的政治
家們產生畏懼之心。他的揚言,不僅表明了了對權力的野心,並且也對先人的功績沒有獲得
相等的酬謝,表示批判。具有才能和實績,因而產生的自負或者使命感,阿修比有意圖的再
三提起這個問題。
  政治家們的憂慮,並非杞人憂天的另外一個理由,是在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之前「七三
零年黨」的內部,產生了劇烈的對立。
  在這之前,不得罪人的揶揄和毒舌的你來我往,並不是件稀奇的事。充滿朝氣的對立,
甚至可說使同盟軍的司令部更加活性化,這種活力攪動起泡,產生出更多的戰術方案,對勝
利有極大的貢獻。布魯斯.阿修比是個天才的用兵家的同時,也是充滿活力的司令部的中樞。
  但是,就在這次會戰之前,阿修比變得採取奇怪的高壓態度,對自己的作戰,無法充分
地說明清楚。不管怎樣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了,用這種態度強壓下來。
  對這種態度猛烈提出異議的,是約翰.多林克.柯布中將。被認為是默默完成自己職責
這一型人的他,第一次反抗阿修比,也許他也是在這十五年之間,都把不滿壓在心中。在激
烈的針鋒相對的最後,憤而離席的柯布,在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句話:
  「你變了,阿修比,或許是你一開始就是這種人,是我看錯人了?」
  像這麼強烈的台詞,並不是隨處可聞的。阿修比的臉色也充滿著怒氣,但並未叫住柯布
,只是叉著手臂,瞪著離去的僚友的背影。
  這時,魁梧的貝爾迪尼也沒有加以排解,只是陰氣沉沉地保持沉默。
  在貝爾迪尼出征的前夕,他家裡飼養的熱帶魚全死光了。水溫調節系統故障,導致使得
水槽變成滾燙的浴缸,這是由於貝爾迪尼夫人的疏忽所致。因此受了刺激的貝爾迪尼做了結
婚之後未做出的行為,大聲地責罵妻子,將哭泣聲拋諸背後離開了家。
  二小時後,貝爾迪尼開始對自己肚量狹小的行為感到後悔,但由於這時已經離開行星海
尼森,因此和妻子的和解只能延到日後再說。
  些微的爭吵,在這個豪快、野性的高大男子的心理上,留下了一根刺。沒有任何證據足
以證明貝爾迪尼具有預言能力,但前兆也有它可信的一面也說不定。不管怎麼說,魁梧的大
男人就這麼一言不發的沉默不語,對士兵們來說,實在是悶得叫人受不了。
  「這樣子會不會讓帝國軍獲勝了呢?從來沒見過提督們那樣喪氣的表情啊。」
  如果有如此不安的竊竊私語的士兵,也會有提出反論的同伴。在同盟軍內部的言論,和
帝國軍相比,還是比較自由的。
  「不過這次作戰,以進行曲賈斯帕的節奏來算的話,是輪到勝利了才對啊。」
  「又不是只有進行曲賈斯帕在指揮。如果其他提督們不爭氣的話,全體還是會輸的。」
  「是阿修比上將擔任總司令官啊,大概不要緊吧,那個人不是天才嗎?」
  「如果對方那邊,有比他更厲害的天才呢?」
  「這種事問我有什麼用!應該去問提督們才對啊!」
  「必勝的信念」這是常被拿來使用的語句,甚至有人主張這要比補給或情報更重要,但
是這次「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本身並不具有任何積極的意味。在同盟的內部「這次再贏
的話,就再也無法阻止七三零年黨的軍閥化了」的這種呼聲相當高,對出征的士兵們來說,
也找不出什麼非戰不可的理由和獲勝了會有的任何意義。為了維護宇宙的和平和正義,和魯
道夫.馮.高登巴姆建立的邪惡專制國家作戰,為了這種說法而戰已經持續有一百多年了,
已經有點沒辦法再本著毫不倦怠的熱情互相殘殺下去。
  ***
  另一方面,帝國軍參加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的總兵力不是六三零萬就是六五零萬,艦艇
數不是五萬五千艘就是五萬六千艘。由於這是參考同盟軍的資料,因此數量只有用估計的,
但正確度卻相當高。總司令官是宇宙艦隊司令長官茲因丁元帥,比敵對的司令官正好年長二
十歲。到現在為止,一直沒有犯什麼大過是身為高級軍官的職責的結果,相當有作戰構想力
,但似乎稍欠缺柔軟性,再加上這次的出征軍中,也包括繆肯貝爾加中將。他對部下們熱烈
的訓話,以這樣的話做結束。
  「取下敵將阿修比的首級,完成軍務尚書的遺願,卿等切勿吝惜生命!」
  繆肯貝爾加中將也絕不是無能的軍人,勇敢加上用兵能力也在水準的人才,只不過,在
這時候,個人程度的復仇心,比理性或是國家的責任更視為優先,也的確是事實。像這種視
個人問題為優先的感情,是自「達貢會戰」的海貝爾特大公以來,可稱之為帝國軍宿疾的通
病。
  「帝國軍的高級軍官,在戰場只考慮如何樹立個人功勳,欠缺和同僚間的協調性,對士
兵們的感情也很淡薄,十分值得憂慮。」
  針對帝國的缺點,進呈如此諫言的豪沙.馮.舒坦艾爾馬克中將,對繆肯貝爾加的訓詞
如此批判:
  「那簡直就是煽動進行私戰。只要殺死叫阿修比這名賊將就可以了,完全不理會對帝國
軍來說孰輕孰重。」
  --綜合以上數點來看,兩軍內部的意思都相當不統一,但相較之下,同盟軍這邊還比
較來得好一點。如果阿修比他們敗了的話,自由行星同盟就像是「赤裸裸的被放入狼群之中
」一樣。這是自從「達貢星域會戰」以來,同盟對本身處境的一貫認識,這個「防衛戰爭」
觀,是由於數量上的劣勢所造成的,這是無法加以否定的事實。
  Ⅱ
  十二月五日九點五零分,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的最初砲火,白熱的能源像豪雨似的開始
降落在宇宙間。對雙方來說,最初的齊射距離太遠,所以並沒有實質上的破壞效果,簡單的
說,只能算是開戰的儀式而已。從第二次齊射開始才算真正發揮砲火的威力,兩軍陣形的各
處綻放光的花朵,釋放出來的能源波,震撼了所有的艦艇。
  「前進!突破敵軍的中央以及右翼之間。」
  阿修比的指示照預定被傳達下去,並且再以信號加以確認。遵照這個指示開始行動的,
是貝爾迪尼的第九艦隊和柯布的第十一艦隊。貝爾迪尼是不安,柯布是不滿,各自抱著不同
的心事,但仍然指揮著麾下的一萬多艘船艦急速前進,和帝國軍短兵相接。知道這種情況的
帝國軍,將砲火集中在急速接近的敵軍上,這麼一來,對同盟軍主力砲火的對應能力就相對
減低。像這種戰力上的平衡,運用戰術來加以操縱,是十分的巧妙。
  同盟軍的第十一艦隊,也就是柯布中將的艦隊,是唯一保持隊型不亂到達帝國軍砲列的
部隊。這不僅是代表柯布指揮能力的高超,也是由於貝爾迪尼的運氣較差,前、側兩面都受
到帝國軍的砲火的集中攻擊,使前進的速度遲鈍下來。由於第九艦隊承受較大的敵方砲火,
柯布得以達到快速前進至目的地,但由於聯擊時間差的關係,形成半弧型的隊型,遭到帝國
軍砲火的正面攻擊。
  「第十一艦隊喝醉了,從頭上澆盆冷水下去,讓他們醒醒。」
  布魯斯.阿修比命令第五艦隊前往援助。和柯布之間,雖然有不愉快的事,但阿修比不
是那種會為這種理由放棄自己身為總司令官職責的幼稚的人。
  布魯斯.阿修是戰術家,在戰場以外的地方視野太狹窄似乎是事實,但是到了戰場,毫
無疑問是個天才,甚至可說是凡人絕對不能去模仿的那種,危險的天才。
  「只憑那麼少量的情報,到底是如何做出那種判斷的呢?」
  發揮那種令後世戰史研究家們感到戰慄的洞察力,完全看破帝國軍的基本戰術,運用比
敵軍少的兵力,將敵方完擊破。
  「只要相信我,照我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我的判斷是絕對正確的,完全不需要其他的
意見。」
  這就是阿修比的想法,但這也是引起和柯布之間發生口角的原因。這個先不去討論,完
全看破帝國軍繞回運動的阿修比,以超乎常識來移動兵力,不但使敵方,甚至連友軍也被嚇
住了。
  十二月六日十四時三零分,出現了這場會戰的第一位將官級的陣亡者。帝國軍的繆肯貝
爾加中將,命令旗艦突出的時候,受到柯布中將指揮的同盟軍第十一艦隊發出的集中砲火攻
擊。
  砲彈將戰艦「庫阿馬魯克」的巨大船身扯裂成前後兩半。金屬和陶瓷、樹脂和玻璃,再
加上人體,一切都被捲入奔騰的能源波濤之中,化為極其鮮艷的雲朵飛散在宇宙空間。沒能
達成叔父復仇的心願,繆肯貝爾加中將的肉體和精神化為雲彩的一部分。
  繆肯貝爾加中將在當時有一個叫古雷高爾的七歲兒子。由於這個影響,長大之後也果然
成為軍人,擔任帝國的顯要職位,這不僅是因為其代代均是武將門第的緣故,父親的戰死帶
來的心理影響也無法予以否定。
  由於繆肯貝爾加的戰死,使他旗下的艦隊失去統一的行動,趁這個形成間隙的機會,柯
布後退四.二光秒的距離,恢復和友軍的聯繫行動。此時同盟軍改採積極攻勢,擔任誘敵任
務的「男爵」沃里斯.渥利克,急速前進向帝國軍的左前方突出,畫一個半圓以其中的一角
企圖將帝國軍的艦列切斷。
  構想是沒錯,但相對的狀況卻對他不利,也就是說,在渥利克朝兩點方向畫半圓形,開
始高速前進的時候,急突出的帝國軍別動部隊到現在為止的圓周運動的結果,能夠從八點鐘
的方向向渥利克艦隊開始攻擊。
  結果造成同盟軍促使帝國的側背攻擊完全成功的情況,第五艦隊變成「讓長槍從背後刺
穿前胸,並且更擰轉長槍,使傷口更加擴大」的這種情形。這個絕妙的攻擊,是以少壯戰術
家聞名的豪沙.馮.舒坦艾爾馬克所指揮的。
  一名叫亞歷山大.比克古的,當時是十九歲的砲術下士官所敘述的體驗,被收錄在同盟
軍的公開戰史中。
  「簡直就像是陷入噩夢中,被怪物追逐的感覺似的。我身在戰艦『夏.阿帕斯』的B零
四砲塔中,戰鬥的前半段是不停地射擊鈾二三八砲彈,後半段卻變成了一個無力的旁觀者。
前方的銀幕顯示出光和暗的交錯飛舞,熱量計的指針沒有一瞬間停止的左右擺動著,所以可
以知道在很靠近的地方有爆炸。我坐在座位上玩著熱線槍,心裡想著下次戰鬥一定要更有效
的運用砲彈才行,只不過,如果還能有下次戰鬥的話。這是任何人都無法保證的事。」
  這時候,銀河帝國軍的舒坦艾爾馬克中將,分析全體戰局,發現了同盟軍戰線的特異之
點。
  各種狀況相當的複雜,但簡單的說,帝國軍將全部戰力一分為二,一方採取大規模的繞
回運動,繞到敵軍背後遮斷其後路,是包圍殲滅戰的計劃。而相對的,叛亂軍,也就是同盟
軍方面,分析配置和移動的結果,只能認為完全看穿了帝國的繞回運動,為了採取側背攻擊
而保存著主力部隊的狀況。為此慄然的舒坦艾爾馬克,緊急製作了報告書以穿梭機送往總司
令部。這個處置是為了預防被敵人竊聽,但是非常諷刺的,這艘穿梭機和友軍被破壞的巡洋
艦相撞,報告書終究還是沒有送到總司令官茲因丁元帥的手上。
  Ⅲ
  十二月七日十八時,到這個時候,同盟軍宇宙艦隊司令部的內部分裂,已經到了不可避
免、最嚴重的地步,最高幹部們的自制力,就像是危危顫顫的用單足站在極細的鋼絲上。雖
然還是出席作戰會議,但柯布的嘴似乎已經只在一次元的世界移動,阿修比對於造反的舊友
,則是完全的置之不理。對阿修比的態度不滿的,不只是柯布一個人。
  「讓布魯斯一個獨佔武勳已經受夠了,我們至少也有資格分享花束中的一枝玫瑰吧!」
  連續的苦戰導致感情激憤的「男爵」沃里斯.渥利克,甚至說出了這種話。
  「光只有最高司令官就能打仗了?就讓他一個人去打倒全部的帝國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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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8:47 |只看該作者
  「七三零年黨」的各個成員,以身為軍人而言都是有作為、有才能的人,以身為一個人
而言,絕對不能說是惡劣的,甚至其還有可以稱之為高潔的人,只不過,或許是集團本身的
生命力,在任何人也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逐漸衰弱了也說不定,總之,在第二次提亞馬特會
戰時,過去一直保持深厚友誼及協調力、充滿少壯銳氣的提督們,個個都是自顧自地,抱著
必要以上的對立意識。
  當布魯斯.阿修比命令第八艦隊司令官方秋林,將麾下大約三千艘艦艇撥到總司令官的
指揮下時,甚至可說是非常無禮的,直視著總司令官的臉。
  「沒辦法。」
  方秋林的回答,包含著「無感情」和「冷淡」,散發出名為「冷然」的藥味。聽到別人
的耳裡,似乎稍微太苦了點,這種苦味,完全表現出在阿修比的臉上。
  「為什麼?為什麼沒辦法?」
  「請不要拿自己非常明白的問題來問別人。如果少了三千艘的話,本艦隊的戰線就無法
維持下去了。」
  「沒有這三千艘的話,全軍會崩潰,到了這個時候,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負不負得起責任是另外一回事,我希望能聽聽做出這種要求的理由。」
  「不說明你就不懂了嗎?你到底跟我有幾年了啊!」
  在短暫激烈的你來我往的最後,方秋林同意撥出三千艘的艦艇。在這期間,各艦隊的司
令官都非常奮勇作戰。
  僅僅只有十五分鐘的接近戰,賈斯帕成功地將帝國軍的密集隊形漂亮的切斷。「就像用
刀切開起士一樣」同盟軍史上用這種比喻來形容。帝國軍方面,想對這顯著突出的同盟軍左
右加以夾擊,但由於渥利克的並列前進壓迫,不到六光秒,就只能步步往後退的份了。「看
來是贏了呢。」聽到幕僚這麼說「男爵」調整一下扁帽的角度後,回答道:
  「問題是,是不能能繼續贏下去。」
  各戰域目前都呈現混亂狀態,已方到底是朝向勝利前進,或是步向敗北,一般士兵們是
無法加以判斷的。在這個時刻,雖然只是在局部的戰域,賈斯帕和渥利克的聯擊產生了極大
的效果,對帝國軍蓋特中將的艦隊,造成全帝國軍最大的損害。
  副司令官帕魯希維茲少將戰死,蓋特中將自己負重傷意識不明,這方面的帝國軍的指揮
失去統一。如果同盟軍能在此時徹底進行有組織的全面追擊的話,全體的戰局大概就可以一
舉決定,但是由於渥利克遭受的損害和積蓄的疲勞過於巨大,完全沒有這個餘力,只能目送
敗走的敵軍遠去。
  接下來的戰鬥稍歇,產生一段空白狀態,過了二零小時才又再度開始。
  這奇妙間隔的二零小時,全都花在補給和索敵上。帝國軍,同盟軍,兩方面都是拚命地
想確認對方的位置,但兩方面都是除了失望外,什麼也沒得到。
  布魯斯.阿修比在戰鬥指揮本身,常常只憑本能,完全反戰理而行,但他絕對不會犯下
輕視補給的這種愚笨的失誤。同時,花時間在補給上,也是為了戰鬥時將力量發揮到極限。
阿修比將各艦隊剩餘的戰力合起來,編成幾乎相當全軍主力的部隊,統率著他們一點也不混
亂地在戰場外緣移動。這種幾乎可說是異常熟練的指揮,將交戰的各隊戰力分割編成最終決
戰部隊的手法,令後世的史學家們全都看傻眼了。
  十二月八日到十日之間,戰況一直呈膠著狀態,只能判斷是對帝國軍或是對同盟軍,哪
一邊比較有利而已。
  雖然是膠著狀態,雖然大勢沒有什麼變化,但無數的小戰鬥還是連續著,兩軍的前線化
為火線的波濤不斷搖動。死神和破壞神也以和平的時候無法相比的勤勉持續工作著,並獲得
和他們的努力相輝映的成果。
  在膠著狀態的外側,帝國軍的主力繼續朝順時針方向進行繞回運動,同盟軍的主力則尾
隨其後,然後挑最有效的時點急速加以橫向攻擊。不論任何一方的戰術上意圖實現的時候,
之前的這些看似無目的反覆攻防,都會對勝敗的結果發生極大的影響。
  忍耐不住、發出如同暴發般的攻勢的是帝國軍。卡爾汀波倫中將的艦隊突然衝出,以令
人吃驚的速度和火力將同盟軍衝散。
  帝國軍的拚死攻勢,只是徒然浪費勇氣和人命的悲劇,卡爾汀波倫中將的部隊,冒著凌
厲的砲火攻擊,佔據了F4宙域,但他的行動已經到了極限。即使是秒單位的空白,賈斯帕
也不會輕易放過,毫不遲疑地下達反轉攻勢,這種俐落令敵我雙方都為之瞠目結舌。集中火
力攻擊又攻擊,終於令卡爾汀波倫中將連同旗艦一起四散於宇宙空間中。
  這個反擊,由於舒坦艾爾馬克的來援,被一時阻止了。
  帝國軍分散成四十個小集團,以極為有組織性的機動援護和反轉撤退,看來似乎可以近
乎無損傷地脫離同盟軍的攻勢。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冷靜無比的方秋林開始從側面攻擊,差不多同一方向的縱向射擊
,和高速巡航艦反覆的集團突擊,帝國軍失去將近二千艘的艦艇,到了即將崩潰的地步。就
這樣「七三零年黨」的各個成員,再度以事實證明了身為艦隊指揮官的他們,都是有為有能
的。
  再次引用亞歷山大.比克古的回憶。
  「補給的結果,我獲得了『下次的戰鬥』的機會,我終於實行先前的決心,雖然還是感
到很恐怖,但是增強它的想像力卻沒有發揮的機會。由於實在是太忙了,根本沒有空間讓你
去發揮對死和痛苦的想像力,恐怖心一直到了會戰終結之後才恢復。經過走出砲塔的通道的
時候,堆滿戰死者遺體的機器車通過眼前,當我看到死者的手溢出車外跌落地上時,知道他
們已經不再被當成人類看待了。」
  --十六時四零分,帝國軍主力的繞回運動雖然不完全,但還是成功地出現在同盟軍第
五、八兩艦隊的背後,施以猛烈的攻擊,是之前未曾有過的苛烈。
  「不要讓帝國軍通過!」
  平常的那種瀟灑動作全被拋諸腦海「男爵」沃里斯.渥利克整個人站在指揮席上,兩眼
的微血管破裂,正如字面意義一樣,放出血光。
  這裡如果讓帝國軍突破的話,同盟軍的戰線會就此崩潰,不過事實上已經有一半開始逐
漸崩壞了。這時雙方的戰力比,差不多是一比二,同盟軍居劣勢,面對這種膨大的壓力,小
戰術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
  「會是阿修比先到,還是死神先到,這個賽跑倒是相當可看呢。」
  冷靜的表情完全沒改變,方秋林失去血色的嘴唇自言自語著。在此時第四艦隊急速前進
,在帝國軍的橫面展開激烈的砲擊,但是,馬上受到十倍火力的報復,整個身體就像連細胞
都被撕裂了似的。
  「布魯斯到底在做什麼!」
  賈斯帕把扁帽摔在艦橋的地板上怒吼著,似乎神經已經到了快被燒斷的地步,完全沒發
覺自己在直呼司令官的名字。如果在這裡沒辦法大舉反攻的話,帝國軍遠大的繞回運動將成
功的在同盟軍和本國之間,築起一道火和鐵組成的絕壁。這件事賈斯帕非常明白,就是因為
太明白了所以才會這麼焦急。但是在怒吼之後過了三十秒,他把帽子撿起來,輕鬆地以口哨
吹起進行曲。
  十八時十分,阿修比率領的同盟軍如水傾盆而下似的湧入戰域中,一舉把情勢逆轉過來
,帝國軍變成受到前後夾攻的狀況。阿修比對攻擊方向的選擇,簡直就是神乎其技,像是削
過帝國軍左側面似的急速前進,途中改變方向,斜向突破帝國軍的中央,一舉將帝國迫入潰
亂的深淵中。
  「怎麼樣?」像少年一樣得意的挺胸的阿修比,看到友軍的陣列後,不解地歪著頭,向
羅察士詢問:
  「貝爾迪尼怎麼了?」
  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雖然聲音似乎相當難過又低沉,但卻像是打雷一樣刺進阿修比的鼓
膜。
  「已經戰死了,少將中的老經驗柯帕菲爾特提督的報告,剛剛收到。」
  一瞬間,銳利傷心的陰影,如翼展翅的浮上阿修比的表情。
  「是嗎,貝爾迪尼這傢伙先升為元帥了嗎--」
  傷心無法再進一步以言語表達出來,阿修比下令第九艦隊暫時後撤並重新編成。
  貝爾迪尼的戰死,是受到同盟軍的兩艘巡洋艦同時中彈爆發時,被捲入而造成的。這是
為了在帝國軍的集中砲火中保護旗艦,才特地擋在火線上,但沒想到造成反效果,變成密集
的三艦連續引爆的狀態。
  由於出乎意外的壞運氣失去貝爾迪尼的同盟軍,如果就這件事要憎恨帝國軍的話,大概
是沒辦法的。帝國軍流下的淚水,大概是同盟軍為好漢貝爾迪尼所流的總量的三倍--或許
還不止。
  僅僅四十分鐘的戰鬥,帝國軍出現了差不多六十名將官級陣亡者,在這之中,甚至包括
了修利達上將、哥歇爾上將這些歷戰的老將。帝國軍的人才資源,受到空前的嚴重打擊及損
失。
  「軍務省為之痛哭流涕的四十分鐘。」
  帝國軍內部是如此形容的。這四十分鐘的損失,帝國軍花了近十年的歲月才得以恢復。
  提亞馬特星域,是伊謝爾倫迴廊中最為重要的戰略要地,過去也好,未來也好,都吞噬
了無數的人命,並且,由於這一年的淒絕損失,銀河帝國方面,終於下定在伊謝爾倫迴廊內
建設巨大要塞的決心。常常是戰敗的一方,比較會興起軍事方面的向上心。
  Ⅳ
  勝敗的完全確定,大約是十二月十一日八點五十分左右。
  在阿修比投注心血建築起來的數層陷阱中,帝國軍就像是流血的猛獸似的橫衝直撞,已
經完全沒有所謂的隊形和秩序,帝國軍的艦艇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從敵人手中逃脫。也有
些艦艇被逼到了絕望之境最後猛然反擊,但死戰的時間也只有些許,遭到火線的集中攻擊,
被切成四分五裂而化為宇宙的塵埃。
  直到最後還能繼續維持有組織的抵抗,掩護友軍脫離戰場的,只有舒坦艾爾馬克中將的
部隊,但是到了十八時五十二分的時候,也終於放棄抵抗的念頭開始敗走了。就在這之後沒
多久,阿修比的旗艦「哈多拉克」在三艘巡洋艦和六艘驅逐艦的護衛下,開始由主戰場宙域
前進。為驅散還殘留的孤立敵艦,巡洋艦連續發射主砲,僅僅只有些許的時間離開旗艦。
  不料就在這瞬間,命中注定要中流彈的戰艦「哈多拉克」,艦體中央部分右下方中彈。
  爆炸炸穿了三層甲板,甚至艦橋也遭到波及。地板被炸裂,艦橋人員亞德金斯上尉和斯
帕里亞少尉被裂口吞噬。因強烈震動摔倒在地的作戰參謀西斯少校,好不容易爬起來查看時
間,正好是十九點零七分的時候。這時候布魯斯.阿修比還佇立在煙霧之中,僅僅間隔十五
秒的時間又發生了第二次的爆炸。被炸碎的大塊陶瓷破片,在離地一百一十英吋的高度水平
飛來,像刀刃似的斬裂總司令官的腹部。西斯少校的耳邊,聽到低微的說話聲。
  「哼,現在這時的戰鬥,和女人一樣,相當惡劣呢。」
  非常痛苦的聲音,這到底是阿修比上將說的呢,還是在此時負傷,三十分鐘後陣亡的作
戰主任參謀費南迪斯少將說的,完全分不出來,由於他們兩人的聲音非常相似。但接下來的
話,非常明顯,是阿修比說的。
  「喂,羅察士,抱歉麻煩叫軍醫來一下。照這樣不把傷口蓋起來的話,我的黑心腸都會
被人看見的。」
  許多的證人都證明,這聲音雖然微弱,但非常清晰完全能瞭解他要表達的意思。羅察士
總參謀長站起來的時候,扁帽掉了,血從額頭上往下流。「軍醫!軍醫!」在羅察士的連呼
之下,身穿已被負傷者的血染遍的白衣的軍醫應聲趕到,但是他能夠做的,也只有確認阿修
比的死亡時間而已。十二月十一日十九時零九分,死因是出血性休克。在腹部開了非常大的
傷口,周圍全化為血的泥濘。
  「我們贏了嗎--」
  像是懷疑自己的五官似的,賈斯帕自言自語著。從通訊銀幕傳來疲憊得不在他之下的方
秋林的回話:
  「他們逃走,我們留下來。一般來說,這不就算是贏了嗎?」
  就在這時有別的通訊被插進來「七三零年黨」的各成員,得知他們已經永遠失去了他們
的領導者了。
  獲得大勝的同盟軍,沒有人為勝利舉杯慶祝,在沉重苦悶的氣氛中回到行星海尼森。過
了年,在一月四日,舉行了盛大的國葬。
  布魯斯.阿修比死後被追封為元帥。如果活著的話,就是三十六歲就升到這個位置,是
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歷史上,最年輕的元帥。「達貢的英雄」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兩位
,獲得元帥的稱號時,都已經是四零歲了。
  為了令阿修比的名聲永垂不朽,軍方首腦部還特地玩弄政治花巧。和阿修比同樣是在第
二次提亞馬特會戰時戰死的貝爾迪尼,死後馬上升為上將後就停了下來,等到宇宙曆七五一
年才獲得元帥的稱號,也就是在他死後過了六年。像這種顧慮不僅是為了提高一般市民及士
兵們的英雄信仰,並且也是因為反感已經不再作祟的結果。
  就這樣,天才布魯斯.阿修比的英雄傳說結束了。應該是已經結束了,但在貝爾迪尼升
為元帥之後過了三十七年,不知道是哪來的好事者,在死者的墳墓上用筆畫出了一個問號。
為了把它擦掉,出動現在最新出爐的英雄,這就是目前表面的現狀模式。
  ***
  堆了將近有五打的歷史書在書桌上,楊威利陷入思考之中。
  布魯斯.阿修比元帥的死,如果有被謀殺的可能性存在的話,會是那些人比較具有嫌疑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個情報的來源,到底是存在於交戰的兩軍的哪一方?
  經過再三的確認,在同盟內部,的確對布魯斯.阿修比和「七三零年黨」抱著不安和不
信任的態度,他們畏懼像過去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篡奪銀河聯邦一樣,讓「七三零年黨」
建立軍事獨裁嗎?當然,同盟軍輸了的話也是不妙,但是,贏太多了也不好。要同時滿足這
兩個相反的條件,最好就是同盟軍獲勝,但阿修比戰死,而結果就真如同理想一模一樣。
  這個理想真的只是偶然造成的嗎?這個疑問,像一團黑煙,在楊的思考世界的地平線上
升起。到底在地平線那端會突然蹦出什麼來呢?楊準備拭目以待了。在堆成像摩天樓般的書
山的對側,出現了卡介倫稍有緊張之色的臉。
  「抱歉在象牙塔中引起騷動,不過有條新聞要告訴你。」
  「怎麼了?是誰死了嗎?」
  這不是什麼敏銳的洞察力,只是差勁的笑話而已,但是人類社會中,像這類的笑話就偏
偏常常一語道中事情的真相。
  「羅察士提督去逝了。」
  對當場目瞪口呆的楊,卡介倫又接著投下第二彈。
  「並且不是病死的,是自殺或是意外,似乎也有可能是他殺。現在的階段好像還無法斷
定。」
  稍做停頓,卡介倫含蓄的表達出現狀。
  「事情似乎演變得有點奇妙了。」
  楊也有此同感。他無言地摘下扁帽,用另一隻手抓抓頭髮,雖然這種動作並不能保證可
以使腦細胞活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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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Ⅰ
  宇宙曆七八八年十月九日,舉行自由行星同盟軍退役上將亞爾夫烈特.羅察士的軍事葬
禮。由於唯一的遺族,孫女蜜莉亞姆.羅察士的強烈希望,因此決定在自宅舉行。鉛灰色的
雲從一大早開始,就像是要飛落地面似的,戲弄著準備執行儀式的人的神經,但並沒有實際
實行下降作戰,所以列席者的禮服都得以倖免。
  楊威利少校,也穿上喪服參加儀式。既然穿著軍服不是很像樣的話,當然穿喪服也不是
很中看,只不過,真誠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羅察士提督生前最後會見的制服軍人。由
於不想引人注意,就連別人向他打招呼都嫌煩,所以他盡可能的待在眾人很少注意的會場的
角落。
  「七三零年黨的最後一人從地上消失了嗎--」
  聽到有人這麼說。一個時代的終結,這種感慨對同盟軍的軍人來說,相當有實在感。以
布魯斯.阿修比為代表的七三零年黨的每個成員,就算用含蓄的說法,說是同盟軍一個時代
的象徵,也是當之無愧。穿軍服佩戴喪章的人,或是穿著喪服的人,幾乎全部都是軍方的高
級軍官,光是他們所獲得的勳章的重量,可能就能壓沉一艘船了。
  在他們之間,熱心的交換著低語。
  「說什麼弄錯安眠藥的量?真是的,對這傢伙來說,床好像比戰場更接近死亡嘛!」
  「似乎死得並不怎麼痛苦,以這點來說,算是幸運了。」
  「不過七三零年黨的人--怎麼說,為什麼沒有一個是壽終正寢的呢?」
  深深的抒發他的感慨,但左右的人慌慌張張地制止他,因為穿著喪服的少女,也就是羅
察士提督的孫女,正好經過他們的面前,背脊挺直,正視前方,表情完全壓抑在白色皮膚之
下。她對軍方的高官們,以無過與不及的禮儀回禮著,只不過,就算禮貌周到,但她的視線
似乎有某些地方,令訪客們坐立不安。
  少女隨處走動著,終來到會場的角落,在雕像般--或者該說是像雜木一般佇立著的年
輕軍官的面前停下。待在沒人注意的場所,鬆了一口氣的楊,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馬上立正
站直。
  「這個嘛--這實在太令人難過了,羅察士小姐--」
  「叫蜜莉亞姆就可以了。」
  少女對「艾爾.法西爾的英雄」表現出少女應有的興趣。
  「你對自己的戀人也是這樣稱呼的嗎?某某小姐的?」
  「我還沒有戀人。」
  窩囊的台詞,從楊的嘴裡流出。不是謙遜也不是做作,因為事實就是如此,所以就乾脆
窩囊個夠。蜜莉亞姆默默的注視著年輕的軍人,沒有加上「那麼我當你的戀人好了」這種立
體TV連續劇的女主角似的台詞。偉大的提督的孫女,和似乎無法成為偉大提督的青年軍官
,有幾秒的時間,一起注視著葬禮的進行。
  「非常盛大的葬禮呢。」
  說出口之後,楊的優柔不斷又在煩惱,這種表現法是否會得罪人?蜜莉亞姆.羅察士嘴
邊帶著和她的年齡不相符的苦笑。
  「這其中覺得難過的人,可能連一成也不到,只是形式上來一下而已。」
  「你也這麼覺得嗎?」
  楊認真的點點頭。
  「至少我對羅察士提督是非常尊敬。我不擅長和偉大的人交際,但是對於您的祖父,我
卻是希望能夠更早認識他就好了。」
  「謝謝你,祖父要是聽到這句話,一定會非常高興,因為祖父很欣賞你。」
  對這出乎意外的一句話,楊只能感到非常惶恐。等於是深厚的人生經驗之具體存在的老
人,也相當敬重楊。該怎麼說比較恰當呢,偶而的確也是會有那種沒辦法從人生,或歷史上
學到任何事的老人,但羅察士上將卻不是其中的一份子。
  「布魯斯.阿修比似乎就連死了,也要把同伴們的好運一起吸走。七三零年黨裡面,能
幸福的迎接晚年的人,連一個也沒有。」
  蜜莉亞姆.羅察士對在四十三年前戰死的偉大元帥,似乎仍舊是抱著否定的評價。
  「怎麼樣?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到底是挑撥還是揶揄,楊分辨不出來,只有一件事是很確定的,對這個少女提出的問題
,絕對不能輕鬆隨便打發過去。
  「羅察士小姐,我是希望能尊重--這個--妳的心情,但是像這種的發言,也許會為
死去的提督帶來困擾也說不定。」
  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才好,楊試著提出反論。蜜莉亞姆充滿光輝的眼眸中,反映著楊的身
影。
  「這個--我的想法是如此。被稱為七三零年黨的提督們,都是各自的人生的主角,絕
不是隨命運逐流的人--」
  為了參加葬禮而梳整齊的頭髮,已經被楊亂抓得已經不成形了。楊完全沒有想對她說教
的意思,再怎麼說也沒那種自信認為自己的想法是百分之百正確。再說,要論述人生楊還太
年輕。
  「楊少校,你是否將事實和真實混為一談了呢?」
  蜜莉亞姆用疑問的句型說出了斷定的語氣。非常辛辣,或者該說是以更嚴厲叱責的語調
和表情。
  「七三零黨的各個成員,對各自的人生感到滿足,找出自己人生的意義,這對他們來說
大概是真實吧。但是,以客觀的事實看來,他們的正當權利如果受到侵犯的話,故意忽視這
個事實,豈不是就是不公正了嗎?」
  楊暗自在心中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多管閒事了吧,少女的主張也有她的道理。
  「大家都沒有什麼不滿,所以就這樣好了」像這樣,並不是個研究歷史的人所應有的態
度。
  「妳是認為羅察士提督的權利被侵犯了嗎?」
  「祖父的權利『也』被侵犯而已!」
  蜜莉亞姆對其中的含意,加以微妙的訂正。
  「祖父擔任布魯斯.阿修比的參謀長次數非常多,但我所指的並不是一般論,『參謀長
的功勞全歸諸於司令官』這種程度的問題。」
  以這位少女為辯論的對手的話,非得對語言本身所代表的意義和定義,一個一個加以檢
討,重新確認才行。一個大大的「單語的女神大人」的句子橫斷過楊的腦海,如果說出口的
話,就是超出唐突的限度了。
  無法變成雨的濕氣,冷冷地撫上楊的臉頰,吐出來的熱化為白霧,季節像是呼應人心似
的,比月曆更加快了腳步。楊趁換口氣的空檔,趕快改變話題。
  「蜜莉亞姆小姐,以後要怎麼辦呢?這個--也許這不是我該插嘴的事--」
  「真的是不該插嘴。」
  「對不起。」
  「又是為了沒必要道歉的事,你這個人--。」
  蜜莉亞姆笑了起來,並非嘲笑的笑容,她的笑容又溫柔又和煦,楊也覺得心裡舒服多了。
  「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訂婚了,未婚夫目前到費沙去了,所以沒來參加葬禮--」
  比蜜莉亞姆年長十五歲的商船機械士,沒有什麼橫溢的才華也不是什麼美男子,而是個
篤實的男人。能被生前的羅察士提督看中,並把唯一的孫女的終身託付給他的男人。
  「話又說回來,楊少校,你還要繼續調查布魯斯.阿修比的謀殺論嗎?能捉得到犯人嗎
?」
  「我可不是憲兵啊。」
  把這句話說在前面,也許就是楊對於這點非常在意的證明。蜜莉亞姆的表情也稍微改變
了一下,似乎她的腦海裡也還存在著這段記憶。
  「因此,我無意去把犯人找出來。再怎麼說,我想做的是另外的--」
  楊自覺自己表現力不足。對蜜莉亞姆.羅察士,楊無意說那種虛偽的言詞,但要說出事
實,在這種場合又似乎稍微困難了點。他只好笨拙地,再重複一次說過的話。
  「再怎麼說我並不想刻意去找出犯人就是了。」
  這是真心話。楊的興趣,與其說是在於物理上的追查犯人,還不如說對追究和「布魯斯
.阿修比謀殺論」有關的,過去的人與人之間錯綜複雜的心理,要得來有興趣多了。這也許
是沒能當上歷史學家而當上軍人的楊,內心的執意和不死心在大跳踢踏舞也說不定。事實上
,歷史學是人世所不可欠缺的學問,但也有包含著挖掘死者陵墓的一面存在,因此絕對不能
忘記這一點,要常常懷著敬畏的心情。
  「似乎不像是死不認輸嘛。」
  「不,就是死不認輸,我想。」
  由於些微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楊這麼回答。蜜莉亞姆.羅察士又是一副想笑的表情。
  「那麼,再會了,楊威利少校,祈求你能盡量不傷害別人而樹立功勳。」
  蜜莉亞姆伸出了被黑色長袖裹住的手腕,和楊友好的握握手。留下如煙一般的笑容,蜜
莉亞姆自楊的身前離去。楊被喪服包圍著,就這樣呆立在原地,心中在想,這是否就是被小
鳥逃走了的貓的心情呢--似乎,這個比喻好像不太正確就是了。
  Ⅱ
  葬禮儀式平平淡淡的進行著。如果是像結婚典禮那種,原來就是明朗、喜氣洋洋的儀式
的話,即使不照形式進行也沒什麼關係,但葬禮就像是慣例和社會習俗的精粹,非得按部就
班來不可。然後文章的長度常常是和思念的深入程度成反比的追悼文,成打成打的接連不斷
,統合作戰本部長、國防委員長、軍官學校校長、退役軍人聯盟會長,以及其他等等,加上
一長串專用名詞的職稱的大群。對了,說到現在我軍之中擁有最高地位的人是誰?正沿著記
憶的細絲往上追溯時,有人來向他打招呼了。
  「好久不見了,楊學長。」
  敬禮後,完全沒顧慮到這是什麼場所,笑著走過來的是達斯提.亞典波羅,是楊在軍官
學校的學弟,預定明年六月畢業的四年級生,被認為將來非常的有希望,同時期的楊根本就
不能比。
  以身為一個軍人才能的平衡這一點來說,達斯提.亞典波羅是遠遠凌駕在楊或亞列克斯
.卡介倫之上,不過倒是還沒從軍官學校畢業,一切都只能說是可能而已。即使如此,文書
工作也好前線指揮也好,理論和實踐兩方面都沒有過與不及,非常的調和,也很受低年級的
愛戴。從楊還在學校的時候起,很奇怪的就和楊的精神波長很配合,開始有交往,和楊搭檔
進行模擬戰,分別在擔任司令官和參謀共計有四次,四戰都留下全勝的記錄。
  也是穿著喪服的亞列克斯.卡介倫發現了學弟們,出聲和他們招呼。
  「亞典波羅,我倒沒想到你也會來,真是老實嘛。」
  「因為是軍事葬禮,所以軍官學校的學生,全體都被趕來了。」
  亞典波羅聳聳肩膀。
  「其實也不是不情不願的。羅察士提督似乎是位很了不起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不
用上課,簡直是再好也不過了。」
  最後的一句話,與其說是開玩笑,還不如說是喜歡故意裝壞,還比較恰當。達斯提.亞
典波羅在學業成績方面,可以說是屬於好學生之流的,但精神構成要素似乎以叛逆性的成分
較多,有喜歡被人當做問題學生的傾向。行動力和組織力可從他身為「有害書籍愛好會」的
負責人,暗中活躍的情形,充分加以證明。被他人命令的時候,只會照所說的一板一眼去做
的他,碰到自己感興趣的事的話,就會熱心的把精神完全集中在這方面。進行模擬戰時,對
於敗北的部隊的重新編成繼續抵抗的這一類,不管怎麼說,應該是屬於陰性的戰鬥指揮方面
,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當這個青年指揮的時候,敗軍的動作,會非常不可思議地變得非
常精采,說不定比起照正規隊型的艦隊戰,還不如用游擊式的戰鬥指揮,還比較能發揮他的
才能。
  卡介倫、楊和亞典波羅這些人,仔細想想,會覺得他們是很奇怪的三人組。已經在軍方
行政社會成功的卡介倫、看起來像是偶然挖到地下水脈的楊、將來非常被看好的亞典波羅這
三個人,三個人是當初都不是希望當軍人的人:楊是想當個歷史學家,卡介倫是對行政組織
經營感興趣,亞典波羅是希望當記者。
  軍官學校或軍隊,經常是各方面人材的供應源。因為免繳學費,又能學習到體系式的組
織營運理論,以及統帥集團的實踐這些實際經驗,只不過,由於失敗的例子的數量幾乎和成
功的例子相同,所以也不能只提成功的例子就好了。和「學習歷史上的偉人」這種笑掉人大
牙的話一樣,在現實上根本行不通。
  現實上,超出理論之外,叫「偶然」的,這種莫名其妙的成功要素也是存在的。像楊,
說他是「會走路的偶然中獎」,也是沒什麼話可以加以反駁。
  楊的視線,停在一個男人身上,或許比較適當的說法時,有一個男人,非常神氣地,切
入楊的視野。年齡大概是三零出頭左右,把喪服穿得無懈可擊的高個子的青年紳士,端正的
外表,再加上充滿自信的洗練動作,更令人對他加以注目。不知道是有意或是無意,就連手
指尖,也使人覺得像是老練的舞台演員似的動作。對於這一點感覺如何,就得視觀者個人的
觀點了。以楊來說,似乎不是很欣賞這種類型,不過不管怎麼樣,還是向卡介倫詢問:
  「那個男人是誰?喏,就是那個像舞台演員似的男人。」
  順著楊的視線望過去,似乎是將記憶裝置的畫面重新播放出來。
  「是不是優布.特留尼西特?他是年輕一代的議員中最受擁戴的人,記得好像就在前些
時候才剛當選國防委員的樣子。」
  卡介倫的聲音中,不包含有任何好意的微粒。在他所說的任何一字一句之中,沒有半點
不公正的心意,但是聲音卻洩露了他的想法。
  「大家都說只要再過兩、三年,他一定能獲得最高評議會中閣僚的席位。以目前最受歡
迎這一點來說,和你倒很有得比呢。」
  「我是不怎麼受歡迎也無所謂就是了。」
  楊低聲的喃喃自語著,突然靈機一動,向亞典波羅透露部分的機密。有關這個阿修比的
謀殺論,想聽聽這位學弟的意見。回答非常的簡單明瞭。
  「簡直像傻瓜似的。」
  「的確是很傻。」
  「因為如果像這樣把阿修比提督除掉之後,還有誰能從帝國軍的手中保衛同盟呢?謀殺
阿修比提督,簡直就像是自己搬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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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1-3-27 17:38:56 |只看該作者
  學弟的發言原則上是正確的,但是在歷史上,卻有數不清的例子存在。當權者為了保身
及猜忌,而動手剷除有能將帥的例子,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直接導致國家的滅亡,但也有
些反過來,有能的將帥實際篡奪了國家的例子也有。也就是說,國家或權力體制不可能永遠
存在,封閉了A這條衰亡之路,也只不過是開啟了B這道滅亡之門而已。
  「說得沒錯。就像是人一定會死一樣,國家也一定會滅亡,其中的判別在於長短不同而
已。」
  忽然,又想起羅察士提督。他比好友們的任何一人都要活得久,但他是幸福的嗎?
  「和阿修比同時代的人,沒有任何義務,一定非得是所有的人都崇拜他、敬愛他、理解
他不可嗎?」
  已成為故人的亞爾夫烈特.羅察士曾經說過這句話。如果把布魯斯.阿修比這個專有名
詞換成楊威利的話--這也許是現實給予人的小小教訓也說不定。即使不能為萬人所理解,
也沒有必要為此悲歎。並不是強硬主張孤獨才是自己的本性,只不過覺得只要有少數知已也
就夠了而已
  「那麼,還不知寫這種投書的傢伙的真面目嗎?楊學長?」
  「現在還不清楚。」
  也許永遠也查不出來,這句話只是沒說出口。亞典波羅注視著楊的臉,似乎想說些什麼
似的表情,但還是模仿學長,保持沉默。
  「真實經常有複數的存在是吧。」
  卡介倫好像覺得有些冷了,兩手交互磨擦。
  「實際參加戰爭的人的真實,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這話說得也是沒錯,楊也同意這種論點。就算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場合,用右眼看的時
候和用左眼看的時候,會不會把同一個物體看成不同的東西呢?更別提還有會轉到側面去看
的人,也有會從後方去看的人。每個人,映在視網膜上的形象大概也是各不相同的吧。
  楊輕輕甩了甩頭,出現了想得太多而頭痛這種症狀。這種毛病不太好啊--楊心想著,
只想著如何去超越耐力的界限,把現實處理的範圍遠遠的拋在一邊,這樣會陷入思考的迷宮
之中。這件事的本身,雖然叫人頭痛卻是相當有趣,但也許不是應該腳踏實地一點比較好也
說不定。
  葬禮終於結束了。
  Ⅲ
  布魯斯.阿修比死後「七三零年黨」開始無力化。最少,已不再是個統一團結的派閥,
成為政治家們的惡夢了。「進行曲」賈斯帕也好「男爵」渥利克也好,方秋林也好,每一個
都是有能力、優秀的指揮官,但他們都無法勝任派閥的核心。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後,他們
分裂、分散,終於不再有齊聚一堂的機會。各自榮達顯耀,退役之後進入實業界或教育界,
成為功成名就的偉人們。但是,就如同蜜莉亞姆.羅察士說過的「七三零年黨」的成員,每
一個晚年都是相當不幸。這一點,如果站在和蜜莉亞姆不同的觀點來看的話,也許,布魯斯
.阿修比才是他們幸運的最主要的因素也說不定。
  --「男爵」沃里斯.渥利克在那之後,繼續擔任第一線指揮官和帝國軍戰鬥。宇宙曆
七四九年晉升為上將,七五一年就任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之職。其後兩年間沒發生什麼大的會
戰,七五三年平安退役。當時年僅四十三歲。經過一年的休養,出任某間有傳統的私立大學
校長一職。沒犯什麼大過錯而渡過一期三年的任期,回到出生地的行星帕拉斯當選地方官,
渡過一期四年的任期後,轉入中央政界。七六零年獲得最高評議會中國防委員長的寶座。同
時,由於過去歷歷的戰功,獲得元帥的稱號。看起來似乎是一帆風順的人生,在社交界中也
是著名的名士的他,身邊連續發生醜聞事件。但沒有任何一件是他本身的犯罪。國防委員會
事務局的貪污事件被揭發,由於有人為此而自殺,在這件事平息之後,不得不為此事引咎辭
職。接著是交往五年的情婦因毒品中毒死亡,再加上接二連三發生的小事件,使「男爵」的
聲名一敗塗地。他從政界及社交界抽身引退,帶著僅有的些許資產,遷居到行星海尼森的小
都市去。七六六年,因心臟病突發去世,這時才五十六歲。
  「進行曲」弗雷迪利克.賈斯帕,在所有僚友之中,是在軍隊中待得最久的人。宇宙曆
七四九年晉升上將,站在面對帝國的最前線渡過寧靜的歲月。七五三年,繼「男爵」沃里斯
.渥利克之後,接任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職務,和帝國軍之間有勝有敗,直到七七零年去職
為止共十七年,創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一職的最長在任記錄。在這段期間,七六四年獲頒元
帥稱號。七七零年到七七一年擔任統合作戰本部長,在這期間並無任何是好是壞的特殊作為
。看來不論在任何場合,都是個實戰派的人物。七七一年退役後,攜同妻子出發旅行,在歸
途中,宇宙船發生意外,夫妻同時死亡。當時夫為六十一歲,妻五十六歲。
  比賈斯帕晚兩年,方秋林也去逝了。
  冷靜沈著的方秋林在七五零年昇為上將。也並沒有表現得特別高興,就和以生死為賭注
面對戰鬥時一樣,那種淡然的態度。在宇宙艦隊總參謀長、司令長官繞來繞去最後昇到統合
作戰本部長,是在七五五年。直到七六一年為止,一直擔任著這個職位,和昇任宇宙艦隊司
令長官的弗雷迪利克.賈斯帕搭檔了有六年之久。兩者以身為公職的身份來說,關係處得並
不壞,但完全沒有私人性質的友誼來往,就連彼此的自宅都沒去拜訪過。七六一年,獲頒元
帥稱號後退役。就任統合作戰本部長時,以超群的實務處理能力和欠缺人情味的一板一眼人
事,建立的業績也是夠格稱之為名本部長的。
  家庭這方面則相當不幸。和妻子離婚,兒子又早死,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退役之
後,得到許多榮譽職位,但如果認真地投入工作的話,又會被年輕人所嫌惡,因此只有每天
一個人,坐在公園的板凳上餵鴿子。六十三歲時患肺栓塞症,在第二次發作後去世。
  方秋林在臨死的病床上也是冷淡又沉著。當醫生問他「痛不痛?」的時候,他眉毛也不
動一下的回答「當然是會痛的啊!」再過兩分鐘後,宣布「意識漸漸混濁了。再說下去的話
,也不會說出什麼好話,我不想說話了。」在這之後,不論任何人和他說什麼他都不回答,
四十分鐘之後去世。「七三零年黨」的成員,在他死的時候到場的,只有亞爾夫烈特.羅察
士一人而已。方這一死,羅察士等於失去了以往所有的戰友,在之後的十五年中,以身為「
七三零年黨的最後一人」靜靜地孤守著這最後的一城。
  方秋林留下遺言,什麼葬禮、埋葬通通可以不必了。葬禮還比較沒話說,但不能不加以
埋葬,於是由羅察士安排,秘密地埋葬在柯林頓墓地。簡單樸素的墓碑,除了刻上他的姓名
和生歿日期之外,只有一句「沒背叛過信賴的一生」而已。
  約翰.多林克.柯布在七五零年昇為上將,就任宇宙艦隊副司令長官,翌年七五一年,
於「帕蘭迪亞會戰」戰死。享年四十一歲。在這一戰,柯布的作戰指揮失去以往任何一戰的
精采,單方面的被敵軍翻弄於股掌之間,吃了完完全全的敗仗。戰死者人數超過三十萬的大
敗。
  這時候「進行曲」賈斯帕,率領救援艦隊趕往帕蘭迪亞星域,但遲了四小時。當他趕到
戰場時,獲得完全勝利的帝國軍已經踏上歸途。賈斯帕自後方以追擊,多少為戰友報了一點
仇。不,也許他本人是這麼想的,但卻傳出一個冷酷的謠言。就是說賈斯帕如果想趕的話,
援軍應該能趕得上才對,但因為他想一個人獨佔功績,所以就對柯布見死不救。為了丈夫的
死亡發狂的柯布夫人,相信了這個謠言而對賈斯帕加以責難。雖然事後夫人向賈斯帕謝罪了
,但這種太過於傷人的謠言,對死者和生者雙方傷害都很大。柯布死後,受封元帥稱號時,
賈斯帕親自前往向遺族報告這個消息,但夫人卻避不見面。以後,直到賈斯帕死了,柯布的
遺族都沒有再和他見過一面--。
  Ⅳ
  
  參加了「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的司令官們的意見,雖然只是表面上的,但也算是弄清
楚了。再來楊認為,應該聽聽中堅軍官和下級士兵們的意見,因此選出了幾個人選。曾經讀
過他寫的雜記的,這個叫亞歷山大.比克古的人,是最先想到的人選。照計算的話,這個人
現在應該有六十二歲,說不定已經退役了。經過調查之後才發現,比克古氏目前已晉昇准將
了。
  宇宙實在太遼闊了,如果楊威利認真調查的話。光是坐在行星海尼森查資料,所知到底
非常有限,這樣的話該如何是好呢?楊威利非常稀奇的突然冒出來勤勉這項美德。把大略列
出的會戰參加者名單,重新再詳細製作一次,列出軍官二十名,下級士官二十名,士兵三十
五名的正確名單。並調查出他們目前的住址,製作前往拜訪他們的詳細日程表出來。為了申
請出差旅費,在十月十二日向亞列克斯.卡介倫中校提出。
  「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弄出來,真該對你另眼看待了。」
  「總之,只要我想去做的話嘛--」
  楊一副自信過剩的口吻。正在檢閱文件的卡介倫,看到出差費的預估額時,表現出稍微
有點為難的表情,但嘴裡什麼都沒說。光是楊會申請出差費就已經令他大感意外了。
  再怎麼說,到底是年幼時期開始就和父親泰隆在宇宙間旅行的楊威利。對?星系到?星
系,行星到行星間旅行全沒有心理上的抵抗。出差也好,是長期的也好,對他來說都不成問
題。
  在提出計劃書的三天之後。
  「讀完了同盟軍英雄列傳了嗎?楊少校大人」
  卡介倫這麼說的時候,楊坐在書桌後正陷入半睡眠狀態。在向卡介倫提出調查計劃書的
時點,楊已經花費了他十個月分的勤勉的關係,所以在出差令正式批下來之前,反正也沒什
麼事好做了,就開始閱讀些還沒看過的資料。不過說是這麼說了,但有興趣的資料早就都看
過了,剩下來的資料,大多是些數字表列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或是與其說是史傳,還不如
說是缺乏客觀性的信仰書之類的。因此,楊就用這些書堆在書桌上,舒舒服服的在防壁後面
小眠。
  「睜開眼睛清醒一下,你的新任地決定了。」
  卡介倫說這些話時,不管聲音也好表情也好,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嚴肅的味道。但是,和
睡眠之神有著友好關係的楊,對這點就裝做沒看到似的,只是形式上的點點頭,老實的繼續
聽卡介倫接下說什麼。
  「你被派往行星耶柯尼亞的俘虜收容所。這件事似乎是忙了點,反正在這個月月底之前
從海尼森出發就可以了。」
  眨眨眼睛,楊注視著學長的臉。要把耶柯尼亞這個專有名詞從記憶的抽屜中找出來,必
需花上將近五秒的時間。找出來之後,也沒有什麼欣喜若狂的感覺。記得好像是個不景氣星
區的不景氣行星,除了俘虜收容所之外似乎就沒有其他產業了。
  被冠上俘虜收容所的這種地方,不論是在小說裡,或立體電視中,都是種非逃出去不可
的地方。飽受惡毒的收容所長和殘忍的守衛折磨的主角,運用智略和勇氣以及毅力終於逃了
出去。收容所的職員,全是可恨的壞蛋角色。而現在「艾爾.法西爾的英雄」楊威利,居然
就是要去赴任這種壞蛋角色。
  「哦,俘虜收容所啊--」
  楊似乎很佩服似的,如此自言自語著,毫無意識的調整了一下扁帽的角度。
  「不是當所長吧?我想。」
  「第三號人物。所長、副所長、再下來就是參事官了。所長是上校,副所長中校,參事
官和警備主任是少校。」
  「參事官要幹些什麼事呢?」
  「所長如果犯了過失的話,要分擔這個責任。」
  「那麼就祈禱所長是個非常能幹的人吧。」
  「是這樣就好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想這次要多久才會回來呢?」
  「是嘛,一年之內大概回不來的吧。」
  其實也沒有任何根據,楊就這麼回答。卡介倫摸摸下巴,半安慰半鼓勵的看著學弟。
  「大概最少要半年吧,這段期間就稍微忍耐一下。這裡會想辦法早點把你調回來的。」
  「就等你的消息了。」
  「這是說,如果我自己不被下放的話--」
  卡介倫這句話,楊沒辦法完全當成笑話來聽。
  「說不定--這個,和調查阿修比提督的那件事--」
  「不清楚--」
  「這樣的話,中校,說不定就是--」
  「再怎麼推測在這個節骨眼也沒什麼用處。還是去做些有用的事吧!今天可以不必非要
待在辦公室裡了,乾脆回家去收拾行李算了。」
  真是十分有用的忠告。
  就這樣,楊威利就真的是慌慌張張的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行星海尼森。才遷入沒多
久的軍官宿舍,也必須委託軍方的設施管理課處理。拖著一個行李箱「艾爾.法西爾的英雄
」在十月三十一日自己前往宇宙港,把行李交給託運櫃檯之後,才一轉身,發現有一位看起
來非常年輕的女性站在眼前。
  「太好了,總算來得及。上課時間拖長了,原來以為這下子完蛋了呢。」
  「沒想到妳會來送行,也用不著這麼勉強啊。」
  「如果沒來的話,約翰會生氣的。自己的好友出發也不去送行,會罵我薄情的。」
  潔西卡笑完了,用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楊。
  「我也--當你是我的好友啊,楊」
  對這樣的發言,要怎樣應對才好,還不夠老練的楊無法下判斷。只覺得潔西卡的熱情太
耀眼了,稍微把視線移開,赫然看到佇立在機場大廳中的卡介倫和亞典波羅。原本他們也來
送行了。只是看到楊和潔西卡在談話,有所顧忌而沒走近而已。
  「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就和我連絡吧。可能會多花上一些時間,但一定會幫你送去的
。不可以太客氣哦!」
  「謝謝,到時候就拜託妳了。」
  楊率直的這麼回答,並先伸出手和潔西卡握手道別。
  「那麼代我向拉普問候一聲。似乎總是和他錯過,老是麻煩潔西卡當我們的信差。」
  「要保重。下次兩個人能一起來看我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點點頭,楊對潔西卡輕輕揮揮手告別。楊對卡介倫說的,想辦法在半年之內調他回來的
事,抱著很大的期待。
  對於自己到底會漂往何方,楊是希望能由自己掌握。而眼前的現實,流向未來這件事是
不會有錯,但是由於自己「連在未來兩星期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也不清楚」的這種當差的身份
,也只能為之苦笑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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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3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Ⅰ
  行星耶柯尼亞,位於距離同盟首都海尼森四八零光年的達納多斯星系中。楊威利少校於
宇宙曆七八八年十月十五日,奉命調任軍部耶柯尼亞俘虜收容所的參事官一職。從行星海尼
森出發是在十月三十一日,到達耶柯尼亞是十一月九日。原本說來,其實也不是需要花上九
天的行程,但由於位置偏離主要航線,因此管制方面有延後處理的傾向,常常要花上很長的
時間在中繼地點等待,以及在這條航線上飛行的宇宙船,都被歧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已。
  走出宇宙港的寒酸建築之外,楊正在考慮要怎麼辦才好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一位年輕大個子的軍官站在正面向他敬禮。
  「是楊少校吧,我是派特里契夫上尉,特地來迎接參事官的。」
  個子又高,肩膀也寬,身體也非常厚實,年齡大概要比楊年長五、六歲左右,看起來非
常氣派,是個非常健康的青年軍官,看著比自己年輕的上司,雙眼中也沒有半點在意的神情
。讓軍官學校的學弟超過自己,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不太愉快,而這位上尉似乎沒有這方面
的心理障礙。
  「行李由我來吧。」
  派特里契夫上尉說著就伸手,把楊拖在後面的沉重行李箱拎了起來,看他那種輕鬆的動
作,簡直就像拿著羽毛枕頭似的。似乎和派特里契夫的身體一樣,臂力也是相當可觀的。
  讓楊坐進助手席後,派特里契夫立刻發動地上車。可稱之為老爺車的這輛地上車,內部
裝潢也好、機件也好,都已經被使用得超過充分的程度。就像是對老兵特別照顧似的,駕駛
得出乎意料細心的派特里契夫,在發動後兩分鐘打破沉默。
  「老實說,前途比較被看好的軍官,很少會被分配到此地來的,當然我也不例外,因此
像楊少校這樣有名的人會被調來此地,實在是令人無法想像。」
  「我也不是前途多被看好的啊。」
  「您太謙虛了。」
  「真是謙虛就好了。」
  坐在助手席上的楊換了一個姿勢。地上車的透明保護罩持續的發出細細的、低沉的,像
是有裂縫似的聲音,較大的砂粒乘著風打在保護罩上,好像在說「認命了待下來吧」像在恐
嚇楊似的,精神飽滿的歡迎他。楊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變得很愉快。
  「以後我會陪您來參觀市區。」
  會這麼說,是因為派特里契夫的身份是參事官助理,今後楊要是想完成自己份內職務的
話,他的幫助是絕對必要的。這位助理的能力的高低還是未知數,但派特里契夫本身的氣質
,似乎離邪惡相當遙遠,對楊來說,至少可以先放下一半的心。
  「如果能真正實施大規模的綠化計劃的話,居民應該早就可以超過一百萬了才對。」
  但事實上,居住在這個星球上的,只有平民十萬六千九百人,軍人三千六百人,帝國軍
的俘虜五萬五千四百人而已,連首都海尼森的一條街道都填不滿的人口,全部集中居住在狹
窄的植物繁生地域。雖然說是非常狹窄,但由於人口太少的緣故,過於稀疏的印象仍舊不會
改變。有著豐饒的水和植物但人口很少的星球,在有人類進出的宇宙中是不存在的,人類沒
有水和植物的話是無法生存的。
  楊拜託派特里契夫上尉帶他到標高較高的地點。地上車走在沒有正式舖設、只是在砂地
中注入硬化劑的路面上,最後在一個較高的小山丘上停車。色彩單調的平坦土地展開在面前
,在這之中,植物的綠色和水的藍色,似乎強調著些微的生命力。
  像這樣眺望著,就會瞭解行星海尼森是個如何深受水與綠之惠的豐饒土地。建國之父亞
雷.海尼森下定決心完成的一萬光年的長征,的確獲得他所求的回報,這是指自然環境方面。
  「問題是在於政治方面又該怎麼說呢?」
  這麼想的話,並不是在諷刺,他是真心的尊敬著亞雷.海尼森,當看到他的理想被貶損
、被玷污,民主政治墮落成了愚民政治的時候,會覺得不愉快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光明正
大在政治上行不通,這的確是事實,但對於用這個當做免罪符來到處揮舞、盡情擴張私權的
這種人,楊根本無法提起尊敬他們的心情。
  話又說回來,在這裡設置的俘虜收容所,佔地面積六六四萬平方公里,位於綠地和岩石
沙漠的界線上,佔地範圍有三重的鐵絲網圍起來,但就算從收容所中逃出去,也沒有其他地
方可去。要到其他的星球上去,非得利用一個月僅有一班的定期客貨機不可,再加上根本不
會有停泊在星球上的行星間運輸船。人數超過五萬人的俘虜比較起來也是較為自由,也能自
由出入收容所,可以去農場或礦山去打打零工,或者是到行星上唯一的都市,耶柯尼亞大都
會--明明是窮鄉僻壤還偏偏取這種誇張的名字--去買東西。基本上,夜間是禁止外出的
,但能趕得上就寢和起床時的點名就不會有事,甚至更極端的,在這中間,如果離開收容所
然後又回來的話,絕對不會受到處罰。原來說來,同盟是自由的民主社會,這是眾所周知的
事實,因為這個理由,所以對帝國軍的俘虜待遇相當寬厚,但由於財政上的問題,不能在這
種地方太浪費,不過就算現在,俘虜們所受到待遇也絕不能說是惡劣的。「比同盟軍的下級
士兵所受的待遇還好」這種話,還被拿來當作不好笑的笑話來說。
  從只是名為「宇宙港」的宇宙港到收容所,坐地上車要花一小時的時間,從收容所正門
到所長室所在的本部,還要再花上十分鐘的車程,從玄關大門徒步走到所長和等待接見,又
各花了五分鐘。好不容易楊總算見到他的上司所長了。
  「我是楊威利少校。」
  「你好,我是巴納比.柯斯提亞上校。」
  在自由行星同盟中,校級軍官的退休年齡是六十五歲,以楊的標準看上去,柯斯提亞上
校似乎已經將近退休年齡,但實際上,上校只有五十九歲而已,對楊來說,是和他父親同年
代的人。柯斯提亞上校有著像是在黑褐色的布料上雜亂放著白色絲線似的短髮,和同色調的
硬短鬍鬚,是個有著對茶色的眼睛的中年人。給楊的印象有點太一板一眼,不過這當然是以
楊的眼光標準,如果讓楊來看也覺得「不太像話」的話,這個人身為軍人來說,問題可就大
了。
  楊的視線停在坐在書桌之後的柯斯提亞上校的頭部上方。一張放大的照片,裝在相框中
,裝飾在牆壁上,那是「七三零年黨」的其中之一,被冠上「進行曲」這個冠詞的賈斯帕提
督的肖像照片。察覺到楊的視線,柯斯提亞少校重重的點點頭。
  「是的,我年輕的時候參加過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
  也不是很令人吃驚的事,參加過那次會戰生還的人有好幾百萬,除去在那之後死亡的人
,剩下的人還是相當多,只不過以年齡說來,就算是在當時最年輕的人,到現在也應該有六
零歲了才對,沒想到柯斯提亞上校就是這其中之一。
  肖像照片中的人,靜靜的承受著楊的視線。從軍服胸前的階級章,很明顯地可以看出這
是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當時的照片。年輕、銳利、精悍、充滿鬥志及生氣的「進行曲」賈斯
帕,是當時的中將。和有著不幸晚年的僚友們不同,對賈斯帕來說,也許有比第二次提亞馬
特會戰更精采的時期也說不定。
  柯斯提亞上校閉起眼睛,回想的漣漪似乎傳遍了全身。「我在那個進行曲賈斯帕的手下
作戰,才剛從專科學校畢業,十六歲,是最年少的士兵。我到現在還記得賈斯帕提督對我說
話時的感動。」
  楊回想起蜜莉亞姆.羅察士的話。真實和事實間的差距,這當然不是指善與惡之間的差
距。基本上來說,認為哪一邊比較重要,應該任由各人的自由來判斷,問題是在於,A這個
人的真實和B那個人的真實相互衝突的時候,其中一方不當地侵害他方的這種場合。比方說
,把當權者或仰其鼻息之輩的歷史觀,強迫灌輸給一般市民的話,這就會產生出像銀河帝國
的那種社會出來。
  柯斯提亞上校,從專科學校畢業過了四十三年,只差一步就會被人稱之為「閣下」了。
對二十一歲就誤打誤撞升到少校的楊來說,想到柯斯提亞的辛勞,不由得為之臉紅。真是的
!楊對於被捲入一團混亂中,結果反而出人頭地的自己,重新認識了一番。不過這個姑且先
不去管它,楊趁機提出他的問題。
  「布魯斯.阿修比提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對楊提出的疑問,柯斯提亞表情認真的斜著頭思考著。
  「總之就是個像神話一樣的人。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能被批判啦、或者批評的對象。」
  也就是說,已經成了一種信仰了。從柯斯提亞上校給人的印象,不知道為什麼,楊似乎
能夠理解。
  收容所長柯斯提亞上校,將一名士兵的回想放回過去的領域。對這個年齡和他相差三十
八歲、階級卻只差兩級的新任部下,有許多事要訓示,即使是著名的「艾爾.法西爾的英雄
」,一個從軍官學校畢業還不滿一年的小毛頭,對俘虜收容所的營運,應該是一無所知,沒
經驗的外行人才對。在告訴兩、三點注意事項之後,上校的表情稍有改變。
  「俘虜們之間有著自治組織的事,你聽說過嗎?少校。」
  「是,曾經聽說過。」
  這個僅稱之為「自治委員會」的組織,很諷刺的,是行星耶柯尼亞的最大的社會團體。
同盟軍的士兵人數,還不到俘虜們的十五分之一,想以武力壓制,在物理上來說是不可能的
。在收容所六零年的歷史中,俘虜們的大規模暴動,只有在五十二年前,發生過一次而已。
  「五萬五千四百名的俘虜一齊蜂起的話,三千六百名的士兵根本就是束手無策。」
  「楊少校,你有一個人打倒十五名俘虜的自信嗎?」
  「完全沒有。」
  「那麼就要和俘虜們好好妥協。當然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你的弱點,但如果不能以武力
壓制的話,就必須努力贏得自治委員會的合作才行。」
  ***
  令楊非常感到意外的是自治委員會的負責人,是位叫坎菲希拉上校的人物。一般說來,
所謂俘虜們的組織,軍官和非軍官之間通常是分開的,而且大多數的情況是由非軍官掌握著
實權,而現在在行星耶柯尼亞,軍官也好,下級軍官也好,士兵也好,全部由一個團體統一
起來,由上校擔任它的負責人。由於耶柯尼亞的收容所中,沒有將官級的俘虜,換句話說上
校就是最高階級。到底是在耶柯尼亞的收容所中,帝國軍的階級制度在異邦還能照原樣發揮
它的效果呢?或者是坎菲希拉上校這個人,具有優異的領導能力和眾望所歸呢?對於這一點
,楊感到非常好奇,但柯斯提亞上校卻沒有再加以說明。
  走出所長室後,雖然不是很充分,但派特里契夫上尉對楊稍做了解釋。坎菲希拉上校被
留在收容所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從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被同盟軍俘虜之後,以後就一直待在這個收容所中了。」
  「待了四十三年--?」
  整整是楊人生的兩倍時間,被俘虜的時候,坎菲希拉上校是二十八歲,照計算的話現在
已經過了七零歲了。
  「等於是這個收容所的主人一樣。收容所所長更換了差不多有十任了,而坎菲希拉老爺
爺卻是一直待在這裡,不用說,就是現在的所長在他面前也是抬不起頭的。」
  照派特里契夫上尉的說明,坎菲希拉老人在銀河帝國中,是男爵家的當家。原本不是出
自武將之門,而是屬於文官的家系。年輕時的坎菲希拉,也曾在不知道是以第幾代皇帝的名
字命名的大學中主修行政學,擔任過帝國政府內務省的官僚。已經成功地步上可能在三十歲
前後當上地方行政長官的路子的他,突然放棄了文官的職位進入軍隊,從幹部候補生到被任
命為少校,是在二十五歲的時候,一年後升為中校,再升為上校參加「第二次提亞馬特會戰
」,這是他人生的分歧點,可以推測出似乎是有相當複雜的原由。派特里契夫用以下的話,
做為他的敘述的結尾。
  「即使是帝國的貴族,似乎也不是很輕鬆呢。」
  Ⅱ
  楊分配到的房間,是由起居室兼書房和寢室以及浴室組成的,起居室兼書房的面積大約
二十平方公尺左右。寢室的大小是約十二平方公尺;起居室兼書房裡有寫字桌、咖啡桌、躺
椅以及幾張椅子。寢室裡有床、床頭几、衣櫃,最低限度的傢具一應俱全。房間要能表現出
個性,必需居住者住上一段時間後才有辦法,現在雖然相當煞風景,但也是無可奈何。
  「這半年就打攪了。」
  楊就這麼對房間,或者該說是對房間的先住者像妖精啦或幽靈們打招呼。也說不定會不
只住半年而已,這等到時候再重要打招呼也不遲。由於楊沒有那種「換了枕頭就睡不著」的
精神傾向,所以如果要說楊有當軍人的素質的話,大概也只有這一點而已,至少,如果在有
閣樓或天井的房間就睡不著的話,是無法勝任經常調職的單身軍官的。這是單純的適不適合
從事這個職業的問題,比方說患有幽閉恐懼症的人,如果坐進單座式戰鬥艇的模擬教練機的
話,只會引起恐慌狀態而已。
  楊威利少校,似乎對於環境的適應能力相當優秀。
  「如果就這樣待在這裡,悠閒地熬到退役似乎也不錯。」
  競爭心、向上意識這種觀念嚴重缺乏的楊,甚至冒出這種念頭,就是由於楊還不瞭解嚴
酷的現實才會這麼想。
  由於楊已經是少校大人了,所以有侍從兵來照顧他身邊的瑣碎雜事。希望不是太囉嗦的
人就好了,出現在正在這麼想的楊的面前、向他敬禮的,是位叫江濤的一等兵。
  「一心一意專注在侍從兵的工作上三十五年,多虧這樣才會從來沒開槍射擊過人,或被
人射擊過。」
  說話的口吻,與其說是軍人,還不如說是便宜旅館的掌櫃似的。這位叫江濤的一等兵,
是位有亮亮發光的蛋形頭、中等身材、剛步入老年的人,和楊不同意味的,是個看起來不像
軍人的人。一等兵的薪水並不很高,但由於也沒什麼特別需要花錢的地方,連續三十年也會
有獎金可領,所以生活應該不會有困難才對。這樣薪水和獎金合計大概有多少,楊沒有過問
。對他人的,而且是部下的經濟情況感到興趣東問西問,並不是種高尚的行為,而且假如萬
一這個金額比楊的薪水還高的話,那以後彼此之間,就連打招呼都很尷尬。
  比起這種事,楊另外有事要拜託這位年長的侍從兵,就是想請他不要把房間收拾得太乾
淨這件事。
  「能夠的話,希望能更雜亂一點,這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才能比較落實一點
--會不會很奇怪?」
  「是很奇怪。」
  毫不客氣,直接了當的批評。
  「不過,像這樣的上司,我以前也曾經遇到過,男爵沃里斯.渥利克提督也是這樣的人
呢。哎啊,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能夠服侍他實在太光榮了。」
  似乎不怎麼在意的一句話,夾雜著樸實的自傲。楊的內心覺得實在是受夠了,連遠遠離
開了首都海尼森,也沒有辦法逃過七三零年黨的陰影。
  「渥利克提督好像是位名將吧。」
  楊澆了一盆冷水下來,江濤一等兵對於這位年輕少校的貧乏表現力,似乎覺得他非常可
憐似的,但又謹慎的、不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是的,正是如此,而且,稱呼那位為名將是再合適不過了。就算以做一個人來說也是
非常了不起,連對待像我這樣的人也非常親切。」
  敘述稍微中斷,一等兵換一口氣。
  「總之,人到底是不能成為神的,稍微有些不像樣的地方,和許多優點相較之下,根本
就不值得一顧了。」
  「那個人,晚年好像非常不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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