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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汐語]愛情背對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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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1:45 |倒序瀏覽
愛情背對背 作者:陶汐語

上帝造這個女人肯定是為了克他的!
明明就對他情意綿綿、真愛切切
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卻總是氣得他快吐血!
他就像一隻訓練有素的小狗
只要一看見她擺出了挑釁的姿勢
他就會不假思索予以反擊,而且一定要命中紅心!
他們就像兩隻充滿防備之心的刺蝟
總是在試圖靠近彼此時,被對方深深刺擊
最後她終於決定走開,眼不見為淨……
當她在離家出走三年後又重新出現
他還來不及向她表現自己大有長進
她已經拿出了離婚協議書這種鬼東西!
滿心的喜悅期待剎那間變得無比可笑荒謬
面子掛不住的他,二話不說就簽上了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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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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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2:08
楔子

    一回到位於紐約的住處,華蘅芳立即閤上門,踢掉鞋子,深藍軟帽下的長髮隨著她隨意的舉動飄飄揚起又緩落,安順在宛如蘋果頰的兩邊。

    她將軟帽、橄欖綠的圍巾、暗灰橘紅格子的外套解下,將它們丟在玄關旁的小桌上。繞過玄關,是一間很大的起居室,木質的傢具,溫暖的鵝黃色調。

    白色的窗邊擺了仙人掌,絢爛的夕陽光柬從窗戶外入射進屋,令整個屋子如同梵谷的畫,明亮中透著些朦朧暈黃。

    著毛襪的雙腳在地毯上忙碌來去,一雙細瘦、鋼琴家的手先是打開窗戶,然後將老唱片放進唱盤,古典琴音立即流洩整屋。她走到黑色花崗岩的流理台,沖泡咖啡。

    後方的陽台落地窗敞開,在那兒擺著一立體畫架,幀好著幅完成的水彩畫,構圖清新,一對男女望向相反的方向、背對背貼合著,只見兩人優美的側面宛若水中月影,而水月形影美好疏離得恰到好處。

    畫中,女生仰首望著天,男生低首俯視著地。

    女子的長髮層次分明地垂至胸,高領長袖白毛衣黑褶裙的窈窕佳人,胸前拿著兩朵紅山茶花。男子臉龐的稜線性格帥氣,髮型龐克,穿著套頭無袖黑毛衣鐵灰長褲。

    華蘅芳從廚房裡端出香郁的咖啡,她的衣衫輕撩掠過畫架,濃濃的香味就那樣溢過那副畫。

    畫,擺在那兒相當久了,久到什麼角度、那畫中的兩個男女會有怎樣的眼神和表情,不必用眼去瞄,只要她打那兒輕輕走過,便能感覺到他們無聲的嘆息。

    她走至客廳,鋪著白色繡花方巾的小方桌上置著本攤開的書,扉頁裡有用紅筆畫下的一行字:月桂只青一季,愛情只活一天──史文奔。

    同樣地,她也沒多望一眼那本自四個月前某個涼爽午夏便被棄放的書。它一直就停留在那一頁,似很不得主人的喜愛。

    她把黑色枕頭抱在胸前,舒適地窩在紅色的雙人椅上,按下桌上的答錄機,準備聽今天有哪些人打電話給她。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就像呼吸空氣那樣自然。

    「阿芳呀,妳到底要在美國待多久?都跟妳說了,那邊再好,終究不是自己的國家!妳回來台灣,這裡有家人、有朋友多好呀!妳二姑的女兒都嫁了,十八歲,大著肚子結婚,妳姑丈顏面無光,鬧到切斷父女關係……」天下媽媽執著不悔的嘮叨,從答錄機裡飄洋過海追著來。

    「芳,我是學姊。妳到底要在那裡進修多久?快回來吧!我們這群人都很想妳!」她的學姊也是手帕交李維菲,每隔一個月就會來這麼一通例行公事般的越洋電話。

    「華芳,我是史萊文教授,『美堅』負責人希望妳拿到博士文憑後能到他們那裡服務。妳知道這是一家美東最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妳好好考慮,下禮拜三答覆我。」這位指導她兩年的法律教授常漏掉她名字中間的那個字。

    「阿芳……」一道很卑憐的聲音從答錄機傳出。

    華蘅芳的心倏地一緊。老婦人親切和藹的聲音,她許久不曾聽見。

    「我是婆婆。我的心肝媳婦,我知道是我們阿束對不起妳……」

    隔了很久,那道卑憐又略帶哭腔的聲音才又傳來,「我很早就想替他跟妳道歉!都是我不會教兒子,讓我乖巧的媳婦遠走他鄉。都三年了,阿芳,妳……原諒他好不好?

    「我很想妳,想到常常掉眼淚。那個兒子,從妳離去那一天,我就不要了!妳回來看看我,不用怕會遇見他。最近,我時常很累,想起以前妳教我要注意身體,上個禮拜我終於去做健康檢查。今天報告出來,他們說我可能得了癌症……」

    華蘅芳腦袋一轟,再也聽不到婆婆接下來的話。

    和她情同母女的婆婆居然罹癌!她想起從前的時光,婆婆是如何的疼惜她,把她當自個兒女兒看待;她們一起手牽手散步、她陪婆婆去賣紅豆餅、婆婆怕她太累,特地幫她準備陽傘椅……

    那些畫面一一閃掠過她的腦海,最後浮現的是一張男性的面孔。

    一雙太過燦爛,會令人迷魂、不懂得收斂的大眼,和深雋的五官。

    想起了那個快被她三振出局的分居老公,她漂亮的眉頭又顰皺起來。那個可惡的混蛋羅束究竟是怎樣照顧自個兒的母親的?

    長久以來,有那麼多的電話千哀百求叫她回台灣,都比不上這一通電話裡,體諒中又帶著卑微委屈的年老聲音。

    她知道這個老人不會和她玩心機、有多善良多麼替人著想……婆婆絕對是忍到了最後才打電話給她!華蘅芳不假思索地拿起話筒,按下熟悉的航空公司號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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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2:38
第一章

    一陣強烈刺眼的白光,照射著羅束睡得極不安穩的臉。

    儘管外面的陽光囂張,但室內的靜音暖氣吹送著二十八度的恆溫。

    躺在床上的羅束抬起手臂擱在方額上,試圖擋去那翻窗越簾偷吻他俊頰的晨陽。

    薄被之外,裸露著絕大部分擁有黃金完美比例的男性身軀,健康的麥芽肌膚,似優質廣告月曆的男模,睡美男般地。一頭黑亮的頭髮之下,是出色的五官,即使沉睡著也發散著要命的頹廢性感。

    他的鼻直挺,像橫躺著的比薩斜塔,孤倔不群的桀傲。嘴緊抿,唇型彎弧的曲線非常性感,眉微微攏皺著,因為他又夢到那一張漂亮的臉——這輩子他最深愛也離他最遠的女人。

    每個午夜夢迴至翌晨,他的夢都是這樣的。

    夢中,那個女人的眉心也微微皺著,只允許眸底稍稍洩漏她內心澎湃的情感與愁悶。她的眼神很真,表情很冷,一身寒煙般遺世獨立的氣質,任何人都無法不被震撼。

    羅束翻了個身,仍舊被夢中的影像給困住。

    但,睡意已漸漸消散。他也有從迷霧中走出來的感覺。

    這個夢作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每次場景人物都一樣。八成是他這陣子忙得還不夠累。

    一天十六個小時的工作不足以令他忘了那個女人,那麼從今天起,他就工作十八、二十,或者二十四小時也無所謂。

    微開的落地窗,令風有了趁隙。一簾風絮,風吹開窗簾,送進陽台上茶花的薄縷花香,不只窗邊的風鈐清脆響著,連背對著窗、裸露在被單外的肩臂肌理,也感覺到入冬後的寒流,想再深眠是不可能了。

    濃密的男性睫毛搧動幾下,終於耐不住地睜開眼。翻個身,俊眉下的視線,怔忡地又帶點睡意地望著天微藍的窗外,不知該怎麼平撫這樣長久以來的難解情結。

    不能解,只能用眼看。

    他把視線停在床几上的一幀老照片,宿命般地深深被吸引住。

    照片上的女子笑得靦腆,長髮撩至耳後,正是他的夢中人,表情卻大相逕庭。

    羅束眨了眨眼,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因為照片的影像太真實。

    他把被子拉至胸前,似防備的姿勢。橫在胸前麥色的右健臂上有個漂亮的刺青,乍看似是神秘蠻荒之族的圖騰,再仔細看是個名字,一個女人的名字,華蘅芳。

    「男人生命中,要是沒有這樣一個令你欲生欲死的女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羅束癡呆地專注凝著那幀照片,腦海裡浮現這句狐朋狗黨豎著大拇指,一致贊同的話。

    他人雖清醒著,卻有夢境與現實重疊的幻覺,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

    笑呀……

    微笑是世界共通的語言。

    要是人不要有語言,只要看見彼此就點頭微笑,自然不會有誤會和戰爭。瞧,照片裡的人兒笑得多好看,沒見過她的人,不會明瞭她的美。

    那柔媚的表情,和三年前他們分手時的情形多不同!

    當時氣氛冷到極點,兩個人大吵過後,她提出要分居,他沒留下她。

    那一幕有種昏厥如死的下墜感,彷彿有人拿酒往皮肉綻開處淋,扯裂的傷之痛楚,令他做出不正確、甚至是錯誤得離譜的表達。

    他用著不驚半項事的狂妄音調,告訴她:「要走就走吧!」

    要走就走吧……

    她走了。

    具新時代的女性風格,頭也不回,再見也不說。

    那時他看著她的背影,猛想把她喊回來,話卻哽在喉嚨說不出口。等到真的說出口了,竟是句「不見」!

    不見不見,卻老是報應般地夢見!

    從婚姻來看一個男人的性格陷溺與成長,他自覺會是個好樣本。

    他的寬容成熟與幼稚可笑,同時淋漓盡致地用在一個女人身上;傷心,也是淋漓盡致。

    往後兩年,那些唯恐天下太平的朋友們,老是有意無意地提起她的消息,或詢問他是否知曉她的近況。

    他們告訴他,她必定是要走的,因為他沒給她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離開是為了被挽留?他們的愛情當真如此世俗?他以為當她說想走,心底是抱定非走不可的決心,九架飛機來都拖拉不住。

    而站在即將被拋棄的人的立場,不管她有沒有被挽留,重要的是她的心是否真想留下來吧!

    她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走便走,她要留便留。

    天之涯海之角,她是他心底的明月,他的明月卻要棄他而去!

    事過境遷,再看這張照片,心底總有許多感慨。那種厭慨是如同到嘴邊的巧克力,只吃了一口,已知它的濃濃美味,在下一口要咬之前卻又被硬生生地奪走般!

    想到這裡時,羅束伸手採進床邊一隻透明的圓形玻璃杯。一般人會用它來養魚,但他拿來放包裝得七彩繽紛的巧克力。他喜歡吃巧克力,尤其在早上甫醒時,這是他的精力湯。

    他打開那漂亮的包裝,吃法很高明,輕輕咬了一口,又在嘴巴裡含了一會兒,沒有一絲巧克力薄片的層層掉到地上或床上。他邊吃邊想著那個就連作夢都會夢到的問題——

    如果他當時開口留她,她會留下來嗎?

    會吧,女人要人哄,哄哄她便沒事了吧?

    但也不會吧,她那麼心高氣傲,對自己說出的話,拚死命也會去完成。她沒被吸收進蓋達組織,算他們損失一名悍將。

    當時若開口,結果早知,此時他也不必庸人自擾!

    可是一旦真的開口,也許他事後會暗罵自己是天字第一號蠢蛋。雖然嘴巴不會承認,但每個男人心知肚明他們在心愛的女人面前,確實做過許多蠢事。

    說到底,一對男女會吵架,也不能完全責怪男方。男方要表現出紳士風度,女方也要展現可愛的淑女風範,這兩項恰巧在「風火頭」的男女身上,絕對找不到。

    這種屬於「失去才懂得深深反省」的認知,在今天沒有令他感傷太久,因為他床邊的電話在此刻響起。

    羅束沒有伸手去接,會在這麼一大清早就擾人清夢,不會是好事。而且,不管是誰,他現在的視線暫時還不想離開那幀照片。

    他的姿勢仍舊維持那樣,又是一種只有在感情中受挫而悄悄潛伏著的防備,嚮往專注得像尊精美的化石。

    答錄機嗶聲後,響起一道沙啞又疲憊的聲音。

    「羅束,你起來了沒?我是高,我家那口子,就是你最討厭的女人——我老婆——她要告我傷害罪!你評評理,她用東西丟我,我卻不能打她,這有天理嗎?她仗著娘家有錢有勢,勸我找個好律師,她會告到我傾家蕩產!」

    「哎。」羅束拿起話筒,輕輕歎了口氣。

    「家有惡妻,你一定會可憐我對不對?」高聽見那聲歎息,馬上自動自發地聯想好友是在站在他這邊。

    「高。」羅束喚著,仍然是有氣無力的聲音。

    「羅束,你不用說太多安慰的話,不然我會起雞皮疙瘩!」

    「我沒有要安慰你,剛剛歎氣也不是為你。我是想問你,我是不是該到醫院去檢查一下腦子?」羅束光看那幀照片不過癮,索性將之拿起,隔著冰冷玻璃親吻照片上的人兒。

    照片中的人兒依舊靦腆地笑著,他的目光也依然癡呆。

    代志大條了!向來有睡神之稱的他,這陣子經常睡不好,要是傳出去他想一個女人,為她茶不思飯不想,而且那女人還是他老婆,鐵定被笑死。

    「你在說什麼?」高搞不懂這和他的婚姻問題有何關係?

    「我是說,我或許應該去掛精神科。」羅束滿臉虛弱地咬著床單,他想念她想到全身沒力、快要發瘋。思念,果然是一種病。

    他是個服裝設計師,近來卻病態地把旗下的女模特兒們都看成是華蘅芳,和她們亂搞男女關係,事後又很瞧不起自己。可是不這麼做,他早就進精神病院了。

    「該去看精神科的人是我吧!不過我已經想好要找的律師,就是尊夫人華蘅芳。」

    「她遠在美國怎麼幫你打官司?」羅束有氣無力地說。恐怕她死也不想再回到台灣吧。

    「你不知道嗎?」高的聲音升高八度,戚到訝異,「對不起,你們夫妻感情不好眾所皆知,但她回來不就是要跟你復合?在X航工作的小妹告訴我,她看見旅客名單上有華蘅芳的名字。我以為你知道,所以特地打電話請你情商她幫我打官司……」

    「你講清楚一點!」羅束整個人霍然清醒,不只這樣,他還跌下床,後腦勺著地。

    他齜牙咧嘴地痛叫了聲。「他媽的,高文你最好沒騙我!」

    「我曉得怎麼回事了。可悲的男人,你老婆要回來台灣,卻沒有通知你這個老公,你們感情還真不是普通的糟糕!可儘管如此,請你看見她的時候,還是求求她幫我。」  

    「我不會求那個女人任何事。絕對不會。」羅束如同遭受到挑釁的猛獸嘶嘶低咆,一掃方才神色迷離淒楚的萬丈深情,變得充滿生機與鬥志。

    華蘅芳,這三個字代表的不僅是他生命裡最深的柔情,同時也代表著他的恥辱!

    現實世界裡,他和華蘅芳的柔情蜜意只維持到他們結婚半年後,往後半年的時光,他們以互相折磨為樂,雙方之間無數的大小鬥法,直比戰國風雲。

    接下來,他們嫌膩了再看見對方苛薄的臉,雙方取得共識,豪爽到連離婚協議書也不簽,便分道揚鑣。

    她不是說她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看見他?

    她不是和她那個新歡在美國逍遙快活?

    五秒過後,羅束在胸口快悶到爆時問道,「她什麼時候的班機?」

    「今天就會到台灣。說真的,我親愛的朋友,你能不能暫時放下你們比電視劇還精采的恩怨情仇,幫朋友兩肋插刀——」

    「免了!有難時才會想起我,我幹嘛替你兩肋插刀?」羅束飛快掛掉電話,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換上最瀟灑的姿態,迎戰此生最大的敵人。

    這個敵人,是世上最可怕的病毒,會穿透人的神經,擾亂所有的知覺與感官,他是沒有免疫力了!

    她的一顰一笑,會讓他開心上好幾天,也會令他郁卒許久。

    雖然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迫使華蘅芳踏上故土,但他那如擂鼓的雀躍心跳、呼之欲出的情意,那旋轉又旋轉既是盤繞谷底的孤寂又是頂峰的振奮,清晰透明……

    Shit!Shit!Shit!到底是誰說往事會如煙的?三年都過去了,往事,並不如煙——至少對他是這樣!

   *  *  *  *  *  *  *

    這是個晴朗的早晨,桃園機場飛機起起降降,依舊如往日忙碌。

    華蘅芳佇立在機場的大門,對台灣這塊熟悉的土地有恍如隔世之感。那種恍如隔世裡,還夾著心酸與心痛。

    眨掉了太陽眼鏡後那層薄薄的淚霧,她的眼神閃亮著倔強的冷。

    從飛機的窗口,一萬英尺的高空,看白雲看日出;至快降落時看太平洋看渺小點點的房宇、公路縱橫交錯的台灣,到現在計程車載著她,她在四十分鐘前從高空往下看見的土地,高速公路上,一路往北。

    直至那幢熟悉的屋宇出現在她眼簾,她神情平靜,心情卻崎嶇。她的眼膠著在這幢曾帶給她最甜與最苦時光的房子。

    司機由後座幫她拿下行李,收了錢,遠飆。

    而她,根本還不知該如何移動她的雙腳。

    名牌行李箱就在她的腳邊,和她一樣顯得些許美麗的寂寥。

    華蘅芳並不急著走進去,與住在裡面的那位國王廝殺互鬥。

    當她看見那扇義大利風的門口兩旁,種植的仍舊是之前的茶花時,心底悄悄升起一股激越。

    這是所有的山盟海誓都化作泡沫之後,唯一剩下的真實東西。幾株安安靜靜、不會人語的白花。

    她喜歡茶花,也因此訝異著羅束沒有恨屋及烏地毀掉它們。

    在華蘅芳陷入迷惘的往事之時,時間也悄悄的飛逝。在二樓揭開小小簾角偷看著的羅束,揩去幾滴不小心掉下來的男兒淚。

    他看著那道靜佇凝止的纖影,雖然隔著可惡的墨鏡,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她在感傷哀嗟?

    原來水深火熱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她也對過去耿耿於懷!

    太棒了,那麼他精心安排的驚喜就能達到百分之三百的效果!

    分居三年,他這個老公當然要以實際行動、別開生面地盛大歡迎老婆歸隊,並且感激她很給面子地記得回;夫家的路,而非跑回娘家去。這個歡迎儀式,他已經沙盤推演了千萬次,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能在三年後的今日派上用場。

    三年。王寶釧苦守寒窯歲月的六分之一。

    三年……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三年。還好他不必等到十年。

    他絕對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老婆大人,我來了!

   *  *  *  *  *  *  *

    太陽照在石砌上,華蘅芳每往前一步,就無由的想掉頭逃跑。

    憶起她離開這兒時,羅束是怎樣的放鞭炮慶賀,並請來舞龍舞獅,所以她氣急攻心地說她永遠不想再回到這裡、不想再看見他。

    當初的憤怒,如今是一片惘然。

    記得,她也沒讓羅束好過。

    她燒掉他三千萬!

    他人生中的第一筆三千萬。

    那是當時他接過最好的酬勞,得替那家公司設計服裝三年。沒見過那麼多錢的他,很土氣又很快樂的把所有錢從銀行提出,放在家裡。他打算用它們來買部全球限量的超級跑車犒賞自己,和一顆最耀眼的鑽戒給她——當然,跑車沒了,只能買部國產車,而鑽戒依舊在美麗的店家櫥窗裡。

    華蘅芳步上石階,那扇義大利房門就在觸手可及之處。

    門旁掛了一面畫有松鶴的鏡子,還是和以前一樣,這面鏡子是愛美的羅束出門之前,從屋內一路照到門口的必需品。

    她昔日戲言,「當世界末日來臨,只能帶走一樣東西,你帶的可能不是我,是鏡子。」

    結婚前半年,羅束的笑容常常是歡悅的,他摟著她,很認真地,「有三樣我一定帶,你、鏡子、巧克力。」

    後來就像絕大多數的情侶或夫妻,熱情絢燦歸於平淡,戲言不必待殘酷的事實成真,因為那多半是人類的傻話。世界末日沒來臨,他們便勞燕分飛。

    華蘅芳覺得該去照照鏡子,仔細看看自己的臉,於是她將墨鏡推上頭頂,湊近那面鏡子打量起自己,果真是滿面疲乏。

    慢慢地,她露出思索的表情:這麼差的臉色,怎麼和羅束正面對決?於是她又將墨鏡戴了回去。

    才想從山百合花下拿鑰匙開門,義大利風的房門被倏地拉開。

    接著,一束超大的玫瑰花,以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硬塞入她的懷抱,她要推開已然來不及。

    「歡迎這個家失而復得的女主人終於回來!」刻意蹲矮半個身子的羅束,這才從花叢後出現,隔著花束,大力的抱住華蘅芳。

    他不間斷地道,「她不是發誓再也不要見到這個家的男主人?她怎麼又回來了?哈哈哈……人說情人還是舊的好,我不反對她吃回頭草!」

    「我反對……哈啾……吃回頭草!羅束,你快放開我!」華蘅芳捶著羅束的肩背。對花粉嚴重過敏的她,後悔沒從美國帶把烏茲衝鋒鎗回來!

    「奇怪,你又不住在紐西蘭,怎麼講話像羊咩咩,還一直哈啾哈啾?」羅束臉上漫著惡作劇的笑容。他的五官本來就屬極品,英俊的輪廓流蕩著不群的線條,現在一笑,更有傾城傾國的味道。

    「羅大爛人!」華蘅芳咬牙。她要請蓋達組織殲滅眼前這號爛人!

    幾番沉醉幾番掙扎,再次望見這張臉,是多麼令人震撼呀!

    她警告自己不能再被眼前這張臉魅惑;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那劍眉、星目、高挺鼻樑,那她曾熱情地、欲罷不能地吻過的雙唇;啊……可怖的花粉味,「哈啾!」

    「不要這樣,我有名有姓。我叫羅束,是你親愛的丈夫。」羅束挾著她恩愛地入屋,再春風得意地用腳踢上門。「春風它吹上了我的臉,告訴我現在是春天……」他邊清唱邊欣賞華蘅芳的花容失色。

    當華蘅芳看見屋內那片花海時,只能目瞪口呆。

    這簡直是令人眼花撩亂的花屋。屋頂、窗戶、樓梯的扶把,爬滿一串串淺淺粉紫色的蒜香籐,其餘四周也都是香味濃郁的花,有玫瑰花、野薑花、茉莉、七里香……

    愈香的花,她的鼻子愈搔癢難耐。

    「哈啾!哈啾!哈啾!」可怕的花粉佈滿空氣。

    「這是你給我的靈感。你看這些花多浪漫,我能對著它們設計很多個『三千萬』的衣服。」羅束意在言外地說。

    「哈啾!哈啾!哈啾!」她噴嚏聲不絕於耳。

    「噁,你真髒!」羅束嫌惡地放掉她,跳到沙發上橫躺,那上面灑滿五顏六色的花瓣,他一跳,花瓣遍飛,華蘅芳又連續猛打了好幾個噴嚏。

    「冷艷的華律師一直打噴嚏,有失禮貌與優雅。」羅束鄭重的告知。

    她一哼,不舒服的眼淚差點飆出。憤憤地轉過身,她決定先自力救濟地將門打開,讓新鮮空氣流進來,再回身去收拾他。

    但她的手怎麼轉動門把,它就是不會開。

    「你忘啦?這是感應式,要用卡的。不只門這樣,連窗戶也統統是這樣。」羅束的俊臉從她背後探出。

    想當然耳,他不會把感應卡交給她。

    華蘅芳大步走向另一個方向。她要找刀子殺了他!

    「不要吧!以前我那樣捉弄你,你都沒想要自殺了。自殺不好,下地獄之後要重複做這件事,很痛苦的……」羅束好奇地追進廚房。見她手上拿把閃亮亮的鋼刀往他走來,不禁節節後退。

    華蘅芳走了幾步,難過的呻吟起來。她邊扶著流理台邊打噴嚏,直到眼眶發紅。

    羅束這次做太絕了,連廚房都擺滿了花!

    「你想幹嘛?」羅束心驚膽跳的看她一手揮著刀,一手伸到木櫃後打開瓦斯。

    「我們同歸於盡!」華蘅芳抓來一條乾淨的布弄濕。

    白癡,他難得沒聞到瓦斯味,她只是把瓦斯關掉而已。

    他是管家界的代表,擅於家事,大概是太沉浸在「迎接」她的喜樂中,才會一時疏忽忘記關上瓦斯。

    「既然要同歸於盡,你幹嘛用濕布捂著臉?」

    「因為我想看你先死!」

    「我不想死。你也別死。」

    「你這個人寡恩薄情,留在世界上有什麼用?」

    「那你呢?做人家的妻子要溫柔體貼,你哪一項有?」

    「你還有臉數落我?你別過來,能跟我死在一塊兒,算是你的福氣!」

    「我正當盛年,還想當爸爸。」羅束眉微皺。他玩笑會不會開得過火了?

    「你不想和我死在一塊兒?」華蘅芳苦笑了一下。

    「你不是當真的吧?」羅束以為她是跟他鬧著玩。

    華蘅芳看似冷情,實則感情豐沛強烈。以前她總愛鬧他,問他愛不愛她,他說愛,她便會纏著問有多愛,非得他證明給她看不可。

    有時候她心血來潮,還會突然抓起他手狠狠咬一口,說她真的很愛他。她要他也愛她,但不許咬她。

    那她現在還愛他是不?「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要是真的,她絕對是那根最難找的針,比雲還詭測難捉摸。

    「你還有機會跑走。記住,我的葬禮上,別送花。」華蘅芳認真地道。

    「羅太太,我不會走。你把刀子放下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談?你要是有談的誠意,就不會準備這麼多花來歡迎我。」花粉已經讓華蘅芳受不了,她感到窒息,連咳帶嗆。「我心意已決,我現在就要把瓦斯管切掉!」

    「不要!」羅束看著華蘅芳持刀的手舉高,大喊。

    喀啦!流理台前方的大片玻璃頓時進聲碎裂,初冬的寒風拂拂吹進,使室內的花粉消弭了不少。華蘅芳暢快地呼吸著,並且愉悅的朝他微笑。

    羅束原先要阻止她做傻事的手停愣在半空中。

    她她她……好厲害,聲東擊西,用布只為了保護她的玉手,而不是他想的要防瓦斯漏氣。

    被耍了!

    羅束捶胸頓足。

    該死,他當時為什麼不堅決裝防彈玻璃?

    黯然地轉身,他要回房好好思考下一步怎麼對付她!

    原本以為只要利用她「化粉症」這個弱點,就可以挫挫她的銳氣,沒想到偷雞不著蝕把米,倒顯得自己拙!

    「等一下。」華蘅芳喚住他,「這樣就想走了?」

    羅束沒有回頭,背對著她。「不然你想怎樣?你大可以住下來,我不會跟你收錢。」但是他一定會還以顏色。

    「這房子本來就在我的名下,我當然可以住。該滾蛋的人是你!」不記得多久以前,他們之間就像緊繃的弦,充滿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你有膽子再說一次!」男性自尊被踐踏,羅束的臉帶著殺氣慢慢轉過來。

    但華蘅芳不怕。「我要離婚。現在簽好離婚協議書,你就搬出去。」好多次她有這種念頭,好多次她又放下了。在美國上飛機前她就告訴自己,這是她回台灣的另一個目的——結束一段大家曾經看好、如今王子與公主並不美滿的婚姻。

    羅束雙手交叉在胸前,繃著臉,眉毛打結地瞪著她。「我為什麼要簽離婚協議書?」聲音又陰又沉,像被倒了八百個會。

    「當初你說只要我提離婚,你就會無條件答應。食言而肥不是你會做的事吧?」她故意用激將法。

    「你這個該殺千刀的女人!」一字一句從羅束的嘴裡咬牙進出。「這就是你回來的目的?」她非要這樣傷他的心不可?他弄這些花,不過是跟她開玩笑而已……

    是玩笑嗎?

    當他看著她快喘不過氣時,他並沒有見好收手。

    他沉浸在無聊的男性自豪與優越感中,可惡地等待她向他呼救。但她沒有,還有謀略的揮刀破窗,更機智地懂得用布包裹保護自己。

    他承認,他很渾蛋!但她……

    她渾蛋加十級!

    以為自己是律師,就把「離婚」兩個字說得毫無感情……簡直是冷血動物!她怎麼能那麼淡漠冰冷?那是他從來不曾說過的兩個字,她卻隨隨便便就講出口。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沒有掉頭,還繼續聽她講這些有的沒有的!

    「目的之一。我都準備好了,你爽快點,簽了它。」華蘅芳盡量讓自己顯得從容不迫,從行李箱的後袋拿出一式兩份的離婚協議書和一枝筆。

    她的手舉在半空中,等待羅束接下它們。

    羅束瞪著那張紙,彷彿要用眼神將它們燒出個洞。

    「簽就簽!後悔的會是你,你再也遇不到我這麼好的男人!」羅束搶下她手中的紙筆。

    他看見那紙上,她的名字早就簽好,心中更是一把火。把紙按在豪華的紅色冰箱上,他看也沒看內容,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拿去,前妻!」他咬牙,加重後面兩個字。

    「謝謝合作,羅先生。」華蘅芳沒有太大的反應,收妥離婚協議書,公事公辦的伸出手,打算有個Happy ending。

    「華小姐,看來以後你就能沒有束縛的追尋真愛。」羅束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她不介意他孩子氣的舉動,口氣顯得有一絲疑怠。「真愛?你說的是那種騙十七、八歲姑娘的玩意兒?」回首前塵,那是她認識他、愛上他的詩篇年紀。

    而今,她手中拿的又是什麼?這不單只是一張離婚協議書,更代表著愛的傷痕,與被撕碎的承諾。

    「我忘記你已經是二十六歲的老女人,追求的應該是那種激情野性的肉慾。」羅束未覺她神色有異,出言相譏。

    「羅先生,請上樓去收拾你的行李。沒有閒雜人等,我才能展開我『激情野性又肉慾』的生活。」華蘅芳的手被他握得又紅又痛,她微笑地放開他,就近倒了杯水給自己潤潤喉。

    她喉嚨乾乾澀澀酸酸,需要一杯冰水降溫她心底的翻湧。

    勇敢愛了,勇敢分了,他們的故事和其他人沒兩樣。

    飛快喝了大半杯水,她不看他,把剩下的水倒掉,又重新倒了杯水,欲藉著這樣重複的動作撫平內心的騷亂。

    「放心,我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就可以消失在你的視線。」羅束那兩道劍眉斜插入天,用眼神將她千割萬剮。

    「夫妻一場,我可以多給你五分鐘。」她從容應對。

    「不必了!十分鐘,多一分多一秒,我都不想待。」羅束甩頭而去。

    沒多久,他提著一隻手袋,砰砰砰的下樓。十分鐘,分秒不差。

    「我沒拿的其餘的東西,你扔了它們!」他像陣龍捲風,說話的同時逕自掃過她,往門口飄去。

    「可以拿去做公益嗎?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無家可歸……」華蘅芳追上,纖影倚在門口。

    「他媽的!隨便你!你幹嘛還站在那裡不進去?」羅束怒眉斜翹地回身。

    她講了那麼多話,沒有一句是為了挽留他!現在他終於瞭解,離開確實是為了想要被留下。他有一種被漠視的難堪,這種難堪遠甚於他成名之前交出的設計稿被無情的打回票。

    尤其她斜斜倚在門邊的慵懶模樣,都令他想起那段曇花一現的恩愛歲月——他要上班,她送到門口,兩人天雷勾動地火、依依不捨的互吻。

    他媽的!想到這兒,他有點想哭了……有首歌唱得悲:誰能讓時間倒轉,回到相戀的時段……男人非銅牆鐵壁,男人感情豐富、也有血有淚。

    「我想目送前夫離去。」她露出可人的笑容。

    「那你就好好記住這歷史性的一刻!」好樣的!居然還笑得那麼嬌美。羅束氣勢懾人,重重地哼一聲,「別想我會跟你說珍重之類的屁話!」

    「隨便你。」華蘅芳聳了聳肩,表情像在應付一個任性的小孩。

    「這句剛剛為什麼不說?」那他也不會簽下離婚協議書。

    隨便你、隨便你;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絕對不像表面的放任。她話永遠只說一半,另外一半留待他猜想。她曉不曉得他並不是神,萬一他猜錯了怎麼辦?事到如今,現在就算他猜錯了,也不會怎麼樣吧。

    「你在使性子。」華蘅芳老實點出。

    「那又怎樣?」羅束狂妄應道。

    「你沒變。」華蘅芳黯道。她真的不懂他。

    「是沒變。有人倒變得挺多的!」羅束諷刺。

    「或許吧!」華蘅芳微微側著首看他,一時語凝。

    天空突然飄起細雨,被風吹拂的雨絲彈到了她那白皙的臉龐。「真麻煩,離了婚的夫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別。」

    「那就什麼都別說。不見。」羅束很乾脆,把分別的場面弄得相當豪邁又不拖泥帶水。他從車庫裡開出跑車,跑車似支充滿勁道的箭矢射出遠揚。

    華蘅芳思忖著:羅束要是去當一個浪人或俠客,一定很稱職。

    而浪人或俠客的身邊,是不需要有女人的,如同天和地,亙古對立。屠龍、冒險,自由自在才是浪人與俠客的天職,女人只會既無聊又可笑地牽制他們。

    關上門,玄關又是一面鏡子。

    她望了鏡中人一眼,鏡中人也回望向她。

    那張臉,據說好看美麗,她卻覺得像顆不起眼的塵埃。

    「嘿,離婚快樂!」她朝鏡中人細語輕輕,只因怕驚擾那眸底的無限感慨。

    他呼嘯而走,她的世界沒塌下來,這應該就叫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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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3:01
第二章

    巷閭寂靜。

    從西街到東街,僅隔一巷,那街熱鬧喧嘩,這街卻清幽得彷彿閉世隱處。

    政府曾說要拆了東街老舊有特色的屋舍,說是違章建築,裡民們亮出美國知名刊物,上面刊著此地為台灣最具特色民宅,觀光與文化價值並存,還請出國際級的藝術大師背書。官民幾番鬥法,最終官勝民敗,半年後此地將被夷為平地,居民們統統得搬家走人。

    一條條五顏六色的棉被揚飛著,這裡的居民喜把棉被拿出來曝曬。一個老婦穿梭在棉被之間,風稍微一大,揚飛的被單就能夠遮掩住那淒的身影。

    老婦彎腰把最後一件被單披上竹竿,提著桶子正要走進屋內,卻又倏地凝結住老邁的腳步。她慢慢地轉身,看見大榕樹下站著個亭亭玉立的妙齡女子,唇畔漾著盈盈的笑。

    老婦人沒反應地又轉過身去。

    「媽。」華蘅芳輕喊了聲。

    聽見這聲叫喚,老婦人僵住身子。

    華蘅芳走上前,輕輕從背後抱住老婦。「媽,我回來了。」

    「阿芳,真的是你!」羅母直至碰觸到華蘅芳溫暖的手臂,才敢相信她是真實的。她老淚縱橫地反身抱著華蘅芳,「我剛剛以為是在作夢,才沒理你……最近我常作白日夢,老夢見你怕我辛苦、怕我受寒……」

    聞言,華蘅芳為之鼻酸。婆媳兩個人抱在一起,比起今早夫妻的久別重逢,場面更加溫馨感人。

    「過來和我一起住,讓我照顧你,好不好?」華蘅芳鼻酸地吸了口氣。

    「你原諒我了嗎?是我不好,我不會教兒子……」羅母滿懷希望地抬頭看著華蘅芳。

    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媳婦,兒子當年偏鬧了堆緋聞,他嘴不甜的不道歉,還負氣地揚言不留人。

    「媽,你沒錯。羅束已經是成年人,他能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你先別管我們,最近你的身體怎麼樣?有沒有接受治療?」華蘅芳牽起羅母的手柔聲道。

    羅束有閒情逸致弄那些花來整她,就代表他還不知道羅母的身體狀況。

    而羅母又既然只把病情告訴她一個人,她先暫時尊重老人家的意思,再勸她不該瞞著羅束這麼重大的事。

    「還……撐得下去。」羅母泣不成聲。「這次,你不走了?」

    華蘅芳搖首,「不走了。剛剛我說的事,你覺得怎麼樣?羅束已經把房子讓給我住,你住那邊,不會看見他的。」

    「你們已經見過面了?」羅母感到錯愕。

    「我們離婚了。」華蘅芳咬著唇,不想欺騙這位她敬愛的老人家。

    羅母大勢已去般地顛躓了下身子。媳婦沒了,連抱孫子的希冀也成泡沫……

    「對不起!我和羅束,再拖著也沒有意義。」華蘅芳重重歎了一聲。

    當初給自己的期限只有一年,只因為她對這段婚姻不捨,才會一年拖過一年。

    三年的希望和落空,夠教一個人狼狽的了。最近半年來她更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感到無以名之的倦怠。

    雖然她到美國名為「進修」,不過熟悉她的親朋好友都知道她是為情潛逃。也許起初的決定只是一時之氣,但隨著時間一久,和羅束的僵持變成自尊的一較高下,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可是,她心底明明希望羅束給她一個台階下。

    就算這個台階很小,她也會心悅誠服地走下來。但這小小的台階始終不曾出現,這樣日復一日既矛盾又衝突的思緒,還有「距離」這個感情殺手,令她感到疲憊不堪。那是一種表面完全看不出來的折磨,甚至能用「腐蝕」來形容比較正確。

    她曾問自己N次:他怎麼不在她身邊?許多時候,當她生病、寂寞、想有個人一起呼吸,或有個肩膀依靠,她總得為自己提出分居而忍受這樣的代價。

    當經歷難言的創傷,人們有不同的方法恢復內心的平靜。她的方式就是讓生活充實,不為別的,只為自己實實在在地活。

    「不怪你,是阿束不好。只是我不能跟你走,沒有立場。」

    「你是最有立場讓我照顧你的人,你比『那傢伙』更重情重義,第一次打越洋電話就是給我,說很想我,讓我好感動。」她們都心知肚明「那傢伙」指的是羅束。

    「留下來吃飯。我煮些你愛吃的菜。」羅母破涕為笑。

    「好啊!像以前一樣,我當助手。」華蘅芳摟著羅母走進屋子。兩個人的背影看起來就像一對感情好的母女。

    只是她們身後傳來一道殺風景的急促話音,「羅媽媽,我來了!你快來幫我拿東西……」

    李維菲雙手提著水果,在看見那個隨著羅母轉過來的身影時,手裡的東西陡地掉在地上。下一秒,她興奮地跑過去抱住華蘅芳。「啊!無情無義的傢伙,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可惜了那些水果。」華蘅芳看了一眼李維菲身後掉在地上的水果。

    「羅媽媽,對不起,我帶這個失散多年的好姊妹到前面的飲料店坐一下,待會兒再把她還給你。」經華蘅芳的提醒,李維菲撿起水果交給羅母,再從她眼前架走甫回國的華蘅芳,準備好好審訊一番。

   *  *  *  *  *  *  *

    冷風直撲的飲料店裡,聽完華蘅芳言簡意賅的敘述,李維菲大感訝異。

    「哇,玩這麼大!你才回來就和他離婚,不會後悔?」李維菲沒給華蘅芳說話的機會,喝了口木瓜牛奶,又繼續道:「你們兩個人,不懂的人還以為你柔弱,其實是你強勢,羅束啞巴吃黃連的時候多。別說他,就說我吧,有時候也會被你的冷淡給凍傷。」

    「一口氣說這麼多,不累?」華蘅芳被李維菲的直來直往逗笑。

    老朋友就是這點可愛,沒有多餘的虛偽,話很實際,不會一味討好。

    「看你們這齣戲演了三年,怎麼不累!老實說,你到底會不會後悔逼他簽字離婚?」李維菲想過,若這對夢幻情侶會離婚,必定是華蘅芳提出。

    羅束和華蘅芳是熱戀時結婚,婚後兩人天南地北的生活習慣、價值觀慢慢浮現,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愈多,容忍力卻愈少,感情仍濃,卻抵消不了日漸增多的摩擦與抱怨。

    至於真正令華蘅芳遠走他鄉的原因,當事人嘴巴緊,從沒聽過。

    「他那麼大的人,我怎麼逼他?」原本沒有的感受,被李維菲這一說,華蘅芳倒覺得真有那麼幾分。

    她和羅束之間的所有決定向來是她先提出,包括結婚、分居、離婚。

    「婚姻」這齣戲之所以會被他們唱得變調,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一個強悍的主導局勢,一個太隨波逐流。

    「說的也是。那談談感受吧,你當真刀槍不入、這麼無情?」半點都看不出來傷心樣。

    「我還屹立不搖的萬里長城呢。」華蘅芳掩嘴而笑,喝了口果汁。

    說無情太沉重,她只不過要把帶給她迷惑、痛苦的人忘記而已。

    「長城喔,快被全世界的觀光客踏爛了。去年我和知書去了一次。」葉知書是李維菲的男人,一個棒透了的男人。不過這麼棒的男人身邊卻有一個形象不佳的孤群狗黨;羅束。

    「喂,你們兩個還真是跌破大家眼鏡。」李維菲還是不願意放過華蘅芳。最被看好的一對都離了,她哪敢結婚啊!

    「我和他,緣字訣。」華蘅芳玩著吸管,把它湊向嘴唇。

    「意思就是沒緣囉?」緣這個字比「愛情」這兩個字還哲學、還迷霧,世人皆看不透。唯一參透的是佛。

    「嗯。」把那些事又搬出來講,只是在重剝傷口罷了。少談為妙。

    「我說學妹呀,你幹嘛這麼惜言如金呢?」她的學妹好強呀,不愧曾經是學校裡的冰山美人,令人難捉摸。

    華蘅芳和羅束已經結束婚姻關係,可是和前婆婆仍維持良好感情,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真是羨煞她也。哪像她未來的婆婆,可不好伺候。

    「這種事說多了,反而沒意思。」華蘅芳坦言道。

    感情中稜稜角角,最初的時光總是愉快,再來其中過程,就難以用三言兩語交代。存心想感動人,或仍沉溺舊憶往事中,說上三天三夜也行。

    這三年她反省很多,要經營一段婚姻不是那麼簡單,但也沒那麼難。如果她和羅束能各退一步替對方著想,或許他們會成為佳偶。偏偏他們的自我非常強,「妥協」對他們來講,比爬上世界第一高峰還難。

    「你說『緣』嘛,事在人為。把『隨緣、順其自然』這類的話掛在嘴邊,很吃虧。」現在的美眉遇上好男人,個個快狠準。想要擺矜持或太過自然無為,可會等嘸人的。  

    「學姊不會以為學妹我是隨緣的那種人吧?」

    「哈哈,你會這麼做,當然不是隨緣,是大刀闊斧慧劍斬情絲。問題是羅束他怎麼會同意?」這是李維菲最好奇的地方。

    「他怎麼不會同意?」華蘅芳隨口反問。

    「因為他還愛著你呀!」o

    「你在說笑話?」

    「不愛你的話,他何必拖著一個婚姻三年?」

    「他愛我的話,又何必讓我苦等三年?」

    「這你比我更清楚!你們兩個人太好強,誰也不認輸……」

    「說到底,我們根本就是不愛對方。」華蘅芳果斷地下結論。

    「呃?」她說了什麼?怎麼話題跳得這麼快?「你是這麼想嗎?我們旁人可是見你們愛到不行,活像在演八點檔!不過既然你都離婚了,未來有何打算?」

    「把我婆婆的身體——」華蘅芳及時住口,不曉得李維菲知不知道羅母的身體狀況。「學姊,謝謝你時常來看我婆婆。」

    「哪裡。當初你特地拜託我的事,我既然答應就會做到。羅媽媽真慈祥,難怪你和她感情這麼好。」李維菲艷羨不已,杏眸瞟了眼生意好到不行的店家。

    小小的冷飲店,居然也有這麼多客人,大概是看她們兩位大美女在這兒吧……呵,回去要和她的阿娜答好好炫耀一番。

    「嗯,這大概是和羅束這段婚姻中,最令人愉快的事情。你這三年常來看她,有沒有見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華蘅芳旁敲側擊著。她想帶羅母多去幾家醫院檢查,好掌握實際狀況。

    「羅媽媽最近瘦了些,但身體仍然硬朗。講到這兒,我就思念起羅媽媽做的魯肉飯,既然她要請你也順便請我,現在趕回去正好……」魯肉飯的香味似乎就在鼻前飄曳,李維菲嚥了嚥口水,不再廢話,把零錢擱置在桌上付了帳,便拽起華蘅芳直奔羅家。

   *  *  *  *  *  *  *

    酒吧裡,音樂震耳欲聾。

    每二、四周的星期五是淑女之夜,穿裙子進場的女士一律可以免費暢飲啤酒,至於帥性的牛仔褲女郎,則一律被拒絕在門外。今天適逢月底的星期五,許多男人抱著獵艷的心情,很早就來佔好位置守株待兔。

    角落邊,有兩個身高腿長,卻完全不同類型的男人。

    身穿白衣的,有著斯文的學術氣息;至於他身邊勁裝的男人,一眼即知是那種會令女人烈火焚身的男人,舉手投足叛逆有個性,同時又散發出成熟男性誘人的性感。

    「把我拖來這兒,被維菲知道,你會被她生吞活剝。」這種地方不是他葉知書的調調。他喜歡的是民歌餐廳。

    「離婚萬歲!」羅束高舉著酒杯,豪氣萬千地道。

    渾然天成的浪蕩魅力,吸引著眾家美女的目光,他卻不解風情,一掃先前會流連在眾美之間的習慣。「學長,你是我的麻吉,陪陪我會怎樣?」他頹下雙肩,喝著悶酒。

    「陪一個自作聰明的失婚男子,有點浪費我的時間。」葉知書不客氣地批評。

    「你還真開門見山!」羅束扯了個不算笑的笑。眼前講話犀利的傢伙怎會被認為溫和呢?

    「我問你,你們真的離了?」葉知書環視了PUB一圈,視線再回到羅束身上。夜店辣妹多,他這個沾滿煙味的一介書生,回去準會被李維菲那個超級醋罈子殺了。

    「這種事還假得了?華蘅芳那麼跩,不簽就顯得我遜斃了。」羅束絞緊眉心,煩躁的感覺侵襲心頭。

    「這種事不是要順她的意,是要順你自己的意。」太荒謬了!聽起來就像在辦家家酒。「我問你,你真的想離婚……Sorry,算我白問。你要真想離,也不會找我出來喝酒解悶。」

    「不用say sorry,我早想和她離婚!」羅束醉言驚人。

    「小心啊,倔強總會和遺憾畫上等號。」葉知書不信他的話,認為這不過是一個男人的自尊在作祟。

    「來不及了……一切全完了……完了!」羅束失意地喃喃吐露真言。

    酒吧裡人多音樂響,但孤獨是那麼的喧囂,羅束心頭湧上寂寞欲死之感。

    真是讓人不甘心哪!他結束了和華蘅芳苟延殘喘的關係,卻仍一心一意地把未來寄托在她身上。他是如此傾心於她,縱然有那麼多阻礙,他對她的愛仍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對啊,幹嘛這麼快就結束,不讓我們多看點好戲?」葉知書順著羅束的話說。

    「去你的!我三年的婚姻真的像出鬧劇?」羅束有些黯然。被說多了,真會錯覺自己似乎就是別人口中說的那樣。

    真實常常只是表面的發現,有時候沒有被發現的底層更真實。誰敢說自己沒罪又或者沒犯過愚蠢?

    雖然結了婚,但他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美女,這算鬧劇嗎?果真如此,華蘅芳為何不明說?她總是心底介意得要死,嘴巴偏又不說。

    況且是他們分居後,他才交起女朋友,且一個換過一個的。

    連他自己都記不清那些女人的長相……在他來看,她們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就算是有點個性的,他對她們的新鮮感也維持不久。

    在他眼裡,一個男人若被感情打擊得一蹶不振,才是真正的鬧劇。因此他盡量把日子安排得多采多姿,就怕一有空檔,寂寞會找上他。

    在這樣的努力之下,他事業出色,身價比結婚前可觀,更榮登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前十名——這一點就有點可笑了。他明明已經死會了,那些女人居然無視那張證書的效力,硬是把票投給他,還讓他搖身一變,成為女性性幻想對象的首席。

    「很好看的鬧劇。」情場浪子的挫敗神情不多見,葉知書忍不住發笑。「沒安慰到你?」

    「有才怪。小心我詛咒你和學姊的戀情。」羅束攻擊道。

    「放心吧。我和她斷不了的!」葉知書自信滿滿。

    「結了婚你就知道,婚前柔情似水,婚後全走樣。」羅束甩開了右手邊一直纏著的正妹,面不改色地接連灌下三杯烈酒。

    「不用憤世嫉俗,依我看來,這不過是種因得果。」側著半邊臉,輪廓立體如雕刻的葉知書,流露著一股知識分子的沉穩內斂。

    「什麼因什麼果?」羅束微蹙著雙眉,帶點傲岸的眉眼,攤露著狂狷。只有他自己才曉得,心頭一陣隱隱作痛。

    「說實在話,很多男人大羨你婚後還能左擁右抱。其實你很丟男人的臉!我看你心裡八成痛苦得要死,每天抱著不同的女人,但她們都不是你心愛的女人。」

    「完全說對了!但就算你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我羅束每天左擁右抱,心裡還會不開心。」舉杯,是對知音的敬意。

    「我相信!」一顆頭顱倏然插入羅束和葉知書中間,那張臉笑得牲畜無害,但兩個男人都知道那只不過是障眼法。「兩位學長好!好巧喔,在這裡遇見你們。我可不可以加入你們的Men'stalk?」

    「滾。」羅束翻著白眼。

    「可以。」葉知書笑得沉穩。

    羅束活該!誰教他非要觸景傷情的挑這個就在學校附近最有名的PUB,這兒到處都是T大的人,要不碰見這一號人物比登天還難。

    今年才十九歲的嚴泰,每一個顧盼回眸都在向世人昭示著他不屬於凡塵俗世的上流身段,舉手投足自然地流露出神話般的氣質和知性品味,還是個大學生,卻被外界封為是羅束接班人的天才設計師。

    「兩位意見有點不一致哦!不過葉學長比較大,所以我聽他的。」嚴泰笑嘻嘻的坐下,傾倒眾生的臉龐兼具著女孩的秀氣與男孩的稚氣,和萬夫莫敵、不可抵擋的貴氣。

    「他媽的,一個大男人講話,幹嘛像個娘們哦個不停?」羅束扯起對方的領子。來酒吧之前,他本就醞釀著火氣,現在看見這個討人厭的傢伙,更是火冒三丈。

    「羅學長,莫思莫禱莫強求!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該不會因為我追過華學姊——搞不好她已經成為你的前妻——所以還在生氣吧?」嚴泰一點也不怕被揍。

    「你這個討厭的小鬼!就算她成為我的前妻,你也別想染指她!」這小子分明在落井下石。過去的事如何讓它過去?過去並不代表消失!

    羅束氣著,氣這小子的虎視眈眈,氣自己怎會糊里糊塗讓華蘅芳成為自由之身。

    她應該是他的妻,而所謂的妻,就是不得讓任何人覬覦之!

    「原來你們真如外界預測的,婚姻畫下了句點啊!」嚴泰間接由羅束話裡得到證實,開心地轉頭,「葉學長,慾求不滿的男人比較容易生氣哦?」

    「應該是這樣吧。」葉知書聞言,差點大笑。但他為了給羅束面子,忍得相當辛苦。「羅束,你放開他,免得人家說你欺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欺負?你明明聽見,他那張嘴賤得很。」羅束才不在乎年齡那一套,只要對方太白目,而且是個男的,他下手絕不手軟。

    「君子動口不動手,羅學長有暴力傾向,難怪華學姊做出明智的抉擇。」

    「嚴泰,你再說,我就保不住你!」葉知書站起分開兩人。

    「哎,好無趣哦!我過來也不是要跟你們談心,只想提醒兩位學長,歲月真是不饒人,在你們英俊可口的臉上留下了蒼老甚至是滄桑的痕跡!」嚴泰理好方才被扯的領子,笑笑地朝羅束和葉知書揮揮手。

    「你說他是不是太欠扁了?」羅束要追回嚴泰,被葉知書阻擋住。

    「羅束,下個月你不是有個服裝展?嚴泰是故意要激你!這是擾亂敵方的心理戰術。」葉知書說出觀察心得。

    「那小子,心機真重!」被猛然提醒的羅束,恍然大悟。事情因為扯上華蘅芳,他才容易被激怒。

    「他是要在服裝設計上跟你一較高下,你趕緊調整好心情,重新出發。要是後悔了想追回你的前妻,只要她還在台灣,機會俯拾皆是。」葉知書看好這對互相折磨的戀人,不會那麼快唱賦別曲。「離婚」只是序曲而已。

    「學長,後面那句是多餘的。」羅束猛灌著酒,因為喝得又快又急,結果嗆得半死。

    「到時候我們再來看看這句話是不是多餘。現在我先送你回去。」葉知書沒有戳破羅束的謊話。人有時必須靠謊話活下去,它不見得有益,卻也無害。

    「我住旅館,不想那麼早回去。」羅束還想再暍。

    時間稀釋掉許多東西,卻稀釋不了他對華蘅芳的愛。

    今天,是他離婚的日子。他若是不喝醉,回去肯定胡思亂想到頭痛。

    「說好一起走,不然你今天到我那兒去睡。」葉知書知道好友暫時還未找到中意的房子,先屈居飯店。他將羅束架出酒吧,兩人都喝了酒,不能開車,於是他叫了計程車。

    「學長,你還是先送我回飯店吧。」冷風把羅束吹得清醒不少。

    被情追著跑,總也想孤獨一個人,獨自回想華蘅芳的美好與無情、回想自己無可救藥的愚蠢與死要命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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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3:24
第三章

    香味四溢的迷迭香杏鮑菇,從烤肉架上的錫箔紙內傳出。

    玉米也塗上了奶油用錫箔紙包著,海鮮包、蔬菜包、幾支用竹籤插串的小丸子、米血糕、香腸、豆乾,兩兩成對地排列整齊。鮮美的肉片,懶洋洋地躺平。華蘅芳小臉紅咚咚地盯著烤肉架,不讓肉烤焦。

    距離中秋節尚有四個月又十三天,頭頂上的月亮圓,地上團圓的人們,鬧烘烘地談論著股票經、媽媽經,和家家念不完的經。二伯喝花酒、三舅上個月開刀、四姨出國被阿逗仔搭訕……此時的羅家大院,成為道道地地的資訊交流站。

    「芳,換我來,你趕快吃,免得被那幾個小鬼給吃光。」羅束的大姊羅蘿遞給華蘅芳裝著烤熟肉片和香腸的盤子,接過她手中的夾子。

    「大姊,媽呢?」華蘅芳挾起肉片小小口吃著,幾個小孩在她和羅蘿身邊繞來跑去。

    她面對這麼大陣仗的羅家親戚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和羅束結婚宴客時。

    烤肉是羅蘿提議的,說羅家很久不曾熱鬧過,找來眾多親戚聚聚,羅母會很開心。還好庭院夠大,可以容納二十七、八個人,光是大型的烤肉架就有三個。

    「說要回房間拿東西給你。你盡量吃,桌上還有。」羅蘿結婚八年,頭四年,年年增產報國。她不只氣色佳,維持著結婚前的苗條身材,肺活量也大到可以威嚇幾個頑皮的小孩。

    「舅媽,我們要喝汽水。」七個小惡魔圍在華蘅芳身邊。他們觀察過,就只有這個舅媽看起來最和善。

    「汽水就在桌上,叫爸爸倒給你們。」羅蘿擦腰喝道。

    生了四個兒子,沒有一個女娃,她曾被這鐵錚錚的無情事實擊潰過。還好兒子們的名字被他們爺爺取得滿有志氣的,叫復、興、中、華,總算讓她鼓起希望,立志朝著這個偉大的目標前進。

    「沒有了!沒有了!桌上的汽水都被我們喝光了!」羅蘿的三兒子拉著嗓喊,因為他手中拿著一輛會發出嚴重噪音的玩具車。

    「把它關掉,真吵!」羅蘿伸手要去搶玩具,小孩以為媽媽在跟他玩,開心地吱吱叫跑開。  

    「我們要喝汽水!」剩下的還有六個小鬼。

    「叫——」羅蘿正要扯開嗓子。

    「大姊,沒關係,我去拿。」華蘅芳起身。

    「那麻煩你嘍。」羅蘿不好意思的笑著。

    華蘅芳頷首,拉開門,經過客廳要到廚房時,停住腳步注視著牆上那幀全家福。三、四十個人裡,穿著新娘新郎禮服的她和羅束,規規矩矩站在中間,笑得甜蜜。

    她看得忘神,直至聽見外面的鞭炮聲,才回過神來。

    「舅媽,汽水呢?」羅蘿的小兒子拉著她的褲管。

    「我現在就去拿。」

    華蘅芳才提起腳步,便聽見背後一道熟悉聲響。

    「臭小子,剛剛敢拿水槍射我?!」

    小孩聞聲落跑,循線追蹤而來的羅束,卻在這裡意外地看見華蘅芳。

    華蘅芳顰眉望著眼前的人,他不是不回來?

    「你幹嘛在這兒?」羅束詫然。他昨夜想了一整晚的人就在他的面前,穿著T恤、七分褲,一雙夾腳拖鞋,頭髮簡單的紮著馬尾,輕鬆愜意、落落大方。相較於他全身和週遭環境不搭軋的閃亮名牌,對方似乎更像主人。

    「羅蘿邀我來的。你又怎麼會在這兒?」華蘅芳很自然地回道。只是離了婚,沒有深仇大恨,碰面了還是可以講上幾句。

    「這裡是我家。」

    這個女人到底來他家做什麼?

    他媽突然叫他回來,又找來那麼多親戚……他們家族百年來是沒有人離婚的,該不會因為知道他離婚,要眾人朝他圍攻吐口水吧?

    「哦。」華蘅芳淡淡應聲,表示有聽見,從他身邊經過。

    「哦是什麼意思?」羅束跟在她屁股後。太過分了,嚴重漠視他。「你別弄得好像這裡是你家。」來去自如、悠哉悠哉。

    「是這樣沒錯呀!你媽媽當我是她女兒,你姊姊也把我看成是自個兒的妹妹,我在這裡就像魚兒。魚兒魚兒水中游,游來游去樂悠悠……」華蘅芳回頭朝羅束甜甜一笑,唱到後來雙手雙腳還輕盈地舞動。

    「你真的是知名學府的法律系高材生?你做的動作是小鳥,還魚呢!」羅束搖搖首,慨歎教育有問題。「喂,都離婚了,你有點臉皮,不要巴著前夫的家人。」雖然她那張臉很可愛很可愛,他都快要要親下去了,但看她那揮舞著勝利旗幟的姿勢,超級機車!

    她說得沒錯,他家人跟她的感情比跟他來得要好。

    他一度以為他媽和她,肯定當了七世的母女。只要他和她同時出現,他母親眼中就只有華蘅芳。如果哪天有人問他媽,生活過不下去了要賣兒子或媳婦,她肯定回答:賣兒子。

    「魚頭鳥身不行嗎?而且我有名有姓,不要一直叫我喂。另外,我要澄清,是我前夫的家人不能沒有我,他們一天沒看到我就會茶不思飯不想。」

    「我替你去報名臭屁比賽,一定得冠軍!」

    「承讓了。」她有模有樣地作揖。

    騷包男!居然學女孩子戴髮箍。不過仔細一看,還滿有型的。頭髮亂中有序,粗中有細,層次、染色都處理得非常細緻。

    品味是有比以前好,但她仍舊看不慣,覺得簡簡單單最好。

    羅束橫了她一眼。她幹嘛那樣看著他?他知道她不喜歡男人太花俏,但他是引領風騷的時尚教主,不管在戶內或戶外,公開或私底下,他都有義務對無止無盡忠誠崇拜他的服裝迷做出最佳典範!因為無孔不入的狗仔隊實在太可怕!

    倒是她,他才覺得她邋遢呢。

    她的頭髮應該從出國後就沒有再修剪保養過。

    皮膚好,是天生麗質;他曉得她的耐性只夠到擦化妝水。

    再看她身上的T恤、牛仔褲,雖然好穿,但人生不滿百,應該趁年輕勇於嘗試變化。

    「我快吐了,你到美國就學這些油嘴滑舌?」

    「反應靈敏、富於機智。一個好律師的條件我都具備了。」打開紗門,華蘅芳走出去把汽水交給羅蘿,再走到屋內上洗手間。

    「你還少一樣。」羅束像個保鏢跟在她身邊進進出出,她進洗手間,他就倚在門外。

    一些親戚看了也見怪不怪,覺得相當自然。他一邊同裡面的她講話,一邊和他們打招呼,親戚們都說他好久沒回來,覺得他變得更加風流倜儻。

    「什麼?」隔著門,她問。

    「耐性不足。」哈,自動送上來讓他報仇。

    「用在你身上,這點倒是真的。」沖完馬桶洗好手,她打開門,不置可否。突又道:「聽說阿拉斯加的北極光很炫目,看過的人都說一生只要看過一次,便永生難忘。」

    「你在邀我去?」

    果然,他還是有著無敵致命的魅力。

    原來她從下飛機抵達台灣開始,對他所做的種種無動於衷,甚或是無情的言語,都只是偽裝而已。現在她已經偽裝不下去,就快被內心的熊熊情火給灼傷,即將臣服在他西裝褲下——

    她搖頭,很認真地,「我只是想表達,和你結婚,也是一生一次便足夠。」

    「什麼意思?」羅束微瞇著眼,靈敏的鼻嗅到了不善的氣味!

    「你很迷人,但你很幼稚!和你離婚是正確的。」

    這個令人想掐她脖子的女人!

    瞧瞧她的跩樣,再聽聽她說的話,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嘶嘶地低咆,「我也用同樣的話回敬你:你很美麗,但有讓聖人也發火的本事!我們兩個,別五十步笑百步。」隨著身子的欺近,他在她身上暗薰出一種色調,雖非光華,卻可以目視她每個細微的神情。

    她的神情,宛似所有喜宴之後的蒼涼。熱鬧過後,剩下的一切難題才真正開始,可是筵席已散,只有四目相對。

    「天使在惡魔身邊久了,就不是天使。」華蘅芳踮起腳尖附在羅束耳旁,學他講話講得柔柔地恨恨地,如同他們在一片情天恨海裡,生來就是一對狹路偏相逢的冤家。

    他們在一起時,她當時隱隱就已經看到了人對於基本面的要求,像性、權力、名利、身體等等的滿足都是基本面。和羅束一起,最教人意外地,是她永不滿足,她總想要兩顆心靈無時無刻的相契。

    哪怕是他只是有一秒的遲疑,她也會認為那是他不夠愛她。

    不夠愛……怎麼可以呢!她是那麼的愛他,愛得巴不得將他縮小,好隨時隨地放在口袋,或印在她的心口。

    直至有一天,他覺得她很黏人,失去人之所以為人的獨特性,那份有個性之美……原來,他是那樣地看待她。那時候她才曉得,她對愛的想像,不似他!

    情到濃時,會讓一個人變得不像那個人,而當事者就算察覺,也無法糾正自己的行為。宛如高空彈跳般,跳下去了,就沒有後悔的機會。

    可是他還能說出那樣的話來,不正是他用情不深的鐵證?慢慢地,她收斂感情;慢慢地,他們之間好像也就沒有那麼多話可以聊;慢慢地,許多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他和她,不再是結婚前的他和她。

    然後,許多事就像同時約好了埋伏在那兒,一件緊隨一件而來。他們倆終於正式分居,種下日後離異的果子。

    「那是惡魔本事大,能令天使墮落。重點是,我們兩個人誰是惡魔誰是天使?」羅束這會兒不知該感謝或詛咒老天。

    她唯一搆得著他時尚標準的,就是她會噴香水。

    而此時她身上迷人的香水味,混和她淺淺的鼻息,就像是他們做愛時,她淺淺的顰吟、以及芬芳……意念飄在浮塵的上界,慫恿著他陶陶然,以鼻翼膜拜遊巡她臉頰,耳鬢廝磨著慢慢滑近她的唇。

    她的美貌,每一根髮絲、每一寸雪膩肌膚,都是點燃他的火種;燃燒春夏秋冬,每個日出與黃昏。

    見羅束眸染上情慾重靄,華蘅芳也有擬不出的恍如隔世和千言萬語,她怔住,嚥了下口水,心如擂鼓。「當然我是——」

    「舅,媽媽要我找你拿錢錢。」幾步開外,羅蘿的二兒子羅興看著這對怪怪男女好一會兒,決定他再不開口,可能待會兒就會被外邊可怖的媽咪痛揍。

    「要錢不會找你爸……你爸知道你拿錢要幹嘛嗎?」羅束硬生生把話轉回來,將頭無力地靠在華蘅芳肩上。

    天外飛來童語,弄得原本朦朧游離的氣氛,瞬間宛如彩色汽球被針刺破。明明把話說絕的離異男女,卻很詭譎曖昧地差點吻上彼此。

    兩張唇尷尬匆匆交錯而過,只在雙方嘴角停留零點一秒,煞時狼狽得從天堂墜入地獄。

    「爸不知道。媽咪說找有錢的舅拿錢錢,玩麻將。」小孩子天真,只負責傳話。

    曖昧迷情的時光已過,羅束硬逼自己的身體離開華蘅芳,這並不容易。她穿著平價的衣服,可是看起來卻那麼動人。

    「拿去。叫你媽不要讓你們這些小孩在旁邊看人打麻將。」他從口袋的皮夾裡拿出一萬塊給羅興。

    「謝謝舅!可是媽咪要我們從小就學,長大可以出國比賽。」

    「你媽頭腦有問題。」羅束懷疑自己怎會有這樣基因出了差錯的姊姊!他牽起外甥的手,「走,我們去叫她不要殘害國家幼苗。」

    「舅,什麼是國家幼苗?」羅蘿的每個兒子都很喜歡羅束,因為他會常帶他們去麥當勞,還會很大方買玩具給他們。

    「就是像你們這樣的小傢伙。」對於小孩子的問題,羅束通常都很有耐心回答。

    「我懂了。」羅興回頭,朝華蘅芳伸出手,「舅媽,你也一起來。媽咪很凶,但碰上舅就沒辦法了!」

    「你真鬼靈精。」華蘅芳笑了笑,看了一眼羅束,走上前牽起羅興的手。

    「舅也這樣誇過我耶!舅還說我們考試第一名沒有用,考最後一名才有獎勵金。但奶奶和爸媽都說,不要理舅,要好好用功。」羅興一被稱讚,大方地講起他的事。

    「那你有沒有問舅,為什麼不要你們考第一名?」話是對著羅興問,眼卻瞪著羅束。他在搞什麼,小孩子本來就該用功讀書。

    「其實是——」羅束要阻止羅興說下去,天真的羅興沒發現。

    「舅說像舅媽你念了那麼多書,都是念到卡嚓背去。還是學他畫畫好。」

    「羅束,你這個四處在背後講人壞話的小人!」真相揭曉!礙於小孩不能看暴力畫面,華蘅芳以鋒銳目光,將羅束碎屍萬段。

    「我哪有四處?而且我說的是事實。」羅束眼神飄移。

    華蘅芳再次惡狠狠地瞪了羅束一眼,逕自走了出去。

    接下來的時光,她很用力地烤著肉,所有能烤的東西都被塗上一層辣辣的醬料。因為愛美、怕生痘痘的羅束不敢吃辣。

    嗜辣的華蘅芳吃得不亦樂乎。羅束餓著肚子,到附近的超商隨便買了東西吃。羅母微笑看著這一幕,覺得這小倆口就算離了婚,吵歸吵,終究還是有感情。

    羅母拿出喜愛的黃金鏈子送給華蘅芳,無論她怎麼拒絕都沒有用。

    那廂方城之戰進行得如火如荼,這廂烤肉會也熱熱鬧鬧、吵吵雜雜地結束。

    那一晚,很多人抱怨為什麼東西都是辣的,只有羅束曉得真正的原因。

   *  *  *  *  *  *  *

    窗外有鳥鳴,伴奏著土風舞的音樂。華家是一幢三層樓的透天厝,雖然位於巷子內,但因鄰近公園和學區,早上六、七點就能聽見整個大台北城市甦醒過來。

    華蘅芳佔據著二樓的洗手間,她還沒有刷牙洗臉,卻已經窩在裡面半個鐘頭,不是肚子痛也不是洗晨澡,只為那鏡子裡的容顏。

    早晨甫醒時,她的心境是不設防的,鏡中的自己也是不設防的。她喜歡一面將手浸在水裡,一面凝望著自己,她看著鏡子裡的那一雙眼睛,片刻間陡然打了個冷顫。

    她不懂那眼神,奇怪而陌生的一雙眼,那不太像是她熟悉的華蘅芳,那雙眼像是為某種愛情宣告死亡而絕望的眼神。

    「孬種!」她罵著,挑釁著鏡子裡的人。

    到美國是眼不見為淨,回到台灣,才曉得羅束的緋聞滿天飛,一刻也不曾間斷過,這個換女人像換衣服的男人,他難道就不會栽跟頭?

    「你在這裡傷心欲絕,誰看得見?如果你愛他,為何要假裝無所謂?你以為這麼做是灑脫,卻痛苦得要死!是自己的個性,把幸福給糊掉,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啊。」她厭惡那絕望的眼神。

    猛地扭開水龍頭,在十一月的冷冬裡用冰涼冷水潑著臉。連淚都省略,潑了再潑,就是要自己清醒振作點。

    「姊,你還要在裡面多久?」

    弟弟的聲音將她拉回該進入的日子和秩序。

    華沛因在外面敲著門。二樓的浴室爸用著。一樓的廁所,隔壁的表姊說家裡馬桶壞了,帶她的小孩過來梳洗。

    「真煩!」華蘅芳猛地拉開門,不悅洗個臉也被打擾。

    「我算過,你在裡面待了四十分鐘。」華沛因小小聲地說,不太敢惹面前不悅的華蘅芳。

    從小到大,不管是同學還是朋友,甚至現在出社會工作了,他的同事都很羨慕他有這一號冷艷的姊姊——就在昨天,他刻意忘記帶便當之下,媽媽竟然要姊姊把便當送去公司,於是大家都知道他姊姊是個大美女。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痛苦。

    姊姊超會唸書,舉凡功課或才藝都優異,她的出色無形中增加了他的壓力。天才大部分都受不了笨蛋,要不是她,他不會有今天的成就。直到今天,那股壓力也沒消失過。

    別的姊弟會談心,他們連聊日常話題都很少。不管任何時候,他都沒見姊姊軟弱過,他們家人總采不著她真實的情緒。

    所以他很佩服羅束,他的前姊夫,有勇氣敢娶她。

    他是旁觀者,又是當事者一方的家人,看得很清楚,他們會離婚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兩個人除了在堅持自我這點很執著,其餘方面都太隨性。但羅束又比姊姊好太多。人際關係上,他用心經營,家事方面他也是一包手辦。

    這樁婚姻裡,姊姊扮演的角色是女王、公主,羅束則扮演國王、王子、公關、奴僕、馬伕。誰比較幸福,可想而知。

    「幹嘛那樣看著我?有閒算時間,就不要再忘了帶便當,免得浪費我時間還要幫你送去。」華蘅芳見到這個弟弟,就想念他幾句。已經是某個半導體公司的副總了,居然還忘東忘西,造成別人的負擔。

    說完,她正想轉身進房間,未料他又開口喚她。「姊,你昨天回來晚,這是要找你的留言。」

    華蘅芳看了一下華沛因手中遞來的紙條。

    「媽問安東尼是誰。」華沛因小聲地傳達。

    「一個美國的朋友。」她不太在乎地道,抬首看了一眼挺怕她的弟弟,「華沛因,你有沒有認識些女性朋友?」

    「呃?」華沛因錯愕不已,張口目呆半晌。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居然會問他私事!

    「到底有沒有?」只不過是一個問題,這小子居然一臉驚弓之鳥的蠢樣!真不曉得他是怎麼當上副總的,台灣人才如此凋零嗎?

    「有。你要做什麼?」華沛因有些結巴。千萬不要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偷偷交了一個,若是姊姊此時問,他一定會招了,任何事都瞞不過她那雙火眼金睛。

    「大男人講話幹嘛發抖?你在外面是不是惹出了什麼禍?」

    「是天氣太冷了!姊,你還沒說要幹嘛。」華沛因立即乖乖站好。

    「我只是要你幫安東尼介紹一個,這件事就麻煩你了。」華蘅芳懷疑地看著他,決定暫時放過他。

    等到華沛因意識過來時,華蘅芳已將他的沉默視作同意,逕自回房。

    華沛因欲哭無淚。看那留言也知道安東尼是要追她,她卻要他幫人家介紹對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為什麼會落到他頭上?

   *  *  *  *  *  *  *

    「別假裝不在意,我知道你喜歡我。」

    「你哪只眼瞎了,看見我對你好?」

    「不喜歡我,你又何必帶我來PUB?」

    「因為我不想待在家裡,想出來喝點小酒,正巧身邊有個跟屁蟲,就順便帶他當保鏢。」華蘅芳在以前念的大學附近知名的PUB啜著燒酒。大冷天的,除了火鍋,有什麼比這更好的選擇?

    她這個人不愛喝酒,覺得酒很難喝,可是每年的今天,十一月三十號,她就會淺酌一番。

    她和羅束就是在這天結婚的。

    一個值得追念、感傷的日子。

    她不能抗拒的駐留在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分裡,覺得有一絲朦朧的黑色快樂。在這時有沒有相守在一起就變得極不重要,有回憶這件事,倒是挺重要,別人奪不走。

    「華芳,難道你感受不到我對你的好?」金髮藍眼的安東尼,也不太會念「蘅」。他眼見她神遊太虛,眉頭蹙皺起來。

    向來憑著俊帥外表在女人堆裡吃香的他,這回卻在華蘅芳這個東方女子身上吃不開。   

    「我只感受到你想在我身上證明你無往不利的男性魅力!」華蘅芳聽了,淡淡的笑聲傳到附近男人們的耳邊,都覺得那笑聲很誘人。

    穿著高領毛衣的她,光滑又柔軟的直髮披在肩上,白皙有光澤的膚色,勾出一種典雅的顏面,一點兒倔味、一點兒傲味,一點兒我欲乘風飛去、不食人間煙火味兒。

    這男人以為她是十七、八歲無知天真的小女孩,看不出他無聊的虛榮心?

    她二十五歲,老大不小的年紀,談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離過一次婚。一張還算姣好的臉,看上去年輕、不蒼老,心境卻很老,老得見眼前這號美男,不過是堆骷髏組成。

    她這樣的女人,曾經用盡力氣去愛一個人,不會再浪漫地去感受男人對她的好。浪漫在那時候就被透支了。而那種帶有目的、只把女人視為陪襯以及勝利品的好,她眼睛雪亮,敬謝不敏。

    「我喜歡你的直話直說。中國人叫這什麼來著……性情中人!」真是聰慧的女子!光憑這一點,他就愛死她了。若能征服她,成就感肯定加倍。

    「想不想跳舞?」華蘅芳難得提議著。

    她沒去糾正他性情中人前面應該加個「冷」字。

    冷性情中人,她的心性,是不可丈量的空間,匆而在東,匆而在西。

    她的心思又有些飄遠,想起羅束曾朝她椎心嘶吼:「我真是不懂你!」

    連她也不懂自己啊!更何況是他。

    安東尼癡望著她的美貌,求之不得地做出紳士狀。

    華蘅芳思忖著,外國男人大概只有這點好,比起東方的男人更懂得尊重女人。她起身,把手放進他手中,隨著他滑入舞場。

    就好好舞一場,舞舞舞,舞得香汗淋漓;忘卻今夕何夕、有相眾就會有分開的定律,以及那盤踞她心頭的囂張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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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3:46
第四章

    羅束突然明白白襯衫上的茉莉之味原來是華蘅芳的香水味。

    春裝發表會就在剛剛成功地落幕,許多人把這看做是他的設計風格領先嚴泰的重要指標。後台裡,不只模特兒們,就連女記者也蜂擁爭相擁抱羅束,他笑著來者不拒。

    羅束並非抱著享艷福的心態,而是他很難拒絕女人。

    女人生來便是要受疼愛,尤其她們又是如此可愛與無害。她們都是在恭喜祝福他,他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左擁右抱,身上已沾著許多來來去去女人的香水,仍能聞到最初所遺留的淡淡香味。這件他最喜歡的衣服被他遺漏忘記送洗,一整日忙碌的他,直到此刻才細嗅發現那茉莉香。

    「按照往例,今天又要到羅大設計師的屋宅去開慶功派對吧?」一位俏名模從後面抱住羅束。整個後台,笑鬧哄哄地,看起來就是工作團隊厭情良好。

    羅束聽了大聲狂笑。他是親切,沒有架子的,眼神中不經意的會流露出一點點頑皮的影子。「去我新家前,先到我朋友那兒捧場。」

    「你朋友那麼多,指哪一家?」彩妝師問道。

    「價格平易近人氣氛溫馨的『網子PUB』。」羅束放開懷裡的模特兒,將自己丟在沙發上。在任何場合裡,他總能讓自己處於安適又不失禮的狀態,況且這又是他最熟悉的時尚圈。

    「那不是在T大學區附近?那裡學生很多,我們是名人,不太好。」彩妝師縱使覺得不妥,目光也無法從羅束身上移開。

    人帥就是好,像羅束隨便穿都好看。他高大,略長、微鬈的棕髮,一件線條優美的白襯衫,帶一點點寬邊的時興長褲,使他捕捉到流行的極簡元素之外,又多了些微的藝術氣息。

    「去不去隨你們,我和朋友說好就不會爽約。」買單的是大爺,這些人亂喳呼個什麼勁。

    現場馬上響起一片失望之聲,眾人曉得羅束這麼說時,就別想勸他更改主意。還是先找些道具實在。

    「只好戴帽子,遮住大半個臉。」屈服的聲音此起彼落。

    「羅設計師搬家啦?請問是什麼時候的事?」一位在場的女記者悄悄移到羅束身旁,靈敏地嗅到他人所沒察覺的新聞味道。

    「忘了,這陣子太忙。」羅束轉過頭,和善的笑絕對有電死人的本錢。

    「幸虧忙得有成果,今天的發表會本報一定會好好刊登。」女記者被電暈,望著羅束傻傻地笑著。

    「洪大記者,我看你是假公濟私,以訪問之名行勾引之實。」甲模特兒周旋完其他同事,又回來勾住羅束的手。

    「給訪問要收費還要喬時段,請先預約!」乙模特兒唯恐地位不保,也飛快過來纏著羅束。

    羅束微笑著聳了一下肩,樂見這兩個爭風吃醋的女人替他擋掉棘手問題。

    「據我所知,羅設計師名草有主,那個『主』好像不是兩位。」女記者完全忘記自己剛剛要問羅束什麼,只覺得這兩個穿著暴露、像八爪章魚巴著羅束的女模特兒很礙眼。

    「洪小姐,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們不是那個主難道你就是?」甲模特兒反將一軍。自知沒有華蘅芳的高學歷,但好歹她也是美女一枚。

    「親愛的,我們趕緊出發到酒吧好不好?人家肚子好餓。」丙模特兒跑過來湊熱鬧,正巧聽到最後一句,藉機在羅束面前展示好風度。「洪小姐,歡迎你一起來,但請你忘記你是記者,OK?」

    就這樣,一群人簇擁著羅束快快帶她們去慶功。為定秀,肚子可是餓了一整天。而夜,才正開始,不能白白浪費青春好時光。

   *  *  *  *  *  *  *

    當那票男俊女美的長人走進PUB時,如同火樹銀花照亮漆黑天空。

    才從舞池回到座位沒多久的華蘅芳,見眾多佳麗拱著那志得意滿的身影在幾桌外落坐、又爭相服侍他時,她本能的低下頭。方才疾快舞步所帶來的飛揚心情,倏地往下沉。

    「安東尼,我們買單吧!」華蘅芳並不意外會在這兒遇到羅束。

    該來的,總是會來!在台灣,她想去、願意去的地方並不多,而且這樣狹路相逢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彷彿老天安排好,這輩子不管她走到哪兒,都注定會碰見這個人。

    婚前、婚後,她總會親眼見到這麼幾次:他肆無忌憚地擁著別的女人,或反過來讓後者擁著他。而那遊戲人間的神情,在四下無人時改成浮露著對她的專情,令她誤以為婚後他會為她、為對家庭的責任而改變。

    她由最初的耿耿於懷、釋懷,到後來以牙還牙的學他灑脫,他們兩人的衝突也由原來只是生活習慣不合,演變成「禮尚往來」的正面交鋒。他抱一個女人,她便牽一個男人。那是一場考驗彼此意志力、耐力、智力的戰爭……

    兩人的世界是戰場!

    後來的他們,為太多事而吵,吵到他們也不知道究竟為何而吵。

    「華芳,那待會兒我們還要去哪裡?」安東尼傾斜的高大身體,遮擋住羅束隨意往這兒瞟來的視線。在羅束看來,這是PUB的普遍現象,一個金髮的外國人和一個黑髮的女人卿卿我我。

    「我要回家。」華蘅芳倏地站起來。追念往日情的心情,現在全沒了!

    照理,她的裝扮並非PUB裡最出色,身材也不惹火,但一身黑的她,憑藉著那身出眾的氣質,冷玉般俏生生的臉,一站起來便成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華芳,我能不能再請你去別的地方?我還不想這麼早回去。」安東尼拉住華蘅芳的手,臉上乞求的神情,很令人動容。

    「你不想走,我走。」

    華蘅芳拿起椅子上的皮包,轉身迎撞上一堵肉牆。

    「我說這是誰啊,原來是我的前妻。」羅束把華蘅芳搖搖欲墜的身子扶好,在說「前妻」兩個字時,他刻意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陪伴在你身邊的人,怎麼不是那個知名企業小開林光曜?莫非華小姐又喜新厭舊,甩了可憐的林光曜?」流連夜店,她的夜生活還真多采多姿。

    「你管我!我愛跟哪幾個男人在一起是我的事。」華蘅芳沉著聲,推開太具威脅力的羅束。

    甩不掉心中那股無明火!華蘅芳牽起安東尼的手,媚媚地飄著眼,「我們走。你不是說要帶我上賓館?」

    安東尼並不曉得羅束和她的糾葛,但他深覺眼前的男人是非常強勁的敵手,因為他一出現,華蘅芳即變得不像華蘅芳,由冷淡轉而熱情,顯然是要刺激眼前的男人。  

    「你是不是喝醉了?」羅束沒理會一旁虎視眈眈的安東尼,只拽住華蘅芳右手腕,不准她放浪形骸。要,也是和他,不是跟別的男人。

    「一杯雞尾酒而已,我沒醉,你放開我。」她不喜歡他的語氣。

    那語氣怎麼也學不會溫柔點、體貼關心些!彷彿她欠他八百萬似地。

    「那你肯定發瘋了!」時間像是停止了好半響,羅束捏捏她的臉頰,「岳父岳母看見你這樣,一定會昏倒!我送你回去。」

    「我們離婚了,你不要再叫他們岳父岳母。」華蘅芳差點咬上羅束的手,幸好他抽手得快。

    「這麼潑辣,有失大家閨秀風範!到底要怎樣你才肯跟我走?」羅束壓低聲嗓。這裡太多人,他上明天的報紙頭條沒關係,反正他已經習慣。但她可不行。一旦她清醒恢復理智,肯定恨死他!

    婚是離了。

    人是勞燕分飛了。

    但他的心被判無期徒刑,牢牢依在她身上。

    他不願她再多恨他一些些,想看她溫柔的笑臉,沒有諷刺或無奈的那種。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華蘅芳悶悶地吐出這句話。

    明知兩人已經走到這地步,她仍然不可救藥地想聽聽他怎麼說!說他愛她才會嫉妒、才不願她跟別的男人走,還是……

    「你問這會不會太好笑?你旁邊的男人看起來色迷迷、假正經,我前妻眼光愈來愈差,我當然不能讓她敗壞我的風評!」羅束想也沒想地說。

    這種違心之論,在他們吵架之時,說過無數次。他已經把自己訓練得如同球一丟出,便會追上前去的乖狗。一經她挑釁——縱使她並非挑釁,但只要看起來有一點點像——他的腦袋就會自動下達命令,明快俐落地予以反擊。

    而她的表情,每每說明他正中敵人紅心!

    華蘅芳瞠大杏目,訝疑、不可置信。

    風評?原來他在意的只是媒體如何形容他,以及和他有淵源的前妻!

    她真豬腦!早上才暗罵自己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她為什麼要把希望再次癡愚地寄予在他身上?她沒救了!她要斬絕所有的後路,讓那條牛再也見不到北京!

    「羅束,我和你早就玩完了。現在我想玩其他的男人、任何有帶把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少礙路。」她神情冰清玉潔得可歌可泣,講出的話卻大膽得語驚四座。

    唯一曉得她情緒激動的人是安東尼,他的手快被她掐出五個血洞來。

    他們之間形成羅束抓著華蘅芳,華蘅芳抓著安東尼的三角僵持局面。三張臉,兩張面目下有波動的血管,繃張的神經,一張是無端端被席捲進風暴的莫名表情。安東尼心想,他該不該先叫救護車?

    「你不要太過分!」低沉的聲音,似隱在大片墨雲下的悶雷之響。

    一個男人的忍耐有限!她可知她說的話,有多引人遐想與血管爆破!

    腦海裡浮現她和別的男人在床上打滾,他逕想讓那畫面變成血淋淋的命案現場。

    「剛剛好而已。」華蘅芳杏眼睜得圓溜溜,朝羅束柔柔一笑,笑容媚媚的,長長的直髮微微飄動了一下,絲質的裙擺稍稍飛揚,裙下的黑色馬靴似主人衝冠地陽剛著。

    他生氣?太好了,最好氣死他!

    因為她也快被心底那把無明火燒得失心瘋。

    愈是這樣,她卻愈是盯著他笑,那笑讓羅束有些火大。

    安東尼終於抓到在這場戰火中,他能說話的空檔。「華芳,別理他,我帶你走。」他終於搞清楚不管眼前的男人多麼具威脅力,華蘅芳和這男人是敵非友。他們之間的火藥味兒,十里之外都聞得到。

    「想走,先過我這關。」羅束攔在他們的面前。

    「你想幹什麼?」華蘅芳和安東尼異口同聲。

    「你哪裡人?」他們的默契,令羅束顰眉。他問著安東尼的口吻非常不屑。

    「美國。」安東尼自傲地報上國號。

    「美國西部牛仔在爭搶一個女人時,是用槍決鬥。我們不那麼血腥,玩點文明的『快刀刺指縫』。」羅束語畢,那些眼睛瞄著別處,卻早早往這兒洗耳恭聽的眾人,不約而同倒抽口氣,驚訝之中帶著刺激的興奮。

    「華芳,『快刀刺指縫』是什麼?」安東尼從沒聽過這玩意兒。但他能明顯感受到場子頓時熱絡起來,布著濃濃的詭譎氣氛。許多人互咬耳朵,又往這兒看,似乎都是因為這遊戲的關係。

    「你只要說你不玩就行了。」華蘅芳朝著安東尼悶哼。

    大四時,羅束也曾因學弟猛烈追求她,而向對方下這戰帖。

    她當時嚇傻了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每個地方都要好好珍惜,但顯然有這等守舊想法的只有她!居然有人發明這麼殘忍的遊戲,最可怕的是人們的鼓動與叫囂,將遊戲的氣氛帶至最高潮,沒人有絲毫的憐憫之心。

    最終,羅束光彩的贏了,她卻吐得一塌糊塗。

    「你要現在認輸也行。她,就是我的!」目光瞥過華蘅芳,羅束勝券在握地坐下來。

    他整個人如同慵懶雄獅,好整以暇地雙臂環抱,一雙長腿交叉地擱在桌上,姿態看似隨意,肌肉底下實則蘊藏著爆發力地封住他們的去路。

    「我們是世界強國,美國人不會向任何人認輸。」安東尼不肯服輸地也坐了下來。

    「很好。」羅束收回腳,漆墨的眼往後一瞄,立即有人必恭必敬送來一把躺在紅巾餐盤上的藍波刀。

    羅束用手指撫了撫光芒銳利的刀鋒,「很多年沒玩,功力不曉得還在不在。」

    「你趕快說要怎麼玩?」安東尼只想盡早帶走華蘅芳。

    一陣搖滾樂響起,鼓聲匆重匆輕,重的時候像雷轟在耳旁,輕的時候又彷彿情人的心跳,似在為這恐怖遊戲揭起序曲,許多人鬼吼鬼叫著助興,聽在安東尼耳裡,卻有股莫名的煩躁。

    「別急,現在我就教你!」羅束霍地抓過安東尼的左手放在桌上,拿著藍波刀,非常快速朝安東尼的手掌上一陣急刺,咚咚咚咚咚……每一刀都很深很俐落地插在五根手指間的縫隙。

    羅束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大概連續三十秒,桌子上早已坑坑洞洞。

    「三十秒,七十八下。少一下你就輸了。換你。」羅束語落,驚人的特技動作也戛然畫下休止符。他一邊帥氣地將刀柄遞向安東尼,一邊將手掌攤在桌上。

    安東尼早已嚇得說不話來,手發著抖接過那刀子。

    顫抖了十秒,他落下第一刀在羅束的大拇指縫,停了十秒,再用力地拔起。第二刀落下時,又用了十秒……

    「你輸了!」羅束微笑地站起。他不理會安東尼有如喪家之犬的模樣,眼瞳似黑夜裡的碎鑽,直逼著華蘅芳的心如小鹿亂撞。「這次你比較勇敢,沒有閉上眼睛。」

    「你退步了,上次是三十秒八十下。」

    華蘅芳用嘲笑他來替自己打氣,他卻聳聳肩笑一笑,當真不在乎後人或明天的版面如何寫今日這一幕。

    「女人,連這點也愛計較,四捨五入就八十下了。」

    羅束再也忍不住地將她拽往大門口。他的眉間心上,獨有她。

    看著她,他總是心頭熱,熱到不行,只想將她壓制在牆上,狠戾地吻她。

    「我不跟你走。從頭到尾我都沒贊同你們這兩個愚蠢自大男人的輕浮遊戲。」華蘅芳惱怒著。她是人,不是東西,憑什麼他們說了算?

    羅束回頭,眉不打折扣地絞緊。華蘅芳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腳步,撞上他的胳臂,她揉著發疼的額。他盯緊著她,「你還是那麼不欣賞我用男人對決男人的方法贏得你。」

    她認為他愚蠢與輕浮!但他明明認真得要命。

    「在現代這個社會,你最好學會尊重女人!」居然只是眼睜睜看她揉著額,不會幫她。這樣的男人還要她跟他走,她又不是腦殼壞掉。

    「我尊重了,你要是反對,在遊戲開始之前就該說。現在,你是我的!」羅束緊箝著華蘅芳的手,不顧眾人目光,將她拖離。兩人四腳踏著愛情的對角線,那是點與點之間,最陌生又遙遠的距離。

   *  *  *  *  *  *  *

    「我要回家。」華蘅芳坐在羅束的車上,第N次說著。

    羅束和其他男人沒有兩樣,一旦坐擁好車,就想嘗試它的性能,尤其在速度上。跟風競速,是男人百嘗不倦的遊戲,卻未必是女人的喜好。

    「你打電話回去告訴你爸媽,說你今天不回家。」性能良好的跑車,在山路上疾奔。飛浮的速度,起先是燈影幢幢,越過市區漸入郊區之後,便是風吹茫茫。

    「你有沒有聽懂,我說我要回家!」華蘅芳沒去試圖打開車門,車子行進速度快,倘若她跳車,不死也瘸。

    「半個小時之前,我是想送你回去。但我改變主意了。」操控著方向盤的手腕戴著一款限量的名表,全球十二個,台灣分配到三個,其中一個就在羅束手上。

    「羅束,你這是綁票,我可以告你——」

    「再告我始亂終棄好了,後來我想到我們離婚你並沒要求贍養費。」他會給她的,只是討厭這個名目。像向世人昭示著兩人分道揚鑣,她不再是他名正言順的女人!

    但誰又在乎「名正言順」那玩意兒?!

    他們名正言順的時候,並沒有比做情侶時好。

    「誰需要那種東西!」華蘅芳冷道。她從十九歲愛上他,就知道她稀罕的不是錢這種東西。名啊利啊,統統不是她要的。

    說她要愛情不要麵包也好,說她不夠世俗也好,她要一顆真愛她的心。那種任憑物換星移,都不變的心。

    「不要這個,你要什麼?」羅束側首,瞟了她一眼,沒有答案。

    當他是個窮小子時,想給她全世界。當他擁有全世界,她卻離他而去。

    「我要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這不難吧。」像在對自己說,她看著飛快往後消逝的風景,就是不願看他。

    「我們試過了,不太簡單。」羅束的眼神,像兩隻探照燈般地照進她的心。

    「停車,我要走路回去。」華蘅芳感到一種漸行漸遠的莫名哀傷。

    他們兩人離婚了,再談這些也是於事無補。她傾身抓住方向盤,想藉此迫使羅束停車。

    她對羅束還是有感覺的,當年要不是羅束,她不會知道夢想與瘋狂的魅力,她不會有力氣切開自己,從書本裡出走到外面的天地。

    她想羅束定然對她是失望的。因為當他從沒沒無聞的小子,躋身世界一流設計師時,她展現給他的是無端的害怕與排斥,而非他所希冀的無懼之顏。

    誰能夠無懼呢?

    他所擁有的那個花花世界,太偏離生命原來的雛型,有著太多的誘惑。

    追不完的金錢、名利、地位、權勢……他曾說他辛苦想建造的世界,是為了讓她後半生衣食無虞,享盡榮華富貴。但當她只要一朵玫瑰時,他卻給她滿園子的玫瑰,這不只說明了他不懂她,還有價值觀的差異。

    都過去了,這一切。

    可是過去在跟她過不去。

    他何必再來招惹她,令兩人糾纏不清?

    她和羅束爭奪著方向盤,心煩意亂,眼中看的不是路況,而是兩人從前相處的種種。車子差點掉下山崖,羅束急踩煞車,白色跑車甩尾至路中央。

    一輛要下山的車子不停猛叭和打遠光燈,終究閃避不及地與羅束的車子相擦而過,羅束飛快解開安全帶,奮不顧身地以身護住駕駛座旁邊的華蘅芳,兩個交會車身冒出一串滋滋的火花。

    那輛車劫後餘生,噗噗噗繼續往下山的路走,沒有熄火追究責任。據說這條公路,在半夜時最好不要把車停下來。

    「Shit!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確定兩人無事後,羅束氣炸!

    他下車,甩上車門,再走至另一邊,拖出驚魂未定的華蘅芳,「你要走,我陪你走!」

    「你放開我!」華蘅芳甩開羅束的手,跌坐在地,忍住一陣作嘔反胃。

    剛剛那車子就在她這邊擦身過去,後照鏡被撞斷,車窗的玻璃被震碎,車門也有些微凹痕。

    「你起來!你不是喜歡走路嗎?」羅束咬著牙,再次抓住她。

    「我們要去哪裡?」華蘅芳被羅束緊拽住手腕,兩個人徒步前行,她腳步有些顛躓。

    羅束看起來很生氣!

    而且,他瘋了!幾百萬的名車,就這樣丟在公路上不管它。

    「你說,把你賣掉能有多少錢?」她該不會知道他的保險受益人是她,所以故意要氣死他吧!

    羅束步伐又快又急,他新家就在前面坡過後不遠的地方。

    「我快虛脫了,不能走。」難怪羅束會氣急敗壞,她太魯莽了!

    雖然方才羅束護抱著她,但兩車在擦撞的時候,她還是能感受到那車就像怪物擁有龍捲風威力刮過他們。

    「你真麻煩!」羅束聽出她聲音裡有微微的示弱和反省,二話不說地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前走。

    「看來我在把你賣掉之前會先喘死。你怎麼那麼重?」他說著,已沒有原先的怒氣。

    「剛剛你為什麼要救我?」華蘅芳雙手圈著羅束頸項,目光凝在他喉結處。他用生命保護她,她以為他們之間已沒那情分。

    「你被嚇死,我就是間接兇手,我不想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最不會的事就是搶。」話題突地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那怎麼行!別人搶走屬於你的,就要搶回來。」兩人從火爆的氣氛,到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們的相處就是這樣,可以很冷,也可以很火,就像要兩隻刺蝟好好相處是高難度的,除非一方採低姿勢,或如同這般經歷過生死關頭的考驗。

    凌晨的山路,山風魍魎,煙霧裊繞,前方似是一條不能回頭的天涯路。華蘅芳覺得有絲可怕,羅束卻喜歡這樣,有她陪伴,希望能永遠這麼抱著她。

    「小時候弟弟身體差,爸媽老是把兩個雞腿都挾給弟弟吃,我不會搶。讀書讀得好,不是為了第一,是因為原本就該用功唸書。」還好有他溫暖的體溫,挨著他便能抵消冷意。

    她緩緩續道,「大四時,我得到學校的公費可以出國留學。學姊說她家境清寒,又很想出國進修,那時候我和你談戀愛,你要我把機會讓給她。後來,你的設計成名,身邊也有秘書。秘書說,我要見你,得排時間,我也不會和他搶人。」現在想想,她最出色的表現是在她的專業,在法庭上,咄咄逼人,英氣凜凜。

    可惜,她很快嫁人了,婚後的她並不想工作,只想不事生產、好好準備相夫教子,羅束自然寵她,萬事照她意思而行。

    「這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都不說?」羅束皺眉。

    在他事業剛起步時,他的確見秘書的時間比見華蘅芳多。

    他以為那是華蘅芳把自己的節目排得滿滿,舉凡學語言、插花、烹飪、瑜珈、網球、國標舞……是她沒有時間見他才對。結果卻相反,她只是在利用那些節目排遣寂寥。

    發生這種事,他居然都不知道。看來他真的應該好好檢討!

    「一塊錢。」華蘅芳幽幽地說。

    「什麼?」羅束步履穩健,恍恍地問。

    其實他沒忘記,只是訝異她還記得。

    「你以前曾說要把我賣一塊錢。」她曾為這噘嘴不快,還好他後來說他絕對是第一個出錢買的人。賣、又買,這個過程只為讓她知道人要感恩!

    「對啊,我把你養成像個貴婦,住的用的吃的穿的都是最高級,連陪老公應酬都不必。你還任性驕縱冷淡無理,結果我只想把你賣一塊錢!」天底下有誰會笨到去做賠錢的生意。

    「很可惜你沒機會,我們已經離婚。」秀眉微挑。

    「再結就好了。」他說得可好可不好,輕描淡寫。

    「我拒絕。」在他懷裡,她態度倒是肯定。

  「民主,是最好也是最差的一個制度!」終於到家。羅束拾階而上,慢慢將華蘅芳放下,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開門前,他也不看站在身旁的她,只是很淡很輕地問:「你能不能不投反對票?」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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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4:06
第五章

    關於前面那句話,華蘅芳裝作沒聽見。

    他將她帶進主臥室,她卻沒拒絕。

    她很累,脫掉馬靴後就直接倒在他的床上。

    羅束走過來,動手幫她脫掉上衣、裙子,只留裡面那件乳白色的連身襯裙。他看見她的手腕被他抓得泛紅,拿來熱毛巾溫著,又撩高她的襯裙,檢查她有無因為方才險些釀成的車禍而受傷,見她大腿附近有瘀青,他又去拿藥,坐在床沿,幫她推拿。

    真不曉得沒有他的日子,她怎麼活下來?她被寵壞了,習慣著別人的服侍,尤其萬分心安理得領受他的做牛做馬。

    「會痛。」華蘅芳輕喊,懶得睜開眼。

    「活該!」羅束心疼地啐道,放輕力道。

    她細皮嫩肉,很容易因為一點擦撞就留下烏青,這個瘀青,大概是她為了掙脫他而跌在地上時的傑作。

    她心湖微微漾開了一下。「今天我是做了些蠢事,你就當作今天的我不是我,忘了吧!」這種時候,他罵她的語氣,總會特別讓她入心,入不了心的也不會留在她生命裡百般不去。

    「這種事也能忘?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差點同年同月同日死。」還有,她說要找任何有帶把的男人上床,他是不可能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不曉得自己對她這麼好,她為什麼還要離開他?

    是因為那些在他身旁來去的鶯鶯燕燕?他已經說過她們不具威脅性。還是,愛本身就令人擔心,搞怪要酷又撒甜蜜,卻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往下跳!

    愛、不安。愛、華蘅芳……他手指無聲地撫滑過她俏臀、背、手臂,來到她倔強的下顎,發現她已沉睡,兩扇烏密的羽睫,美麗的垂下。

    愛,是迷魂的玩意兒,才會令人有期待。

    期待千萬種的可能,最不想接受的可能是分手——他的指腹熨貼著她粉唇。真是幸福的人,這麼容易入睡!

    他可得去沖個冷水澡,再看能不能睡得著。

   *  *  *  *  *  *  *

    在半夜醒來,是華蘅芳離開羅束後的習慣。

    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一夜好眠到天亮。

    今夜,仍然如往常。她踢被、翻身,觸到一具相對她冰冷體溫而言,熱度很高的軀體。

    不到一秒鐘的思考,她便知道這是羅束。

    所遲疑的那零點幾秒,是因為她不敢置信他們這輩子還會有同床共枕的機會。

    羅束臨睡前,留下盞小燈。他睡覺,裸睡、不開燈,和她完全相反。

    華蘅芳坐起,將螓首擱在曲膝上,就著微弱的光線,放心大膽地細巡癡瞧著他的睡相,再也不用怕她的眼神會洩漏一絲一毫的情感。

    卻,不免無由地心疼了起來。

    棉被都在她這邊,他只撈到一小角,蓋著三分之一的肚皮。

    她替他蓋好被子,傾身,想將他容顏更仔細牢刻在心版上,好供日後回憶用。哎,這種回憶,永遠也不夠!

    像她這種人,不擅表達情感。

    他可慘了,被她愛上,老是猜不對她的心思。

    可她曉得他是愛過她,曾經很愛很愛。

    想著,望著,她螓首愈來愈低,發順著雙邊的耳垂落。春花嬌靨,和陽剛魅惑之唇只有半根手指不到的距離。

    沉載著思緒,她頭又再低了點。美美的眼,打量獵物般地盯緊稜角分明的薄唇,半根手指的距離不到,就能吻上他唇。但從這唇齒吐出的話,教她又愛又恨,又恨又愛。

    她怎能親它……

    兩扇蝶般的睫羽無聲歎息。情怯了!

    粉紅的朱唇歷經重重掙扎,終於選定棲息之地,一個她認為男人最性感的地方——有力跳動著的頸動脈,和心臟同等重要。

    這個帶著濃濃重溫舊夢的靜默之吻,足足停駐了三十秒。

    繼之吻如風似雨散落比例完美的男體各處。刺有她名字圖騰的右臂,黃金色的胸膛、腰脅,腰再下面一點的地方……芳唇避開重點部位,又吻大腿、小腿、趾;再漫遊而上,由輕拂愈來愈激狂。   

    她像個飢渴三十年,而非沒有性生活三年的婦人。

    三年沒有碰觸他,他光是躺在那兒,就能輕易挑起她情慾,狂烈赤裸得她無法掩瞞。

    她抱著他,喘息著用身體摩挲他,捧著他臉頰激烈地吻著,不管這樣的吻會不會弄醒他。她只曉得他是她的!任何時候,只要她想要他,他都是她的!

    是這個男人教她認識情慾、瞭解自己的身體、如何利用女性的本能讓男人神魂顛倒,讓他愛她欲罷不能又恨得牙癢癢……

    她差點忘記,他也是對她又愛又恨,他們兩人並非全無共同點。

    羅束感覺到身體愈來愈火熱,呼吸愈來愈急促,原本緊閉的唇,開始熱烈地回應著華蘅芳。

    在她醒來的那一刻,他便甦醒。

    他不出聲地想知道她即將做的,是否和他腦海中想的事相同。

    感謝上帝,他們所思所念相同!讓他唇仍能印上她!

    羅束激狂地吻著華蘅芳,兩隻大掌粗暴地用力搓揉著她圓俏的臀,讓它貼准著他的男性象徵,再翻身將她壓制在身下。

    記憶裡的想像,永遠抵不上真實。

    沒有人能描繪那難以言喻、任由感情沖刷過全身卻還要感情的無底洞慾望,心醉神迷地墜落!他心他身是被掏空的地基,唯有她能填補。

    失去她,縱有再多的女人,他心即如戰敗的死城,他身找不到歸宿。

    她被他壓得深陷在床褥間,尚不及喘息,便聽見兩道碎裂的撕帛聲。

    女性的襯衣和底褲一分為二,那如水球彈跳出來的酥胸充滿彈性光滑,以及女性的柔美象徵,令他欲眼生鷥。

    他的水床是大紅色,被單和枕頭也是,雪白無瑕的曼妙嬌軀躺在其上,如同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餚,等待著被人大快朵頤。

    大掌握住她柔軟的豐乳,修長的手指觸碰著頂端的粉蕊。

    他張嘴含住一抹嬌俏的粉嫣,深深吸吮著,用濡濕靈活的舌頭逗弄它直至挺立。

    華蘅芳吟喘著抱著他頭顱。

    一開始只噁心的打算在羅束身上放把火,再由他自己去滅火,她卻再次陷落。

    就這麼神奇!屬於愛情的部分,她可以假裝、怠慢,和他背對背,但她無法拒絕全世界宛如只有她可以點燃他靈魂般的熱情。沒有女人可以拒絕得了這樣的熱情,包括她!

    四週一切都在升騰著溫度,她的呼吸和他同樣濁重紊亂。

    他一隻手從她滑嫩的雪胸離開,往下來到她雙腿之間的幽魅花園。

    雪白纖秀的腿覆著細密的黑絲絨,偌大的手掌愛撫著,形成一種淫靡又神聖的情慾美。濡濕的花瓣被厚指撥得微微裂開,似朵受過雨水潤澤綻放的美艷之花,沾濕了推進再進的如火手指。

    粉艷的身弓成緊繃的弦,難耐又快意地承受著他手指深潛入她花心。

    她在他的懷抱裡扭動著嬌軀,白嫩的小手抓附著他有力的肩臂,快感有多深,指甲就陷得有多深。

    羅束渾然不知肩臂被她掐出指痕,他輕含著她的下唇,灼熱的氣息繚繞著她。

    她的身子如此敏感,宛如他初次佔有她時。就算她愛氣他,卻是相當潔身自愛的乖女孩,這三年來應該沒有別的混帳男人碰過她才是。

    俊牙輕嚙著她胸前的玫瑰蓓蕾,健長的手指快速進出她的花心,雙管其下地企圖誘發出她最強烈的情火和他纏綿。

    「我不要等了,快給我!」她像女王似地下令著,酡紅的臉頰在紅枕上難耐地輕擺。小腹一陣陣發熱,腿心酸軟,不斷高漲蔓延著酥麻的快慰。

    「還不給你,我要懲罰你!」他宛如國王驕傲宣示,眼神充溢著情慾。「罰你讓我等了兩年,罰你竟然敢想和其他男人亂來——」

    「啊……我和你就不算亂來?」小手柔弱無骨地攀著健臂,一對雪軟的乳丘被掐捏出各種形狀,相繼淪陷在男人的口中,匆重匆輕的嘴勁,將它們蹂躪寵愛得快要尖叫。

    「至少我們是前夫和前妻的關係。」

    羅束宛如吃冰淋淇淋般地,對她美艷的乳丘愛不釋口。

    這對這麼漂亮有彈性的豐乳,兩年來沒受到男人的憐愛,真是可惜了,一定很想念他。

    還有那生來就很適合做愛的緊窒迷人花穴,它是如何熬過寂寞的漫漫長夜?想到它們的年華虛度,和自己強烈的需求,腿間的男性更形巨碩。

    「唔……」華蘅芳感受到了那堅實的硬挺,心跳加快的想像待會兒它進入她時的極致快感!許是想像力過於逼真作祟,她腹間湧起不絕的熱浪,匱乏的身欲盡快地被充盈,想要他深深兇猛地進入……

    「是又怎樣?你並沒有等我,這三年舉世皆知你有多淫亂!」他有那能耐不想著盡快佔有她?她的小手便順著健臂,聊勝於無地下滑至傾覆在她花心前的厚掌,欲迎又拒地抓住它。

    他的手指和他的硬杵比起來,雖然是小巫見大巫,但它們抽戳的速度很快,她隨著它的律動艷吟,香嫩的花心在長指邪肆又富技巧地逗弄之下,不斷地從花心深處沁出淫汁蕩液。

    「這麼注意我的一舉一動,是不是在吃醋?」羅束俊眉愉悅地揚起,理所當然地道。強壯結實的胸膛,就像道可口的巧克力點心,令人忍不住想伸手觸摸。

    「嗯……啊!」在一聲高亢銷魂的嘶喊後,她有如從高空急墜而下的自由落體,落入他張揚的懷抱裡,吁喘頻頻,動也動不了。

    羅束真厲害,總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帶給她第一波的高潮!暫時解了她渴欲的身心。

    暫時!沒辦法,當他和她光著身子,光是用手滿足彼此是不夠的,他們總是做愛直到床都快散了才會盡興。

    在性方面,他們一拍即合,是天生的一對。

    也或許是這樣,當他們的愛,沒有他們的性來得天崩地裂,兩人疏於溝通的心靈,是會覺得缺少了點什麼。

    華蘅芳睜開迷濛的眼,蔥般的小手在他胸上流連游移,「我們是過去式而且我也沒吃醋,最可笑的是為什麼我們要在這緊要關頭討論這個?」難道他們就不能乾脆地上床盡情性愛,下床之後毫不拖泥的說Bye—bye?

    「你想把過去撇得一乾二淨,這是很嚴重的事!人的現在,是由過去所堆積!」羅束粗喘了聲,抓住她的手。小妖精!

    「我們必須開誠佈公地承認我們兩個人的性吸引力比兩座燃燒爐還強,我們現在會一起躺在床上就是鐵錚錚的證據。」兩道眉和眼無與倫比的性感,他卻神情嚴肅,眉間皺緊。  

    他想說愛,卻倔著。拐彎抹角的用詞遣字,是怕被她無情地打回票。

    「說穿不過是『性』一個字,有必要長篇大論?」她沒好氣地說,手置於他健腰,別開螓首地不想陷入感傷。

    接下來要說她在美國有多憔悴、他在台灣有多逍遙快活嗎?

    她是驕傲的,不會被一段不幸的婚姻打敗,不會被一個不懂珍惜她的人看笑話。她總要活得好好的,儘管內心已空洞。

    「真想拿鏡子給你看,你此時有多像刺蝟。」羅束手臂壓著她兩頰旁的發,捧住她的嬌靨,狠狠地吻著她。

    上帝造她鐵定是要來克他!

    有多少女人希望他在床上多講些話,她還嫌!

    他拿那些女人發洩生理需求,壓根兒不想和她們講話、談心,甚至希望一下床她們就統統消失不見,少礙他的眼。唯一看上眼的女人,卻像他的宿敵,難見和乎。

    「至少我不會在床上談論人生大道理。」她呢喃著,身陷在他暴風雨般的吻中,內心強烈的失落感被拂落。

    還是這樣好!就親吻著,什麼話都不要說。

    既然他不說愛她,那就什麼都別說!多說只是讓她多期待又多失望。

    就把感情統統上鎖,讓慾望淹沒兩人,再給她多些真實體溫,她已不會再去追尋迷茫虛幻的天長地久,但求一歡而無憾。

    「我們非這樣自相殘殺不可?」他額鼻唇挨著她的,眼眸黑合深沉,帶著股逼迫力緊盯著她。

    「不一定,我挺喜歡現在的樣子。」她眼湛亮亮,如同清澈的河鏡。

    「既然你說我們之間只有性,那就是性吧。」羅束心情澎湃著。他從她的眼中望見深陷愛慾之中、無法自拔的自己。這世上如果有天使,眼睛一定像她。「但我會向你證明就算是性,那也是自盤古開天以來最山洪爆發、與眾不同的性……」不待語落,他抬起她玉腿,長腰一沉、毫無預警地猛力挺進她宛如會呼吸著的嬌嫩花蕊。

    兩具身軀再度結合,都同時被那充盈的快樂惹得粗喘。

    羅束自覺身軀與心靈不斷地被她吸納。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擺動腰部,疾速地抽送起來。

    「啊啊啊……」她圈住羅束的頸項,感覺他一再暴戾地進入她,直抵花心最深處。

    潔白的玉腿圈著健腰,男人的背在律動中滲泌著賣力的汗漬,在悍然頂入時,纖纖玉指便激情深陷入他背。

    整個床都被他們撼動,發出狂歡的聲音。

    亢挺的慾望一次又一次地貫穿血嫩的壁肉,幽嫩的花心緊吸銜住硬實的昂長,快感便由此節節攀高。在高得快墜落時,羅束翻過她的身子,燙熱的硬杵在她的臀溝處廝磨,存心逼瘋她。

    「快進來!快,唔唔……」她趴在床上,挺高嬌臀,隨著他的挑逗而搖擺。成了蕩女也無所謂,她身心都在叫囂著要他填滿她!

    「這麼浪騷,沒有男人的安慰怎麼行?」一隻大掌由她的身下,包覆住兩丸豐軟垂蕩的玉乳,另一隻大手扣住她搖晃的臀瓣,硬杵一舉貫穿她。

    「不要說了……啊啊!」狐媚的雪白胴體嬌承著蠻悍有力的進搗,啪啪啪的激吟著美妙肉體結合聲。

    滾圓柔美的臀,在承受了快十分鐘的悍擊之後,終於受不住地頹倒在床,他仍不放過,繼續佔有她。

    被單,極致的亂了。

    絲般的發,揚著濃濃欲味。

    他溫柔摸她臉頰的手,溢滿多情。灼熱的唇,時而燙落在她肩上。

    雄壯的汗滴落她雪背,一粒粒汗珠因他激烈張野的動作,也似那被佔有的圓潤嬌臀,匆前匆後的晃動。

    「這樣夠不夠快?」羅束喘息著附在她耳邊問。他要滿足她,這是每個男人都想要對他女人達到的事。

    「好快……」櫻桃小嘴混合著欲死欲仙的吟哦。

    泛著誘人粉暈的雪白胴體,滲出細細的汗珠和他的交融,也在做著愛。羅束見了,更加刺激他的感官,擺動的速度愈加激烈。

    「啊啊……」她在他重複的強力抽送中嬌喘連連,玉軀快被他頂出床鋪。

    他把她撈了回來,令她正面對著他,又飛快進入她。

    她不間斷地吐出銷吟,雙手緊緊抱著他寬肩,緊閉著雙眼,承受著他在她身體裡不知節制的狂妄律動。

    嬌嫩楚楚的花心,盈滿著爆發力的昂挺。它太強猛、太巨大、太為所欲為……她恍然墜入停不了的澎湃高潮狀態。

    待她幽幽從暈昏的境域醒轉,是在羅束寬闊結實的懷抱裡。

    他擁著她,正理著她額上濡濕的髮絲,拂開它們,令她那命相上該是又富又貴的漂亮之額重現。

    「我怎麼了?」華蘅芳不明白的輕問。

    「在高潮中昏厥過去。」羅束在她額上輕烙下一吻。用被子蓋住她嬌美的身,免得他又想要她。

    「以前和你做,從來沒有這樣。」華蘅芳不解地道。每次和他做愛,都有高潮,但她從沒暈厥。「我昏多久?」

    「大概有五、六分鐘。你是太久沒做,體力差。」

    是他太猛了才對吧!「那麼我暈了之後,你有繼續做嗎?」她覺得腿間很酸疼。

    「一會兒之後就洩了!下回你要補給我。」見她沒反駁他的話,羅束心底抑不住地狂喜。猜測是一回事,印證了她只有他一個男人,又是另一回事。他以後會好好憐愛她。

    「你說,我們以後要怎麼辦?」他唇貼著她額,抱著她如同抱著個寶。

    華蘅芳離開羅束的懷抱,安平地躺在他身旁,眼睛盯著天花板上華麗的吊燈。「你想說什麼?」

    「經歷過這熊熊的慾火,你還會否認我們彼此間強烈的吸引力?」羅束的髮絲散落在額前,參差著一種頹廢凌亂的美。

    「不會。」華蘅芳坦實地道。她肯定瘋了!她不是那種胃口大的女人,卻在此時此刻仍然想要他。

    「既然我們都有這層認知,你不想當我妻子,那就當我的情婦。」羅束裸著精實的胸膛背倚床頭,長長濃密睫毛下的眼瞳底只有她,手裡把玩著她的香發。

    太明顯了,他心中欲引誘她的意緒。

    更令人洩氣地,她發現到自己確實受到色誘。

    她聽到了山風中夾雜著窗外的風鈴聲。他在她身旁,依然溫柔。

    「我同意玩這種慾火焚身的成人遊戲。」羅束真的做到向她證明有些事情女人無法自己辦到;那份與生俱來的強悍力量,華蘅芳不認為日後她能靠自己解決生理上的需求。

    「但不是我要當你的情婦,而是你當我的情夫!」滄海桑田,愛情終難成樣,仍留有大片的空白之想。空白,就用那過於喧囂的慾望來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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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4:28
  第六章

  全壘打!

  羅束窩在他家中那張寬敞的義大利沙發裡,看著液晶電視上轉播的美國職棒比賽。當全台灣人為之瘋狂加油的球隊擊出了全壘打,他卻一點興奮之情也無。

  華蘅芳並沒有履約來找他。

  他們協定一個禮拜最少碰一次面,解決雙方的性事,並且是由她前來,他不能去叨擾她。

  羅束當然知道這只是他們兩個人藕斷絲連的藉口。

  真要是性而沒有愛,不一定非得對方不可。但他們彼此很有默契,不去戳破講白這層心知肚明,就當作是一種曖昧。

  可是,這種曖昧,卻已有兩個禮拜無消無息。

  她放了他兩個禮拜的鴿子,令他在約定之日苦候無人!

  該不是故意整他吧?可上上上禮拜,他表現得良好,簡直是超人。他們從地上做愛到床上、浴室,又在這張沙發上奮戰至她求饒為止。

  當時,電視播的也是棒球比賽,他們根本無心觀賞。伴隨耳邊不時傳來「再見安打」、「全壘打」,他們更加激情地需索著彼此的身體,濃烈的慾火怎麼也撲滅不了!

  會不會他的性能力太強,她駭到?

  但她表情很享受,呻吟聲幾乎掀起整座房子的屋頂!幸好這是獨棟的華屋,否則恐怕會被鄰居抗議妨礙安寧。

  羅束拿起披在沙發上的大衣,不想枯等下去,決定化被動為主動。

  她家的地理位置他牢記心田。那條小小的巷弄,有他們手牽著手笑鬧散步走過的回憶。百公尺長,兩邊林蔭,每逢哪家哪戶正巧有人走出來或遇見,總會給彼此一個親善笑容,是現代桃花源。

  飛車疾馳,來到華蘅芳家的巷口,由於車子無法入巷,他熄火下車。

  不知她是否在家,高不高興見到他?帶著這種不安又甜蜜的思緒,羅束才一拐進長巷,便見百公尺前方的華家門口,佇立著一對出色的男女。

  女的是他急欲見到的華蘅芳,男的是她的緋聞男友,林光曜。

  「一年前你曾經說過如果和羅束結束,會考慮跟我交往!」林光曜扳住華蘅芳肩膀,聲音低啞平靜,顯得很有教養。

  以他十大黃金單身漢之一的條件,要哪家名門閨秀沒有,但他鍾情這位學妹三年。當年她另有所愛,他無話可說,如今她已離開羅束,他巴不得將所有的深情投注給她。

  「只是考慮。況且,我和他還沒完全結束。」華蘅芳抬起螓首,她向來忠於自我,沒感覺的就是沒感覺,不會退而求其次。

  「他哪點值得你對他癡情不悔?」冷眸只為她流露出溫柔和疼惜。

  「我平凡得乏善可陳,學不會癡情不悔!」華蘅芳悸茫了一下。身旁林光曜充滿著能為她療傷、庇護她的存在感。而羅束……羅束……要是癡情不悔,她怎麼覺得和羅束的關係讓人難受?

  牽掛、寂寞、深情、脆弱、守候、厭倦、淚痕、消瘦、狂喜、纏綿、疑猜、自尊;這些是愛情的綜合詞。當流星劃過剎那,她許願他們愛情長長久久。長久有多久?和永恆的宇宙相比,不過一剎那。

  一剎那,如流星!稍縱即逝。

  「舊情復燃?」夜靜,風吹花葉落。月光下那俊逸的臉龐冒著孤注一擲的危險,把話說開。

  「我不是為他回來!」華蘅芳搖頭。

  情火根本沒熄滅過,如何說是復燃?

  愛苗,宛如是十月的國慶煙火投射到櫥窗,她看著卻觸摸不到。只因如此,她更加萬般感受到命運的不可逆抗性。

  命運又再次把她和羅束兜在一塊兒!令她深深察覺三年的飄泊,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一切又是那樣說不出的令人心酸。

  她一步步走向纏綿不離的泥沼。

  那種上床熱情下床之後冷淡的遊戲,以前,她只是討厭她的心在羅束那兒,現在她更鄙視自己的身體離不開他。

  無法穿越的愛情黑夜……能否拒絕最後會說出「抱歉」的結局?

  是命運讓鐵齒的她體認到躲不過自己加諸的網,她掉入另一張網。從有契約的婚姻到無拘束的情夫情婦關係,不過是換了種遊戲的方式,性質仍然一樣,對像仍是羅束。

  羅束……她的心是被他束住了!

  幾步開外的羅束,被擊中一拳般地後退了一步,臉色難看。

  接下來,他的雙耳已聽不見華蘅芳和林光曜的對話。這是個華麗瑰美的早晨,陽光燦爛、晴空萬里,他心底卻奏起不如歸去的樂章。

  她不是為他而回,那便是為林光曜而來……

  羅束原想傲氣地走過去說聲「哈羅,兩位這麼早就站在門口談情說愛?」但他的雙腳卻沉重自動地掉轉方向,以背向的姿勢朝著他的情人和他的情人的情人。

  無緣無故地,他幹嘛跑來這兒?他自忖著。

  蠢蛋!以為自己有多重要、對方會多想看見他,結果全是一場狗屎!

  他以為華蘅芳的性即是愛,她是那麼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有著精神上的潔癖,不會隨便縱容己身與男子苟合。然而,他並非她的心想飛奔的方向。

  「羅束!」華蘅芳抬眸,驚喜那抹熟悉且高大的背影。

  羅束聞聲停下腳步,卻不肯轉過頭來。

  林光曜看著華蘅芳由朵原本枯萎的玫瑰花,瞬間綻放明亮光采,便曉得不會有人期待他留下。他識趣地道:「我先走。」

  華蘅芳默然地微微頷首。

  「來了,怎麼不打聲招呼再走?」

  等待林光曜走出巷口,她才移近至羅束的身旁。

  「我是乘興而來,不一定得見到人才能走。」羅束既想負氣而走又想多望一眼她美麗的嬌顏。

  「終於肯抬頭看我?我還以為我長得醜,有人不想看見。」美麗的嬌顏不笑不瞋,只是氣定神閒地望著他。預料中的他會走掉並沒上演。

  「你不用自卑,很少人長得我比好看。」尤其是那個一大早就來釣他女人的林光曜。

  「老羅賣瓜!剛剛你說想走,那我不勉強你進來坐,我媽還在問你最近好不好。」華蘅芳轉身開門,平淡的語氣,如同和羅束是相識多年的老鄰居,而非情愛糾葛重重的前夫。

  原想藉這個機會和羅束談談羅母的病情,但眼前的俊臉說有多臭就有多臭,她也不想碰釘子,遂下了逐客令──雖然數日沒見他,她挺想他。

  但她對他,老是口是心非。

  她一向很有這本事,很能掩蓋自己真實的情緒與情感。

  這沒什麼不好,卻也沒什麼好。一生中總會錯過許多次說真心話的機會;想想,她或許是個聰明人,卻不是個老實的人。

  「你這個主人真不會做,既然媽想我,你就應該讓我早點進去才是。」羅束一腳大方地跨進華家。

  「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不要再叫我媽『媽』。」

  「他們知道我們離婚?」羅束微愕。他曉得華蘅芳的性子,如果連她家人也知道這事,八成她已決定他們不會復合了。

  倏地,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剛剛的林光曜事件似乎只是一個不悅的引子而已,真正令他鬱結的菜單這才出來。華父華母華沛因都曉得他不再是他們的女婿、姊夫,那他進去豈不徒增尷尬?

  他再望她一眼。

  這個怪胎,和他家人相處,就不會有這層臉皮薄的困擾。

  「明明已經不是了,我不想他們老是又把我和你看成是一對。」她說得理所當然,眉宇之間有股爽俐淡媚。

  「難道我們不是?我們那樣的關係也差不多。」羅束兩道劍眉打結。那樣的關係指的是性愛伴侶。

  堂堂一個大男人,他也不想強調這個。

  只是目前他們兩個人都很保護自己,誰也不想先低下頭談情,彷彿誰先講誰就輸了。於焉,情曖昧,單薄而飄忽。性偏又大膽,野火燎原般魂碎片片。最後成了沒有的狀態。

  「紅塵來去,尋歡作樂又何必當真!」她神情嬌美,說得似真非真。

  羅束真的很想罵髒話!和她在一起,他好像是要對方負起責任的純情小花,而她才像是那個不拘俗世的花花公子。

  「我看你是交了壞朋友,才會有這種消極的人生觀。林光曜教你的?」她身邊不乏男人,上回他看見那個外國人,這回是他頭號情敵。

  「我前夫教會我的。需要我告訴你他的名字嗎?」杏眼閃爍著調侃。

  「不必了!他在你心目中或許是這種人,但我告訴你,他不是!」羅束也索性把自己當成第三者來談論。他陳述的是真理和事實,就算她是律師再能言善道也辯不過。

  「那麼他是哪一種人?」她敏俐地反問。

  「很──」羅束原先想要說深情,但頓了一頓,狐疑地望著她。

  好只狡猾的母狐狸,想用這招套出他心意。「你和他熱戀一年結婚三年,你不瞭解他,我看他也不瞭解你。」

  「那麼就是扯平了!」華蘅芳盯著羅束的眉心,這個人老愛皺眉,偏皺眉的樣子也倔強得好看。她禁不住差點用手用嘴觸及它。

  「扯什麼平,大問號一個。」羅束不甚開心地嘟囔著。

  「我們去以前常去的那家幸福豆漿吃早餐。」華蘅芳扯開嘴角,被他不悅的樣子逗笑。霍地,她主動牽起他手,拉他往前走。

  走,走到世界的盡頭、白髮蒼蒼,她仍願拉著他的手。

   *  *  *  *  *  *  *

  其實,被華蘅芳霸道地牽著手走的感覺很不賴,宛似回到往日熱戀時光。

  但事關面子,羅束自然要裝作無動於衷,一點點喜形於色都不能流露出來,一點點都不行!

  可她掌心柔軟地傳來溫暖,她那樣隨意自然、帶些嬌味的主動,說到底很難讓人生氣。甚至,還會湧起愚蠢的男性虛榮感,以及冒了好幾打的快樂泡泡。

  「你在暗笑什麼?」華蘅芳停住腳步,拿著看動物園裡猩猩的眼神瞧著他。

  「什麼暗笑,我是光明正大在笑。」羅束回神,有些不好意思被瞧破。

  「那你在笑什麼?」他該不會又在想什麼法子整她吧?

  「我幹嘛告訴你。」被她一問,他措手不及地想不出什麼好答案,更不想去搪塞他此刻美好的心情。]
  「不想說?可以啊,待會兒早餐你請客。」

  「我比你有錢,可以讓你揩油。」

  「嘿嘿,我想揩的是我們全家人未來一年免費的早餐。雖然你不再是我們家的半子,但看在他們從前對你好的份上,沒問題吧?」

  「他們是對我好,但你沒有。」就算心情佳,羅束也不是傻子。他沒和她討價還價,才會真的被她當成笨蛋!

  「小眼睛耶你,這叫買三送一,懂不懂?」說著說著,位於巷口外的幸福早餐店就在眼前。

  「買三送一可以,但以後那個『一』不能說消失就消失。」他以退為進。

  「囉囉嗦嗦,條件還真多,讓我考慮考慮。」她又豈會不知他使了哪招。

  這種迷人的話,她是很想打蛇隨棍上,但他花心出名,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爆出緋聞,她才不要因小小的早餐,失去大大的人身自由。因為到時候,她肯定又是像陣風,說走就走,誰也留不住。

  「咦!阿芳、羅束,好久沒看見你們兩個一起來。」早餐店的老闆娘見這對金童玉女上門,立刻迎上前。

  「阿姨你好,我要燒餅加蛋、奶油土司,一杯豆漿。」華蘅芳打著招呼,老闆娘是她父親這邊的遠房親戚,大夥熟得很。

  「阿姨好,我和她吃一樣。」羅束也微笑著打招呼。

  「你們感情還是像以前好。」老闆娘望著他們手牽著手,連點的東西也如同往前,根本不像外界傳言的感情破碎。

  他們兩人對望了一下,彼此很有默契地同時放開手。

  「阿姨,客人多,你快去忙。」華蘅芳指了指滿座的顧客。

  「嗯,你們找個位置坐。我好久沒看見羅束,待會兒再問他今年流行什麼,我想買件漂亮的洋裝,和我老伴去國外玩。」性情大方的老闆娘眉開眼笑地說著。

  「阿姨要是相信我的眼光,我就送洋裝給你。」羅束卸下大設計師的光環,這會兒就像普天下見著老婆那邊親戚的有禮男子。

  「呵呵呵,這不好啦。」老闆娘笑吟吟地,嘴上嚷著不好意思,但表情明顯收下羅束的好意。「你們先坐,待會兒東西就來。」隨後轉身去忙。

  「你設計的衣服,一件就要好幾萬,幾時變得這麼大方?」華蘅芳問。她嫁個鼎鼎有名的服裝設計師,卻很可惜地不愛穿漂亮衣服。

  「自從遇上了我前妻。但我最大方的事還不止於此,曾被她燒掉三千萬的鈔票。」羅束學著她先前用第三者的語氣稱呼她。

  「八百年前的事了。佛說:放下、放下。」華蘅芳笑咪咪地。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該不會想討回那三千萬吧!她的存款薄到昨天為止只有三萬。這次歸國在家裡當米蟲,她才會A他,圖報父母養育之恩。

  「佛也說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那是我的第一筆收入,你也太目空一切了!」他暗地指出她從前的惡行。

  「我也是被逼的!」沒他挑釁,她又怎會一時糊塗。

  三千萬哪!可以供她不事生產多少年。但想想他那時的表情,她又不後悔燒了那三千萬。她肯定他一輩子會記得她!咬牙切齒地。

  「你還敢講!」害得他那些日子不曉得吃了多少泡麵。

  老闆娘適巧在這時候把早點送上,轉圜些怨毒氣氛。

  「這麼說好了,我佛慈悲,不會巴著往事不放,你要學學祂。再說沒有我的『激勵』,你怎會過得這麼好!」在老闆娘走開之後,華蘅芳才續道。

  瞧他臉色愈變愈差,她還是變換話題為上。「說實話,找你吃早餐是想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媽得了重症?」這事壓在她心上不提,很難受。

  「噗!」才喝了口豆漿的羅束捂著嘴,拿她是外星人的目光瞧她。「你再說一遍?」

  「乳癌。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華蘅咬了一口燒餅,開始覺得事有蹊蹺。羅束的表情並非愕疑、不信,而是覺得好笑。

  「我前些日子才帶我媽做過最豪華的全身檢查,她的身體比我還好。等等,你為什麼這麼問……」羅束笑到差點岔氣,他抬起俊顏,依然笑不可支,「我知道了,你是因為這樣才回國!因為我媽告訴你她病了,這種三流劇情你信?」

  真是欠扁的臉!「什麼三流劇情?你別貶低人!而且這有什麼好笑的?被羅媽媽這樣騙回國也無所謂,她沒事最好。」

  「被當成猴子耍,你不生氣?」

  「你很幼稚!什麼被當成猴子耍。連你媽的這點心意你都不知道,她是要我回來和你團圓,才出此下策。是做子女的不孝,老人家才用心良苦。」

  「那你願意成全她的用心良苦?」羅束開門見山問著。

  「我已經回來台灣了。」他的目光太火熱!她索性拿起豆漿喝著,目光瞟向別處。

  「別閃避話題,你知道我在問什麼。」羅束手越過桌面,握住她手腕。

  「什麼什麼,你這人講話真奇怪。我吃飽了,你去付帳。」華蘅芳手從他手裡伸出。她站起,不想被那熱燙的體溫、急切的眼神,左右她好不容易才下的決定。

  她的心,是愛著他。

  對於要不要回到他身邊,她已經做出抉擇,他不該再為難她。

  兩人相戀相守又分開,不是沒給過彼此機會。當她最失意時,在紐約大道一個人盲目地走,腦海想的除了兩人相愛的種種,尚有他給的傷害──她真的很難釋懷。

  「我知道我們兩個人為什麼會分開了。」羅束依然坐著,目光緊盯著她,沒有須臾的分離,彷彿要在她身上釘出個洞。

  「為什麼?」她想聽聽看。

  「因為你這個人自我保護感太重!在你以為別人會傷害你之前,你早一步去傷害別人,你就是這樣的人。」

  「才不是,我們會分開是因為你好得不得了的女人緣!」

  「我有女人緣,但我並沒有招惹她們。」他沉沉地說。

  「別說你沒跟她們上過床,我在你的車上找到過……」重提往事,十之八九都是不好的事。華蘅芳一時氣結,上氣不接下氣,「女人的內褲!」

  「那件事我解釋過,是那女人要陷害我,她要離間我們夫妻的感情,我離婚了,她就有機會成為羅太太。聰明的你,為什麼看不出來?」羅束痛心她不信任他。

  「哈,聰明的我?」美麗明亮的五官凝滿嘲諷。他幹嘛那副痛心模樣,老公偷情,難道她好受了?「感情這種事能聰明就好了!」那他何不聰明地瞧出她和林光曜根本沒什麼曖昧或上床?!

  「乾脆一次把話說清楚,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你有嚴重的潔癖!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超級懶惰的女人。」太整潔有序的環境,會令她產生不舒適感。更何況,他的房子華美有如樣品屋,每樣東西乾淨得讓人生怕一碰就會弄髒它們。

  「我沒有勉強你做不喜歡的家事。」

  「嘴巴沒講,眼神佈滿不贊同還不是一樣。」

  「你常常背著背包說要去散心,然後人就消失不見個五、六天,手機關機,音訊全無。身為丈夫的我,還不是縱容你。」

  「我看你是巴不得有多出的時間,四處尋歡作樂!」

  「沒良心!當我工作很晚,回到家看見的是一個沒開燈、沒人等我的家,妻子自顧自雲遊四海去,換作是你會怎樣?」

  「所以你就和那些女模特兒搞七捻三?」雲遊四海,多美的闡釋啊!她是怕被他的花邊新聞弄得發瘋,才會離家出走。

  人,不該有太多貪慾的。

  三年前的他們,渴望功成名就。等到真的功成名就,卻迷失感情。那些平凡、不起眼的東西,只有在失去時才會深深惋惜。

  成功,付出很大的代價。許多人插入他們中間,瓜分他們相聚的時間。他們連好好一起吃頓飯的空檔都要喬很久,晨間的道別吻潦草匆忙。晚上,她經常等他回家,八點、十點、十二點,甚至更晚的兩點。

  等到後來,她不想等了。

  她想當一隻鳥,飛出他的金絲籠。

  「那是後來的事,誰教你要跟我分居、不履行夫妻應盡義務。」

  「所以,我和林光曜有曖昧、甚至上床也是應該的羅?」華蘅芳聲音忍不住飆高。男人果真是寵不得,當年她就是對他太好了,自以為退一步地在為這段婚姻減少摩擦,卻被他視作是始作俑者!

  「他媽的!你終於承認了!你真的和他上床?」一聽到曾有人摸著吻著她嬌柔的身子,羅束巴不得痛宰某人。他霍地拽住她手臂,臉上神情魔剎可怖。

  她是屬於他的!她的任性、善感、伶俐、驕傲、自以為是,與無可匹敵的美麗,皆是他的。她是他的女人,下輩子他也預約了。

  「你管不著,你永遠也管不著!」華蘅芳眉挑高,刻意刺激他。

  他承認了和那些女人的胡亂關係!雖是早知道的事,聽他親口承認,仍舊有被重創的感覺。

  她知道男人能將性愛分離,但她要她的男人,只忠於她。

  但他做不到忠於她,所以她學著他將性愛分離。她要他也嘗嘗那種滋味,被在乎的人不在乎的感受究竟是怎樣。

  「我們來看看,我是管得著還是管不著!」羅束被激到,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用理性去克制。他掏出千元大鈔放在桌上,在眾多人聽得津津有味看得入神之際,把華蘅芳如同沙包般扛在肩上,大步走出早餐店。

  嘩!霎時響起如雷的掌聲。

  「你們一定會復合的!」

  「金童玉女分開了太可惜,不要讓壞人得逞。」

  「床頭打床尾和,夫妻攏是按呢啦。」

  「是啦是啦,夫妻要恩愛體諒,攏嘛是互相包容才會久久長長。」

  源源不絕的打氣聲,在羅束和華蘅芳的身後響起。他們聽進耳底心底,卻都知道屬於彼此的戰火不會就此熄滅。婚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們的問題,不只是要恩愛要互相體諒,還要克服心魔。

  他的心魔,是那要給她全世界的超強事業心

  她的則是許多女人所缺乏的安全感。

  為何不安?源於愛情基地的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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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7 19:54:50
 第七章

  羅束深深嘗過那種有了全世界卻失去最心愛人的感受。

  他的內心湧起了從不曾有過的痛楚,更有一種被背叛的不敢置信!

  華蘅芳在他最感榮耀的時刻棄他而去,令他開始質疑一切,變得特別不能忍受寂寞。

  每當寂寞一入侵空虛的心靈,那寂寞可是會加倍囂張橫行,直到人找到辦法暫時麻痺它。雖然會依照常軌過日子,卻始終悵然有所失。

  他們說,那叫「失戀」。也叫「失婚」。

  當時他並不承認自己是個等同失婚的男人。曾被票選為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怎可能落得如此淒慘下場!但,事實是。

  想到這兒的同時,羅束倏地急踩剎車,一個大甩尾之後,把車完美地停進車庫。

  羅束走下車,繞過另一邊打開車門,拉出死命不肯下車的華蘅芳,再次將她扛起。

  「羅束,我會告你妨礙人身自由,告到你身敗名裂……」被當成沙包倒吊的華蘅芳,雙手掄拳揮打著他,不能讓他以為女人好欺負!但她揮打動作愈大,腹中的作噁感也愈重,到最後吃足苦頭的是自己。

  「我最喜歡接戰書了!你盡量告,我無所謂。」羅束重重地走著,身體有墜落之感。

  雖然不知道他們從什麼時候一步步走向錯誤的方向,但他會將過往慘不忍睹的錯誤,統統改正回原點;那相識也最美的最初將纏綿重演。

  「好,你等著接我的律師函。啊!」華蘅芳頓時哀叫。他重重地把她甩丟在像海般的大床上,她的身子尚未彈起,他便已壓下。

  他強健有力的身軀將她禁錮,掠奪性強的雄性墨眸緊盯著杏美的雌眼。一種豁出去的宣戰!向她。

  「我以前就是對你太好太縱容!」他抓起她手固定在她頭頂上,端詳著也逼視著她。

  「屁!你哪是縱容,你是習慣忽略我……」美麗的螓首懸於床外,杏眸不肯服輸地燃著怒火。這只沙豬到底想做什麼?

  「造物主真神奇!」他輕佻的笑,眼角眉角都醞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笑意。「當你罵髒話的時候,神情最美也最生動,從一朵冰山雪蓮變成狂狷火焰!你不覺得我們很配?」

  「我們之間最配的就是喜歡互相折磨。你喜歡人罵,我可以罵更多……」

  羅束置若罔聞,喃喃自語地伸手摸著她玫瑰般的嬌靨,「但……到底是為什麼呢?我對你那麼好,你想做什麼我就放任你去做,沒想到你不感激還埋怨我。那我何必當好人?從現在起,我要當一個爛人。」說著,他激狂地吻著她,蹂躪著她的唇,令她發疼。

  「羅束,我不愛爛人,你別亂來。」華蘅芳閃躲他的懲罰掠奪,雙腳在半空中掙扎地踢著。

  「我不這麼做,你會愛我、你的心會在我身上?」羅束放開了她紅疼的唇,黑眸一冷,笑得苦澀。「愛你,怎會這麼難……」

  那樣藏得很深的傷,在玄黑的眸底曇花一現。

  他的眼瞬間浮現封閉住真實情緒的防備武裝,並非把她看待成一個愛人,而是一個會傷他很深很深的女人。

  在她不配合之下,他的雙手俐落快速地卸除她的長褲,丟得老遠。

  一隻大掌壓制住她刁辣的雙腳,悍指沿著細白光滑的玉腿柔膚,來至她的蕾絲底褲,隔著它抵逗著她的花心。

  華蘅芳驚喘一聲,感到腿間竄上麻麻電流。她立即夾緊腿,卻令那邪佞的手指更加長驅直入。

  她難耐地蹭了下嬌軀,感受到一觸即發的激情張力。羅束埋首在她豐滿的胸前,薄唇以足以逼瘋人的不急不緩速度,輕輕將她襟前的一粒粒白色鈕扣用牙咬開。

  「這樣做你會快樂嗎?你想霸王硬上弓?」華蘅芳一副如臨大敵地屏息著。

  見鬼了!她在窮緊張亂興奮猛期待個什麼勁!

  他問都沒問過她的意願,是她最討厭的那種自以為是的暴君。

  可是,她心底say no的聲音很微弱,say yes之聲反而很大。

  她身被他緊緊壓擒住,多麼愉悅呀!似乎他再也不想讓她逃了!而天大地大她最想逃的方向,是他心他身他懷抱他永世的承諾。

  「這麼做我不見得會快樂。但我想脫光你衣服、看你光溜溜的樣子,更要摸遍吻遍你。」羅束咬開最後一顆扣子,抬起鷙猛欲動的眼。「你有過經驗,該不會天真地以為一個男人脫一個女人的衣服,是想蓋棉被純聊天吧?」

  聽著這番露骨的話,華蘅芳嬌頰暴紅。瀏覽著她纖細長腿的漫狂的眼,色慾地掃視過她雪白的腰肢凝肚,以及看來無限誘人、著性感內衣的奶軟酥胸。

  「我們當初的協議不是這樣,這種事要我自願主動……」她急急地欲起身,總覺得這樣不對,但已然來不及!

  羅束已迫不及待地將她內衣往下撥,令那對被束縛住吶喊著急須呼吸的美乳解放。

  「真美!」羅束發出讚歎。好一對無法令男人一手掌握的豐軟姊妹花。

  他用拇指和食指旋捏著小小的嬌妍艷蕊,漆黑的頭顱降下,湊近嘴吸吮品嚐著。

  華蘅芳渾身一顫,愉悅呻吟脫口而出。

  原先抓住他肩膀的纖指,改插入漆墨的短髮,不知是要拉開他抑或是要令他更加用力地吸吮著她艷美的瑰蕾。隨著那薄唇加強勁道,她的顰吟也愈急促。

  當羅束的唇依依不捨離開被吸吮得濕腫的蓓蕾時,華蘅芳的一隻美腿已然勾掛著他健腰。他的腫脹頂著她的花心,她連喘了好幾口氣。

  華蘅芳自覺不該這麼早棄械投降,應該再裝模作樣一下……雖然這種想法明明很簡單,做起來卻相當困難,無法三心二意的做假。

  都怪他!

  他手太灼燙。她難敵。

  墨眼又帶著猛電。她被電暈。

  而他的唇……真是美好得令人歎息。嬌柔的身體自有意識,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再送上她芳馥甜蜜的唇。

  她是他的女人,只要他想要,她根本抗拒不了他的。

  纏綿,教人亂了分寸。吻至彼此快不能呼吸,他們才互抵著額鼻,留下一道空隙讓空氣竄入雙方喘著濃濃情慾的鼻間。

  羅束情不自禁地又在她頰上親吻了一下,然後離開她的身上。

  「羅束……」她呢喃。剛剛他不是才巴不得吃下她,為何又要走開?

  羅束走回,手上多了杯酒,他坐在床邊,單手流連愛戀地摸著她的身體。半裸的她,如同維納斯性感女神,躺在他的大床上。

  「我喜歡你用這種慵懶調調喊我的名字,也一直很想這麼做。」他把酒倒入自己的口中,低首再把口中的酒餵人她的嘴。她嗆了嗆,是不會喝酒的人。

  「你餵我什麼?」華蘅芳感到喉間奇辣無比,又咳了數下。

  「情人XO。」羅束用唇舌舔著她嘴邊淌下的酒液。

  「沒聽過。為什麼要我喝這個?」他明明知道她不好杯中之物。

  「一個朋友研發的,他說這酒被他守寡半生的八十歲老阿公下過咒,阿公癡情,希望來世還能和他妻子聚首,找來個很有神力的道士。道士就用這種方法,要他準備酒,越烈越好,酒裡有符咒,他每天午夜對著妻子相片喝著這酒,來世便能再做夫妻。情人一起喝下,兩個人就注定一輩子不分開。」

  「你信?」分明在誆人。

  況且他們算什麼?結了婚離了婚,現在又是炮友,關係亂七八糟。

  「為你,我信。」羅束食指溜至她嫩滑的心窩。

  「真悲慈,前夫對前妻甜言蜜語。」她輕顫著,為他帶有電流般的指,也為他美麗的話。

  「這是肺腑之言。」他拉著她手摸他心肝肺。細細的吻雨灑落她全臉。

  「你一定認為我是個很好哄的女人。」小巧的雙掌併攏貼熨著那片廣闊結實胸膛,似在測量他的真心真意。

  曾經,她在這片胸膛上睡過,他還會為她唱情歌。

  「為我唱歌。」她就只喜歡聽他唱那首歌,她要知道他記不記得。

  「現在我只想吃掉你。」他朝她親暱地咬耳朵。

  「唱完歌再吃掉我。」她一向順著心走,她的心現在就想聽他唱那首歌。

  「要不要一起合唱?」羅束采拖延戰術。

  華蘅芳搖首,「你再不唱,我就要『冷掉了』!」

  「沒關係,我能讓你再熱起來。」羅束望著她認真的眼神,深知自己躲不過。

  他也不是不想唱,只是疏於練習,又是對著她唱,有種羞意與情怯。

  可是,誰教他愛她,愛這個相當會折磨他的女人?於是他開口唱了,濃情未變,只是當年花前月下的風流瀟灑,換成了今日的感慨良多。

  「你是我最深愛的女人,你有最美麗的嘴唇,你擁有最動人眼神,你帶給我幸福和快樂。我是你最深愛的男人,我的愛絕對是永恆,做什麼都值得,愛上了一個人……」羅束緩緩深情唱出,一掃狂漫浪霸的模樣。

  「好聽!和從前一樣好聽。」

  華蘅芳誇讚羅束,拚命在心底告訴自己要忍住,不准哭。

  她幹嘛自找麻煩?以前聽這歌只覺得有濃得化不開的甜蜜和幸福,現在則是酸甜交雜的傷感;愛他又恨他。愛他的情,也恨他的無情。

  當她提出離婚時,他爽快答應。簽下離婚協議書,又來糾纏她、擾亂一池春水。她已推開了他兩次,無法再推開他第三次。

  「為什麼要聽歌?唱了歌就覺得我們像似受盡坎坷的牛郎織女,而這坎坷偏偏又是雙方選的路。」熱燙的唇沿著她細頸滑至雪胸。

  她雙手從他手臂滑至他後頸,如同虔誠的基督徒,低首輕吻他頭心,

   「男人對女人唱情歌,很浪漫。」她用指抬起他下顎,輕問,「要不要換我唱給你聽?」

  「唱歌給我聽是改天,現在我要你!」

  激烈的吻,幾乎要奪走她的呼吸。她被他吻得全身癱軟。

  吻畢,羅束飛快起身脫下衣服和她的底褲,強而有力的腿間的隆起,如同野狼般覬覦著她腹下嬌柔的花心。

  華蘅芳期待地屏息,已準備好迎接他。

  他用灼熱的身體壓住她,猛力地挺入。

  瞬間他們就投身在無窮慾望的大海中,連連喘息。海來,海去;等到自萬尺高空般的剎那空白極致高潮,墜回地面上淺淺呼吸臉紅回味,她又再棲息倚靠在他寬闊的胸膛。

  他緊抱著她,一切都沒有變。一切,令人銷魂又心碎地,真的都沒有變。

   *  *  *  *  *  *  *

  「羅束,你開門!你不能這樣把我鎖在你房間裡不放我出去。羅束,把我的手機還給我,羅束……」拍了半小時的門,在華蘅芳快氣力散盡、嘴巴啞掉之時,那扇不動如山的門終於傳來開鎖的聲響。

  接著,它開了!

  一隻長臂攔截下她急於衝出、妄想自由的身軀。

  「你哪裡都不能去。」羅束撈起只著件白色撩人睡衣的華蘅芳,一隻手臂就能把她圈得緊緊的走向床。

  「可惡!你怎麼可以把我當犯人一樣關起來!你這麼做是犯法的,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被關了六天六夜、不願用絕食的自戕方式以示抗議的華蘅芳,已然喪失理智。她咆哮、捶打著他,但任由她踢打得再用力,他仍是半句不吭。

  「我問你,我爸媽有沒有找過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華蘅芳的力氣很快用光,在他懷裡氣得發抖。

  他將她禁囚,把她視為他的愛奴,什麼事都不讓她做,每天只讓她穿著件性感睡衣,等待著他的降臨垂寵。

  當他去工作室設計服裝,他就把她關在房問。等他回來,再讓她到其他空間透透氣,但怎麼走,也走不出這屋子,以及他圈囿得很用力的懷抱。

  他用難以想像的程度愛她:他的唇手身體與男性狠狠地愛過她一遍遍。她光想到那一幕幕教人臉紅心跳的火熱畫面,就覺得太瘋狂了!

  六天六夜來,她不曉得自己被他愛過多少回。

  這屋子到處充滿他們做愛的痕跡,那濃濃的欲情怎麼也飄散不開。尤其是關著她的臥室、他的房間。

  她的身心靈已快不屬於她!再這麼下去,她一定會成為沒有自主意識的性愛洋娃娃,全然臣服於他的命令,甘心地受著他任何擺佈。

  「他們找過你,我說我們復合了。」羅束的臉上坦然得沒有絲毫的愧疚。

  「騙子!」她用盡力氣將手揮了出去,他不閃不躲地挨下這記耳光,

  「你怎能這樣左右我的人生,我是人,不是東西……」

  「就因為你是人,我才要把你關起來,直到你自願回到我身邊那一天。」

  英俊的左臉頰留著五指纖纖紅痕,不顯狼狽可淒,倒是有那種電影螢幕上的帥哥,會拐許多女人掉下幾缸子淚的癡情味兒。

  「你高興,可以打得更用力。老實說,我一點罪惡感也沒有。」不只沒有,還覺得自己這麼做應該。

  他的心有一塊死角,不解明明相愛,為什麼會分開?

  他們總是走到彼此的心門口,就差一步便能跨進,卻又莫名地掉頭走開。

  是否這就是相愛?而相愛的色調,總是最複雜難辨?他冒著被她恨上的危險,不願他們上演著成千上萬別人演過的分手戲碼,不願相愛的兩個人再被無意義的時光蹉跎,硬是要有個好的結果。

  「鬼才會回到你身邊,你太可怕了!我要嫁給林光曜,要他帶我遠走高飛,遠到你再也找不到我!」華蘅芳在房間裡毫無目標地亂走,氣到上氣不接下氣、口不擇言。

  熱戀時,他們是愛得瘋狂;很瘋、很狂,但會尊重對方。

  但現在她怕,她真的怕……

  怕有天再次離開他,她會活不下去……

  「你不會嫁給任何人,只會再次嫁給我。」這一次,羅束很冷靜,完全沒有被她激到。

  他雙臂環胸,看她像頭美麗的母獅抓狂踱步,連披在她肩後的長髮都噴著火。

  「這不是嫁不嫁的問題!」華蘅芳挫敗地大叫了聲,「我問你,你到底了不瞭解我?我喜歡什麼、我討厭什麼、我……」

  「你曾說過只要是我,你什麼都喜歡!」他悶聲地提醒她。海誓山盟就真的那麼禁不起考驗?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那是熱戀時說的話!」華蘅芳翻了個白眼,認定他是故意找碴。「你也說過同樣的話,結果呢?你嫌我不夠時尚不夠賢妻良母、嘴巴不甜、不愛乾淨、不會下廚……shit!我幹嘛講這些我不認為是缺點的缺點!我聰明、漂亮、是個律師,我認同我自己就好,我何必在乎你拿我和其他女人比較?!」

  「抱歉,我無意拿你跟別人比。再給我一次機會,你嫁我,我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羅束姿勢擺得非常低,相當誠懇。

  「我不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是怎麼來的?

  「你必須相信。因為就算你不嫁,我也會逼你嫁。」他明瞭這次再也不能放她走,否則她便會真的飛出他的世界。

  「這是民主法治的社會,只要我不要,誰都拿我沒辦法。」她揚首,朝他憤憤說著。

  「你肚子裡的小孩呢?」又是一道冷箭。一箭穿心!

  「小孩?」華蘅芳停住盲亂來回的腳步,驚愕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你不是聖母瑪莉亞。我們並沒有避孕,沒有保險套、沒有吃避孕藥……」

  「這就是你的陰謀,讓一個無辜的孩子,捲進大人的戰爭中!」華蘅芳忍不住又罵句髒話,暗責自己大意與愚蠢。

  「我們明明相愛。」羅束一字一言清晰堅定地道。

  闊別三年,這次的重逢令他清楚的感受到,未來,他要有她的相伴。

  她願意最好,不願意也沒關係,就算是要採取非法的必要手段才能把她留在身邊,他也會那麼做。 

  「愛能解決我們之間所有的問題?」華蘅芳重重落坐床沿,悵然所失地不知要如何說服他,或要自己真正放棄這段感情。「你能不再和那些女人糾纏,我能不在意?然後我們不會在彼此的行為中繼續雞蛋裡挑骨頭?算了吧,羅束!有些人適合當朋友,有些人適合做夫妻,我們是屬於前面那種。」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睛內卻醞滿著憂愁。

  「我願意不再看那些女人一眼,事實上她們對我根本毫無意義,只是人型模特兒。再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我愛你!」羅束雙膝著地,跪在她面前,執起她手親吻著。

  華蘅芳伸手,愛戀地摸了他頰許久,「我也愛你!天知道,我有多愛你!」他身上穿著的白夾克、藍圍巾,還是她送他的生日禮物。

  「那太好了,我們馬上籌備,再舉行一次婚禮。」能抱得美人歸令羅束大悅,英俊的容顏漾著滿滿幸福的笑意。

  「可是我不能嫁給你。」她卻笑不出來。

  「為什麼?」羅束猶如被重擊,笑愕然地凝在嘴角。

  「我不能再給你一次傷害我的機會,那樣我會沒命的,我會活不下來。」

  「沒那麼嚴重,我們這麼相愛,是天生一對。你相信我,這次會成功!」

  「可是,我很痛苦!羅束,你不曉得離開你我有多痛苦……」華蘅芳終於再也抑止不住地傾洩心中情緒,淚漣漣地撲倒在羅束懷中。

  「我不知道我有傷你這麼重。」和她哭得像個淚人兒,那樣的嬌弱柔憐比起來,他大丈夫受的情傷顯得微不足道。婚姻的觸礁挫敗,罪魁禍首還不知道是他或是她,但看起他似乎萬死並不足以謝罪。

  「我也沒好到哪裡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我當你情婦就好……這樣我就不會妄想去祈求什麼天長地久。」她泣不成聲地反躬自省。

  兩扇羽睫上沾著淚珠,晶瑩的淚珠隨著她眼睜得大大的,更楚楚動人。淚眼朦朧中,她見他會笑的眼睛,這會兒蔓燒著她怎麼也瞧不出的心緒。

  羅束抱她,心折於她所曾受過的傷害。

  英野的精瞳,是入了夜的天空,繁星滅寂。

  誰來告訴他這齣戲該怎麼唱下去?是他令她如此懼怕婚姻,始作俑者的他該如何說服她,未來的路就算不好走,卻也沒那麼難?

  愛,真的沒那麼難。

  一點點柴米油鹽醬醋茶。

  一些逗弄拌嘴辣炒親吻。生活就是這般。


  ※文中「你是我最深愛的人」一曲,由永邦填詞、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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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華蘅芳在羅束的懷裡忽忽轉醒。

  溫暖,是她的第一個感受。

  羅束如同冬夜裡的太陽,能取代十條厚被子。昨夜他們並沒有做愛,他只是溫柔地抱著她呵護著她,直至她沉沉睡去。

  她緩緩推開胸前保護與佔有意味十足的手臂。

  一向倔強的她,昨晚哭得太過,喉嚨乾啞。

  她下床,替自己倒了杯水,隨著杯中的水愈來愈少,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扇門。下一秒,沒有著鞋的光腳丫,蓮步無聲輕移。

  華蘅芳將手放在門把上,輕輕轉動,門開了。羅束並沒有鎖上它!

  她驚愕地回頭,望眼沉睡中、依然俊氣的羅束。

  該走、該留下?她只有這一次的機會,不走的話,她只能成為羅束的禁。她不願她和他淪落至這種不正常的關係,又捨不得他……

  置於門把上的纖掌,因內心的掙扎衝突而過分用力地握著。

  終於,她放開它,走向安穩睡著的羅束。

  她佇立床前,將發攏回耳後,慢慢傾身在羅束的唇上印下一吻。「願你知道,我離開你不是因為不愛你,而是太愛你了!」她唇流連在他的唇瓣上,延長吻別的長度,輕輕挨著輕輕道。

  太愛他了,所以無法學會不在乎。

  而過多的在乎,又只會令兩人傷痕纍纍。

   *  *  *  *  *  *  *

  羅束在華蘅芳離去之後,睜開眼眸。

  她走了。又再次拋下他。這一次是他的選擇,他故意沒把門鎖上,讓她自由的來去。

  他伸出食指按撫著方纔她吻過的唇。

  她應該會發現他在客廳沙發上為她準備的大衣吧?

  還有玄關上的暖帽和手套;她,真的很怕冷,明明是在冬天出生的人。

  車鑰匙也插在車上,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開走它。這麼晚了,她學不會叫計程車也不喜歡。

  一會兒,他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自車庫傳來。

  他沒起身走到窗邊去看她離去的身影是絕然或留戀,只是靜靜地躺著,靜靜躺聽著她將車駛出。

  她開車的方式,和他很不一樣,就算是在無人的公路、漆黑的夜,仍是循規蹈矩、奉公守法那種。

  床上的他,埋首在她躺過的地方,深深呼吸著她殘留的香氣。

  夜,又歸於平靜。儘管逃吧!他的女郎。

  他讓她走,是為了把她追回。

   *  *  *  *  *  *  *

  太陽已經偏西,那片風吹搖動、便會沙沙發出聲響的黃綠交雜綠葉,似層會唱歌的金箔暗藏豪華心事。

  華蘅芳蓋著條毛毯,冷颼颼地縮著身安坐在老人椅。老人椅搖著,她戴著防風軟帽,瞇合著雙目,聽風聲、落葉聲,和家中廚房內揮舞著鍋碗瓢的炒菜聲。

  年紀未到,她卻已心安理得的提早過老年生活。

  習慣了在國外的悠適,回到國內,如同從另一個世界走入這個世界。兩邊的世界,都令她心有空空如也、找不到立足點的情形。

  只是,這邊世界的人事要複雜許多,怎麼也簡單不起來。

  羅束估計錯誤。什麼都沒有!她沒有懷他的孩子。

  想想,要生個孩子,也沒那麼容易。她是四季型的女人,月經三個月來一次,這禮拜才報到。而距離她逃離他,已經三個星期了。

  「姊,你的電話。」華沛因推開紗門,走至院子。

  「不聽。」她眼連睜開都沒有。

  「有人開價一百萬請你幫他打官司。」華沛因負責把話帶到。再怎麼說一百萬也非一筆小數目。

  他也不知電話裡那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居然沒打聽到華蘅芳已收山許久。

  現在的她,歸隱山林,百般無聊地在家中坐吃等老,或等那位無緣的姊夫上門來把她打包回去。

  「想用錢砸人,告訴他一億,或許我會考慮考慮。」華蘅芳仍舊沒把眼睜開,不甚在意地道。

  自從羅束髮達之後,她對有錢人就沒什麼好印象,總覺得那些了不得的成功人士是犧牲和家人相處的時間,去賺那些銅臭錢。林光曜是她唯一的有錢人朋友。她知道他把時間安排得很好,甚至比她更重視家居生活。

  「他說謝謝再聯絡。」華沛因又折回傳話。

  他搞不懂這個姊姊,不接就不接,何必得罪人。當然,他不會真的把她的話傳給對方,只是含蓄地提到她不滿意律師費。

  「你幹嘛還站在這裡?」華蘅芳沒睜開眼也曉得她弟像根大柱子杵在那兒。

  「媽叫你換件衣服,今天家裡有貴客。」

  「是她的貴客又不是我的。」

  「爸希望你看在他面子去換。」

  「他們在搞什麼,該不會弄相親宴吧?」華蘅芳睜眼狐疑地問著。

  如果是她爸「請」她這個寶貝女兒去換件衣裳的話,她就非得給面子不可了。

  她母親不諳廚事,這會兒在廚房揮舞著鍋瓢的人是老爸,家中的三餐全由他負責照料。而吃人的嘴軟,況且她老爸手藝好得沒話說,每每讓她垂涎三尺。

  她不會廚藝,泰半要怪雙親大人,母親沒做好榜樣,父親又寵壞她。

  華沛因聳聳肩,「我不知道,我也是臨時被通知回來吃晚餐。」

  真要有什麼相親宴,對象也是他而不是她。華家的兩位中年人,早就對他們的女兒死心放棄。

  「換就換,反正吃完飯我也和人約好要去看電影。」言下之意,鴻門宴就留給華沛因去收拾善後。

  「我也還要回公司加班。」華沛因小聲地說。

  「加什麼班啊!」華蘅芳一聽便光火,冷著臉道,「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你曉不曉得什麼叫樹欲靜而風不止,趁父母身體健康時,要多陪陪他們讓老人家開心。」

  「姊,我買了新房子。」華沛因說出他努力工作的原因。雖然繳了兩百萬,但後面還有好幾百萬的貸款。

  「想娶老婆搬出去住?」華蘅芳一頓,收凝語氣。

  父母親都是公務員,剩三年就退休,如果弟弟真打算娶老婆,到那時候兩老能全心全意地含飴弄孫。

  「不是。這房子很老了,我想讓爸媽住更好一點的房子。」

  「瞧不出你還很孝順。我看我把紐約的房子賣掉,幫你繳貸款。」

  「不必了。」華沛因連忙搖手,「爸媽希望早點抱孫,你替他們完成這願望就行了。」

  「我是長女,也有責任,明天我就請人把紐約那邊的房子處理掉。還有,你管好自己,少把閒事管到我頭上。」華蘅方狠狠瞪了一眼這個看來膽小的弟弟,站起便要進屋去換衣見客。

  「誰敢管你,是老爸要我提醒提醒你。」華沛因跟在她後頭,小聲的抱怨。

  華蘅芳咬著唇回頭,華沛因見狀噤聲不敢再說話。

  她搖了搖頭,她老弟這麼怕女人,怎麼交得到女朋友呀!看來她爸媽要抱孫的願望,得再多等幾年。

  那時候的她,又會在哪裡呢?總不能一直這麼無所事事下去。

  也許她應該慎重考慮一下,去林光曜那個高檔豪華公司當法律顧問一職。

   *  *  *  *  *  *  *

  當華蘅芳把長髮盤在頭上,全身包得像個肉棕下樓時,華家的客廳已有熱鬧的人語。

  她走入客廳,看見高朋滿座;羅束、羅母、羅家的叔公、嬸婆……幾個重要成員全員到齊。

  華家的房子不大,一下子擠進這麼多人,煞是有過年過節團圓喜慶的氣氛。他們看見她,全部站起來,一群人的眼神活像那年她當新娘子走下樓時一樣。

  「阿芳,對不起,羅媽媽騙你生病,害你擔心了!」羅母走近牽起她的手。

  「沒關係,你身體健康就好。」華蘅芳嘴角微微牽動,有些不適應羅母稱自己是羅媽媽。以往她都自稱是她的媽。

  現在聽羅母這麼說,好似她真的不是她媳婦,在情感上有了層隔離。

  「阿芳,這次我們厚臉皮來你家做客,你別生氣喔!是我媽她很想你,你千萬不要以為這是羅束的主意。」羅蘿瞄了一眼站在最後邊的羅束,說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眾人全笑了,沒笑的是華蘅芳。

  「沒這事,我怎麼會生氣。大家快坐下來吃飯。」來都來了,她也不能趕跑每個人。華蘅芳識大體地招呼每個人入座,幫忙擺碗筷盛飯。

  她能把碗筷擺得又快又漂亮,盛飯盛得像在高級餐館吃飯,這是她令父母感到最欣慰的地方,比她拿全校第一名還感激涕零。

  她無緣的前夫,在她將盛好的碗放在他面前時,非常有技巧地趁機摸了她手一把,自然得相當客套有禮,令人不覺他是有意,只有她知道並非如此。

  她朝他笑笑,語中帶刺,「羅束先生待會兒喝熱湯時,可要小心別燙著了?」

  「燙著也沒關係,反正這陣子我沒工作,華爸爸又邀我在貴府住下來,我想我會住得很愉快。」羅束今日穿得樸素,沒以往來華家時穿得如同在伸展台般花枝招展,依舊帥氣迷人。

  仍站著服務大家的華蘅芳聞言,立即將眼光掃向父親。

  「明天我和你媽要去大陸探親,家裡只有你一個女人家不太安全。」華父作勢咳了幾聲,小心翼翼、沒膽又充硬漢地道。

  「多謝父親大人關心,女兒我長大了,不用人保護,況且有華沛因這隻大熊在家。」華蘅芳一字一句地說,隱忍著不讓嘴角的笑意掉下。她不喜歡這種被算計的感覺。

  「沛因說他這幾天加班,得在公司過夜。」華母補上一句。

  華蘅芳把目光惡狠狠掃向華沛因,後者馬上低首猛扒著白飯,差點噎著。

  「我親愛的弟弟,你怎麼只吃白飯,不挾菜吃?」華蘅芳挾了隻雞腿放至華沛因的碗裡。最好噎死他!

  「咳咳……謝謝姊,我自己來就行。」華沛因只差沒五體投地接下。

  「剛剛怎麼沒聽說你要在公司過夜加班?」華蘅芳坐下來,她的位置就在華沛因的右手邊,近得能讓他聽清楚她話中想殺人的意味。

  「我、我……」他也是剛剛才聽說啊!

  但他不能反駁母親。姊姊雖可怖,但他更想再吃到深愛著母親的父親的美味料理。

  「我今晚就住下,到時候要麻煩華小姐幫我準備房間。」羅束適時解救華沛因的困窘。臉上的招牌笑容,就像只披著羊皮的狼,一臉清白無欺的誠懇相。  

  「不客氣。要不請羅媽媽一起住下?」華蘅芳也不好惹,順勢推舟。

  「羅媽媽會認床。」羅母不好意思地推托。

  華蘅芳洩氣地垂下兩肩,這群人分明是串通好。

  華父見愛女如此,深怕她會翻臉不認人,揚著手炒熱場子道,「我精心準備的飯菜,大家趕快吃,別淨顧著講話。吃完飯再小酌一番。」

  還小酌一番咧!「爸,你明天不是要和媽搭飛機去大陸,應該要早點休息,或是打包行李才對。」怎麼像個小孩子要人家提醒。

  「沒關係,和女婿喝酒是人生一大快事,你別阻止我。」

  在場的人互相環視,非常有默契地不去提醒華父;男女主角實已離婚。

  華蘅芳見父母親開心,也不想掃他們的興,就當做一次孝女。

  眾人見華蘅芳安靜地閉嘴,大膽地說些玩笑話。

  於是,一群人鬧哄哄的吃完飯,加上隔壁的兩、三家親戚又來串門子,一罈罈陳年老酒搬桌,水果也切了一盤又一盤,小菜不夠的,到巷口去買。

  四個小時之後,搭起麻將桌。

  華父喝紅眼,直拉著羅束再陪他喝。

  華蘅芳喝多,早忘了她還有電影之約。

  華沛因像頭死豬,掛倒在沙發上。

  羅蘿打電話遙控家裡沒帶出來的四個小惡魔。

  羅媽媽和華母喝的最少,兩個人話題不絕地敘舊。

  午夜一點,羅束扶著華父回房安睡,再回到客廳抱起躺在華沛因身上的華蘅芳,這個姊姊連醉了都還要欺負弟弟。

  「羅束,我有沒有這個媳婦,就看你的努力了。」

  羅母看著羅束抱著華蘅芳的身影,直用手巾擦著眼淚。這畫面多溫馨感人!

  「媽,你安啦,羅束這回真的拿出男子漢氣魄,絕對死纏活纏阿芳,她是逃不出我們羅家的手掌心啦。」羅蘿捂著話筒,忙中抽空地朝這邊喊道。

  「阿束,我女兒連過年也在美國不回來,就曉得你傷她有多深。我和你岳父肯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的期望。」華母語重心長。

  「兩位媽媽,大姊,我會好好珍惜芳,絕對會讓你們看見一個快樂的結局,不是王子和公主那種,但我們不會再分開了。」羅束回頭,給他生命中同樣重要的三個女人一個有信心的微笑。

  「這樣就對了,相愛幹嘛分開?還累著一票人替你們擔心,趕緊生個寶寶讓我們玩玩呀。」有了四個小惡魔還不過癮的羅蘿,把腦筋動到羅束身上。

  「想不想生孩子、什麼時候生,我尊重她。」羅束才不想跟著姊姊發瘋。

  「帥喔!這麼棒的回答,真的有洗心革面,突飛猛進。」羅蘿直點頭稱讚。她是女人,欣賞這種新好男人。她老公根本沒問過她的意見。

  「她不改變只有我改了。」羅束的俊顏洋溢著幸福的笑。他低首凝睇著懷中醉著的人兒,「誰教我愛她。」6

  到這裡,旁觀者都瞧清楚羅束對華蘅芳的愛意。這回,他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真正正要把華蘅芳追回他身邊,且長長久久相伴。

  羅束將華蘅芳抱回她閨房,幫她除去髮簪、鞋子,換掉睡衣,再將被子拉至她下顎處;她翻了個身,咕噥聲又沉睡。

  他笑著撩起她頰邊的發。好好睡吧,睡美人!她完好無缺,他沒趁機吃她的豆腐,雖然他心底很想。

  拉來長椅,放在床邊,躺好在上面,再側身用手撐著臉,他定凝著她酡紅醉顏。

  角落牆邊,有幅立架式的畫。

  是一幅水彩畫,構圖非常有深意。

  畫裡只有一對男女,背貼著背,彼此各望著相反的方向,只見兩人優美的側面。

  那畫裡的男女,就是此刻在這房間內的男女,姿態卻很不一樣。

  此刻現實世界裡的他們,她躺在床他臥椅;面對面,食指戀綣地勾著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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