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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樹下野狐]仙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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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38:05
第十一章 羽衣道士偷玄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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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楚易顫抖著蜷成一團,獠牙咯咯亂撞,長尾猛烈地抽劈著滾燙的爐壁,直打得鱗甲迸碎,血肉模糊,那青銅煉丹爐卻始終紋絲不動。

體內一會兒冰寒徹骨,一會兒灼燒如裂,五臟六腑似乎被什麼尖銳之物寸寸絞斷,就連神智也仿佛被掏空了、揉碎了,撕扯成萬萬千千的碎片……

爐內的溫度越來越高,他的神智也越來越混沌,在迷亂而痛楚的狂潮裏跌宕沉浮,伴隨著每一次撕心裂骨的劇痛,發出淒厲悲怒的狂吼,恨不能一頭撞破爐蓋,沖天逃去。

忽然,丹田中“啪嗒”一響,似乎有什麼迸裂了,既而感到一團溫熱的暖流緩緩地溶化開來,全身竟倏地感到一陣透骨的清涼。

楚易全身一僵,心頭忽地抽緊,迷迷糊糊中莫名地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呼——呼——呼——呼!”

丹田內,似乎有一個圓球似的東西開始徐徐旋轉,一圈比一圈迅急,越轉越快,漸漸地形成一個強猛的氣浪漩渦,由內而外,層層飛旋怒轉。

被那漩渦內旋牽引,楚易不由自主地團團盤蜷,如陀螺似的抱作一團,環繞著藥鼎呼呼急轉。

迷亂中,只覺精疲力竭,頭腦昏昏沉沉,似乎連自己的神魄也要隨著那渦流被吸入丹田之中。

過了片刻,丹田內的氣旋慢慢地停止了。那迸爆撕裂似的劇痛逐漸停息,寒意盡消,倒是那灼熱的刺痛越來越強烈。

楚易神智漸漸清醒,徐徐張開眼睛,只見碧爐內紅光閃耀,紫氣繚繞,自己盤蜷爐內,鱗甲焦糊,青煙“哧哧”直冒。

“奇怪,我……我怎麼會到了丹爐裏?”楚易心中駭異茫然,苦苦追想了片刻,只恍恍惚惚地記得被翩翩的笛聲激化為蛇,後來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透過煉丹爐的圓孔朝外望去,洞內空空蕩蕩,一片狼籍。地上東倒西歪躺臥著的,依舊是那幾具道姑屍體,渾然不見晏小仙與那妖女的身影。

楚易大凜,忖道:“仙妹多半已經被姓蕭的妖女擒走了,也不知是生是死?能否平安逃脫?”心裏七上八下,擔憂之極。

忽然聽見一聲歡呼:“妖魔果然在這裡!”

瞬息之間,人影交織,劍光閃動,近百名道士潮水似的從甬洞口衝了進來,將煉丹爐裏三層、外三層地團團圍住,叱罵不休。

楚易一愣,驀地醒悟他們說的妖魔就是自己,心底又是滑稽又是悲苦,想要張口大笑,卻只發出一聲怪異的怒吼。

百名道士中大半都是黃衣羽冠的龍虎道士,茅山派也有二三十人,倒是東道主靈寶修真寥寥可數,只有兩名淩波館的道姑,看見地上的同門屍體,兩人早已嚇得面無血色,淚珠瀅瀅。

張思道背負白鐵長劍,翩然踱到爐前,淡淡道:“妖魔困在爐中,無法脫身。大家仔細搜尋,務必找到楚舉人和晏舉人。看看還有沒有倖存的靈寶道友。”

龍虎道士轟然應諾,紛紛散開。

“師尊!”那兩個靈寶道姑突然齊聲驚叫,哭著朝銅爐後方奔去。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姿容秀麗的中年道姑盤坐在地,臉色煞白,木頭似的一動不動,被兩道姑搖了幾下,立即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淩波仙子?”唐夢杳秀眸中閃過詫異之色,輕飄飄地落到那中年道姑身邊,把脈查探。

眾道士聽說她是當今天下十大散仙之一的淩波仙子商歌,無不聳然動容,紛紛圍了上來。

淩波仙子雖然名震天下,但脾性古怪偏執,又極為傲慢疑忌,常年居於蓮花峰修行,極少下山,因此道門各派中見過她的人為數不多。

楚易此時已經頗為清醒,凝神一看,心中大奇。先前他與晏小仙仔細檢查過這裡的八具屍體,但這淩波仙子的臉容卻十分陌生,似乎從未看見過。

他心中一動,隱隱覺得不妙,迅速四下掃望,頓時猛吃一驚。算上淩波仙子,洞窟地上赫然躺了九具道姑屍體!

莫非淩波仙子竟是在自己昏迷之後,才到得這裡?那麼那妖女翩翩也是被她趕走的了?她知不知道仙妹的下落呢?

不知何時,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如陰雲密布,籠罩楚易心頭。

唐夢杳松了口氣,柔聲道:“大家不必擔心。商仙子雖然經脈錯亂,但並沒有性命之虞。”將她扶起,綿綿不斷地輸入真氣。

果然過不一會兒,商歌驀地一顫,“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悠悠醒轉,瞧見眾人,目中立即閃過驚疑、警惕的神色,冷冷道:“張天師,唐仙子,這裡是華山秘地,你們進來做什麼?”

茅山眾修者見她醒來之後,非但不感謝唐夢杳,反而疾言質問,無不氣憤,心想:“都說淩波仙子偏狹傲慢,果不其然。”

幾個年輕道士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譏,被唐夢杳秋波一掃,只好咽下肚去。

唐夢杳雙頰暈紅,盈盈起身,道:“商仙子莫誤會,我與張天師無意冒犯貴地,不過是奉旨捉拿妖魔到此。”

商歌狐疑地盯了兩個靈寶道姑一眼,兩道姑點了點頭,低聲細語了幾句,她的臉色才緩和下來,朝唐夢杳點了點頭,算是致謝。

張思道走上前,道:“商仙子,不知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妖魔為何逃到此處?又何以被困在這煉丹爐中?”

楚易心中怦怦大跳,豎耳傾聽,只盼商歌將此事原委一一道出。

不料商歌蹙起眉尖,冷冷道:“此事是我華山內務,與旁人無關。張天師就不必操心了。”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嗎?這妖魔喬化成太乙真人刺殺陛下,又將我們引至華山,倘若商仙子不說清楚,陛下只怕會認定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反,將它窩藏華山。不知這麼一來,還算不算華山內務呢?”

眾龍虎道士紛紛起鬨道:“不錯!否則偌大華山怎會只剩下幾個道姑?我看定是眼瞅著奸謀敗露,樹倒猴猻散,一起畏罪潛逃了!”

“若不是為了殺人滅口,淩波仙子將這妖魔關在丹爐做什麼?難道想吃鐵板蛇肉嗎?”

“住口!”商歌大怒,霍然起身,厲聲道,“你們是什麼東西?華山之上,豈容你們放肆!我……”

一語未畢,身子突然劇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仰面摔倒在地。

兩道姑又驚又怕,抱著她哭叫道:“師尊!師尊!”

眾道士面面相覷,一時鴉雀無聲,但見她重傷之餘又氣得吐血,心底卻都有些幸災樂禍。

眼看淩波仙子氣得臉色煞白,連話也說不出來,唐夢杳心中不忍,上前為她輸導真氣,柔聲道:“商仙子,我們絕無他意。只想查明真相,也好幫助貴派洗脫嫌疑……”

商歌奮力一掙,將她推開,提氣喝道:“少惺惺作態!你們哪一個不是幸災樂禍,巴望著落井下石?都給我滾出去……”氣息不繼,又噴出一口鮮血。

茅山眾修真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叫道:“老虔婆,少不知好歹!若不是唐掌門給你輸氣,指不定這會兒你已經在閻王殿裏了!”

楚易在爐中看得愕然,心道:“想不到同是道門中人,卻也勢同水火,勾心鬥角。”

張思道忽然縱聲笑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商仙子即便不說,張某也能猜出大概。但令我奇怪的是,商仙子何必急著趕我們離開此地?難道生怕我們看見什麼寶貝嗎?”

聲如洪雷,頓時將眾人的叫喊聲壓了下去。

淩波仙子面色大變,雙目中憤怒、驚異、憂懼……交織變幻,突然厲聲道:“你……你說什麼?”

張思道昂然而出,繞著青銅丹爐緩步而走,瑯瑯誦讀:

天地一洪爐,北斗七星辰。壺中日月懸,鼎裏兩儀分。虎符召妖獸,龍幡鎮鬼神。何當收六寶,乘風上九宸。

聲音鏗鏘跌宕,如金石相撞,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聽到這八句話,眾道士突然大震,仿佛凝固了一般,表情古怪之極。

楚易見狀,心中大奇:“不知張天師說的八句歌訣是什麼意思?竟比定身訣還要厲害……”

一念未畢,張思道忽然轉過身,朝著煉丹爐虛點一指。爐火頓時熊熊高竄,銅壁通紅熾燙。

楚易灼痛攻心,痛吼一聲,情不自禁地狂亂飛甩。

“天地洪爐、北斗神兵、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太古虎符、河圖龍幡六件法寶並稱‘軒轅六寶’。六寶之中,只有天地洪爐從沒有一個人見過。但三個月前,我卻有幸在《太清道藏秘編》中看見過這件法寶的簡圖。”

張思道頓了頓,細眼精光閃耀,凝視著淩波仙子,一字字地微笑道:“商仙子,如果我沒猜錯,這個青銅丹爐刻著太古饕餮紋,九腳三耳,異香撲鼻,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天地洪爐了?”

洞中忽地一片死寂,掉針可聞。

楚易心神大震,他雖然不是修真,卻也聽過“軒轅六寶”的奇妙傳說。

據說太古之時,軒轅黃帝收伏魔神蚩尤後,天下統一,四海太平。

黃帝化羽成仙,卻將他縱橫大荒的六件法寶神兵留在了名山大川之中。並在這六件寶物上鑄刻了修仙心訣。

任何人只要收齊這六件寶物,得到“軒轅仙經”,就可以參透玄機,修成大羅金仙,飛升九宸。

楚易一直以為這不過是虛幻而遙遠的太古傳說,但此刻聽張思道所言,才知道世間竟然真有這六件寶物。

而此刻自己置身其內的銅爐,以及前幾日親眼目睹的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赫然都是六寶之一!

他心中激動駭異,難以言表。一時之間,竟連那燒灼入骨的劇痛也感覺不到了。

眾道士張口結舌,不可置信地瞪視著饕餮青銅爐,又是震駭驚喜,又是貪婪渴切。

天地洪爐傳說是黃帝以女媧補天石製成的太古神器,堅不可摧,一爐兩用,不僅可以燒煉仙丹,還可以熔制神兵,號稱“萬藥之爐,萬兵之母”。

想不到這天字第一號的修真法寶,數千年來竟一直悄無聲息地藏在華山蓮花峰的山腹密洞裏。

如果不是因為追擊角蟒魔祖,陰差陽錯到了此處,他們只怕畢生也無福得見。

一個青衣玄冠的茅山修真咽了咽口水,啞聲喃喃道:“難怪……難怪華山的不死金丹冠絕天下,神兵利器層出不窮。原來都是天地洪爐的緣故!”

眾人心有慼慼,妒恨交集,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趁此良機,殺了淩波仙子,搶走天地洪爐。

“鏘”地一聲輕響,幾個龍虎道士已經手握劍柄,蠢蠢欲動。

淩波仙子面罩寒霜,盤坐在地,冷冷地掃視眾人,突然厲聲冷笑:“不錯!天地洪爐是我華山鎮山之寶。怎麼,難道各位還想搶了去嗎?”

眾人被她點破心思,不由得一凜,紛紛轉頭朝張思道望去。

張天師淡淡道:“淩波仙子此言差矣。‘軒轅六寶’是我們老祖宗軒轅黃帝留給後世的寶物,自當屬於我華夏子孫共有。怎麼就成了你靈寶派的私家之物呢?”

眾人見他挑頭,無不大喜,七嘴八舌附和道:“張天師所言極是!祖宗的寶物,憑什麼你一個人獨吞?大夥兒見者有份!”

“他奶奶的,你們華山偷偷霸佔了這麼多年,我們寬宏大量不予追究,你們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龍虎、茅山兩派道士一邊唇槍舌劍地誅討,一邊互相推擠,將天地洪爐團團圍住,個個義憤填膺,氣勢洶洶,倒真像是靈寶派搶了他們家當,佔了老大便宜一般。

眾人似乎都忘了到這裡來的目的,再沒人理會丹爐裏痛吼撲騰的楚易,也沒人在乎那失蹤不見的兩位舉人。

楚易暗自苦笑,心想:“仙妹說得不錯,這些人道貌岸然,貪婪虛偽,不比妖魔高明多少。就算我現在恢復原貌,他們為了逼問法寶下落,多半也不會對我客氣。”

淩波仙子冷笑不語,那兩個靈寶道姑卻嚇得哭哭啼啼,叫道:“你們好生無賴!這天地洪爐本來就在我們華山之上,當然是靈寶之物,哪有這等強搶豪奪的!”

一個黑臉虬髯的龍虎道士嘿然笑道:“小道姑胡說八道。華山上的東西憑什麼就是你們靈寶派的?五百年前,我們天師道的寇謙之寇真人在華山建觀修行的時候,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是液體呢!”

眾龍虎道士哈哈大笑,齊聲道:“張五真說得不錯!先入者為主,天師道在華山上的歷史可比靈寶派久遠多了,這裡的一石一草都是我們的。小道姑快快帶著老虔婆滾下山還俗去吧。”

眾人轟然,一時間,謔笑挖苦的話語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沸沸人群之中,只有唐夢杳默然不語,蹙著眉尖,妙目澄澈,頗為不以為然。

楚易心中怦然一跳:“這麼多人當中,只有唐仙子最為善良單純,但她也未免太過膽小軟弱,身為掌門,竟不敢站出來喝止道眾。”

淩波仙子怒極,喘著氣,冷笑道:“好啊。既然你們這麼有膽量,只管痛痛快快將我一劍殺了,搶走神爐就是。這些囉嗦廢話,還是留著和紫微真人、太乙真人去說吧。”

眾道士一怔,大眼瞪小眼,喧囂聲頓時小了下來。

雖然眾人見寶起意,淩波仙子又身負重傷,但她畢竟是當今十大散仙之一,積威猶在,沒有十足把握,誰也不敢第一個以身犯險。

更重要的是,紫微真人、太乙真人兩大散仙威震天下,即便是張天師也不見得是他們對手。

就算逞一時之快,搶走天地洪爐,也未必有福消受。想到這裡,眾人發熱的頭腦不由稍稍清醒,兇念大斂。

張思道微笑道:“商仙子言重了,我們到這裡是奉旨追拿妖魔,可不是來殺戮同道的。”轉頭瞥了那黑臉虬髯的道士一眼,淡然道:“五真,聖命不可違。你說我們回去之後,當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張五真心領神會,大聲道:“回天師,眼下證據確鑿,水落石出。華山靈寶派勾結妖魔,行刺皇上,謀逆叛亂,十惡不赦。事情敗露之後,華山道眾又殺人滅口,挾持兩位舉人逃之夭夭。只剩下逆賊商歌等十一名道姑,藏匿於山洞之中,負隅頑抗,被我們齊心合力,當場擊斃!”

龍虎道士齊聲歡呼吶喊,劍光閃動,七十餘柄長劍紛紛指向淩波仙子三人。

楚易驚怒交集,想不到張天師為了奪取天地洪爐,竟絲毫不顧道門之誼,公然誣陷嫁禍,置靈寶派於死地!

但立時明白,張思道這麼做的目的,還有一大半是為了借機清除“仙佛大會”的對手,奪取國師之位,獨霸道門。

茅山修真哄然,唐夢杳再也忍不住,蹙眉道:“張天師,靈寶派究竟有沒有和妖魔勾結,現在論斷還為時過早,就算有,也不該由我們越俎代庖。依夢杳之見,應當將妖魔與商仙子一起帶回京城,交給刑部審查明斷。”

淩波仙子秀麗的臉容都已變得扭曲起來,厲笑道:“唐仙子,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也太不了解張思道這老賊了。這等趁火打劫、一箭雙雕的大好機會,他又豈能錯過?小心他連你們也一起殺了滅口。”又目光怨毒地瞪著張思道,嘴角勾起一絲古怪的笑意,一字字地道:“姓張的,我寧可自行了斷,也絕不死在你這老賊手裏!”說完“砰”地一掌,重重拍在自己胸口!

眾人驚呼聲中,商歌噴出一道血箭,軟軟癱倒,氣絕身亡。

楚易驚駭狂亂,在爐中飛舞怒吼,奈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商歌一死,這洞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再沒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晏小仙的下落也隨之掩埋。就算張思道不殺他,他也註定將以妖魔刺客的身份,被淩遲處死。

張五真走到商歌身邊,把脈探察,松了口氣,大聲道:“天師,逆賊商歌,眼看奸謀敗露,已經畏罪自殺。”

“可惜可惜。”張思道搖頭長嘆,淡淡道:“商仙子的屍體務必保存完全,可別讓人誤會她死於我們天師道之手。至於剩餘叛黨,有抗死不降的,一律格殺勿論。”

話音方落,眾龍虎道士齊聲應諾,劍光亂舞。

那兩個靈寶道姑正伏在商歌身上痛哭,頓時被刺得千穿百孔,當場斃命。

茅山修真想不到他們竟然當真動手,都已呆住,紛紛手握劍柄,轉頭望向唐夢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唐夢杳臉色雪白,怒道:“張天師,你……你……這兩個女真有什麼罪過?你連她們也不放過?”

張思道負手而立,姿態飄飄若仙,微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怪只怪她們投錯了師門。”說到最後一字時,忽然長袖一揮,銀光晃眼,插在丹壇上的那柄太一寶劍如同夭矯飛龍,怒爆飛舞。

唐夢杳大吃一驚,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他果真要殺人滅口!”下意識地倒掠飛退,太陰伏魔鏡脫袖飛出,口中叫道:“大家小心……”

“當”地一聲脆響,翠碧光輪與銀芒相撞,氣浪炸湧,銅鏡急速變向飛旋,直沒洞頂。

光芒刺目,滿洞亮如白晝,眾茅山修真只覺得脖頸一涼,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頭顱已經沖天拋飛,屍體晃了一晃,齊齊僕倒在地。

唐夢杳氣血翻湧,翩然立定。驚怒交加地看著遍地屍體,嬌軀微微顫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她性情淡雅溫柔,即便是如此盛怒之下,也罵不出什麼難聽的話語,半晌才顫聲道:“張思道,你……你喪心病狂!”悲慟氣怒,珠淚一顆接一顆地掉了下來。

楚易看見龍虎道士殺死靈寶道姑時,就已料到他們必定會殺死上清弟子滅口,但想不到動作竟會如此之快!憤怒驚駭之餘,不由得為唐夢杳擔起心來。

張思道神色不變,微笑道:“唐掌門這話好生奇怪。你的這些弟子傷口整齊劃一,瞬間斃命,是死在商仙子雷霆電劍下的,與我何干?”

龍虎道士轟然大笑,齊聲道:“不錯!我們親眼目睹,是逆賊商歌一劍殺死二十三名茅山修真,而後又畏罪自殺。千真萬確,絕對錯不了。”一邊說,一邊四面八方地朝唐夢杳圍去。

唐夢杳徐徐後退,心中大凜,張思道這一劍的手法果然酷似靈寶派的雷霆電劍訣,敢情他出手之時,就已經想好了栽贓淩波仙子。

想不到他堂堂一代散仙宗師,竟會如此陰毒無賴。

張五真目中兇光閃動,灼灼地盯著唐夢杳,嘴角勾起一絲淫猥獰笑,道:“師尊,除此之外,弟子還親眼看見角蟒老怪為了攫取唐仙子的真元,將她百般姦辱蹂躪,我們奮力解救未果,老妖纏著她衝入天地洪爐,一齊燒成了枯骨……”

“糊塗!”張思道眉頭微皺,截口喝道:“這裡哪有什麼天地洪爐?分明是角蟒老怪將唐仙子姦殺後,一齊跳入洞底深淵,化成了一攤肉泥,我們救之不及。一代上清掌門,就此香銷玉殞,可惜,可惜。”

眾龍虎道士聽他呵斥“糊塗”之時,還嚇了一跳,再聽後面一句,方知他已全然默許,歡聲雷動,淫笑呼喊著朝唐夢杳步步逼去。

唐夢杳羞怒悲憤,氣得渾身顫抖,雙頰酡紅,顫聲叱道:“無恥!”

翠袖急卷揮舞,將太陰伏魔鏡收回左手,右手如蘭花怒放,“哧!”一道淡綠色的光芒從手心激射而出,吞吐跳躍,化作一柄五尺來長的碧氣光劍。光瀅凜冽,映得眾人鬚眉皆碧。

上清神兵“春水流”終於出鞘。

火焰跳躍,丹爐內越來越熾熱,楚易鱗甲紅光閃耀,徹骨灼痛,焦臭的氣息瀰漫四周,但他此時義憤填膺,竟然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

“咻——咻——咻——咻!”

丹田中,那圓球似的神秘物體又重新開始旋轉起來,陀螺似的越轉越快,剎那間又形成了一個強猛的氣漩渦流。

體內那紛亂狂躁的邪神真氣突然如千江匯海,四面八方地朝他丹田迴旋衝去。

楚易呼吸一窒,仿佛被那漩渦卷溺其中,不由自主地隨著丹田漩渦的節奏,盤蜷抱團,在丹爐內環繞著藥鼎急速飛轉。

洞窟內劍氣縱橫,霓光亂舞,激戰正酣。

眾龍虎道士結成劍陣,輪番突襲猛攻,不斷地收縮包圍圈。同時,你一言,我一語,極盡粗鄙下流。

他們皆知唐夢杳天資聰慧,修為已臻真仙級,只是臨敵經驗欠缺,性子又溫婉矜持,所以進攻之餘,故意說些不堪入耳的淫言穢語,擾亂她的心神,伺機一舉拿下。

張思道則負手站在一旁,微笑不語,也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唐夢杳羞憤氣怒,一邊以氣劍、神鏡逼退眾人,一邊慢慢地退到饕餮煉丹爐邊,心道:“一旦情勢不妙,我立即跳入天地洪爐。寧可粉身碎骨,也要保全清白之軀。”

爐火熊熊,青銅丹爐已經完全變成了彤紅色。火光映照在唐夢杳雪白的側臉上,更平添了幾分嫣紅嬌媚。

死意一決,她心中反而大定,凝神聚氣,清叱聲中,劍氣如春江怒水,滔滔狂卷,頓時將突襲上前的六七名龍虎道士殺得重傷而退。

爐內,楚易蟒身上下起伏,簌簌亂抖,丹田內的氣旋越轉越快,體內那躁亂狂竄的真氣盡數吸入氣海,仿佛要被自己生生抽幹一般,難受至極。

正當他感覺幾乎窒息之時,丹田中的圓球猛地停頓,氣旋隨之嘎然頓止。

靜止了一剎那,又像是過了許久,那停滯的氣旋突然鼓脹迸爆,萬千氣流逆旋反衝,直灌頭頂;然後又猛地收縮,急旋而下。

楚易蛇身隨之忽而鼓脹,忽而癟幹。

如此迴圈反覆了片刻,丹田中的圓球猛地瘋狂鼓脹,“轟”地一聲爆炸開來!

電光火石之間,楚易周身仿佛被炸碎成無數的粉末,真氣轟然合一,劇痛狂亂之中竟是說不出的痛快舒服。

楚易眼前金光亂舞,不由自主地振臂狂呼。

只見丹爐驀地鼓舞起一輪紅光,隨著吼聲,轟然離射飛散。

眾人腦中“嗡”地一震,氣息翻湧,心中駭然:“這妖魔好強沛的真氣!”轉眼望去,齊齊失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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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瑞氣銅爐金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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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舉人!”

“怎麼會是他?角蟒老怪到哪兒去了?”

“他奶奶的,定是角蟒老怪吞了楚舉人元神,故意變成他的模樣……”

聽到眾龍虎道士的訝然驚呼,楚易心中大驚,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已變回原貌,周身一絲不掛,蛇鱗消失殆盡,皮膚光潔,閃爍著黃銅似的光澤。

正自驚喜莫名,眼前一花,丹田處突然跳躍起一團刺眼的絢光,霓芒四射,使自己全身透明,五臟六腑清晰可見。

凝神細看,那團絢光中心,竟是一個玲瓏剔透的瑪瑙葫蘆,“呼呼”直轉。葫蘆內似乎還有一個三足紅玉小鼎。

葫蘆、玉鼎彼此逆向飛旋,激撞起一圈圈流離絢麗的七彩光華。

楚易陡然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剎那之間,眾人如遭電擊,僵凝似的駭然瞪視,一片死寂。

幾個道士手中一松,長劍“當啷”掉落在地,依舊渾然不覺。

就連一向深沉冷靜的張思道也似乎呆住了,驚愕、狂喜、貪婪……諸多表情赤裸裸地寫在他的臉上。

“乾坤元罡壺!是乾坤元罡壺!”

“還有太乙……太乙元真鼎!”

半晌,不知是誰第一個回過神來,顫聲尖叫。群雄如夢初醒,驚呼之聲轟然震耳,整個洞窟頓時沸騰了。

楚易兀自張口結舌,茫然不解。

這道魔兩門志在必得的兩大寶物,怎麼竟會到了自己腹中?

他分明記得那日清晨醒來,幾大寶物都已消失不見,難道那晚自己睡熟之時,竟鬼使神差將寶鼎、葫蘆吞入肚內?但這……未免也太離奇巧合了吧?

爐外,唐夢杳衣袂翻飛,翩然俏立,蹙眉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丹田,妙目中滿是驚訝迷惘。想不到“軒轅六寶”中的三件神器竟相隔咫尺,觸手可及。

這一夜間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幾乎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了。

無意間,她眼波往下一轉,驀地意識到自己所注視之物,頓時羞得雙靨飛霞,忙轉過頭去。

就在這時,“轟!”洞中白光大熾,如閃電怒舞,銀蛇亂竄,九節雪亮的劍芒卷引狂風,滾滾呼嘯,從四面八方朝她電衝而來。

一時間眼花繚亂,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刺目劍光,仿佛漫天星斗一起墜落,又像一條銀甲巨龍怒吼咆哮,盤旋俯衝。

“縛魔龍骨劍!”唐夢杳心中大凜,張思道終於出手了!

她凝神聚氣,左手舞訣,太陰伏魔鏡青光大作。幾在同時,“春水流”飛旋回轉,劍芒倏然斜指在銅鏡上,口中叱道:“花開頃刻,縱地金光。天雷地火,神鬼莫當。鏡花水月,疾!”

“嗤嗤嗤嗤!”鏡面碧光鼓舞,驀地幻化起數十道流離奪目的青光劍芒,怒射爆散,衝入滾滾白光。

“轟隆隆!”翠綠劍芒繽紛射竄,氣浪疊爆,猶如朵朵彩菊當空怒放,頓時將周圍的洶洶白光朝上方急速高高推起。

洞窟巨震,土石簌簌如雨,空氣如水光幻影似的搖晃波蕩。只聽張思道朗聲笑道:“鏡花水月,幻影成空。茅山劍法,看來不過爾爾。”

四周氣浪層層翻滾,銀雲似的越積越厚,越堆越高,推擠到最高處,突然如狂潮決堤,滾滾衝瀉而下。

唐夢杳呼吸一窒,如被山嶽四面傾軋重擊,再也抵受不住。渾身碧光陡然消斂,太陰伏魔鏡、“春水流”倒卷旋轉,險些脫手飛出。

她低吟一聲,衣裳鼓舞,長髮飛揚,踉蹌坐倒在地,檀口輕顫,噴出兩口鮮血,灑得翠綠的道袍上點點殷紅。

狂風撲面,銀光電卷,九節白鐵劍如龍蛇呼嘯,在她四周繞舞一週,倏地飛回到張思道的手中。

唐夢杳晃了一晃,軟軟躺倒,周身經脈盡數被封,再也動彈不得。

龍虎道士歡呼雷動,叫道:“龍虎天師,天下無敵!”紛紛湧到唐夢杳面前,劍光閃爍,在她眼前不斷地晃動。

張思道負手踱步而來,風度翩翩出塵,嘆道:“唐仙子果然天資聰慧,不過雙十年華就有如此造詣,假以時日,超過虞夫人絕對不在話下。奈何天妒英才,造化弄人,委實讓人扼腕嘆息!”

唐夢杳俏臉雪白,胸脯急劇起伏,咬牙道:“你殺了我吧。”

“嗤!”一旁的張五真劍尖一挑,已將她的衣帶割斷,淫笑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果死有這麼容易,我們還修什麼道?求什麼仙?不如張五真今日就讓仙子欲仙欲死,一起探究陰陽兩儀的奧秘。如何呀?”

唐夢杳臉上飛紅,顫聲道:“卑鄙!”心中悲怒悔懼,恨不能立即死去,閉上眼,淚珠滾滾掉落。

早知如此,適才寧可立即轉身投入洪爐,化為灰燼,也勝過受這群禽獸的玷辱折磨。

張思道走到爐邊,微笑道:“太一生兩儀,兩儀生萬物。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五真這話說得也沒錯啊。唐仙子修道十九載,也知內丹來之不易,既然決意要死,倒不如將女貞道丹送與張某,也算不枉了這些年的修行。”

這番無恥言語由他口中吐出來,竟是坦蕩自若,光風霽月,仿佛在諄諄傳道,說什麼玄學至理一般。

眾道士齊聲大笑,極其興奮。劍光飛舞,片刻間就將唐夢杳的衣服割得七零八落,露出玲瓏玉體、如雪肌膚。

想不到這些平日裏道貌岸然的正派修真,背地裏竟真敢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舉。

楚易在爐中目睹這一切,怒火熊熊,幾次想要出聲喝止,奈何舌頭竟像是僵硬打結了一般,一聲也發不出來。

突然,舌尖一跳,從他喉嚨裏發出一個陌生磁性的聲音,哈哈狂笑道:“好一個‘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張天師既有這等覺悟,何不加入我神門天仙宗?嘿嘿,一夜之間殺了幾十個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這等狠辣手段就連天仙宗也比不上哪!”

眾人陡然一震,紛紛朝他訝然看來。

一言既出,楚易自己也是大吃一驚:這不是他的聲音,卻偏偏從他的喉嚨裏發出……聽這語氣,又分明是魔門人物,難道角蟒老怪的魔識已經滲入他的元神,控制他的肉身?想到這裡,心底頓時一陣寒意森然,周身冷汗涔涔而出,又是恐懼又是悲涼。

張思道也不生氣,森然一笑,道:“角蟒老怪,你先別著急,等我取了唐仙子的元丹,自會輪到你。”

那聲音大笑道:“角蟒老怪算什麼東西?也能和寡人相提並論?張天師號稱‘伏魔天師’,眼光也不過如此,太讓寡人失望啦。”

楚易一凜,又驚又奇,這個聲音似乎是從自己丹田內傳出的,磁性渾厚,玩世不恭,果然和他聽到的角蟒老怪的聲音大為不同。

倘若他不是角蟒魔祖,那又會是誰?自己體內何時又多了別的妖魔鬼怪?

張思道瞇著眼凝視著他,微笑著沉吟不語,心中隱隱猜到了一個人,卻又覺得未免有些荒唐。

眾龍虎道士的注意力也紛紛從唐夢杳轉移到了楚易身上。

張五真黑臉煞氣一閃,喝道:“管你是什麼妖魔!竟敢在天師面前故弄玄虛,稱孤道寡。活得不耐煩了!道爺先宰了你再說!”說完念了一句法訣,長劍疾刺,淩空畫符,一道青紫色的火焰從劍尖噴吐而出,轟然向丹爐衝去。

那聲音透過楚易的口舌,嘿嘿狂笑道:“魑魅之火,也敢和閻王爭光?想當年寡人火燒蓬萊,煮沸東海的時候,你這牛鼻子還是蝌蚪哩……”

狂笑聲中,楚易突覺一股狂猛真氣從丹田處螺旋衝起,直灌右臂,身不由己地探出右手,淩空一抓,

一道綠光火焰驀地從掌心怒爆飛衝,發狂似的螺旋卷舞,瞬間將張五真的長劍、手臂緊緊纏繞。

“五真小心!”

張思道話音剛起,張五真便覺得熱氣撲面,呼吸猛一窒堵,一股難以言狀的強大吸力將他硬生生地朝裏絞旋而去,渾身燒灼,神識劇蕩,真氣滔滔倒瀉而出。

“吸真鼎爐大法!”

張五真嘶聲慘叫,橫空飛起,陀螺似的“呼呼”亂轉。

“咯啦啦!”一陣脆響迭爆,他的手臂、長劍頓時如麻花般地扭成一團,雪白斷骨接連不斷地從肌肉破刺而出,皮肉迅速焦黃。

“咚!”右臂連手帶劍,齊肩插入銅爐圓孔之中,頭顱則重撞在滾燙的爐壁上,白煙直冒,焦臭難聞,發出一陣淒厲如鬼的哭嚎。

眾人驚呼聲中,張思道疾掠上前,銀光一閃,一劍斬斷張五真的右臂,立即抓住其腳踝,反向一轉,朝後猛力拖拽,強行拉了回來。

這幾下快如電光石火,楚易只覺得眼花繚亂,手腕劇震,一股溫熱真氣滔滔不絕地從掌心湧入自己丹田。

等到他回過神來時,張五真已經摔落在地,周身焦黑,抽搐顫抖,半邊臉更是燒灼得皮焦骨爛,幾無人形。

楚易對此人卑鄙行徑厭憎入骨,見他如此下場,心中大快,但微微又有些惻然。

眾人無不大駭,寂然無聲。

天師道高手如雲,龍虎四仙八真十六靈在道門中赫赫有名。張五真能在龍虎八真中排列第五,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但竟被楚易一招殺得人鬼不如,生死難料。

“好一個太乙離火刀吞神吸真大法!”張思道驚疑駭異地凝視著楚易,瞳孔收縮,徐徐道:“你果真是太乙門楚狂歌?”

那聲音哈哈狂笑,震得丹爐紅光亂閃:“不錯,牛鼻子總算有點眼光,寡人就是太乙天帝楚狂歌!”

太乙天帝!

楚易心中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乙天帝楚狂歌不是和李芝儀在荒山鬼廟中同歸於盡了嗎?

那夜他親眼看著兩人的屍首被自己的黑毛驢撞倒在地,散落迸碎,怎麼……怎麼這魔門妖邪竟會死而復生?倘若是其元神,又是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附到了自己體內?

一時間如墜雲裏霧中。

眾龍虎道士哄然,一個胖道士叫道:“絕不可能!天師,太乙楚妖早在幾日前已經和李老道雙雙兵解了,此人必是冒牌貨!”

楚易一凜,忽然想道:“天師道早知道李真人已死,在齊王府裏卻故意不點破制止角蟒老怪,自是順水推舟,故意栽贓靈寶派,用心好生險惡!”

楚易丹田內那聲音哈哈笑道:“就憑李牛鼻子那點本事,也能讓寡人兵解?他早被寡人打得碎屍萬段、形神俱滅啦!”

“放屁!老妖怪,你是小母牛騎風箏——牛飛上天了!”楚易丹田內忽然又響起另一個高亮的聲音,喘著氣怒笑道:“道爺我壽與天齊,你區區一個老妖怪能奈我屁何!嘿嘿,將我肉身‘碎屍萬段’的,是這小子的黑毛驢兒,難道你居然自認是只小毛驢兒?可笑呀可笑!”

聲如洪雷,在洞窟裏轟然回蕩。

眾人聳然色變,紛紛失聲叫道:“太乙真人!”這一次的震驚更遠在先前之上。

楚易張口結舌。李芝儀沒有死!竟然也在自己丹田之中!想不到體內竟同時附入了一道一魔當世兩大散仙元神,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只聽楚狂歌打個哈哈,反唇相譏道:“好臭好臭!壽與天齊?你當自己是孫猴子嗎?若是孫猴子,又怎會被寡人打得元神出竅,狼狽不堪地掉入太乙元真鼎?閣下尊貴肉身又怎會被區區一隻毛驢撞得灰飛湮滅?可笑呀可笑!”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豬八戒笑牛魔王——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了!被毛驢撞得挫骨揚灰的好像不止我一人吧。嘿嘿,老妖怪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結果卻和道爺一起掉進了太乙元真鼎,果然高明啊高明!”

兩人在楚易體內舌槍唇箭,聽得楚易耳中嗡然,氣血翻湧,隱隱約約終於猜到了大概。

那夜鬼寺之中,這兩人必是激鬥得兩敗俱傷,元神雙雙離竅,一齊困入太乙元真鼎中,恰逢那時他帶著毛驢趕到寺廟,攪入混局。

毛驢歡鳴亂跑,無意之間撞開了兩人的肉身與太乙元真鼎,導致二人頃刻形銷骨滅,只剩下元神受困神器之中……

但他還是想不明白,那兩件神器為什麼會到了自己肚內,而兩人元神又為何到了此刻才顯形現身?

李芝儀的聲音,張思道生平也不知聽過多少遍,這一聽之下再無懷疑,心中又驚又怒。

太乙真人既然寄身於這楚舉子體內,自己適才逼死淩波仙子、嫁禍靈寶派、殘殺茅山修真的種種醜態必定都已落入他的眼中了。

事已至此,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將“軒轅三寶”徹底佔為己有了。

他殺心大起,臉上卻不動聲色,嘆息道:“原來是李道兄!都說華山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逆叛亂,思道原本還有些不信。現在親眼看見李道兄和楚妖人沆瀣一氣,共存一體,總算……唉,總算是疑竇盡消了。”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奶奶的,張思道,屎殼螂鑽進花生殼——你裝什麼臭好人(仁)?如果不是道爺我剛才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喪心病狂!虧你爹還敢給你起名‘思道’!哼,我看乾脆改名‘漲死’得了!”

楚易聽他說話如此俚俗粗鄙,與那夜所見的清奇俊逸的相貌頗不匹配,啼笑皆非之餘,又覺得痛快淋漓,大感親切,忍不住笑出聲來。

眾龍虎道士大怒,齊聲喝罵:“逆賊死到臨頭,還敢口出不遜之言!天師動一動手指頭,就叫你燒成一塊黑炭!”

“靈寶派大逆不道,遲早滿門抄斬。商老虔婆已經自己了斷,老頭子,識相的話趕緊在爐裏一頭撞死,免受淩遲之苦!”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一群有眼無珠的笨蛋,也不想想淩波仙子什麼脾氣?如果真是她,豈會自己了斷?嘿嘿,見了瘌痢頭,就燒香叫佛陀。被天仙派的邪魔妖女耍得團團亂轉,還自以為得計,可笑啊可笑!”

眾道士心中一凜,大感不妙,紛紛轉頭望去,只見那兩個靈寶道姑依舊躺臥在血泊中,而淩波仙子赫然已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咯咯嬌笑聲:“承蒙太乙真人誇獎,翩翩愧不敢當。嘻嘻,張天師看見寶貝,眼睛都瞪得直啦,哪還顧得上分辨淩波仙子是真是假,是死是活?”聲音甜脆妖媚,赫然正是蕭翩翩。

楚易心神大震:“原來那淩波仙子竟然是這妖女喬化而成!難怪洞中會無緣無故多出一個道姑來!”

張思道驚怒交加,電光石火之間,一切全都明白了,他生平只見過商歌幾次,每次都相隔甚遠,因此她的容貌只隱約記得一些輪廓。先前看見靈寶道姑稱那中年道姑師尊,唐夢杳又叫她名號,便沒怎麼懷疑。

雖然後來察覺到“商歌”經脈滯堵,真氣遠沒有“散仙”級那麼充沛,但還以為是因為她受了傷的緣故,心底暗自幸災樂禍。

發現天地洪爐後,他和天師道眾急於殺死所有絆腳石,將這修真第一至寶據為己有,貪慾熏心,乃至蒙蔽了眼睛。

所以當翩翩以魔門的“死生大法”裝死之時,他還順理成章地認為,商歌性情剛烈,不堪受辱而自盡,並未仔細查探。

否則以他的眼力、念力,縱然翩翩裝得再像,又豈會看不出半分破綻?

翩翩發現李芝儀、楚狂歌二人未死,立知不妙,乘亂逃之夭夭。

張思道卻為找到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兩大神器而狂喜不禁,連她何時溜之大吉也絲毫沒有察覺。

張思道臉色青白不定,越想越怒,唐夢杳見識尚淺,倒也罷了,他堂堂龍虎天師、道門散仙,竟被一個真仙級的妖女玩弄於股掌之間。

一世英名,今天可謂毀了個乾淨。

幸虧他進洞之時,早有防備,讓龍虎八真中的紀雲、張太遠率領八名弟子留守洞外隱秘之處。當下朝著洞外喝道:“四真、七真,速速將那妖女拿下!”喊了兩遍,洞外杳無人應。

卻聽翩翩吃吃笑道:“哎喲,天師叫的是兩位胖子道爺嗎?他們腦袋被割掉啦,只怕是聽不見了,你若是要,我這就撿了給你。”

“呼!”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從甬洞裏淩空飛出,骨碌碌地滾落到張思道的腳邊,正是紀雲、張太遠二人。

眾龍虎道士大駭,炸開了鍋似的驚呼、怒罵,幾個性情莽撞的年青道士,更是激動難抑,拔劍就欲衝出。

“站住!”張思道喝止眾人,冷冷道:“這妖女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殺了四真、七真,外面必定還有妖魔伏兵,你們這麼出去,是想貿然送死嗎?”

翩翩甜聲笑道:“張天師的膽子何時變得這麼小啦?我們這些妖魔小怪,你們又何必放在眼裏?”

話音方落,洞外響起喧天徹地的呼號聲,陰慘淒厲,飄忽遊蕩,仿佛萬鬼齊哭,群魔齊嘯。凝神細聽,四面八方到處都是,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妖魔。

眾人心中大寒,面面相覷,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楚易駭然忖道:“原來這些妖魔早有計劃,故意讓那角蟒老怪將道門眾人引入洞裏,挑撥他們自相殘殺,然後再來個甕中捉鱉,揀現成便宜。”

但隱隱之中,楚易覺得似乎還沒有這麼簡單。如果妖魔只是為了將他們誘入洞中,為何起初遲遲不將他們引入?翩翩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留在洞內假扮淩波仙子?難道僅僅為了裝死之後,乘其不備偷襲暗算嗎?

正自揣測,卻聽張思道高聲道:“九宸仙子,聽說太乙天帝與令師相交甚篤,你就不怕本天師將他打得魂飛湮滅,難以向令師交代嗎?”

翩翩還未回話,楚狂歌已忍俊不禁,哈哈狂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以你的小人之心,怎麼還度不了蛇蠍之腹?只要能得到‘軒轅三寶’,蕭太真連親娘都捨得殺了,何況是寡人?”

果聽翩翩咯咯嬌笑道:“太乙帝尊薄情寡義,我師尊恨不能食他肉,寢他皮,張天師若殺了他,師尊高興還不及呢!我這裡先替師尊謝過天師啦。”

張思道一時語塞,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地縱聲大笑,道:“妙極妙極,一夜之間,道門第一山就變成了道門第一墳場。我一介妖魔,能和道門三派在陰間大團圓,也算不枉此生……”

“團你奶奶個圓!”李芝儀截口罵了一聲,轉而朝張天師喝道:“張思道,眼下情勢非同尋常,咱們先攘外而後安內,有什麼仇怨,等過了今夜再說。你快解開唐丫頭的經脈,將這酸秀才從丹爐裏放出來,咱們一齊滅了這楚老妖怪,再聯手斬妖除魔!”

眾龍虎道士一凜,均覺大有道理。

李芝儀、唐夢杳一個是道門散仙,一個是真仙翹楚,洞外妖魔雖多,只要有這二人聯手相助,己方即使沒有勝算,逃生的機會至少可以大增。

當下眾人紛紛望向張思道,心懷期待。

張思道目光閃爍不定,沉吟不語,心想:“我在他眼前做了這些事,這老牛鼻子又豈能善罷甘休?何況以他貪婪嗇吝的性子,斷斷容不得外人知道天地洪爐的下落。錯過今日良機,要想得到軒轅三寶可就難於登天了!哼,妖魔縱然再多,我也能安然脫身。但放出這老牛鼻子,卻是後患無窮。”

剎那間,他心中轉過了萬千個念頭,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森然道:“逆賊李芝儀,你和妖魔勾結,刺殺陛下,又設下這姦惡陷阱,戕害同道。我若放你出來,豈不是縱虎歸山,自尋死路嗎?”臉上一肅,喝道:“龍虎弟子聽令!寧可戰死華山,也絕不與妖魔逆賊妥協!先殺了這道門敗類,再合力衝出洞去,斬妖除魔!”正義凜然,氣衝雲霄。

眾龍虎道士心中雖然忐忑,口裏卻轟然應諾,紛紛叫道:“誅滅敗類,斬妖除魔!”

楚易一愣,想不到如此生死關頭,他還說得出這等顛倒黑白、不知廉恥的話來。

只有楚狂歌哈哈狂笑,連聲稱快。

李芝儀氣怒交加,哇哇大叫,半天才回神罵道:“我咧!‘漲死’,你還真是‘老太婆靠墻喝粥聽更梆——卑鄙(背壁)無恥(無齒)下流不知到了極(幾)點’!好!好!我看你怎麼活著走下華山!”

“這個就不敢勞李道兄操心了。”張思道長眉一挑,悠然道:“等我將李道兄與楚妖人的元嬰金丹煉燒出來,合著唐仙子的女貞元丹一齊吞下,再加上這軒轅三寶護體,就算洞外有十萬魔兵,又能奈我何?”

楚易聞言大駭。此刻李、楚二人的元嬰困在太乙元真鼎內,太乙元真鼎又藏在乾坤元罡壺中,乾坤元罡壺在他的丹田裏,而他又在天地洪爐中。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與兩大神器就像這丹爐內的懸胎藥鼎,重重相套,而李、楚兩人的元嬰就像是金丹仙丸。再難提煉的金丹,也有九轉功成的時候。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可沒有爐內的青銅藥鼎那麼耐燒。

李芝儀怒笑道:“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這酸秀才體內有兩大法寶守護,你能燒掉幾根毫毛就算你本事!”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嗎?倘若如此,這天地洪爐我不要也罷。多說無益,咱們騎著毛驢兒看道經,走著瞧吧。”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面三寸來長的芭蕉銅扇,默念法訣,“呼”地一聲,銅扇碧光閃耀,越變越大。

李芝儀“咦”了一聲,又驚又怒道:“這不是南海木道人的巽風震雷扇嗎?怎麼會到了你手裏?他奶奶的,敢情木道人不是死在魔門妖類手裏,而是死在你這龜兒子劍下!”

“李道兄此言差矣。修道之人,死不死的多不中聽。我幫他屍解得道,渡過大劫,他應該感謝我才是。這扇子就當是謝禮。”

張思道笑咪咪地神色自若,右手一翻,掌心中又多了六顆赤紅色的珠子,彤光流離,燦燦奪目,彼此觸碰之時,火星四竄,隱隱有風雷咆哮之聲。

李芝儀吼道:“六一離火珠!原來崑崙雙真也是死在你手上的!他奶奶的,你……你……”狂怒之下,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楚狂歌大笑道:“老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不是你們道門正派常幹的手段嗎?一丘之貉,半斤八兩,你可別說你從沒做過!”

張思道微笑道:“楚天帝所言極是。李道兄,你打著降妖除魔的旗號,搶走的寶貝可比我多得多啦。不過你放心,等我幫你兵解之後,你的那些法寶,我也會好生照料的。”話音方落,指尖一彈,六一離火珠呼嘯著射入銅爐的饕餮巨口內,火焰頓時變成刺目的藍紫色。

在龍虎道士吶喊聲中,張思道雙手緊握巽風震雷扇,猛力一揮。

“呼!”

銀白色的氣浪狂飆似的急衝而出,爐火頓時轟然高竄,直衝洞頂。

楚易眼前一紅,熾熱攻心,鼻中立時聞到一股自己血肉焦臭之氣。心中大駭:“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這煉丹爐中了嗎?”

剎那之間,晏小仙那清麗的笑靨突然閃過眼前,想起她同生共死的誓言,心中頓時一陣大痛:“不知此時此刻,她又在哪?”

丹田內,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堂堂一個太乙真人、靈寶散仙,想不到竟要死在自己的同道中人手裏了。不知這叫不叫做‘狗咬狗,一嘴毛’呢?”

李芝儀狂怒至極,厲聲大喝道:“住口!老妖怪,現在咱倆同在一條船上,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奶奶的,若不想和我死在一塊兒,咱們就得同力合作,打通這窮酸秀才的經脈,靈神合一,一起衝出丹爐!”

楚狂歌狂笑道:“好!今日寡人就破例和你這牛鼻子合作一次。等出了這鼎爐,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瞧瞧究竟是誰碎屍萬段,形神俱滅!”

李芝儀大喜,喝道:“一言為定!到時誰死誰活,便知分曉!”

楚狂歌嘿嘿一笑,叫道:“牛鼻子,我打通他任脈,你打通他的督脈,然後一起暢行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再衝開他的泥丸宮,將他變成散仙金身!”

話音方落,楚易只覺氣海急速旋轉,驀地噴湧起兩道磅薄真氣,如滔滔怒潮轟然狂卷,分別湧入他會陰、長強二穴,既而沿著胸腹、脊柱洶洶奔衝。

楚、李二人長嘯不絕,那兩股狂猛真氣時分時合,縱橫交錯,在楚易體內如驚濤駭浪,席捲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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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38:42
第十三章 狻猊猛獸吐饞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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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鬼哭狼嚎之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聽來漫山遍野皆是,令人毛骨悚然。

眾龍虎道士結成八卦劍陣,將天地洪爐團團圍在中心,七十餘柄長劍斜斜外指,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喘。

張思道衣裳獵獵鼓舞,芭蕉銅扇急速揮舞,銀白色的真氣滔滔不絕地在銅爐四周盤繞飛旋。

爐火熊熊,青紫色的火舌發狂地燒舔著九腳煉丹爐,將洞窟四壁熏得灰黑。

爐內,楚易盤腿閉目,周身鼓起一團紫光,圍繞著爐心的懸丹鼎團團飛轉。

他起初還覺得燒灼難耐,但到了後來,體內真氣蓬然鼓舞,所經之處,氣血疏通活絡,說不出的暢快淋漓,爐內那熾熱高溫反倒覺察不出了。

這時,洞外突然響起兩聲妖邪詭異的號角,淒厲破雲,就像是兩隻兇獸在狂喜而又暴怒地對峙嘶吼。

剎那之間,猛獸的咆哮聲競相響起,此起彼伏,越來越多,隨著號角高亢的節奏,洶洶激越,響徹華山。

號角聲、獸吼聲、鳥啼聲、蹄掌擊地的奔跑聲、翅膀扇動聲……交織成混亂而又磅薄的轟鳴,排山倒海,一浪高過一浪,衝擊著眾人的耳膜。

垂幔亂舞,石桌、玉床……嗡嗡震動,整個洞窟都開始微微地搖晃起來,越來越劇烈。土石灰塵簌簌如雨,濛濛一片。

眾道士面面相覷,冷汗淋漓,但一步也不敢移動。

楚狂歌“咦”了一聲,長笑道:“妙極妙極,老朋友越來越多啦。‘蠱樂喧闐、符獸雙全’浪穹姐妹,南疆一別,寡人想你們想得緊哪。你們這次又編了什麼新曲兒?吹來讓寡人聽聽。”

轟鳴聲中,只聽兩個女子齊聲笑道:“呸,你這天下第一薄情郎,也會記得我們嗎?新曲兒沒有,只有一支《番女怨》,楚郎敢不敢聽呀?”

聲音清甜柔媚,婉轉動聽,只是腔調、咬字頗為生澀,像是南疆蠻女。

龍虎眾道心中怦然一跳,旋即大凜:“原來是她們!難怪獸群聲勢如此浩大。”

這對雙胞胎蠻女一個叫浪穹惜玉,一個浪穹憐香,原是南蠻六詔中浪穹王的公主。

蒙捨族吞併六詔後,二女流亡吐蕃,投入魔門金母元君座下,學了一身驚世駭俗的妖法邪術,尤其精擅蠱術、禦獸,因此人稱“蠱樂喧闐、符獸雙全”。

近年來二女風頭極健,雖仍比不上蕭翩翩,但也是魔門十六仙中聲名赫赫的人物。

楚狂歌笑道:“兩位公主美如天仙,就算有怨,也應該吹一曲《謫仙怨》、《昭君怨》才是,或者《惜雙嬌》、《獻仙音》,那才更加名副其實……”

又聽一個沙啞尖細的聲音陰惻惻地笑道:“姓楚的,死到臨頭還敢故作風流,胡言調笑,等天地洪爐燒你個《滿江紅》,你就只能唱唱《山鬼謠》了!”

楚狂歌笑道:“這位說話陰陽怪氣、腎虧脾虛的,一定就是北極老祖了。閣下命不久長,還不遠萬裡,專程到華山來為寡人唱《山鬼謠》,嘿嘿,這等情意可真讓寡人受之不起吶。”

楚狂歌一邊以意禦氣,綿綿不絕地將真氣遊走楚易全身經脈,一邊談笑風生,片刻之間便與洞外的魔門妖人招呼了一遍。

其中大半妖女竟似都和他有過曖昧往事,酸言蜜語層出不窮,動輒呼之負心漢、薄情郎,憐怨交陳,愛恨難分。

那些男性妖魔或是叱罵呵責,或是冷嘲熱諷,一言以蔽之,對他都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楚狂歌則嬉笑怒罵,怡然自得。

李芝儀失笑道:“他奶奶的,老妖怪,想不到你不僅是道門的眼中釘,還是魔門的肉中刺。嘿嘿,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做人做到你這份上,真是失敗透頂了!”

楚狂歌不以為忤,哈哈大笑道:“平生何懼鬼神怒,不遭天妒是庸才。寡人本來就不是做人的,而是做神仙。既是要做神仙,圖的便是逍遙自在,我行我素。天下人罵得越兇,寡人就越是快活。”

眾龍虎道士卻沒他這般逍遙快活,心怦怦劇跳,越聽越是驚駭氣餒。偌大華山之上,竟似乎聚集了魔門將近一半的妖人邪派。

他們大多都是龍虎山靈人級以上的弟子,生平見識也不算少了,但這等群魔亂舞、萬獸聚集的場面實是聞所未聞。

楚易心中駭然,暗想:“奇怪,這些魔門妖人個個都是兇狂暴戾之徒,為何甘心聽從天仙門蕭妖女的調遣,齊聚華山?都說魔門一盤散沙、爾虞我詐,但以今夜來看,除了這楚狂歌自大囂狂,惹雙方嫉恨之外,魔門竟比道門還要團結。”

群魔桀桀呼號聲中,只有張思道氣定神閒,恍然不聞,他盤腿懸空,繞著天地洪爐團團飛轉,手裏緊握著芭蕉銅扇,越揮越快。

火焰熊熊高竄,舔噬著青銅九腳丹爐。

爐內,楚易與張思道逆向盤旋飛轉,體內霓光四射飛舞,將整個洞窟映得姹紫嫣紅,變幻不定。

楚易越轉越快,周圍什麼也看不清了,只覺得兩道氣流在體內滾滾奔騰,越來越兇猛,越來越澎湃。

忽聽楚狂歌、李芝儀齊聲喝道:“開三關,通三田,河車運轉,玄牝修仙!”

“噗噗”連聲,楚易周身霓光大作,一道赤光、一道碧芒從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裏怒射而出,雙雙纏繞飛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衝開尾閭、夾脊、玉枕三關,直灌腦頂泥丸宮。

“轟!”

楚易眼前一亮,如金光萬道,醍醐灌頂,原本紛亂混沌的神識頓時變得說不出的清甘涼爽。

那兩股真氣在頭頂吞吐鼓舞了剎那,突然又折轉急衝而下,呼嘯不絕,穿過黃庭宮,直灌氣海丹田。

瞬息之間,上、中、下丹田亦轟然貫通,氣神兩暢。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只是便宜了這窮酸秀才,白白賺了一具散仙金身!”

笑聲中,兩股真氣在楚易任督二脈之間飛速迴旋運轉,越來越洶洶強猛。陰陽二脈既通,周身經絡自然隨之通暢舒爽。

楚易神清氣爽,周身充盈著使不完的氣力,飄飄欲仙,那滋味奇妙已極。

他又驚又喜,驀地明白自己稀裏糊塗之間,竟已被這道魔兩大散仙合力打通玄竅、泥丸,得到天下修真夢寐以求的散仙金身!

修真要想修練成長生不死的散仙,通常必須先修氣練神,將體內真元練成元嬰內丹,而後才能借此打通頭頂泥丸宮,靈神脫竅,逍遙於三界之間。

但楚易此刻的情形極為特殊,順序完全顛倒。他自己尚未修練成純粹的道家元嬰以及足夠強沛的真氣,反倒賴助外力,先被打通了泥丸宮及周身經脈,得到散仙之身。

只因楚狂歌、李芝儀的元嬰被困囿在太乙元真鼎內,而太乙元真鼎又藏於楚易的丹田之中。

兩人要想保得自己元嬰不被天地洪爐燒煉為金丹,只有先便宜楚易,合力將他變成散仙之身,然後才能靈神感應,突破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的困囿,盡可能地發揮楚易肉身的威力,伺機逃出銅爐。

更幸運的是,楚易之前被晏小仙的銘心刻骨釘洗髓換骨,經脈、骨骼都遠勝常人,體內又有兩大神器庇護,因此雖在烈火丹爐中燒煉了許久,卻反而因禍得福,成就了一身銅筋鐵骨。

如此良胚,再由這當世兩大散仙聯手改造,可謂點鐵成金,事半功倍。

眾人哄然,心中無不驚怒妒恨。

張思道目中殺機大作,銅扇狂舞,丹爐頓時變成赤紅色,白煙絲絲蒸騰。

眼看楚易經脈通暢,散仙之身已成,楚狂歌縱聲狂笑道:“看我齊天大聖一腳踢翻煉丹爐,大鬧天空!”

李芝儀吃了一驚,叫道:“老妖怪,不可……”

話聲剛起,楚易丹田內已湧起一股真氣,狂濤似的直衝腳底,身不由己地翻身倒懸,飛起一腳,重重踹擊在銅爐頂蓋邊緣。

“轟隆!”

紫光迸爆,洞窟劇震,火焰沖天亂舞。

震耳欲聾聲中,銅爐巍然不動,一團姹紫嫣紅的氣浪光輪卻透過爐壁,轟然飛旋而出,漣漪似的迸飛擴散。

眾道士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背心如被狂潮猛擊,紛紛踉蹌前衝。

四五個真氣最弱的龍虎道士慘叫著拔地翻飛,重重地摔撞在洞壁上,頓時腦裂骨折,紅白交迸。

劍陣霎時大亂。

人群之中,只有張思道微微一晃,立即穩住身形,但體內也是一陣氣息翻湧,幾欲窒息,心中驚怒不已:“這妖魔尚在爐內就有如此手段,倘若放他出來,又有誰能降得住他?”殺機更盛。

爐內氣浪滔滔,洶洶反震。

楚易眼前一花,耳中仿佛有萬千個焦雷轟然並奏,周身如遭電擊,酥麻震痺,又像是被萬鈞巨力陡然從四面八方瘋狂擠壓,骨骼幾欲寸寸迸裂,劇痛難言。

驚駭之中,只聽楚狂歌哈哈長笑,道:“妙極妙極!這銅爐吃寡人一腳,居然紋絲不動,看來果真是天地洪爐!”

“廢話!老妖怪你再踢一腳,這小子就先散架了!”李芝儀罵了幾句,叫道:“東南西北,借勢隨形!”

楚易渾身一輕,所有力氣突然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人猶如狂風中的落葉,巨浪中的飄萍,輕飄飄任爾東西。

說也奇怪,這麼一來,周圍重壓之力陡然消減,只是身不由己地隨著反震亂竄的氣浪,在爐內上下跌宕,左右扶搖。

他正又奇又喜,似有所悟,洞外又傳來翩翩的脆笑聲:“太乙真人、帝尊陛下,天地洪爐乃是天下第一神器,又是軒轅黃帝親設的封印,如果沒有解印訣,即便有通天神力也動不了分毫。你們就別白費力氣瞎折騰啦!”

張思道心念一動:“解印訣?”驀地想起三個月前,在興慶宮大同殿裏無意中瞥見的那本《太清道藏秘編》。那密卷中不僅摹畫了天地洪爐的形狀,在其畫像邊上,還用上古文字寫了幾行密咒,想必就是解印訣了!

此刻妖魔虎視眈眈,隨時都可能發起猛攻,而李芝儀與楚狂歌又打通了楚易的泥丸宮,靈神合一,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將他們燒煉成元嬰金丹。

只要能想起天地洪爐的解印訣,他就可以將神爐隨意變化,帶著它衝出重圍,離開這凶險之地。等到了安全所在,再慢慢地收拾爐內的三人不遲……

霎時之間,計議已定。

張思道屏息凝神,苦苦追憶。那幾行密咒如電光石火,在他腦海裏一一飛閃而過,心中狂喜欲爆,激動之下,周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洞外,翩翩笑道:“各位神門前輩都來齊啦,太乙帝尊也敘過舊啦。張天師,你再躲著不出來,浪穹公主可就要讓這些鳥獸蟲蛇進洞去和你們玩耍了……”

話音未落,張思道再也按捺不住,驀地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大笑,翻身飛舞,凝空振臂狂呼:“來吧!只管來吧!別說是你們這些妖魔小丑,現在就算來十萬天兵,本天師也照單全收!哈哈哈哈……”

只見他突然之間面目扭曲,形如瘋狂,與平時那風雅從容的姿態判若兩人。

眾龍虎道士無不瞠目,又驚又怕,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芝儀一怔,哈哈笑道:“瘋了瘋了。他奶奶的,道爺我還沒怎麼呢,你倒先瘋了……”

“瘋你奶奶個頭!”

張思道倏地轉過頭來,雙眼盯著楚易,獰笑道:“等天師我收齊軒轅六寶,一統道門,白日飛升,你就知道瘋的究竟是誰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縱聲長嘯,淩空踏罡步鬥,反手拔出縛魔龍骨劍,銀光飛舞,對著天地洪爐急速畫符,口中默念解印訣。

“當!”

劍光指處,那一直紋絲不動的九腳青銅丹爐突然微微一震,發出一聲清脆的顫音。

楚狂歌、李芝儀二人“咦”了一聲,驚駭莫名,終於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這密咒果然是解印訣!”

張思道心中狂喜,凝神屏除雜念,繼續舞劍禦氣,一字字地默誦咒語。

“噹噹”之聲不絕於耳,銅爐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碧光流離閃耀,片刻間,九隻銅腳已有四隻離地抬起。

眾人哄然驚呼,既而鴉雀無聲。

一時間,洞外的呼號、獸吼、轟鳴……全都聽不見了。

眾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丹爐,心跳、呼吸仿佛都已頓止。

張思道口唇翕動,念力、真氣滔滔集聚,銅爐四周籠罩起耀眼的銀白光暈。百餘字的咒語已讀到最後幾句,但越到後面越是吃力,來自銅爐的封印力量,仿佛三山五嶽壓負全身,令他透不過氣來。

他長劍越舞越慢,大汗淋漓,手臂、指尖不住顫抖,寶劍嗡嗡直震,幾次三番差點脫手飛出。

“咯嚓”一聲,銅爐下方的丹壇築臺倏地裂開一條長縫,一道金光破舞而出,照得青銅丹爐燦燦生輝,如鍍黃金。

天地洪爐劇震不止,裂縫急劇擴大,滾滾金光刺得楚易雙眼酸疼,無法直視。隱隱之中,他似乎聽見那裂縫之下傳來若有若無的奇怪聲音,像是咆哮,又像是呻吟,心中大凜,突然湧起強烈的不祥之感。

幾在同一瞬間,張思道目中精光爆射,舌綻春雷,奮起周身真氣,大聲喝道:“……鋼成地指,華芳那剎!天地洪爐,敕!”

劍芒如閃電,轟然刺入丹壇裂縫之中。

“呼!”

銀芒、金光轟然鼓舞,蘑菇雲似的重重翻湧,將整個丹壇高高掀起,轟然鼓脹。

“哧哧”連聲,丹壇築臺倏地龜裂,無數巨縫蜿蜒縱橫。

萬千道赤艷光線如朝陽破曉,赤蛇狂舞,從下方怒射沖天,將金銀光團刺穿得千瘡百孔。

“轟隆隆!”

丹壇霎時間爆散為無數的石塊泥土,流星箭雨似的呼嘯炸射!

紅光沖天迸飛,如巖漿噴薄,洞窟內姹紫嫣紅,既而熾白一片。

眾人眼前一花,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覺得一股強大的難以形容的狂潮巨浪,劈頭蓋腦地洶湧卷來,呼吸一窒,紛紛拔地倒飛。

地動山搖,震耳欲聾,“咻咻”之聲不絕於耳。

許多龍虎道士身在半空,還未回過神來,便被流石飛彈霍然洞穿,瞬間打成了篩子,狂呼慘叫。

楚易在爐內東倒西歪,翻騰跌宕,雖有兩大散仙護體,但丹壇裂洞中爆湧開來的驚人氣浪還是令他感到難以言狀的緊迫壓力,難受至極。

張天師黃袍獵獵鼓舞,凝立於狂風氣浪之中,心中激動狂喜,對於弟子的悲呼慘叫竟聽若罔聞,哈哈大笑道:“軒轅三寶!軒轅三寶從此歸我張思道所有!”

他長劍銀光似電,再度遙遙指向煉丹爐,喝念法訣道:“乾坤造化,大小如意……”

銅爐碧光大熾,硬生生停止旋轉,隨著咒語寸寸縮小。

李芝儀、楚狂歌二人雖然神功絕頂,此時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地銅爐被張天師一點一點地控制,怒罵不已。

“嗷——嗚——”

就在這時,洞窟正中的裂洞裏轟然傳出一聲震天動地的獸吼咆哮,如驚雷霹靂,震得眾人心神劇顫,離得最近的幾個龍虎道士腦中嗡地一響,抱頭嘶聲慘叫,耳中、鼻中、口中血箭激射,就連眼珠也一起飛了出來!

幾在同時,洞窟中驀地響起眾多猛獸咆哮之聲,此起彼落,猶如滾滾春雷,驚天動地。

聲浪滾滾,頓時在洞窟內引起新一輪的轟隆巨震,這次震動竟比之前更加猛烈。四壁崩裂,巨石滾滾砸落,山腹仿佛隨時都將坍塌一般。

眾道士大駭,心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這洞底究竟藏了什麼妖魔,這等厲害!”紛紛撕下布幅塞住耳朵,背靠背凝神戒備。

突然有人怖聲叫道:“快……快看那些鐘乳石!”

楚易循聲望去,心中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這十七年之中,從未見過這等壯觀奇詭,而又不可思議的景象。

山洞中的鐘乳石竟變成了活生生的兇禽猛獸!

那些驚濤駭浪似的狂吼居然是由這些石頭髮出的!

眾人目瞪口呆,宛如夢魘。

混亂中,隱隱聽見洞外號角長吹,鼓聲激奏,魔門眾人爆發出雷鳴似的歡呼吶喊,整齊劃一,一浪高過一浪。

楚易凝神細聽,魔門群妖似乎在高聲齊呼著一首歌謠:

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蘇,三十三天變顏色……

楚易體內真氣突然一岔,只聽李芝儀、楚狂歌齊齊駭然驚呼:“是了!四靈封印!天地洪爐就是四靈封印!”

聽得此言,張思道腦中轟然一震,虎口酥麻,長劍險些脫手,噴出一口鮮血,身不由己地翻身後跌。

“不錯。天地洪爐就是四靈封印!可惜你們知道得太遲啦。”翩翩施展天仙獻音大法,咯咯脆笑,一字字地柔聲道:“多謝張天師不畏天譴,替我們打開了四靈封印,這等捨己為人的精神讓我們好生感動!”

群魔桀桀狂笑,漫山遍野齊聲叫道:“多謝張天師不畏天譴,捨己為人,成為幾千年來神門第一功臣!”

張思道張口結舌,笑容凝結,一張臉突然變得慘無人色。原來的狂喜、得意、貪婪……諸多表情蕩然無存,雙目中滿是無窮無盡的驚駭、恐懼、不信與悔恨。

眾人如被焦雷當頭所劈,盡皆呆住,簌簌發抖。

楚易驚詫駭訝,忖想:“不知四靈封印是什麼?竟讓大家變得這麼害怕,魔門這般歡喜?難道……”

靈光一閃,他突然想起這四靈封印是什麼了!

傳說軒轅黃帝統一大荒後,金、木、水、火四族想要恢復古制,於是結盟叛亂。

四族四大神為了戰勝無敵的黃帝,不惜吸納四族二十八隻神禽兇獸,併入自己獸身,組合成“四靈神獸”,一時所向披靡,連破土族大軍。

盟軍包圍土族陽虛城,展開決戰。軒轅黃帝力挽狂瀾,孤身擊潰四神所化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將它們重新分化瓦解為二十八兇獸,封印鎮伏。

軒轅黃帝升仙之後,分封眾神。四神、二十八兇獸各被封為四靈、二十八星宿。因此這封印又被稱為“四靈二十八宿印”。

傳說封印一旦解開,妖獸重生,四靈咆哮,甚至魔神蚩尤也將甦醒,不僅天下大亂,就連仙界也會經歷一場空前浩劫。

解印之人亦會因此遭受天譴,萬劫不得重生。

正因如此,軒轅黃帝將封印藏在極為隱秘之地,數千年來始終沒有人能找到。

只是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四靈封印竟然就是天地洪爐,封鎮於華山蓮花峰的山腹之中。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封印居然會由道門散仙張天師親手打開。

楚易終於明白角蟒魔祖為什麼要行刺皇帝,將道門眾人引到這裡了。

魔門處心積慮,不僅是為了挑撥離間,重創道門,奪取軒轅六寶,最重要的,是為了打開四靈封印,禍亂天下,重建三界秩序。

一夜之間,魔門兵不血刃,就接連重創了道門三派,解開二十八宿印,將華山變成了他們狂歡慶典的祭臺。

剎那間,洞裏所有的慘叫狂呼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震耳轟鳴與怪獸咆哮,以及洞外那模糊而歡躍的喧囂。

“轟隆隆!”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震,洞壁迅速龜裂,地縫擴大,轟地一聲,對面的一個側洞率先崩塌。兩個道士避之不及,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便被掩埋其中。

獸吼如狂,波光晃動,二十八兇獸即將破壁衝出。

眾龍虎道士如夢初醒,恐懼已達極點,面面相覷了片刻,終於崩潰,紛紛狂呼大叫著奪路而逃,潮水似的向甬洞衝去。

生死關頭,眾人絲毫不顧同門情誼,相互推搡、踐踏,甚至白刃相向。

鮮血噴飛,慘叫疊起,狹窄的甬洞口很快便屍積如丘。

張思道對這一切視若不見,面如土色,呆呆地坐在地上,只是不住地喃喃道:“天譴?天譴?萬劫不復?”

兩鬢斑斑,鬍鬚花白,青絲童顏轉眼成了雞皮鶴發。剎那之間,他竟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楚易對這虛偽陰險的道士雖然極為鄙視厭憎,但此時見他這等狀況,心裏不由起了幾絲憐憫之意,暗自嘆了口氣,心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不是你心起貪念,想方設法殘害同道,奪人至寶,又怎會淪落如此田地?”

丹田內,楚狂歌哈哈大笑道:“眼前報,來得快。這破老天、瞎老天今日總算開了一回眼!快哉快哉!”

張思道大怒,惡狠狠地盯著楚易,目中兇光爆射,看得楚易不寒而慄。

過了片刻,張思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殺氣突然大斂,臉上一黯,閃過一絲古怪至極的表情,像是頹然絕望,又像是悔恨悲苦。

怔怔片刻,張思道啞聲怪笑,喃喃道:“楚狂歌,你說得不錯。張某這一百四十年來修氣不修心,許多行為與你這些妖魔無異。嘿嘿,今日有此下場,也是天劫報應。”

李芝儀喝道:“張思道,你既然有悔過之心,趁著大錯還未完全鑄成,快快打開天地洪爐,我們合力將二十八宿重新封印!”

張思道一震,旋即搖頭慘笑道:“遲了,太遲了。我為了解開封印,已經耗了大半真元,就算你與我合力封印,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

李芝儀怒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試又怎麼知道?他奶奶的,就算只有一成機會,我們也當竭力而為。”

張思道恍若不聞,突然隔空虛點,將唐夢杳的經脈一一解開,伏下身,“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唐夢杳“啊”地一聲,正要避開,卻聽他慘然笑道:“唐掌門,張思道利欲熏心,不僅殺了貴派的二十幾名弟子,還妄圖玷污仙子清白,實是禽獸不如,就算是死上百回,也難抵罪。但眼下局勢緊急,禍亂又是由我而起,還請仙子暫留我一條性命,與這些妖魔血戰到底。”

唐夢杳心中一震,恨怒頓時消了大半,臉上暈紅泛起。剛要說話,丹壇裂洞轟然崩塌,塵土滾滾崩揚。

“呼!”一道紫艷熾光從煙塵裏怒爆衝出,盤旋狂舞,化作一條巨翼火蛇。

那怪蛇紅鱗如血,三隻綠眼滴溜溜直轉,猙獰地環顧四周,獠牙森森,發出嘶啞的怪吼。

“翼火蛇妖!是太古南荒的翼火蛇妖!”

眾人驚呼聲中,火蛇忽然血口暴張,長舌跳躍,一團烈火轟然怒射,撞入甬洞口的人群。

火光熊熊,焦臭刺鼻,四五個龍虎道士被火球撞飛出數丈開外,全身著火,淒聲慘呼,搖搖晃晃地僕倒在地,瞬間化為一堆焦骨。

其他道士魂飛魄散,竟顧不得反抗,紛紛抱頭鼠竄。

火蛇雙翼平展,嘶吼著俯衝而下,巨翼橫掃,頓時又有幾人骨折腦裂,摔入地洞之中,傳出淒厲驚怖的慘叫。

楚易心中駭然,李芝儀喝道:“張思道,事不宜遲,再婆婆媽媽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張思道此刻已經大為平靜,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李道兄,太古二十八兇獸豈是憑你我二人之力所能封印?何況洞外還有那麼多妖魔,他們能坐視不理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快快離開此地,別做無謂的犧牲。這裡就交給我這萬劫不復的罪人好了。”說完默念法訣,手指飛舞輕彈,將一丈來高的天地洪爐縮化成巴掌大小。

楚易只覺得眼前青光閃耀,回過神時,自己已經隨著銅爐變成三寸大小,但周身卻無一絲不適之感,又驚又奇。

丹田內,李芝儀怒叫道:“他奶奶的,你這是做什麼?”

楚狂歌笑道:“老牛鼻子,這還用說嗎?他是怕寡人出來搗亂,所以株連並坐,把你也一起鎖在這裡面啦!”

張思道微笑道:“不錯,眼下李道兄和太乙天帝同處一體,變數太大。還是小心為好。”左手掏出龍虎六一神泥,均勻地塗抹在銅爐頂蓋邊緣,將每一絲縫隙都仔細填平。

而後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杏黃色的玉印,和銅爐一起遞給唐夢杳,肅然道:“唐仙子,這是本門的天師印,還煩請你轉交給捨弟張飛羽。至於這軒轅三寶,就交給你令師虞夫人吧。請她分離出李真人的元嬰,保得楚公子平安。”

唐夢杳知道他死意已決,心下百感交集,蹙眉嘆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張思道苦澀一笑,道:“以令師的威望和修為,定可以充份發揮軒轅三寶的法力,聯合道門,重新封印妖魔,平定這場大劫。”

頓了頓,凝視著唐夢杳,叮囑道:“只是在遇見令師之前,仙子切切不可打開銅爐。以免讓太乙天帝操縱了楚公子,奪走軒轅三寶。”

唐夢杳心中一凜,不由望了銅爐中赤條條的楚易一眼,臉上一紅,點頭答應。

這時,洞窟中又是一輪轟隆巨震,山壁接連崩塌,土石滾滾,餘下的十幾個龍虎道士如熱鍋上的螞蟻狂竄亂奔。

二十八兇獸中,已有三四隻破印重生。翼火蛇、奎木狼、玄水豹……兇狂咆哮著朝張思道等人圍攻而來。

“唐仙子,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張思道昂首提劍,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迷亂的幻影,心中卻突然變得一片澄明。

剎那之間,這一百多年的時光如走馬燈似的從眼前一一晃過。

那些許久未曾想起的人,那些遙遠如浮雲的往事,此時忽然變得如此清晰,在他眼前閃閃晃動,就像很多年前,當他還是孩子時,第一次登上龍虎山頂,看見漫天璀璨的星斗閃閃發光,隨著夏夜涼風搖曳浮動,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簌簌掉落。

那曾經是一種令他多麼興奮、激動和幸福的感覺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閉上眼睛就可以聽到仙人的話語。

那時,他曾經離仙界那麼的近!

此時抬起頭,頭頂已看不見星空,只有那片急速龜裂的石壁,仿佛一張張獰笑的巨口,時刻準備著將他吞噬。

在這即將崩塌的“天空”背後,將是永遠的黑暗,與萬劫不復的沉淪。

張思道心中恐懼、淒楚……五味翻雜,驀地忍住即將湧出的淚水,縱聲長嘯,叫道:“各位,今夜一別,再無相見之期。我用縛魔龍骨劍送你們一程。”

他大袖飄飄,銀白色的真氣如驚濤駭浪,奔卷怒舞,將眾妖獸逼退開來。

“叮——”

縛魔龍骨劍鏗然長吟,化為九段銀光,離散聚合,猶如一條銀龍迤儷飛騰,轉瞬之間,護送著唐夢杳衝入洞窟頂壁的裂洞,直破雲霄。

劍光舞處,石壁崩塌碎裂,露出一角湛藍如海的夜空。幾顆璀璨的星辰搖搖欲墜,美麗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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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39:02
第十四章 北斗闌幹南斗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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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轟!”

蓮花峰頂,一道道絢麗的光浪呼嘯噴薄,劃破夜空。

寒風凜冽,如狂潮撲面。唐夢杳衣裳獵獵鼓舞,沿著北峰蒼龍嶺起伏飛掠,朝東面玉女峰疾衝而去。身邊銀光繚繞,縛魔龍骨劍緊緊追隨。

山搖地顫,碎石如雨,前方林濤洶湧起伏。隔著這麼遠,依然有石子破空激射,擦著她的臉頰疾飛而過。

“當啷啷!”

當她轉向之時,那九節劍鋒突然依次相撞,激濺起一串流麗奪目的銀光,變線拋飛,閃電似的朝著幽黑淒冷的山壑墜落。

唐夢杳“啊”地一聲,想要抄手奪回,已然不及。心中大震:“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張天師此時必已死了!”忍不住轉頭西眺。

深藍色的夜空中,那縱橫飛舞的漫天霓光像是繽紛怒放的煙花,映著皚皚雪色,將秀麗險峻的蓮花峰照得光怪陸離,妖艷而又神秘。

漫山遍野火光點點,鼓聲、號角聲、獸吼聲、吶喊聲、歡呼聲與西峰上陣陣崩塌、爆炸聲混雜一起,在群山之間轟隆回蕩。

唐夢杳孤零零地站在嶺脊上,朝西怔怔眺望了片刻,心緒淩亂,想著今夜發生的種種事情,想著枉死的道門各派弟子,突然感到一陣悲楚與恐懼,鼻中一酸,竟簌簌地掉下淚來。

衣袖內,楚易透過青銅丹爐的圓孔,看見掛在她尖尖下頜的晶瑩淚珠,心中一顫,沒來由地湧起憐惜之意。

丹田內,李芝儀哼了一聲,道:“唐丫頭,都已經是一派掌門了,還哭什麼鼻子?快打開銅爐,放師伯我出來。”

他自恃長輩,對道門其他派別的弟子說話時,向來都不客氣,今日雖在爐裏,派頭依舊。

唐夢杳臉上一紅,為難道:“李真人,不是夢杳不放你和楚公子出來。只是……只是……”

李芝儀不耐道:“只是什麼?有道爺在此,還怕楚老妖怪作亂嗎?再婆婆媽媽地不打開,等妖魔發現了,可就來不及啦。”

楚狂歌哈哈一笑道:“老牛鼻子,就憑張思道方才那有氣沒力的潛龍遁劍大法,你真以為能騙得過神門的幾千雙眼睛嗎?嘿嘿,寡人和你打個賭,現在偷偷跟在後頭,等著吞獨食兒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唐夢杳心中一凜,凝神四顧,四周雪崖桀立,樹影憧憧,一時也辨不清究竟有沒有妖魔隱藏其中。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三九的雹子六月的雪——你就別指望了。嘿嘿,他們若真來了,別說唐丫頭和這小子,你自個兒也沒好果子吃。”

楚狂歌悠然道:“反正寡人沒什麼活頭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到了長安,死在虞華真那老太婆手裏,倒不如死在這山清水秀的華山,橫豎這兒還有美貌如花的唐仙子陪葬,寡人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半晌,他嘆了口氣,喃喃又道:“今夜風清月明,佳人相伴,寡人雅興大發,不如高歌一首《十八摸》吧,看看方圓十裡有沒有知音。”

唐夢杳雙靨飛紅,又羞又惱,知道此人素來囂狂無忌,沒有不敢做的事兒。真要讓他放開嗓門,吼上兩聲,別說魔門群妖了,十裡內的母貓都得讓他招來。奈何身上沒有什麼隔音法寶,即使有,要想擋住這魔門散仙的歌喉,也是難如登天。當下忍著怒氣,低聲道:“楚狂歌,你想怎樣?”

楚狂歌笑道:“‘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華山離京城雖然不過兩百餘裏,但妖魔當道,仙子要想平安抵達,可不是容易的事兒。寡人只想從這銅爐裏出來,和老牛鼻子一齊做仙子的護花使者。等到了長安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這利人利己的事,仙子做做何妨?”

李芝儀哼了一聲,冷笑不語。

前途險惡,夜長夢多。他雖與太乙天帝殊死對立,但此刻同處一體,都巴望著早點從天地洪爐裏出來。與妖魔血戰而死倒也罷了,若稀裏糊塗地死在爐內,那才叫冤枉。

楚易心中大跳,豎耳傾聽。

唐夢杳咬著唇,沉吟不語,心想若不放他出來,他當真吼上幾聲,將漫山妖魔引來,自己便是插翅也難飛了,但若放他出來,萬一連李芝儀也制他不住,被他搶走了軒轅三寶,魔門豈不是如虎添翼?

她性情溫柔軟弱,原就有些優柔寡斷,遇到這等重大抉擇,更是躊躇難決。

就在這時,一股凜冽殺氣忽然排山倒海地從身後猛襲而來!

只聽一個少女咯咯笑道:“太乙天帝最喜歡甜言蜜語哄人開心,唐仙子千萬別上了他的當。”

眾人一沉,那聲音甜脆嬌媚,正是九宸仙子蕭翩翩!

楚狂歌、李芝儀齊聲喝道:“蹲下!”

唐夢杳心中大凜,下意識地伏身急衝,“咻咻!”一道耀眼霞光從她頭頂怒射衝過,轟然炸散,又驀地為一蓬五顏六色的巨大絲網,鋪天蓋地當頭兜下。

唐夢杳嬌叱一聲,長袖飛卷,太陰伏魔鏡怒放出數十道青光,硬生生將絲網打得繽紛迸散。

她閃電似的穿過空隙,翩然衝出絕嶺之外。

翩翩窮追不捨,咯咯笑道:“好大一條美人魚,可不能漏網逃脫了。”纖指捏訣彈舞,那絲網化為萬千霓光氣箭,漫天聚散離合,交錯呼嘯。

二女一前一後,沿著蒼龍嶺脊乘風飛翔,朝玉女峰急速掠去。

人影交錯,高低竄伏,霞光碧氣縱橫飛舞,時而交迸出重重絢麗的氣浪,煞是繽紛好看。

翩翩與唐夢杳都是道魔新一代的頂尖高手,實力原本相差無幾,但她機靈詭變,臨敵經驗遠在單純善良的唐夢杳之上。而且偷襲成功,搶儘先機,頓時將唐夢杳迫得毫無還手之力,連春水劍也無暇拔出,更別說熔化六一神泥,打開銅爐了。

李芝儀大急,罵道:“不開竅的傻丫頭,笨丫頭,再不放我們出來,你可就真要在黃泉路上聽老妖怪唱《十八摸》啦。”

楚狂歌哈哈笑道:“妙極妙極,看來唐仙子是鐵了心要和寡人結成黃泉鴛鴦啦。牛鼻子,等到了閻王殿,寡人請你喝喜酒便是。”

唐夢杳聽得心煩意亂,一咬牙,忖想:“罷了,橫豎都是一死,聽天由命就是!”一邊翩然閃避,一邊將右手壓在天地洪爐的頂蓋,運轉真氣,竭力熔化六一神泥。

翩翩笑道:“唉,忠言逆耳,唐仙子不聽我勸,那就別怪翩翩啦。”右手一揚,碧光刺目,青銅月牙鏟怒射衝出。

“嗷——嗚!”

半空突然炸響雷霆似的怒吼,青銅鏟幻光四射,陡然變作一條青螭巨龍,扭曲狂舞,龍尾堪堪擦著唐夢杳的右肩掃過。

“啊!”唐夢杳劇痛攻心,右手陡地一顫,天地洪爐頓時脫手衝出,呼呼旋轉。

眾人齊聲驚呼,二女雙雙搶去,氣浪兜卷,擊撞在銅爐上,竄起耀眼的絢光。

銅爐嗡嗡震動,天旋地轉,寒風滔滔,從爐壁圓孔衝卷而入。

一時間眼花繚亂,什麼也看不清楚,楚易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兒,緊張至極。

只聽“砰砰”幾聲悶響,唐夢杳顫聲低吟,似乎已被制住。又聽翩翩銀鈴似的笑道:“多謝仙子成全。”

楚易心中一沉,定睛再看時,銅爐果然已經到了蕭妖女冰雪般瑩白的手掌裏。

翩翩那雙純凈清澈的藍眸正驚喜地凝視著自己,笑靨如花,又是得意又是激動,就像一個好不容易討得了糖果的孩子。

翩翩眨了眨眼,嫣然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楚公子、太乙帝尊、李真人,我們又見面啦。”封住唐夢杳的經脈,提著她,朝玉女峰頂飛掠而去。

李芝儀失望至極,罵道:“他奶奶的,虞老太婆教出來的傻丫頭、笨丫頭、沒用丫頭,連個小妖女也打不過,氣死我啦!”

唐夢杳動彈不得,被他這般呵斥,眼圈一紅,想要強忍住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她雖是茅山新任掌門,卻畢竟只是個純真無邪的少女,素來深得虞夫人呵護疼愛,猶如空谷幽蘭,深海明珠,何曾受過什麼挫折?

一夜之間她接連遭受從未有過的挫敗和淩辱,又被這道門中極有威望的散仙前輩如此呵責,甚至連自己最敬重的師父也連帶挨了罵,心中之傷心難過、羞慚愧疚可以想見。

楚易大感不平,忍不住低頭怒道:“李真人,她已經盡力而為了。你身為長輩,怎能這麼苛刻?”

李芝儀呆了一呆,在他丹田內奇道:“他奶奶的,臭小子,我教訓道門晚輩,關你什麼事?”

楚狂歌哈哈笑道:“那還用說嗎?說在伊身,疼在他心。這小子剛和他的狐狸精妹妹分手不到一個時辰,居然又喜歡上了這位仙子姐姐。嘿嘿,喜新不厭舊,憐香又惜玉,很有寡人的風範。很好很好。”

楚易臉上一紅,大感狼狽。但聽他稱晏小仙為狐狸精,不由憤然道:“閣下說我也就罷了,但仙妹聰慧善良,何時得罪過你?何必出口傷人……”突然“啊”地一聲,想起天仙妖女知道晏小仙下落,再也顧不得其他,轉而朝銅爐外的翩翩叫道:“妖女,我仙妹呢?你將她抓到哪兒去了?”

翩翩咯咯一笑,也不理會,輕飄飄地落在一株巨大的無鱗松樹上。

松樹從絕壁橫斜逸出,積了厚厚的白雪,樹根盤虬,深入石壁。在瑩亮的月光裏,截然天半,顯得格外蒼勁雄奇。

翩翩穿過松枝,綠袖輕輕一拂,大風呼卷,松枝搖曳,雪沫濛濛迸散。交錯的樹根之間影影綽綽,隱約可以瞧見一個幽深洞穴。

李芝儀“咦”了一聲,大感驚詫,自己在玉女峰上修行了一百幾十年,從沒注意到這株捨身樹下竟還有這麼一個隱秘山洞。

只見兩個人影一閃,從那洞穴裏鑽了出來,朝翩翩恭行一禮,輕聲道:“掌門嗣主。”翠裳碧帶,姿容秀麗,都是天仙門妖女。

翩翩點了點頭,飄然抄掠,將唐夢杳交與二女,一齊步入洞穴。

楚易一凜:“這妖女不將我們帶往蓮花峰,來到這裡做什麼?難道仙妹被關在這懸崖密洞中?”心中頓時怦怦狂跳起來。

洞中漆黑森冷,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瀰漫著奇異的香味,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肅殺之氣。

翩翩方甫踏入,楚易心中便莫名地一顫,寒毛直乍,隱隱之中又是害怕又是興奮。

“叮!”

前方黑暗中,忽然跳起一道瑩綠的光芒,如春水流動,奪魂攝魄。

幾在同時,天地洪爐嗡然長震,碧光流離閃耀,通體透明。

楚易赤條條的身軀也被輝映得玲瓏剔透,宛如水晶。

眾人一凜,那兩個天仙門妖女“啊”地失聲叫道:“是……是天地洪爐!當真是天地洪爐!”又驚又喜,聲音顫抖變調。

“叮叮叮叮叮叮……”

震動聲急促悅耳,如泉水淙淙,琴箏密奏。黑暗中,那道翠光急速膨脹,瞬間化為一根綠光氣柱,滾滾盤旋鼓舞。

天地洪爐也隨之震顫不已,漸漸脫離翩翩手心,當空旋轉,碧綠的光輪一道道離甩飛舞,與那綠光氣柱交相輝映,照得洞內一片明亮。

距離那綠光越近,天地洪爐震動越劇,楚易凝神細探了片刻,終於看清那道綠光氣柱的中心,居然是一柄直插入地的青銅長劍。

劍柄是螺紋玉石,劍身如波浪,綠銹斑斑,震動之時,一道道寒芒如銀蛇竄舞,隱隱可以看見兩個上古文字閃耀其間。

楚易通古博今,對於上古文字頗有鑽研,低聲讀道:“天樞……”

“北斗神兵!”

“天樞寶劍!”

丹田內,幾乎是同時爆出李芝儀、楚狂歌的駭然驚呼。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呼吸幾已頓止。難道這柄青銅長劍竟是上古神兵天樞劍?

北斗神兵是軒轅六寶之一,由天樞、天璇、天機、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柄神劍組成,聚散隨心,離合如意,素有天下第一神兵之稱。

傳說軒轅黃帝在崑崙山夜觀北斗,忽有感悟,從他所有的五族神兵中挑出七柄利器,親自投入天地洪爐煉製了九九八十一天,並以五族神獸的血祭劍,終於得到這北斗七大神兵。

神兵出爐,氣衝鬥牛,五族無不震懾,四海太平。

軒轅黃帝愛不釋手,又根據這北斗神兵,融合五族神功,親創了七套劍訣,刻在劍脊,是為北斗七訣,也就是傳說中“軒轅仙經”的“劍經”。

“不錯,這就是北斗神兵天樞劍。”

翩翩神采飛揚,素手托著銅爐,朝著青銅長劍飄然走去,嫣然道:“李真人在玉女峰頂修練了一百五十年,收斂了上百種法寶,可沒料到腳底下就踩著這柄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吧?”

楚易丹田裏傳出李芝儀粗濁的喘息,半晌,才聽他沙啞著嗓子,夢囈似的說道:“他奶奶的,他奶奶的……如果早知道這仙劍就在我屁股底下,道爺我出恭也不敢蹲著了。”咬牙切齒,怪腔怪調,像是變了另一個人。

李芝儀雖是個稟性正直不阿的道門散仙,但對天下的法寶神兵卻有著不可抑制的收集癖好。

修道之初,不過是殺了妖魔之後,本著不暴殄天物的原則,才將其法寶順手牽羊。

但越到後來,這種收集欲越來越強烈,幾近貪婪變態。看到別人的法寶,每每便心癢難耐,渾身難受,無時無刻不想著將它佔為己有。

若是其他道門修真的法寶,出於自身道德信念,也只能苦苦強忍。但若是妖魔,那就老實不客氣,挖空心思也要兜入囊中。他斬妖除魔的大半動力就是源於這個。

因此李芝儀被魔門中人視為最可恨、最可憎、最可怕的“謀寶害命三最道人”。

此刻發覺天下第一神兵就藏在自己鼻子底下一百多年居然都沒有察覺,這守寶奴又怎能不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但最令他氣炸肺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明明與神兵相隔咫丈,卻觸之不著,收之不得,只有幹瞪眼窮著急的份兒。

翩翩咯咯笑道:“李真人,你別著急。等天樞劍割破楚公子喉嚨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啦……”

“原來如此。”楚狂歌哈哈笑道,“這小子是童男,唐丫頭是處女。蕭丫頭,你帶他們到這裡,自然是為了祭劍了?”

“太乙帝尊道裏行家,一猜就中。”翩翩嫣然一笑,盯著楚易柔聲嘆道,“唉,楚公子,唐仙子,你們可別怨我,只怪這柄神劍幾千年沒喝人血,早已渴得難耐了,若不吞飲你們的血,一旦解印出來,整個華山就要血肉橫飛啦!”

楚易心中大凜,此時才明白翩翩帶他們到這裡來的目的。

唐夢杳軟綿綿委頓在地,聽到這些話,心中又是駭怕又是淒楚,忖想:“我自小出家修行,清心寡欲,便是為了長生不老,飛升成仙。想不到今日……今日卻要和一個赤裸的陌生男子一齊死在華山洞穴。命運無稽,可真是難料……”

想到這裡,她臉上一燙,心亂如麻,忽然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覺。

翩翩素手環合,十指交錯,徐徐舞動指咒,口中唸唸有詞。

天地洪爐綠光鼓動,漸漸變回一丈來高,緩緩落地。

“嗡——”數尺之外,神劍隨之猛烈震動,碧光搖舞,龍吟不絕,劍身一點一點地從地裏拔了出來。

楚易只覺呼吸窒堵,意奪神搖,心中怦怦狂跳,說不出究竟是恐懼,還是興奮。

“呼——呼——呼——呼!”

隨著翩翩的指咒變換,天地洪爐中的懸胎銅鼎與爐壁逆向急旋,頓時激撞起深淺不一的綠光氣浪,一重重地飛旋而出,激撞在寸寸上拔的天樞劍上。

“轟!”

天樞劍的綠芒轟然鼓舞,亮得接近白熾,那滾滾盤旋的碧光氣柱突然扭曲變形,瞬間化為一條迤儷盤旋的六角青龍,咆哮飛舞,直欲沖天破壁。

“青龍靈?”楚狂歌、李芝儀大震,齊齊失聲。

“是呀。”翩翩笑吟吟地睜大妙目,故作訝然道,“咦?李真人在華山修行了這麼多年,不知道天樞劍倒也罷了,難道連華山蒼龍嶺是太古六角青龍所化的,也不知道嗎?”

李芝儀喃喃道:“青龍靈?果真是六角青龍?四靈神獸中的六角青龍?”

楚易目眩神迷,震駭無比,心想:“原來這天樞劍下所鎮的,就是太古木族大神的獸身六角青龍。”

“唉,橫豎你們也活不長久了,我就讓你們做個明白鬼吧。”

翩翩嘆了口氣,暫時停止解印,柔聲道:“軒轅黃帝擊潰四靈神獸後,將他們各自打回原形,以軒轅六寶封印鎮懾。二十八宿神獸被天地洪爐封印於蓮花峰內。而這六角青龍則被天樞劍封攝了魂魄,屍體化為蒼龍嶺,橫亙於華山諸峰之間……”

楚易忍不住插口道:“那麼其他三大靈獸呢?難道也被黃帝以北斗神兵封鎮在別處了嗎?”

翩翩妙目微瞇,抿嘴笑道:“沒錯兒,黃帝為防止四靈復活逞兇,除了封鎮二十八宿外,又以北斗神兵將四靈分別封鎮在四處不同的地方。青龍被‘天樞’鎮在華山,白虎被‘開陽’鎮在崑崙,朱雀被‘玉衡’鎮在南荒,玄武被天璇、天權、搖光三劍一齊鎮在北海。只剩下一柄天機寶劍,黃帝將它留在了身邊。”

楚易恍然大悟,脫口道:“敢情北斗神兵與天地洪爐兩大神器加起來,才是完整的四靈封印!”

“原來楚公子也不像看起來那麼書呆迂腐呢。”翩翩眼如春水橫波,嫣然一笑又道:“楚公子說得對,但又不完全對。北斗神兵的確是四靈神獸的封印,但天地洪爐不僅是二十八宿的封印,同時也是北斗神兵的封印。這就叫做子母封印。”

李芝儀冷笑道:“嘿嘿,原來你們解開二十八宿印不過是第一步。歸根結底,還是要借著天地洪爐收齊北斗神兵,徹底打開四靈封印。”

翩翩笑吟吟地道:“沒錯兒。北斗神兵既是從天地洪爐裏出來,自然還得服它管。常言道:解鈴還需繫鈴人,軒轅黃帝早已化羽成仙,普天之下,除了天地洪爐,還有什麼能將天樞劍解印拔出呢?只要……”

楚狂歌嘿嘿一笑,介面道:“只要拔出了天樞劍,自然就可以利用劍中的六角青龍靈,鎮住角、亢、氐、房、心、尾、箕東方七宿,組化成青龍神獸。只要找到了所有的北斗神兵,自然就可以利用四靈魂魄,控制二十八宿,重新組成四靈神獸……”

翩翩銀鈴似的咯咯脆笑,又接道:“到了那時,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四海八荒,又有誰是敵手?”

楚狂歌跟著縱聲狂笑道:“不錯!只要收齊了軒轅六寶,別說四海八荒,即便是九天三界,也可以橫趟啦!”笑聲暢快淋漓,倒像是比她還要高興。

李芝儀怒道:“笑你奶奶個頭!小妖女,四靈封印、天地洪爐、北斗神兵……這些都是上古留存的秘密,我不知,老妖怪不知,道門、魔門中的許多人都不知,為什麼你居然知道得這般清楚?”

楚易心中一凜,對這問題他也頗為好奇,當下豎耳傾聽。

翩翩咯咯一笑,悠然道:“李真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洞府嗎?”

楚易微微一怔,迅速掃望了一遍這四丈方圓的洞穴,除了天樞劍與洞角的一個巨石礅外,空空蕩蕩,別無一物。

李芝儀哼了一聲,不耐道:“總之不是茅坑。小妖女有屁快放!”

翩翩也不生氣,笑道:“李真人知不知道春秋時期秦穆王有個女兒,叫做弄玉嗎?這就是她和她夫君蕭史的隱居之所。”

楚易忖道:“想不到傳說中的神仙眷侶竟是住在這等簡陋的石洞之中……”突然一震,想起了昨日晏小仙胡謅的“弄玉碧凰簫”,她那狡黠俏麗的笑靨又倏然浮動眼前。

轉念又想:“是了,這洞府粗不粗陋,又有什麼打緊?倘若我也能和仙妹在此吹簫合笛,長相廝守,那不比任何神仙洞府還要逍遙快活嗎?”剎那間,心中又是淒楚又是甜蜜。

李芝儀道:“蕭史?就是秦國的那個什麼乘龍快婿嗎?”突然一震,失聲道:“青龍?是了,難道他當時所乘的龍便是青龍?莫非他……他也是魔門中人?”

翩翩咯咯笑道:“沒錯兒,李真人的腦袋總算繞過彎來啦。這位蕭三郎原本姓喬,不但是秦穆王的乘龍快婿,也是太古蚩尤大帝的後裔嫡孫,更是我師尊的十八世祖!”

楚易大吃一驚,丹田內的道魔二散仙也都駭然怔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她親口說出來,又有誰能想到蚩尤、蕭史與當世第一妖女的秘密關聯?

“楚天帝不必吃驚,這本來就是神門中的秘密,算來算去,也只有三五個人知道而已。你們能在臨死前知曉,也算不枉啦。”

翩翩那雙藍眸笑得宛如兩潭春水,更加閃閃動人了,柔聲續道:“蕭三郎雄才偉略,繼承先祖遺志,一心復興神門,恢復太古五族舊制。但他知道天下反對者極多,因此隱姓埋名,暗中傳道,組建神門。二十年間,他翻越千山萬水,遍查《山海經》,依照種種蛛絲馬跡,探尋到了軒轅六寶與四靈封印的下落。與秦國公主完婚後,他如願受封,得到了整座華山,此後又花了幾年,終於將天地洪爐、天樞劍、二十八宿所在方位一一查明。以他的通天智慧和驚世駭俗的修為,他甚至沒有借助天地洪爐,就輕而易舉地拔出了天樞劍,將劍中的青龍靈駕禦自如。但為了避免太過招搖,引來道門注意,他又將神劍封印,歸於原位,並將所有精力集中於解開四靈封印上……”

楚易等人越聽越是駭然,天樞劍是軒轅黃帝親自封印的神器,這蕭三郎居然能憑一己之力,解開黃帝封印,而後又將青龍靈重新封印,其智慧、修為確實可稱作驚天動地,曠古絕今。

翩翩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他急於解開四靈封印,竟不顧‘開啟四靈封印者,必受天譴’的神訓。當他解開封印的瞬間,突然天雷震動,將蓮花峰生生洞穿,打在他頭頂的泥丸宮上。他元嬰重傷之下,又被四靈二十八宿的兇魂反噬,從此萬劫不復。”

眾人心想:“原來那洞窟正中的裂洞竟是天雷所劈!這蕭三郎逆天行事,功虧一簣,也當真算得上千古第一奇人了!”驚奇駭異之餘,又不免有些遺憾、惋惜。

翩翩道:“幸好蚩尤神靈庇護,蕭三郎生前已將他畢生絕學、神門法術的精要,以及四靈封印的諸多秘密,都刻在了紫鳳笛與碧凰簫的內壁……”

楚易“啊”地一聲,張口結舌,心想:“天下竟有這樣巧的事!仙妹昨日無意提及的弄玉碧凰簫,居然是魔門至寶,而且還藏了這麼多的機密……”

翩翩訝異地瞟了他一眼,又道:“蕭三郎的妻子弄玉,雖不知道笛、蕭中的秘密,卻將之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世代相傳。唉,可惜……傳到我師尊祖父一輩時,碧凰簫竟被人盜走,從此不知所蹤。若不是蕭家早已刻了摹本,蕭三郎的畢生心血就要付諸東流啦。”

聽到這裡,洞內鴉雀無聲,楚狂歌嘿然道:“原來如此。蕭丫頭,寡人和你師尊相識這麼多年,直到今日才知道她居然是蚩尤大帝的子孫。嘿嘿,難怪,難怪她這些年朝思夜想重振神門,當上神後……”

翩翩妙目中忽地閃過淩厲的恨怒之色,微笑道:“可惜楚天帝閒雲野鶴,只想做一個風流神仙、三界浪子。雖然稱孤道寡,卻沒有帝王之志,真是可惜啦。”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五千年夙願,十八代籌謀,才有了今夜華山之變。蕭丫頭,如此週詳的計劃,你師尊想必費了不少心思吧?”

他頓了頓,悠然道:“嘿嘿,這幾天寡人一直納悶,為什麼寡人假扮成和尚,藏在深山老林裏靜修,居然還會讓這老牛鼻子突然找到?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在寡人‘三屍神劫日’出現?普天之下,又有誰知道寡人‘三屍神劫’的日子……好多疑問,今日才算徹底明白啦。”

所謂三屍,是指青姑、白姑,血姑上中下三屍,是藏於人體內的妖魂邪魄,人人都有,每到庚申日必定發作。要想成仙得道,必要除凈三屍。

魔門修真由於經常盜汲別人的元神氣丹,累積了許多邪魄,所以體內的“三屍蟲”也比普通人及道門修真都要厲害得多,而發作之日也不僅限於庚申日,因人而異,統稱為“三屍神劫日”。

每到三屍神劫日,魔門修真必定神識迷亂,苦不堪言,修為越高的,越是痛楚難熬,脆弱不堪。

因此道門中有句行話,叫做“三屍神劫日,斬妖除魔時”。說的就是要乘著妖魔三屍蟲發作的時候去誅滅之。

翩翩秀眉一挑,笑吟吟道:“不錯,是我師尊故意走漏的消息。誰讓你不識抬舉,對我師尊始亂終棄?你若是對我師尊稍稍好上一點,她又怎捨得傷帝尊一根寒毛?”

楚狂歌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想不到妖嬈絕世、面首無數的太陰元君,竟會因為寡人而搖身變成幽怨棄婦。寡人何德何能,居然能讓蚩尤嫡孫的蕭天仙這般垂青眷顧?只怕垂青的不是寡人,而是寡人的太乙元真鼎吧?嘿嘿,如果不是因為老牛鼻子早來了一日,這小子又恰巧在那夜撞入,只怕真要讓她得逞了!”笑聲森然,聽來讓人不寒而慄。

楚易心下恍然:“蕭太真必是垂涎軒轅六寶已久,色誘太乙天帝不成,惱羞成怒,設下借刀殺人的毒計,讓李真人與楚獨歌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好漁翁得利,將兩大法寶收入囊中,只是想不到陰差陽錯,反而讓我搶先得了法寶。”

翩翩俏臉一寒,喝道:“姓楚的,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啦!面首無數怎麼啦?就許你倚紅偎翠,不許別人左右逢源?哼,區區一個太乙元真鼎有什麼稀罕?現在軒轅六寶不有大半都到了我天仙門手中嗎?”

她瞇起清澈秋波,越說越怒,冷笑道:“你這好色無厭自命風流的狂徒浪子,枉我師尊當年對你神魂牽掛,一心只想和你結成神仙眷侶,縱橫三界,做一對光耀神門的天帝神後。而你卻對我師尊情意視如草芥,為了那賤人三番五次背負我師尊。從那一刻開始,你今日的下場便已註定了!”

翩翩一直笑語嫣然,風情萬種,此刻忽然疾言厲色如狂風驟雨,不由讓眾人微微一愕。

不知何以,看著她柳眉倒豎、眼圈微紅的嗔怒模樣,楚易反倒覺得她更加真實可愛些。

楚狂歌一怔,失笑道:“蕭丫頭,想不到你對你師尊倒是情真意重,忠心耿耿。嘿嘿,你以為你那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師尊當真喜歡寡人嗎?她喜歡的不過是能助她一統神門,當上神後的人。她心裏唯一喜歡的,只有她自己吧!”

站在旁邊的兩個天仙妖女再也按捺不住,厲叱道:“狂徒住口!再敢辱我師尊,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楚狂歌悲怒難抑,縱聲大笑道:“拜你師尊所賜,寡人肉身早已灰飛湮滅,還要什麼狗屁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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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0:13
第十五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翩翩一言不發,透藍清澈的妙目冷冷地盯著楚易,殺氣大盛,胸脯急劇起伏,過了片刻方才漸漸平定下來,淺淺一笑道:“姓楚的,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等我取出神劍,將你煉成元嬰金丹,獻給師尊服下,你自然就可以知道她的所有心思啦。”

楚狂歌嘿然冷笑,似乎再沒有說話的興趣,隱隱之中,楚易只覺得一股凜冽的殺氣從自己丹田內擴散,令他又是興奮又是恐懼。

李芝儀喝道:“且慢,小妖女,橫豎我們半隻腳已經跨進了閻王殿,何不讓我們死個明白?蕭太真那老妖婆那日將我調往……”

翩翩眉尖一挑,冷冰冰地截口道:“老牛鼻子,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麼。好啊,我一古腦兒告訴你吧,省得你到了閻王殿裏還要囉嗦個沒完。”

她轉頭凝視著楚易,嫣然一笑,忽然又變回了那甜美俏媚的容顏,柔聲道:“沒錯兒,那日我師尊使得便是‘調虎離山,借刀殺人’之計。等你和楚天帝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又分別傳信給紫微真人和淩波仙子,說你已死,有人冒充你行刺皇帝,再來個調虎離山。等他們連夜趕往長安,這裡就變成了修羅場。華山三觀一百多名靈寶道士全都死了個精光,連元神氣丹也被吸了個乾淨,好生可憐。至於紫微真人和淩波仙子,哎,算起時辰來,這會兒他們多半已經一頭栽入我們的埋伏之中,屍解登仙啦!”

“你說什麼?”李芝儀越聽越是悲憤,到了最後一句,更是驚駭不已。

楚易“啊”地一聲,突然想起那日在長安城外,多虧紫微真人師徒為自己解圍,趕跑了孔雀老祖。如此推算起來,與這妖女說的時間果然毫釐無差,心中頓時大感不安。

李芝儀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妖女,險些被你詐了!道爺我生平誰也不服,獨獨服我師兄。就憑你們這些魔門妖類,能動他個屁哪!”

翩翩笑吟吟道:“是嗎?你非要這麼自我安慰,我也沒法子。不過聽我師尊說,除了她老人家想親自拜訪紫微真人之外,什麼東海救苦天尊呀,南極逍遙大帝呀,還有什麼北辰紫微大帝呀,都對紫微真人的元嬰金丹很感興趣呢。”

楚易聽得心神大凜。他記性極佳,那夜聽晏小仙介紹了道魔兩門之後,對於修真界的門派人物都已一一了然在胸。這妖女適才若無其事說出的幾個名字,無一不是兇名昭著的魔門巨妖。

魔門中素有“五帝四母”之說。這九人雖是魔門中人,卻也均達到了道門散仙的修練級別,兇焰之熾,就算是道門超一流高手也不敢直攫其鋒。

其中除了太乙天帝楚狂歌之外,北辰紫微大帝、南極逍遙大帝都是五帝之列,妖法無邊。太陰元君蕭太真則位列四母之首,被稱為“天下第一妖女”。

至於那東海救苦天尊雖尚未達到散仙級別,卻也是魔門六大天尊之一,極為兇狂。曾經以一己之力,衝出上清派青城宗的合圍,殺死二十餘人,揚長而去。

如果陷入這四人的包圍,紫微真人就算有通天本事,也難以逃生。

李芝儀驚疑不定,心想此時自己身陷天地洪爐之內,妖女實無誆騙自己的必要。又想:魔門空前團結,處心積慮地製造了今夜華山之變,為的便是重創道門,解開四靈封印。但這等重大的事情,為何魔門中的五帝四母一個也沒出現?卻放心交由這小妖女來坐鎮指揮?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魔門早已精心部署好了所有的計劃,算好了華山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認為五帝四母等巨妖兇魔無須在此逗留,而是直接趕往長安等地,進行其他陰謀。比如伏擊紫微真人與淩波仙子,甚至道門其他修真。

當然,他們唯獨沒有料到他和楚狂歌居然沒死,而且竟鬼使神差地寄體於一個舉人的體內,回到了華山……

想到這裡,李芝儀又是絕望又是憤怒,猶如掉入萬丈冰淵之中。

翩翩見李芝儀半晌不吱聲,心中大快,咯咯笑道:“李真人,你也不必太難過,此次遭殃的,也不單單你華山靈寶。黃泉路上,指不定你一回頭,就能看見什麼茅山上清神宗呀,青城上清氣宗呀,龍虎天師道呀……的故友舊交,說說笑笑,豈不是好?”忽然眉尖一蹙,失聲嘆道:“哎呀,我險些忘了,你和楚天帝將被燒煉成兩顆元嬰金丹,從此魂飛湮滅,超離於輪迴之外,又怎能去地府裏走親訪友呢?”

她嫣然一笑,再也不看楚易一眼,全神貫注地念咒捏訣,解印天樞劍。

神劍寸寸上拔,洪爐嗡嗡狂震,碧光氣浪四射飛舞,將她那甜美嬌媚的姿容映照得又是妖艷又是詭異。

過了片刻,只聽“砰”地一聲巨響,碎石爆射,一道碧光電舞飛揚,照得眾人睜不開眼。

“當!”

定睛再看時,巖地裂開一條深縫,天樞劍則已掉落在地,鏗然龍吟,如一泓春水閃閃晃動,洞內寒氣逼人。

眾人大凜,封印數千年的神劍終於重現人間!

翩翩又驚又喜地凝視著天樞劍,俯下身,春蔥似的指尖微微顫抖地撫摩劍身,驀地握住玉石劍柄,“鏘”地一聲提了起來,咯咯大笑道:“天樞劍!我拔出天樞劍啦!”

旁邊的兩個天仙妖女喜色浮動,齊齊拜倒,嬌聲道:“恭喜掌門嗣主得掌天下第一神兵!”

翩翩笑靨如花,指尖一彈,神劍悅耳龍吟,銅銹簌簌落了一地,劍身碧光閃耀,流麗奪目,與她清澈藍眸交相輝映。

她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凝視著銅爐邊的唐夢杳,柔聲道:“唐仙子,恭喜你啦,你是天樞劍幾千年來所殺的第一人。”默念劍咒,素手回轉舞訣。

楚易又驚又怒,喝道:“妖女,住手……”

“咻!”

神劍疾如閃電地飛射而出,環繞著唐夢杳劃了幾道碧光圓弧,突然鏘然一振,凝空頓住,劍芒吞吐。

唐夢杳微微一震,又羞又怒,嬌靨忽然酡紅如霞,顫聲道:“妖女,你要殺就殺,為何這般羞辱我……”

話音未落,“哧哧”之聲不絕,她的翠綠道袍突然裂開無數縫隙。

轉眼間,絲縷飛揚迸散,玲瓏浮凸的玉體赤條條地盤坐於地,晶瑩勝雪,晃得楚易眼睛都花了。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啊”地一聲,面紅耳赤,想要立即閉上眼睛,卻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有色心沒色膽,這可就沒寡人的風範了。嘿嘿,有便宜不佔是傻蛋,當今第一玉女掌門的裸體豈能不看?”

一時間,楚易身不由己,眼睛像是凝結似的眨巴不得。相隔甚近,纖毫畢現,那對渾圓雪乳巍巍顫動,就在他的眼前不住地晃來晃去。

楚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從沒見過女子裸體,何況還是這貌美如花的少女道姑?剎那間血脈賁張,口乾舌燥,顫聲道:“唐仙子,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想看的……實是……實是不由自主……

唐夢杳聞言更是羞臊得無地自容,就連耳根都已紅透,閉上雙眼,淚水簌簌流下,心中悲苦羞怒,恨不得立時死去。

翩翩咯咯笑道:“楚公子,橫豎她也看過你的裸體,兩不相虧,有什麼打緊?既要獻祭神劍,自然要乾乾淨淨,一絲不掛……”

“嗚——嗚——”

就在這時,洞外突然遠遠地傳來兩聲淒厲高亢的號角,正是浪穹公主姐妹的“蒼兕雙龍角”。

角聲激越,隨之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兇獸怒吼,震得楚易耳膜生疼,心中大寒。轉頭望去,穿過洞口,恰好可以遙遙望見蓮花峰。

深藍的星空蒼茫遼闊,峰頂絢光沖天吞吐,雲蒸霞蔚,瑰麗萬狀。空中,萬千兇禽盤旋飛舞,黑壓壓如重重烏雲,滾滾翻騰,發出震耳啼吼。

“轟隆隆!”

蓮花峰猛烈震動,就連相隔如此之遠的玉女峰也隨之搖顫,土石簌簌掉落。

突然,一道妖艷的金光從峰頂沖天噴薄,化為一條猙獰巨龍,飛騰揚舞,咆哮破雲而去。

接著,道道霞光爆射飛舞,陸續變幻成二十八兇獸的模樣,朝著四面八方飛衝消逝。數萬飛禽洶洶怪吼,也隨之四面飛散。

那兩個天仙妖女大喜,笑道:“掌門,大功告成,四靈齋醮結束啦!”

翩翩容光煥發,咯咯笑道:“從今夜開始,二十八宿天下走,四海將永無寧日……”

話音未落,唐夢杳突然“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一躍而起,抄手握住天樞劍,朝著銅爐電衝而來。

綠光電閃,寒氣森然撲面。

楚易大吃一驚,只道她羞憤欲絕之下,要將自己殺了洩恨。

丹田內卻響起李芝儀驚喜激動的叫聲:“好丫頭!乖丫頭!虞老太太教的聰明丫頭!”

楚易“啊”地一聲,霍然醒悟:她是要打開天地洪爐,將自己釋放出來。

翩翩又驚又怒,叱道:“找死!”翠袖翻捲,綠光怒放,青銅月牙鏟陡然化作青甲螭龍,怪嘯飛舞,直撲而去。

唐夢杳指尖一彈,天樞劍脫手飛出,繼續衝向銅爐,自己則翻身轉向,雙手飛舞,鼓起一團淡綠光球,朝著青甲螭龍飛卷橫擋。

“砰!”

氣光迸爆,螭龍飛騰橫甩,唐夢杳再度噴出一口鮮血,摔飛出幾丈開外,臉白如紙,幾欲暈厥。

適才她乘著翩翩不備,以兩傷法術強行衝開經絡,奇經八脈已然重傷,這般生生硬接,哪能抵受得住?

翩翩眼角掃處,劍光迴旋電舞,剎那之間,神劍已繞著爐蓋飛旋了一圈。

“哧哧”連聲,龍虎六一神泥被劍氣所激,倏然震裂。

她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立即翻身抄卷,急電似的朝洞外飛逃,素手如雪,橫吹玉笛。

受六魄笛聲所激,青螭巨龍狂性大作,甩頭咆哮,卷引滔滔氣浪,朝著天地洪爐呼嘯衝去。

“砰”的一聲,青銅爐蓋晃了一晃,突然沖天飛旋。

楚、李二人齊聲呼嘯聲中,楚易腳底生風,真氣灌頂,身不由己地螺旋衝出爐外,左手抓住兀自呼呼亂舞的天樞劍,翻身就是一腳。

“砰!”

紫光碧氣滾滾奔騰,迎面撞在青螭巨龍的尖角上。

轟隆巨震聲中,青光扭曲渙散,螭龍悲吼,沖天反射,瞬間將頂壁撞裂一個大洞,直破星穹,在淡淡的月光裏還原為銅鏟,悠悠翻轉。

洞內氣浪爆舞,碎石迸飛,那兩個天仙妖女眼前一花,還未明白怎麼回事,已經倒飛橫撞石壁,玉殞香消。

翩翩胸口一窒,六魄笛頓時走調,仰天噴出一道血箭,翻身飛跌,綠裳如蓮葉鼓舞,朝著懸崖下急速墜落。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蕭丫頭,你不是要將我煉成元嬰金丹嗎?金丹未成,你想上哪兒去?”

笑聲中,楚易不由自主地抄掠到洞口,朝著下方懸崖探手一抓,掌心頓時出現一輪碧綠色的光漪氣旋,螺旋飛卷,如閃電似的將幽黑山壑照亮。

“呼!”

翩翩被綠光卷著倒飛而起,不偏不倚地撞入楚易右掌,被他陡地掐住脖頸,高高提起,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

電光石火,一氣呵成。

等到楚易回過神來,只見自己左握神劍,右提翩翩妖女,昂然站在洞口。

唐夢杳軟綿綿蜷臥在地,心中又是驚駭又是歡喜,松了口大氣,但隱隱又覺得有些不安。見他傲然挺拔的赤裸身影,臉上燒燙,轉頭不敢再看。

此時已近黎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時刻,站在洞口,天地茫茫,薄霧瀰漫,寒風呼嘯著振動捨身樹,松枝簌簌,雪沫漫天飛揚。

淒厲的六魄笛聲仍在群山回蕩,華山諸峰倏然安靜下來,過了片刻,蓮花峰上號角長吹,鼓聲大作,吶喊聲如海浪似的湧起。

火光閃爍移動,無數人影橫空飛掠,朝著玉女峰衝來。

楚易心中大凜,暗呼糟糕,蕭妖女的笛聲必是求救信號。才脫虎穴,看來又要重入狼口。

但丹田內的道魔二仙對此置若罔聞,李芝儀激動至極,哈哈大笑道:“天樞劍!這就是封印青龍靈的天樞劍!軒轅六寶讓道爺得了過半啦!”

楚易左手被他所控,握著神劍,在眼前反覆翻轉,青光刺目閃耀,時而顯現出劍脊上細如蠅頭的上古篆文。

楚狂歌卻似對神劍興趣不是太大,操縱著楚易右手,將翩翩脖子一寸寸地掐緊,微笑道:“寡人無疾,寡人好色。蕭丫頭,像你這等尤物,寡人原捨不得辣手摧花,但今日不殺了你,又怎能平寡人心頭之恨?”

笑聲森然,竟比淩晨的寒風還要徹骨,聽得楚易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翩翩呼吸不得,花容脹紫,舌尖漸漸地吐了出來。清澈藍眸又是恨怒又是悲楚地凝視著楚易,長睫一眨,一顆淚水倏然滑過臉頰。

楚易心地善良,喜歡除強扶弱,打抱不平,對這妖女雖頗為惱恨,但此時近在咫尺看著她痛苦無助之狀,種種恨意頓時煙消雲散。

一時憐憫之意大起,忍不住叫道:“前輩,這妖女雖然可恨,但好歹是個姑娘家,又是一個晚輩,何必真傷她性命?即便殺了她,也是勝之不武,徒惹天下英雄恥笑。”

楚狂歌“咦”了一聲,哈哈大笑:“小子,你倒比寡人還要憐香惜玉。嘿嘿,她先前又是要拿你祭劍,又是要將你燒成鐵板蛇肉,可沒你這般心慈手軟哪!”

李芝儀罵道:“書獃子知道個屁!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誅之!對妖怪仁慈,那便是害人害己。他奶奶的,這小妖女已不知害死了多少道門修真,死上百遍也不解氣!來來來,老妖怪,往死裏掐,掐死了算我一份兒。”

楚易眼看自己手掌不聽使喚,將她脖子越掐越緊,又驚又怒,大聲道:“李真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妖魔,也當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修仙之路殊途同歸,只要不違天理,便都是正道,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練之法,而在其心。像你這般貪婪嗜殺,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做逆天之事,和這些妖魔又有什麼區別?與道家所說的天人合一,無為自然,又有哪一點契合?”

唐夢杳在洞內聽了這席話,芳心微震,妙目中閃過詫異的神色。這些道理她也曾經想過,只是與師父平時所教導的道魔兩極、非黑即白的觀點相悖,因此不敢深究。此時聽來,頓覺心有慼慼焉,對這少年書生也刮目相看。

楚狂歌聽得心中大快,縱聲狂笑:“說得好,說得妙!好一句‘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練之法,而在其心’!”

李芝儀一愣,一時想不出反駁之語,罵道:“酸秀才強詞奪理,知道個鳥。他奶奶的,天下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迂腐書生太多,才搞得污七八糟,狗屁不如……”

楚狂歌哈哈笑道:“非也非也!天下就是因為像你老牛鼻子這樣,自以為是正統君子救世主、老喜歡將自己的狗屁標準強加於人的混蛋太多,才搞得烏煙瘴氣,死氣沉沉。嘿嘿,小子,就憑你這番話,寡人便給你幾分面子,饒這丫頭一命!”

說到最後一字,楚易右手忽然鬆開。

翩翩“啊”地一聲,脹紅的臉色暫態轉白,咳嗽不止。

楚易大喜,正想說話,楚狂歌卻又嘿然道:“寡人縱橫天下一百多年,便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奈我何,此次卻被你們害得肉身湮滅,險些連孤魂野鬼也做不得。嘿嘿,這等奇恥大辱若是不報,寡人今後又如何在三界立足?丫頭,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話音未落,“撲”地一聲,楚易的右手閃電似的壓在翩翩的小腹,將她吸在半空。

翩翩渾身一顫,妙目中儘是驚怒駭懼的神色,櫻唇震顫,想要說話,卻一聲也發不出來。臉上血色陡然消褪乾淨,柔軟肚腹急劇鼓動,隔著衣裳,隱隱可見一圈圈紅光紫線急速盤旋匯集。

楚易正自愕然,只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寡人幫你採藥煉丹,滋補元氣!”

話音剛起,楚易掌心忽地一陣脹痛,一股妖異強沛的真氣從妖女肚臍湧入他的手掌,沿著手陽明大腸經折轉回合,綿綿不絕地直衝丹田。幾在同時,丹田猛地一脹,鼎、壺又開始急速飛旋起來。

李芝儀大吃一驚,喝道:“老妖怪,你做什麼!要殺便殺,幹嘛吞她元神!”

楚易心下大凜,自己先前誤吞了一個角蟒魔祖的蛇丹,就已變得似妖非魔,折騰夠嗆,倘若再將這妖女元神吸入,那還了得?

他又急又怒,叫道:“前輩你……”呼吸一窒,剩下的半句話頓時被那洶洶衝湧而入的真氣壓了下去。慌亂中奮力掙動右手,想要將手指抽離,卻又哪能夠?

楚狂歌笑道:“牛鼻子,你我元嬰被困在鼎、壺之內,七七四十九日內如果還出不去,就會熔化成陰陽兩氣。你該不會想和寡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魂飛湮滅吧?倘若不想,就趁早和寡人一起多多吸吞元丹,合力衝出去。”

李芝儀大怒,叫道:“屁話!若要道爺靠吸妖人魔女的元丹,才能逃出鼎壺,道爺寧可和你這老妖怪同歸於盡!再不撒手,我就將這妖女立即刺死祭劍!”

青光一閃,楚易左手握著天樞劍,往翩翩脖子刺去。

楚易大駭,電光石火間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妖女若是死了,我向誰打探仙妹的下落?”靈機一動,大聲叫道:“住手!殺了她,你就不知道紫微真人和淩波仙子的下落了!”

這句話可比一百句說教都管用。

他的左手頓時停住,劍芒指處,翩翩雪白滑膩的脖子沁出一顆血珠,鮮艷奪目。

楚易松了口大氣,知道抓對了稻草,繼續道:“李真人,眼下魔門正大舉進犯道門各派,你殺了這妖女,可就沒處問其中的內幕陰謀了!那不等於自閉耳目嗎?”

李芝儀大凜,喝道:“他奶奶的,臭小子,算你說得有理!喂,老妖怪,快把妖女放開。再不松手,道爺就不客氣了!”

楚狂歌毫不理會,繼續以楚易右手吞吸翩翩真元,哈哈狂笑道:“怎麼?你還能對寡人怎樣?現在咱們同在一個皮囊,難不成你還能將‘自己’殺了嗎?”

他的吞神吸真大法原就獨冠魔門,此時又有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兩大神器相助,威力更是驚人。轉眼之間,蕭翩翩的真氣便被吸入了將近三成。

翩翩俏臉越來越煞白,氣若遊絲,清澈的美目裏滿是悲怒恐懼,淚水不斷地流了下來。

對於修真而言,比起死亡,元神氣丹的喪失才是更可怕的。

如果僅僅是死了,還可以通過屍解等方式,轉世投胎,重新修練。無論如何,前世累積的真元尚能保存大半。

但元神氣丹如果被吸幹,不僅意味著幾世的修練化為泡影,甚至魂飛湮滅,萬劫不復。

李芝儀聽他耍橫,大怒,喝道:“他奶奶的,道爺我辛辛苦苦打通了這小子的泥宮玄竅,可不是為了讓你這老妖怪倒行逆施,將他變成妖魔之身!再不松手,我就真將這小子殺了!”

話音剛落,楚易左手將神劍插在地上,驀地朝上一張,竟緊緊地扼住了自己的咽喉,頓時勒得他面紅耳赤,呼吸不得。

唐夢杳“啊”地失聲驚呼,萬萬沒料到事情竟會突然演變成如此。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叫道:“李真人,你……你……”

楚狂歌一怔,不信他會當真下此狠手,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自稱行俠仗義的靈寶散仙竟然也敢濫殺無辜!殺!只管殺!也好讓寡人開開眼!”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奶奶的,你當道爺不敢嗎?這小子已是散仙之身,又滿腦子糊塗念頭。與其讓你將他變成妖魔之軀,禍害人間,倒不如乘早結果了他的性命,永絕後患。殺一人可救天下人,這買賣劃算得很哪。”

楚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將自己掐得窒息欲死,自己的右手又源源不斷地將妖女的真氣吸入丹田,而自己對這一切卻偏偏無可奈何。

一時間滿嘴酸麻苦澀,只覺天下荒唐之事莫過於此。

唐夢杳眼看著楚易舌頭越吐越長,又是害怕又是焦急,想到他先前為自己辯解、保護的言詞,心中更是百味翻雜,一陣大亂。

情急之下,她胡亂抓起地上的破碎衣裳穿上,跌跌撞撞地上前,奮力拉拽楚易的左手,叫道:“李真人,楚公子心地善良,此事與他有什麼干系?你快放手……”

楚易眼前金星亂閃,漸漸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只覺心肺憋脹難受,直欲爆炸開來,恍惚中忖想:“天下死法千奇百怪,但被自己活活掐死的,只怕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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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0:26
就在這時,呼嘯聲四起,崖前人影閃爍,第一批魔門追兵已經蜂擁而至。

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邪笑道:“咦,這不是茅山掌門唐仙子嗎?堂堂上清仙子,怎麼會深更半夜地和一個光溜溜的男人,藏在黑乎乎的玉女洞裏,難道是在學弄玉吹簫嗎?”

魔門群妖頓時爆發出一片淫猥的狂呼怪笑聲。

又有人怪叫道:“非也非也!你看她衣不蔽體,拉著這赤條條小淫賊的手臂苦苦哀求。定是這小子爽完了之下,一腳將她蹬開,轉投我們九宸仙子的懷抱!”

唐夢杳嬌靨酡紅,羞憤交集,氣得微微發抖。

“哧!”春水劍吞吐出鞘,但她經脈受損,氣劍光芒遠不如平時強盛。

楚易心中“咯蹬”一響,這才記起自己依舊一絲不掛,恍恍惚惚中自責:“唐仙子一心救我性命,卻被我連累,清譽盡毀,還要平白受這些妖魔羞辱……”又是羞慚愧疚,又是憤怒氣苦。

迷迷糊糊中,只聽楚狂歌哈哈一笑:“老牛鼻子,這些嗡嗡的蒼蠅真他奶奶的討厭,咱們先滅了它們再說!”右手忽地朝外一吐。

翩翩嚶嚀一聲,頓時被拋飛出數丈外,跌坐在洞角,驚魂甫定,全身酥軟無力,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因為羞怒氣恨,還是後怕恐懼。

李芝儀嘿然道:“好!道爺我憋了幾天,正他奶奶的手癢哩!”

楚易的左手又霍然一松,“啊”地一聲,倒退了幾步,鼻喉暫態通暢,空氣轟然倒灌而入,猶如醍醐灌頂。

他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氣呼吸,平生首次發覺週遭空氣竟是如此甜美清新。

唐夢杳大喜,顫聲道:“楚公子,你……”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一紅,欲言又止。

洞外,一個妖人仍在憤憤叫道:“他奶奶的,依我看最可恨的就是這小淫賊,得了便宜還賣乖。享盡齊人之福倒也罷了,居然赤條條地站在洞口,掐著自己的脖子做無比痛苦狀,這不是成心氣我們這些老光棍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群魔狂笑,紛紛叫道:“不錯!不如我們宰了這赤條條的小淫賊,再好好安慰唐仙子,滋潤滋潤她受傷的乾渴心田……”

楚狂歌縱聲狂笑道:“人生在世,本來就該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你們這些小王八羔子嘰嘰歪歪地說些什麼?全他奶奶的給寡人脫光了吧!”話音未落,一股雄渾真氣直衝楚易右臂。

楚易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飛衝出洞,掌心青光怒放,劈空橫掃,一道火焰光刀螺旋爆舞。

“轟!”崖前如被閃電所照,忽然變得一片藍紫。

“砰砰砰砰!”

方圓十丈之內爆炸開深碧淺綠的洶湧光波,數十名魔門妖人慘呼疊起,紛紛翻身飛跌,身上火焰熊熊,衣裳瞬間燒了個精光。十幾個真氣不濟的果然“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被燒成了脆皮焦骨。

“太乙離火刀!”

“操他奶奶的,太乙天帝!他……他沒死!”

魔門眾人大駭,驚怒交加,慌不迭地撲滅身上火焰,紛紛飛退出十丈開外,炸開了鍋似的驚呼亂叫。

“寡人若是死了,閻羅王豈不是要退位讓賢嗎?他敢收寡人嗎?”楚狂歌哈哈狂笑,楚易手掌翻飛橫掃,又是接連幾記太乙離火刀。

碧綠光刀氣勢狂霸,如雷霆電掃,所到之處,山石迸裂,火焰沖天亂舞,妖人紛紛倉皇跌退。

呼叫聲中,空中人影飛舞,第二批魔門追兵又已趕至,少說也有八九十人。

李芝儀早已手癢難耐,生怕又被楚狂歌搶先,喝道:“老妖怪,這些小妖就交給道爺我了!讓我祭祭這把天下第一神劍!”

楚易左臂忽然一漲,真氣滔滔灌衝,手指變換彈舞,口中急速地念叨著許多自己聽不懂的咒語。

“叮!”

斜插在地的天樞劍青光大盛,突然拔地爆射而出,光芒瀲艷,風雷咆哮,猶如霹靂橫空飛舞,天地之間頓時一片青白明亮。

魔門群妖大駭,失聲叫道:“天樞劍!”

驚叫很快就變成了慘叫,青光縱橫閃耀,剎那之間,便有數十顆頭顱帶著血箭沖天飛起,四處拋落。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北斗闌幹南斗斜,妖魔鬼怪回老家!”

魔門眾人聽出他的聲音,頓時又是一陣驚呼騷動:“是太乙老道!”

“老……老牛鼻子也在這裡!他沒被洪爐燒死!”

“他奶奶的,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啊!”

道門諸仙之中,紫微真人張宿、太乙真人李芝儀、玄真散人杜採石、玉虛真人玉虛子所殺的魔門妖邪最為眾多,因此這四人在魔門中的聲威也最為顯赫,號稱魔門四殺。

許多妖魔只要聽到這四人的名字,立即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此時聽說李芝儀沒和太乙天帝同歸於盡,也沒死在二十八宿洞中,卻和死對頭楚狂歌同處一體,聯手而戰……魔門眾人的驚駭震懾可以想見。

楚狂歌、李芝儀狂笑聲中,楚易左手捏訣變幻,天樞劍光飛舞,如夭矯飛龍,勢不可擋;右手太乙離火刀大開大闔,風雷滾滾呼嘯,所向披靡。

一時間,漫山腥風血雨,骨肉橫飛,玉女峰赫然變成了屠宰場。

這兩人雖然一道一魔,脾氣各異,卻都是心高氣傲、殺心極重的散仙。百餘年來縱橫天下,罕逢敵手,何曾受過什麼氣,吃過什麼虧?

不料陰溝裏翻船,被魔門陷害,險死還生。門徒死傷殆盡不說,自己肉身湮滅,變成了孤魂野鬼,連日來困在鼎、壺之內,處處吃癟,連連受窘,也不知窩了多少氣。

到了此刻,心中的積怨仇恨終於像火山巖漿,洶洶爆發,洞外妖魔雖然人多勢廣,其中也不乏真仙級的絕頂高手,卻又哪擋得住當世道魔兩大散仙勢如瘋狂的合力屠戮?

劍光氣浪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也不知殺了多少人。群妖潰敗如山倒,遠遠退開,不敢貿然上前。

楚易一介書生,何曾見過這等血腥場面?眼看著自己手腳不聽使喚,殺人無數,心中又是驚駭又是茫然,大叫著讓李、楚二人住手,但他們正殺得興起,哪聽得進他這書生之語?

李芝儀心下大暢,怒氣少消,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道爺我要將你們殺個精光,祭奠我華山的亡靈!”

楚狂歌也哈哈長笑道:“神門都是你們這些齷齪膿包,難怪讓這些牛鼻子看輕!嘿嘿,我楚狂歌何等人物,你們這些廢物居然也配和寡人同門並宗?真辱沒了神門太祖蚩尤大帝的顏面!”

兩人縱聲狂笑,大感快意。

這一道一魔兩大散仙做了一百多年的死對頭,惡鬥不下五十次,彼此知根知底。生平第一次合作,竟是默契無間,說不出的酣暢痛快。

忽然之間,兩人心底湧起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意,這個曾經令自己咬牙切齒的對頭,似乎並沒有原先那麼可憎了。

翩翩軟綿綿地坐在洞角,突然咯咯脆笑道:“可笑呀可笑,都說太乙真人、太乙天帝英雄無敵,沒想到也只是專捏爛柿子、軟腳蟹的膽小鬼……”

李芝儀一怔,罵道:“他奶奶的,小妖女胡說什麼?”

翩翩聽若罔聞,咯咯大笑,自言自語道:“殺得好,殺得妙!天色快亮啦,這時候長安城裏也該翻天覆地了。什麼上清派呀、天師派呀、靈寶派呀……一幹牛鼻子老道姑不知道還活沒活著?”

這一句話頓時將眾人驚醒。

唐夢杳臉色雪白,蹙眉低聲道:“她說得不錯!二十八宿印已經解開了,魔門進犯華山的目的已經達到。眼下最緊要的,不是和洞外的妖魔纏鬥,而是儘快回到長安,救出紫微真人等人,聯合道門各派,共商大計。”

李芝儀心中大凜,驀地將天樞劍收回,喝道:“妖女,我師兄現在哪?若不老老實實地帶我去,道爺就讓你魂飛湮滅!”

翩翩嫣然一笑,清澈藍眸森冷如冰,柔聲道:“好啊,那裏龍潭虎穴,你願意送死再好不過,就怕你沒膽子去呢。”

李芝儀哈哈大笑:“小妖女,你是小母牛一窩生八崽兒——牛皮大了!三洲十島,碧落黃泉,又有什麼地方是道爺我沒膽兒去的?”

話音剛落,卻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可惜呀,有膽兒還不夠,得有腿才行。”

李芝儀一怔,怒道:“老妖怪,你說什麼?”

楚狂歌悠然道:“現在楚小子的這兩條腿兒可不光光長在你李真人的身上。寡人好不容易才從天地洪爐裏出來,好端端地為什麼要送上門去找死?找死倒也罷了,為什麼要費心費力救出道門仇敵?就為了讓他們將寡人打個灰飛湮滅?”

“你……”李芝儀被他說得又急又怒,啞口無言,雖恨不得將楚狂歌碎屍萬段,卻又偏偏無可奈何。

楚易與唐夢杳對望一眼,苦笑不已。心想,現在一體三主,自己就好比太古大荒長了兩個腦袋的怪獸,如果這老妖怪死活不去,天底下又有誰能拉得動自己?而且將心比心,於理於情,這老妖怪確實都沒有陪著李芝儀去救道門諸仙的理由。除非……

楚易心中一動,忽然大聲道:“是了!兩位前輩,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建議,既可以重新封印四靈,平定天下,又可以讓兩位各得其所,甚至白日飛升……”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他奶奶的,小書獃子,就你這大蒜腦袋還能開出什麼水仙花?不聽也罷。”

楚易微微一笑道:“兩位前輩,你們的肉身是被我的毛驢兒撞毀,現在附身到我身上,也算是迴圈報應。但這裡畢竟不是兩位長留之地,過了七七四十九日,太乙元真鼎不是會將兩位化為陰陽兩氣嗎?所以……”

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橫豎寡人已經將你打通成散仙之身,如果四十九日內,寡人出不了鼎、壺,沒法兒投胎轉世,那只有對不住你,將你變成寡人的寄體之身了。”

“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李芝儀怒道:“只要道爺在此,老妖怪你就休想得逞。大不了道爺先將這小子給宰了,看你還能拿什麼做狗屁寄體之身!”

“兩位前輩且聽我說完。”

楚易脖子還火辣辣地燒疼,聽兩人說著說著又繞了回來,急忙截口道:“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在四十九天內找齊軒轅六寶,不但可以重新封印四靈、平定大劫,兩位不是也可以憑藉《軒轅仙經》白日飛升嗎?”

眾人一凜,洞內忽然一片安靜。

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眨也不眨,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楚狂歌才哈哈大笑道:“小子,有點兒意思。老牛鼻子,現在軒轅六寶已經拿到了三寶一劍,又有知根知底的蕭丫頭在手,剩下的一半也該不會太難找到。只要咱倆合作,的確可以各得其所。”

李芝儀嘿然不語,沉吟半天,才森然道:“老妖怪,別怪我沒把醜話撂前頭。從現在起,你若再做一件不容於天地道義的事,我李芝儀就算拿不到軒轅六寶,救不了天下蒼生,也要讓你神魂湮滅,萬劫不復。”

楚易一凜,卻聽楚狂歌縱聲狂笑道:“一言為定!”還不待他回過神來,他的左右雙手已經高高舉起,自動連擊了三下,直打得氣浪迸爆,痛入骨髓。

這時,從洞外蒼茫群山中,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雞鳴。

東方魚肚翻白,朝霞流彩,一輪紅日從黛藍群山之後,冉冉跳躍而出。

漫長一夜終於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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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十六章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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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慢些,慢些……”

藍天澄碧,白雲悠悠。狂風獵獵撲面,楚易身不由己,在高空中急速飛翔。低頭望去,群山如螺髻,江河似銀帶,在腳下遙遙飛逝,瞬息千裡。

丹田內,楚狂歌、李芝儀對他的驚叫惘然不聞,只顧不住地呼喝鬥口,自誇禦風術遠勝對方。

於是,楚易忽而展臂滑翔,忽而淩空抄足踏步,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不斷地變化道魔兩門的各種乘風妙法,在萬丈高空做著變速飛行的花樣表演,儼然成了兩人比鬥的實驗品,嚇得過往鳥群驚飛四散。

在此之前,楚易雖然也曾騰雲駕霧,但要嘛時間短暫,來不及感到害怕;要嘛緊緊依附在別人身上,無需自己操心。

比起眼下神智清醒卻又無法自主,心中的慌亂恐懼自然遠遠不及。

眼看著天旋地轉,腳下虛空,他膽子再大,也不免驚駭慌張,雙足憑空亂蹬,想要高呼大叫,卻被撲面狂風堵得暈眩窒息,喘不過氣、發不出聲。

李芝儀不耐,罵道:“臭小子,你四腳朝天亂蹬什麼?他奶奶的,有我們在這兒,還能摔死你嗎?”

緊隨一旁的唐夢杳忍俊不禁,嫣然一笑,下意識地伸手去握他的手掌,想讓他定下心來。

但突然想起自己一介出家女真,這般主動去牽握一個陌生男子的手,未免太過荒唐突兀,待要抽回手,卻已被他如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抓握,動彈不得,臉上頓時一陣燒燙。

過了半晌,楚易心底的驚怖恐慌之意逐步消退,漸漸被新奇驚喜所取代。

雙袖盈風鼓舞,仰望遼闊碧虛,俯瞰蒼茫大地,他仿佛已經化作了飛鳥,變成了流雲,自由自在,說不出的愜意。心想:“難怪那麼多人想當神仙,這恣意翱翔的感覺果然頗有些滋味……”

忽然感覺自己掌中緊握著的滑膩縴手,柔若無骨,楚易心中怦然大跳,轉頭望去,和唐夢杳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兩人臉上莫名地一紅,鬆開手,卻又忍不住一齊笑了起來。

陽光照在唐夢杳的笑容上,燦燦生輝。

楚易呼吸一窒,眼前忽然又閃過晏小仙清麗如花的笑靨,心裏頓時一陣酸疼刺痛。

此時此刻,她又在哪?真如妖女所言,仍被魔門囚禁在華山落雁峰的某個秘密之地嗎?自己要何時才能重返華山,救她出來呢?

剛才在玉女峰上,蕭妖女聲稱魔門在終南山裏設下重伏,紫微真人與淩波仙子已被孔雀老祖誘往彼處;同時,魔門六尊、九祖、十妖等超一流妖魔高手也已經紛紛趕往長安城,刺殺皇帝、殲滅會首京城的道門各派。

與這些事情相比較,晏小仙的生死安危,在李芝儀、楚狂歌等人的眼裏,實在是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眾人將厲害關係一一剖析妥當後,已經取得共識:如果被蕭妖女牽著鼻子走,中了魔門的埋伏,不但於事無補,只會貽誤戰機,破壞大局。

因此眼下最要緊的,不是自投羅網去終南山解救張宿,更不是遍查落雁峰找尋晏小仙,而是先趕回京城,與上清、龍虎等道門各派會合,稟明華山發生的事情,而後同心協力,一齊挫敗魔門陰謀,設法救出受困人等。

於是他們將蕭翩翩封印入天地洪爐,殺出重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長安。

楚易心底雖然千百個不願意,恨不得立即將落雁峰翻個底朝天,救出晏小仙,奈何身不由己,而他們所說又頗有些道理,只好強忍心中的忐忑憂懼,暗暗祈告上天佑護義妹,讓她最終平安得救。

想到這些,他滿腔的歡躍激動之意立刻又蕩然無存,大轉黯然擔憂。

“轟隆隆……”

遠遠的天邊傳來幾聲悶雷,黑紅色的雲層滾滾奔騰,狂潮巨浪似的從他們頭頂急速湧過,向西蔓延。

萬裡碧空轉眼間已是彤雲密布,天色迅速變得黯淡,撲面的寒風中夾帶著一絲絲冰冷的水珠。

不過片刻,陰沉沉的空中開始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越下越大,紛紛颺颺,等他們到達長安城外時,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妖魔!妖魔來了!”春明門城樓上的守軍瞧見他們,頓時亂作一團,號角聲此起彼伏,箭矢如雨,朝著空中密集攢射。

“妖你奶奶個頭!”李芝儀罵聲剛起,楚易已不由自主地雙袖飛卷,將四面八方射來的長箭撥得沖天亂舞,急衝直下,和唐夢杳並肩飄落在城樓。

“妖魔厲害,快叫龍虎道士!快叫龍虎道士!”禁軍大駭驚呼,潮水似的退開,彎弓持矛,將兩人團團圍住,口中呼喝不絕,但誰也不敢貿然進攻。

楚易心中微凜,長安城門禁閉,守軍如臨大敵,見了他們動輒呼妖稱魔,看來蕭妖女所言非虛,妖魔果然侵入京城了。

“唐仙子!”幾個黃袍羽冠的龍虎道士從角樓裏急奔而出,瞥見兩人,頓時臉色大變,失聲叫了起來。

唐夢杳認得這幾人,當先那個臉色黝黑的龍虎道士正是龍虎八真中的趙慕真,於是微微一笑道:“趙真人你好。”

趙慕真神色古怪,勉強笑了一笑,大踏步上前,在一個將官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將官瞇了瞇眼,臉色也陡然變了,點頭生硬道:“原來是茅山掌門唐仙子,失敬了。小將奉命鎮守東門,不敢有所懈怠,冒犯之處還請海涵。”不等二人回話,又高聲喝道:“來人,備好馬車,護送唐仙子前往玄都觀!”

眾禁軍衛士轟然附應,紛紛讓開,但手裏卻依舊緊緊攥著兵器,驚怒猶疑地瞪著兩人,絲毫沒有鬆懈之意。

唐夢杳兩人回禮謝過,隨著趙慕真等道士往城樓下走去,低聲道:“趙真人,長安城中發生了什麼事?道門各派還好嗎?”

趙慕真匆忙急行,低聲道:“唐仙子,昨夜你們走後,又有妖魔行刺陛下,所幸被大家合力擒獲。從昨夜起,京都已經全城戒嚴,就連我們也被抽調來協助鎮守各大城門……”

楚易兩人吃了一驚,但聽說皇帝與道門各派暫時都平安無事,稍稍定下心來。

趙慕真續道:“京城裏的三千八百多名道門子弟,除了調去鎮守三內、十二城門的一千九百多人,其餘的現在都集合在玄都觀裏,商討除妖大計……”

西唐道佛各教極為興盛,長安城中道觀、佛寺數量眾多,但規模最大的,卻是玄都觀、昊天觀、興唐觀三大道觀,以及大興善寺、慈恩寺、薦福寺三大寺院。

全國各地進京遊歷、講法的道士、僧人,十有八九都住在這三觀三寺中。

這次的天下仙佛論法大會,吸引了將近萬千名道僧術士,其中四分之一也都住在這六處寺院、宮觀。

楚易與唐夢杳對望一眼,松了口氣,心想這樣再好不過。原想立即將華山之變告訴趙慕真等人,讓他們幫忙儘快召集道門眾派,現在索性等到了玄都觀後,再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說明。

眾人邊說邊走,到了城墻下,早有金吾衛隊列陣等候。

楚易、唐夢杳隨著趙慕真上了馬車,車馬轔轔,沿著春明門大街朝西急馳。

大雪紛飛,街上行人寥寥,偶爾有金吾衛隊叱呵著賓士而過,蹄痕、轍印很快又被大雪覆蓋。

楚易揭開簾子,隔窗眺望,街道兩側那鱗次櫛比的高樓、店舖急速後退,所有門窗全都緊緊閉攏,瞧不見半個人影。

就連徹夜喧嘩的東市、平康坊笙歌艷舞終日不絕的花街柳巷,此時也是靜悄悄沒一絲聲響,絲毫沒有平時“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的熱鬧情景。

喧鬧繁華的京城竟忽然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仿佛一座空城。

衛隊從皇城下駛過,一眼望去,高高的紅色城墻上刀光閃動,也不知有多少金吾衛士,披堅持銳,警惕地掃視著下方。隔三差五果然還站著不少道士,大半都是龍虎弟子。

車內,趙慕真和兩名道士坐在他們對面,目光遊移不定,隨著車子的行進,變得越來越緘默,神情緊張古怪,不知在想些什麼。

楚易心中一動,隱隱有些不安,但一時又說不出所以然。

唐夢杳卻恍然不覺,凝視著窗外的雪景,雙靨暈紅,長睫顫動。想到即將見著師父,想到昨夜枉死的二十餘名弟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這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回到長安,竟有一種恍若隔世、虛無縹緲的感覺。

“駕!”駕車的衛士長鞭劈甩,破風之聲淩厲凜冽。

馬車左轉,沿著朱雀門大街朝南飛馳。

馬蹄如飛,車輪滾滾,越來越快,雪塵迸揚瀰漫,如同一條白龍在衛隊後方翻騰。

“當!”

遠處傳來一聲蒼涼渾厚的鐘鳴,悠悠回蕩,像是來自大興善寺的鐘樓。

玄都觀位於崇仁坊,與大興善寺隔街東西對望。佔地一坊,宮觀巍峨雄麗,與大興善寺相互輝映。

當年隋朝宇文愷建造大興城時,將龍首原下的六條高坡比作乾坤六爻,九二建宮殿,九三為百司衙門,唯獨九五貴位不能留給百姓居住,所以就建了大興善寺與玄都觀,以佛、道二教聖地鎮住風水。

此時,雖然相距尚有七八裡地,雖然隔著濛濛大雪,卻已可以依稀望見那連綿壯麗的建築群。

鐘聲尚在耳邊回蕩,前方鼓樓忽然又響起咚咚的鼓聲,急促而又密集。

趙慕真微微一顫,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表情,拳頭不自覺地攥緊,又慢慢地放鬆。

也不知是否因為馬車賓士太快,另外兩個龍虎道士雙腿竟開始微微顫抖,被楚易掃了兩眼,額頭沁出了幾顆汗珠。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那奇異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加強烈了,全身仿佛被無形的冷霧緊緊包圍,窒息而又寒冷。

“牛鼻子,你得了瘧疾嗎?怎麼一邊哆嗦,一邊還不停地出汗?”楚易丹田內,驀地響起楚狂歌揶揄而森冷的聲音。

語出突然,車內眾人無不嚇了一跳,唐夢杳回過神,訝然地凝視著龍虎道士。

那兩個道士面色大變,急忙伸手去抹汗珠,吃吃道:“沒……沒有……我……”

楚易心中咯蹬一響:“奇怪,他們聽見我肚內發出別人聲音,竟像是一點也不詫異,難道他們早已知道了些什麼?”

丹田內又傳出李芝儀哈哈的笑聲:“沒有?沒有什麼?是沒有瞧見張思道呢,還是沒有瞧見其他的師兄弟?嘿嘿,奇怪呀奇怪,張天師沒和我們一道回來,你們居然一字兒也不問?他奶奶的,還真是欺師滅祖的不肖徒孫吶。”

楚易霍然大凜,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安了!

昨夜張思道率領七十餘名龍虎道士,與唐夢杳一起追拿角蟒魔祖,徹夜未歸。今日趙慕真等人見了他們,居然絕口不問張天師消息,反而心急火燎地帶著他們趕往玄都觀,這未免忒也不合情理!

眾人大震,趙慕真臉色慘白,強笑道:“是了,我……我急著將唐仙子帶回玄都觀,一時……一時……若不是太乙真人提醒,我倒當真忘了……我師尊他……他怎麼沒和你們一道回來?”

李芝儀咦了一聲,截口訝然道:“奇哉怪也!趙真人見過我嗎?素未謀面,怎麼一聽聲音,你就認得我是太乙真人?嘿嘿,莫非你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我……我……你……”趙慕真語無倫次,汗水涔涔而下,剎那間,目中閃過驚怒、悔懼、害怕、絕望諸多神色,突然兇光畢露,困獸似的厲聲吼道:“惡賊,我要殺了你,為天師報仇!”

“咻!”寒光一閃,劍芒如急電怒舞,直取楚易咽喉。

楚易猛吃一驚,只聽楚狂歌笑喝道:“找死!”話音剛起,他身不由己地隨手一拍,碧光氣旋轟然爆舞。

“叮叮叮!”長劍寸寸斷裂迸飛,破壁飛出。

接著格啦啦一陣脆響,趙慕真頸骨、腕骨、踝骨、膝骨……瞬間齊齊粉碎,身子一晃,軟綿綿地癱倒在座位上,七竅流血,雙目凸出,驚怖駭怒地瞪著楚易,整張臉都因劇痛而極度扭曲。

另外兩個道士駭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齊齊跪伏在楚易腳下,磕頭如搗蒜,顫聲道:“李真人饒命!楚天帝饒命!”

就在此時,車外號角長吹,鼓聲密奏,四面八方響起震天殺聲。

楚易心中大凜,循聲四望,只見雪塵滾滾,旌旗獵獵,兩側縱橫如阡陌的大街小巷中,突然殺出千軍萬馬,如狂潮似的圍湧而來。

雪花茫茫飛舞,朱雀門大街兩側那高低連綿的屋宇上,無數道士、僧人高低竄伏,朝他們急速地飛掠包抄,蔚為壯觀。

金吾衛隊的護駕騎兵已經四散逃逸,只有這輛無人駕駛的馬車依舊在長安第一大道上風馳電掣。

唐夢杳驚愕地凝視著兩道士,蹙眉道:“兩位道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兩道士簌簌發抖,牙關咯咯亂撞,結結巴巴地正要說話,忽聽號角破雲,一人高聲喝道:“速將反賊亂箭射死!”

還不待楚易等人回過神來,嗖嗖之聲大作,萬千箭矢已經如星河密雨,繽紛怒射而來。

那兩匹受驚狂奔的駿馬瞬間被攢射得猶如刺猬一般,淒烈悲嘶,驀然跪倒在地,車廂慣性前衝,猛一翻震,高高掀飛而起。

“篤篤篤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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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誰與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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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呼嘯,雪花紛飛,震天殺聲如海嘯般的圍湧而來。

楚易凝立半空,衣裳鼓舞,受四面八方淩厲殺氣所激,綠光氣罩劇烈地波蕩起伏。

放眼望去,漫天都是箭雨,到處都是人影,怒射而來的法寶、神兵絢光交錯,晃得他眼都花了。

與此相比,今天早晨華山上那幾千妖人的重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楚易心中凜然駭懼,仿佛被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咽喉、胸口,別說驚呼,就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但雙手卻不由自主地舞動著,隨著楚狂歌與李芝儀的聲聲長嘯,不斷地變幻出各種見所未見的奇招妙式,將密密麻麻的兵器、法寶打得沖天亂撞。

唐夢杳知道局勢已不可逆轉,一咬牙,春水劍出鞘飛舞,與他並肩作戰,叫道:“李真人,我們先離開這裡,再作打算……”

李芝儀悲怒已達頂點,狂笑道:“離開這裡?到哪去?丫頭,天下之大,已無你我立錐之地!”

話音未落,一個方臉大耳的中年和尚已經率先衝到,袈裟獵獵飛卷,沉聲大喝:“妖魔,吃貧僧一杖!”

大袖揮舞,一個鎦金九環法杖呼嘯電衝,“咚!”金光流離閃耀,突然幻化為一條巨大的獨角金龍,咆哮著飛騰卷掃。

楚易眼前一花,只聽李芝儀哈哈笑道:“這不是法嚴寺的無念和尚嗎?吃你一杖?你是吃了大蔥還是蒜苗?好大的口氣!”

楚易袖中青光大作,左手一揮,“叮!”天樞劍閃電似的怒射而出,直沒那道金光氣龍的獠牙巨口之中。

“轟隆!”光波巨震,神劍碧芒亂舞,龍吟刺耳,漫天金光突然消散。

那巨大的光龍怪吼一聲,倏然化作鎦金法杖,沖天震飛,杖頭九個金環當地一聲,齊根斷裂,四散拋射。

無念法師頓時仰天噴出一口鮮血,翻身飛退。

“天樞劍!”身後隨即響起一片駭然驚呼聲。

無念號稱降龍法師,修為已臻金身羅漢之境,在西唐十八羅漢位列第五,這根九環降龍杖更不知消滅了多少妖魔邪類,想不到竟經不起天樞劍雷霆一擊!

李芝儀心中大暢,哈哈笑道:“什麼狗屁降龍杖!這等豆腐渣似的燒柴棍居然也排得上佛門八十一法寶?來來來,看看還有誰敢擋道爺一劍!”

劍光呼嘯怒舞,繞著楚易迴旋起一輪輪眩目青光。當啷脆響,血光橫飛,剎那間又有二十餘名修真被斬斷兵器,慘呼著重傷飛退。

楚易心中一沉,暗自嘆了口氣:“這一齣手,仇孽重重,就算先前真是清白之身,現在也無從辯白推脫了。”

“張真人說得沒錯兒,天樞神劍果然在靈寶道賊手裏!”

“他奶奶的,靈寶道賊和魔門沆瀣一氣,簡直是我們道門的奇恥大辱!大家一起殺了李老賊,奪回神兵!”

眼看著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神兵重現人間,各派修真殘存的些許疑慮,此刻也蕩然無存,心中激動驚喜,難以言表,紛紛呼喝著搶身圍攻。

霓光亂舞,飛劍、青銅棍、戒刀……數之不盡的法寶、兵器如狂風暴雨般地密集圍射。

楚狂歌縱聲長笑道:“殺了牛鼻子就能奪回神兵,他奶奶的,你們當寡人是吃素的嗎?不如先把你們的這些寶貝乖乖兒地進貢給寡人吧!”

受其所驅,楚易右手一翻,將小如鵝卵的天地洪爐托在掌心,口中不由自主地唸唸有辭,大喝道:“萬兵之母,天地同爐,攝!”

神爐霎時變成一丈來高的巨大銅爐,沖天飛旋怒轉,爐蓋突然飛彈而起,碧光怒爆,嗡然震動。

“叮叮叮!噹噹!”八方怒射而來的法寶、神兵竟如磁石附鐵,繽紛攢集,如同一道霓虹橫空飛舞,滾滾衝入銅爐之中。

爐內氣浪亂撞,轟然震動,萬千道絢光流離四射。

當的一聲,爐蓋重新旋緊,銅爐縮小,閃電似的飛回楚易手中。

瞬息之間,除了數十名超一流修真的法寶僥倖逃脫,這一次禦空攻擊的兩百餘件法寶、兵器竟被天地洪爐收了個乾乾淨淨!

楚易又驚又喜,想不到這法寶威力一至如斯。

李芝儀哈哈狂笑道:“他奶奶的,敢情你們曉得道爺喜歡收集法寶,所以將自己的看家寶貝一股腦兒地孝敬給我嗎?孝心可嘉,很好很好!”

“天地洪爐!果真是天地洪爐!”群雄大駭,繼而如夢初醒,紛紛失聲大叫。

目睹天地洪爐的超強威力,眾人驚駭之餘,貪念更熾。

王忠良又驚又怒,厲聲喝道:“皇上有旨:三名叛賊罪大惡極,誰能斬之,賞黃金百萬兩,封萬戶侯!叛賊身上的所有法寶,也都盡歸其所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言未畢,萬千人轟然歡呼,繼續排山倒海似的圍攻而去。

禁軍紀律嚴明,驍勇剽悍,都是些不怕死的主兒,一聽說還有官爵重賞,個個無不卯足了勁,奮勇爭先。

各派修真早對軒轅六寶垂涎三尺,自然也不甘落後。

剎那間,四周怒吼聲、驚呼聲、號角聲淩亂起伏。

無數人影狂飆似的呼嘯衝來,不顧一切地洶洶猛攻。

唐夢杳翠裳飄飄,在人群中穿花舞蝶似的閃避,春水劍綿綿不絕地迴旋卷掃,將圍攻上前的修真逼退開來,心中焦急,不住地叫道:“李真人,別打啦!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

李芝儀聽若惘聞,哈哈狂笑道:“老妖怪,咱們做了一輩子的死對頭,天下人卻偏偏說我和你沆瀣一氣。嘿嘿,既然如此,今日道爺我就索性沆瀣一回,看看他們能奈我何!”

楚狂歌大笑道:“妙極妙極!牛鼻子,今日咱們遇佛殺佛,遇神殺神,三界九天,唯我獨尊!”

這道魔二仙雖然有許多地方截然不同,但狂放偏激的性子卻頗為相似,此時再度被逼入絕境,狂性大發,同仇敵愾之意油然而生。

楚易被兩人的狂笑聲震得氣血翻湧,莫名地衝起萬丈豪情,大喝聲中,右手緊握天地洪爐,掌心光漪爆吐。

“呼!”太乙離火刀轟然衝出,螺旋飛舞,當空形成一個長十餘丈、直徑近五丈的巨大的渦輪氣刀,照得眾人鬚眉皆碧,肝膽生寒。

楚狂歌的太乙離火刀在魔門十大神兵中排列第四,也是唯一上榜的氣兵光刀,是由上古赤帝遺留的太乙火真斬的殘譜演化而來,素有西唐第一氣刀之稱。

在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與天地洪爐三大神器的激化下,氣刀威力倍增,剛一齣鞘,立即如雷霆電掃,將十餘名修真攔腰斬斷!

“擋我者死,避我者生!”

丹田內狂笑不絕,楚易身不由己地沖天飛起,太乙離火刀、天樞劍大開大闔,所向披靡,殺開一條血路,和唐夢杳一齊朝南禦風疾衝。

“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李芝儀哈哈大笑,鬱積已久的悲怒隨著洶洶劍光恣意宣洩,酣暢淋漓。

這一刻,他全然忘記了自己信守的道門正義,忘記了鋤惡扶善的靈寶箴言,仿佛突然又變回了從前那個魯莽狂烈、任性自我的少年,一心只想著快意恩仇,將這些趁火打劫、卑鄙虛偽的修真殺個落花流水,痛痛快快地突出重圍。

楚易左手指訣變換,天樞劍當空縱橫飛舞,閃起一道道青光圓弧,銳不可擋。右手則掌握天地洪爐,順便將淩空飛來的神兵收入神爐之中。

眾人忌憚天地洪爐,不敢再隔空禦使兵器,紛紛攥緊法寶,緊緊追隨,等近身之後全力相搏。

但如此一來,群雄不能完全釋放神器法力,威力不免大打折扣,一時之間,更難阻擋楚易突圍。

遠遠望去,彤雲滾滾,大雪紛紛,朱雀門大街上萬馬齊奔,大軍如狂潮洶湧追擊,亂箭飛舞,不斷地朝空中射去。

街心上空,密密麻麻的人影交錯飛掠,刀光劍氣、法寶神兵縱橫閃耀,照得茫茫天地光怪陸離。不斷有人影從中拋飛摔落,又不斷有人影衝入其中,慘呼、悲鳴此起彼伏。

“妖魔、道賊哪走,納命來!”

張飛羽厲聲大喝,銅鈴大眼瞪得目眥欲裂,腳踏九宮步,乘風迎面急衝而下,青離火劍碧光怒爆,化作一道七丈來長的熊熊火焰,氣勢如雷霆萬鈞。

相隔尚有十多丈,滔滔劍氣卻已如炙熱火浪,迫在眉睫,壓得楚易難以呼吸。

還未來得及反應,從右後方又傳來一串低沉動聽的笑聲:“李道兄,三十年前一戰,沒齒難忘。乘著今天高朋雲集,齊某再來討教一番!”

楚易背心微微一疼,一股凜冽殺氣忽然斜斜衝到,厲電般直透骨髓,激得他周身寒毛直乍。

眼角掃處,紛揚的雪花中,人群紛湧,齊雨蕉葛巾飄飄,青衣鼓卷,一道紫光劍芒熾艷奪目。人劍合一,渾然一體,彗星似的呼嘯衝來。

電光石火間,當世道門兩大散仙,一前一後齊齊攻到。

齊雨蕉的赤霄與張飛羽的青離火在道門十大神兵分列第五、第九,在五行上,都是火屬神兵,又恰好一陰一陽,剛柔並濟。

兩大神兵齊出,光浪滾滾奔騰,仿佛青龍、赤虬夭矯飛舞,交相呼應,聲勢極為驚人。

“哧哧哧哧!”楚易四周的氣光護罩應聲破裂,碧光閃耀,光刀一顫,天樞劍嗡然龍吟,倏地飛回楚易左手。

楚易右手、左腕齊齊一震,幾乎拿捏不住,全身微微酥麻。

群雄歡呼吶喊,唐夢杳失聲叫道:“楚公子小心!”

剎那間,赤霄、青離火兩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裂風之聲銳利刺耳,猶如鬼哭神號。

楚易大凜,李芝儀卻絲毫不懼,哈哈笑道:“齊老道,三十年不見,你怎麼還是只會偷襲暗算,沒半點長進?”

頓了頓,喝道:“老妖怪,龍虎道士交給你,這個手下敗將還是由我來收拾吧!”

楚易立即翻身飛轉,沖天掠起,左手一彈,天樞劍重新怒射而出。

“當啷啷!”

天樞、赤霄兩劍筆直相撞,碧芒、紫光大熾,楚易、齊雨蕉齊齊一震。

劍尖緊緊相抵,龍吟不絕,五彩光浪層層迸爆,姹紫嫣紅。

與此同時,楚狂歌哈哈長笑:“妙極妙極,寡人正要看看青離火劍究竟有什麼厲害之處,居然也配和寡人的太乙離火刀並稱離火神兵!”

太乙離火刀迴旋爆舞,碧光滾滾怒甩,驀地將青離火劍捲入其中,

李芝儀、楚狂歌使的都是一招定勝負的絕殺式,神兵緊緊相抵,完全以真氣對決,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不分出勝負絕不收手。

任何一方若想半途抽身而退,必定被對方劍氣直貫而入,即便僥倖不死,也必定重傷。

群雄哄然,面面相覷,蠢蠢欲動,都想乘此良機上前偷襲,坐享漁翁之利,但礙於情面,又不好意思做出這等乘人之危的卑劣行徑。

張五真心中狂喜,喝道:“斬妖除魔還講什麼道義?大傢夥兒一齊上啊!”

龍虎道、青城派的數十名弟子齊聲呼應,紛紛禦風衝到。

別派修真一愣,不甘落後,也大呼小叫著從四面八方猛衝而去。

楚易暗呼不妙,楚狂歌大笑道:“嘿嘿,既然你們不講道義,那就別怪寡人不擇手段了!吞山吸海,地火天風,攝!”

指訣變換,太乙離火刀轟然噴吐,突然漲大了幾倍,變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碧光滾滾飛旋,仿佛一張森然巨口,擇人而噬。

青離火劍嗡嗡狂震,一寸寸地往漩渦中心陷入。

張飛羽衣裳獵獵鼓舞,頭髮、衣角頓時焦枯,手臂酥震,只覺一股難以想像的巨大吸力,將自己連人帶劍往裏吞去,心中大駭,知道上當了:“不好,這廝利用三大神器吸我真元……”

電光石火間將所有的利弊權衡了一遍,再不遲疑,左手轟然一拍,硬生生抽出青鐵劍,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沖天飛退,羽冠、衣袂均已著火,狼狽至極。

張飛羽的真元極為強沛,原本與楚狂歌相差無幾,但後者憑藉軒轅三寶施展鼎爐吸真大法,頓時形成了八倍於己的驚人吸力。

若不是他反應神速,果斷撤離,不但青離火劍將被天地洪爐吞收,他本人只怕也要落得和張五真同樣的下場。

楚狂歌哈哈大笑:“他奶奶的,如此膽小鼠輩,也敢和寡人叫板?老牛鼻子,寡人幫你一把!”

太乙離火刀青光怒放,順勢回舞,朝著齊雨蕉急斬而下。

“無恥妖人……”眼看太乙離火刀雷厲風行,當頭斬到,齊雨蕉又驚又怒,哪敢與李芝儀繼續對峙,喝罵聲中,奮力抽回赤霄劍,不顧一切地朝後飛退。

“砰!”空中轟隆劇震,波光搖蕩,一道青芒如厲電橫空。

齊雨蕉雖然躲過了光刀,卻無可避免地被天樞劍氣洞穿右胸,血箭長噴,翻身踉蹌摔飛。

氣浪餘勢未衰,四周衝湧而來的各派修真眼前一花,當胸如被山嶽撞擊,劇痛攻心,紛紛倒撞飛跌。真氣稍弱的,頓時骨骼盡碎,噴血橫死。

楚狂歌大快,狂笑道:“無恥?對付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偽君子,自然只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眼見張飛羽、齊雨蕉兩大散仙竟被對方一招殺得大敗,群雄無不驚駭震動,士氣大餒,一時不敢上前。

楚狂歌卻像是鯊魚見血,殺性大發。楚易身不由己,橫衝直撞,猶如虎入羊群,神劍、氣刀縱橫飛舞,所到之處慘呼疊起,血肉橫飛,各派修真紛紛朝後潰退。

李芝儀和楚狂歌是道魔散仙中的翹楚,做了一百多年的對頭,可謂知己知彼。同處一體,背水而戰,鬥志、潛力都被超常激發,合作默契,又有軒轅四寶相助,威力暴增了四倍有餘。

此時作為兩人寄體的楚易,無論是法術、劍術、真氣,還是法寶,都稱得上天下無敵。

而各派修真雖然有近萬之眾,卻都各懷鬼胎,一心想著獨吞軒轅四寶,彼此間殊不團結,各自為戰,功防雜亂而不成體系。

因此雙方雖然寡眾懸殊,但在每一個局部,反倒是李、楚二人佔了絕對上風,輕而易舉便將他們各個擊破。

混戰片刻,街道、屋瓦上已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狂風中滿是濃烈的血腥氣,聞之欲嘔,觸目驚心。

眼看殺孽越來越重,唐夢杳又是驚駭又是焦急,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兒,叫道:“李真人,都是同道修真,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要再殺了!”

楚易也苦口婆心地反覆勸說:“兩位前輩,唐仙子說得不錯。我們快快離開這裡就是,何必濫殺無辜,結下血海深仇?這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正中了魔門下懷?”

楚狂歌此時早已殺紅了眼,哪聽得進去,哈哈長笑道:“果然是婦人之仁,腐儒之見。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原本就是天地至理。你不殺這些人,這些人會放過你嗎?管他是道是佛,擋我者就是妖魔!”

光刀指處,氣浪如狂飚卷掃,剎那間又將幾十顆頭顱砍得沖天飛舞,鮮血如暴雨般濛濛噴灑。

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喝道:“大敵當前,大家若再急功近利、各自為戰,就只有死路一條,一起結成兩儀劍陣,同進退,共生死,才能將妖魔碎屍萬段!”

說話的人是個碧衣玉冠的青城道士,眼神冷厲如刀,目無表情,周身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殺氣。正是道門十大散仙中,以飛劍術冠絕天下的天刑真人玉虛子。

眾人心中一凜,紛紛醒悟過來。

楚狂歌、李芝儀勢如瘋虎,勇不可擋,要想降伏二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團結一致,布陣抗衡。

“布陣除妖!布陣除妖!”

各派修真齊聲吶喊,紛紛交錯匯合。道門群雄很快便在玉虛子、齊雨蕉、張飛羽等散仙的帶領下,以青城上清派、龍虎宗為核心,當空結成了兩儀劍陣。

餘下的三千多名佛門僧侶、雜派修真則圍成圓圈,禦風飛掠包抄,守在外沿。

兩儀神兵陣相傳是太古伏羲、女媧所創,根據陰陽相合之理,男子以督脈等陽性經絡中的真氣禦使神兵,女子則以任脈等陰性經絡中的真氣禦使神兵,彼此相濟相生,將威力激化到最大。

後世不斷加以補充完善,由最早的一男一女,逐漸演變為成千上萬人的巨型劍陣。

劍陣形如太極圖案,一陰一陽,兩兩圍合,將楚易、唐夢杳夾在中央。六千長劍青光閃動,遙遙指向二人,氣芒吞吐,整齊劃一。

遠遠望去,漫天都是人影,衣袂獵獵鼓舞,無數道銀光在空中交錯縱橫,漫漫閃耀,壯觀無比。

劍氣淩烈,雪花飄到上方,立即碎如齏粉,白濛濛地滿天彌散。

大街上,群馬驚嘶,昂首踢蹄,任憑軍士如何鞭打,也不敢上前一步。

唐夢杳心中大急,雙頰嫣紅,蹙眉道:“李真人,劍陣已成,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楚易苦笑道:“兩位前輩,要想粉碎魔門陰謀,必須團結道門各派之力,這不是你們說的嗎?你們甘心被魔門陷害,蒙上不白之冤那也罷了,難道還甘心被他們利用,自相殘殺嗎?”

李芝儀頓時一震,從迷狂中驚醒,嘿然道:“他奶奶的,這小子說的不錯,魔門故意放我們回長安,就是為了借刀殺人,讓我們自己鬥個魚死網破!”

然而為時晚矣,四周已經爆起震耳欲聾的怒吼:“翻江絞海,逆風起浪,疾!”

“咻咻咻咻!”破風之聲淩厲密集,無數長劍沖天飛舞,滾滾攢集,瞬間組成兩支巨大的光劍,一前一後,朝著楚易二人急速衝射。

劍光滔滔,颶風似的交錯怒舞,淩厲殺氣劈面而來。

楚易鼻息一窒,心膽大寒,生平第一次感到尖銳刺骨的恐懼。哧哧輕響,護體光罩頓時渙散,衣裳絲絲破裂,皮膚上瞬間多了數十道血痕,血珠飛濺。

李芝儀、楚狂歌齊齊大喝:“移星換鬥,天地同壽,攝!”

楚易雙手合握,緊緊抓住天地洪爐,猛然反手前推,一道狂猛真氣轟然奔卷,滔滔不絕地衝入天樞劍中。

天樞劍翠光怒放,突然幻化如漫天流星,猶如天河倒瀉,洶洶怒舞,與第一道“巨劍”撞了個正著。

“轟隆!”空中突然竄起無數道流麗的火花,如金蛇亂舞。

楚易眼前一花,氣息翻湧,周身骨骼震得直欲散裂開來。

第一道巨劍頓時轟然炸散,化為無數長劍沖天迸飛。

天樞劍嗡嗡龍吟,其勢未衰,竟又帶著萬千星芒繽紛怒射,悍然衝入第二道巨型光劍之中。

光波劇蕩,震耳欲聾,天地熾白一片。

“叮叮叮叮!”漫天銀光閃耀,數千亂劍再度四散飛射,直破雲霄。

空中的數千名修真手臂酥震,陣形頓時大亂,心中大駭:六千人的兩儀劍陣竟被李、楚二人一劍生生打散!

反震氣浪迎面排擊,楚易如被重錘當胸猛擊,喉中一甜,再也支撐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翻身拋飛出十餘丈外,耳邊隱約聽見唐夢杳失聲驚呼。

丹田內,李、楚二人卻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喝道:“鞭山移石,縱地金光,疾!”

他不由自主地彈身躍起,雙手交錯,變化出一連串古怪的姿勢。

天樞劍半空拋舞轉向,借著兩儀劍陣的狂猛衝擊力,閃電似的直衝而下,碧光一閃,齊柄沒入朱雀門大街。

“咯啦啦……”厚厚的積雪下傳來細微的聲響,無數紅線似的細縫急速蔓延,雪地上忽然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轟!”天樞劍拔地飛起,萬千道金光破舞怒射,大地震顫,雪塊迸飛,十裡長街竟像是瞬間被炸飛上天,無數巨大的青石板沖天掀飛,縱橫亂舞。

街上人仰馬翻,頓時亂作一團。

慘呼聲、驚叫聲、馬嘶聲……炸開鍋似的嘈雜刺耳,近千名禁軍衛士當場被石板打得腦漿橫飛,血肉模糊,更多人卻慘死於驚馬的踐踏與同伴的擠壓下。

楚易心中大駭,經脈火燒火燎地灼痛難忍,混亂中只聽見楚狂歌、李芝儀哈哈笑道:“丫頭,走吧!”

話音剛起,天樞劍破空迴旋,不偏不倚地回到他的左手,他抓住唐夢杳的手腕,聯袂朝著下方一個幽深的黑洞急衝而去。

玉虛子又驚又怒,喝道:“他們想要遁地逃走,攔住他們!”

眾道門修真結陣俯衝,齊聲大喝:“推山填海,指地成鋼,疾!”萬劍飛舞,銀河似的衝瀉而下。

佛門僧侶、三教九流也紛紛急衝尾追,不顧一切地發出兵器、法寶,朝楚易、唐夢杳攢射猛攻。

劍光滔滔,挾帶著滾滾風雷,聲勢驚天動地。

漫天石板頓時炸散開來,密密麻麻地朝下衝落,遠遠望去,像是下了一場冰雹暴雨。

“轟隆隆!”數千道劍光從楚易身邊縱橫怒射,密集地穿入地底,鼓起刺目的銀光。

剎那間,那個幽黑的裂洞忽然消失了,大地泛起金屬般的光澤。

李芝儀、楚狂歌哈哈大笑:“看看你們的銅墻鐵壁,能不能擋得住我的天下第一神兵!”齊聲喝道:“潛淵縮地,血遁無形,敕!”

天樞劍青光爆放,劍芒如霹靂怒舞。

楚易左手緊緊攥握劍柄,身不由己,被它拖拽得風馳電掣,急速下衝。

幾在同時,他突然重重地咬了自己舌尖一口,鮮血狂噴,疼得大叫失聲。

血霧濛濛噴灑,覆蓋在他和唐夢杳身上,紅光一閃,兩人竟突然憑空消失了!

楚易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傳說中的血遁大法?”

“當!”還不等他回過神,天樞劍竟像真的刺在了銅墻鐵壁上,光波迸爆,虎口酥麻,接著又是一陣難以形容的猛烈震動,大地忽然硬生生裂開一條巨縫!

楚易眼前一黑,仿佛被一張大口吞噬了,筆直地墜入地底深淵。

四周寒冷漆黑,什麼也瞧不見了。耳邊狂風凜冽,轟鳴聲、號角聲、怒吼驚呼聲……越來越小,終於淡不可聞。

在這無邊而幽深的黑暗裏,一切都變得如此虛無縹緲宛如夢魘,除了那緊緊抓握著的溫軟滑膩的柔荑,除了那一縷幽香繚繞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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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2:07
第十八章 請君入甕

窗外,暮色沉沉,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卷舞著。庭園里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只有牆角幾株艷紅的臘梅正凌寒怒放。

    晴雪館沉香閣內,燻香裊裊,溫暖如春。清曠的琴聲繞梁回旋,空靈而又寂寥。

    紅泥小爐火焰跳躍,燒舔著精致的青銅掐絲茶壺。壺中滾水汩汩,翠綠的茶葉隨著古琴的韻律跌宕翻騰,清香彌繞。

    蕭晚晴跪坐在玉案前,低首垂眉,專心致志地彈奏著那曲《空谷幽蘭草》。碧裙曳地,如蓮葉鋪展,肌膚勝雪,清新如出水芙蓉。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雙髻丫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遞上一支圓潤玲瓏的碧玉笛,低聲道︰“小姐,門外有兩位公子求見。他們不願透露姓名,只讓奴婢轉呈這支玉笛。”

    蕭晚晴秋波流轉,瞥了玉笛一眼,縴指一顫,琴聲頓時變調。

    她接過碧玉笛,摩挲把玩,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柔聲道︰“快請他們進來。”

    過不一會兒,兩個狐裘氈帽的美少年隨著丫鬟步入庭院,沿著九曲回廊,穿過凝結成冰的碧雨池,又繞過冰條雪柱的龍爪槐林,在門前停下。

    還不等他們說話,蕭晚晴已經推案起身,嫣然笑道︰“楚公子,唐仙子,外面雪大風寒,快快進來坐吧。”

    “多謝蕭姑娘。”門簾掀起,寒風卷著雪花蒙蒙撲入,兩個美少年走了進來。

    左首一個俊秀挺拔,右邊一個淡雅如畫,赫然正是楚易、唐夢杳二人。

    “楚公子,唐仙子……”蕭晚晴迎上前,盈盈行禮,嫣然一笑道,“全天下人都在竭力尋找兩位,想不到你們竟然造訪寒舍,真是稀客呢。”

    “蕭姑娘,在下……”楚易摘下氈帽,臉上紅彤彤的,微微有些局促不安,苦笑道,“在下冒昧打擾,實屬無奈。如若不便,我們這就告退……”

    蕭晚晴抿嘴微笑道︰“楚公子言重啦。大駕光臨,晚晴歡迎還來不及呢,怎舍得讓公子離開?”

    頓了頓,柔聲道︰“昨日桂花樓一會,晚晴便翹首以盼,期待公子能登門指點一二。只是……只是沒想到竟會是今日。”那雙澄澈秋水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楚易,純真而又妖嬈,竟似含著幾分綿綿情意。

    楚易心跳加速,臉上發燙,定了定神,道︰“蕭姑娘琴技冠絕天下,在下哪能及得上萬一?這指點二字萬萬受之不起……”

    李芝儀听得不耐,在丹田內低喝道︰“酸秀才,緊要關頭,哪來的這麼多廢話?快揀重要的說!”

    楚狂歌卻哈哈笑道︰“牛鼻子你懂什麼?越是緊要關頭,越能風流灑脫,才是真英雄大丈夫。這小子多情好色,值得栽培,很好很好。”

    楚易頓時一陣面紅耳赤,抗聲道︰“前輩,你……”眼角掃處,見唐夢杳奇怪地凝視著自己,更覺尷尬,剩下半句話竟噎在喉中說不出來。

    蕭晚晴若無其事,嫣然一笑︰“兩位想必就是李真人和楚天帝了?今日朱雀門大街一戰,兩位視天下英雄為無物,所向披靡,上天遁地,奴家雖在深閨,卻也早已听說,好生欽佩。”

    一邊說,一邊請楚易、唐夢杳二人坐下,早有丫鬟端上茶水,在一旁伺候。

    楚狂歌笑道︰“嘿嘿,蕭姑娘結交遍長安,耳目聰廣,這點事情自然了如指掌。不知蕭姑娘還听到了些什麼?”

    蕭晚晴淺淺地啜了一口綠茶,秋波流轉,微笑道︰“昨夜角蟒妖魔、靈寶張真人、商仙子接連行刺皇上,坊間都在流傳楚天帝和唐仙子相交甚篤,是魔門神帝、天後的熱門人選;而華山靈寶派為了奪取軒轅六寶,獨霸道門,不惜與魔門合作,攛掇太子弒君篡位……”

    唐夢杳耳根盡紅,咬唇不語,妙目中盡是羞怒悲憤的神色。

    李芝儀大怒,不斷地罵道︰“放屁放屁,全他***胡說八道!”

    蕭晚晴抿嘴一笑,續道︰“金吾衛大肆搜捕太子亂黨,一夜之間,太子、李少保、楊侍郎等朝中權貴重臣盡皆被捕,三公九卿人人自危。今日凌晨,張五真等龍虎道士從華山逃回長安,你們隨之又大鬧朱雀門大街,殺傷了五百多名修真、二千余名禁軍,流言更是塵囂甚上,大家想不信都不成啦……”

    楚易險些嗆了一口水,忍不住道︰“蕭姑娘,你千萬別相信,這些都是魔門挑撥離間的詭計。”

    楚狂歌笑道︰“小子,你放心,蕭姑娘若相信這些流言,又怎會請你進晴雪館?又怎麼甘願冒著殺頭的危險,與我們這四大通緝犯喝茶聊天?”

    蕭晚晴眼波流轉,微笑道︰“奴家雖非修道之人,但也略知道各門之事。斷斷不相信李真人、唐仙子會做出勾結妖魔、逆反叛亂之事。楚天帝雖是魔門中人,但風流不羈、狂放豪爽,也絕不屑于玩耍陰謀詭計。這其中若不是有些誤會,就多半是有人施了離間計……”

    眾人一怔,也不知是悲是喜,想不到天下英雄的見識、胸襟竟還不如這一介歌妓!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妙!難怪‘冰火美人’名冠京城,依寡人看,什麼狗屁皇帝、滿朝文武、道佛修真……比起你來,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蕭晚晴淺淺一笑︰“多謝楚天帝夸獎。可惜奴家只是個弱女子,信或不信都沒什麼打緊。”

    楚狂歌笑道︰“非也非也。蕭姑娘相不相信,自然大大要緊。我們不請自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蕭晚晴放下茶杯,清澈無邪的眸中閃過一絲調皮的神色,柔聲道︰“讓奴家猜猜。現在京城三大內到處都是修真高手,皇上已被重重保護起來,叛黨沒有完全肅清之前,定然不會輕易現身。李真人、楚天帝定是認為奴家結識的權貴眾多,就算見不著皇上,也必定有法子打听到皇上此刻的下落。所以讓奴家帶著你們去見皇上,將此事說個水落石出,是也不是?”

    楚易、唐夢杳齊齊一震。

    李芝儀也忍不住“咦”了一聲,大感驚訝。

    楚狂歌哈哈大笑︰“人說冰火美人八面玲瓏,秀外慧中,果不其然。寡人服啦!嘿嘿,楚小子,你若能將她追到手,那可不知是幾輩子才能修到的福份。”

    蕭晚晴撲哧一笑,柔聲道︰“楚天帝如此抬愛,奴家受之有愧。不過,楚公子已經有心上人啦,哪會將奴家放在心上?”橫了楚易一眼,似怨似艾,仿佛帶著幾絲淡淡的醋意。

    楚易臉上一紅,心中怦怦一陣亂跳,只好低頭喝茶,裝作沒有听見。他雖對晏小仙情深一往,然而無可否認,對這才貌雙全,集純真、妖嬈于一身的尤物,也有著難以抑制的好感。

    蕭晚晴嫣然一笑,言歸正傳︰“楚天帝,李真人,奴家就算有心相助,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呢。皇上遇刺之後,全城戒嚴,緝拿叛黨。上自公卿,下至平民,不管是誰,全都嚴禁出門,奴家又能向誰打听皇上的消息?”

    唐夢杳微微一笑道︰“蕭姑娘,你忘了一個人。”

    “誰?”蕭晚晴睜大妙目,詫異的表情嫵媚而又天真。

    唐夢杳凝視著她,柔聲道︰“齊王李玄。”

    “齊王?”蕭晚晴微微一震,臉上忽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秋波中閃爍著奇怪的神色。

    就在這時,門簾輕卷,那雙髻丫鬟又悄然入屋,低聲稟報︰“小姐,齊王駕到!”

    眾人齊齊一震,杯中茶水險些潑將出來,一時也不知是驚是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剛落,門外已經傳來一個渾厚而磁性的笑聲︰“晴兒,幾天沒來,這里的梅花也全都開啦。不知這叫不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冬’呢?”

    听李玄說話的語氣,竟似和蕭晚晴極為熟稔狎昵,楚易心想︰“難道她和齊王之間,真有些情愫瓜葛嗎?”一念及此,心中竟忽然像被尖針所扎,刺疼難忍。

    三個時辰前,在李芝儀、楚狂歌的同心合力下,他們悍然擊退道佛群雄的重重圍攻,借著道門兩儀劍陣之力,以潛淵縮地血遁**逃出重圍。

    原想立即潛入皇宮,向唐元宗說清真相。但他們一連抓了十幾個禁軍將領,也問不出皇帝的藏身之所。

    京城之大,單單大內皇宮便有三處,更不要說那些大大小小、極為隱秘的行宮密殿了。況且就算他們能找到皇帝,只怕來不及說出半句話,又要被鎮守周圍的各派修真群起攻之。

    到時如果弄巧成拙,反被認定刺殺皇帝,那就真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思前想後,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當朝最受恩寵的齊王李玄,取得他的完全信任後,由他帶著覲見皇帝,說明真相。

    而李玄與茅山上清派頗有淵源,唐夢杳經常奉師命出入齊王府,知道齊王非常喜歡長安第一歌姬蕭晚晴,幾乎每次宴席必召她陪席助興。

    蕭晚晴也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一個可以不需門衛通稟,自由出入齊王府的人。

    因此,他們喬裝變化,甩脫追兵,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晴雪館。為的便是說服蕭晚晴帶他們進見齊王,說清此事的來龍去脈。

    只是萬萬沒想到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他們前腳剛進,齊王居然後腳趕到。

    門簾掀起,一個俊美秀雅的紫衣王公摘下斗篷披風,含笑大步走入,瞧見楚易、唐夢杳,笑容頓時凝結,失聲道︰“唐仙子?楚舉人?”

    “王爺福安。”楚易和唐夢杳齊齊起身,躬身行禮,心中卻突突亂跳。

    李玄驚愕地望望兩人,又看了看蕭晚晴,沉聲道︰“晴……蕭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西唐第一猛將,又是飽歷宮廷詭詐的不倒翁王公,雖然奇變陡生,猝不及防,但很快就恢復了從容灑脫之態。

    蕭晚晴嫣然一笑,還未說話,李芝儀已經哈哈笑道︰“王爺,你來得正好。我們幾位不速之客,來這兒就是為了請蕭姑娘帶我們拜見王爺,鳴屈伸冤的。”

    “李真人?”李玄盯著楚易的肚子,驚詫之色一閃而過,嘆道,“原來你果真在楚舉人體內!看來那些流言並非空來風了。”

    他頓了頓,眯起雙眼凝視著楚易,神光畢露,沉聲道︰“但你說的‘鳴屈伸冤’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其中另有隱情不成?”

    楚易等人大喜,听他的口氣,似乎仍願意听他們的解釋之詞。

    李玄雖然日夜笙歌燕舞,從不過問朝政,但卻英明果決,絕非昏庸偏狹之輩。在皇帝、百官心目中的地位重如泰山,在軍界的影響力更是無人可敵。只要能讓他相信事情的真相,一切就大有轉機。

    當下眾人重新圍案而坐,茶香裊裊,爐火熊熊,唐夢杳柔聲細語,將昨夜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至于她險些為龍虎道士所凌辱,以及被翩翩割碎衣裳等等細節,自然略去不提。

    她雖不善于言辭描摹,但事件本身一波三折,詭譎凶險,這般平鋪直敘下來,已經頗為驚心動魄,听得李玄、蕭晚晴二人聳然變色。

    說完之後,眾人寂然無聲,紛紛凝視著齊王,屏息凝神,大為緊張。

    李玄驚疑不定,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沿,心中閃過了萬千個念頭,半晌才沉吟道︰“這麼說來,此事的的確確是魔門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的詭計了?難道龍虎道士一口咬定靈寶派勾結魔門,蠱惑太子行刺皇上,也是惡人先告狀,妄圖借機扳倒靈寶派和茅山派,陷害太子,扶持宣王取而代之?”

    這問題牽涉到宮廷政治、諸王之爭,眾人都不願妄作議論,緘口不答。

    只有楚狂歌毫不在乎,哈哈笑道︰“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嘿嘿,兄弟鬩牆,煮豆燃萁,宮廷里的這些破事兒,閣下見得還少嗎?”

    李玄怒色一閃而過,皺起眉頭,沉聲道︰“李真人、唐仙子,本王對兩位向來極為信任,也覺得刺客之事頗為蹊蹺。只是此事關系重大,牽涉太廣,若沒有證據,本王實在不敢輕易相信你們的一面之詞……”

    “王爺請看……”李芝儀話音未落,楚易已經不由自主地從懷中取出天地洪爐,默念解印訣,碧光一閃,翩翩嚶嚀一聲,從爐中滾落在地。

    “她就是那妖女?”李玄、蕭晚晴齊齊失聲驚呼,站起身,驚愕地掃視著翩翩。

    翩翩軟綿綿地蜷縮在地,經脈被封,動彈不得,藍澈如水的眼眸恨火欲噴,惡狠狠地盯著眾人,胸脯急劇起伏,嘴角忽然牽起一絲甜美而又惡毒的笑意,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李芝儀淡淡道︰“王爺,如果你還有疑慮,我可以立即用原心**讓她將事情真相一一道出。”

    楚易心中一凜,他雖然不是修真,卻也听說過原心**。這是一種極為危險的攝魂法術。任何人中了這種法術,就會身不由己,完完全全地听命于人,無法反抗,更不會撒謊。

    但是如果在施法過程中,受到外界的強烈干擾,不但受者魂飛魄散,就連施法的人也免不了神識淆亂,非死即瘋。正因如此,即便是元神極強的修真,不到萬不得已,也絕不會施放原心**。

    先前在華山之上,大敵環伺,李芝儀、楚狂歌彼此又互不信任,所以不敢用此攝魂法術逼問翩翩,但現在情勢緊急,顧不得許多了。

    李玄神色凝肅,顯然又相信了幾分。沉吟了片刻,長眉一揚,拍案道︰“好!如果這妖女所說的話,和你們的敘述完全相符,本王立刻帶著你們去見皇上,當面對質,救出太子和眾大臣,為你們平反大赦!”

    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楚易,一字字地森然道︰“但如果她的陳述與你們哪怕有些許不符,就算本王血濺五步、就算你們插上翅膀,也休想離開長安!”

    楚易心中一震,李芝儀、楚狂歌大喜,嘿然道︰“一言為定!”

    蕭晚晴嫣然一笑,轉頭朝那雙髻丫頭道︰“無雙,吩咐下去︰從現在開始,晴雪館閉門謝客。即便是天王老子,也絕不可讓他們踏進園里一步!”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風雪更緊,狂風嗚嗚地呼嘯著,刮得窗欞咯咯作響,隱隱可以听見遠處的號角,以及若有若無的呼喊。

    沉香閣檐前垂下無數冰條,就像暗夜里猛獸的獠牙,森然交錯,危險而又神秘。

    閣內密屋之中,銅門緊閉,重幔低垂,燈火明明滅滅地跳躍著,將每個人的臉容映照得陰晴變幻。

    這個秘室原是晴雪館藏琴的所在,四面銅牆鐵壁,水泄不進,極為安全。

    身在其內,外面風雪聲一絲也听不見,只听見爐火劈啪脆響,以及眾人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楚易盤坐在地,凝神聚意施展原心**。眼中閃耀著懾人心魄的奇異光彩,雙手扣在翩翩脈門,口中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詞,天地洪爐在兩人之間嗡嗡震動。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視下,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猶如籠罩起一層淡淡的輕紗薄霧,逐漸變得迷迷蒙蒙起來,神智恍惚,夢囈似的輕聲低語,斷斷續續地回答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齊王、蕭晚晴、唐夢杳坐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聆听著,就連一旁斟茶、添火的丫鬟無雙也忘了手上的動作,好奇地注視著二人,滿臉緊張的神色。

    不過半炷香的工夫,翩翩基本上已經將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原來,為了當上所謂的神帝、天後,稱霸三界,太陰元君蕭太真早在二十年前便和北辰紫微大帝狼狽為奸,致力于奪取軒轅六寶,統一魔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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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2:23
.   兩人打著恢復上古大荒舊制的旗號,以分封五行大帝、瓜分軒轅六寶為誘惑,逐漸將四分五裂的魔門各派拉攏到了一起,奉行“敵明我暗、旁敲側擊、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十六字方針,與道、佛兩門暗中對抗。

    二十年來,魔門妖人悄悄地滲入道、佛、朝廷……各大階層,不斷地制造各種契機,挑唆道門、佛門自相殘殺,自己則乘機發展壯大。

    就在這唐元宗與道、佛各派支持者自以為百夷臣服、群妖斂跡的太平盛世里,吐蕃、回鶻、西域、扶桑、南詔……各族已不知不覺地被魔門妖人滲透掌控,漸漸對帝國形成了包圍之勢。

    眾人越听越是震駭,冷汗涔涔而下,始知這些年來的道佛之爭、朋黨傾軋……乃至近年來越演越烈的西唐邊患,許許多多的禍事竟然都是由魔門挑起,其中眾多陰謀細節之凶詭險惡,更是遠遠超出了楚易等人的想像。

    楚狂歌雖是太乙天帝,但亦正亦邪,歷來被魔門視為異類,隔絕于核心勢力之外,對于此中的諸多因由也是聞所未聞。此時听說,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竟一直被蕭太真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稀里糊涂地成了他們的工具,心中憤懣狂怒,幾難自制。

    楚易心中一動︰“如此說來,這次的仙佛論法大會會不會也和魔門有關呢?”丹田內道魔兩大散仙察覺到他的念頭,微微一震,當下沉聲喝問翩翩。

    翩翩秀眸迷茫空洞,面無表情地承認道︰“是啊。師尊說了,這次仙佛論法大會將是我魔門一舉蕩滅道、佛各派的良機。普天下的牛鼻子和賊禿驢都對國師之位虎視眈眈,等到他們爭得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就開始全面反攻……”

    “妖孽敢爾!”李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目光凌厲地怒視著翩翩,拳頭捏得咯咯直響,恨不能將她一拳打死。

    李芝儀喝道︰“妖女,你們既能說服皇帝舉辦仙佛論法大會,宮廷大內之中必定也安插了奸細,快說是誰!”

    楚易雙手應聲一緊,鐵箍似的扣住翩翩的手腕,目中光芒大盛,厲電似的緊盯翩翩,念力滔滔不絕地涌向妖女心底深處。

    翩翩一顫,空茫的眼中突然閃過恐懼、猶疑的混亂神色,苦苦掙扎了半晌,才翕動櫻唇,細如蚊吟地說道︰“是……是齊……”

    話音剛起,屋角重幔後方,突然響起一聲陰冷詭異的玉笙,尖利刺耳,如厲電似的直劈心底!

    繼而鏗的一聲錚響,蕭晚晴十指在古琴上急速拂動,琴聲鏗鏘凌厲,聲勢如雷霆霹靂。

    楚易耳中嗡的一震,呼吸窒堵,肝膽欲裂,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心隨著琴笙的節奏,劇烈地抽搐裂痛,仿佛突然被無數尖刀洞穿絞割,撕扯成萬千碎片!

    剎那之間,笙琴洶洶密奏,聲浪在密屋銅壁之間四面回蕩,狂潮似的圍涌排擊!

    “心魔笙,七殺琴!”丹田內,李、楚二人元神震散,齊齊發出驚怒狂亂的厲吼。

    他們正全神貫注地施展原心**,被琴笙魔音這般偷襲,避無可避,神識霎時重創淆亂。

    蕭翩翩也連帶遭殃,當即悶哼一聲,翻身重重跌飛,軟綿綿委頓在地,七竅流血。

    電光石火之間,楚易突然記起晏小仙那夜說過,心魔笙、七殺琴、六魄笛均是天仙派的法寶,前二者更是在魔門十大神兵分列第六、第八。莫非蕭晚晴竟也是天仙妖女?心中大駭,知道已然中了毒計。

    幾在同一瞬間,銀光亂舞,如星河飛瀉,又有一道強銳得難以想像的殺氣呼嘯沖到!

    楚易眼角掃處,在一團怒旋飛轉的光輪背後,瞥見一張因獰笑而扭曲了的俊秀臉容。

    “齊王李玄!”他心中又是一沉,遍體森寒,仿佛倏然掉進了無底冰淵,突然明白翩翩說的那個人是誰了!下意識地翻手拍出一掌,太乙離火刀轟然噴吐。

    “僕!”

    綠光劇烈搖晃,太乙離火刀還不及成形,便被那道凌烈無匹的光輪擊得粉碎,瞬間貫穿破入。

    楚易大叫一聲,眼前昏黑,神識突然渙散迸飛,仿佛炸碎成了無數個自己。“哧哧”激響,數十道血箭破體激射,翻身朝後飛跌。

    痛楚狂亂中,隱約听見唐夢杳的驚叫,以及李芝儀、楚狂歌驚怒淒烈的叱喝︰“紫微星盤!他***,你是北辰紫微!”

    楚易又如被雷霆轟擊,又是驚駭又是迷亂,萬萬沒有想到這沉溺于聲色犬馬的太平王爺竟然會是魔門紫微大帝!

    這妖人的紫微星盤是魔門第二神兵,排名猶在楚狂歌太乙離火刀之上,難怪會有如此威力!

    剎那之間,忽然明白昨夜角蟒魔祖會選擇在齊王府刺殺皇帝了。想到自己四人竟然眼巴巴地自投羅網,費盡唇舌讓這魔門魁首為他們平反,他的口中頓時滿是苦水,又麻又澀。

    李玄大笑道︰“現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嗎?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兩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送死,這番盛情,本王卻之不恭哪!”

    光芒怒爆,氣浪橫飛。不等楚易有任何喘息之機,紫微星盤、玉笙、琴聲……又已排山倒海似的猛攻圍襲。

    氣浪轟卷,剎那間楚易又接連捱了數十次重擊,“格啦啦!”一陣脆響,臂骨、腿骨、踝骨、十二經脈……盡皆震斷碎裂,疼得幾欲暈厥。

    李玄的笑聲在耳邊轟然回蕩︰“牛鼻子,你的張師兄、商師妹昨兒剛剛自投羅網,今天你又慌不迭地來自尋死路。嘿嘿,敢情你們靈寶派修的都是‘尸解道’嗎?”

    李芝儀、楚狂歌狂怒至極,嘶聲喝罵不已。但此時兩人的神識已經雙雙重傷,楚易又已經脈俱斷,幾無反抗之力了。

    李玄已勝券在握,有恃無恐,他們罵得越厲害,他越是得意歡喜。一邊狂風暴雨似的急攻,一邊喋喋不休地冷嘲熱諷,貓玩耗子般的恣意羞辱玩弄,將來龍去脈說了個明明白白。

    原來,昨夜听說妖魔妄圖冒充李芝儀行刺皇帝之後,張宿、商歌二人不約而同地趕往齊王府通稟消息。

    李玄故意將他們誘往興慶宮,使之雙雙落入了魔門群凶的陷阱。兩人不但中計被擒,更被誣陷為叛黨刺客,百口莫辯。

    在李玄等人的暗示下,宣王黨系的李木甫等人大喜,乘機落井下石,羅織逆反罪名,構陷太子及其黨羽大臣,大肆搜捕異己。京城內頓時腥風血雨,人人自危。

    同時,圍攻華山的魔門群凶眼看極難擒住楚易,便另生一計,以心魔**附身于張五真,搶先一步趕回京城,栽贓陷害李芝儀、唐夢杳等人。

    龍虎天師道一則不明真相,二則妄圖借此良機扳倒茅山上清派、靈寶派兩大同道勁敵,一統道門,因此大張旗鼓地慫恿道門各派一齊討伐“亂黨”,在玄都觀設下重伏,等待楚易等人上鉤。

    茅山虞夫人等少數正直之士,因為對此稍有質疑,又在李玄等人的挑唆與暗示下,被指成叛黨同謀,紛紛遭擒,鎮困在慈恩寺大雁塔中,交由大悲方丈等佛門絕頂高手看守。

    听到這里,楚易才對前因後果知道了個大概,又是驚怒又是訝異︰“這廝既是魔門妖帝,為何不直接弒帝篡位,利用朝廷之力扶植魔門,剿滅道佛,收齊軒轅六寶?以他的地位、勢力和修為,這幾十年中若要想取代唐元宗,直如探囊取物,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轉念一想,旋即了然︰“是了。這些魔門妖人最怕的便是道佛各派團結合力,倘若正面壓迫,只會引起道佛諸派的聯手反擊,即便他當上皇帝也朝不保夕。這廝隱忍這麼多年,為的便是暗中挑撥,誘使道門、佛門自相殘殺,兵不血刃而得天下!”

    李玄心中暢快至極,哈哈大笑道︰“兩位放心,你們死了之後,靈寶派尚存的女弟子、太乙天帝門的三十幾位姬妾丫鬟,以及這位唐仙子,本王都會好好照料疼愛,讓她們逍遙快活、欲死欲仙的……”

    李芝儀、楚狂歌氣得險些爆炸開來,齊聲厲笑道︰“無恥小人,做你***清秋大夢!”

    話音剛落,楚易突覺經脈劇痛,一股洶洶真氣烈火似的從他斷裂的經絡上席卷沖過,直灌雙臂。

    “呼!”碧光怒舞,天樞劍破袖沖出,和太乙離火刀一齊怒旋爆射,破入紫微星盤之中!

    “轟隆!”巨震轟鳴,天搖地動。琴笙頓時走調,那團銀白光輪也反彈拋飛。

    耳畔驚呼、怒吼齊齊交迸,楚易被狂猛氣浪推送,身不由己沖天飛出,人劍合一,帶著熊熊火焰轟然直指。

    氣光怒爆處,秘室頂角應聲震裂開一條大縫,光芒刺目。

    剎那之間,楚狂歌、李芝儀竟以兩傷法術焚天訣強行調集周身真氣,畢全力于一擊,硬生生將固若金湯的秘室震開了一個豁口!

    李玄又驚又怒,哈哈大笑道︰“強弩之末,看你如何穿縞素!不如本王送你上三清九宸!”

    砰地一聲,一道凌厲氣浪再度當胸破入,楚易喉中一甜,仿佛突然被劈成了兩半,劇痛欲死,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人卻從那屋頂裂縫沖天拋飛。

    夜色淒迷,大雪紛飛,他橫空撞折了幾株梅樹,砰地重重摔落,血花蒙蒙飛灑,噴濺得雪地斑斑艷紅。

    風聲悲涼地嗚咽著,梅花紛紛飄落,冰冷的雪花紛亂撲面。溫熱腥咸的鮮血流入眼楮,火辣辣地酸疼刺痛,視野血紅而朦朧。

    楚易血人似的蜷縮在地,劇烈地抽搐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遍體鱗傷,經脈斷毀,劇痛得幾近麻木,就連手指也不能動彈絲毫。但比起心中熊熊的怒火,這火燒火燎的灼痛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前方,人影閃爍,玉笙激奏。

    合著妖邪詭異的節奏,一雙玲瓏似玉的赤足在雪地里韻律地走著,在他眼前停了下來。翠綠的裙擺鼓舞翻飛,時而露出雪白晶瑩的小腿,濃香撲鼻。

    楚易費盡全力,抬頭望去,一個風華絕代的綠衣美人俏生生地站在梅花樹下,櫻唇綻破,十指彈舞,悠揚地吹奏著碧玉笙。美目流盼,梨渦淺淺,眉心的瑪瑙花鈿灼灼鮮艷,將那妖嬈絕世的容顏襯托得更加目眩神迷。

    他生平所見過的女子當中,晏小仙、蕭晚晴、翩翩無一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但和她比起來,竟仍稍遜色半分。只是她雍容妖媚之中,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邪森寒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天山一夜**,掐指已近三年。不知楚郎別來無恙?”

    一曲終了,她放下玉笙,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柔媚的聲音像春風拂過他的耳梢。但不知何以,楚易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丹田內,傳出楚狂歌悲怒的狂笑︰“拜蕭天仙所賜,寡人生不生,死不死,好得很哪。”聲音嘶啞虛弱,受傷極重。

    楚易聞言大震,原來這個妖嬈女子才是天下第一魔女蕭太真!瞧她雪膚如凝脂瑩玉,吹彈欲破,眼角唇邊沒有一絲皺紋,容顏竟比童女還要嬌嫩,怎麼看也不像將近兩百歲的妖女。

    蕭太真咯咯一笑,艷光四射,柔聲道︰“楚郎當年若不棄妾身而去,又怎會有今日?咎由自取,卻反倒來怪人家,好沒道理。”

    她素手一揮,絲帶飛卷,將楚易緊緊纏住,飄然掠回沉香閣中。

    砰地一聲,他被重重拋落在地,劇疼攻心,差點沒暈厥。

    燈火跳躍,屋內桌案傾倒,一片狼籍。唐夢杳被封住經脈,軟軟地伏在案上,正好與他四目相對,臉上酡紅,妙目中盡是驚怒悔恨與關切擔憂。

    蕭晚晴抱琴盈盈拜倒,恭聲道︰“徒兒晚晴叩見師尊。”

    楚易大震︰“她果然也是天仙派妖女!”殘存的一絲僥幸也被瞬間粉碎了,心中忽然一陣大痛。這一剎那,被欺騙的憤怒、傷心竟遠遠超過了痛楚和恐懼。

    楚狂歌怒極反笑︰“不錯,寡人早該想到了!這丫頭姓蕭,又穿著一身綠衣,豈會和你沒有關系?嘿嘿,枉我還對她贊譽有加,真他奶奶瞎了眼啦!”

    蕭晚晴微笑不語,但妙目中卻閃過一絲淡不可察的黯然譏誚之色。

    蕭太真嫣然一笑道︰“這倒也不能怪你。她是妾身的秘密武器,自小修練玉女天仙訣,迄今仍是處子之身。楚郎探察不到她體內存在著雙修真氣,自然猜不到她是妾身的好徒弟啦。”

    “師尊……”翩翩臉色慘白,也搖搖晃晃地伏倒在地,嘴角強牽起一絲笑容,櫻唇翕動,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先前琴笙合奏的重擊,已震斷了她的奇經八脈,就連七魂六魄也險些飛散離竅。

    蕭太真摸了摸她的頭頂,柔聲道︰“好孩子,你受委屈啦。你此次指揮得當,處變不驚,立了大功。放心吧,師尊一定治好你的傷,讓你比從前更勝十倍。”

    翩翩眼圈一紅,點著頭,淚珠不斷地從清澈藍眸中涌出,蒼白的臉顏卻綻放出歡喜燦爛的笑容。

    在師尊面前,這妖媚狠毒的魔女竟變得猶如孩子一般單純乖巧。

    李玄自顧把玩著天地洪爐,掩抑不住狂喜激動,微笑道︰“太真,現在軒轅六寶已有大半落入你我囊中,等到我們收齊六寶,駕御四靈,修成軒轅仙經,三界九天,又有誰是敵手?”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芝儀大罵不絕,楚易心里悲怒難抑,迷糊中淒然忖想︰“妖魔當道,大劫難逃……老天哪老天,難道你竟沒長眼嗎?”

    又听楚狂歌哈哈笑道︰“李玄呀李玄,枉你還是神門紫微大帝,你以為蕭太真這蛇蠍毒婦會甘心與你分享軒轅六寶嗎?她不過是拿你當工具罷了,等六寶收齊,第一個死的便是你!”

    “呸,楚郎,你死到臨頭,還想挑撥離間嗎?”蕭太真笑吟吟地啐了一口,秋波一轉,凝視著李玄,嫣然道︰“李郎,這兩人好歹都是散仙,這般處死也忒浪費啦。不如咱們將他們煉成元嬰金丹,一齊服下,你說好不好?”

    李玄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本王修練了這麼多年,吞斂的修真元神不可計數,卻從沒吃過散仙的元嬰金丹,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說到最後一句,雙目灼灼閃光,殺機大作,手掌一攤,天地洪爐碧光大盛,呼呼急轉。

    楚易呼吸一窒,只覺得炎風撲面,眼花繚亂,一股強大的渦旋力將他陡然拔地吸起。

    蕭太真嘴角勾起一絲妖媚而森冷的微笑,朝著楚易盈盈行了一禮,柔聲道︰“天寒地凍,請君入甕……”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陣詭異的呼嘯,此起彼伏,急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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