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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樹下野狐]仙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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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1:24
第六卷  第一章 朱雀七宿


月光如水,碧湖波蕩。

    夜風吹來,梅花簌簌如雨,繽紛地灑落在李思思的雲髻上、笑靨上,灑落在那鼓舞不息的羅裳裙袂上……美得就象一個淒幻絕麗的夢。

    李思思衣帶飄飛,嫣然一笑,柔聲道︰“七哥,你沒事我就放心啦。”

    楚易心亂如麻,又是驚愕又是震駭,難道甦瓔瓔所說的“恩公”竟然就是她?

    但是李思思為什麼要救出張宿?太子是不是她刺殺的?那個與自己打了個照面的驚世奇人是她麼?她為什麼竟能認出自己便是“李玄”呢……

    剎那間,無數的疑問參雜著不祥預感,狂潮怒浪似的涌過心頭,將他卷溺其間,呼吸不得,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七哥?”甦瓔瓔突然醒過神來,睜大妙目,奇道,“恩公,你說他……他是你的哥哥?那……那我哥呢?”

    心中大急,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竟發起顫來。

    李思思微笑道︰“甦姑娘放心,你哥哥已經逃出慈恩寺了,孤家和他約好了在仙宜觀會合。你到了那里,自然便能見到他了。”

    甦瓔瓔失聲道︰“仙宜觀?孤家?難道恩公你竟是仙宜公主?”

    驀地轉身,大眼滴溜溜直轉,驚愕地打量著楚易,道“那麼,你……你豈不就是當今的皇帝麼?”

    “甦姑娘,孤家又不止一個哥哥……”

    李思思掩袖吃吃而笑,柔聲道︰“他是孤家的七哥齊王,你若要謝,便謝謝他吧。就是他籌劃著救出張真人呢。”

    楚易心中陡震,莫非這一切竟是李玄未死之前布置的詭計?

    但是,靈寶派已被魔門整得全軍覆沒,張宿亦已奄奄一息,李玄又為何冒險將這死敵從慈恩寺救出?

    難道其中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麼?

    李思思與紫微門之間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與李玄之間,究竟還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楚易越想越亂,疑竇叢生,那凜然不安的感覺越發濃重了,心中驀地涌起後悔之意︰早知道這樣,就不該將李玄一劍殺了。

    如果當時將李玄的神識吞融合並,這些疑難問題便全迎刃而解了,自己也不必擔心被李思思瞧出破綻。

    猛地把心一橫,暗想︰“罷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套套李思思的口風再說。她若真起了疑心,大不了將她殺了,讓仙妹假冒她便是。”

    當下哈哈一笑,光芒閃耀,索性變化為李玄模樣,笑道︰“甦姑娘,張真人清心寡欲,德高望重,豈會是奸佞叛黨?必是受了妖人陷害才會如此。本王若不救他,又怎對得起普天下的忠臣義士?”

    甦瓔瓔“啊”地一聲,又驚又喜,急忙行禮稱謝。

    她雖然還是個單純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女,卻也知道齊王權勢燻天,神通廣大,既然他肯插手相助,一切便大有轉機。

    便在此時,只听西北方向“轟”地一聲炸響,天地俱白。

    三人心中俱是一凜,循聲望去,只見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象是幾條黑龍、赤蛇交相纏舞,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側耳傾听,呼吼吶喊聲如炸開鍋般,此起彼伏。

    楚易皺眉道︰“是了,多半是慈恩寺的囚犯逃出來啦。眼下那些和尚正在四處搜索張真人,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回到仙宜觀與甦少俠會合吧。”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甦姑娘,還得委屈你和張真人在孤家的無花瓶里待上片刻了。”

    當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碧綠光潔的玉瓶,將張宿和甦瓔瓔一起當頭兜入,藏入懷中。

    楚易與李思思一齊念訣隱身,並肩御風飛掠,越過曲江池,朝北邊親仁坊方向飛去。

    為了探測李思思的深淺,楚易故意全速飛行,念力掃處,發覺她真氣陰柔,綿長細密;心跳呼吸暗合某種節奏,時快時慢,若有若無,詭異已極。

    楚易靈光一閃,想起在秦陵墓室中看過的那卷太古水族的《幽天**》,忖道︰“是了,從這妖女真氣循環的狀態判斷,‘斷續有無,變化無形’,似乎修煉的便是這種奇功。我在慈恩寺遇見的那人,真氣威猛狂霸,生生不息,應當是木宗高手,不會是她……難道刺殺太子的,另有其人?”

    思忖間,兩人去勢如電,風聲呼呼,屋瓦街巷從下方急速倒掠而過。

    放眼望去,只見火光點點,無數金吾衛叱呵著縱馬狂奔,從街頭巷尾穿插奔過,潮水似的朝著康王府匯集而去。

    楚易心中一凜,猜想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們才這般心急火燎地趕去救駕。

    但此時康王府中聚集了眾多道佛高手,即便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皇帝和滿朝文武也可安然無恙。

    親仁坊與安邑坊東西相隔,兩人不願撞上道佛諸人,于是繞道而行。斜里穿過永寧坊,直沖仙宜女冠觀。

    “轟!”“轟!”

    仙宜觀的樓閣碧瓦歷歷在望,兩人正欲俯沖而下,卻听觀內傳來兩聲震耳欲聾的炸響,整座三清殿沖天掀起,碎瓦斷粱四射橫飛!

    楚易、李思思大吃一驚,凌空頓住身形,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來,又听“嗚——嗷!”一聲嘶吼,觀內突然烈焰高竄,火光熊熊,將夜空燒得彤紅一片。

    轟鳴聲中,一道紫紅的熾光沖天飛起,當空炸爆,驀地變化為一條紅鱗碧眼的巨翼蛇獸,飛騰狂甩,咆哮如雷。

    “翼火蛇!”

    楚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楮,這怪物赫然竟是當日在華山蓮花峰內,楚易親眼所見的太古凶獸!

    “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又回蕩起這首上古讖謠。

    原以為這凶獸解印逃脫之後,會回到南荒一帶肆虐為亂,想不到竟會出現在長安城中,更料不到竟會在仙宜觀與它邂逅!

    就在這時,翼火蛇似是听見了他的驚呼,轉過頭,三只碧眼猙獰地瞪視著楚易二人,發出一聲淒烈的怒吼,驀地弓身彈尾,狂飆似的疾沖而來。

    “呼!”妖蛇三眼凶光爆射,巨口張處,一團紫紅的火彈怒爆射至!

    炎風撲面,呼吸一窒,楚易下意識地便想取出紫光神鏡,將這火球反射擊回,而後再以龍幡、虎符等法寶鎮伏蛇妖……

    但隨即又想到李思思就在身側,自己如果使出這些法寶,立刻露出馬腳。

    “七哥小心!”就他稍一遲疑的瞬間,李思思嬌叱飛舞,倏地擋在他身前,雙袖呼呼鼓卷,迎撞上那團火球。

    “ !”火浪四炸,紅光耀眼。

    李思思“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頓時翻身飛跌,一頭撞入楚易懷中,臉白如紙,雙眼緊閉,竟似暈了過去。

    “妹子!”

    楚易心中大震,念力察探,發覺她經脈完好,方甫松了一口氣。不及多想,抱著她陀螺似的旋身急轉,將她後沖帶來的巨力瞬間卸去。

    翼火蛇怒吼飛舞,窮追不舍,炎球接連不斷地爆射而來。

    倉促間,楚易來不及取出紫微星盤,只好懷抱佳人,上掠下竄,一味躲閃。

    “咻咻”激響,流火縱橫,擦著兩人呼嘯而過,星矢似的沖入四周的街坊曲巷。

    爆炸四起,光焰沖天,親仁坊登時變成茫茫火海。

    街坊百姓紛紛驚醒,起初還只道是誰在里巷里燃放煙火,但再一細瞧,無不驚呼吶喊,奪門倉皇逃出。

    但如此時里坊大門早已緊緊鎖閉,一時不能沖出,人群大亂,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奔轉,場面混亂已極。

    火勢蔓延極快,轉瞬間,房屋、樓牆急速坍塌,已有十幾人被斷粱崩垣壓在下面,慘呼不已。

    風聲、烈火聲、呼喊聲、哭叫聲、叱喝聲……交織在一起,猶如鼎沸。

    楚易大凜,心道︰“再不將這妖獸殺死,這些老百姓可真要遭殃了!”

    翻出紫微星盤,喝道︰“妖孽受死!”腦中電光石火似的閃過李玄的諸多招式,依樣畫葫蘆,源源不斷地使了出來。

    李玄修行的乃是水宗法術,楚易遍閱上古秘籍之後,對于水宗真氣的運行、法術的訣竅……都已了然在胸,此刻現學現賣,倒也相差無幾。

    星盤飛轉,銀光爆舞,接連不斷地撞上飛射而來的火球。

    但听轟隆迭震,火浪四炸迸飛,奼紫嫣紅,晃得楚易眼都花了,胸口一窒,只覺氣浪洶涌,排山倒海地拍來,難受之極。

    當下大吼一聲,順勢借力,翻身沖天飛起,又朝著仙宜觀那片熊熊火海沖落。

    心中打定主意,就在這廢墟中擊殺妖獸,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連累更多的百姓。

    蛇獸不依不饒,咆哮尾追,火球在夜空中劃過道道艷紫的弧線,與星盤次第激撞,炸散如漫天煙火,流麗萬端。

    這翼火蛇是太古南荒凶獸,生性桀驁暴戾,被封印了數千年,一旦放出,猶如決堤洪水,更是凶暴如狂。

    楚易接連震飛了十七個火球,雙臂酥麻,氣血翻涌,心中大為駭異,想不到它竟這般狂猛!

    自己若想不借助各**寶,又不暴露法身真貌,僅憑著這些似是而非的招法,將它擊斃,只怕難如登天。

    心中一動,驀地想起那卷《靈犀御獸**之心心相印訣》。

    這種靈犀法術由火族大神祝融獨創,講究的是通過意念,感應凶獸的元神心思,以求靈智相通,從而加以誘導,隨心駕御。

    但初學者如果心志不堅、定力不強,不但不能駕御凶獸,反而可能被它控制反噬,魂飛魄散。

    楚易研習不過幾日,若換了平時,絕對不敢冒此大險,然而此刻千鈞一發,也顧不得許多了。

    反正他也無意收伏這凶獸,只要控制其元神,乘隙將它擊殺,就算大功告成。

    于是再不遲疑,一邊繞著道觀中的殘垣斷壁,閃避飛逃;一邊凝神聚意,默念法訣,感應妖獸元神。

    楚易念力綿綿察探,過了片刻,只覺得耳中轟然一響,一股莫名的憤怒、悲郁、囂狂、怒恨……涌上心頭,沒來由地直想縱聲狂吼。

    心中又驚又喜,知道已和它神識漸相重合。當下屏除雜念,全神貫注在蛇獸之上,滔滔不絕地傳達悲沮、頹唐、傷心……等諸多意念。

    此法果然奏效。過不多時,翼火蛇凶焰大斂,速度漸漸減慢,噴出火球的力量與熱度也大不如前。

    又過片刻,蛇獸突然哀鳴一聲,雙翼平張,長尾勾卷,當空盤旋飛舞,怔怔地瞪著楚易,發出一陣陣悲涼的嘶吼,象是傷心彷徨,心灰意懶。

    楚易大喜,正待畢集真氣,給它致命一擊,卻听一聲驚雷似的大吼︰“妖孽,吃貧道一劍!”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白光怒舞飛射,如閃電橫空,倏地沒入翼火蛇肚腹之中。

    “吃!”

    墨綠色的血汁沖天噴射,蛇獸陡然一震,全身收縮,三眼凶光怒爆,徐徐張開血盆巨口,發出低沉而凶暴的嗚鳴,適才的悲沮頹廢頃刻蕩然無存。

    楚易暗呼糟糕,心中大罵︰“哪來的白痴牛鼻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從適才這一劍“白虹貫日”來看,來者應當是上清青城劍派的真仙級高手,雖然真氣雄渾,勢如雷電,但要想了斷蛇獸,還差了不少火候。

    結果適得其反,反倒將這妖獸從恍惚悲沮的狀態中驚醒,凶性激爆。

    眼下即便楚易故技重施,警覺的蛇獸,也必定不會再度中計了。

    翼火蛇轉過頭,三眼綠光閃耀,狂怒地瞪視著東南方偷襲自己的道人,長舌吞吐,獠牙森森。

    突然嘶聲狂吼,巨翼暴張,周身膨脹數倍有余,赤彤如血。紅光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屋頂的道人猛沖而去。

    那青衣道人見它被自己傾力重擊,竟然還絲毫無恙,早已目瞪口呆,方寸大亂,此刻見它雷霆似的猛撲而來,怔怔站在檐角,一時竟不知躲避。

    “師叔小心!”

    旁邊的五個年青的青衣道士大驚失色,紛紛搶身上前,銀光爆舞,五柄長劍破空射出,團團亂轉,當空組成梅花劍陣。

    翼火蛇怒吼呼號,巨翼猛然合擊。

    “轟!”

    炎風掃處,五柄長劍突然斷碎炸散,化為無數艷紅灼熱的鐵塊,流星雨似的漫天倒射。

    那五名青城道士避之不及,頃刻間被萬千斷鐵貫體穿過,慘叫悲呼,翻身摔跌落地。

    尸身滾處,鮮血激射,青煙亂竄,血肉焦臭的氣味迅速彌漫開來。

    青衣道人如夢初醒,倉促間大吼一聲,雙掌碧光迸爆,化為一道熾烈光刀,但還不等成型,已被一團紫紅火球轟然炸散,結結實實地打在胸口!

    “嗤嗤嗤嗤!”

    青衣道人嘶聲慘呼,全身烈焰高竄,雙手狂亂地撕扯揮舞,瞬間便只剩下了一具漆黑焦骨,跌跌撞撞地奔了幾步,頹然崩塌,被狂風吹散如齏粉。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又驚又怒,正待全力反擊,又听見遠遠地有人喝道︰“皇上有旨,殺了妖怪,救出仙宜公主,封千戶侯!”

    “咻咻”之聲大作,漫天亂箭飛舞,夾雜著數不盡的神兵利器,四面八方朝翼火蛇攢射而去。

    蛇獸團團飛舞,將箭矢繽紛打散,卻被幾件神兵、法寶貫體穿過,痛吼聲中,驀地沖天飛起,逃之夭夭。

    “別讓蛇怪跑了!”

    “殺了這妖孽,為白師叔報仇!”

    道觀外蹄聲如潮,吶喊如雷,無數兵士、和尚、道士紛紛涌入,又有十幾道人影破空飛起,追殺翼火蛇去了。

    楚易松了口氣,抱著李思思坐倒在地,四周火焰熊熊,屋舍轟塌,不斷有斷木橫梁掉落在地,富麗壯觀的仙宜觀轉瞬間已變成殘垣瓦礫。

    數十名金吾衛圍涌而來,瞧見兩人,歡聲長呼道︰“趙將軍,找到啦!找到啦!公主在這里!”

    那名姓趙的將官沖上前來,“啊”地一聲,又驚又喜,失聲叫道︰“齊王!您……您怎麼也在這里?這可太好啦,我們正滿城找您呢!”

    眼看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無意間連立兩大功,那趙姓將官激動得聲音都不自然起來,目光四掃,奇道︰“伍妃娘娘呢?她不是和王爺一起,被那妖人抓去的麼?”

    楚易正待說話,卻見懷中李思思微微一震,睜開美目,神情奇怪地凝視著自己,心中一震,沉聲喝道︰“哪來這麼多廢話!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里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

    趙姓將官邀功心切,如獲至寶,急忙叫眾士兵將楚易二人扶上馬車,送回齊王府;自己則急匆匆地帶兵趕往慈恩寺去了。

    親仁坊火勢沖天,混亂一片。

    楚易坐在馬車內,朝外望去,只見救火隊已然趕到,無數水龍縱橫噴舞,象下著一場傾盆大雨。

    老百姓們哭喊著想要沖進火海,救出陷在其中的親人,卻被士兵阻擋在外。號哭、悲啼、吶喊……交相並奏,扣人心弦。

    眼見除夕團圓之夜竟忽然變成了永訣,楚易心情也變得黯然沉郁起來,忖道︰“二十八宿都已解印逃出,單這一只,已這麼凶狂難當,加在一起可想而知。若不盡早收齊六寶,平定大劫,天下的老百姓真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念頭未已,卻听李思思嘆了口氣,道︰“七哥,你今日好生古怪,失魂落魄,象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剛才你為何不用那招‘移星換斗’,封印翼火蛇獸?”

    楚易心頭一凜,正待解釋,卻見她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自己,嘆道︰“是不是因為蕭太真那妖女?原來她的死,竟能讓你這般魂不守舍麼?”

    眼圈忽地一紅,嘴角勾起一絲淒涼的笑意,柔聲道︰“七哥,七哥……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也會如此難過麼?”

    月光斜照入窗,雪白地鍍在她的臉上,眼波盈盈,笑容又是淒婉又是妖媚,也不知究竟是傷心、嫉妒還是歡喜。

    想起她適才不顧一切地擋在自己身前,楚易心頭突突亂跳,頓時涌起莫名的愛憐之意。

    一時間竟忘了自己不過是她冒牌的哥哥,忍不住握住她那柔若無骨的縴手,微笑道︰“傻妹子,咱們修仙煉神,為的不就是長生不死麼?有朝一日,你若是‘死’了,那也是因為和我一道尸解成仙,到天界逍遙快活去了。”

    李思思嫣然一笑,甚是歡喜,淚水卻突然流了下來,俏臉暈紅,搖頭太息道︰“七哥,我才不稀罕什麼仙界。我們是仙侶也罷,是冤孽也罷,只要真能和你長相廝守,就算是日日夜夜在地獄的刀山火海里煎熬,萬劫不復,永無超脫,我也甘之若飴……”

    話語淡然輕柔,但听在楚易的耳朵里,卻宛如震了兩聲驚雷。心中百感翻陳,忖道︰“想不到她對自己兄長竟如此痴情!雖是逆倫冤孽,卻也可憐可嘆。只可惜竟會喜歡李玄這等奸賊,真可謂明珠暗投了。”

    他原本就是善良多情之人,與楚狂歌合體之後,變得越發風流放浪,同時又桀驁不羈,對世間禮法視如無物。

    此刻听李思思這般表白,又是同情又是惋嘆,對她的警惕排斥之意,竟不由得消減了大半。

    “嗚——哦!”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又傳來一聲尖銳破雲的嘯吼。既而四面八方又響起陣陣怪吼,如崩雷海嘯,此起彼伏,震得眾人毛骨悚然,肝膽盡寒。

    楚易眯起火眼金楮,循聲遠眺,南邊夜穹彩雲密布,妖氣沖天,隱隱可以瞧見一個幽藍的怪物回旋翱翔。

    楚易心中大凜,失聲道︰“九角月鹿!”

    那怪獸又象角鹿又象麒麟,通體藍鱗閃耀,九角交錯,獠牙如刀,說不出的猙獰凶惡,正是二十八宿中的另一南荒凶獸。

    “齊王好眼力!”

    車外傳來一聲喝彩,空中碧影一閃,一個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晃晃悠悠地落在車尾,翹著二郎腿,一蕩一蕩。赫然正是當今道門十大散仙之一的杜采石。

    眾衛士見他趕來,心中大寬,紛紛行禮致意。

    幾個青城道士拜倒在地,哭道︰“師尊,白師叔他……他老人家……被翼火蛇害死了!”

    楚易眉頭一皺,心道︰“原來是他。”

    青城玄真道院有三個真仙級的高手,號稱“三玄真仙”,其中叫白玄池,是杜采石的師弟,為人鹵莽,好勇斗狠。剛才稀里糊涂死在蛇獸火球下的,想必就是此人了。

    杜采石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悲楚的神色,但立即又恢復常態,微笑道︰“王爺、公主,今晚群魔亂舞,朱雀七宿此起彼伏,可不太平。貧道奉陛下御旨,特來保安護駕。”

    “朱雀七宿?”李思思花容微變,妙目中閃過駭異之色。

    楚易心頭亦是一陣劇震,又驚又怒,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凶獸齊出,天下大亂,難道那讖語真要應驗麼?

    杜采石山羊胡子隨風搖擺,搖頭晃腦道︰“不錯。方才短短一刻鐘之內,京城內外已經出現了太古南荒七大凶獸,搞得除夕之夜,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眼珠滴溜溜一轉,笑嘻嘻地道︰“不過王爺放心,道佛各派奉旨齊心協力,降妖除魔,很快便能將這些妖獸逐出京城了。再過幾日,定可一一降伏,作為仙佛大會的祭禮。”

    “糟了!七哥……”

    李思思秀眉緊蹙,握緊楚易的手,暗地傳音道,“我還以為那蛇獸出現在仙宜觀是個意外,但現在看來,定是神門各派知道了你我的計劃,所以搶先一步,調遣這些凶獸,到這兒破壞來啦!”

    楚易聞言大凜,李玄與魔門各派關系微妙,昨日那連串事件之後,雙方罅隙更深。

    他正是生怕魔門各派過河拆橋,對李玄痛下殺手,壞了自己大事;所以才設計讓魔門相信“秦皇轉世”搶了軒轅五寶,且還會在仙佛大會上露面,使得魔門不敢打草驚蛇,輕舉妄動。

    今夜他故意變回“秦皇轉世”,在道佛各派面前大鬧康王府,也是將計就計,讓這計劃首尾呼應,天衣無縫。算定了魔門各派一旦得到這個消息,即便還有些須疑慮,也多半會蕩然無存。

    但是,李玄與李思思的計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救出張宿?

    仙宜觀中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究竟是什麼毒辣陰謀,竟能將魔門激怒至此?

    竟使得魔門不顧仙佛大會召開在即,不顧會否驚動道佛諸門、“秦皇轉世”,甚至不惜調集南荒七大凶獸,攪個昏天黑地,也要將李玄二人置于死地?

    楚易想得頭大如斗,心亂如麻,恨不能直接逼問李思思,卻偏偏不能開口,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這大年三十之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彼此之間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又偏偏雲遮霧繞,看不分明。

    蕭晚晴與晏小仙冰雪聰明,猶勝于己,倘若她們現在就在身邊,或許便能瞧出些端倪了……

    一念及此,楚易突然想起二女仍然在康王府內,心中頓時一沉,冷汗直冒。是了!今夜妖魔橫行,京城大亂,她們也不知怎樣了?

    一時滿心牽掛,再無暇多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握了握李思思的手,傳音道︰“妹子,你說的極是。你先回我府中等著,七哥先去打探打探風聲,看看究竟是不是神門要對付我們。”

    也不等她回話,匆匆躍出馬車,叫道︰“杜仙人,請你將公主護送回本王府。本王給皇兄復命,去去就來。”翻身騎上一匹駿馬,朝著康王府疾馳而去。

    “王爺小心!”數十名金吾衛生怕有失,驚呼聲中,急忙縱馬追隨。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大街上擠滿了逃出來的人群,哭聲、喊叫聲處處可聞。

    除了親仁坊之外,京城內許多街坊也慘遭涂炭,就連那些巍峨壯麗的寺廟,也變成了狼籍廢墟,觸目驚心。

    大隊大隊的金吾衛士呼嘯馳騁,將人群隔離開來,向特定區域驅趕,防止流氓無賴趁火打劫、行凶作亂。

    楚易策馬狂奔,眾金吾衛瞧見他,無不紛紛行禮讓道。

    到了康王府門前,還不等他翻身下馬,便听見一個清甜柔媚的聲音在耳畔叫道︰“楚郎,你可算來啦!”

    一個俏丫鬟撥開人群,沖上前來,眼波盈盈,含笑帶淚,又是歡喜,又是焦急,正是蕭晚晴。

    楚易大喜,也不顧身份有別,跳下馬,一把將緊緊她抱住,笑道︰“虧得你們沒事!”心中登時松了口長氣。

    門前眾人瞧見,無不哄然。雖然早知道齊王風流好色,但想不到他竟對這小丫鬟如此寵愛,一時間,無不對她刮目相看。

    先前與蕭晚晴待在一起的齊王府僕役,更是後悔不迭,早知如此,就該對她再多獻些殷勤,多拍些馬屁,說不定從此青雲直上,也未可知。

    蕭晚晴臉上燒燙,甜蜜無已。臉色忽然又是一變,傳音道︰“是了,楚郎,剛才晏妹妹追著李木甫的佷子去啦,我勸她不住……”

    “什麼?李東侯?”

    楚易吃了一驚,險些叫出聲來,想起那小子對晏小仙的垂涎之狀,更是不安,傳音道︰“到底怎麼回事?仙妹被他認出來了麼?”

    蕭晚晴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她瞧見李東侯耍虐你的那匹‘黑麒麟’,氣惱不過,定要將它救回……”

    楚易愕然道︰“黑麒麟?”驀地想起那是晏小仙給自己毛驢起的諢名,不由莞爾失笑,隨即又皺眉奇道︰“黑麒麟怎會到了李東侯那小賊手中?”

    他與那匹毛驢分別雖不過數日,卻已恍如隔世。此刻听蕭晚晴提起,就象是听見失散多年的親人故友的消息,心中頓時涌起一陣暖意,大為關切。

    蕭晚晴道︰“我听晏妹妹說啦,這小賊對楚郎恨之入骨。想必他抓不到你,所以便拿了黑麒麟撒氣。”當下將來龍去脈簡扼地說了一遍。

    原來先前蕭、晏二女听說齊王李玄被“秦皇轉世”擒走,立即猜出多半是楚易耍的金蟬脫殼之計,因此雖然忐忑,倒也並不十分焦急,依舊留在康王府中,等候消息。

    但到了半個時辰前,星日神馬、鬼眼金羊、翼火蛇妖……等凶獸突然一齊現身長安,肆虐作亂。片刻之間,四處起火,傷亡不計其數。

    消息傳到康王府,百官驚慌失措,宴會頓即取消。唐元宗命道佛各派傾力剿滅妖魔,並護衛眾人安全。

    混亂中,晏小仙瞧見龍虎道士簇擁著李東侯上了一輛四駕馬車,而那馬車背後赫然拖了楚易的黑毛驢。

    毛驢渾身傷痕,一瘸一拐,也不知受了多少虐待。被風馳電掣的馬車拖著蹌踉奔跑,終于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一路橫拖而去。

    楚易听得大怒,脫口喝道︰“小賊竟敢如此囂狂……”

    見四周眾人驚駭地盯著自己,霍然醒悟,忍住怒氣,咬牙傳音道︰“他***,這小賊落到我手中,瞧我不把他變作毛驢,成天到晚地拉磨。”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晏妹妹氣憤不過,說什麼也要救出毛驢,懲戒那小賊。所以便尾隨著他們去了。讓我們會合之後,先回王府,她自會帶著黑麒麟回去……”

    楚易搖頭沉吟道︰“不成。李木甫那老賊與龍虎山的牛鼻子狼狽為奸,今晚又有這麼多妖魔出沒,他府里必定有許多天師賊道鎮守。仙妹雖然機靈百變,但這般單身前去,未免太過危險,咱們立即趕去接應。”

    蕭晚晴嫣然一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啦。我已經在晏妹妹身上灑了‘青蚨子母香’。”頓了頓,道︰“是了,楚郎,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遇上了什麼人麼?”

    楚易眼前倏地閃過白衣女子那清麗絕俗的身影,心中  狂跳,驀一斂神,微笑道︰“說來話長,路上再慢慢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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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幕後天師(1-2)

烏雲飛涌,明月穿梭。

    月光忽明忽暗,雪亮地照著李府大宅,屋瓦上寒霜凝結,閃耀著淡淡的白光。

    內府花園中,假山嶙峋,竹林蒼翠,郁郁蔥蔥的枝葉探出牆外,在風中沙沙作響。

    李府內戒備森嚴,四處都是甲冑衛士,眼神凌厲,警惕掃望。

    黃袍羽冠的龍虎道士穿插其間,來來往往,其中不乏仙、真級高人。

    晏小仙屏息凝神,藏在假山秘洞之內,秋波流轉,觀察著四周的一舉一動,心底又驚又奇。

    今夜朱雀七宿齊現長安,人心惶惶,也不知有多少王公顯貴要求修真庇護,天師道竟一口氣派出大半弟子鎮守李府,可見李木甫權勢之大、與天師道關系之深。

    馬廄就在數十丈外的東廂房邊上。黑毛驢側臥在地上,肚子微微起伏。遍體鱗傷,皮毛翻卷,身下淌了一汪鮮血,氣息奄奄。

    適才它被四駕馬車飛馳著拖了一路,又遭了一頓鞭撻,縱是鋼筋鐵骨也早已散架。

    此時四蹄均被碗口大小的銅鏈鎖住,就連口鼻也被鐵環扣緊,發不出聲,但依舊可听見它憤怒的嗚鳴。

    晏小仙又氣又怒,心想︰“這姓李的小賊好生無恥,記恨我和大哥,竟拿一個牲畜凌虐撒氣,當真畜生也不如。哼,瞧我怎麼好好地收拾他!”

    她對這黑毛驢極是喜歡,今日瞧見它,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親切。

    對她而言,這只毛驢不僅是故人親友,也是她與楚易之間的月老、紅娘,某種意義上,更是聯結她與從前那個淳樸迂直的“大哥”的唯一橋梁,彌足珍貴。

    正因如此,她不顧一切、等不及楚易回來,也要先行將它冒險救出。

    晏小仙思緒飛轉,想著萬全之策,忽然听見腳步聲響起,一個紫衣小童急匆匆地奔進竹林,慌慌張張地在假山邊站定,接著“嘩啦啦”之聲不絕于耳,居然就在她面前出起小恭來。

    月光下瞧得分明,他眉清目秀,額頭長了顆紅痣,赫然正是李東侯身邊極為得寵的書童抱琴。

    晏小仙心念一動,化嗔為喜︰“正愁沒有飛天翅,你便送來上雲梯!”當下飄然躍出,手藏“吸魂針”,悄無聲息地在他天靈蓋上一拍。

    那書童身子一晃,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頓時僕地身亡。

    晏小仙將他拖入假山深處,而後搖身一變,化作他的模樣,繞過假山,從竹林中鑽出,大搖大擺地朝馬廄走去。

    眾衛士都認得這書童是李東侯面前的紅人,無人上前盤問。

    馬夫遠遠地瞧見,急忙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笑道︰“琴哥兒,公子又想出了什麼新鮮的招數?要扒它的皮,還是抽它的筋?小的手心發癢,正想著怎麼整治這蠢驢呢。”

    那毛驢听見晏小仙的腳步聲,長耳一動,驀地發出一聲歡愉的嗚鳴,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一躍而起,朝她沖來。

    晏小仙心中怦怦直跳,又驚又喜,想不到它通靈至此,竟然能憑自己掩飾過的足音辨別出身份!

    馬夫只道毛驢要沖撞報復,叱喝道︰“孽畜找死!”搶身擋到晏小仙身前,抽鞭便朝毛驢打去。

    “住手!”晏小仙劈手奪過鞭子,厲聲嬌喝,“它若再少了一根寒毛,看公子不扒了你的皮!”

    馬夫馬屁拍到馬蹄上,大感錯愕,嘀咕了幾句,悻悻退讓開來。

    黑毛驢銅鈴似的眼楮濕漉漉地瞪著晏小仙,泫然欲涕,激動已極。搖頭甩尾,想要上前與她親熱,卻被繃直的銅鏈緊緊拖住,半步也前進不得。

    晏小仙微微一笑,朝著馬夫揚眉道︰“公子說了,今日將它折騰得也夠啦,先讓它吃飽睡好,明日再接著玩耍。你還不快……”

    正想讓那馬夫將鎖鏈解開,念力所及,發覺那銅鏈竟是以北海玄冰鐵等混金煉制,堅韌無比,心道︰“奇怪,這可真叫牛刀殺雞,大材小用了……”隱隱之中覺得有些不妙。

    秋波四轉,瞥見四周龍虎道士遠遠圍合,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她心中陡然一沉,驀地想道︰“糟了!這必是一個圈套!混金索不是為了困住麒麟兒,是為了抵擋大哥的天樞劍!”

    一念及此,晏小仙背上涼颼颼的盡是冷汗,霎時間恍然大悟︰“是了!這些牛鼻子想必早已認定‘秦皇轉世’附體到大哥的身上,所以拿麒麟兒當誘餌,引他上鉤來啦!否則以李木甫深沉陰狡的性格,又怎容許李東侯這般胡鬧,拖著毛驢招搖過市,前往康王府?”

    想到這里,她心底一陣森寒後悔,只怪自己太過心急,一時不察,險些落入陷阱。

    眼下大敵環伺,自己稍露破綻,便立即有性命之虞,即便不死,也會淪為誘捕楚易的肉餌。

    當務之急是穩住陣腳,不讓敵人起疑。然後設法安然離開此地,將消息通知大哥,免得他步己後塵,被打個措手不及。

    電光石火間,這些念頭從晏小仙腦中飛速閃過,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揚眉續道︰“……你還不快去抱些糧草來,好好喂飽它?”

    不等馬夫回話,拍了拍黑毛驢的頭顱,朝它極快地眨了眨眼,轉身往回走去。

    黑毛驢眼珠滴溜溜打轉兒,似是明白了她的暗示,歪著腦袋嗚鳴一聲,有氣沒力地臥倒在地,但雙眼卻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背影,戀戀不舍。

    眼見晏小仙若無其事地往內院花園走去,眾龍虎道士目中的警惕、緊張之色少有緩減,但仍狐疑地緊盯著她,直等她穿過了圍牆圓門,方才漸漸收回視線。

    月滿西樓,清霜遍地,花園里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大風吹來,庭院中的梧桐交相搖曳,地上的影子,猶如無數妖魔鬼怪在呼號搖擺。

    晏小仙草木皆兵,如芒刺在背,總覺得有無數雙眼楮在黑暗里窺探自己一般,心懸到了嗓子眼兒上,腳步卻不緊不慢,就連呼吸也不敢有一絲停頓。

    繞過幢幢樓閣,穿過道道長廊,確定後方沒人尾隨,她方才松了一口大氣,虛脫似的*在廊柱上,心中突突亂跳,涌起強烈的後怕。

    這短短的百余丈路,她卻象是在鬼門關兜了一個來回。

    正想著如何隱身遁形,逃出李府,卻見一個書童領著兩個道士急匆匆地奔入花園,頓足道︰“抱琴!你跑這兒來作什麼?公子正派人到處找你呢!還不快跟我回去!”不容分說,搶身上前,拽著她就走。

    晏小仙暗暗叫苦,但此刻卻不敢掙脫,只好隨他分花拂柳,朝內院宅屋奔去。沿途衛士紛紛讓行。

    院內松樹傲岸,梅香撲鼻,月光照在檐前金匾上,“漱心閣”三字閃閃發光,想來就是李東侯的廂房了。

    門口石階上站了幾個小廝、丫鬟,正翹首張望,瞧見晏小仙,頓時拍手叫道︰“來了來了!可算把這不識抬舉的逮回來了!”

    一個黃衫書童陰陽怪調地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小琴子,你是孫猴子,爺是如來佛,你以為憑你這兩條小細腿兒,逃得脫這五指山麼?”

    婢女們聞言紛紛掩嘴偷笑,眾小廝擠眉弄眼,哄然道︰“就是就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公子爺養了你這朵菊花好些日子,合著也該采花釀蜜了。”

    說話間,眾人前推後擁,拽著晏小仙往屋里走去。

    晏小仙這才明白原來李東侯找這“抱琴”回來,竟是為了滿足其龍陽淫欲。秀眉輕蹙,殺機頓起,暗想︰“這可是你自尋死路,怪不得我啦。”

    門扇一開,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將她往屋里一推,又紛紛必恭必敬地退了出去。

    屋內金獸銅爐,異香繚繞,陳設極為富麗華貴。畫屏迤儷,將內屋隔斷開來,但淫聲浪笑卻不斷地從里傳了出來。

    屏風兩旁坐了四個龍虎道士,正冷冷地盯著她,從衣角所銹的標識來看,竟都是“龍虎八真”中的人物。

    晏小仙心頭一涼,龍虎八真均是“仙人”、“真人”級的高手,倘若是單打獨斗,她自是不輸于其中任何一個,但現有四個在此,莫說刺殺李東侯,就算是想要突圍逃走,也是難如登天。

    一時驚怒交集,暗想︰“奇怪,這些臭牛鼻子既是要守株待兔,伏擊大哥,為何又分散兵力,派出四名仙真級的高手保護李小賊?難道在張飛羽的眼里,軒轅六寶竟然還比不上拍李木甫的馬屁?”

    她正自狐疑思忖,只听李東侯在內屋叫道︰“還不快帶他進來?”

    那四名道士如奉聖旨,一言不發,起身夾住她,將她帶入里間。

    一張奢華綺麗的大床撲入眼簾,李東侯赤條條地躺在錦緞絲被上,睥睨自雄,滿臉張狂自得的神色;左右雙臂各摟了個一絲不掛的妖媚女子,正淫聲媚語,不堪入耳。

    晏小仙臉上微微一燙,又厭又憎,舊仇新恨瞬時涌上心頭。怯意登消,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設法先取了這淫賊的狗命,而後再喬化成他的模樣,逃之夭夭。

    李東侯哪知她心中的殺機?笑道︰“小琴子,叫你脫褲子,你慌不迭地逃走作什麼?難不成被我的大家伙嚇得屎尿齊流了麼?”

    那兩個女子盯著晏小仙吃吃直笑,膩聲道︰“公子,想不到你們男人中也有這樣嬌滴滴的,膽子比起奴家還小……”

    晏小仙故意裝作窘迫羞臊之狀,臉上暈紅,囁嚅道︰“公子,這里……這里人也太多啦,我……我……”

    李東侯一愣,左右四顧,哈哈笑道︰“原來小兔子是害臊跑啦!不是膽子小,而是臉皮兒薄……罷了罷了,誰讓你爺這麼憐香惜玉呢?你們全都退下了,沒我的話兒,誰也別進來。”

    那兩個女子嬌聲不依,被李東侯拍了拍屁股,笑叱了幾句,這才下床穿衣。

    晏小仙精擅變化之術,與“抱琴”雖見不過數面,卻將他假扮得惟妙惟肖,李東侯雖對這孌童極為熟悉,竟也看不出絲毫異樣。

    那龍虎四真對抱琴之流素來不以為意,更不覺有半分破綻,當下嘴唇翕張,向李東侯傳音叮囑了幾句,領著女子出了屋,在門外守侯。

    眼見垂幔交疊,房門緊閉,晏小仙微微舒了口氣,輕移蓮步,袖中暗藏毒針,紅著臉柔聲道︰“公子,我……我可是第一次呢,你千萬悠著點,別把人家弄疼了……”

    李東侯神魂顛倒,渾身骨頭酥了大半,對她眼中的殺意渾然不察,喘息著淫笑道︰“心肝,你放心,爺怎舍得弄疼了你?心疼還來不及呢!”話音未落,猛地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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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幕後天師(3)

晏小仙飄然閃身,轉到了他的背後,正待痛下殺手,驀地瞥見牆角櫃子上,一個黃銅圓鏡閃閃發光,心頭一凜︰“糟糕,天師鏡!難怪龍虎四真這般有恃無恐,敢留下我和這小賊獨處一室。原來早在屋中暗藏了法寶,監視這里的一舉一動!”

    冷汗涔涔,連忙將手中的“勾魂針”收了回去,翩然退到牆角,笑道︰“公子爺,外面那些奴才,指不定正等著看我笑話呢……我臉皮兒薄,可不想和你親熱的場面,讓他們瞧了去。”

    李東侯被他逗得欲火熊熊,心癢難搔,哈哈笑道︰“小肉肝兒,就你花樣多!罷了罷了罷了,你爺疼你,全听你的便是。”

    當下急不可待地將那天師鏡翻了一面;又在屋里繞了一圈,將藏在暗處的諸多法寶一一收起,略一數去,竟有七八件之多。

    晏小仙心中悚然,暗呼好險。

    等他全部收畢,這才嫣然一笑,款款上前,一邊伸手摸著李東侯的臉頰,一邊柔聲道︰“公子爺這般心疼我,我可真要好好報答,讓公子爺欲死欲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

    李東侯眉花眼笑,道︰“小肉肝兒油嘴滑舌,每句話都甜到爺心里……”

    話音未落,眼前銀光亂閃,胸口忽地一麻,既而雙臂、後頸、腰肋、雙腿……陡然麻痹。

    定楮再看時,全身少說已扎了七八十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閃著碧幽幽的光。

    “你……嗚……”

    他又驚又怒,張大了嘴想要說話,卻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全身奇癢,夾雜著錐心刺痛,直如千萬只螞蟻齊齊咬噬,偏偏動彈不得,難受之極,直欲發狂。

    “你不是要采菊花蜜麼?唉,天寒地凍,蜜蜂只怕是叫不來啦。”

    晏小仙笑靨如花,貼著他的耳朵,吐氣如蘭地道︰“不過,這些冰魄針上涂了‘相思蜂卵’,等它們在你血液內孵化出來,就會游到你的心髒里築上一個蜂巢,天天為你采花釀蜜。如果你能活到那時,就會明白‘甜到心里’的滋味,究竟有多麼美啦。”

    李東侯臉皮漲紫,雙目凸出,驚愕、恐懼、憤恨、疑惑、哀求……諸多神色夾雜一起,原本還算俊秀的臉,變得無比扭曲丑怖。

    晏小仙心下大快,柔聲道︰“你定在想你平時待我不薄,我為何要如此對你,是也不是?唉,瞧在你快變成蜂巢的份上,我便讓你作個明白鬼吧。否則你到了閻王殿,豈不是要揪著你那抱琴打官司麼?”

    搖身一變,頓時恢復原貌,明眸皓齒,清麗如仙。

    李東侯陡然一震,直楞楞地盯著她,再也移轉不開視線。又是痴迷狂亂,又是驚駭恐懼,喉結滑動,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涌出一道道的白沫。

    晏小仙笑吟吟地傳音道︰“狗賊,當日你對我大哥橫加羞辱,便想殺了你泄恨。今日又將麒麟兒折磨如此,更饒你不得!”

    她素手一翻,正待將“吸魂針”扎入他的泥丸宮,卻听屋外人語嘈雜,有人輕叩屋門,急道︰“公子,老爺來了!快將抱琴藏好!”

    晏小仙一凜,忙搖身變作李東侯,從袖中取出那玉石匣子,默念法訣。玉匣碧光閃耀,頓時將李東侯真身收入其中。

    她剛將玉匣藏入懷中,李木甫便已推門而入,身後赫然跟了兩個黃袍道人。

    左邊一個白面無須,細眼鷹鼻,神情頗為倨傲,不知是誰。

    右邊一個長須飄飄,背負青鐵劍,銅鈴似的雙眼精光四掃,竟是現今的龍虎道的天師、“滅魔真人”張飛羽。

    晏小仙心中僕僕直跳,忍住厭惡,恭聲道︰“叔父,兩位道長……”

    李木甫擺了擺手,淡淡道︰“東兒,這里沒有外人,不必這麼稱呼。”轉身哂然道︰“飛羽、玄真,當日洛陽牡丹花會,你們曾見過犬子,還記得麼?”

    晏小仙一怔,既而大吃一驚,敢情李東侯竟是李木甫的親生兒子!

    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張飛羽便嘆了口氣,又說出了一句讓她更感驚訝的話來︰“牡丹花會似乎還是昨天的事兒,一晃卻已十年,真是光陰似箭。當年飛羽一直不明白,為何天師不讓公子修行煉法,今日總算明白天師的苦心了。”

    那白面無須的張玄真也附和道︰“不錯,天師雄才偉略,數十年如一日,甘當幕後宗主;又高瞻遠矚,舍得讓獨子不修半點法術……單單這兩點,便是我們插翅也難以追及。”

    “天師?”

    晏小仙芳心迷亂,驚愕已極,听這二人的口氣,李木甫竟象是……竟象是龍虎宗幕後的真正天師!那麼張思道呢?難道他竟只是一個傀儡?

    李木甫微微一笑,道︰“兩位賢弟過譽了。這幾百年來,為了天師大業,也不知有多少龍虎兒郎忍辱負重,自我犧牲,比起他們來,本座這一點努力又算得什麼?好在眼下苦盡甘來,總算熬到了出頭之日。”

    三人相視片刻,忽然大笑起來,晏小仙雖仍雲里霧中,也只好跟著一起微笑。

    張玄真笑道︰“可惜了,賢佷長得一表人才,今後卻不得不屈就這副尊容了。”

    從袖中掏出一個袋子,輕輕一抖,一道黃光傾瀉而下,晃了一晃,瞬間化成一個虯髯滿臉的王公,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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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幕後天師(4)

“宣王!”

    晏小仙陡然大震,終于明白他們所說的意思了。原來李木甫竟是要來個“移花接木”,將自己的兒子變成宣王!

    這老賊深謀遠慮,早在十年前便埋下了伏筆,知道李兆寧雖勇武善戰,卻不會半點法術,為了避免李東侯取代他後,時日一久,被明眼人瞧出破綻,寧可狠心不讓李東侯修行法術,確保萬無一失。

    李兆寧怒火欲噴,恨恨地瞪著三人,但被封住了經脈,一動也不能動,話也說不出來。

    張玄真笑道︰“王爺,再過片刻,你便要成為李丞相的佷子了,可喜可賀。只可惜閣下福薄命短,很快就要暴病而死。不過死了之後,保證會有風光大葬,絕不會辱沒了閣下。”

    張飛羽嘿然接口道︰“王爺,上天怕你寂寞可憐,已經叫太子在黃泉路上等你了。正月十五前,皇上、康王……肯定也會到地府里探親的,到時你們便能全家團圓,一起賞看陰間花燈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戲弄著宣王,大感有趣,又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晏小仙心中大寒,難道太子竟已經死于他們之手了麼?想不到這群妖道狗急跳牆,如此膽大包天,竟真敢在這節骨眼兒上造反!

    自張陵創辦“五斗米道”以來,天師道幾經衍變,但歷代天師無一不是野心勃勃,夢想著黃袍加身,問鼎天下。

    張角、孫恩、盧循……等人興兵造反,接連潰敗之後,天師道一度遭受重大打擊,不得不放棄武裝叛亂的道路,而接受朝廷招安,沉潛修養,改用“逐漸滲透,隔山打牛”的方法控制朝政。

    李木甫接位天師之後,雖已能控制朝野,卻猶嫌不足。于是又處心積慮,定下了“瞞天過海、李代桃僵”的戰略。

    眼下靈寶派覆沒凋敝,上清派又七零八落,最受皇帝寵信的,便是天師道了。別說皇帝,王公貴侯十有**也都是由龍虎道士“守護”,一旦他們監守自盜,要取這些人的項上人頭,實在是易如反掌。

    當前時局混亂,群魔亂舞,他們殺了皇帝、王侯,大可將魔門誣為凶手,甚至可以借此為契機,排斥異己,將朝野所有反對力量打為叛黨。

    以李木甫在朝廷中勢力,短短三天之內,就可以控制京畿,然後扶持“宣王”登基,兵不血刃,奪取天下。

    李木甫微微一笑,淡淡道︰“皇帝和康王都好辦,只是那齊王……嘿嘿,倒真有點棘手。”

    听他們說到楚易,晏小仙心中頓時“  ”大跳起來,凝神聆听。

    張飛羽皺眉道︰“若不是李玄這狗賊今晚橫插一杠,公子早已穩穩登上太子之位了,咱們也不必冒著風險,急著除去皇帝老兒了。”

    張玄真呸了一聲,恨恨道︰“李玄這廝當真是狗運亨通,杜如晉消息準確,讓齊師兄當場抓了個正著,卻偏偏又半路殺出個秦皇轉世,將這狗賊和伍妃一齊劫走……關鍵時刻功虧一簣,真他***!”

    晏小仙在康王府听說“秦皇轉世”時,便已猜得了大概,此時听他們提及,不由暗自好笑,心道︰“哼,就憑你們也斗得過我大哥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李木甫微笑道︰“東兒,你笑什麼?”

    晏小仙吃了一驚,隨口胡謅道︰“爹,孩兒只是在想,倘若能將那‘秦皇轉世’抓住,奪得‘軒轅六寶’,那就好了。”

    李木甫哈哈笑道︰“傻小子,只要你能登上皇位,整個世界都是你囊中之物,何況這區區‘軒轅六寶’?那還不是遲早的事麼?”

    說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再說,要抓住那‘秦皇轉世’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有九尾狐在手,還怕他不乖乖就範麼?晏姑娘,你說是不是?”

    說到最後一句時,笑容突然變得說不出的陰森詭譎,手指陡然一扣,如鋼針鐵箍。

    晏小仙“啊”地一聲,劇痛入骨,心中大駭,知道身份已然暴露。想要發出暗器、蠱毒,與他拼個魚死網破,卻半點也動彈不得。

    李木甫目光閃動,饒有興味地盯著她,微笑道︰“晏姑娘,本座常听說九尾狐千變萬化,神鬼莫測,原本還有些不大相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就連本座也險些被你騙過了。”

    晏小仙只覺得遍體森冷入骨,如墮冰窖寒淵,牙關忍不住格格亂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張玄真拊掌笑道︰“妙極妙極!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這狐狸精,要降住那姓楚的小子,可就好辦得多了。”

    “ !”

    被李木甫的冰寒真氣一震,玉石匣子頓時從晏小仙懷中掉了出來,光芒閃耀,李東侯應聲滾出。

    “公子!”

    眼看他周身插滿銀針,頭如醬豬,口吐白沫,張飛羽二人又驚又怒,搶身將他扶起。

    李木甫目中怒火熊熊,笑道︰“多謝晏姑娘手下留情,保住犬子一條小命。本座也投桃報李,饒你不死。”

    話音未落,雙手飛舞,齊齊拍在晏小仙雙肩。

    晏小仙眼前一黑,奇經八脈、五髒六腑仿佛都被一齊震碎了,喉中腥甜,翻身飛跌,重重撞在牆角,登時暈迷不醒。

    周身“哧哧”輕響,無數道淡藍色的真氣破體而出,螺旋飛舞,瞬間便將她凝結為一道冰柱。

    ※※※

    過了片刻,晏小仙漸漸醒轉,只覺冰寒徹骨,動彈不得,麻痹中又帶著火燒火燎,刀割劍剜般的劇痛。

    眼睫被寒冰凝結,合閉不攏,依稀瞧見李木甫盤腿而坐,雙手抵在李東侯的背心,白汽蒸騰,絲絲繚繞。

    李東侯身子一震,“哇”地噴出一道紫黑的血箭,撲倒在地,臉色卻漸轉紅潤。

    銀光亂舞,冰魄針盡數彈飛而出,地上“咻咻”亂響,爬滿了許多紅色的蜂蟲,頃刻間,紛紛蜷縮干枯。

    她心中一震︰“這老賊好強的真氣,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相思蜂蟲’盡數逼出……”

    念頭未已,只听屋外有人叫道︰“老爺,皇上有旨,傳你即刻入宮晉見。”

    李木甫與張飛羽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之色,驀地拔身而起,微笑道︰“秒極!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了!只要除了李玄,天下便有大半落入我們手中!”

    晏小仙一凜,迷迷糊糊中忖道︰“這老賊深更半夜晉見皇帝,必有什麼險惡陰謀對付大哥,我要告訴大哥,讓他小心提防……”

    心中一急,氣血翻涌,眼前頓時又是一片黑暗,重轉昏迷。

    渾渾噩噩,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脖頸一涼,似乎有手指撫摩而過,她心中一喜,脫口道︰“大哥!”

    睜開眼,卻瞧見一張細眼鷹鼻的臉,正咫尺相對,獰笑著盯著自己,赫然竟是張玄真。

    晏小仙心下一沉,下意識地低頭望去,“啊”地失聲驚呼。

    她外裳、外褲都已被剝去,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條蔥綠褻褲,躺在床上。驚怒之下,待要掙扎起身,卻覺百骸無力,劇痛如焚,絲毫也動彈不得。

    張玄真手指一勾,捏著她的下巴,獰笑道︰“小狐狸精,你的奇經八脈都已經被天師震斷了,掙扎也沒用……”

    他眼珠一轉,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起伏的胸脯,嘴角漾起淫狠的笑容︰“道爺听說狐狸精采日月精華,吞吐煉丹,真元最是滋補,今天倒要印證印證。”

    晏小仙臉頰如燒,又羞又怒,咬牙格格大笑道︰“好啊,姑娘體內有蠱蟲三百七十八種、劇毒二千四百八十九種,你若有膽子,只管來吧……”

    張玄真不為所動,獰笑道︰“河豚有毒,薔薇有刺,既敢采食,自然就不怕這些末枝細節了。”探手便往那紅肚兜抓去。

    晏小仙急怒攻心,險些又暈厥過去。混亂中,腦海中忽地閃過楚易那燦爛的笑臉,淚水滂沱涌出,心底卻反倒平靜了。

    閉上眼,又是悲傷痛楚,又是甜蜜酸澀,默默道︰“大哥,大哥!來生再見啦!”便想咬舌自盡。

    就在此時,忽然听見有人高聲長呼︰“走水啦!走水啦!”嘈雜聲起,勢如鼎沸。

    張玄真一愣,循聲望去,只見窗外火光沖天,人影紛亂,亂作一團。瞧那方向,竟象是馬廊失火。

    “莫非……”他心頭一凜,閃過一個不祥的預感,起身喝道︰“張真善、王童,快去通報各方……”

    話音未落,只听一個雷霆似的聲音當空炸響,哈哈狂笑道︰“二位,你們師尊有令,還不快去復命報到?”

    “ !”窗子破裂,兩個人頭嘶聲慘叫,火球似的飛旋而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身前。

    頭焦皮爛,眼珠凸出,驚怖地瞪視著他,正是他座下最得寵的王、張兩弟子。

    張玄真大駭,指訣飛舞,玄水劍破空出鞘,喝道︰“什麼妖魔鬼怪,竟敢在道爺面前張狂……”

    “轟”地一聲爆響,木石激射,整面牆壁突然迸炸開來!

    那人狂笑截口道︰“什麼禽獸妖道,敢在寡人面前張狂!”

    人影一閃,氣浪洶涌,一道赤紅色的光刀勢如烈焰狂飆,天河奔瀉,當頭劈落。

    張玄真呼吸一窒,肝膽俱寒,知道遇見了前所未見的超級勁敵。但他生性倨傲剽悍,也不退避,大吼一聲,畢集周身真氣,御劍飛舞,奮力迎擊。

    “ !”

    氣浪炸射,玄水劍竟象是突然熔化了,瞬間炸散為一蓬熾熱的鐵漿,暴雨似的激打在張玄真的身上,青煙四冒。

    張玄真嘶聲慘叫,翻身跌飛。身在半空,又被那道狂烈的火焰氣刀掃中背脊,頃刻間鮮血狂噴,經脈俱斷。

    耳畔只听那人森然笑道︰“閣下的狗眼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該剜!”話音未了,張玄真雙眼驀地燒灼劇痛,眼珠竟被某物硬生生剜了出來!

    他驚怒痛楚,嘶聲狂吼,卻听那個聲音在耳畔笑道︰“閣下的舌頭說了不該說的話,該斬!”突覺舌根一熱,腥甜滿口,牙齒竟咬著了自己斷裂飛出的舌頭。

    張玄真宛如夢魘,不敢置信,生平第一次感覺到錐心刺骨的恐懼之意,喉中呵呵怪吼,想要伸手去摸個究竟,又听那人笑道︰“閣下的狗爪摸了不該摸的東西,該剁……”

    手腕驀地一涼,鮮血激射,雙手竟也離體而去。

    既而又听見那人縱聲狂笑到︰“……閣下的狼心狗肺比禽獸還要不如,該挖!”

    張玄真背心一涼,心肝劇痛,整個身子竟象是突然空了,眼前一黑,整個意識突然迸炸開來,化散為虛無。

    “ !”

    張玄真重重摔落在地,後背血窟洞然,腸子拖了一地,再也不動了。

    石屑物散,塵埃落地。

    晏小仙心中怦怦狂跳,凝神望去,只見一個男子斜握蛇形長劍,英姿挺拔,昂然而立,嘴角眉梢帶著狂傲不羈的笑意,不是他是誰?

    “大哥!”晏小仙又驚又喜,淚水登時奪眶而出,連叫聲也變得哽咽難辯。

    “啊~~~吁~~~”殘牆外響起一聲高亢的驢鳴,仿佛是對她的應答。

    漫天火光下,蕭晚晴笑靨如花,身邊,一只黑毛驢昂首踢蹄,歡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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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2:56
第三章 舌槍唇劍

更梆寥落,已過丑時。

    齊王府梅湖小築內,火爐紅光閃耀,床幔圍合。

    宴小仙皓腕如雪,橫在錦被之外,春蔥似的手指緊緊地握著楚易的手,睡夢中也不願松開。

    燭光跳躍,映照著她暈紅的俏臉,光潔瑩潤,嬌艷如春睡海棠。

    經過楚易半個多時辰的悉心治療,她震斷的經脈雖尚未修復,但體內的寒毒卻已完全驅除,氣色也大為好轉。

    楚易低下頭,在她那微微上翹的櫻唇上輕輕一吻,心中涌起溫柔而刺痛的疼惜,暗自發誓︰“好妹子,大哥今後決不再讓你受今夜這樣的磨折了!不管是誰,再敢傷你半分半毫,我定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驀地想起李木甫,恨怒勃發,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殺氣又涌將上來,恨不得立即返回李府,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蕭晚晴知他心思,嫣然一笑,低聲道︰“楚郎,太子已死,你現在是那老賊最大的眼中釘了。他深夜入宮覲見皇上,必是想了極為毒辣的陰謀詭計來對付你。依晴兒看,你還是到宮中一探虛實,免得落入他的陷阱。”

    楚易哼了一聲,皺眉道︰“按照仙妹適才所說,難道我在慈恩寺中遇見的刺殺太子的凶手,竟就是這老賊麼?”

    旋即又搖頭喃喃道︰“但那人真氣狂猛,生生不息,與老賊的陰寒真氣大相徑庭……又不象是李思思,到底會是誰呢?”

    蕭晚晴道︰“依目前情形來看,凶手就算不是這老賊,只怕也與他逃脫不了干系。李思思和李玄關心的只是軒轅六寶,修仙長生,實在沒有刺殺太子的動機。”

    柳眉輕蹙,沉吟道︰“但是……為何李思思偏巧會在今夜營救紫微真人?她和李玄究竟又有什麼陰謀?可真叫晴兒才猜想不透了……”

    “糟了!張真人!”楚易一楞,險些失聲驚呼。

    從李府回來後,他只想著為晏小仙療傷,心無旁騖。此刻听著蕭晚晴提及,這才驀然記起張宿和甦瓔瓔仍在李思思的無花瓶中。

    正想去李思思房中看個究竟,窗外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低聲道︰“七哥?”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楚易與蕭晚晴對望一眼,也不知是憂是喜,當下將宴小仙的手輕輕地移到一旁,躡手躡腳地出了屋。

    剛打開房門,軟玉滿懷,幽香撲鼻,兩條柔膩光滑的臂膀立即蛇也似的纏了上來,嘴唇上忽然一痛,被她狠的咬了一口。

    楚易方自痛吟,又被那如花唇瓣緊緊的堵住了,丁香勾卷,瓊津默渡,呼吸也變得急迫起來,心道︰“他***,這妖女是屬虎的麼?這麼喜歡咬人?”

    過了片刻,那潮濕滾燙的滑過她的臉頰,輕輕咬著他的耳垂,吐氣如蘭︰“七哥,我等了你大半夜,為何始終不來找我?是被屋里的小妖精纏住了麼?”幽怨中帶著酸溜溜的怒意。

    楚易心底微微有些發毛,生怕她醋意大發,一口將耳朵咬將下來,當下咳嗽一聲,顧左右而言他︰“杜真人呢?你怎麼能從他的眼皮底下溜出來的?”

    一邊說,一邊拉著她朝長廊外走去。

    李思思如藤蔓附樹似的攀再他的身上,吃吃輕笑道︰“原來七哥是怕被那牛鼻子瞧見,瓜田李下,所以不敢來找我麼?”

    明月西沉,掛在長廊檐角。清輝斜照著她的側臉,眼波閃閃,笑顏中帶著單單的哀愁落寞,說不出的冷艷動人。

    楚易呼吸一窒,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她並沒有李玄那般狠毒,只是太過痴情,被他玩弄、利用而已。

    見他怔怔地凝視著自己,半晌沒有說話,李思思又嘆了口氣,幽幽道︰“你放心,就算我不怕那牛鼻子發覺我們之間的秘密,也不能讓他發現張真人哪。早就略施小計,將他打發走啦。”

    楚易一凜,回過神來,道︰“是了,張宿和那小丫頭呢?還在你瓶中麼?”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是啊,那傻丫頭對我們感激涕零,沒起半點疑心,還眼巴巴地等著你用‘金剛道體重鑄**’救老牛鼻子一命呢。”

    妙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抿嘴微笑道︰“七哥,這小丫頭是少見的純陰童女,作雙修鼎爐再好不過了。如果不是老牛鼻子用了‘元嬰自鎖**’只能依*他血親的元神,才能進入他的識海,找出‘玉衡劍’的訊息,還真舍不得就這麼白白浪費她的真元性命呢。”

    玉衡劍!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象是當空打了一個焦雷,這才明白李玄救出張宿舅甥的意圖何在!但依照翩翩那夜所言,這柄‘北斗神兵’中的火屬神器不是被黃帝用于封鎖朱雀,流落在南荒某個神秘之地麼?張宿又怎麼知道它的下落?

    是了,難道今夜朱雀七宿奇聚長安,也是應為感應到了“玉衡劍”的靈力麼?這麼說來,莫非“玉衡劍”也在長安附近?

    剎那之間,他心中涌過萬千紛亂的念想,隱隱之中似乎想明白了許多事,但卻又似乎更加迷惑了。

    正想旁敲側擊,從李思思這兒打探出更多的隱秘,忽然間遠遠地傳來隆隆馬蹄之聲,隱隱夾雜著叱呵吶喊,以及皮鞭破風的銳響,似乎有大軍從長街上奔馳而過。

    循聲望去,只見無數火炬漫漫閃耀,如滾滾紅龍,從王府圍牆外蜿蜒而過。既而馬嘶人吼,紛紛頓住,竟象是將齊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李木甫那老賊當真先動手了。”

    楚易心中一沉,剎那間猜到了大概,想不到宴小仙和蕭晚晴的擔憂這麼快便應驗了。

    大門“  ”擂響,王府內的燈火次第亮了,許多丫鬟、僕人紛紛批衣出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片刻,幾個家丁提著燈籠,領著數十人往梅湖小築走來。當先一人黃袍獵獵,長須飄飄,赫然是張飛羽。後面跟隨了幾個龍虎道士,俱是殺氣騰騰,有恃無恐。

    楚易怒火“滕”地竄了上來,殺機陡起,哈哈一笑道︰“深更半夜,本王還當是什麼妖魔邪魅,想不到確是龍虎天師。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張飛羽面無表情地道︰“平生不作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王爺又何必這麼惴惴不安?”

    旁邊一個太監緩步上前,揮了揮拂塵,尖聲道︰“王爺,陛下有旨,請王爺即刻入宮,有要事相商。”

    四周奴婢無不變色,竊竊私語,都覺大禍臨頭。

    蕭晚晴混雜在人群中,俏臉雪白,妙目眨業不眨地凝視著楚易,心中擔憂無已。好想隨他前去,分憂解難,卻又偏偏不能落下宴小仙。

    楚易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擔心,揚眉笑道︰“很好,本王正好也有要事向皇兄稟報。”昂然闊步,隨著眾人一起朝外走去。

    心念一動,生怕李思思等不及她回來,就殺了甦瓔瓔,追問玉衡劍下落,當下有轉頭傳音叮囑道︰“好妹子,務必等我回來,再一起對付那老牛鼻子。”

    李思思似是對他極有信心,嫣然一笑,點頭示意。

    出了大門,只見王府外密密麻麻站了數千甲士,沿街蜿蜒,在火光照耀下入金鱗長龍,蔚為壯觀。

    門口立了個濃眉虯髯的將管,正是公孫長,瞧見楚易出來,臉上頓時閃過尷尬愧疚之色,低聲道︰“王爺,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萬請海涵……”

    “放心放心。忠君護國,懲奸除惡,本來就是你分內之事。”楚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然笑道,“只是呆會見了奸佞妖魔,千萬別手軟就是。”

    說著冷冷的掃了張飛羽一眼,大搖大擺得上了馬車,高聲喝道︰“起駕!”

    馬蹄隆隆,車輪滾滾,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駛過空曠而寂靜的長街,很快便到了興慶宮外。

    暗紅色的宮牆連綿雄矗,在寥闊的夜空下,越顯巍峨肅穆。花萼相輝樓上燈火通明,但卻听不見半點絲竹音樂,與平時那喧嘩熱鬧的景象迥然兩異。

    金吾衛隊在通陽門前停下,肅靜無聲。楚易下了馬車,隨著公孫長、張飛羽等一行穿入宮門,朝里走去。

    宮門次第打開,兩側燈籠高懸,遠遠的便瞧見那座莊嚴雄偉的龍堂。

    龍堂後方,碧波浩淼,水光粼粼,想來便是聞名天下的興慶宮龍池了。岸邊亭閣樓榭巍峨華麗,參差錯落,在月色中直如瀛洲仙境。

    當年唐元宗還是王爺之時,便層有風水相師說此池龍氣翻騰,貴不可言。

    因此唐元宗登機之後,飲水思源,在這龍池邊建立龍堂,祭拜保護,並將興慶宮大肆擴建,僅次于太極宮與大命宮的大內宮城。

    近年來,朝會、慶典、宴會……無不在此舉行,興慶宮已經一躍成為西唐帝國的政治、文化中心。

    楚易從小就是常听鄉野村夫述說皇宮逸事,雖然極盡夸張荒唐,殊不真實,卻讓他對興慶宮悠然神往。

    他常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封侯拜相,進入興慶宮,登上花萼相輝樓,,與皇帝、文武百官一起歌舞歡宴,共慶天下太平。

    此時夙願終成,難免有些恍然若夢。但很快又想起此行凶險南測,當下收斂心神,目不斜視,隨著眾人折而向西,朝花萼相輝樓走去。

    白玉世界蜿蜒回旋,金甲威士夾道而列。拾級而上,滿城燈火盡收眼底,寒風鼓舞,飄飄欲飛,突然有一種身在半空的錯覺,就象是登往天宮一般。

    “齊王到!”

    唱呼聲中,他已昂然步入大殿。四周雕梁畫柱,金碧輝煌,無數明燈燭火交相映照,亮如白晝,極盡壯麗豪奢。

    內殿屏風環繞,唐元宗坐在龍椅上,面色蒼白凝重,閉目養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木甫、裴永慶、韋庭松、康王、宣王、金吾大將軍王忠良、右金吾衛將軍郭朝忠……等二十余名王公重臣分立兩旁。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楚易冷冷的盯著李木甫,怒火熊熊,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心中暗自盤算著如何將他龍虎天師的幕後身份抖摟出來,讓其無所遁形。

    目光掃處,只見外殿石階下,橫放了兩具碧玉石棺。四周站了齊玉蕉、杜采石、玉虛子、法相、不空……等三十余名道佛頂極高手。

    人人臉色凝肅,默然不語,惟有那“宣王”與楚易四目相對時,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惡毒神色,果然玉李東侯毫無二致。

    楚易心道︰“那兩個石棺中,一個必定是太子李兆重,另外一個不知是誰?”當下拜伏行禮道︰“臣弟李玄,叩見皇上。”

    唐元宗點了點頭,抬首示意他平身,木無表情道︰“七弟,你還記不記得,當日朕下旨建造這花萼相輝樓時,和眾兄弟說了什麼?”

    楚易一凜,正不知如何回答,唐元宗已自行接道︰“朕當日說,我們兄弟之間,應當相花與萼一般,相互扶持,相互輝映。這便是朕修建這座高樓的本意。”

    頓了頓,那雙眼楮突然精光爆射,凌厲地盯著楚易,又是憤怒又是悲戚,搖著頭,徐徐道︰“但今日看來,這座樓已經可以完全拆除了!”

    楚易不動聲色,道︰“臣弟愚鈍,懇請皇上明示。”

    “反賊!事到如今,你還敢裝糊涂!”

    王忠良往前踏出一步,厲聲喝道︰“你用淫蠱逼奸伍娘娘,脅迫她幫助你刺殺陛下,眼看事情敗露。有悍然將她殺戮滅口……”

    楚易猛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伍妃……死了?”搶身奔到那碧玉棺前,全身一震,猶如被驚雷轟擊,動彈不得。

    只見伍慧妃僵直地躺在館內,雙目圓睜,滿臉驚怖痛苦,身上雖有絲帛包裹,但他透過火眼金楮望去,卻清楚的瞧見她遍體瘀痕,下身血肉模糊,紫血凝結,顯然是被奸辱而死。

    唐元宗臉色蒼白,冷冷道︰“七弟,今夜康王府內,你和伍妃被那‘秦皇轉世’挾為人質之時,真根本就不相信你們是在私會幽會。即便到了此時此刻,朕也不願意相信。所以鎮想听你親口說說,為什麼你逃出來了,她卻死在了大雁塔上?”

    楚易對伍妃素有感恩圖報之心,此刻目睹慘狀,驚駭悲怒,一時竟沒听見他所說的話。

    心如亂麻,苦苦忖想︰“那凶手必定是趁我走了之後,溜上大雁塔將伍妃殺死。但那凶手究竟會是誰呢?和刺殺太子的是否同一人呢?”

    心念一動,忽的記起宴小仙先前所說的話來︰“是了!李老賊既說‘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又承認謀弒皇室宗親,,可見這一切都是他周密布置的奸謀!康王府內,他構陷太子不成,又陷害不了我和伍妃……”

    一切疑點頓時豁然貫通。楚易怒火欲噴,冷冷的瞪著李木甫,雙拳緊握,骨節格格爆響。

    李木甫迎面對視,毫不避讓,冷冷地道︰“怎麼?齊王答不出來了麼?既然答不出來,就請別人幫你回答好了。”

    轉身朝著殿下一個黑黑瘦瘦的和尚淡淡說道︰“惠能法師,今夜慈恩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瞧見了什麼人……還不在陛下面前,原原本本的重新說上一遍,以求將功折罪?”

    楚易一凜,只見那惠能和尚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本寺保護不力,辜負聖托,致使太子、伍妃橫遭慘死,罪責滔滔,難辭其咎。陛下菩薩心腸,慈悲為懷,不予降罪,反百般安撫,實在讓本寺伍百僧眾惶恐莫名,感恩不盡。”

    頓了頓,提高聲音道︰“陛下,今夜本寺波瀾迭起,來了許多身份不明的高人,其中兩人修位之強,遠在貧僧之上。除了那位殺死太子、與大悲方丈打得難解難分的刺客外,拼僧便曾親眼看見一個少年從大雁塔躍下,從本寺數百僧眾的圍攻中從容逃逸……”

    眾人哄然,大悲方丈號稱佛門第一高手,竟也降那刺客不住,可見其凶焰之熾。又紛紛交頭接耳,猜想另外一個少年是誰,居然有如此能耐。

    楚易冷笑不語,憤怒中卻暗自帶著幾分得益,忖想︰“他說的那少年自然就是爺爺我了。嘿嘿,就憑你們這些吃素吃得滿臉菜色的禿驢,又怎能困得住我。但那殺死太子的刺客又會是誰?居然能和大悲方丈平分秋色?難道便是那和我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麼?”

    張飛羽沉聲道︰“此人既然從大雁塔上躍下,想必就是殺死伍娘娘的凶手了?法師可曾瞧見他的模樣?是否就是將齊王和伍娘娘從康王府擄走的反賊?”

    惠能和尚搖頭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此人是否凶手,貧僧眼下不敢斷言。但他真氣強沛古怪,所學龐雜,卻有幾分象諸位所說的‘秦皇轉世’……”

    楚易一凜,這禿驢眼光卻也毒利!先前在此恩寺中,他生怕讓人瞧出端倪,所使的神法、招式都極為普通常見,想不到還是被他看出蛛絲馬跡。

    李木甫轉過身,冷冷的凝視著楚易,道︰“如果老臣猜得沒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只怕也是齊王的同謀吧?你們挾持伍妃逃到慈恩寺,不僅是為了殺人滅口,同時也是為了刺殺太子吧?否則天下豈有這麼巧的事兒?”

    楚易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氣怒交集,心中卻涌起一陣愧疚悲楚之意。

    天下果然便有這麼巧的事。倘若他今晚不去慈恩寺,不將伍妃放在大雁塔上,便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伍慧妃雖然不是他害死,但平心而論,他也需為她的死負上一半的責任。

    唐元宗見她一直沉吟不答,只道他業已認罪,心中悲怒更甚,森然道︰“七弟,朕究竟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伍妃和太子究竟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竟要這般對待他們?對付朕?”

    楚易知道此刻再不辯白,可就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倘若真想要除去太子,今夜康王府夜宴之時,只需附和李僕射的提議便是了,又何必為他說話?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將簡簡單單的事情弄得這般復雜……”

    “這就是齊王的高明之處了”

    李木甫不等他說完,淡然截口道︰“先前康王府里,挖哥慷慨陳辭,為太子辯護之時,老臣也險些為王爺所蒙蔽,心里說不出的感動慚愧。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王爺的矯飾之計。王爺明知太子活不過今夜,所以樂得賣個順水人情,清洗自己的嫌疑,有乘機陷我等老臣于不義……這一石二鳥之計,可真是干淨利落得很哪!”

    眾人哄然,王忠良等人紛紛喝道︰“無恥反賊,證據確鑿,你還敢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听到“證據”二字,楚易靈光一閃,大聲道︰“陛下,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出了康王府後,將臣拋棄在仙宜觀內,恰好被十九妹所救。過不多時,又踫上蛇怪作亂,險些一同死在大火中。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問問十九妹,或是那位趙將軍。”

    目光一轉,如寒電似的盯著李木甫,冷冷道︰“卻不知李大人除了這些臆想胡推的結論之外,又有什麼證據呢?到底是誰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眾人左右相顧,議論紛紛。

    今夜康王府晚宴,李思思借口身體不適,的確很早便退場里去;後來翼火蛇肆虐仙宜觀,金吾衛奉旨前往營救公主,也恰好瞧見楚易和她在一起。這些倒是無從辯駁。

    這時,一個金吾衛悄然上前,在王忠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王忠良微微一震,冷笑道︰“親仁坊與安邑坊毗鄰。如此說來,那反賊必是先經過仙宜觀,將齊王拋到觀內,所以齊王對慈恩寺發生之事一概不知,也必知道伍妃死在誰人之手了?”

    楚易脫口道︰“不錯……”,話一出口,立覺不妙。

    “你說謊!”

    王忠良臉上閃過狂喜之色,不等他收口,(卓戈)(此乃一個字)指厲喝道︰“李將軍等人在仙宜觀中找到你和公主之時,你分明對他們說過‘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里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這句話,是也不是?”

    楚易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當時情勢緊急,他擔心伍妃安危,確實說過這句話,想不到竟被他抓為把柄。

    王忠良乘勝追擊,厲聲道︰“倘若真如王爺所說,王爺又怎麼知道那妖賊將伍妃丟在大雁塔里?你自相矛盾,欲蓋彌彰,八十六名衛士個個听得清楚分明,豈容你再狡賴推脫!”

    眾人大嘩,李木甫等人無不大喜過望,紛紛作義憤填膺狀,喝責叱問。

    唐元宗目中悲怒憤恨,如火焰燃燒,緊盯著楚易,一字字地道︰“七弟,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朕最信賴的人。而你,竟就是這麼報答朕的信任麼?”

    語調錐心刺骨,沉痛已極,顯是已經認定楚易便是元凶。

    嗆然刀響,精光閃動。眾金吾衛手握刀柄,頃刻間將楚易團團圍住,只待唐元宗一聲令下,立即群起而攻之。

    道佛群雄雖然袖手旁觀,但環立四周,真氣綿綿鼓舞,也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楚易心中大凜,剎那間轉過萬千念頭,忖道︰“此時改口也來不及了,唯有強撐到底。皇帝對李思思這妹子頗為寵愛信任,我只有和她抱成團兒,才能度過此劫。”

    當下大聲道︰“陛下,臣弟話還沒說完,這些亂臣賊子便迫不及待地斷章取義,淆亂聖听,這等挑撥離間,構陷誹謗的技倆,當真卑劣陰毒之至!”

    轉身斜睨王忠良,冷笑一聲,道︰“王將軍,那句話的確是本王說的。本王之所以知道伍娘娘被那妖人擄往大雁塔,全因他將本王拋在仙宜觀時,親口告訴本王,他會守信將伍娘娘安然無恙地留在大雁塔上,讓我通知陛下前去領人。當時仙宜公主就在本王身邊,這句話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嘿嘿,不知道公主金枝玉葉,說得話比不比得上這八十名衛士可信?”

    眾人又是一陣低嘩,韋庭松道︰“陛下,即是如此,不如即刻將公主召來,一問便知。”

    齊遠圖,段秉昆等人紛紛稱是。

    唐元宗怒氣少消,冷冷道︰“何況什麼?”

    李木甫猶豫片刻,又叩頭道︰“陛下,有句話老臣一直不敢說,但是到如今,卻又不得不說。如有冒犯,念在老臣一片忠心的分上,還請恕罪。”

    唐元宗道︰“有話就起來說,何必吞吞吐吐!”

    李木甫叩頭謝過,徐徐站起身來,回頭凝視著灰能和尚,道︰“法師,你說今夜在慈恩寺

    中,還曾親手抓獲反賊張宿之外甥,可有此事?“

    甦白石!

    楚易心中一震,今夜在仙宜觀等不到他,還以為被翼火蛇妖擊傷,藏起來了,想不到竟落到了慈恩寺和尚的手中。

    惠能和尚道︰“不錯。今夜在本寺地牢口與一個刺客激斗時,貧僧將其擒獲,取下面罩後,發覺正是張真人的外甥甦白石。貧僧以前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所有認得。”

    李木甫高聲道︰“法師,他闖入慈恩寺,想必是為了救反賊張宿來了?但慈恩寺內戒備森嚴,地牢極為隱秘牢固。機關重重;以他的修為,見識,又怎麼能對寺內一切了如指掌,

    來去自如?他的背後,可有什麼同謀暗中指使麼?“

    惠能和尚稍一遲疑,道︰“貧僧也是這麼想,所以不得已動用了攝魂法書,加以審問。甦白石起初還在勉強抗拒,到了後來,終于說出幕後同謀,乃是一個女人……”

    楚易心頭大凜,暗呼不妙,只見李木甫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道︰“陛下,這張圖就是慈恩寺的惠智大師,根據甦白石失魂時的描述臨摹而出的同謀外貌。”

    眾人哄然,竊竊私語。

    惠智大師是當今天下出了名的丹青國手,他描繪出的人物無不栩栩如生,有了這畫,要緝拿凶犯實是好辦得多了。

    李木甫右手輕輕一抖,畫卷霍然打開,殿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唐元宗全身一震,仿佛瞬間凝固了,雙目中閃過驚怒,憤恨,傷心,羞惱……諸多神色。

    楚易冷汗遍體而生,畫上那人風雅端麗,傾國傾城,如花笑靨中,帶著淡淡的淒婉哀愁,赫然正是李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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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柳暗花明

燈火搖曳,殿內一時間又變得寂然無聲。

    李木甫朗聲說道︰“陛下,現在一切都已昭然若揭了。齊王勾結靈寶妖道,用淫蠱脅迫伍娘娘,一心弒君篡位,因此定下了這一系列的陰謀毒計……。”

    “那日在齊王府為伍娘娘賀壽之時,齊王佔著天時地利,反比例靈寶妖道李芝儀行刺陛下。刺殺失敗,那妖道又故意使了障眼法,變化巨蟒逃之夭夭。齊王眼看行跡將要敗露,不惜故意出賣靈寶妖道,以圖自保…………”

    “今夜康王府夜宴,齊王再度用淫蠱脅迫伍娘娘之時,恰巧被杜如晉發現。但他奸狡無比,故意讓手下妖人假扮成所謂的‘秦皇轉世’,利用陛下對兄弟的仁愛之心,上演了一場好戲,逃之夭夭……。”

    “與此同時,齊王又指使仙宜公主,利用甦白石打入慈恩寺,攪個天下大亂;他則乘亂打劫,派遣手下的妖人刺殺太子,又將伍娘娘殺了滅口,拋尸在大雁塔上……。”

    他侃侃而談,說得絲絲入扣,再加上言語聲調又極富蠱惑力,眾人听得心有戚戚,暗暗點頭。

    就連韋庭松等人也皺眉不語,將信將疑。

    楚易心中怒極,狂氣上沖,驀地哈哈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僕射閣下僅憑一個小子失魂落魄的囈語,就能羅織出許多罪狀,果然是構陷忠良的個中老手,佩服佩服!這真倒叫本王開了眼界。嘿嘿,原來在各位耳中,本王和仙宜公主堂堂皇室宗親的金口玉言,都比不上一個叛黨家屬的話來得更可信了?”

    被他電似的目光一掃,群臣不由得心生怯意,低下頭來,不敢與他相對。王忠良等人則反唇相譏,大加駁斥。

    楚易毫不理會,郎聲說道︰“陛下,靈寶派的張真人和商仙子是臣弟設計擒伏的。這姓甦的小子,必是為了給舅父報仇,才故意這般自投羅網,陷害臣弟和公主。說不定有奸佞將臣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故意在幕後指使也未可知。”

    眾人低聲議論,莫衷一是。

    韋庭松沉吟道︰“陛下,王爺說得也有道理,此事關系甚大,不可偏信一面之詞。”

    唐元宗哼了一聲,微微起了猶疑之意,沉聲道“惠能法師,那甦白石現在何處?速速將他帶到這里來,與齊王當面對質。”

    惠能和尚黑臉一紅,極是尷尬,吶吶說道︰“陛下,這個……。今夜本寺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子遇刺後,大悲方丈全力以赴救他元神,貧僧和眾師兄弟忙于降伏地牢逃出的妖孽,混亂中,那甦少……甦白石不知被哪個妖人救走了……”

    眾人嘩然,楚易心中一寬,哈哈大笑道︰“原來是空口無憑,死無對證!”底氣大壯,朗聲道︰“陛下明鑒,臣弟幾十年來不問國事,逍遙如神仙,何必行凶叛亂,自尋死路?即使真想叛亂,這此年多的是機會,又何必等到今天?你我君臣兄弟數十年,花萼相輝,情比金堅,難道你還信不過我麼?”

    唐元宗與他四目相對,見他坦蕩自若,毫不回避,心中怒火大減,手指輕叩龍椅扶手,沉吟不決。

    大殿中靜悄悄地听不見半點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楚易屏息凝神,微微有些緊張,自己的生死成敗,就在這老人的一念之間了。倘若他當真認定自己懷有異心,自己只好奮力殺出重圍,帶著蕭晏二女離開長安,另做打算……忽然又想,那李玄老賊分明是個野心勃勃的奸險小人,自己迫于形勢大局,卻要昧心為他的聲譽百般辯護,實在忒也荒唐滑稽,嘴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眼見唐元宗半晌沒有說話,李木甫咳嗽一聲,道︰“陛下,倘若這些證據尚不足,老臣還有一個簡單易行的法子,可以立刻證明齊王忠奸黑白。只是……此事關系伍娘娘聲譽,恐有不雅,還請陛下定奪。”唐元宗面無表情,微一遲疑,淡淡道︰“李卿但說無妨。”李木甫道︰“適才御醫驗尸之時,老臣听他提起,伍娘娘體內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眾人哄然,眼見唐元宗微微一震,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都猜到死胎多半不是他的骨肉,紛紛噤聲不語。

    唐元宗听信天師道,為了修“返童金身”,已有半年多不沾女色,此刻听聞愛妃肚內竟有了胎兒,心中之狂怒可想而知。強忍怒氣,沉聲道︰“李愛卿是想來個滴血認親麼?”李木甫磕頭道︰“陛下聖明!”

    楚易微微一楞,心道︰“是了!這老賊必定認定伍娘娘懷的是李玄的孽種,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想出這‘滴血認親’的主意。只可惜那胎兒是真,我這個 ‘父親’卻是假,老賊自作聰明,千算萬算,卻偏偏算不到這一層。”一念及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眾人愕然,紛紛朝他望了過來。

    唐元宗臉色越發難看,冷冷道︰“七弟,你笑什麼?”楚易靈光飛閃,剎那間已構建起一個大膽狠辣的計謀,當下朗聲道︰“皇上,臣弟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某些奸賊自以為得計,卻注定作繭自縛,引火燒身。”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木甫,似笑非笑道︰“李丞相,你要本王滴血認親,自無不可。但常言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王也听到坊間傳聞,說你才是逼奸伍娘娘、殺人滅口的元凶。嘿嘿,你敢當著大家的面,也來一次滴血認親麼?”眾人嘩然,李木甫哂然一笑,淡淡道︰“老臣光風霽月,無愧天地,還怕宵小造謠中傷麼?”楚易哈哈笑道︰“一言為定!”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喜悅,暗想︰“李老賊啊李老賊,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我不將你斬盡殺絕,誓不為人!”

    過不片刻,眾衛士端上兩個金盆,分別放在兩個碧玉棺上,肅然環立。御醫小心翼翼地從伍慧妃腹內死胎中抽出兩滴血,各處注到兩人金盆中。

    楚易揚眉道︰“本王先來。”大步走出,咬破中指,將鮮血滴在左邊的金盆內。環視眾人,朗聲道︰“各位仙人、菩薩,你們可千萬看好了,哪一個是逼奸皇妃、犯上作亂的叛臣賊子,萬萬不能讓他逃脫了。”眾人紛紛圍了上來,凝神查看。楚易乘機翻手取出太古金族的“螺母織霞針”,御氣飛舞,在李東侯喬化的宣王臀上輕輕一扎,還不等他察覺,便已繞回手中。電光石火間,便已偷梁換柱。所有人聚精會神地看著第一個金盆,竟無一人發覺。

    圍觀了半晌,只見那兩顆血珠滴溜溜地轉動,好不容易挨到了一塊,卻又分散開來,始終融不到一塊兒,眾人或驚或喜,或奇或怒,議論紛紛。眼見李木甫、張飛羽等人面面相覷,滿臉驚疑駭怒,楚易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怒恨,忖道︰“老賊,現在該輪到你償還血債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是否清白,現在已經水落石出了。還請李丞相也遵守諾言,讓大家看個明白!”唐元宗又驚又喜,松了口長氣,沉聲道︰“不錯!七弟的血既然不能和胎兒相融,足以證明七弟絕非其父。現在該輪到李卿證明自己清白了。”韋庭松、斐裴永慶等人與李木甫素來有隙,紛紛哄然附和。

    李木甫臉色鐵青,氣得幾乎爆炸開來,卻又無可奈何,心道︰“難道那伍妃的丫頭竟敢騙我?那死胎當真不是這廝的精血?”被眾人再三催促,只好走到金盆邊,咬破手指,將鮮血滴落其中。血珠滴在盆沿,劃過一分弧線,和盆中李東侯的血滴撞在一起,晃了一晃,立即融合無間。

    “是他,果然是他!”眾人臉色齊變,炸開鍋似的哄然大嘩。“什麼,怎麼會這樣?”李木甫仿佛被霹靂當頭劈中,猛地倒退一步,瞠目結舌,眼珠險些掉了出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楚易厲聲大笑,“李木甫,罪證昭然,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指著李東侯,高聲大喝︰“法相大師,你拿‘四空缽’照照這位宣王,看看他到底是誰!”法相一怔,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紫金袈裟轟然鼓舞,一個黑銅賀缽破空飛舞,打下一道紫光,筆直地投射在宣王的身上。紫光閃耀,“咯啦啦”一陣爆響,李東侯嘶聲呼痛,瞬間恢復原形,掙扎哭叫道︰“爹,快救我!”

    “此人不是李僕射的佷子麼?怎地又變成他的兒子?”眾人又是一陣騷動,驚呼聲迭起。

    裴永慶反應極快,喝道︰“來人!將這冒充宣王的叛賊拿下!”早有衛士一擁而上,將李東侯五花大綁,捆了個結結實實。剎那之間,形勢急轉直下。楚易不等李木甫等人回過神來,高聲道︰“陛下!用淫蠱逼奸伍娘娘、種下孽種的,不是臣弟,更不是別人,恰恰正是這李木甫李大人!今夜伍娘娘在康王府中悄悄與臣弟見面,就是為了說出此事!”這句話一出,登時如巨石投江,激起千層浪,滿殿大嘩,唐元宗的臉色更是陡然大變。楚易轉過身來,戟指厲聲道︰“李木甫,其實你才是龍虎宗真正天師,是也不是?這幾十年來你隱姓埋名,混跡官場,黨同伐異,陷害忠良,扶植自己的黨羽勢力;時在幕後操縱天師道,積蓄力量,圖謀叛亂……”眾人嘩然,眼見李木甫目瞪口呆的驚怒情狀,無不疑雲大起。楚易暗想︰“李老賊啊李老賊,你不是喜歡栽贓嫁嫁禍,死無對證麼?嘿嘿,現在老子便以牙還牙,讓你嘗嘗啞巴吃黃連的滋味!”接著又森然喝道︰“李木甫,你明知陛下最為寵幸伍娘娘,倘若伍娘娘懷了龍種,必能補立為太子,所以一方面陷害太子,除之後快;一方面想來個偷天換日,用你的骨肉冒充陛下龍種,神不知鬼不覺地篡位奪權……”

    “伍娘娘被辱之後,痛不欲生,但羞于啟齒,不敢向陛下辯白。左思右想,便乘著今晚夜宴,請求本王相助。不料她身邊的丫頭早已被你收買,你得知消息,生怕陰謀敗露,又嫁禍本王和伍娘娘,妄圖殺人滅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反賊‘秦皇轉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趕到,抓了我們作人質,逼迫陛下早日召開‘仙佛大會’,把你的如意算盤攪得大亂。你狗急跳牆,派人前往慈恩寺刺殺太子,偏巧又在大雁塔遇見了伍娘娘。于是她便慘遭你殺害,成為進一步陷害本王的棋子。而後,你又將宣王綁架,李代桃僵,讓你的私生孽種假扮康王……你早已算好了,太子即死,康王又沒了*山,日後的江山怎麼也脫不脫你兒子的手掌,是也不是?”

    他義正辭嚴,滔滔不絕,真話、假話相互交雜,順理成章,李木甫縱然想要辯白,也難以洗清了。

    每說一句,眾人便驚嘩一陣,原告還有些將信將疑,但瞧張飛羽等人那驚駭沮喪的神情,哪里還會有假?越听越是義憤填膺,一時洶洶斥罵,喧嘩如鼎沸。楚易心中大快,朗聲道︰“陛下明鑒,這叛賊用淫蠱逼奸皇妃,謀殺太子,嫁禍本王,還用自己的孽子替代宣王,弒主篡位……惡行滔滔,磬竹難書,實是罪不可赦!”

    唐元宗狂怒不可抑,驀地拍案而起,厲喝道︰“李木甫!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將這反賊拿下,凌遲處死!”滿殿劍氣吞吐,法寶飛舞。李木甫、張飛羽等人還未回過神來,已被道佛群雄、金吾衛士里三重外三重,團團圍在中央。李木甫腦中空白一片,半晌都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直到此刻,方才醒過神來︰自己數十年辛苦經營的心血,竟被這廝莫名其妙地瞬間翻盤,毀于一旦,驚怒交集,喉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哈哈狂笑道︰“好!好!好一個齊王李玄!本座還是太過小覷你啦!想不到天師大業,竟毀在你這登徒子手中!”說到最後一句時,“呼”地一聲,周身黃袍鼓舞,手中多了一柄狹長淡綠的玉尺,青光怒爆,瀏星似的朝楚易激射而來!

    ……。

    “翡冷翠!”

    晏小仙、蕭晚晴齊齊失聲驚呼。

    玉尺長三尺三分,溫潤光滑,玲瓏剔透,在朝輝中變幻著深翠淺綠的光澤,就像一泓清澈春水,在楚易手中蜿蜒流動,讓人恨不能捧掬而吸飲。楚易正色道 ︰“不錯!這法尺就是龍虎天師的信物,名列‘道門十大神兵’的‘翡冷翠’了。想不到這傳聞丟失了百余年的神尺,竟然就藏在李木甫李天師的手中;更想不一對我這麼器重,尸解成仙之際,竟還死活要將這寶貝饋贈給我,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晏小仙格格笑道︰“既然他這麼有誠意,大哥就勉為其難,收下好了。”蕭晚晴忍俊不禁,莞爾道︰“楚郎,這位李木甫李天師又是怎麼尸解成仙的呢?” 楚易嘆道︰“這可是本王見過的最壯觀的尸解過程了。這位天師先是胸口捱了齊真人的‘赤宵’一劍,肚子又吃了不空法師的‘誅��四方橛’一橛,接著後背又同時被法相長老的‘四空缽’、惠能和尚的‘六滅棍’化了一下緣,而後腦門上又被玉虛子的‘天刑’鑿了一個洞……粗略一算,至少有十六位高人幫助他完成了尸解過程。大家齊心協力,幫助同道,真是可喜可賀。”

    他還沒說完,晏小仙早已笑彎了腰,坐在床上直揉肚子。眼見楚易安然而回,她已自歡喜無比,听說楚易以牙還牙,移花接木,用李東侯的血替代死嬰之血,讓李老賊死了個不明不白,慘烈無比,更是心下大快。

    李木甫只道憑著“滴血認親”這一毒招,便能將李玄置于死地,自以為鐵板釘釘,勝顷鷟鳦w 虼艘參醋髕淥��急浮2幌肭岬型寫螅 婊��*,反倒被楚易殺了個措手不及。

    道佛諸門、金吾衛各都爭功心切,短短半個時辰之內,便將京城內的天師道眾掃蕩降伏,從李府救出了驚魂未定的宣王。王忠良等與李木甫勾結的朝臣、武官倒有大半是效忠宣王的,眼看宣王情狀、這才追悔莫及,要麼束手就擒,要麼倒戈相向。因而這場醞釀已久的叛亂,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徹底鎮壓,煙消雲散了。

    蕭晚晴微微一笑,沉呤道︰“這些牛鼻子凶狠毒辣,比妖魔邪魅有過之而無不及,死了固不足惜,但大敵當前,少了一股制約魔門的力量,終也是缺憾……”楚易眉毛一揚,笑道︰“晴兒放心,天師道這一叛亂,便將道佛各門的內訌暫時消解了,而且敲山震虎,讓天下人短期內不敢再起貳心,也算是死得其所。”頓了頓,又得意洋洋地微笑道︰“況且魔門听聞此事,必定認為李玄設計瓦解了天師道,對我這紫薇大帝的疑慮和嫉恨也會暫時消減。嘿嘿,這才叫一石二鳥呢。”

    晏小仙抿嘴笑道︰“是啊,大哥談笑間翻雲覆雨,反敗為勝,自己不動一個手指,就滅了道門兩大散仙級的高手……魔門那些妖類听說了,不對大哥頂禮膜拜才怪呢!”蕭晚晴心底稍寬,微笑道︰“魔門倒也罷了,經此一劫,皇帝必對楚郎更加依賴,調遣起朝野上下、道佛各門,也更加順理成章了。”楚易嘿然道︰ “不錯!皇帝對本王大加褒獎,說本王忠肝義膽,智勇雙全,火眼金晴,明辯奸邪,短短幾個時辰之內,便為太子和伍娘娘沉冤昭雪,報仇雪恨,又救出宣王,粉碎亂黨,實是千秋少有的忠臣,萬世難知雄逢的福將……”二女听他自吹自擂,忍不住格格而笑,道︰“大哥,你為李玄掙了這麼多好名聲,倒是便宜了那奸賊啦。” 楚易哈哈大笑道︰“這老賊一輩子作了太多缺德事,我幫他積了這麼多陰德,他可要好好感謝我才是。是了,皇帝說本王功勞太大,無官可升,無爵可封,問我要什麼獎賞。我就要了這兩件寶貝。現在借花獻佛,送給我的兩位娘子。”說著,將“青離火”和“翡冷翠”分別遞到晏小仙、蕭晚晴的手中,笑道︰“仙妹是木屬真氣,五行木生火,正好用這‘青離火’。晴兒是金屬真氣,金水相生,使這‘翡冷翠’再也合適不過。”

    二女啊地一聲,大感訝異,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原以為楚易胎化成形之後,受李芝儀元神,對于修真法定亦會十分貪婪鏗吝,想不到他眉頭皺也不皺,就將這道門人人夢寐以求的兩大神兵,隨手送給了她們。蕭晚晴眼圈微微一紅,將神尺遞了回去,搖了搖頭,嫣然道︰“楚郎心意晚晴收下了,但晴兒‘玉女天仙’之身已破,真氣大不如以前。‘匹夫無罪,懷璧期罪’。眼下拿著這件神兵,別說降妖防身了,只怕反倒招災惹禍呢。”“晴兒,正是因為你真氣大不如昔,才更加需要這神兵護體。”楚易微笑接口道︰“你放心,你我加緊修煉《**真經》,不出一個月,你的真氣便能恢復了。此外,夫君再各傳你和仙妹一套太古的心法秘訣,不消半年,定可將這兩件神兵使得出神入化。到時神鬼闢易,看誰還敢惹你!”當下將木族的“長生訣”、金族的“恆訣”傾囊相授。這兩套心法博大精深,頗多艱澀之處,但

    二女均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蕭晚晴又曾在地宮讀過一些,此刻經楚?在一旁解釋指點,很快便明白了大半,熟記于心,剩下的留待今後慢慢領悟。心法方甫傳授完畢,就有家丁來報,說有許多王公貴卿听說齊王慧眼識奸,大敗亂黨,不勝欽佩感激,前來拜賀雲雲。楚易聞言,頓覺困意襲人,接連打了幾個哈欠,喃喃道 ︰“他***,本王現在終于知道李玄這老賊當年為何樂得清閑,不理政事了。官場凶險莫測倒是罷了,每天還要應酬這些無聊乏味的達官貴人,還不如在北曲里喝酒作樂來得逍遙快活。”頓了頓,搖頭道︰“唉,也不知我前是中了什麼邪啦,居然擠破了頭想往這官場里鑽,這不是自虐又是什麼?”晏小仙二女听了盡皆莞爾,推著他出去,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解救蒼生大眾,楚郎就委屈委屈委屈,在這沒有刀山火海、只有酒池肉林的地獄里多呆些時日吧。”

    ……

    這日正值大年初一,每年元旦早朝,皇宮中都要操辦規模浩大的慶典。百官朝賀,四夷臣服,禮儀極之繁褥莊嚴,是皇帝大顯威儀天下、恩被四海的重要日子,今日更加不能例外。朝賀完畢,唐元宗當頭文武百官與各番國使者之面,宣詔嘉獎齊王,稱李玄粉碎天師道陰謀,救出宣王,為伍妃、太子洗冤雪恨,立下赫赫大功。特下旨任命齊王為太師兼左僕射,統領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追查天師道叛黨余孽。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不脛而走,長安百姓對太子、伍妃素來十分敬愛,聞訊無不轉悲為喜。此後連續幾日,齊王府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前來拜會祝賀的公卿貴侯絡繹不絕。宣王親自登門拜謝,後部侍郎楊燁、刑部侍郎司馬儒…… 等原被錯判為亂黨的官吏固然是感激涕零,就連各道的州官太守、節度藩鎮也紛紛派人送來賀禮,大加巴結。雖然對官場應酬不勝其煩,但為了抓緊良機,團結一切力量,共同抵御魔門和各番國即將到來的攻擊,楚易只好抖摟精神,斡旋期間。

    在楚易的督促下,西唐偵騎四出,多方搜集情報,發現西域、南疆情形果然一如其所言,唐元宗驚駭震怒之余,對他更是言听計從。當下唐元宗听眾楚易密諫,一方面隆重接待各國番使,裝作毫不知情;一方面暗自調兵遣將,加強京城防衛,並命令邊疆藩鎮悄然聯成防線,互為援引,枕戈待旦。但魔門各宗倒是出人意料的風平浪靜,除了繼續派出各番國使節,到長安朝貢之外,一起未見有其他舉動。就連攻出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等地的番軍,也都漸漸無聲無息地撤了回去,朱雀七宿也不見蹤影。想必這些魔酋真以為李玄除掉天師道,是為魔門掃清障礙,準備即將到來的仙佛大會,因此也都暫罷干戈,予以積極配合。

    但楚易心里異常清楚,這一切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因此,之後的幾日,他更是忙忙碌碌,加緊協調部署。白天,楚易或是進宮與皇帝密議國事,或是在府中接見達官顯貴;夜里,則與晏小仙二女既濟雙修,修煉《**真經》,幫她們恢復經脈、元氣。有了紫薇門眾妖女源源不斷的準確情報,又有蕭晚晴二女在一旁出謀劃策、指點幫助,楚易很快便知己知彼,將百官家底、行政之道掌握得滾瓜爛熟。他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著力提攜忠勇干練的官吏、將帥,將那些溜須拍馬的奸佞、碌碌無為的庸才,要麼劃入亂黨,收監侯審,要麼調職遷移,干些閑差空活兒。短短三日之內,滿朝文武已被更替大半,氣象一新。文武百官無不凜然敬畏,唯他馬首是瞻。即使是裴永慶之流,也對他更加畢恭畢敬,連正眼也不敢看上一眼。現在的楚易,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直可呼風喚雨,翻天覆地了。但是夜深人靜之時,在床上醒來,看著身旁錦衾中的兩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听著遠處虛無縹緲的仙樂,他都有片刻的恍惚,記不起自己究竟何人,身在何地。那一刻,蒼涼的月光透過窗欞,斜照在地上,影子就像一個斜長的梯子,好像要引導著他,登向那混沌而無法預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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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鹿力大仙

  “又下雪啦。”蕭晚晴掀起卷簾,窗外,鵝毛大雪無聲無息地飄卷著,被狂風一吹,繽紛亂舞,撲面而來,一朵朵落在臉上,化成晶瑩的水滴,滑過頸脖,清涼直沁心脾。夜色朦朧,放眼望去,梅湖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四周點綴著無數橘紅的燈光,給這寒冷的夜晚平添了幾分暖意。側耳聆听,隱隱可以听見歡歌笑語,似有似無。南邊兒遠遠地傳來幾聲的尖銳的炸響,幾朵煙花破空飛起,彩菊似的炸散開來。接著爆竹轟鳴,煙火縱橫呼嘯,將漫天雪花映照得幻麗萬端。

    蕭晚晴放下卷簾,嫣然一笑,道︰“瞧那方向,象是北曲諸樓。今年過年這般熱鬧,歌舞升平,可真多虧了我們齊王啦。”晏小仙淺淺地啜了一口酒,笑道 ︰“可不是麼?今夜宜春院里,又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正眼巴巴地盼著齊王大駕光臨呢。不過大家再也見不著那位郭祭酒的身影啦!”前幾日,獄中的郭若墨听說楚易平定李木甫的叛亂,只道抓著了救命稻草,急忙咬破手指,連夜血書了一篇《大唐齊王赤心護聖除魔降妖賦》,歌功頌德,極盡肉麻吹捧之能事。不料楚易看得怒從心頭起,雞皮遍體生,又將他罪加一等,發配北疆充軍,正好應了他賦文的一句話︰“大風起兮雲飛揚,今得猛士兮守四方,壯哉!”此刻被晏小仙這麼一提,楚易不由莞爾,差點將口中的酒噴了出來,哈哈笑道︰“今年春寒料峭,瑞雪連天,也不知這位郭猛士戍守邊疆,吃不吃得消?”晏小仙笑道︰“大哥放心,憑這位郭猛士的三寸不爛之舌,現在何需頂風冒雪地站崗放哨?多半正大施‘馬屁神功’,將那位北疆節度使寧福海大人拍得心花怒放,一起把酒言歡呢。”楚易一拍大腿,嘆道︰“不錯,本王失策!應當將郭猛士發配天山,那麼他現在就可以立即和回鶻軍浴血相戰,馬革裹尸,提攜玉龍為君死了。”三人又是一陣大笑。燭火搖曳,酒光閃爍,照耀得二女笑厴越發妖艷動人。

    樓湖小築內,爐火熊熊,暖意融融;窗外雪花飛舞,煙火怒綻,象是一個朦朧而幻麗的美夢。喝了幾杯黃醅酒,晏小仙臉上紅暈泛起,更添俏麗,笑吟吟地道︰“大哥,現在官場已經搞定,一步自然就是道佛各門了。不知你有什麼計劃?”楚易眉頭一皺,道︰“道佛諸派素來各立山頭,互不買帳,眼下仙佛大會在即,彼此間的敵意必定更重了。況且,他們對我這齊王又是陽奉陰違,表里不一,要想捏合這一盤散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蕭晚晴點頭道︰“不錯。這次道佛諸派雖然合作滅了天師道,但依晴兒看來,那也不過是情勢所逼,利益使然,未必就真心實意。”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郎,師尊當日說得沒錯兒,要想團結道佛各派,就需得獲得大悲方丈、虞夫人、顧鯨仙這些人的支持。否則單以朝庭的影響力,只怕適得其反。”楚易沉吟道︰“晴兒是讓我盡快拜會大悲方丈、虞夫人、上清顧鯨仙等人,將來龍去脈坦誠相等嗎?”不可!“蕭晚晴微微一笑,搖頭道︰”楚郎,眼下情勢微妙,風聲鶴唳。你空口無憑,他們為什麼要相信你?換了是我,也會認定你這‘秦皇轉世’找上門來,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故意設套讓道佛與魔門火並,好坐收漁利呢。“楚易一凜,深以為然。短短幾日內,他假扮的‘秦皇轉世’接連大戰魔門、道佛群雄,從容逃逸,早已鬧得天下皆知。眼下軒轅五寶、太古五族神兵都在他身上,即使他自稱自己是楚易,並未被秦皇附體,又有誰會輕易相信?

    晏小仙嘆道︰“蕭姐姐說得是,假亦真來真亦假,看來這回咱們是弄假成真,百辯莫清啦。”眼波一轉,抿嘴笑道︰“況且人心隔肚皮,這些所謂的正派宗師,不少都是外表道貌岸然,內心狠毒齷鹺。即便他們真的相信大哥,焉知他們不會像張思道一樣,被軒轅六寶迷住心空,昧心陷害你麼?”楚易心中又是一震,這十幾日以來,他飽經變故,看慣了人心險惡,晏小仙的擔憂倒也不是杞人憂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無論道佛,還是魔門,都將這“秦皇轉世”視如一大敵,必欲除之而後快。即便他表明了身份,難保這些人就什因此網開一面。當下苦笑道︰“晴兒叫我爭取大悲方丈等人的支持,又不讓我前去拜會,這可難為我啦。”“拜會自當拜會,但常言道‘開門不納無禮客’。人家好歹是道佛宗師,楚郎這般空手上門,豈不是太過失禮麼?”蕭晚晴頓了頓,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你不是一直想著救唐仙子和張真人麼?現在便是最佳時機啦!”“晴兒是說……”楚易眼前一亮,頓時明白其意。晏小仙拍手笑道︰“不錯!虞老太太一向將唐仙子視作掌上明珠,就連青城顧鯨仙也對她疼愛有加。大哥若能將她救出,借她之口說出魔門陰謀,洗清冤屈,上清派可真要將大哥當作元始天尊供奉啦!”蕭晚晴道︰“大悲方丈雖然寬厚仁慈,與世無爭,但被人從眼皮底下殺死太子、伍妃、劫走紫薇真人,總難免臉上無光。若不是楚郎及時拆穿李老賊,平定了這場叛亂,慈恩寺這次早已大禍臨頭啦。”頓了頓,笑道︰“楚郎再將張真人生龍活虎地交還給他,慈恩寺上上下下更要將楚郎當作活菩薩,燒香頌拜了。活菩薩說什麼話,他們還不听麼?” 楚易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妙極妙極!不過這神仙、菩薩不作也沒什麼,只要道佛各門真能乖乖地听本王的話,齊心協力滅了魔門,大功就算告成了了一半,我也再不必費心假扮這勞什子的齊王了……”雙臂一展,將二女左右擁抱住,笑道︰“那時沒了後顧之憂,夫君我只需用‘軒轅星圖’找出剩下的北斗神兵,就能封印四靈二十八宿,消弭大劫,和我兩位娘子一起修煉《軒轅仙經》,飛升天庭,過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去啦……”晏小仙撲哧一笑,從他懷中鑽了出來︰“大哥,你想得倒美。唐仙子倒也罷了,張真人可沒那麼容易救啦……”“不錯。”蕭晚晴雙眼水汪汪地凝神著楚易,泛起淡淡的捉狹之意,笑道︰“‘三洞女冠觀’乃是龍潭虎,楚郎每次前去,都要精疲力竭地回來。這次再度營救張真人,不知道能否全身而退?”楚易臉上一陣燒燙,只裝作沒有听見,心中酸甜苦辣,五味交雜。

    “三洞女裝觀”座落在醴泉坊西南隅,與齊王府一東一西,相隔甚遠。和那被翼火蛇燒毀的“仙宜女冠觀”一樣,都是由舊時王孫府第改建而來,富麗豪奢,不少皇室女子均在此出家修道。“仙宜女冠觀”重建期間,為避人耳目,李思思不願長留在齊王府,主動奏請皇帝,暫時移居到了“三洞女冠觀”中。不必與李思思朝夕相處,楚易頓時輕松了許多,無須再擔心被看穿西洋鏡。但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這幾天夜晨,楚易不得不抽空溜入三洞女冠觀,與她纏綿歡好,同時尋機探听口風,救活張宿。起初楚易還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床第間露出什麼破綻,好在蕭晚晴對李玄的喜好特長知之甚透,楚易經她盡心傳授,再加上自身已將《**真經》運用得純熟自如,倒也滴水不漏。

    李思思溫柔時似水,狂野時如火,又帶著一種雲霧般化不開、吹不散的淡淡哀愁,比起蕭、晏二女,別有一番難以言喻的**滋味。蒙楚狂歌所賜,此時的楚易乃是個多情博愛的風流種子,烈火干柴,難免有些假戲真做,樂在其中。幾次歡好之後,與她之間也越來越水乳交融,情愫暗生。而李思思又對李玄痴心不悔,情深似海,讓原本就憐香惜玉的楚易又是感嘆又是憐憫,更加難以割舍。這一邊,李思思三番五次催他煉化甦瓔瓔的元神,用“血親元神感應**”張開張宿封閉的識海,追問出玉衡劍的下落。而另一邊,蕭女又讓他索性伺機殺了李思思,救出張真人……楚易進退維谷,投鼠忌器,想不出兩全之策,又下不了決斷之心,頗為頭疼。雖然設法百般拖延,但也曉得終究不是解決之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無論如何,今夜必須作個了結。想到此處,楚易猛地仰頭將懷中美酒一飲而盡,起身笑道︰“兩位娘子,溫好酒菜,等夫君帶回兩位貴賓,再一起狂歌痛飲!”

    夜色茫茫,四處銀裝素裹。街道上積著厚厚的白雪,寂寥無人,偶爾瞥見幾道淺淺的車轍蹄印,很快便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掩蓋。“啊………吁!”一聲高亢的驢鳴劃破寂靜,街角拐彎處忽然沖出一只黑毛驢,撒歡似人狂奔電乳,空過大街,朝?北曲疾沖而去,身後雪沫飛揚,如白浪滾滾。楚易騎乘其上,被巔得東倒西歪,骨架仿佛要散將開來,哈哈笑道︰“麒麟兒慢些走!若被金吾衛撞見,少不得罰你拉上十天半個月的磨。”毛驢昂首睥睨,噴鼻長嘶,似乎極為不屑,跑得反倒越發快了。驢憑主貴,自從進了齊王府後,它便意氣風發,趾高氣揚,自覺身份與眾不同,處處高人一等,別說金吾衛,就算是六部尚書也不大放在眼里了。好不容易出來溜達一趟,端的是“春風得意驢蹄急,一夜看盡長安花”。楚易又好氣又好笑,念及它重獲自由沒多久,興奮勁兒猶在,只好由它去了。听著它得意洋洋地歡嘶怪吼,心底涌起一種熟悉面溫馨的感覺,仿佛剎那間又變回了從前的自己,被這頑皮而倔強的毛驢弄得束手無策。看著這毛驢,忽然又無端地想起母親來。也不知此時此刻,她在做些什麼?是不是又在油燈下為自己織補寒衣呢?或者還是在燒香祈禱,祝願他考上狀元?楚易的鼻子忽地一酸,祖母陡然模糊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少有想起母親的時候,此時偶一念及,思念竟如決堤之水,洶涌奔瀉,難以遏止。他收斂心神,暗想︰“娘親,等孩兒救出唐仙子和張真人,滅了這些妖魔,就立即帶上媳婦回去看您。”一念及此,心底倏地涌起熱火似的渴切,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到宜春院和三洞女冠去,當下猛地一夾毛驢肚腹,叫道︰“麒麟兒,快走快走!”毛驢歡嘶一聲,快如離弦之箭,冒雪疾馳,很快便到了平康里。

    遠遠地便瞧見前言燈火通明,彤光吞吐,映山紅了半邊天,喧嘩聲越來越清晰可聞。空過北里坊門,兩側彩樓華屋,棟宇相連,大紅燈籠隨風搖曳;耳中盡是歡歌笑語,絲竹鼓樂……就像是從冰天雪地陡然進入了另一個熱鬧繽紛的世界。守衛的眾兵士瞧見楚易騎著黑驢奔入,臉上都露出錯愕驚訝的神情,但不敢多問,紛紛行禮開道。宜春院門前中庭早已停了許多車馬,听見黑驢威風凜凜的嘯吼,眾馬紛紛驚嘶繞走,避讓開來。楚易翻身下驢,將韁繩交給龜奴,大步流星地走入樓中。樓里燈火如晝,妖姬翩翩回旋,載歌載舞。滿座公卿正自觥籌交錯,縱情聲色,喧鬧非凡。听見齊王駕到,歌舞立止,眾人紛紛起身歡呼,一個矮胖如冬瓜的王公拊掌大笑道︰“各位,讓我說中了不是!早知道齊王不會這麼快拋下我們,必定會去而復返。說我猜錯的,快快自己罰酒吧!”“去而復返?”楚易驀地一凜,隱隱之中涌起不祥的預感。眾人圍將上來,七嘴八舌地笑道︰“妙極妙極!齊既然又回來了,咱們今天就徹夜歡宴,不醉不休!”此時,丁六娘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但很快便消失不見。“醴泉坊!”楚易陡然大震,又仿佛被人當頭打中一棒,呼吸停滯,周身血液瞬間涌上頭頂。難道那神秘人竟又算準了自己的行程,搶先一步,到三洞女冠觀劫奪張宿去了麼?此人的變化術既能瞞過眼力毒辣的丁六娘,可見其修為與自己不相伯仲。敵暗我明,被他搶盡先機,又對自己知根知底,實是防不勝防的勁敵。情勢緊急,不容多想,當下楚易讓丁六娘傳訊給蕭晚晴二女,提醒她們多加防備,自己則騎上黑毛驢,風馳電掣地往三洞女冠觀奔去。

    彤雲翻滾,瞬息萬變,狂潮巨浪似的從頭頂急速涌過,又像是無數妖魔猛獸,千奇百怪,洶洶奔走。那景象詭異已極,沉甸甸地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北風呼嘯,雪花越來越大了,鋪天蓋地,繽紛亂舞。轉眼間,街道上的積雪竟已沒過馬膝。黑驢奔馳如飛,速度越來越快,遠遠望去,仿佛一只黑色的怪鳥貼地飛翔。自從當日吞服了李芝儀的仙丹後,它早已通靈穎悟,脫胎換骨,遠非尋常毛驢可以比擬。在這厚厚的雪地上狂奔,竟只留下兩行淡淡的蹄印。到了醴泉坊外,楚易翻身躍下,低聲道︰“麒麟兒,你待在這里等我。如果半個時辰我還沒出來,你不必理我,趕緊回王府給兩位姐姐報信,逃得越遠越好……”黑驢噴鼻低嘶,搖頭擺尾,死死地咬住他的衣襟,似是覺得前方凶險,不讓他孤身前行。楚易心頭一熱,微笑道︰“麒麟兒放心,我神通廣大,又有這麼多法定神兵,就算那人是閻羅老子,打他不過,總還能逃脫。你吞下這顆‘指南石’,等我出來之後,自然會去找你們會合。”說著,從乾坤袋中取了一枚米粒大小的淡青卵石,磅到它嘴邊。毛驢瞪著雙眼,咕嚕一聲,不情不願地松開口,低下頭,濕噠噠地舌頭舔過掌心,將卵石卷而吞下。楚易微微一笑,拍了它的脖子,翻身越過牆頭,朝著西南方的三洞女冠觀掠去。眼角掃處,只見毛驢隨著他一路小跑,奔出老遠,直到他念訣隱形,瞧不見身影,方才戀戀不舍的低嘶嗚嗚,頓足不前。

    楚易收斂心神,御風飛舞,片刻之後,已在道觀內飄然立定。雪花分飛,道觀內白茫茫,靜悄悄,瞧不見半個人影,听不見半點聲音。楚易正自施放“火眼金晴”,四下掃探,迎面寒風鼓舞,西邊兒忽然飄來淡淡的血腥之氣,心中一凜,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但見四御殿內,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數十具**女尸,遍體鱗傷,青痂血紫,死關慘烈無比,赫然都是三洞觀中的女修真。楚易又驚又怒,那人到這里至多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竟然就下了如此辣手!也不知眼下唐夢杳、李思思是死是活?張宿和甦瓔瓔是否落入那人手中?當下再不遲疑,悄然掠入殿內,屏息凝神,逐一仔細查看。檢查既畢,發覺沒有唐夢杳、李思思等人的尸體,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只見眾女尸張著口,死不瞑目,臉上凝結著驚怖、羞憤、痛楚……諸多狂亂神色,下陰血肉模糊,淤血凝結,顯是臨死前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奸辱。楚易心念微動,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驀地一凜︰“是了!伍慧妃!伍娘娘的死狀與此何其相似!”一念及此,心中轟然大震,險些連氣也喘不過來。“難道今夜殺死這些女子的凶手,和殺死伍慧妃的竟是同一人?這麼說來李木甫果真不是凶手?刺客另有其人?”楚易心中僕僕狂跳,渾身涼浸浸的滿是冷汗,越想越是駭異,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個陷阱之中,但一時半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念力及處,發覺身旁一具女尸雙眼賀睜,余溫猶在,楚易靈光一閃,想起那卷太古《召魂術》上所寫的咒訣來,當下從乾坤袋中取出“陰陽鏡”,照在那女尸的瞳孔上,口中默誦“招魂訣”。

    過不片刻,一縷淡淡的青光從那女尸的瞳孔游移出來,輕煙似的投射在陰陽鏡上。嗤地一聲,頓時漣漪似的蕩漾開來,又漸漸形成清晰的圖像。楚易又驚又喜,凝神細看,口中卻一刻也不敢放松,念咒不止。“召鬼術”乃是一門借助神器,以自身意念感應亡靈的高深法術,極為凶險,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焚身,魂飛湮滅。即便是太古大荒時代,真正掌握這門法術的,也不過廖廖幾人而已。楚易習之不久,自然不可能操練純熟,召喚冥界鬼魂。但好在這女子死去不久,體內還殘留?些許來不及離去的魂靈,楚易的本意也不是要御魂役鬼,而只需借助陰陽鏡,讓這微弱的魂靈通過尸身瞳孔,將臨死前發生的事情一一重此現,因此倒也不算太難。碧光閃耀,陰陽鏡將此前這四御殿中的情景,栩栩如生地還原出來。只見殿中躺了許多裸女,似是被封了經脈,一動不動,但個個驚惶恐懼,淚如泉涌,也不知在哭求什麼。殿角青銅鶴香爐下,兩個女子背*背地坐在一起,被封了經脈,不能動彈,又是憤怒,又是駭懼,赫然正是唐夢杳與李思思!

    楚易一凜,順著她們的目光,輕輕移轉陰陽鏡,果然瞧見了一個與李玄一模一樣的男子。那人滿臉猙獰冷酷的神情,狂暴地淫辱著身下的裸女。隨著他的律動,一道道光芒從女子體內竄入他的經脈,直匯頭頂。過不片刻,那女子滿臉驚怖痛楚,白眼翻動,劇烈痙攣,鮮血突然從下體激噴而出,濺射了那“李玄”一身,軟綿綿地垂下頭來,再也不能動彈了。“李玄”昂然起身,將女尸一腳踢開,又將腳下躺著的另一個女子拖了過來,不顧她的哀哭求饒,獰笑著繼續淫暴。僅僅半柱香的時間,這冒牌李玄便奸殺了二十余名女真,將她們的真元盡數吸斂殆盡。楚易越看越怒,這些日子雖然見了不少妖人邪魔,但此人之貪婪淫虐、冷酷凶暴凶暴實是較之遠甚,令人發指!他與這些女子雖然未曾深交,但這幾日以來常到三洞觀,和她們見得多了,也漸覺熟稔親切,此時目睹慘。

    只見那“李玄”將最後一名女真的元陰攫奪完畢後,霍然起身,朝唐夢杳、李思思大步走去。楚易心頭大凜,一顆心登時吊到了嗓子眼上。那冒牌李玄走到李思民身邊,雙手輕輕一掃,氣浪鼓舞,將她的衣裳震得粉碎,那羊脂玉膏般的**頓時暴露無余。唐夢杳臉色雪白,驀地閉上雙眼,黛眉間盡是羞憤駭怒的神色。李思思卻只是仰著頭,冷笑不語,鄙夷中帶著幾分淒婉。“李玄”目中殺機凌厲,嘴角獰笑,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右臂一振,紫光耀目,照得他須眉皆碧,越發猙獰詭異。“鹿力大仙!”楚易陡然大震,終于明白這假冒的李玄究竟是誰了。鹿角杖是“鹿門十妖”鹿力大仙的獨門神兵,此人又如此凶淫暴虐,除了“天下第一淫妖”的鹿力大仙,還會是誰?這鹿妖為修為極強,與角蟒魔祖不相伯仲,其變化之術更是與九尾狐齊名,難怪丁六娘瞧不出半分破綻。但這妖魔為何要奸殺伍慧妃、刺死太子?又為何這麼膽大妄為,竟敢觸犯李玄的逆鱗,假扮成他,綁架李思思?倘若是前兩日,還可認為是出于魔門群凶的授意,但眼下魔門為了狙擊“秦皇轉世”、奪得軒轅六寶,原當祈望李玄擺平方方面面,讓仙佛大會盡快順利進行才是,又何必如此節外生枝?楚易心頭疑雲大起,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是強烈,但一時卻仍想不出因果,當下凝神細看鹿力大仙翕動的嘴唇,猜測其語意。仔細察辯了片刻,楚易終于恍然大悟,又氣又惱,啼笑皆非。原來有了蕭太真前車之鑒,魔門群凶始終放心不下李玄,因此這幾日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里卻讓這鹿角妖喬化成他,與李玄眾親信周旋,多方打探消息。不料李思思今夜見了鹿力大仙後,毫不起疑,反面無間中吐露了玉衡劍之事,催他快快從張宿封閉的識海中查出神兵的下落。鹿力大仙?言,猶如平白撿到了天上掉下的寶貝,利欲燻心,竟不顧此行的任務,當即原形畢露,逼迫李思思交出張宿。李思思驚怒之下,急中生智,故意騙他說張宿元神被封在唐夢杳的“伏魔鏡”內,讓他以宜春院領出唐夢杳來。她原以為以丁六娘的眼力,定可以看出破綻,合力將他擒伏,豈料這鹿妖道行頗深,竟喬扮得天衣無縫,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唐夢杳帶了回來。鹿力大仙回到三洞觀,知道上了當,惱羞成怒,于是便將觀中女真盡數奸殺,攫取真元,想來個殺雞駭猴,威懾李思思就範,這才有了眼前的場景。鹿力大仙喋喋不休地說了半晌,見李思思只是冷笑不語,不由得惱羞成怒,驀地將鹿角杖虛晃一記,抵在她**之間,厲聲喝道︰“小賤人,再不交出來,老仙就將你的魂魄吸到這神杖之內,叫你連他媽的孤魂野鬼也作不成!”李思思秋波橫流,突然格格大笑起來,肩頭、**隨之巍巍顫動。她原本就是傾國傾城之貌,這般花枝亂顫地笑起來,更是說不出的狂野妖媚。鹿力大仙一怔,喝道︰“胸笑什麼?”雙眼中卻忍不住滴溜溜地在她胸脯上打量,眼中的殺氣也減消了不少。李思思臉泛桃紅,笑吟吟地嘆道︰“我笑有些人不自量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罷啦,你既然這麼想要,我便成全你吧。只怕你拿到了神劍,也沒福消受……”說到最後一句時,櫻唇輕啟,舌尖勾卷,將一個小如米粒的碧綠玉瓶頂了出來,掉落在地上。楚易咦了一聲,又是驚奇又是佩服,想不到她竟鈄無花瓶藏在舌頭底下!難怪自己這幾日翻遍了三洞觀也找不著。鹿力大仙似乎也大為錯愕,撿起玉瓶,狐疑地端詳了片刻,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神色一變,朝殿外望去。

    李思思容光煥發,笑道︰“妙極,我七哥來啦!你若是識相,趕緊將我放了,自斷雙腳,跪地求饒,或許我還能請七哥饒你一條狗命……”“住口!”鹿力大仙重重地抽了她一記耳光,獰笑道︰“等老仙拿到了玉衡劍,駕御了朱雀神靈,還怕李玄那小子麼?小賤人,再羅里羅嗦,老仙就將你先奸後殺!”李思思嘴角溢出一線血絲,眼中卻閃過歡喜之色,呸了一聲,將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冷笑道︰“你得罪了我七哥,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救你不得了。區區朱雀神靈算得了什麼?哼,沒等你找到玉衡劍,我七哥已經順藤摸瓜,追到你啦。”听她話里有話,楚易心中一動,凝神看地上的血痰,血沫中似乎有個極為細小的東西。還不等他細辨,陰陽鏡中碧芒波蕩,只見鹿力大仙大袖揮舞,將李思思和唐夢杳一齊收卷到無花瓶中,光芒一閃,穩身消匿,再也不見蹤影。過了片刻,殿外又掠進一個李玄,驚愕四顧,正是自己。既知來龍去脈,楚易再不驚疑,收起神鏡,奔到殿角青銅鶴香爐邊,尋找李思思吐在地上的那口血痰。目光電掃,只見青磚地上凝結著一抹紅冰,其中赫然有一個小如芝麻的蟲卵,被楚易運氣融化,登時破裂開來,嗡地飛出一只青蚨蟲。楚易又驚又喜,忍不住脫口贊道︰“好好妹子!”原來李思思被封鎖經脈,連舌尖也無力咬破,因此故意激怒鹿力大仙,將自己打出血來。她血中藏了青蚨卵,一經孵化,自然便能變為成蟲,引著楚易一路追來。青蚨蟲盤旋飛舞,驀地朝殿外沖去。楚易抖摟精神,尾隨其後。此刻情緊急,爭分奪秒,也顧不得和坊外的毛驢打聲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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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5:58
第六章 沉魚落雁

朔風怒吼,大雪紛飛。漫天彤雲滾滾奔騰,越壓越低。青蚨蟲嗡嗡飛舞,頂著狂風一路往北,突然又折而往東,有時被風雲刮卷,倒拋出百八十丈,但立刻又頑強地振翅回旋,重新往前。

    楚易心中焦急,恨不能立時追到,卻又無可奈何,只有耐著性子,御風尾追其後。如此又飛翔了一個多時辰,只見前方崇山峻嶺,險峰兀立,在淒迷的風雪中若隱若現,說不出的雄奇秀麗,赫然竟是華山!

    楚易大凜,突然醒悟︰“是了!華山是靈寶派的道場,倘若玉衡劍真的在張宿手中,他必定會將它藏在華山!想不到北斗神兵竟然有兩柄落在此處……”

    此念未已,轟地一聲悶響,遠處落雁峰上突然沖起一道幻麗無比的霓光,奼紫嫣紅,將漆黑的夜空照得撲朔迷離。

    絢光在黑紅色的雲層中飛旋磨擦,火光四射,剎那間閃電縱橫,轟雷滾滾,天地一片青白。“玉衡劍!”楚易心中狂跳,幾乎便要從嗓子眼 將出來。除了這火屬神兵,天下還有什麼利器可以如此氣沖斗牛,勾動天雷地火?

    當下他再無懷疑,強抑住興奮驚喜,隨著青蚨蟲,朝落雁峰頂急速飛去。兀石嶙峋,險崖撲面。越過一座座陡峭高絕的山脊,迎風而上,四周雲海茫茫,瓊山碧壁,雪花密集如織,饒是楚易真氣強猛,亦被狂風吹得遍體生寒。

    隔了幾日,再返華山,頗有舊地重游之感,尤其偶爾瞥見山崖上橫陳的冰凍尸體,想起那夜的血戰,想起李芝儀與楚狂歌,更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嘆。

    掠過蓮花峰,又听轟隆一聲震響,那道沖天霓光突然消斂,四周重歸黑暗。既而只听落雁峰頂傳來陣陣怪吼、長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聾。楚易周身寒意大作,循聲望去,但見紅光炸散,一匹棗紅色的怪馬驀地沖天飛起,揚蹄甩尾,昂頭長嘶,周身火焰熊熊,遠遠望去,猶如一輪紅日。

    “星日神駒!”鐵心中一沉,失聲驚呼。怪吼聲中,又有一條黑蛇似的巨大水蚓騰空飛甩,碧眼灼灼,長尾帶鉤,丑怪之極。接著,一只銀毛赤目的金角羚羊、一只黃皮豹紋的刀牙獐獸相繼沖天躍起,既而是翼火蛇、木犴與九角月鹿。

    朱雀七宿!楚易倒吸了一口涼氣,萬萬沒有想到竟在這個節骨眼上,與這南荒七大凶獸撞了個正著!那夜單只一個翼火蛇便與自己打得難解難分,此刻七獸畢集,凶險自是不言而喻。但旋即又明白,這攻只妖獸必定是感應到了玉衡劍的靈力,所以才齊齊匯聚到這里,自己若是想取得神兵,始終要與這七宿殊死搏斗。

    思忖間,七只凶獸咆哮盤旋,接二連三地俯沖而下,朝著落雁峰頂發起洶洶猛攻。一時間火光沖舞,地動山搖。相隔這麼遠,楚易依舊能感受到排山倒海的逼人氣浪,心中更是凜然。

    轟鳴聲中,隱隱夾雜著少女的驚呼,凝神細辯,當是甦瓔瓔無疑。楚易心中又喜又奇,喜的是甦瓔尚在,奇的是鹿力大仙不攫取甦瓔瓔的神識,又怎能突破張宿封閉的識海,找到玉衡劍?情況緊急,不容多想,楚易捏訣隱身,腳踩風火輪,大步流星,朝落雁峰頂急電似的沖去。

    雪花亂舞,絢光迷眼。只見峰頂一潭碧池,水光瀲灩,四周蒼松翠柏,連續如浪。東面石壁陡峭如削,隱約可以瞧見一個幽深窄小的洞。那七只凶獸團團圍集在山洞上空,盤旋咆哮,不斷地向那洞俯沖攻擊,想來李思思等人便藏在洞中。定眼望去,一個爭發紫衫的老者揮舞著鹿角杖,幾次三番想要沖出洞口,卻每每在七獸鋪天蓋地的猛攻下,狼狽逃竄,倉皇退入洞中。

    他施放火眼金晴,凝神再看,那老者竟是一只老鹿,當是鹿力大仙無疑。甦瓔瓔等人的驚呼聲,果然也傳自這個山洞。想必老妖一行到落雁峰追尋神劍,卻被尾隨而來的朱雀七宿群起圍攻,受困不出。

    虧得那石壁堅硬如鋼,洞口又極為窄小,七大凶獸無法攻入,否則他們早早已成了妖獸腹中之物。卻不知玉衡劍現在何處?莫非就在這山洞中麼?

    楚易心中劇跳,又想︰“倘若眼下動用軒轅六寶,奮力一戰,應當有三五成把握可以趕走這七只妖獸,救出她們。但這麼一來,難免要在李思思面前暴露出真身,一旦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只有……就只有殺了她滅口了!”

    一念及此,咽喉仿佛被人扼住了,登時難以呼吸。想起這幾日的纏綿歡好,想起她對自己的柔情蜜意,心中更是絞痛如割,大為難過不舍。

    剎那間,他的腦海里轉過萬千念頭,一時卻難以決斷。便在此時,翼火蛇突然咆哮回旋,三眼碧光迸爆,朝他瞪來。另外六只凶獸也陡然驚覺,紛紛回頭怒吼。

    “糟糕!”楚易大凜,知道行藏已露,倉促間想道︰“罷了!還是裝作李玄吧。只要能取得玉衡劍,即使不動用其它法寶,也應當可以收伏這七只怪獸。”

    嗤!說是遲,那時快,翼火蛇、鬼眼金羊眼中射出的碧光、金芒一齊照在他身上,光波震蕩,頓時現出了形影。

    楚易清嘯一聲,光芒閃耀,索性變回李玄模樣,哈哈笑道︰“鹿老怪,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動寡人的妹子!快快跪下受死!”氣沖涌泉,颶風似的朝洞俯沖而去。

    洞中驚呼迭起,傳出李思思又驚又喜的聲音︰“七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話音未落,“哎喲”一聲,似被鹿力大仙封住了啞。

    鹿力大仙驚怒交集,顫聲喝道︰“李玄,你敢進來,老仙就將你妹妹一杖打得魂飛魄散!”楚易大怒,狂笑道︰“鹿老怪,你也忒不了解寡人了。只要能修成正果,長生不死,寡人可以遇佛殺佛,遇神殺神,六親不認!嘿嘿,別說你要殺寡人的妹子,就算殺寡人的親爹,又有何妨?大不了等寡人拿到了玉衡神兵,第一個砍你的狗頭來祭劍……”

    說話間,眼前黑光耀眼,藍火熊熊,玄水軫蚓和九角月鹿一左一右,已然沖到。呼,兩股狂猛已極的氣浪交相激涌,那只青蚨蟲嗡地一震,頓時碎為粉末,被狂風吹散。

    楚易衣裳獵獵,仿佛山岳壓頂,被迫得呼吸窒堵,說不出話,胸肺更是憋得直欲迸炸開來,心中一凜,突然涌起一絲悔意。這兩大凶獸妖力驚人,竟更在那翼火蛇之上!年來今日別說鎮伏七宿,能從這七大妖獸的合圍中安危逃脫,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也不知昔年黃帝是怎麼降伏它們的?

    心念一動,忽然想起當日在秦陵地宮看過的黃帝所著的半卷殘經,經卷上寫了五行相克相生,甚至交相變化的諸多秘訣,極為深奧艱澀,當時也來不及參透。但這生死存亡的瞬間,那些字句真訣忽然一一涌上心頭,說不出的清晰明了。

    他默念著“五行相克、化害為利,五行相生,轉化無窮”十六字,剎那間福至心靈,忖道︰“是了!這玄水軫蚓是太古水屬凶獸,九角月鹿是火族神獸,水火相克。我既然無法以力相搏,何不因勢力導,借力消力,以圖自保?”

    當下大喝一聲,驀地調集渾身真氣,手中紫薇星盤銀光怒舞,一記“天河倒掛”,與角月鹿噴出的那團“幽冥碧火”斜地里拍個正著。轟地一聲,鼓舞,氣浪滔滔,四周的漫漫雪花頓時化為齏粉。楚易眼冒金星,手臂一陣酥麻,暗呼厲害。若以修真的修為級別來衡量,這妖獸也可算是“散仙”了。

    楚易融合了楚狂歌、李芝儀的真元,體內火屬真氣極為強沛,此時與九角月鹿斜面對撞,兩道火屬真氣,激爆倍增,回旋對流,空中頓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紫紅氣旋,急速飛揚。

    當下他更不遲疑,趁勢受形,身子一轉,堪堪借著那氣旋的離心力,朝外飛甩,沖天掠起。九角月鹿怪嘶一聲,迎面擦身沖過,恰好朝另一旁沖來的玄水軫蚓猛撞而去。

    只听轟隆一聲巨響,天搖地動,光芒迸爆,照得落雁峰頂一片雪白,玄水軫蚓和九角月鹿發出淒烈無比的怪吼,一起朝外震飛。

    楚易計劃得成,又驚又喜,哈哈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哥倆好,五魁手,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胡言亂語中,借著身後的滾滾氣浪,翻飛俯沖,繼續朝山洞沖去。

    大雪紛紛,火球縱橫,耳邊咆哮如驚雷不絕,幾在同一瞬間,翼火蛇、本犴、鬼眼金羊三大凶獸又相繼沖來。楚易反應極快,依樣畫葫蘆,在幾大凶獸之間穿插回旋,身勢飄忽,越來越得心應手。遠遠看去,就仿佛在驚濤駭浪中跌宕浮沉,幾次三番似乎命懸一線,卻每每有驚無險,在最緊要的關頭巧妙地閃避開來,妙到毫顛。

    眾妖獸猝不及防,撲之不住,拚命彼此互撞對攻,驚怒劇痛之下,嗷嗷亂吼,狂暴更甚。直看得洞中人人瞠目結舌,驚訝萬狀。

    當日在終南山下,與魔門群妖激戰之時,楚易便曾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妙理,借力使力,各個擊破,自重圍之中從容逃脫。但那時還只是初窺門徑,不免有些生搬硬套,此時與七獸周旋,才真正開始領悟到“五行相克、化害為利,五行相生,轉化無窮”的十六字之妙。一時間醍醐灌頂,大有所得,自此又邁入了修真的另一重全新境界。

    楚易心中說不出的得意暢快,哈哈大笑道︰“送客千里,終有一別,各位請回吧。”如穿花蝴蝶,上下翻飛抄掠,轉眼間又繞過了“星日馬”與“柳土獐”的夾擊,沖入洞。

    咻咻激響,火球氣浪擦著他縱橫飛過,絡繹不絕地撞在前言石壁上。火星四射,石屑紛飛。楚易閃身立定,紫薇星盤兀自在手中呼呼怒轉,心底卻松了口大氣,這才發覺冷汗竟已浸滿了全身。

    洞外小內寬,形狀如葫蘆,縱橫約有十余丈。洞內極為潮濕陰暗,彌漫著腥臭之氣,聞之欲嘔。洞口正中有一道石壁隔擋,邊上幾塊巨石光滑如鏡,相互折射,無論在洞中何地,都可以瞧見洞外景象,端的是鬼斧神工。

    楚易昂首睥睨,喝道︰“鹿老怪,滾出來受死!”聲如春雷,嗡嗡回響,震得土石簌簌而落。洞內渾無人應,他繞過石壁,朝里走去。內洞更加幽深,尖石嶙峋,如犬牙交錯,陰森森如鬼府冥宮。火球不斷沖撞而入,激撞在鏡石上,照映得洞內忽明忽暗。

    方一轉頭,便見前方洞角盤坐了幾人,從左往右,赫然是唐夢杳、甦瓔瓔和李思思,三雙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或驚或喜,神情各異,卻都無法開口說話。

    楚易見三女無礙,心下大定。目光掃處,只見張宿躺在甦瓔瓔腳下,動也不動,頭下墊了一個瑪瑙石枕。石枕絢光流離,絲絲脈脈地透過他的眉間額際,映射在洞頂,形成一幕幕極為逼真的幻景,倏爾飛逝,變化不已。

    “游仙枕!”楚易心頭一震,驚喜難抑,貪念登時又跳將出來。

    游仙枕是太古南荒翼人國的鎮國之寶,枕之而睡,可以神游八荒,窮天極地。但它最為玄妙之處,卻是能將人們深埋在神識最深處的任何一個意念,毫厘不差的還原而出。難怪鹿力大仙不必攫取甦瓔瓔的元神,便能穿透張宿的識海,查知玉衡劍的下落了。只是這寶枕失傳數千年,為何竟會落到這老妖的手中?

    楚易心中一動,這才想起尚未瞧見那鹿老怪,忽覺背後殺氣凜冽,毫毛直乍,立即想也不想,厲喝道︰“妖孽找死!”,真氣鼓舞,紫薇星盤反手怒劈。

    “當”氣浪迸炸,身後傳來鹿力大仙一聲怪叫,回眸望處,只見那老妖翻身跌,踉蹌站定,鹿角伏竟已被劈成兩截。楚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人家不過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閣下倒好,沒便成玉衡劍,倒先搭上自己的狗頭杖,而後還要再搭上一條狗命。嘿嘿,這蝕本買賣作得歡得很哪。”

    鹿力大仙臉色慘白,看看手中的斷杖,又看看步步逼近的楚易,驚怒、沮喪、恐懼、悔恨……交相翻雜,突然簌簌發抖,撲通一跪倒在地,嘶聲叫道︰“帝尊饒命,帝尊饒命!小人豬油蒙了心,一時糊涂,這才作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帝尊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把小人當作一個臭屁,就這麼放了吧!”

    楚易笑嘻嘻的道︰“奇哉怪也,閣下不是一只老淫鹿麼?怎麼被豬油蒙了心?這等咄咄怪事,不可不察,不如寡人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如何?”紫薇星盤呼呼飛轉,隨時便欲劈出。

    鹿門雖然四分五裂,但五帝四母卻始終是當代群魔人人敬畏的魁首。鹿力大仙對李玄素來就極為懼怕,今夜不過是一時貪念太熾,利欲燻心,所以才敢挾持李思思,前來偷盜玉衡劍。

    李思思如釋重負,松了口長氣,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眉眼盈盈,滿是濃情蜜意。甦瓔瓔則對著兩人怒目而視,小臉漲得通紅。她原先還有些稀里糊涂,但適才瞧見楚易手中的紫薇星盤,方才明白原來所謂的齊王竟然就是魔門紫薇大帝,這才知道上了李思思的惡當,心中氣憤不已。

    唐夢杳咬著唇,俏臉雪白,恨怒中帶著幾分鄙夷,與楚易目光甫一接觸,立即又別過頭去。楚易想起那日與她患難與共的甜蜜情景,心頭大跳,忍不住便想傳音告訴她來龍去脈。但轉念一想,唐夢杳生性單純,不善掩飾,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份,必定會驚喜難抑,引起李思思的懷疑。那時前功盡棄,勢不兩立,就算自己想徇私饒過李思思,也不可能了。

    自己既然已決定假扮李玄,就索性將這好戲一演到底,橫豎李思思已在自己掌心,何時想要收緊,都由得自己。當下手掌拍舞,將李思思經脈盡數解開。李思思啊地一聲,撲入他的懷中,淚水漣漣,格格笑道︰“七哥!七哥!”不顧旁人在側,八爪魚似的將他緊緊抱住,狂亂地親吻著,竟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唐夢杳、甦瓔瓔睜大妙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楮。二女一個是純情仙子,一個懵懂少女,哪曾見過如此景象,更想不出天下竟有這等兄妹**的丑事。霎時間羞得耳根都紅了,紛紛掉過頭去,心中唾罵不止。

    楚易微覺尷尬,將她輕輕推開,笑道︰“好小子,你沒事兒我就放心啦。玉衡劍在哪兒?再不取出來鎮伏朱雀七宿,只怕就要將長安城中的道佛妖魔一齊招來啦。”

    李思思臉上酡紅如醉,嫣然笑道︰“是了,我太過歡喜,險些將這事給忘啦!”依依不舍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轉身指著洞外那幽碧深潭,笑道︰“七哥,想不到我們辛辛苦苦找了二十年,玉衡劍竟然就藏在這落雁峰沉魚淵里!”

    “沉魚淵!”楚易大奇,驀地靈光一閃,拍手喝采道︰“不錯。沉魚淵由太上泉匯流而成,深達千尺,冰寒刺骨,就連最耐冷的魚兒也不能生存,也只有這種至寒神水,才能鎮住火屬炎熱的玉衡劍!”

    李思思笑道︰“是啊,‘天下至險,沉魚落雁’,其實我們早該想到才是。但這玉衡劍被封藏在沉魚淵底的巨靈石下,也難怪沒人能察覺得出。”

    踢了一腳張宿,呸道︰“臭牛鼻子當年在苗疆搶了七哥的神劍,現在總算物歸原主啦!這才叫做‘齊王報仇,二十年不晚’。”楚易微覺詫異,心道︰“原來在張真人和李老賊之間,還有這麼一段陳年宿怨麼”臉上卻裝作極為暢快,哈哈大笑。

    甦瓔瓔氣惱已極,鼓著腮幫子,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兒,卻強忍著不流下來。

    這時,洞外獸吼如狂,火球密集射入,紅光閃耀,土石如傾,山洞似乎隨時都將崩塌一般。眾人大凜,楚易不敢再有片刻拖延,但又怕將李思思留在洞中,其他人會遭其毒手,當下揚眉笑道︰“妹子,事不宜遲,等咱們取了神劍,封印了這些妖獸,再來收拾這老牛鼻子。”不容分說,牽起她的手,朝洞外奔去。

    洞口火光亂舞,雪花被激騰為蒙蒙霧汽,水簾似的飄搖吹散。楚易清嘯一聲,抱緊李思思,箭也似的飛射而出,半空翻身轉過身,從星日馬和鬼眼金羊之間穿過,筆直地沖入沉魚淵。

    這幾下一氣呵成,快如閃電,任憑那七只凶獸如何窮追圍截,也來不及了。“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楚易只覺寒意撲面,直透心底,全身毛孔陡然收縮。

    潭水雖未結冰,卻似乎比冰水寒冷百倍,饒是他真氣超強,一時間也覺得呼吸窒堵,幾欲凍僵。低頭望去,只見李思思俏臉凍得青白,嬌軀微微發顫,當下一邊運轉真氣,綿綿輸入她體內;一邊默念太古秘籍中的“龍鱗闢水訣”,緩緩舒張毛孔,朝淵底急速游去。

    上方,七獸咆哮,團團盤旋。那玄水軫蚓猛一彈尾,率先閃電似的劈入幽潭,其它六獸怒吼著俯沖入水,窮追不舍。碧波分涌,影影綽綽。水中空氣透過楚易皮膚毛孔,絲絲脈脈地穿入心肺,呼吸大暢,但同時也帶來了鑽心徹骨的寒意。

    李思思打了個寒戰,緊緊將他抱住,秋波一轉,突然閃過驚惶之色,傳音道︰“七哥,快點游,那些妖獸就快要追上來啦。”楚易目光掃處,身後黑影憧憧,越追越近,心中大凜,心道︰“倘若現在能取出風火輪就好了……”

    靈光一閃,驀地想到一個法子,將紫薇星盤踩在腳底,全身猛地一旋,星盤怒轉,整個人陀螺似的急速下沖。渦浪滾滾,萬千泡沫朝上涌去,楚易越游越快,頓時將七獸拉開老大一截。李思思大喜,抱著他親了幾口,不斷地笑著揮手示意,催他快些游。

    越往淵底,寒意越盛,楚易速度又極快,更覺得森冷難耐,但絲毫不敢放慢下來。過了片刻,終于瞧見下方下文光芒閃耀,奼紫嫣紅地晃動著,李思思喜色浮動,傳音道︰“玉衡劍!我瞧見玉衡劍啦!”

    楚易心跳加速,定楮望去,只見淵底壓著一塊十余丈見方的青黑色巨石,凹凸嶙峋,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無數道深紫淺紅的絢光便從這些小孔散射而出,隨著水波搖曳晃動,幻麗多端。

    這巨石想必就是傳說中河神巨靈留下的星石了。巨靈石底露出一個青銅劍柄,當是玉衡劍無疑。呼……就在楚易狂喜的剎那,身後水浪滾滾,寒氣刺骨,玄水軫蚓破浪追到,長尾轟然橫掃,倒鉤森森,朝著他當頭劈下!

    楚易下意識地翻身閃避,雙腳交剪,紫薇星盤怒旋飛舞,與蚓獸的尾鉤撞了個正著。砰地一聲悶響,水波劇蕩,楚易震得虎口發麻。玄水軫蚓怪吼一聲,吃痛彈開,沖出十幾丈遠。

    李思思大為焦急,抬頭張望,傳音道︰“七哥,快將巨靈石推開,否則等七獸畢集,就難辦啦!”楚易大凜,深以為然。他修的是火屬真元,在這極寒至冷的沉魚淵底,實力不免大打折扣,最多只能發揮十之三四,要想與七獸在這里周旋,更是凶多吉少。當下凝集周身真氣,奮起神威,雙掌一齊擊出。

    轟!

    兩道深綠的氣浪狂飆似的怒撞在巨靈石上,水波劇蕩,激起無數泡沫。遠處的淵壁裂開了幾道長縫,那巨石卻只微微搖了搖,依舊巍然不動。楚易驚愕不已,他這兩掌已傾盡全身之力,即便是萬斤鋼鐵,也會被打得迸裂炸飛,想不到這巨靈石竟然如此沉重結實,難怪張宿會用來鎮壓神劍了。

    便在這時,玄水軫蚓又已氣勢洶洶地沖到。這回它變乖巧了許多,不再與楚易正面激斗,而是利用自身在寒水中靈活自如的優勢,不斷地游擊繞襲,忽而纏斗,忽而雷電突襲。

    楚易一不留神,肩頭登時被它長尾掃中,劇痛椎骨,整個肩胛似乎都被它打飛了。他忍痛反攻,紫薇星盤縱橫飛舞,亦將蚓獸斬斷一截,逼得它再度飛退。游斗間,上方水波晃動,黑影越逼越近,顯是其它六獸即將追到。

    李思思秀眉緊蹙,傳音道︰“七哥,來不及了。不如你將巨靈石抬起一些,我來拔劍。”眼看玄水軫蚓卷尾縮,又將彈沖而來,楚易無暇多想,點了點頭,將紫薇星盤斜插入地,雙掌扣緊巨靈石,畢集全力,大喝一聲,驀地朝上一抬。

    呼吸一窒,氣血翻涌,那重逾億斤的太古巨石,竟被他硬生生抬起寸許。紅光一閃,李思思立時拔出神劍,聲音都歡喜得打顫起來,叫道︰“七哥,我拿到了!我拿到玉衡劍啦!”

    劍長三尺有余,赤紅如血,蜿蜒如蛇,在深寒碧水中閃耀著妖艷的光芒,和她的妖靨兩相輝映。楚易松了口大氣,眼角掃處,見玄水軫蚓閃電沖來,傳音喝道︰“妹子小心!”雙掌一撤,便想回回身將它擊退。

    豈料掌心劇痛,如蟲噬蟻咬,雙手竟一了根似的粘在世靈石上,根本無法抽離!楚易大駭,下意識地屈起雙腳,猛地一蹬巨石,想要將手掌拔起。不料非但雙手不能抽出,就連腳底也像是磁石附鐵,吸在石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轟!說時遲,那時快,玄水軫蚓的長尾結結實實地怒劈在他的背脊上,劇痛攻心,周身骨骼直欲炸散,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在水波中彌漫開來。李思思啊地失聲驚呼,叫道︰“七哥!你怎麼啦?”玉衡劍斜斜一指,劍氣如虹,橫貫淵底,照得四周彤紅一片。

    玄水軫蚓怪吼一聲,似乎對之極為震懾,立時翻蜷彈開,遠遠地游弋在外。楚易忍痛道︰“這巨靈石上有古怪,我的手腳都被粘住啦。妹子,快用這神劍將這幾處石頭劈開……”

    李思思搖頭柔聲道︰“七哥,巨靈石堅不可摧,倘若玉衡劍能劈得開,牛鼻子又怎會用它來封鎮神劍?不如用你的天樞劍來試試,好不好?”話語輕柔,听在楚易耳中卻不啻于響了一聲驚雷!

    “天樞劍?!”

    楚易大震,驀地掉望去,只見李思思笑吟吟地盯著自己,妙目中怨毒、仇恨、悲憤、狂喜、快慰、傷心……交相陳雜,神情說不出的復雜古怪。楚易心中一沉,霍然醒悟︰“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冷汗爬滿全身,突然間說不出的寒冷。當下困獸似的猛力掙扎,但越想抽脫,卻反而越粘越緊。

    李思思似是大覺有趣,格格妖笑道︰“楚公子啊楚公子,你可知這巨靈石上涂著的是什麼嗎?是一種叫作‘鎖魄蝕骨膠’的西海奇膠。傳說上古之時,天崩地裂,西海海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渦漏。女媧大神用五色石補天之後,又用若木樹脂、西海海泥和八十一種劇毒蟲豸的漿血,混合制成了這種萬合神膠,這才堵住了海底渦漏……”

    楚易聞言大凜,他自小飽讀經書,對于上古逸事也素來頗感興趣,自然也听過這種神膠,但萬萬想不到自己有遭一日竟會親身遇到。李思思見他變色,笑得更加甜蜜了︰“這種神膠黏性極強,又被女媧大神施了法咒,一旦粘上,永遠不能脫離。但最有趣的,是膠中飽含了各種劇毒,就算你是銅筋鐵骨,最終也會被蝕穿腐爛,魂飛魄散……”

    頓了頓,雙眼微眯,如新月般地彎了起來,柔聲道︰“古往今來,能從這神膠下逃脫的,只有太古奇俠古元坎一人而已。不知道楚公子是不是自認為比他還要高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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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6:18
第七章 愛恨一線

楚易驚怒交加,心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她設置的陷阱!楚易啊楚易,枉你自以為聰明絕頂,被她操縱于股掌之間卻渾然不察,縮手縮腳,生怕暴露了自從不說,反倒還處處關心她的生死……”

    滿嘴酸苦,突然之間又覺得自己比那東郭先生還要蠢笨,又是滑稽,又是憤怒,忍不住縱聲狂笑起來。

    身在淵底,自然听不見聲音,四周的碧波卻被他激起重重巨漪,李思思的身影登時變得模糊了,但那模糊的笑容卻為何依舊讓他如此心痛?

    這時,上方浪濤鼓動,六大凶獸紛紛追至,瞧見李思思手中的神劍,無不凶焰大斂,驚惶畏怯地退避開來,遠遠的盤旋游弋。

    李思思輕撫著手中神劍,嫣然道︰“楚公子,說起來仍得多謝你呢,否則,憑我一個女人家,又怎能移得動這巨靈石?取得出這玉衡劍?你殺了我七哥,卻又扮成他,替他完成了一大心願,這是不是也算得上冥冥之中,天意使然呢?”

    說著,左手如蘭花綻放,掌心黑光吞吐,不斷地盤旋伸長,轉眼化為一柄玄光刺目的蛇形短劍。

    楚易見那雙劍形狀相同,恰好可以彼此瓖嵌,心中一動︰“難道這兩柄劍合在一起,才是玉衡神劍?”

    李思思似是瞧出他的念頭,格格笑道︰“不錯,玉衡劍又稱‘水火神兵’,是由火族的陰陽火正尺和水族的北海寒冰劍熔合鑄成,一陰一陽,水火交融。論鋒利或許比不上天樞劍,但論威力,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地一聲,與右手神劍交錯並攏,渾然合一,光芒怒爆,照得淵底霞光萬道。朱雀七宿嗚嗚怪吼,紛紛匍匐貼地,鱗毛乍起,像是驚懼震懾,俯首稱臣;又像是駭怒絕望,困獸欲搏。

    李思思紅暈如醉,容光煥發,微笑喃喃道︰“七哥,七哥,這些年你要我作的,我終于可以作到啦!朱雀高飛,七獸合一,現在普天之下,又有誰是我的敵手?”

    櫻唇翕動,默念法訣,玉衡劍嗡嗡直震,霞光流舞。霎時間,寒潭碧水仿佛也被鍍成了奼紫嫣紅,一圈圈、一重重地蕩漾開去,晃動得越來越厲害,漸漸形成滾滾渦流,驚濤駭浪。

    南荒七獸匍匐怒吼,作勢欲撲,卻又不敢上前,凶楮無不交雜著絕望、恐懼、狂怒、驚惶諸種神色。

    楚易心中大凜︰“她要解印出朱雀神靈了!”

    此念未已,只听轟的一聲悶響,震得耳朵險些聾了,眼前艷紅一片,仿佛突然竄起沖天烈火,又像是漫天火燒雲滾滾而下,讓他眼花繚亂,喘不過氣來。

    混亂中,耳中悶雷滾滾,似乎听見七獸驚懼狂亂的怪吼,隱隱還夾雜著一種從未听過的尖銳可怕的長嘯,直听得他毛骨悚然,寒意大作。

    但四周的水波卻變得越來越熱,傾刻間滾燙如沸油,周身火燒火燎,灼痛刺骨,毛發、衣服嗤嗤作響,瞬間焦枯了,想要定楮察看,卻被滾滾熱浪拍得雙眼刺疼,淚流不止。

    接著,耳中轟隆一聲炸響,全身仿佛被萬千個雷霆同時擊中,他經脈欲斷,全身陡然弓起,哇地噴出一大道血箭,險些暈迷。

    恍惚中,只覺得天搖地動,除了他附著的巨靈石,整個沉魚淵仿佛都被炸飛沖天了,驚濤巨浪如天河倒瀉,擦著他洶洶而起,卻再不見半滴水珠落下。

    轟鳴滾滾,漸轉沉寂。

    過了片刻,楚易強忍劇痛,勉力睜開雙眼,心下陡然大凜。四周峭壁環合,深如巨井,只是這井中再沒半點水跡,岩壁上寸草不生,只有紫黑色的燒灼痕跡。

    雪花紛揚,落到崖壁、淵底,頓時嗤嗤冒煙,化散無形。

    原來那深達千尺、寒冷逾冰的沉魚淵竟像是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像是一個被烈火吞噬過的灼燙的不毛之地。

    “嗚……呀!”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淒厲、似笑似哭的怪嘯。楚易猛一激靈,抬頭望去,只見漫天彤雲之下,紛紛雪花之中,一只巨大的紫紅怪鳥展翅盤旋。

    那怪鳥像是孔雀,又像是巨雕,屏瓴艷麗耀眼,四只巨爪勾縮在腹底。頭頂一個黑紅色的大肉瘤,深藍色的眼珠凶光畢現,森然地盯著楚易。尖喙如鉤,跳躍著蛇一般的長信,隨著每次的尖嘯,顫動不已。

    “朱雀神獸!”楚易倒吸了一口冷氣,最為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朱雀神獸相傳是太古火族大神的獸身所化。昔年金、木、水、火四族大神為了戰勝黃帝,不惜吸納四族二十八只神禽凶獸,並入自己獸身,組合成“四靈神獸”,曾一時無敵天下,但最終仍被黃帝用“軒轅六寶”鎮壓降伏。

    時隔數千年,這太古最為可怕的四靈神獸之一,終于解印而出了!難怪就連這極寒幽深的沉魚淵,也被它瞬間蒸騰化散!

    至于那凶暴不可一世的南荒七獸,想必也早已被它吞並收納,化為一體了。

    朱雀低頭尖嘯,凶楮藍光大盛,羽令乍起,根根剛硬如長刀,忽然雙翼一張,掀起萬道紅光,朝著楚易雷霆萬鈞地俯沖而下!

    炎風撲面,幾欲窒息,楚易心中驀地閃過森冷的恐懼︰這次他避無可避,難道真要死在這太古神獸的尖喙之下了麼?

    朱雀沖到離他十丈之距時,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變向沖落,在他咫尺之外站定,昂首闊步,睥睨怪嘯。

    楚易松了口氣,這才發覺李思思騎坐在朱雀背上,手提玉衡劍,笑吟吟地凝視著他。

    眼見她故意這般貓耍耗子般地玩弄自己,楚易怒從心頭起,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哈哈笑道︰“妖女,我殺了你七哥,你為何不親手殺了我,也好為他報仇?”

    李思思撲哧一笑,嘆道︰“楚公子,你當我有那麼傻麼?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牙的老虎還有尾巴。你體內有天地洪爐等法定,又會那吸真鼎爐**,我親手殺你,不被你乘機吸干了真氣才怪。”

    楚易被她看破心機,惱恨更甚,笑道︰“即是如此,你先來取我的法定就是。若是沒膽子,便讓這妖鳥將我一下擊死,豈不痛快?”

    凝神聚氣,暗自打定主意,只要那朱雀拍到自己,便立即因勢利導,利用它的沖擊力震擊巨靈石,作最後的嘗試。

    李思思嫣然道︰“千古艱難惟一死。楚公子,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死得這般痛快的。否則豈不白白浪費了鎖魂蝕骨膠和我這番妙計?至于那些法定,我有的是耐心,等你受盡折磨,死得透了,我再取也不遲。”

    話音未落,朱雀怪吼一聲,右翅橫掃,轟地一聲,那重逾山岳巨靈石竟被它卷起的氣浪轟然推動,滾了一滾,正好將楚易壓在石下!

    楚易眼前一黑,五髒六腑、骨骼經脈似乎都被壓碎了,劇痛欲死,豆大汗珠滾滾滴落,卻咬牙不呻吟一聲。

    李思思吃吃笑道︰“有趣有趣!沒想到楚公子和孫猴子這等相似,在煉丹爐里燒成了火眼金晴不說,今日也要被壓在我這五指山下。”

    楚易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哈哈狂笑道︰“只可惜你不是如來佛,至多是個白骨精,等我從這石頭底下出來,定叫你銼骨揚灰、魂飛魄散……”

    朱雀尖嘯一聲,巨翼拍擊,巨靈石登時又往下一沉,楚易喉頭一甜,剩下的話便說不出來。

    李思思笑道︰“現在就是觀音菩薩親臨,也沒法將你從這石頭下救出來了。過上三七二十一日,即便你不被巨靈石壓死,也會被鎖魄蝕骨膠中的劇毒腐蝕成一灘爛泥……唉,那可連白骨精都不如啦。”

    楚易怒極,知道她所言非虛,但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到了這一刻,才知道什麼叫“束手待斃”的滋味。

    狂風呼嘯,雪花漸漸變得小了,零落飛舞。

    李思思從鳥背上飄然躍下,拔出嵌在地底的紫薇星盤,怔怔不語,眼圈一紅,一顆淚珠滴落星盤上,蚊蚋似的呢喃道︰“七哥……”聲音哽咽,難以成言。

    楚易心念微動︰“這妖女對李玄情深一往,我若將她激怒,誘她現在便來殺我,或許便能找到機會,乘隙逃脫反擊。縱然希望渺茫,總勝于這般束手待斃。”

    當下故意哈哈笑道︰“妖女,你七哥便是被我用這紫薇星盤殺死的。我先剁了他雙手,又剁了他雙腳,而後挖出了他的五髒六腑……”

    “住口……”

    李思思妖叱一聲,森然喝道︰“我七哥修為已臻散仙之境,如果不是你用什麼卑鄙無恥的手段,怎麼可能殺得了他?”

    朱雀怪吼一聲,闊步向前,雙翼齊拍,氣浪排山倒海,頓時又將巨靈石往下壓了半尺。

    楚易此時背部已然陷入地底,雙耳也灌入了些泥沙,強聚真氣,哈哈大笑道︰“使出卑鄙無恥偷襲手段的,恰恰是你的七哥吧。不過你說得也是,若不是因為李玄那老賊對蕭太真疾心不改,念念不忘,又怎會分神被我打敗?”

    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知道李思思對李玄與蕭太真之間的關系頗為嫉妒,因此故意又用這來激她。

    “你胡說!”李思思俏臉漲紅,胸脯急劇起伏,果然氣怒已極,冷笑道︰“我七哥對那蕭妖女從沒半分真心,他心底喜歡的只有我!”

    楚易狂笑道︰“哦,是麼?你若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但李玄老賊臨死之時,痛哭流涕,只苦苦央求我饒了蕭太真,卻半句也沒提起你!在他心底,你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妹妹而已。”

    李思思微微一顫,臉色倏地雪白,又忽然變成奇異的嫣紅,怔怔地凝視著手中的紫薇星盤,妙目中盡是淒楚欲絕的神色。

    楚易心中一陣刺痛,竟又莫名其妙地涌起憐惜之意,但旋即鐵起心腸,繼續滔滔不絕的挖苦離間,盡力將她激怒。

    听了片刻,李思思突然格格大笑起來,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公子,你可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露餡的麼?”

    楚易一怔,對此也頗為好奇,當下冷笑不語。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就在我們初次見面時,在我的馬車里。”

    楚易大凜,想起當時的纃M磺榫埃 成嫌質且惶蹋 灘蛔〉潰骸拔業降啄睦 凍雋似普潰俊��br />
    李思思微笑道︰“你形��、語氣全都惟妙惟肖,甚至就連親吻、愛撫的手段都絲毫不差。換了旁人,自然半點也瞧不出來。但是我……天底下也只有我才知道,你絕不是我的七哥。”

    妙目中淚光瀅然,嘴角的笑意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淒涼哀婉,淡淡地道︰“你說得沒錯,在他的心底,我始終不過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妹妹而已。他對待我,絕不會像你這般柔情蜜意。”

    楚易一楞,滿嘴發苦,這可真叫弄巧成拙了。

    李思思又嘆了口氣,微笑道︰“楚公子,這幾日你待我溫柔體貼,真讓我像是做夢一般。我知道你絕不會是我七哥,但我又那麼希望你真是我七哥哥可。如果我七哥待我,也能像你這般,不,哪怕只有一分、半分,我就算是作不成神仙,和他生生世世萬劫不復,也心甘情願。”

    話語平淡輕柔,卻像是無比的苦痛傷心。

    雪花飄然落下,粘在她淒婉的笑靨上,迅疾融化成一道水線,和她眼眶中涌出的淚水混在一起,滑過臉頰,滴落在地,卻像是滴入了楚易的心底。

    突然之間,楚易對她的恨怒竟又奇異消減了,呼吸窒堵,心中蕩漾開冰涼,酸楚的感覺,難以言喻。想要說些什麼,卻無從說起。

    李思思格格一笑,臉上忽然紅暈泛起,道︰“楚公子,橫豎你快要死啦,這些話我憋在心底二十多年了,誰也不能說,好生難受,不如今夜就對著你說個痛快吧。”

    楚易心中大跳,一則對她與李玄的往事也頗為好奇,二來惟有將她拖住,伺機激怒,才有可能逃脫,當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李思思默念法訣,輕輕抖了抖玉衡劍,紅光怒爆,將朱雀劍重新封印其中。而後走到楚易身邊,坐了下來,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眼圈又是一紅,嘆了口氣,道︰“楚公子,你的變化之術真是高明。不知道你的真容是什麼模樣?能讓我瞧瞧麼?”

    楚易對這妖女原本又愛又恨,見她流淚之後,心中已自大軟,再听她這般軟語相求,更難拒絕,當下運氣變化,恢復了自己的容貌。

    “原來你也是這般俊俏,我心底總算好過些啦……”嫣然一笑,別過頭去。

    楚易心中又是一陣劇跳,但想到自己被這妖女害得如此之慘,居然還恨她不起,對自己又大感惱恨,皺眉喝道︰“士可可辱,你有屁就放,沒屁滾蛋!”

    李思思撲哧一笑,柔聲道︰“楚公子,你如果早對我這種態度,我只怕就瞧不出你是冒牌的七哥啦。”

    頓了頓,悠然道︰“我生在皇室,兄弟姐妹數十人,彼此之間雖然極為客氣,也常常在一起玩耍,但暗地里卻是勾心斗角,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我自幼長得美貌,年紀又小,極受父皇寵愛,那些哥哥為了讓我在父皇面前替他們美言,都爭?來巴結我,其她姐妹見了,自然說不出的嫉妒。”

    楚易乃是獨子,自小瞧著別家兄弟一道玩耍,就十分欣羨,心想︰“骨肉兄弟,原本是至親之人,但身在帝王家,利益驅使,竟變得這般勢利虛偽,未免太也可悲。”

    這日子他身居高位,對榮華富貴不但沒有貪戀,反倒看作過眼雲煙,此刻听她這般說來,更覺得權柄利欲害人不淺,還是嘯傲山林來得逍遙自在。

    李思思道︰“我十一歲那年,母妃病死,父皇大受打擊,對我的寵溺也隨之漸漸減淡了。哥哥們也轉而對我日益冷淡,不理不睬。那些從前妨恨我的姐妹,更是乘機百般羞辱欺負我,就連宮中的太監、侍女,也敢給我臉色看。患難見真情,那時我才發覺,原來真正對我好的,也只有現在的皇帝哥哥和七哥而已。”

    楚易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說你七哥對你極為粗暴麼?怎麼又待你好了?”

    李思思微微一笑,柔聲道︰“他對我粗暴,那是後來的事情。但當時卻一直疼我愛我,極為呵護。如果不是他一旁保護,我早被那些親姐妹害死啦,哪能活到今日?”

    此時寒風鼓舞,空中的彤雲已經漸漸收散,露出一角湛藍的天空。

    李思思仰起頭,目光溫柔,凝視著天上滾滾奔的流雲,仿佛逐漸沉浸在從前的回憶里,低聲道︰“那時我才十一歲,七哥十六歲。他喜歡騎射,常常帶著我去郊外打獵。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天藍如海,每天都像是艷陽天……”

    “我坐在他的馬上,被他抱在懷里,迎風馳騁。涼風里帶著草木、泥土和陽光的秀氣,還有他身上獨特的氣息,暖暖癢癢地,直鑽入我心底。那種幸福而溫暖的氣味,讓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

    “每一次,當他彎弓射箭的時候,陽光照在他臉上,英俊得讓我眩暈,常常連氣也喘不過來。我軟綿綿地*在他的寬厚的胸膛里,听著自己狂亂的心跳,好像自己就是那只兔子,在林子里左突右竄,卻注定逃不離他的箭羽。”

    楚易眼下雖變得極為風流,但畢竟自小讀慣了對賢書,听她這般毫無羞意地訴說對自己兄長的逆倫情意,不由臉上燒燙,眉頭一揚,欲言又止。

    李思思嘆了口氣,柔聲道︰“其實從那時候起,我就愛上了自己的哥哥。只是那時我太小,還不明白這種感情與兄妹這情的差異,而他也毫不知曉。唉,小女孩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到呢?”

    “直到有一天,我跑去他府里玩耍,無間中瞧他抱著個丫鬟在房中親薄,剎那之間,我的心像是被尖刀刺扎,疼得不能呼吸。那一刻,我忽然鮮明地意識到,我不能容忍讓別的任何女人踫角他!他是我的,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就像我只屬于他一樣……”

    “但從那以後,我卻對那丫鬟嫉恨在心,總是找她的茬兒,想方設法地羞辱她,又在七哥面前造謠中傷,說瞧見她和家丁苟合,終于惹得七哥勃然大怒,逼得她跳井自殺。”

    “什麼?!”楚易又驚又怒,登時涌起厭憎之意,冷笑道︰“妖女果然便是妖女,年紀小小,居然便如此狠毒!”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楚公子,對于感情,普天下的女人都是這般心胸狹窄,這和年紀大小、狠毒與否,可沒有多大關系。”

    頓了頓,又道︰“但我很快便發覺,七哥英俊瀟灑,又是少年英武的王爺,長安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貴族女子想要投懷送抱,區區一個丫鬟,又算得了什麼?”

    “那年樂游原的時候,我瞧著他依紅偎翠,和那些輕浮的女子談情調笑,心中痛如刀絞,恨不能就這麼死了。在那山丘上,陽光下,看著那些歡笑的人群,我突然覺得如此孤單和害怕。我最愛的那個人,離我原來竟是那麼遠。”

    她眼圈一紅,低聲道︰“那時,我才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七哥,而這種喜歡,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更移。”

    “這種感情埋在我的心底,像野火一樣燃燒著,如此狂猛熱烈,讓我恐懼、痛苦卻又甜蜜。我知道自己就站在深淵的邊上,一個失足,便是萬劫不復的沉淪。但我卻無法自拔,越陷越深。”

    “從那時開始,我變得害怕見他,但一天見不著他,又像是丟了魂似的,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能想,拼命地讓丫鬟去打探他的消息。听說他提及我,心里便說不出的喜歡,听說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便疼得恨不能用針來扎自己。”

    “他毫無所察,依舊常常帶我去玩耍,依舊抱著我,騎在他的馬上,馳騁在藍天草地,卻不知道懷中的那個女孩,心中滿滿當當裝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喜怒哀樂,便是她的陰晴雲寸……”

    楚易听到這里,心中不由既酸且怒,冷笑道︰“即便他不是你的親哥,也是個卑鄙無恥、野心勃勃的小人,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李思思眉尖一蹙,殺機大作,但凝視了他片刻,那怒意又漸漸地消散開來,格格一笑,道︰“楚公子,你想速求一死,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眉尖一挑,又道︰“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強食,自私自利,又有什麼善惡標準,不是源于自身利益?譬如蝗蟲與蠶都以植物為生,前者被稱為害蟲,不過是因為沒有像蠶一樣,為人們帶來利益罷了……”

    “順我者即善,逆我者即惡,在你眼中,我七哥或許是個不擇手段的惡人,但在我眼中,卻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強了千百倍!”

    楚易雖覺得她強詞奪理,但被她這般一噎,想起張思道等人的嘴臉,一時也答不上話來,冷笑不語。

    李思思微微一笑,又繼續說︰“就這麼過了兩年,我也長大了,出落得像個大姑娘啦。七哥似是覺得男女有別,漸漸地也不帶我出去玩兒了,就連和我說話,也變得客氣起來。”

    “我以為他和我生疏了,心里又是難過,又是賭氣,在他面前,索性裝出冷漠孤傲的樣子,不理不睬。”

    “偶爾在宴會上遇見他,我也裝作對他視不見,但透過眼角,悄悄地觀察著他的一言一行。瞧著他和別的女子眉傳情,耳語微笑,我的心都像是要碎了,卻仍要強顏歡笑,裝作毫不在乎。”

    “不知道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還是為了和他爭一口氣,我也開始故意在他面前,和其他男子打情罵俏,只要撞見他看我的古怪眼神,我的心里便說不出的快意,但那快意之中又帶著莫名的酸楚和失落。”

    “恰好那段時間,四哥、九哥對我的態度忽然變得極為熱情,終日大獻殷勤,我便常常和他們在一起玩兒。”

    “漸漸地,和七哥見面越來越少,他連宴會也極少去了,像是故意要躲開我一般。我和他之間像是忽然歡歡喜喜壘起了無形的隔閡,但心底對他的惦念卻越來越加熾熱,像烈火一樣地煎熬著我,日日夜夜……”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起來,淒然道︰“那時我多麼恨他啊,只要他給我哪怕一個溫暖如從前的微笑,我都會立即崩潰所有的偽裝,放棄所有的驕傲,將我自己**裸地、像羔羊一樣的獻祭給他。然而他沒有,他像是突然忘記了我,忘記了從前的一切,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從我的世界里退了出去。”

    楚易原想乘隙冷嘲熱諷,激怒于她,但看著她淒婉哀傷的臉顏,到了嘴邊的話又每每滑落肚中。不知何以,又想起了蕭太真來,心中暗嘆︰“情之一字,害人非淺。天下苦情女子,又何獨她們?”

    李思思嘴角忽然泛起一絲苦澀而酸楚的笑意,柔聲道︰“但老天的心思便是這般奇怪,有時你以為山窮水盡、幾近絕望的時候,它卻偏偏將機會送到了你的眼前,那天,四哥和九哥說要帶我去找獵,我百無聊賴,又想起從前和七哥一起游獵的美妙光景,就一口答應了。”

    “那日春暖花開,風和日麗,我和四哥、九哥一起騎馬馳騁,到了終南山下。但看著一路的美景,雖有兩個哥哥百般逗弄,我卻始終悶悶不樂,心底里一直想著某年某月,我曾和七哥在這里做過些什麼。那時的一樹一花、一山一水都仿佛化作了他的身影、他的笑容,讓我疼得無法呼吸。”

    “我越來越難過,突然心想,罷了罷了,他譏笑我也罷,唾棄我也罷,我現在就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我要告訴他當我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我要告訴他,在這個冷漠而孤獨的世界上,只有他是我唯一的倚*,我願意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放棄所有一切,哪怕是自己的靈魂……”

    說到這時在,她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滑過臉頰,滴在楚易眼前的石頭上,被那炙熱的巨石烘成淡淡的水霧。

    “想到這些,我心里向籠罩了多年的陰霾突然消散了,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激動、渴切和歡喜。于是我策馬揚鞭,撇下我兩個哥哥,往長安城奔去。”

    “但就在這時,四哥、九哥突然攔住了我,笑嘻嘻地說︰”妹子,今天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得玩個痛快再回去,是不是?‘說著,不顧我的掙扎和反抗,將我抱在懷里,往森林深處奔去。“

    “直到那時,看著他們猙獰而淫邪的笑容,我才知道,原來他們並不是真心地疼我,呵護我,不過是垂涎我的美色。今日故意將我帶到這偏僻的山林里,也不是為了打獵,而是想要乘機玷辱我!”

    楚易啊地一聲,又驚又怒,忍不住罵道︰“這兩個禽獸!”

    李思思一怔,嫣然笑道︰“楚公子,你被我壓在這巨靈石下,竟然仍這般關心我,真是施放你啦。說起來,你也算是對我極好的人了,始終不忍心殺我。若不是你殺了我七哥,又拿了軒轅六寶,我還真舍不得這般對你呢。”

    楚易臉上一燙,大感窘迫,冷冷道︰“妖女,我不過是听說這兩個禽獸竟想*污自己的妹妹,氣憤不過,可沒對你關心什麼。你不必不好意思,更別自作多情。”

    李思思抿嘴一笑,悠然道︰“其實,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四哥和九哥呢。如果沒有他們的卑鄙無恥,又怎會發生後來的許多事情?”

    “他們挾持著我進了山林深處,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玷污我。我拼命掙扎,哭著,哀求著,請他們放過我,但他們欲火中燒,哪里听得進去?”對我又打又罵,撕光了我所有的衣裳,將我綁在樹上。“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說的或許便是當時的情景吧。片刻前還晴日朗朗的天空,忽然變得陰雲密布,驚雷滾滾,眼看就要下起一場暴雨。我絕望了,悲痛氣苦,恨不能立即死去,暗自禱告上蒼,求它快降下億萬個雷霆,將他們和我一起劈死,再將這樹林,這世界,一起毀滅。”

    “就在這時,咻地一聲,一枝箭閃電似的射來,將四哥想要摸我的手釘在了樹上。他嘶聲慘叫著,想要拔箭,卻拔不出來。鮮血滴在我的臉上,我抬看見那枝箭,那是我再也熟悉不過的鷹翔箭!這幾年中我夢縈魂牽的箭呵!”

    “七哥,是七哥!我所有的恐懼、傷心、憤怒都變成了激昂的狂喜,哭著大喊起來。果然,七哥騎?馬風馳電掣地沖入森林,彎弓如滿月,箭如連珠,接連射在樹上,排成了一個‘滾’字。四哥、九哥的臉色登時變了,奮力拔出箭,狼狽不堪地逃出了森林。”

    楚易雖然隱隱已經猜到,但听到此刻,仍不免舒了口氣,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李玄此人雖然十惡不赦,但對于這個妹子,或許還是真心關愛的。”

    李思思眼波迷蒙,微笑著望著天空,仿佛又回到了當日的情景中,自顧處地低聲說道︰“七哥沖到我的面前,咬牙切齒,臉上混雜著憤怒、擔憂、愛憐、關切……諸多表情,突然重重地抽了我一個耳光。他打得我如此之重,半邊臉火辣辣地燒疼,瞬間腫了起來,但我的心里卻像是炸開一般歡喜。那一刻,我終于知道,原來他是喜歡我的!他也是喜歡我的呵!”

    “他解開了強了了,我不顧一切地撲入他的懷中,又是傷心委屈,又是激動歡喜,大聲哭了起來。他緊緊地抱住我,勒得那麼緊,仿佛要把我箍到他的身體里去。我再也管不了什麼了,哭著說︰”七哥,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別再離開我啦!永遠不要再撇下我一個人了……‘“

    “突然,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他狂暴地親吻著我,吮吸著我的嘴唇、舌尖,仿佛要將我的靈魂一齊吮吸抽離。那一刻,我天旋地轉,再也記不得發生的一切,只听見雷聲在我耳邊轟鳴,一聲比一聲狂野。”

    “在這荒郊野林里,在這驚雷暴雨中,所有的一切仿佛崩潰了,毀滅了,只有我和他緊緊相偎,如此火熱,如此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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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7:13
第七卷 第一章 水火神英

彤雲漸散,夜空湛藍,幾顆星辰淡淡地閃爍著,懸掛在落雁峰的峭壁邊緣,靜謐而寂寥。

    寒風刺耳呼嘯,也不知從哪里卷來一蓬雪花,零零落落地飄卷而下,落在楚易滾燙的臉上,頓時化為雪水,冰涼透心。

    李思思雙頰酡紅,眼波朦朧,出神似的凝視著遠處,低聲道︰“那時正是正午,四周卻漆黑一片,象是突然變成了黃昏。狂風發瘋似的搖蕩著樹林,暴雨傾盆,雷聲隆隆作響,閃電將漆黑的樹林一陣陣地照成藍紫色。”

    “但那時我迷迷糊糊,什麼也瞧不見,听不著,滿心暈眩似的狂喜和幸福,只反反復復地想著︰他喜歡我,原來他也是一樣地喜歡我呵!”

    “淚水不斷地涌出,和著雨水,流入口中,和他的舌尖混在一起……那甜蜜而酸楚的滋味,象天雷地火,劈穿了我的五髒六腑,讓我喘不過氣,發不出聲,讓我們在戰栗的**中熊熊燃燒,一齊燒作了灰燼……”

    “就在我們**相擁,狂亂纏綿的時候,幾道閃電接連劈落在我們身旁,瞬間將那些參天巨樹一一擊為兩半,轟然倒下……”

    “那一剎那,我心中說不出的驚惶恐懼,又說不出的喜悅幸福,緊緊地抱住他,心想︰老天爺,他是我的親哥哥,但我愛他勝過世間的一切,我要生生世世作他的女人,就算你現在用雷霆將我劈死,我也絕不會松手啦!”

    李思思唇角漾起一絲淒楚而甜蜜的微笑,低聲道︰“這些年,我常常會想,為什麼那些雷電將四周一切燒成了焦土,而我們卻安然無恙?是不是天可憐見,真的想要成全我們?還是它故意要捉弄我,懲罰我,讓我沉淪地獄,承受那隨之而來的萬千苦痛折磨?”

    “但那時我即便知道將來發生的一切,即便知道七哥日後會這般待我,我也決計不會改悔。”

    “當他緊緊抱著我,在我的身體里凶猛而溫柔地撻伐,當他哭泣似的一聲聲叫著我妹子,在我耳邊訴說著幾年來的愛戀,我的身心就已經被他徹底粉碎了,熔化了,從此再也不屬于我,再也不能回頭……”

    李思思的話語,就象壓在楚易身上的巨靈石,熾熱而沉重,迫得他越來越透不過氣,難以呼吸。

    李思思臉上紅暈更甚,眼波溫柔,低聲道︰“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那些年里,他也一樣喜歡著我。之所以避開我,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因為害怕,害怕自己一天比一天熾烈的情感,害怕這該詛咒的荒唐命運……”

    “原來每天夜里,當我輾轉難眠的時候,他也一樣在思念著我;當我為他的風流花心呷醋的時候,他也為我和別人的調笑妒火熊熊。我們就這樣相互猜疑試探,相互報復折磨……”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他料到四哥、九哥對我的企圖,不顧一切地趕來救我,或許永遠不肯袒露心跡,或許我們會永遠這麼疏離下去……”

    “況且依我的性子,倘若那日真被四哥、九哥玷辱了,必定會玉石俱焚,和他們同歸于盡。那麼,我和七哥之間,還會不會有這些愛恨糾纏的故事呢?對于我們,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怔忪了片刻,眼圈忽地又是一紅,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命運中沒有”如果“,一切從開始的剎那,都已經注定了。蒼天安排芸芸眾生,不是為了體現他的仁慈,只是用來戲耍消遣,展現他的強大罷了。人世間的幸或不幸,不過是在他一念之間。”

    她的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淒楚、譏誚與怨恨;聲音飄忽不定,蒼涼而空茫,就象這雪後的無邊夜色。

    “我們在雷雨中也不知歡好了多久,仿佛用盡了這些年貯藏的所有熱情,方才精疲力竭地躺在那冰冷的泥濘里,雨水沖刷著我們,卻再也沖刷不了已經發生的一切。”

    “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什麼話也不說,听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此疲憊,又如此幸福,不知什麼時候,就這麼一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繁星滿天,在樹梢枝葉間密密麻麻地閃動著,一陣風吹來,整個天空似乎也隨之晃動起來。”

    “空氣如此清新,花香、蟲鳴、遠處淙淙的水聲……四面八方地包裹著我,包裹著這溫柔的夜色。我突然忘了身在何地,象是被浮雲托著,悠悠然地飄在半空里。”

    “我轉頭瞧見身旁熟睡著的七哥,他側身緊緊地抱著我,腿橫跨在我的身上,好象在睡夢中也要佔有我。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那是我從沒見過的七哥,就象一個依戀在母親懷里的孩子,純淨、安詳,而脆弱。”

    “那一刻,我的心中充盈起強烈的幸福,洶涌得讓我窒息,而心卻象是抽搐似的疼痛著。那一刻,我忽然涌起一個奇怪的念頭,我不但要用一生去愛這個男人,還要象母親一樣地寵他、呵護他,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他,哪怕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听到此處,楚易心中大震,對她的怨恨仇怒又消減了許多,忽然忖道︰“李玄雖然惡貫滿盈,但在她心底卻是至親至愛之人。我殺了他,固然是合乎公義,然而她要殺我報仇,卻也是順乎情理。世間善惡或有標準,但是非……是非又有絕對麼?”

    李思思沉浸于回憶之中,眼波重新變得柔和飄渺,自言自語道︰“……我抱著他,滿心甜蜜歡喜,不知不覺又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樹林里一片漆黑,已近黎明。七哥坐在我面前,眼楮閃閃發光,古怪地盯著我,狂喜、恐懼、後悔、痛恨……交織在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的臉突然**辣地燒燙起來,又是害羞又是喜悅,正想說話,他突然跳起身重重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嘴角登時溢出血來。我吃了一驚,失聲叫道︰” 七哥,你作什麼?“”“不等我起身,他又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顫聲道︰”妹子,七哥對不起你!七哥害了你!“我心里一陣難過,哭著說︰”傻哥哥,這是我願意的。我喜歡你呀!“起身便想去抱他……”

    “他眼中閃過恐懼之色,猛地退出十幾步外,遠遠地搖著頭,嘎聲說︰”妹子,咱們是親兄妹,這等大錯已是天地不容,如果執迷不悟,那更是……那更是……“”“瞧著七哥越退越遠,我驚愕傷心,腦子里迷亂一片,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分明︰”他要離開我了!他又要離開我了!“心里疼得象要滴出血來,不顧一切地大聲哭叫︰”我不管!我才不管什麼天理人倫,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沒了你,我便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話音剛落,樹林里突然響起一陣陰森森的狂笑︰”好一個“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好一對逆倫兄妹,痴情怨偶!“”“我和七哥大吃一驚,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人面蛇身的怪物纏在不遠處的樹上,綠眼閃電似的打量著我們,笑得又是怨毒又是猙獰。”

    楚易心中一凜,覺得她所說的這個怪物仿佛在哪里見過,忽然靈光一閃,脫口道︰“伏羲老祖!”

    李思思微微一笑,淡然道︰“不錯,正是伏羲老祖。那時我和七哥都沒開始修行,身在皇宮,又哪曾見過這些山野江湖的妖魔鬼怪?瞧見這麼一個妖物,我駭得兩腿發軟,連話都說不出來啦。”

    這伏羲老祖是三十年前惡名昭著的魔門妖怪,相傳是太古蛇人族之後,原本出沒在嶺南一帶,為害甚重。

    其修為臻于散仙之境,比起現在的“魔門十妖”可要高明得多了,曾與李芝儀有過幾次交鋒,不分勝負。後來不知所終。

    楚易融合了李芝儀的元神,對這妖怪自然印象頗深,心念一動,暗想︰“這蛇妖吃人不吐骨頭,遇見他們,絕沒有留下活口的道理。他們既能活下來,若不是因為蛇妖對他們有所求,便是因為這蛇妖陰溝翻船,死在了他們兄妹手中。”

    想到這三十年來,伏羲老祖音訊全無,只怕還是後面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但這妖魔修為極強,卻不知何以竟會命喪他們之手?

    一時間,他大感好奇,凝神聆听。

    李思思說道︰“七哥瞧見那妖魔,立即抓起地上的長弓,接連便是三箭。那蛇妖哈哈怪笑,躲也不躲,只噴了一口綠霧,就將鷹翎箭震成了粉末。”

    “七哥臂力極強,精擅箭術,比起軍中的幾個大將軍也不遑多讓,但在這老妖面前,竟象是一個嬰孩一般軟弱無力。”

    “但七哥素來好強,又驚又怒,叫道︰”妹子,你快騎馬回宮,這妖怪交給我來收拾!“箭如連珠,不斷地朝蛇妖射去。”“我知道此時再不走,不但幫不了七哥,反倒是他的拖累,于是強忍不舍,發足狂奔,朝不遠處的赤兔馬沖去……”

    “伏羲老祖哈哈怪笑道︰”好一個蠻不講理的小王爺!老子是給你們兄妹作月老來了,不請我喝謝媒酒,反倒一再拿箭射我,是何道理?“”“話剛說完,又噴出一口綠霧,狂風大作,七哥射出的鷹翎箭紛紛倒竄而出,擦著我身邊嗚嗚飛過,頃刻間將赤兔馬射得猶如刺蝟一般,悲嘶倒地。”

    “我驚叫一聲,忽然覺得背後腥風鼓舞,腰間一緊,腳下一空,便被那老妖緊緊卷住,拔地飛起。冰冷腥滑的鱗甲貼在我的脖子上,勒得我喘不過氣來,心里又驚又怕,只道要死在這妖魔的手中了。”

    “那妖魔”咦“了一聲,綠眼凶光閃爍地瞪著我,神色古怪,象是驚愕,又象是狂喜。楞了片刻,突然哈哈狂笑起來,說︰”妙極妙極!真是天助我也!“”“七哥大驚失色,生怕傷著我,握著弓箭,再不敢進攻,只是厲聲叫道︰”大膽妖怪!公主金枝玉葉之身,你若敢傷她半根毫毛,本王便將長安城內的道佛高手盡數招來,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那老妖一點也不害怕,反倒笑道︰”你只管叫來,老子正想讓天下人都來看看這一出好戲呢。“左手變出一個彩色的珠子,光芒閃耀,在空中形成了一幕幕圖象,竟然是我和七哥先前纏綿歡好的情景。”“我見了頓時失聲驚叫起來,雖然對適才發生之事毫不後悔,但想到倘若讓蛇妖將這秘密暴露于天下,不但我們身敗名裂,整個皇室也都將顏面掃地,不由得又羞又怒,險些暈了過去。”

    楚易心中更是一片雪亮︰“果不其然。這老妖早就發現他們了,以此要挾他們必有所圖。”

    李思思眯起雙眼,仿佛又瞧見了當日的情景,繼續說道︰“七哥臉色也變得慘白,冷冷地說︰”妖孽,你想要什麼?直接說來便是。“”“伏羲老祖哈哈笑道︰”齊王少年英豪,果然是快人快語。其實我實是一片好心,看你們兄妹根骨奇佳,又彼此痴情,頗有我們蛇人族的風範,所以有意收納你們作徒弟,如何?“” 楚易“咦”了一聲,頗感驚訝,心想︰“想不到你們竟是這蛇妖的徒弟。”

    蛇人族自稱伏羲、女媧之後,自古以來姐弟、兄妹通婚,風俗迥異于他族。因此即便是太古大荒時代,也被中土各國視為異類。黃帝統一天下之後,更將他們斥為妖邪,逐出大荒。

    如此說來,這老怪見了李玄兄妹**,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倒也不無可能。

    豈料李思思冷笑一聲,道︰“嘿嘿,你當他是真心要收我們為徒麼?這老妖嘴上蜜里涂油,心中卻是歹毒之至。他在終南山下盤桓了幾年,你猜猜是為了什麼?”

    楚易心念一動,失聲道︰“秦皇地宮?”

    李思思冷冷道︰“不錯!這蛇妖也不知從哪里知道了秦始皇與魔門之事,料想軒轅六寶必定藏在秦始皇陵內。只可惜地宮極為隱秘,以他的能耐,找了整整四年,連入口在哪兒也沒查出個究竟。眼看我們兄妹送上門來,便想借我皇室之力,幫他查出秦陵秘密。”

    “我們那時不識江湖險惡,哪知他心底的算盤?就算知道,有這把柄在他手中,又怎敢不從?無可奈何,我們只好乖乖地吞了他的”蛇蠱丹“,按照蛇人族的禮儀,拜他作了師父,而後又在他面前互飲鮮血,結為夫婦……”

    她的臉上突然泛起一層紅暈,神色古怪,柔聲道︰“但是當七哥蒼白著臉,吮吸著我指尖的鮮血,叫我娘子的時候,我天旋地轉,全身無力,一顆心仿佛要爆炸開來,所有的恐懼羞憤全都拋到了腦後,只剩下鋪天蓋地的幸福、甜蜜和歡喜。對那蛇妖,甚至還涌起了一絲感激之情……”

    “從那一刻開始,我再沒將七哥當作哥哥,就象那禱辭中所說”精血相融,海枯石爛,生生世世,願為君婦“……雖然知道這一切作不得數,但不管如何,只要能作得他一時半刻的妻子,我就死而無怨了。即便是萬夫所指,千秋唾罵,我也管不著啦。”

    她的話語雖然輕柔低婉,卻是斬釘截鐵,極為堅定。楚易心中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李思思停了片刻,悠然續道︰“伏羲老祖變作一個老家丁,隨著我們回到京城,潛伏在齊王府里。起初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假托傳我們法術之名,讓我們幫他偷來了眾多的皇家道臧典籍,靈丹仙草,供他修煉。”

    “七哥和我雖然百般不情願,但命系他手,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那老妖心懷鬼胎,果真傳我們吐納煉氣之術,而後又逼迫我和七哥陰陽雙修。幾個月里,我們的修為突飛猛進,很快便已到了”靈人“境界。”

    “那段時間,我過得恍恍惚惚,就象是活在夢里雲端。其實能不能修煉成仙,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只要能和七哥永遠這般朝夕相伴,那可真比作神仙還要快活。但我心底又說不出的忐忑擔憂,生怕某天醒來,發覺當真只是一場春夢。”

    “過了幾個月,我漸漸覺得有些異常,體內忽冷忽熱,就象患了瘧疾一般,說不出的難受。一天夜里,正和七哥陰陽雙修之時,突然覺得兩股冰寒、熾熱的真氣一齊灌向腦頂,劇痛如狂,身子仿佛要炸裂開來。”

    “七哥驚駭之極,抱著我大聲呼叫,束手無策。伏羲老祖卻笑嘻嘻地袖手旁觀,不住地嘖嘖嘆道︰”果然是難逢的水火神英,短短三個月,居然就有如此進展,厲害!當真厲害!“”“水火神英?”

    楚易猛地吃了一驚,想起她體內陰寒詭異的水屬真氣,又想起她適才輕而易舉解印朱雀所使出的火族法術,登時恍然︰“是了!原來這妖女竟是火靈、水靈並體的”雙德之身“。”

    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伏羲老祖為什麼要收她作弟子,又為何要傳她這些妖功邪法了!

    玉衡劍被鎮在南荒何處,向來無人知道。但李思思既是“水火神英”,自然便能感應到“水火神兵”的靈力。有了她,伏羲老祖就如同有了大海撈針的磁石。

    果然,只听李思思道︰“七哥驚怒悲憤,驀地跪倒在蛇妖面前,不住地叩頭求他救我一命。老妖怪笑了幾聲,說︰”你妹子自作主張,不按照老夫教的法門修煉,現在已經走火入魔。憑老夫的粗淺造詣,又豈能救得了她?不過你若真有心救她,我倒可以指點一條明路。“”“七哥咚咚磕頭,滿額都是鮮血,說只要老妖肯指點迷津,救我一條性命,要他作什麼都可以答應。我迷迷糊糊中听見七哥的話語,心里又是悲痛又是喜悅,以他驕傲的性子,若不是愛極了我,又怎肯為我放棄自尊,伏地求饒?那一刻,我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呵。”

    “那老妖從袖中取出一顆藥丸,假惺惺地說︰”罷了罷了,咱們師徒一場,你妹子又是千年一見的良材美質,我又怎舍得她死?不過,我這顆回神丹至多也只能保她三年的性命而已。現在普天之下,唯一能救你妹子的,就只有太古的玉衡劍了。“”“老妖將藥丸送入我的口中,又對七哥說道︰”禍福相倚,好在你妹子是雙德之身。眼下體內雖然水火交攻,但只要找到這柄水火神兵,楔入任督二脈,不但可以化解沖突的真氣,還能融為一體,大長修為。“”李思思妙目微眯,冷笑道︰“原來這老妖早已從道臧中查出線索,推算玉衡劍大概在南詔國境內。為了讓我們乖乖地幫他找到神兵,便用了這卑鄙無恥的伎倆……”

    “但那時我和七哥不過是初入修真之門,根本沒有听說過軒轅六寶,自然也不知道這老魔頭的狼子野心。七哥听說有救,歡喜不盡,對這老妖自是言听計從。”

    “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天下人的注意,老妖又教我們演了一出”瞞天過海“的好戲。第二天,我向父皇奏請,要求嫁給南詔國王。”

    “當時南詔國王三番數次要求和親,朝廷正在商議此事,听說我自請外嫁,都議論紛紛。父皇對我的寵愛雖然不如往昔,但要將我嫁給番王,卻仍十分不舍。”

    “但當時的文澤天皇後對我極為厭憎,一力慫恿父皇答應。四哥、九哥自從那日之後,對我和七哥便極為畏懼,巴不得我走得越遠越好,于是也紛紛動用關系,勸說父皇。”

    “最後,父皇終于下旨,將我嫁給南詔國王。七哥則依照計劃,毛遂自薦,請求作賜婚使,一路護送我前往南詔。”

    “離開京城的那天,細雨霏霏,滿城春綠,我坐在馬車里,隔著窗子,看著熟悉的街道、喧囂的人群……離我越來越遠,心里沒有半點惆悵,反而洋溢著說不出的興奮與喜悅。反反復復地想著︰”我終于可以和七哥一起比翼雙飛,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了。“”“到了南詔國邊境,山高路險,瘴氣彌漫,一行百余人都格外小心謹慎。等南詔國王派人前來迎接時,伏羲老祖突然施展妖法,掀起一陣狂風,現出獸身,將我和七哥吞入口中。”

    “眾人大驚失色,亂作一團。那老妖則大開殺界,當場殺了數十人,而後含著我們,乘亂逃之夭夭。”

    “此後兩年,我們便藏身于南詔的山野之中,四處漂泊,依照老妖搜尋的蛛絲馬跡,尋找玉衡劍的下落。”

    楚易心中一動,凜然道︰“是了,當年南詔和親不成,興兵叛亂,想必就是因為此事引起了?”

    李思思格格一笑,道︰“不錯。堂堂天朝的王爺、公主在南詔境內被妖魔所殺,南詔王還逃得脫干系麼?南詔王生怕父皇怪罪,索性在消息走漏之前興兵叛亂,劫掠了邊境七州四十五縣,自稱”南帝“,開始了六年”南蠻之戰“……”

    楚易大怒,厲聲道︰“他***,就算被那蛇妖脅迫,你們身為西唐的公主和王爺,怎能因為一己之私,將天下百姓卷入戰亂之中?看著邊境軍民為你枉死,心底難道就沒半點愧疚麼!”

    李思思“撲哧”一笑,秋波流轉,嫣然道︰“這倒奇了,殺人作亂的是那南蠻國王,我為什麼要愧疚?再說,那些蟻民賤如草芥,死便死了,與我何干?”

    眼光掃過那紫微星盤,臉上忽然閃過溫柔淒婉的神色,低聲道︰“只要我能和七哥兩情相悅,長相廝守,就算天崩地裂,人畜死絕,又有何妨?”

    楚易氣怒交集,只覺得自私冷漠,莫過于此女。當下冷笑不語。

    李思思臉上紅霞漸涌,柔聲道︰“南詔山水險惡,猛獸眾多。我們隨著老妖四處流浪,住在山樹洞里,終日與虎狼為鄰,獵熊豹為食。一邊尋找神劍,一邊潛心修煉。修為一日千里,突飛猛進。”

    “在那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里,七哥也漸漸忘卻了倫常道德,對我一天比一天溫柔依戀,就象是回到了從前青梅竹馬的光景。唉,如今回想起來,那時雖然漂泊不定,茹毛飲血,卻是我這一生中最為逍遙快活的日子。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窮山惡水,也變成了世外桃源……”

    李思思指尖輕輕地摩挲著紫微星盤,仿佛在撫摩著李玄的身體。絢光閃耀,一道道地映射在她的臉上,迷離恍惚,變幻不定。

    她怔忪了片刻,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花無百日紅,好景不常在。第二年夏天,到了怒炎山下,我體內的水火二氣突然發作起來,炎寒交加,痛楚不堪。伏羲老祖卻狂喜不禁,說我感應到了水火神兵的靈力,玉衡劍必定就在附近。”

    “他不顧我裂痛欲死,拽著我四處尋找。七哥雖然憤怒之極,但想到一旦找著神劍,便能將我徹底治好,也只有忍氣吞聲。”

    “我們輾轉來到冰火崖下。那里寒風、熱氣交替鼓舞,寸草不生,更別說有什麼飛禽走獸了。我體內的水火真氣越來越加猛烈,仿佛時刻要將我撕成兩半。但我越是疼痛,說明越是接近神劍,我們的心底也越是激動歡喜……”

    李思思左手一振,抖了抖玉衡劍,揚眉微笑道︰“工夫不負有心人。過了三天三夜,在一個深達百丈的地底裂縫之中,我們終于瞧見了這柄神兵。”

    “黑光、紅芒交錯閃耀,晃得我們眼都花了。那一剎那,我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張口結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伏羲老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拔出神劍,仰天大笑,欣喜若狂,什麼也顧不上了。七哥眼尖,瞥見在旁邊的岩縫中,還嵌了一個銀白色的圓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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