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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黃南丁氏]楊乃武與小白菜[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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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15:25:32
第三十回 驗尸身美小娘受冤 報家信好兒子求救


     

    話說餘杭知縣劉錫彤,答應了葛文卿下鄉開棺相驗,即傳集了件作差人,押了葛文卿,一齊到倉前去。這時喻氏、喻敬天、錢寶生等都已得信,忙都齊集在葛家。三姑已嚇得躲在樓上,不敢見面。劉知縣到了葛家,擺下公案坐下。又問文卿,開棺之後,若是無毒病死,該當如何?文卿咬定牙關,說是驗出無毒,情願反坐,按律抵罪。若真是服毒而亡,請大老爺伸冤。劉知縣點頭應道︰“那是自然,你先去開棺。”只因清律不論何人請求開棺相驗,都得自己先行動手。文卿取了一柄利斧,走到小大棺旁,忍不住淚如雨下,即一咬牙關,砍將下去,一剎時差人忤作等把棺開了。劉知縣命忤作好生驗明。忤作驗了一回,早驗出是中毒而死。便報道︰“驗得男尸一名,頭部無傷,胸腹無傷,兩手無傷,兩足無傷,服毒而亡。”劉知縣听得葛小大果然服毒而亡,不禁吃了一驚,晴想倒瞧不出來,似小白瑼獐衪P女子,竟會謀死親夫。文卿听得果然小大是中毒而死,早跪下道︰“請大老爺替哥哥伸雪。”劉知縣答應,一面命人把小大尸身放入棺內,用封條封好,即打道回衙。不一時,到了衙內,即升堂坐定,吩咐帶小白菜上來。不多時小白菜當堂跪下。劉知縣把驚堂木一拍,喝道︰“葛畢氏,本縣下鄉驗明你丈夫確是服毒而亡,你還有何說,快將奸夫是誰,因何謀死親夫,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小白菜听得小大果然是服毒而亡,好似青天下個霹靂,暗想這事糟了,無論如何自己難以辯白,便是跳在黃河之中,也不能洗清自己殺夫之名。可是自己實是沒有下毒,如何能得招出什麼來呢?忙連聲呼冤,哭泣不止。劉知縣這時因驗明了小大是中毒而死?認定是小白菜是個謀死親夫的正犯,見小白菜不肯招認,即把臉一沉,擲下一支簽來,喝道︰“不用刑具,想你也不肯招認,快將拎子將這淫婦上了,看她招也不招?”兩旁差人早如虎如狼的一聲吶喊,套在小白菜手上。正待收緊,忽地大堂後面走出了一人,向差人喝道︰“快些放手。”阮德抬頭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原來這人正是劉錫彤的夫人知縣太太林氏。劉錫彤在餘杭,那一個不知道最怕太太,便是坐堂審官司,也得太太做一半兒主。如今林氏出來,喝聲住手,那里敢不听吩咐,忙將摟子一松。劉錫彤坐在堂上,見太太忽地出來,吩付松了小白菜的拶子,不知何故,忙下了座位,向林氏笑道︰“太太,做怎樣呀?”林氏道︰“這女子是誰?犯了什麼刑法?”錫彤道︰“這便是倉前鎮上出名標致的小白菜,犯了謀死親夫的大罪,因此審她的口供。”林氏听得,即把小白菜端詳了一回,見果然標致,暗道,怪不得子和迷得失魂落魄,果然是十分人材,便回頭向錫彤道︰“老爺,且別審官司,家中死了人咧,快進去看看。”錫彤听得,大大的吃了一嚇,忙吩咐差人,先把葛文卿、小白菜收監。明天再審。差人們答應自押了小白菜等下去,劉錫彤隨了林氏忙忙進去,問林氏死的是誰?林氏道︰“媳婦上吊死了。”錫彤听了李氏自盡,又是大為吃驚。

    李氏好端端的住衙中,怎樣會上吊自盡的啊?內中卻有個緣由。只因劉子和同錢寶生在倉前商定毒死小大之後,見寶生已把砒未付給三姑,知道小大服下定得死掉,恐在鎮上不便,忙忙的動身到杭州去。當天到了杭州,住了一夜,心頭只覺得不定。到了明天,在西湖內喚了一只小船,蕩了半天,也是悶悶不樂,百無聊賴。到了下午,坐在湖邊游玩,不由得想起了倉前的事情,知道小大服了毒藥,生命不保,小大死了,將來小白菜不怕不到手中,猛的又想起了一個人服下毒藥,要七孔流血而死,不要被人家瞧破,說小白菜是謀死親夫,告到官府,小白菜豈不是要受苦楚,心上不免猛的一驚,暗急倘是告狀說小白菜謀死親夫,自然在自己爹爹之手,原可以駁斥不準。只是自己父親沒有知道這事,如何會知道凶手恰恰是自己兒子,不準狀子。這般一想,覺得非立即回去,向母親說明,托母親阻止父親不收狀子,方才妥當。忙起身匆匆回轉餘杭縣來,誰知剛進了餘杭縣城,即听得城內有人談說,葛文卿告狀小白菜謀死親夫,知縣老爺已下鄉相驗去了。子和听得,只叫得一聲音,暗暗頓足道︰“啊呀,遲了,父親已準了狀子,少不得要審問小白菜了。不要供出了自己是個奸夫,那就糟了。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自己如何活得成呢?”不由得心亂如麻,連連嘆息。沉吟了一回,知道這事非得與母親商議,不能挽回。好得母親素來疼愛自己,總不忍置自己于死地,不肯想法,有道是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銀子,或者有些辦法,也未可知。趁著如今小白菜尚未供出口供,急急去同母親商議,還不要緊。

    想定主意,忙趕到衙內。一問太太正在客堂之內,同妻子李氏談話。子和忙奔到客堂之內,見林氏正中坐定,在那里同李氏閑談。見子和到來,不由得滿面含笑道︰“子和回來了,這幾天在那里頑呀?”李氏也忙站起身來迎接。子和見了李氏,頓時在惶急中提起了一腔怒氣,暗想要不是你生得似丑八怪似,我也不致到外面尋歡樂咧,也不會鬧出這般的亂子,便理也不理,走到林氏面前,叫了聲媽,正待向下訴說,覺得這事,被李氏听了不便,即向李氏罵道︰“快滾進去,別立在面前,使人生氣。”李氏不禁淚流滿面的向內走進,只是也看出了今天子和有了什麼重大事情,滿面惶急,怕自己听得,不要子和在外面鬧出大事,如何得了H便依舊悄俏回出,隱在門後,竊听子和說些什麼?只見子和進去,在林氏面前跪下道︰“兒子闖下了大禍,要媽救救。不然,兒子便是個死。”林氏見了,心中那里舍得,忙扶了起來道︰“好兒子,你放心,天大的事情,有你媽擔,別驚慌的,什麼事情,這般的惶恐呢?”子和立在一邊,細細的把自倉前看會,瞧見小白菜起,直到下毒毒死葛小大,如今葛文卿告狀,劉錫彤準了狀子,下鄉驗尸去了止,一一的向林氏說了。林氏听畢,也不由吃一大驚,沉吟道︰“這事可大咧,你怎地這般的吵鬧呀?”子和忙又跪下道︰“這事非得媽同爹爹設法相救,不然,兒子要抵葛小大的命了。”說畢,抱著林氏雙腿,痛哭不止。林氏對于子和本是溺愛,如今見子和如此發急,心中早疼痛非凡,忙扶起子和道︰“好兒子,放心,有你媽在此,大不了的事,化幾萬銀子就完咧。好得小白菜還沒供出你來,還可以想法,停一回你爹爹回來,我叫他進來,今天先把案子擱起來,一同請了師爺來設法救你就是。你別急壞了身子,可不是頑的。”一面又命丫環到外面去打探老爺可曾回來,丫環答應去了。子和听母親作主,方放寬了心,坐在一旁,只待劉錫彤回來。

    卻說李氏在門後把子和的言語,听得清清楚楚,只嚇得渾身發抖,忙走到房中,坐在床上,呆呆地思想,自這事已鬧下了大亂子了。說不定子和要抵葛小大的性命,自己是子和妻子,子和雖則無良,自己卻不是不端婦子,頗知禮義,將來如何得了。又想到自己嫁給子和之後,從未有一天稱心。子和在日,尚且如此,子和倘是犯法抵罪,那時這位婆婆林氏,不知要把自己怎樣蹂躪,如何活得下去。想到這里,不禁把銀牙一咬道︰“人生百歲,總是一死,何必活在世上受苦,不如早早尋個自盡,一死了事,將來子和如何結果,自己不再瞧見,倒是干淨。”這般一想,眼淚早忍不住流了下來,左思右思,活在世上反是受苦,死了倒好,即把一個僕婦遣開,閉了房門,解了五條汗巾,系在床柱之上,把牙關緊咬,竟自縊而死。直到僕婦回來,見房門緊閉,打了幾聲不應,知道不好,忙喚人打將進去,見李氏已是自縊在床台之上。嚇得僕婦三魂出竅,慌忙奔去告知了林氏、子和。林氏、子和听得,忙奔到房內一看,李氏已死得停當。這時子和急著自己事情,那里有什麼心思憐惜李氏。林氏見人也死了,便命人去預備棺木安殮。

    正在手慌腳亂之時,丫環已進來報知林氏,劉錫彤已回衙中,在堂上審問小白菜。子和听得,慌得手足無措。林氏一面安慰了子和,一面忙忙出來,恰巧小白榮套上拶子,林氏恐小白菜受刑之後,招出子和,忙趕出堂來,把劉錫彤掇了進去。當下劉錫彤听得李氏自盡,很是惋惜,只是事已至此,也是沒法,只得命預備上號棺木,好好安殮。林氏卻又把小白菜的事情,細細向劉錫彤說了一遍,劉錫彤听得,不禁嚇得口呆目瞪,而不想到小白菜的奸夫,卻是自己這位最疼愛的獨養兒子,而且是個凶手,毒死葛小大,連小白菜自己也不知道,怪不得小白菜要喊冤枉了。便呆呆的看看子和道︰“這如何是好呢?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又是這般的大案呢?葛文卿的狀子也準了,葛小大的尸也驗了,都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如何能得想法呢?這般重大刑事,怎地可以不理,被上司知道查問,我也身家不保。”說著連連搖頭嘆息,忍不住也流下淚來。子和听得,早哭得倒在椅上。林氏見了,忙向劉錫彤道︰“你真是越老越糊涂,難道我們二人,年過半百,只有一個根苗,就眼睜睜瞧他抵罪不成?總得想個辦法才好。如今小白菜又沒招出口供,有誰知道定是我們兒子干的呢?”劉錫彤道︰“太太,你說那里話來,我豈有不想救兒子之理。可是叫我也沒法想呀,雖說是小白菜沒有供出,萬一供將出來,我怎能包庇得下?”林氏道︰“小白菜不供出來,可能想法了呢。”劉錫彤道︰“謀死親夫,總有一個奸夫,怎能使小白菜不供出來呢。太太若有辦法使小白菜不供出來,方不要緊。我如今心亂如麻,那里想得出來呢?”林氏听了道︰“好,既是如此,把師爺請來,一同商議,多化幾個錢,卻不妨事。只要可以救兒子好咧!”

    說著,一面命人到外面去請師爺,一面止住子和,不許哭泣,好歹總有辦法。子和即止住了悲聲。不多時餘杭縣衙中的刑事幕府師爺何春芳,踱將進來。這位師爺也是紹興人氏,為人最是精靈多計,又是貪錢,同劉錫彤在餘杭縣衙內,狼狽為好,劉錫彤很是信任。不論什麼事情,都得同他商議。今天知道劉錫彤接到一件謀死親夫的大案,淫婦是個倉前鎮上有名的標致女子葛畢氏,外號喚做小白菜,尚未供出口供,知道晚上劉錫彤定得同他商議,便行暗暗思想,停一回劉錫彤同自己商的如何辦理。正呆呆地出神,听得劉錫彤命人來請,忙答應一聲,捧了旱煙袋,踱將進來。到了里面,見劉錫彤滿面愁容,劉子和淚痕未干。林氏太太神色慌張,都坐著不言不語,以為是有了口舌,再不想到子和即是小白菜的奸夫。便上前見劉錫彤同林氏,分賓主坐下。劉錫彤早忍不住向何春芳道︰“師爺,方才的案件,已知道了嗎?”何春芳暗道︰“著咧!”自己早料到劉錫彤要問起自己,即押了一口旱煙,皺眉道︰“東翁,這種案件,也不用說得,自然是奸夫淫婦,通同了謀斃親夫,非得三敲六問,嚴刑拷訊,方能把口供拷出,將奸夫淫婦正法,替死鬼伸冤咧。”劉錫彤知道師爺不知其中詳情,所以有這一‧番言語,更默然不語。子和又吃了一嚇,林氏早忍耐不住,把何春芳一把拖住間道︰“師爺,你且慢說這般不中听的言語。可知奸夫是誰?”這一來,把何春芳呈嚇怔了,知道林氏是個雌老虎,自己不知怎樣得罪了她,只嚇得顏色更變,懦儒的道︰“太太放手,什麼事情這般的發怒呢?我如何能得知道奸夫是誰呢?”林氏見何春芳嚇得這般~不禁好笑,便指著子和道︰“師爺,你且看來,便是他呀。”何春芳一听奸夫是子和,也不禁把頭一縮道︰“啊呀,那可糟咧,這怎麼辦呢?”林氏知道他貪錢,忙笑著說︰“師爺,這件事情,卻得仰仗大力咧,總得想個妙法,把我那兒子救下方好,若能成功,我自得重重相謝。”說著,又伸了兩個指頭道︰“這個整數,給師爺酬勞如何?”何春芳瞧了,知道林氏許下二千塊錢,心中一動,暗道︰這事二千塊太便宜了。他即假作搖頭道︰“這事可難得很咧!”這時子和早走到何春芳面前,哀求道︰“師爺,你總得救我一救。”又伸了一指道︰“我自當另給這數。作為謝意。”何春芳又見是一千,心中雖有些願意,只是不知劉錫彤心中如何,即向劉錫彤道︰“東翁,不是我不肯想法,實是這事有些辣手。”劉錫彤听得何春芳已是活動,忙向何春芳作了一個揖道︰“全仗師爺大力,我自當重重相謝。”說畢,也伸了一指。何春芳一見,已是足足四千,心里歡喜,便說出一番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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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刁師爺移花接木害書生 老虔婆口蜜腹刀騙難女


     

    話說劉錫彤因了劉子和的事情,把師爺請到商議,許了他一千謝意,林氏許了二千,子和自己也許了一千,共是足足的四千元,托師爺設法救子和一命。這位幕府師爺何春芳,听得四千塊錢滾進腰包,暗想這倒不差,自己隨了劉錫彤許多年頭,也只賺到四千塊這巨數,今天只要設法把子和的罪名脫去,便能賺這麼多的好處,自己又何樂而不為呢。而且萬一這事以後有什麼破綻露出,四千塊已到手,回家去享福,也不妨事了,不必再在衙中辛苦。劉錫彤即使因了這事丟宮,于自己卻不妨事咧。又加著這事起頭之後,以後定有別的事務,從了這事發生,少不得也要自己想法,其中好處那不說得,想得歡喜,只把只旱煙袋吸個不停,那股辛辣煙氣滿布在室中,薰得客堂內煙氣迷漫,白霧霧的混緊。林氏見了,早不耐煩起來,即叫著春芳道︰“師爺,怎麼樣呀,能想k不能呢?”

    春芳把旱煙簡放下,微微含笑道︰“太太,別慌,這般大事,為何能草草將就呢,非得想一個萬全之策才好。我承東翁這般垂愛,自得救大少爺的急難,以為報答。”林氏听得春芳答應,方放下了心,子和也心上一塊石頭落地。春芳沉吟了一回,向子和道︰“大少爺,你且過來。”子和即走到春芳身旁,春芳道︰“大少爺,你可要實說,不能隱瞞一言半語,同小白菜的事情從頭至尾,細細說個明白,我方能救你性命。”林氏忙道︰“好兒子,你老實說吧,要活命可不能害臊了。”子和听得,忙把到倉前看會,見小白菜起,用春藥成好,一逕說到毒死葛小大止,一一說了。春芳便沉吟一回道︰“如此說來,你同小白菜相好,除了小白菜自己,葛三姑、錢寶生外,並無一人知道的了。”子和點頭道︰“正是。”春芳道︰“下毒藥是錢寶生下的,連小白菜自己也未知道嗎?”子和又點了點頭。春芳笑道︰“小白菜生得既是這般標志,葛小大又如此丑怪,自然心中不合意的了,怕奸夫不只是你一人吧?可再有第二個人呢?”子和道︰“這倒不對。小白菜同小大很是和穆,除了我之外,在未同葛小大圓房之前,卻有一個。圓房之後,即斷絕往來。而且小白菜的同葛小大和穆,都是這人從中勸化之力。小白菜的不嫌小大難看,也因了這人苦口相勸,方是醒悟。”春芳點頭道︰“如此說來,小白菜以前還有一個奸夫,這人名喚什麼呢?”子和道︰“說起這人,豸]很是有名,是倉前第一位紳士,在餘杭縣也很有聲名,便是楊乃武。只是自從小白菜同葛小大拜過了堂,便斷絕往還,師爺問他作甚呢?”春芳微微一笑,把煙吸了一口,笑道︰“你怎地這般傻呢?我如今想得一個辦法,把你的罪名,移到別人身上去,便是將奸夫換上了一個,豈不是你完全可以脫身了嗎?只是楊乃武卻又是個扎手貨,如何是好呢?”說著又問劉錫彤道︰“東翁,昨天來拜會的新舉人楊乃武,可是他嗎?”錫彤點頭道︰“正是。”春芳道︰“喲呀,又是個新中舉人,怎麼可以代著你呢?”錫彤在一旁听得何春芳的一番言語,早已明白,要設法把奸夫弄到別人身上,這人也得與小白菜有過關系,如今恰巧是個刀筆非凡,新中舉人,餘杭紳士楊乃武,怕又有些扎手。

    正在沉吟不語,猛然間想起以前乍浦稅局的事情,自己同乃武本有舊恨,一一向沒有報得,如今正好公報私仇,借此弄到乃武身上,出口冤氣。忙向春芳道︰“師爺,這楊乃武同我本有一重私冤,我至今耿耿于懷,沒有報得,倘能借此報我一口冤氣,最妙的了,請師爺幫我一幫,自當重重相謝。”春芳听得,不禁連連點頭,兩雙溜溜的眼珠兒,望著上面,一面又不住的吸旱煙管兒,好半晌,低下頭來,向子和、林氏等笑道︰“辦法是想得了一個,可是得太太親自出馬,方能成事。”林氏忙道︰“師爺,你且說將出來,怎樣的辦法呢?要我去辦呀?”春芳道︰“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將大少爺的罪名,移到另一個奸夫身上去嗎?如今小白菜既有一個楊乃武,曾經相好,就把這死罪,給了楊乃武承當了去,一則救了大少爺的性命,二則又替東翁報了私冤,豈不是一得而兩便呢。”錫彤笑道︰“師爺,話雖不差,可是怎樣才能把罪名給乃武頂去呢。”春芳道︰“就因了這個,要太太出馬了。東翁,今天雖已準了葛文卿的狀子,驗明了葛小大是服毒身死,可是小白菜尚沒有招出誰是奸夫,只須小白菜當堂供出,是乃武賣的毒藥,托她下在藥內,給小大服下,這般的一攀一咬,楊乃武滿身是口,遍體排牙,也脫不清楚了。只要東翁把楊乃武三拷四問,似乃武般的瘦怯怯書生,難道挨得起種種刑具不成?那時節,把他屈打成招,豈不完了。”錫彤听得,忍不住點頭笑道︰“計倒是條好計,不過如何可以使小白菜攀供乃武,同了如何把乃武拿解上堂,都須斟酌一下。而且將來詳文上府,怕也要駁下,這些事情,都得想得妥當,不是兒戲的事情咧。”

    春芳笑道︰“我已想得停當,只須依著我的言語辦理,自然妥當,只是多化幾個錢。要救大少爺的性命,也說不得了。”林氏忙道︰“化錢不要緊,只要把我的好兒子救下就好。”春芳道︰“既是如此,那就容易咧。大少爺既說小白菜並非不想嫁他,都為了小大活著,如今小大已死,又加大少奶奶也死了,小白菜倘能出獄,嫁給大少爺,心中必很願意,因此要請太太出馬,今天夜間悄悄同大少爺到監中去看小白菜,將種種甘言蜜語,引動了她的心,說是以後事情完畢,大少爺娶到家中,請她做正式的大少奶奶,小白菜听了,必然歡喜。那時只說明大堂上,只須說奸夫是楊乃武,她的罪便可輕了。並且命她一口咬定,哄她倘不咬定,她的性命可要不保。小白菜要保性命,不怕不咬定楊乃武了。若是小白菜怕害了乃武性命,可說乃武新中舉人,不能犯罪,似這般的一個鄉下女子,那里知道什麼法律,自然信了,他想說了別人,自己性命不保,咬了乃武,非但乃武不甚要緊,自己保了性命,將來出獄,又能嫁給大少爺,做現任的知縣少爺的少奶奶,何等威風。到了那時,便是叫他另說別人,也怕不見得肯了。太太前去,可以堅小白菜的心思,以為是太太親口應許了她做將來的少奶奶咧。因此非得太太親去不可,這便是緊咬乃武的妙法。”

    這一番言語,說得劉錫彤連連點頭稱善。林氏早笑逐顏開,子和也放下愁容,錫彤又問道︰“師爺,這是使小白菜攀供楊乃武的計較,只是供出之後,怎能把乃武拿解到案呢?他是個本地紳士,又是新中舉人,為何可以因了小白菜一面之辭,即差著差人去拿問呢?”春芳又想了一回,笑道︰“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還能顧前瞻後了嗎?去提拿楊乃武到案,那自然不好,怕本縣紳士學府內都要出來抱打不平,卻先得用個小計,使他到了衙內,當堂把小白菜提出對口,那時他要分辯,東翁便由得你哩,”錫彤道︰“如何可以便他到衙中來呢?”春芳道︰“這卻不難,前天不是他到衙中來拜會東翁的嗎?明天早上,東翁先把小白菜審下一堂,等小白菜咬定了楊乃武,即便退堂。到了下午,用名貼去請乃武,只說設宴接風,他自然不會懷疑,俟乃武到了,便同他反臉,立即把他監住升堂審問,那怕他逃上天去,到了罪已定下,詳文上司,這樣便得多化一些錢了。有了錢運動過後,自然不會翻供,即使乃武翻供,上司已受了東翁的好處,怕不依舊如此,不過乃武多受些刑罰而已。而且杭州府是東翁的親家,總有照顧,先詳了上去。倘是風聲不好,便化錢運動,待過了會審,鐵案如山,再要翻,也翻不過來了,東翁以為如何?”

    劉錫彤這時只喜得直跳起來道︰“好好,真虧了老夫子想得如此周到,就依著辦吧。”春芳卻搖手道︰“且慢!”錫彤不覺一呆道︰“怎樣,還不妥當嗎?”春芳道︰“還有一件事情,東翁卻也得化一些錢,便是衙內的衙役差人監內的人,都得給他們一些好處,不然,在他們口中露出了風聲,可不是頑的。”錫彤不由得笑道︰“正是,不是師爺說起,我險些兒忘了,我卻不便向他們去說,如何好呢?”春芳笑道︰“這個容易,我同東翁效勞好咧。而且在堂上用刑的人,最是要緊,對于小白菜,卻不能給苦頭她吃,使她可以相信太太的言語。太太見了小白菜,即可把這一點說給她知道,使她越發相信感激,咬定乃武。”錫彤道︰“好,準這般辦呢。”春芳道︰“事不宜遲,東翁即把錢交給了我,待我去向他們說好,太太同大少爺也快些預備瞧小白菜去。”林氏听得,一面立將起來,一面問道︰“要多少錢呢?”春芳算了算衙中人役,便笑道︰“給衙役們的錢一千塊錢差不多了,可是許我的四千也得給我才對呀。”林氏笑道︰“不差,正要給師爺的。”說著即到里面,取出了四千塊錢的存招,一千塊現款,命兩個丫環揀了走到外面先向子和道︰“這都是為了你這夜明珠才化這麼多的錢。”便交給了何春芳,春芳歡天喜地的收了存摺,先叫過一個衙役,把一千塊錢送到外面房中,又叮囑了林氏,立即進監,方回到外面。叫進了幾個衙役頭兒,把事說明,分掉了八百塊錢,賺了二百,把事情辦好,即進去通知了錫彤。這時林氏已準備就緒,听得衙役們都己安妥,即帶了子和同了一個丫環,悄悄的到女監中來,錫彤去橫在灶榻上抽煙。錫彤的鴉片煙癮本是很大,便一面吸煙,一面等候林氏等的回旨。

    卻說林氏帶了子和、丫環直到女監門口,女監內的監卒,早已得了銀錢,知道林氏要來,在門口等候,見林氏到來,忙上前迎接。林氏吩咐眾人,不要聲張,開了監門,走到里面,守監的早把小白菜移在一間干淨一些的房內,同別的女犯隔絕。便是刑具,也只得一條細練。林氏到了里面,見小白菜正坐在床上,子和一見,早想起了枕邊風情,忍不住上前一把執著小白菜的柔荑,嗚咽道︰“好人,我媽來瞧你哩。”小白菜見是子和,忍不住眼淚如線一般落下。又見林氏一同到來,不知何事,忙起身拜見。林氏見四顧無人,忙一面叫小白菜坐了,一面甘言蜜語說子和怎樣的愛她,自己也很歡喜,將來事情完畢,由自己作主,把她娶回家去,算正式的媳婦。好得如今子和妻子李氏已經死掉,名分上可以一定。所有官司己同幾個師爺商議好了,可以使她出監,毫無問題,只須當堂認定楊乃武是奸夫下的毒藥,便不要緊,只因乃武新中舉人,這些事情到了他身上,一些沒有罪的。倘是不說乃武,事情便糟了。如今衙中監內都由子和化錢說好,明天上堂雖說用刑,必定不受苦處,不然你不信。子和又把如何愛慕,如何想得茶飯無心,現在同媽媽說好,將來娶她做媳婦,這是自己的一片苦心,才下這個計較,不然說自己也不要緊,可惜自己是個白丁,因此要說乃武,他是個舉人,不能犯罪。這般一來,都可以出罪了。即能一同白首偕老,共享安樂富貴。這一番言語,把小白菜說得信以為真,又因了初進監時,監內的人一個個如狼如虎,好不可怕,如今換了一付面目,把自己十分優待,顯見得子和化了錢,打通了關節,而且將來有做知縣少***福氣,知縣太太親口許下,自然不會欺騙自己,心中也不免大大活動,即隨口應諾。林氏見小白菜答應,歡喜非凡,又取出了一個藍寶石魚膽青金瓖戒指,套在小白菜手上道︰“這個戒指,便作為將來同子和結婚的信物吧,可見得我不是騙你咧。”小白菜越發相信,忙謝了林氏,林氏即把小白菜叫起媳婦來。子和也逼著小白菜叫林氏婆婆。小白菜到了這時,真是六神無主,認定林氏同子和是自己第一個恩人,救自己性命,把子和毒死小大殺夫之仇忘了一個干干淨淨,便含羞帶愧喚林氏一聲婆婆。林氏笑著答應道︰“我有了你這般一個媳婦,真是稱心願意。只要你依著我的吩咐,到堂上說是楊乃武,將來自有好日子在後面。”小白菜唯唯領命。林氏見計策成功,便一面安慰了小白菜一回,一面又取出三十塊錢,喚進監婆,交給她道︰“這里你得好好看顧,每天將好菜侍候,要什麼東西,只管買了,到我那里取錢,這些些留著使用。”守監婆滿面是笑,接了謝過,小白菜見林氏這般相待,倒安了一半心,以為明天堂上只說了乃武,事情便完畢了,那里知道都是何春芳的鬼計呢?林氏見事情就緒,即出監而去。子和也安慰了小白菜幾句,隨著林氏、丫環去了。小白菜卻安心在監內依著林氏言語,準備明天攀供乃武。欲知後事如何,且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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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15:28:41
第三十二回 布牢籠即席填供狀 工羅織行文革衣冠


     

    話說林氏、子和到女監中見過了小白菜,把小白菜甘言誘勸,果然小白菜不知是計。以為真是子和愛她,設法相救,心中感激,依允了林氏,到明天攀供乃武,頓時把乃武以前待她的種種恩義,忘在九霄雲外。林氏、子和回到衙內,向錫彤、春芳說了,二人听得小白菜已是受騙,第一步計劃已經成功,只待明天,俟小白菜供出乃武,再實行第二步妙計。

    一霄過後,到了明天,錫彤起身,過足了癮,一瞧時候已將十點鐘光景,忙吩咐坐堂,一時衙役人等,站立兩邊,錫彤正中坐定,即命吊葛文卿上堂。文卿到了大堂。即跪在下面,只叫請大老爺替哥哥伸冤。錫彤點頭道︰“葛文卿,本縣自得與你作主,替你哥哥伸冤。”便命人把小白菜提上堂來。不一刻,小白菜跪在堂下,心中卻很鎮定,以為只要說是乃武,就可無事。錫彤把驚堂木一拍。喝D︰“葛畢氏,快把謀死葛小大的事情,從實招來,奸夫究竟是誰?免得皮肉受苦。”小白菜昨晚得了林氏教導,便叫著冤枉。錫彤喝道︰“不動刑具,諒你也不肯招認。”命差人上了抄子,小白菜心中怕林氏說的言語不確,不免有些驚慌,那些差人,早把拶子套上,錫彤叫一聲收,兩旁差人便答應一聲,齊齊吶喊,向兩旁緊收。可是小白菜一些沒有疼痛,只因何春芳早已吩咐過,拶子雖收,卻不在指上,盡是收得屑屑作響,受刑的人一些收不到指上。本來清朝官府的刑具,只要化錢給行刑的人,受刑人便一些不痛,非但看的人瞧不出破綻,便是堂上官府也不會看破。這也是一種黑幕,何況今天。劉錫彤心中明白非凡,不過遮掩人家耳目罷咧。小白菜到了這時已把林氏的言事相信到了十二分了。便假作疼痛,放聲大哭。錫彤暗暗歡喜,暗想小白菜倒也做得甚像,便喝叫松刑。兩旁把繩松下,錫彤又喝道︰“葛畢氏,快些招來。倘再刁賴,本縣要動大刑了。”小白菜仍推不知,錫彤即命差人把天平架取來,放在當堂。這東西非同小可,受著便得暈去,連文卿瞧了,也很寒心。小白菜那里願招,這都是昨夜林氏所教。錫彤便吩咐差人把小白菜上了天平,只向上一收,小白菜趨勢口稱願招,錫彤便命放下,喝問口供。小白菜哭道︰“這都是楊乃武的主意,與小婦人無干的呀。”錫彤道怎麼是楊乃武的主意呢?小白菜即把乃武攀供上去道︰“小女人同楊乃武自前年四月起首通奸,那時候小婦人住在楊家。有一天,小大晚上回來,險些撞破奸情,小大便起下疑心,即搬出了楊家,住在太平街內。乃武仍常來行動,前一月光景,又被小大險些撞著。自此之後,小大每晚住在家中,乃武無隙可乘,不能到來,便心中懷恨。那一天,小大到店中去了,乃武悄悄走來,把一包砒未交給自己,下在食物之中,可以毒死小大,做長久夫妻。小婦人一時糊涂,依了他的言語,把藥接過,恰巧這天小大到沈家去午飯,腹痛回來,命醫生開了藥方,又買了桂圓熬桂圓湯,小婦人便把砒未下在藥中,小大服下,即便死了。這都是乃武教唆自己。小婦人也是一時糊涂,求大老爺筆下超生。”

    這一番言語,有枝有葉,把乃武攀供個著實。說畢之後,小白菜心中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乃武,不禁哀哀痛哭起來。文卿听得,也信以為真,把乃武恨如刺骨。這時堂上早錄下口供,命小白菜劃了供,錫彤即吩咐把小白菜收監,俟提到了乃武,再行審問,又命文卿不許多言,也收了監,便一面命差人到倉前去,提沈喻氏、喻敬天、王心培等眾听審,一面退堂,回到里面,林氏早已得信,很是歡喜,何春芳也到里面,同錫彤商議,寫下了名貼,命一個伶俐家人,到乃武寓所,去請乃武。原來楊乃武自那一天辭了葉氏、詹氏,到杭州去鄉試進場之後,三場很是得意,做下了三篇錦繡文章,交卷也很早,出了考場,在寓所中把所做的幾篇文章,又細細的看了一遍覺得字字斟酌妥貼,可算得經論佳作,心中得意,自不必說,便不再回去,即在杭州住下等候放榜。到了九月十五的一天,放下榜來,乃武已中了第一百另四名舉人,心中歡喜。當下在杭州拜同年,會親友,忙個不了。又有許多湊趣的人,同乃武設宴賀禧,直鬧到十月初方才完畢,即動身到了餘杭。因餘杭縣中也有許多親友、同年須去拜會,又要到衙門中去拜會本地官府,便住將下來。又有親友們知道了乃武得中,都來拜賀,有的擺酒同他接風賀禧,鬧了幾天,直到初九的一天,方才去拜會了劉錫彤,本待再過二三天,即回轉倉前,恰巧听得了小白菜犯下了謀殺親夫的大罪,心中很是奇怪。暗想小白菜自自己勸化之後,已是歸正,如何有了這般大事發生,怕是冤枉,倒得稍稍打探信息,因此仍留在餘杭。這天卻有一位同事,請他午飯,沒有到衙前打探,飯後回到寓所。覺得放心不下小白菜的案件,欲出去探听。卻見僕人取來了一個名貼,說是本縣劉知縣請乃武赴席,乃武听得本縣請酒,自然答應前去。把貼子一看,上面寫著未刻入席,心中覺得奇怪,暗想這位劉知縣怎地請在未刻,不早不晚,算的什麼呢?當下也不懷疑,即回復了來人,準時前來。下貼人自回衙中,回復了劉錫彤。錫彤忙請到了師爺,一同商議,設下了天羅地網,只待乃武到來。

    乃武那里知道,在寓所中一瞧時候,已是二點多了。知道若去打探了小白菜的事情,要錯過了劉知縣的酒席,似不好看,便不再出去。停了一回。見是未末光景,忙整理了衣服,穿了箭衣外套,赴宴禮服,又戴了舉人的冠戴,出了寓所,逕向劉錫彤衙中。不一刻,早到門前,即著人通報。不多時,劉錫彤親自出來,迎到里面,在書房內分賓主坐下。兩旁差人,卻排得齊齊整整,十分嚴肅。乃武四面一瞧,不禁奇怪起來,暗道︰“今天劉錫彤宴客,難道只有自己一人不成?不然,自己來得太早,別的客人尚沒到來吧。”回頭一瞧劉錫彤,神色之間,卻也有些不對,滿面含著一股肅殺之氣,好似罩了一重嚴霜,毫無一絲笑容,心中越發的不解起來。正待說話,卻見一個衙役走到里面稟道︰“酒筵齊備了。”劉錫彤即向乃武拱了拱手道︰“楊史,便請入席吧。”乃武見了,以為是只請自己一人,忙一面謙遜,一面隨了劉錫彤,走到一間側室之內,里面擺著一席酒筵。錫彤即請乃武上坐,自己在下坐相陪。何春芳這時也來與乃武相見,坐在一旁。一席酒筵,只有這三人。坐定之後,即有一個衙役上來斟酒,劉錫彤便道了聲請,便不再言語。何春芳卻同乃武寒喧了幾句,乃武見了這般情形,知道錫彤今天宴請自己定是事情,只是也猜不到是小白菜攀了自己。

    不一刻,酒過三巡,菜上四道,錫彤忽地開起口來,正色向乃武道︰“楊兄,小弟有一事不明,欲請教高見,不知可能見教否?”乃武不知是什麼事情,忙道︰“老公祖有什麼見教,晚生自當領教。”錫彤卻目視春芳,春芳即在身旁,取出了一張東西,授給錫彤。錫彤接過手中,交給乃武道︰“楊兄且瞧這一紙訴狀如何?”乃武接過一看,卻是葛文卿告小白菜因奸謀命,毒死小大的狀子。乃武看了,也不知道錫彤的目的何在,便沉吟道︰“這般謀死親夫,自得真憑實證,方能有效呀。”錫彤冷笑一聲道︰“正是正是,本縣已下鄉驗明,確是服毒身亡咧。”乃武不禁愕然道︰“這般說來,葛畢氏實有可疑了。可是因奸謀命,有了淫婦,必有奸夫,公祖可曾問出口供,奸夫是誰呢?”錫彤冷冷的道︰“不差吶,奸夫倒也供出來了。”乃武听得小白菜已供出了奸夫,不覺面色一變,暗暗痛恨小白菜,怎地果然干出這般潑天大事,倒瞧她不出,如此狠辣,即正色道︰“老公祖,這般大事,自應按法嚴辦。既供出了奸夫,即可將奸夫拿到,使他對口,供出實情,方能替死者伸冤哩。”劉錫彤听得乃武這幾句言語,立即把面色一沉道︰“好,既是如此,楊兄。你可知道奸夫是誰?”乃武正待答盲,劉錫彤已立起身來,向何春芳道︰“師爺,你把小白菜的口供,高聲念上一遍。”春芳听得,忙在袖中取出小白菜的口供,高聲念了一遍。乃武听畢,暗暗吃了一驚,暗想再不想到小白菜這般忘恩負義,竟把自己咬了上去,只是無憑無據,憑著一個婦人的話,也不能便把自己怎樣。方欲分辨,早見錫彤喝道︰“楊乃武,本縣一向以為你是讀書君子,誰知你是這般的人面獸心,竟干這般丑事,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天可由不得你咧。”說畢,向兩旁差人道︰“快把楊乃武押將起來,本縣即刻升堂審問,替死者伸冤。”說了,便一抖衣服,竟自出去。兩旁衙役,早把乃武一把在座上扯起,喝著快走。乃武見這般情形,知道今天劉錫彤因了平日同自己不合,要公報私仇,可是自己究竟是個紳士,又是新中舉人,不能因了奸婦一言,便把自己怎樣,便哈哈大笑︰“好劉錫彤,原來今天你請我赴筵,存著這般歹心。好得我楊乃武並未犯下這般歹事,看你將我怎樣?將來自有水落石出之時,瞧你怎樣得了?”何春芳也不答言,只命差人將楊乃武押將下去。差人們听得,也不容乃武再言,如狼如虎的將乃武押將出去。春芳即回到里面,見劉錫彤正橫在煙榻上過癮,坐在一旁。劉錫彤商議了一回如何審問乃武,過了半個時辰,錫彤的煙癮過足,方伸了伸腰,吩咐升堂。一剎時鼓聲響亮,兩旁差人立得齊齊整整,雖說是七品縣令的大堂,職份細小,也十分威嚴。劉錫彤拈著八字胡須,踱將出來,在正中坐定,一邊有刑名師翁,一邊有錄供幕府,劉錫彤坐定之後,便命人先把沈喻氏帶上堂來。原來到倉前去提的听審人,都已提到。不一時,喻氏當堂跪下。喻氏這時也得了信,說奸夫是楊乃武,把乃武也恨如刺骨。劉錫彤問了喻氏年歲籍貫,喻氏一一答了。又問了一回小大死的情形,同了平時同小白菜的情形,喻氏即把小大住在楊家,看破奸情,搬到太平弄居住,後來又如何看出小白菜不對,怎樣毒死,自己生疑,命葛文卿前來告狀,細細說了一遍。

    錫彤听畢,便命跪在一邊。將文卿帶上,也問了一遍,同喻氏所供,一般無二。文卿供畢,錫彤又把敬天、王心培等,一一問過。便命將三姑帶上。這時三姑已由子和關照,命她供出小白菜好夫,只有乃武一人,又許下了二十塊錢。三姑便依著子和吩咐,供了乃武。錫彤暗暗點頭,春芳的計較高妙,當下即把小白菜帶上堂來,又假意喝問了一回。小白菜依舊咬定是乃武交的毒藥。錫彤把眾人問過,都命跪在一旁,方把乃武帶了上堂。乃武這時是個新中舉人照例不跪,立在下面。劉錫彤把驚堂木拍得山響,喝道︰“楊乃武,你尚有何說,快些從實說來,怎地起意,因奸謀斃葛小大的性命。”乃武听得,哈哈大笑;“公祖,我毒死葛小大,可是你親眼得見的嗎?有什麼憑據呢?”錫彤听得,早忿火中燒,喝道︰“楊乃武,葛畢氏已招得明明白白,是你親手授給她的砒藥,還容你刁賴不成?還是好好招出,本縣存你體面,不招恐有些不便咧。”乃武早橫定了心,不招什麼,瞧你把自己怎樣,便把牙一咬道︰“晚生又沒有做過這事,說些甚麼出來。”錫彤也料定乃武不肯認在身上,即把小白菜提在堂下,喝道︰“葛畢氏,你把楊乃武怎樣命你毒死丈夫,同乃武對來。”小白菜見了乃武,本有些內愧,只是信了林氏的言語,要救自己的性命,又可做知縣媳婦,不得不把天良泯絕,向乃武道︰“二少爺,事已至此,便說了吧。”乃武听得小白菜果然攀了自己,忍不往火高千丈,向小白菜罵道︰“好一個沒良心的淫婦,我當初怎樣看顧于你。今天不思報答,反將這般事情攀供于我,你的良心何在?”小白菜被乃武說了這幾句言語,心中究屬慚愧,低頭不語。錫彤見了,暗道不好,不要小白菜良心發現,說出了根由,那還了得,忙把驚堂木一拍道︰“好,楊乃武,竟敢仗著科舉威勢,咆哮公堂。我也知道你是個新科舉人,不把我小小縣令放在眼中。可知你如今犯下重法,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縣也顧不得體面。”說著,即命幕府下一角文書到學府中,將乃武科舉革掉。這種文書,春芳早已辦就,立就命人去到學府。不一時,回文到來,把乃武數載辛苦得下的科舉前程,在這一角文書之上,生生斷送。劉錫彤即命差人把乃武衣冠剝下。乃武到了這時,知道劉錫彤已同自己做定了對頭,要公報私仇,也只得跪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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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熬刑具酷吏存惡念 探監獄義僕報凶音


     

    話說楊乃武在餘杭縣被小白菜攀供作奸夫,當堂被知縣劉錫彤行文到學府,將乃武科舉革掉。本來清朝的學府老師很是昏庸,革去衣衿,只須縣中行文到來,立即除命,並不問明事由,是非冤屈。因此楊乃武一剎那間,已將千辛萬苦得來的科舉,被劉錫彤斷送個干淨,只得跪下。錫彤知道倘是小白菜在堂上,難免不改口供,便命差人把一干人犯,都帶了下去,只留乃武一人。差人應命。將小白菜等眾人都帶了下堂,錫彤即指著驚堂木喝道︰“楊乃武,快把謀死小大的實情,從速招來,免得皮肉受苦。”乃武這時咬定牙關,暗想只須我不說什麼,拼著挨刑,看你如何辦法,即厲聲答道︰“沒有什麼招呼。”錫彤喝道︰“不上刑具,諒你也不肯招出。”即喝命差人把乃武推翻,打了三十大板,可憐乃武那里受過這般苦痛,只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飛橫,橫在地上,爬不起來。錫彤喝道︰“快漎r死葛小大的情由,從實招出,倘再刁賴,莫怪本縣要動大刑咧。”乃武忍著疼痛,呻吟著道︰“這事影蹤全無。叫我招出些什麼來呢?”錫彤也知道乃武決不肯即時認在身上,自取死罪,非將他屈打成招不可,即吩咐將大刑伺候。頓時堂下嗆啷一聲,擲上一付三木夾棍,錫彤喝道︰“楊乃武,招也不招?”兩旁差人,早受了錫彤銀子,便也和著叫道︰“楊乃武,快些招吧,免得受這些零碎苦處。”乃武這時已橫定了心,索性不言不語。錫彤見了,把驚堂木連連拍得怪響,將朱簽擲了一把下來,喝道︰“快將這廝夾將起來,看他招也不招?”兩旁差人頓走將上來,把乃武靴襪扯去,雙足套在夾榻之中,只一收,只痛得乃武兩目昏花,眼前金星亂迸,大叫一聲,已昏了過去。錫彤一見,忙吩咐松去夾棍,便有一個差人,把水將乃武噴醒。乃武已是面如金紙,氣息昏昏。春芳一見,知道不能再行用刑,怕乃武死了,與本官不便,忙以目止住錫彤。錫彤會意,即命差人把乃武先行收監,自己退堂。

    這一來,已鬧得劉錫彤煙癮大發,忙橫在榻上。林氏早過來替錫彤燒煙,錫彤一面吸煙,一面暗想︰乃武這般熬刑,不肯招認,如何是好?忙命人去請了師爺到來商議。不一刻,何春芳到來,林氏先向春芳笑道︰“師爺好計,辛苦了,快躺一回吧。”春芳即同錫彤對面橫下,錫彤皺著眉頭道︰“師爺,瞧不出楊乃武這般的一個書生,竟耐得起如此大刑,不肯招認,如何是好呢?”春芳笑道︰“東翁,楊乃武如何能就招呢,一招便是個死罪咧。非得三敲六問,使他耐不住刑具的苦處,方能屈打成招。如今就要他招,可不成功呀。”錫彤道︰“師爺,你想個辦法,什麼刑具他才挨不住了,又不傷他性命才好。”春芳閉著雙眼,思想了一回,笑道︰“東翁,楊乃武也不怕他不招,可是小白菜那里,可又得請太太去一趟咧。方才我瞧她有些口軟,別良心發現,說出了根由,那可糟了。”錫彤猛的驚悟,點頭道︰“對咧,不是師爺說起,我險些兒忘了。”林氏听得,即笑道︰“為了好兒子的事情,也說不得了。”即帶了個丫環去了。春芳又同錫彤商議了一回,準備怎樣用刑,逼出乃武口供。直到林氏自監內回來,說是小白菜已答應不再翻供,十分信任自己的哄騙,春芳、錫彤等方才安心。錫彤又請春芳在里面飲酒,都飲得醉意黛地,方回房安歇。

    卻說乃武押到監中,兩足已不能行走,躺在囚床上不住的呻吟,心中暗想︰小白菜怎地咬定了自己,內中定有緣由,那里想得到奸夫即是錫彤的兒子子和,乃武本是個好刀筆,時于監內一切,豈有不知道之理,知道要些使用,方不致在監中受苦,幸虧出來之時,身旁尚帶有二十余塊錢,即留了十元,其余都用在監內。牢卒見了,頓時眉開目笑,立時換了付面目。乃武又想到自己家中,听的自己得中,不知如何快活,再不道自己已被人攀害,受刑下監,家中又沒知道,如何是好?正是為難,欲設法命人去通一個情給自己寓所內的僕人王廷南。原來這王廷南是乃武家中的老家人,雖不常在乃武家中,已是在倉前另立門戶。逢到乃武有事,仍相隨侍奉乃武。這次赴試,乃武本獨自一人到杭州去,後來廷南知道,即追蹤到杭州,隨著乃武。到了餘杭,王廷南也在那里。乃武便欲通信給王廷南,使他報給家中葉氏、詹氏知道。一則在監中有事,也便當些。二則還可設法在他們到別處去求救。正在呆想,耳畔听得有人嗚咽著道︰“二少爺,這是從那里說起?為何遭了這飛來橫禍呢?”接著又嗚咽不止。乃武睜眼一看,卻正是王廷南。只因廷南自乃武到衙中赴宴,覺的寂寞,便橫著靜候。到了晚上,尚不見回來,心中越發的悶得慌了,即踱上街去散步,忽地听得有人談說,楊乃武遭了人命官司,已禁在監中。心中嚇得一跳,忙忙奔到衙前打探,果然听得乃武犯下了人命重案,被劉知縣下在監內。只嚇得廷南熱淚雙流,暗想究竟是否真的,不如到監中去探看一番,便知道真假。王廷南平日隨了乃武,對于衙門知識,也很知道,忙回去取了些錢,奔到監門一問,果是乃武已在監內。即化了些使用,到監內來瞧乃武。乃武見是廷南,也悲泣不止,即把事情說了一遍,命廷南速即回倉前,報給奶奶、大娘娘知過,快去快去。廷南听得,知道不能遲緩,忙一面嗚咽道︰“二少爺放心,我就回去報信,二少爺自己保重,吉人自有天相,二少爺又沒干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情,將來自有水落石出超雪的一天。”一面把身旁帶的幾十塊錢交給乃武,作為監內使用,方匆匆的去了。乃武卻因了棒瘡疼痛不住的呻吟,知道一時要出監,是不容易,只得耐下性兒在監中守候。

    卻說王廷南奉了乃武之命,匆匆回轉倉前,這時乃武的姊姊葉氏、妻子詹氏那里知道乃武遭了冤枉官司,只知道乃武在省垣三場得意,中了一百零四名舉人,都是歡天喜地。只待乃武回來,同他賀禧,祝告天地祖先。那一天晚上,葉氏、詹氏都覺得有些心神不安,坐立不停。葉氏覺得奇怪,便向詹氏道︰“妹妹,怎地我今天覺得肉飛肉跳,不要有什麼禍事臨門不成?”詹氏道︰“姊姊,我也覺得心神不定。只是二少爺中了舉人,乃是喜事,有什麼禍事呢,不要這兩天因紀念了他,所以有些心神不定哩。”這般一說,葉氏即不以為意了。停了一回,見天色已是不早,便一同吃了晚飯,回房安睡。詹氏自乃武赴試之後,雖有一個兒子相伴,年紀尚輕,一個人覺得寂寞冷靜,即拖了葉氏同床安歇,可以免去驚懼寂寞。這晚二人睡在床上,都是翻來覆去,睡不安穩。葉氏便道︰“今天怎地都睡不著呢?倒不如說一會閑話,免得心焦。”即同詹氏閑話了一回,不覺說到了小白菜的案件。詹氏即把乃武同小白菜的一番事情、向葉氏說了,虧得听了自己與小白菜斷絕往還,不然,這一回的事情,豈不是要牽涉下去了。葉氏听得,暗晴點頭,也笑著道︰“正是,虧得賢妹早已把二弟勸得斷絕,不然,真的大不方便哩。”

    正在閑談,忽地听得外面有人打門,敲得一片怪響,把二人嚇的一跳。詹氏的兒子,即起身喝問︰“誰呀?”只所得門外連喘帶促的答道︰“我吶,快開門呀!”葉氏听出是王廷南口音,暗想廷南隨著乃武在餘杭,如何昏夜回來,听他的口聲,又是慌迫非凡,不要乃武有了什麼變故?心內早怦怦亂跳,詹氏越發嚇得手足亂抖,還是葉氏鎮定,忙命兒子去開了大門,只見廷南忙忙的奔到里面,也不管葉氏等已睡在床上,一腳踏進房門,只叫了聲“少奶、大娘娘事情糟咧!”便喘做一團。葉氏、詹氏雖知道定是乃武有了什麼變故,卻猜不透是因了小白菜的事情。葉氏的兒子已關門進來,見眾人都慌做一團,也不知是什麼事情,忙問道︰“廷南,什麼事情呀?”廷南俟定了一定氣喘,方把乃武在餘杭縣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葉氏,詹氏听得,早都哭一個氣噎聲竭,葉氏的兒子、王廷南也嗚咽不止。好半晌,廷南方道︰“二少爺命我來報給少奶同大娘娘知道,快些前去,一同想法咧。”葉氏便定了定心道︰“廷南,為今二少爺在監怎樣呢,可曾屈打成招了嗎?”廷南道︰“二少爺自被小白菜攀供之後,審過一堂尚未招認。只是听得二少爺說,劉知縣同二少爺有些私冤,怕要公報私仇,在餘杭縣恐不能昭雪的了,因此請少奶大娘娘快去,可以另想別法。”葉氏詹氏听了,齊齊的道︰“明天我們就去。”葉氏雖是心亂如麻,比了詹氏,略稍稍有些主見,即一面吩咐廷南,外面去休息。一面向詹氏道;“妹妹,如今最要緊的是銀子。公門之中,那一處不須要錢,有了錢便到處不受苦處,可是家中除了家用的幾十塊錢之外,一些沒有,如何是好呢?這樣呢,把我們二人有的一些手飾,明天先變一些錢來作急用呢。”詹氏連聲應是。二人便不再睡,忙都起身,各各預備。又把乃武的衣服聚了一些,準備明天帶給乃武,慌亂了一夜,都是以淚洗面。詹氏已哭得雙目紅腫。到了明天早上,詹氏即把幾件手飾,交給廷南,到當鋪中去當了些錢。可憐乃武家中,本不富裕,這般一來,連詹氏、葉氏的幾件金銀飾物,也都斷送掉了。不一時,廷南回來,卻只當得五十多塊錢,連家中所有的,不足百元。詹氏帶了,忙命廷南去喚了一只小船,同葉氏匆匆下船望餘杭縣去,臨行之時,葉氏吩咐兒子,好生看守門戶,自己晚上便得回來。這也是詹氏商議好的,家中也不能無人照顧。廷南須帶到餘杭,葉氏只可朝去夜回。好得倉前離餘杭不遠,葉氏的兒子答應之後,自回進去。詹氏、葉氏、廷南三人,心急如的,恨不得一步跨到餘杭,同乃武相見。

    一路上倒也平安。到了餘杭,即由廷南引了二人,到乃武寓所之內,詹氏忙命廷南先到衙前去打探,今天可曾升堂審問?不一刻,廷南回來,說是今天尚未升堂。二人听得,即帶了東西,同廷南一齊到監中來見乃武。誰知到了監中,守監的監卒早受了劉錫彤吩咐,無論是誰,不許進監探望乃武,又得了好處,因此詹氏等三人到了監門,竟被監卒拒絕進去,急得詹氏一面哭泣,一面跪著哀求,放自己進去一見。還是葉氏有些主見,即取出了二十塊錢給了守監監卒,悄悄哀求道︰“我們便進去見乃武一面,即便出來,決不連累。”監卒方點了點頭,放三人進去。監卒又在一旁監視,詹氏、葉氏見了乃武,只剩下嗚咽的份兒,那里還說得出半句言語。還是乃武忍著疼痛,向詹氏道︰“賢妻,你且別悲傷。這一回的事情,也是命中注定。這位劉知縣,竟以奸出婦人口,陷害于我,我想這里不過是個知縣衙門,也作不得主,將來到了別地,諒來也不致如此糊涂,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現在這里,我也知道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們今天進來很不容易,以後或者便不能進來,也未可知。你們也不必多來,今天便可回去,可命廷南在此,隨時听著信息,可以替我伸冤。孩兒年紀尚輕,要好好當心。”說著,也流淚不止。詹氏已是哭不成聲。乃武又向葉氏道︰“姊姊,你比了弟媳能干得多,諸事要請你照應。就是我萬一冤沉海底,家中各事,都得仰仗姊姊了。”葉氏含淚嗚咽道︰“二弟,你放心好哩。倘是這里同二弟做定了對頭,你姊姊總得給你伸冤,便是進京呼冤,也說不得了。這里我們不能多來,你也知道,家中的事,都有你姊姊在此,可以放心。”說著,一面試淚,一面命詹氏將帶來的錢,交給乃武,作為監中使用。又把衣服也放在監內。正待細問乃武的原因,因何小白菜一口咬定,卻見監卒急忙忙的走來,向眾人道︰“快些走吧,四老爺來咧。”乃武知道詹氏等多留不便,即揮手道︰“你們去吧,記好了把廷南留在這里,可以隨時探听音信,等我解進了省,審過之後,倘是仍不能明白,你們再作別個計較,到別個衙內去伸訴,如今卻還說不定咧,”三人听了,不住的哭泣,禁不住禁卒再三催促,只得硬著心腸,同乃武告辭,回轉了寓所。葉氏同詹氏二人,一同商議之後,覺得留在餘杭也沒有什麼意思,不如听了乃武回去,只留廷南在這里听信。好得知縣衙門,這些大事,不能作主,劉知縣盡是作對還不要緊,將來解省之後,听是如何結果,再設法到那里去訴冤好咧。定想主義,即把廷南留在餘杭,詹氏、葉氏仍回家中。可是心中終不放心,也是無可奈何,只得靜候廷南音息。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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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15:32:27
第三十四回 骨肉聚囚牢良言付托 炮烙定冤獄屈打成招


     

    卻說楊乃武被小白菜攀供之後,在堂上受了三十大板一夾棍,痛得死去活來,下在監內。起初命王廷南去報知家中,使妻子、姊姊到來設法相救。直待廷南去後,猛然醒悟,暗想自己尚未定罪,如何可以到別地去鳴冤呢?而且劉知縣要陷害自己,究竟是個知縣,不能有大權,將來勢必解省,經過許多衙門,難道也似錫彤般糊涂,同自己作對不成?自可反平,何必使詹氏、葉氏發急呢。兩個女子也不見得有什麼計較,又加著劉知縣既要害自己少不得吩咐禁卒,不許有人前來探視。即使他們到來,也不見得可以進監相會。就是可以進來,也得化著大錢,何不留著徐為將來訴冤之用呢,這時豈不白白的擲諸虛牝?這般一想,覺得方才命廷南回去喚詹氏等來多事,因此今天見了詹氏、葉氏即吩咐她們回去,只留廷南在餘杭打探音信。詹氏等出了監後,乃武因足踝昨天被夾,很是疼h,不能立起,便睡著靜靜思想計較。

    不覺到了下午,已是申未光景,方有差人下來,把乃武提上堂去。到了堂上,見劉錫彤高坐大堂,小白菜、喻氏等眾人,都跪在下面。乃武也只得跪下。劉錫彤把面一整,謁道︰“楊乃武,我勸你還是把毒死葛小大的情由,好好招認,免得皮肉受苦,本縣替你筆下超生。”乃武暗想︰“憑你軟勸硬嚇,我總不認在身上,瞧你有什麼辦法?”便搖頭道︰“太爺,怎能听了葛畢氏一面之辭,即以好出婦人口莫須有三字,認定了我是個凶手呢?”錫彤冷笑道︰“本縣知道你不肯招認。你說莫須有之事,怎地葛畢氏不供了旁人,定得供了你楊乃武呢?何以原告見證,都不說葛畢氏同別人通奸,說是你楊乃武呢?如今葛畢氏也在下面,你可同她對來。”說畢,又向小白菜道︰“葛畢氏,那時楊乃武怎地交付毒藥,害死小大,細細同乃武對來。”小白菜昨天對乃武,究竟有些內愧,可是昨晚又听了林氏的甘言蜜語,說是倘不咬定乃武,非惟不能做知縣媳婦,而且性命不保,要受凌遲剮刑。倘是說了乃武,可以脫罪,同劉子和結為花燭。小白菜信以為真,怕著要受剮刑,便昧定天良,咬定了乃武,听得劉錫彤命自己同乃武對已,即咬定牙關,向乃武道︰“二少爺,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瞞了。那一天你交一包毒藥給我,說是下在小大吃的東西之中,毒死了小大,便可以白首諧老。衙門之中,都有二少爺承擔。我一時糊涂,听了二少爺的言語,弄出事來,二少爺如何反不承認起來,要害我坐一個謀斃親夫的大罪呢?”這幾句話,把乃武氣得渾身立抖,忍不住罵道︰“好個淫婦,我楊乃武何等待你,今天下思知恩報德,反攀咬于我,你的天良何在?”正再欲訴罵,劉錫彤早用驚堂木一拍,喝道︰“好,楊乃武競敢在大堂之上,耀武揚威,目中無人,不給你些厲害知道,諒你也不肯就招。”即一面把小白菜提下堂去,一面命差人把天平踏杠取上堂來,喝道︰“楊乃武,你招也不招?本縣要用大刑咧。”兩旁差人,都齊聲嚇著乃武道︰“快些招吧,天平可不是頑的。終久是個要招,何必受零碎的苦痛呢?”無如乃武咬定牙關,不肯認在身上,只叫著冤枉。劉錫彤頓時把簽筒都擲下地來,連連喝道︰“快將他上了大刑,看他可再刁賴?”差人听得,立即把乃武架上天平,下了踏杠。這天平踏杠,非同小可,便是江洋大盜也禁不起,何況乃武是個瘦怯怯書生,早大叫一聲,立時昏死過去。何春芳一見,忙目視錫彤,錫彤即吩咐松了刑具,差人又取過一盞冷水,向乃武一噴,卻仍不見醒轉,錫彤見了,恐乃武死掉于自己大為不便,心中慌了起來,忙命差人們取了醋灰,在乃武頭邊一潑,一股焦辣辣的酸味,直沖進了乃武五官,乃武方悠悠醒轉,只是已氣息奄奄,眼見得不能再問,便仍命帶進監去。

    錫彤退堂,到里面橫在煙榻之上,心中發怒暗想︰乃武不肯認在身上,如何是好?定得想一件刑具,十分難愛,又不制命,方好屈打成招。倘是要制命的,不要如今天一般的險些兒死掉,沒有招出口供,便刑訊斃命,自己罪有應得,如何是好?忙命人把師爺請到里面,把個心思,說了一遍。何春芳一面拈著幾根鼠須,一面笑道︰“東翁,楊乃武是何等樣的人物,那里肯隨便把個死罪認在身上,自然不是兩三堂可以完畢的事情,非得把他逼得受不了刑訊,方能屈打成招,東翁不須心焦,明天也不能再審楊乃武。今天上了天平,險些死掉,明天身體自未復乏,不要又一用刑,真的送了性命,那就糟了。不如停著幾天,再審一堂,將不致命的刑具,用一個看,瞧他如何?若仍然不招,再過幾天,我有個主意,將一個大盆燒紅了炭,把一寸長的小烙鐵,炙得紅了,在他不制命的地方,烙將下去。這個刑具,既不送他性命,卻痛得難受,任他是銅筋鐵骨,也受不得,就不怕他不唯唯招認了。”錫彤听得,早連稱好計,即吩咐春芳前去預備,準備應用。春芳答應出去。

    卻說乃武回到監中,只是呻吟。禁卒們早奉著錫彤命令,把乃武好好休養,免得乃武受刑不起,死在監內,不能逼得口供。過了一天,乃武傷勢稍稍好了一些,以為今天又得出去審問,候到晚間,卻不見來提,心中很是奇怪。一連幾天,並不升堂。乃武兩次受的刑傷,倒也漸漸好了一些。又過了一天,錫彤依著春芳的言語,升堂把乃武吊出監來。這一次卻並不把小白菜提出,一同審問,只把葛文卿、喻氏等又問了一遍。葛文卿那里知道原由,都認作乃武正凶,便都叫著冤枉、求大老爺伸雪,將奸夫楊乃武抵小大的性命。錫彤即向乃武冷笑道︰“楊乃武,可曾听得,你難道還刁賴不成?”乃武即也冷笑道︰“請問太爺,他們都瞧見我同葛畢氏通奸的嗎?”錫彤把臉一紅,喝道︰“好一張利口。”即吩咐差役,將乃武打了二十皮掌,打得乃武口中噴血,牙齒落下兩個,兩腮腫起,錫彤又冷笑道︰“楊乃武,在本縣面前,也不容你刁賴,快些招來。”乃武也不理會,只是喊冤。錫彤大怒,又把乃武打了四十大板,夾了一夾棍,痛得乃武躺在地上不住的亂哼,面如黃蠟,又昏了過去。便有差人仍把乃武噴醒,錫彤知道乃武不肯招認,便依舊命人們乃武收在監內,待養息好些再審。葛文卿等,也暫時收監,又過了幾天,將乃武又提出監去刑訊了一番,可稱謂遍嘗刑具、倍受荼毒,仍沒有審得乃武半句口供。再停了幾天,錫彤已同春芳商定,倘是常此不決,上司知道,很不方便,今天非得用了炮烙酷刑,使乃武禁受不起,屈打成招,方能把事情了結,便起鼓升堂,將乃武提上堂來。春芳早把火炭烙鐵準備就緒。錫彤即把驚堂木一拍,喝道︰“楊乃武,瞧你不出,如此熬得起疼痛,刁賴不招,今天倘再不招認,本縣自有處置你的法則,快些招來。”乃武這幾天,被錫彤打得遍體傷痕,雖說總得休養幾天,那里能得平復,听得錫彤如此說話,並不理會,只叫著冤枉道︰“叫我招出些什麼來呢?”錫彤冷笑連連,喝一聲來,把火炭抬上堂來。乃武一見,早打了一個冷噤,暗想今天不知又得用什麼酷刑?只見幾個差人,上來把乃武衣服剝去,一個指著一塊長約寸余,闊有五分的烙鐵,已燒得如火炭般通紅。錫彤喝道︰“楊乃武,招是不招?”乃武不住的叫冤,錫彤即把手一指,喝一聲用刑,頓時一個差人,將烙鐵在乃武背上一落。只听得唯之的吱,一股焦臭,直沖上來,乃武那里受得起這般疼痛,慘叫一聲,眼前金星亂進,只痛得心如油煎,好不難忍,斷斷昏去。錫彤見了,忙命取去烙鐵。

    乃武悠悠醒轉,覺得灸的一塊肉上,好似針刺一般。只听的錫彤又大聲喝道︰“快些招來。”乃武還未答言,第二方烙鐵,又在乃武背脅之間落下。這一來,任是鐵石人兒也忍耐不住,乃武到此地步,知道招也是個死,不招也是個死,不如招了,將來解到省內,或者尚有清官,可以平反冤獄,倒強似在餘杭縣衙內受這般非刑,便咬緊牙關,忍著疼痛叫道︰“好,我就招了吧。”差人听得乃武口稱願招,即松去烙鐵,錫彤見乃武果然受不住非刑,願意認在身上,心中大喜,忙又問道︰“楊乃武,快些招來,你怎樣毒死葛小大呢?”乃武知道不招不成,便信口亂言,只說是因貪了小白菜的美貌,同她通奸,後來險些兒被小大撞見,心中懷恨。便起下毒心買了砒未,交給小白菜,要把小大毒死。後來小白菜听信了自己,便將小大毒死了。這都是自己一時見色起意,因奸謀命,才犯下了這般大罪,這般的胡亂招了一回,錫彤又道︰“你的砒未那里買來的呢?”乃武听得,不禁躊躇起來,這一句話叫自己如何回答呢?只是別的已是招了,這一些些,不如也胡說了吧,免得再受非刑,即隨意的道︰“砒未乃是在侖前鎮上的愛仁堂藥店中買的。”又恐連累了錢寶生,只因乃武並未知道這事都是寶生一人弄出來的,怕害了寶生,即說自己假作賣砒末毒鼠,買了十四文的砒未,交給了小白菜毒死小大。這般一說,卻可以說去寶生的罪名。錫彤听乃武供畢,即命乃武畫了供。乃武執筆在手,暗想自己乃是屈打成招,劃供之後,死罪已定,將來如何可以超雪。便是上司是個清官,似這般的有枝有葉,也不知道是冤屈,如何是好呢?乃武究竟是個有計較的人,又是個好刀筆,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暗道︰“自己能寫一手蝌蚪文字,諒劉錫彤是個捐班出身,決不識得。這些幕府,同劉錫彤氣味相投,也不是個通才,不會認得。自己何不名為劃供,暗中卻寫著蝌蚪文字,把屈打成招四字寫上,作為自己的畫供。這般一來,將來若有科舉出身之清官一見,認出了這供是屈打成招四字,當然要懷疑起來,自己或能因此超雪,也未可知。想得不錯,即提起筆來,凡是在劃供的地方,都寫成了四個蝌蚪文屈打成招。劉錫彤那里識得,尚以為乃武押的花字,興匆匆的收過,仍將乃武釘鐐收禁。又把葛文卿、喻氏、三姑等眾人釋放回家,靜候音信,這般一來,何春芳的大功告成,把子和的一個死罪,使楊乃武頂了上去。

    劉錫彤退堂之後,滿面含笑,在煙榻上橫下,心中很是歡悅。林氏子和也都知道乃武已經招認,不由得喜動顏色。錫彤卻知道這不過是第一步的事情完畢,以後尚得詳文入省,省內可能不批駁下來。同了將來部文如何,都得細細商酌,方能不出破綻。便吩咐僕人把何春芳請來,一同商議。不多時,何春芳進來,見過錫彤,坐在床上。林氏先向春芳笑道︰“師爺,果然是個妙計,楊乃武把事情招認下來,我的好兒子的性命可不妨事哩。”春芳笑道︰“話是不差,可惜事情還多著呢。詳文到省內,不知能否不遭批駁,這倒不是個問題,我看好歹又得花一些錢哩。”林氏道︰“錢花一些不要緊,只要保了兒子的性命就是哩。”錫彤放下煙槍,向春芳道︰“正是。師爺的話一些不差。我也因了詳文的事,須得同師爺商酌咧。”春芳想了一回道︰“東翁,依我看來,這事難保不遭批駁,只是只要有錢,也不怕他批駁什麼,如今只得依實提了罪名,詳文到府,瞧他們如何。倘是沒有什麼風聲,那也完了。若是府上有些疑慮,當然要把案犯吊上省去,那時東翁趕快上省,設法運動舒齊,那就不妨事咧。”錫彤點頭道︰“也只好如此。”春芳道︰“東翁,尚有一件事件,可得先去辦好,楊乃武既說是毒藥在倉前愛仁堂錢寶生處買的,那錢寶生可也得使他認下,不然,事情又不對了。”子和在旁听得,點頭道︰“這卻容易,只須我去說好哩,只是可犯什麼罪名?”春芳道︰“罪自然有的,不過乃武說是假稱毒鼠,寶生的罪,便有也有限的了,不過是打幾下即完了。其實這打也是假的,是名稱罷咧。”子和即答應他去說妥。

    明天,錫彤又坐了一堂,把寶生提到,問他可曾賣毒藥給乃武,寶生早由子和說妥,自然完全承認。這般一來,總算全案審理完畢。錫彤即命春芳擬定罪名,可以詳文上省。本來清朝一概案件,犯人所犯的罪名,知縣不過是擬,須由知府定奪,因此錫彤命春芳擬個罪名詳省,春芳領命,自去依了大清刑律擬了小白菜謀斃親夫,問了凌遲大刑。乃武依著奸夫起意殺死親夫,問了斬立決。錢寶生卻不應賣砒給乃武,照例杖八十,文卿也杖四十,葛三姑、喻氏等免議。刑罪擬好,又辦下文書,詳到杭州知府衙門。只待知府核定,詳文上撫巡衙門轉了刑部,批了下來,大事方能安定。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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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知府偏私受賄賂銀二萬 師爺公正拒昧心錢三千


     

    卻說劉錫彤費盡心機,將葛小大的案件攀在楊乃武身上,好不容易,用盡了酷刑,把不應用的炮烙非刑加在乃武身上。乃武方受刑不起,屈打成招,第一步的狡計,方算就緒。即備下文書,擬了罪名,詳到知府衙門。這時候正是同治十三年正月初了。這位杭州知府,姓陳名魯,乃是劉錫彤的兒女親家,平日為政,倒還清明。幕府中的刑名師爺,也是紹興人氏。為人卻正直不私,從未受過一些賄賂。不論什麼案件,總得細細推考,須使案中一無冤屈,心中方是安妥,陳魯的行政,也都虧得這位幕府師爺,便是陳魯的清正宮箴,也因了這位幕府師爺的正直無私,才有這般聲名。這一天,得到了餘杭縣的詳文,翻開一看,便是楊乃武的案件。這位師爺見是謀斃親夫的大案,忙把文書小白菜、楊乃武,葛文卿等的口供,細細觀看,怕內中有了冤枉,又見楊乃武是個新切|人,越發不肯隨便。看了一遍,竟被他發現了一個破綻。暗想楊乃武即是個本科舉人,自然在省應試,去年科舉入榜,是在九月十五的一天,依詳文上看來小白菜的案件發生,乃武恰巧是在餘杭,乃武在杭州自放榜之後,直到十月初到的餘杭,直到十一,仍在餘杭,瞧上去是沒有回到倉前。不然,難道十月初到餘杭,即回了一趟倉前,將毒藥交給了小白菜,再到餘杭自投羅網不成?乃武即中了舉人,這幾天忙著科舉的事情,那里再有這種謀死人命的心思。便是小白菜受了乃武之托,毒死丈夫,何以竟敢留出血衣、不知滅跡,天下豈有這般愚魯的婦人?小大的死,倘真是小白菜毒死,何不等他死定之後,抹去血痕,再去請喻氏到來,何以小大尚未斷氣,小白菜即命葛三姑請喻氏呢?難道要人家知道小大是服毒身亡不成?而且錢寶生所供,說是乃武假稱毒鼠,向他賣砒未,是在九月,九月正是乃武應試科場的時候,如何能向寶生購毒藥呢?內中定有冤枉,這般冤枉人命,自己不發現則已,既發現了,豈容坐視。即捧了案卷,來見知府陳魯。

    陳魯見師爺進來,又是手中捧了案卷,定有事情,忙一同坐下。師爺即把案卷給陳魯看道︰“東翁,你瞧這件案子,可有什麼冤枉在里面嗎?”陳魯先把詳文看了一遍,又把乃武的口供翻開,只見下面的供字,卻是四個屈打成招的蝌蚪文字,不由得先是一楞。又細細的把口供看過,覺得里面事實很有些不符,便向師爺道︰“師爺,你瞧如何呢?”師爺微微一笑道︰“依我看來,這事十分之七是冤枉的,內中很多的可疑之處。”陳魯听得,忍不住點頭道︰“這話說得是,你瞧楊乃武的劃供,不是明明寫著“屈打成招’四字嗎?”即指給師爺看了,師爺見了,越發認定這事冤枉,向陳魯道︰“東翁,我看這事定然冤枉,東翁卻得細細的重審一番咧。”便將自己的意思,向陳魯說了一遍。陳魯連連點頭道︰“一些不差,這事卻須重審一番了。就煩師爺下個公文到餘杭縣去,把這一案的人犯,吊到省內听審吧。”市爺听得,心中很是歡喜,忙連聲答應,自去辦理做好了公文,命差人下到餘杭縣去。

    卻說劉錫彤自詳文上省之後,終日提心吊膽,怕杭州府看出了破綻,只是因了杭州知府陳魯是自己的兒女親家,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尚能想法彌補。這天正橫在煙榻之上,只見何春芳走將進來,手中取著一個公文,見了劉錫彤,即叫道︰“東翁,事情有些不好了,我看東翁須上省走一趟咧。”說著,把公文給劉錫彤看了。劉錫彤見了這公文,正是杭州知府來的,心頭早怕的一跳,忙細細一看,卻是要提楊乃武等一案人犯,進省親審,說是口供之內,顯有不符之處。這般說來,這件案子知府已起了疑心,因此要親自重審,不由得有些慌忙,向春芳道︰“師爺,你看這事怎麼好呢?”春芳道︰“這事還不要緊,好得陳知府是東翁的兒女親家,總不致同東翁做定對頭。只是這事知府的責任,太于鄭重,將來還得上撫上部,萬一出了什麼事故,別說是東翁,就是知府也不方便。因此只講情面,雖是兒女親家,恐也擔不了這付千斤重擔,怕還得多化一些錢,只要陳知府把錢收下,這付擔子便挑在他的身上,事情就不妨咧,東翁以為如何?”林氏在一旁听得,早向錫彤道︰“正是。師爺說得一些不錯,化幾個錢卻不要緊,我們有的是錢,兒子卻只有一個,去了便沒有咧。自然兒子要緊。明天你快些上省去見一趟陳知府吧,只要他要錢,便是一二萬也好。你明天上省,把存摺帶兩個去好咧。”錫彤一想,也只得如此,一面托春芳辦理公文,將人犯解上省去,一面預備明天自己上省。春芳即又想得到了一件事情,向林氏道︰“喲呀,險些忘了,小白菜那里卻得太太去一回哩,不要他到知府衙倒翻供起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錫彤道︰“正是,這倒最是要緊,太太你快些去吧。”林氏听得,即帶了個丫環,到女監內來看小白菜。見面之後,又把甘言蜜語,哄騙了小白菜一番,說是如今因了要卸掉小白菜的罪名,設法解到知府衙門,沿途已吩咐差人們照料妥當,只要到了知府衙門,仍咬定楊乃武,便能脫罪出獄,那時即能同子和結婚,自己已命人在那里準備婚事了。說得小白菜心歡意樂,認定林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心一意的依著林氏言語,咬定乃武。林氏見小白菜方面,已經說妥,心中很是放心,即去回覆了劉錫彤。錫彤即把餘杭縣的一切事務,托了何春芳辦理,自己到了明天,帶了存在杭州錢莊內的兩個存捂,共有四萬兩銀子,忙忙的到杭州去。臨行之時,又吩咐了林氏,俟葛小大的案件所有人犯提解進省之後,林氏也得進省一趟,怕的是小白菜萬一有什麼變供。林氏答應,錫彤即叫了一只船,向杭州進發。

    到了杭州,便先打了公館,一面橫在煙榻上抽煙,一面暗暗思想,見了東魯怎他說法。當下先預備了一下,命僕人到莊上去開了二萬兩銀子一張莊票,又開了三千兩一張,一千兩一張。只因錫彤知道魯衙中,有一位公正的刑幕,也欲運動一下。這一千兩,乃是化在知府衙門的衙役三班,事情可以順手。一切就緒,到了明天,即到知府衙門,謁見陳昏見了陳魯之後,先敘了官禮,又見了兒女親家的私禮。陳魯心中,也有些明白錫彤這一次到來,定有事故,即同錫彤在書房之內坐下。錫彤即向陳魯道︰“大人,這一次吊謀死親夫的人犯,可是師爺以為內中有不明之處嗎?”陳魯听了,心中早已明白,便笑著道︰“親家,這事究竟是怎樣的內容呀?”劉錫彤即悄悄的把自己同乃武有宿冤,欲公報私仇,如今小白菜既說定是楊乃武,落得把這謀死小大的大罪,加在他的身上,只除了葛小大是子和毒死的一事瞞掉,細細的說了一遍,接著又取出了兩張莊票,笑道︰“這事卑職已辦糟的了,萬事請大人包含,依著原判,這一些些,一張整數,請大人添些家用。這一張小數,請大人代交師爺,也請他幫忙,不必苛求。”陳魯一瞧,見是足足的二萬銀子,不由得心中不動,暗道︰“自己做了幾載知府︰也沒有賺到幾萬。如今只須維持原案就到手了二萬兩銀子,自己何樂而不為呢?”即滿面含笑道︰“親家,說那里話,你我是兒女親家,豈有不幫忙之理。只是師爺,卻有些古怪。這一回的吊取人犯,也是他的主張。”錫彤道︰“一切都請大人費心,便是師爺作梗,也有大人作主,也不怕他怎樣了。”陳魯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快些回去吧,在這里留久了不好,被上面知道不便。”錫彤見陳魯已允,取了自己的賄賂,知道大事無妨,忙立起身來,深深的打了一恭,告辭出去。又找到了衙役頭兒。化了一千兩銀子,把事情托,方回轉餘杭來。林氏一見,忙忙問事情如何?錫彤即把見陳魯的事情說了,林氏方才放心。錫彤便把乃武等一應人犯,點過了名,解上省去。

    卻說乃武自那一天屈打成招之後,知道這般一招,一個死罪,已認在身上。雖說是或者詳到上面,尚有翻供超雪之日,總覺得有些討厭,心中悶悶不樂。在監中細細思量,如何可以伸冤。這天恰巧王廷南來探監,便暗暗吩咐廷南,自省內詳文批下,如何辦法之後。若是己定下死罪,趕快到家中報給詹氏、葉氏知道,命詹氏上省伸冤。廷南領命,便只待省內待批文。過了新年,听得省內知府要吊全案人犯上省復審,乃武听得,心中一喜,精神不禁一振,知道知府復審,定是查出了案內有了疑點,或者可以從此超雪,自己也可以翻過口供,生路有一線希望。等王廷南來探監之時,又悄悄地向廷南說明,命廷南也到杭州,可以隨時探听消息。廷南听得,也很寬心,自去收拾行李,準備隨著乃武進省。過了幾天,案中人犯都已提到,知縣點過了名,命阮德解進省去,在知府衙門報到,仍把乃武等禁在監內,只待知府提審。知府陳魯自那一天劉錫彤到來,賄賂了兩萬銀子之後,早把要反平楊乃武冤獄的心思,丟在九霄雲外。又代師爺收下了三千兩銀子,即打定主義,倘是師爺不肯收受,自己索性並在自己手中,把案子仍依了原審辦理,也不怕師爺怎樣。

    當下即命人把師爺請到里面。這位刑名師爺,這天听得劉錫彤到來,知道劉錫彤定是因了楊乃武案子到來說項,心中很是忿怒,只是不知道陳魯如何?正欲探听陳魯的口氣,卻見僕人來請自己進去,早明白是因了劉錫彤的事情,即隨著僕人進來,見了陳魯,一同坐下。師爺忍不僅向陳魯道︰“東翁,有什麼事情商議呀?”陳魯笑道︰“並沒有什麼大事,就因這件謀死親夫的案件,依我細細想來,怕不見得十分冤枉。劉令也是個老于公事的人,恐不能這般的將人作兒戲吧。”師爺一听,不由得詫異起來,覺得今天陳魯的言語,同那一天大不相同,細細一想,不禁恍然大悟,明白劉錫彤已是來暗通關節,心中把陳魯鄙厭起來,忙正色道。“東翁,似這般大事,理宜細細詳查。劉令難免有不到之處。依我看來,這事十分之九卻是冤枉。”陳魯听得,暗想不如把這三千兩銀子來打動他的心思,‘怕他不更變轉來,忙在身旁取出了劉錫彤的莊票,放在桌上笑道︰“師爺,這三千兩銀子,乃是劉令送給師爺喝杯酒的,我已代你收下,如今你且收了吧。”師爺听得這幾句言語,明白陳魯已收了劉知縣的賭賂,而且劉知縣怕自己要澈底清查,也賄賂三千兩銀子。可是自己一生正直,從未一次取過不義之財,這三千兩銀子取了,便是冤殺楊乃武同葛畢氏的性命,如何可以做得。忙正色道︰“東翁,這種銀子我去收不進去。便是東翁身為四品黃堂,應得替百姓伸冤,不能被劉令朦蔽一時,冤殺了人命,還請東翁三思?”這幾句話,把陳魯說得老羞成怒起來,不禁把面一沉︰“師爺,究竟事情是否冤枉,做官辦案,得將就處便將就,何必如此認真呢?這事我己定了主義,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了,請你不必多管。這銀子你既不收,我回了劉令就是。只是一個人出外辦事,都為的是銀子,要平空賺三千兩,談何容易,師爺,還是收下的好。不收,也不過便宜了劉令。”師爺听陳魯說出這番話來,知道陳魯己被銀子朦了良心,自己卻收受不下。這般看來,陳魯為人,也是個貪財贓官,將來不少得有敗露的一天,自己身為首席幕府,如何能得瞧著東家失敗呢,倒不如不見的好,仍回自己家中苦度光陰,于良心上卻安逸得多。想到這里,不禁長嘆一聲道︰“東翁,這般銀子,我卻收受不了。便是你,也得後悔莫及的咧。我同東翁,相交不是一載兩年,平時總言听計從,互相商議,不想今天如此的忠言逆耳,將來少不得有想到的一天,我也無顏再留此間,做一個尸位素餐的幕府,不能替人民伸冤。從今天起,我再也不願相見的了。明天我便動身回去,倒落一個身心安泰咧。”說畢,立起身來,竟自出去。

    陳魯見師爺一怒而去,正中下懷,暗想這人正是個傻子,三千兩銀子,竟推出腰包,自己樂得多得了三千。本來這人留在幕府,自己作事大不便當。如今他既要走,趁此把他打發走,不至在衙內礙眼,因此也不相留,只命人送了五百塊錢的酬意,師爺卻一錢不收,到了明天,一肩行李,自回原籍去了。陳魯見師爺已走,心中越發放心,可以放膽干事,依著原案審理。這天听得案內一應人犯俱已提到,忙吩咐升堂。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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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15:36:12
第三十六回 初翻供又受非刑 訴冤狀再提審問


     

    話說杭州知府陳魯,受了劉錫彤二萬銀子賄賂,把起初以為楊乃武是冤枉的心思,丟得一個干淨。將幕府師爺氣走,也不以為意,只圖銀子到手,一味幫著錫彤,欲把乃武一案,釘成鐵案。當下听得一應人犯俱已解到,立即起鼓升堂。差人阮德即上堂報到,領了批文,自回餘杭覆命。陳魯吩咐把葛文卿帶上堂來,問了一遍。文卿便將在餘杭縣所備的事實,小大如何毒死,有血衣為證,細細供明。陳魯把血棉襖看了一看,又帶了喻氏。敬天、王心培等一一問過,供的言語,仍同餘杭縣一般無二。陳魯便將小白菜提上堂去,把驚堂木一拍道︰“葛畢氏,你受了楊乃武囑托毒死本夫,究是怎樣下手,細細供來。倘有一字不對,莫怪本府的刑法利害。”小白菜已受了林氏所托,咬定乃武,依舊把乃武交付毒藥,如何下在桂圓湯同藥內,說了一遍。陳魯即命小白菜再畫了供狀,方把楊乃武帶上大堂,跪在當堂C乃武心中當以為知府生了疑心,因此要重審,卻听得陳魯喝道︰“楊乃武,你是個科舉文人,怎地干出這般沒天理的事來,快把毒死葛小大因奸謀命的實事,一一招來。”乃武正認作知府生疑,所以再問,忙叫了聲︰“青天大人,冤枉,小人是屈打成招的呀!”陳魯听得,忙驚堂木連拍幾拍道︰“好一個刁賴利口,竟又翻供。來呀,給我重重的打四十大板。”把朱簽擲下地來,兩旁差人,一聲嗆喝,走過三人,把乃武倒翻,一個撳住雙足,一個捺住了頭,一個舉起大板,將乃武打了四十。打得乃武股上鮮血亂噴,痛得不住呻吟。這一來,把乃武墜入五里霧里,暗暗奇怪。知府這一回的重審,自然因了口供中了疑點,便該細問究竟,如何上得堂來,只叫了聲冤枉,不問情由,打了四十大板,這是什麼緣由?只听得知府又喝問道︰“楊乃武,快些把因好謀命的詳情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乃武知道倘是在知府堂上,依舊認在身上,那時死罪便得十定七八,若能翻過供來,方有希望活命,即咬定牙關,呻吟道︰“青天大人,實是冤枉。小人在去年九月中,正在省內,赴試之後等著放榜,如何能得付給葛畢氏毒藥呢?”陳魯听了,覺得這話卻是實情,只是自己已受了劉錫彤二萬賄賂,乃武就是冤枉,也得不冤枉的了。即冷笑道︰“那一個犯人到了堂上不叫冤枉的呢?怎地葛畢氏不供別人,定得供X是你呢?錢寶生也供出你向他購的砒藥呢?”便向錢寶生道︰“錢寶生,你那砒末那一天賣給楊乃武的?”寶生早已得了子和通知,說是知府已經運動妥貼,今天又見到了堂上,不問情由把乃武打了四十,知是子和的話一些不差,便叩頭道︰“老爺是青天,小的不知道楊乃武購藥去毒死人命,只信他的話是真,是毒死老鼠的,因此賣給他的,是在九月中旬,請青天大人筆下超生,”陳魯喝道︰“楊乃武,你可听得,還刁賴到那里?再不招認,本府要動大刑哩。”說著,吩咐差人將夾棍擲在堂下。乃武卻仍只叫冤枉,陳魯早喝一聲、將乃武上了夾棍,只一夾,乃武又昏了過去。知府見了,命人松了夾棍,用水噴醒。陳魯知道不能再審,忙命人把一眾人犯收監,自己退堂。回到里面,暗暗思量,怎地能迫出乃武同餘杭縣一般的口供。

    乃武回在監內,心中想到堂上的時候,知府也認定是自己毒死小大,瞧起來自己萬一的希望,又歸泡影,心中十分煩悶。恰巧王廷南前來探望,即悄悄吩咐,倘是知府衙中,仍如餘杭縣一般,快速回去命詹氏準備伸冤,廷南領命,自出監去,每天打探消息,準備去報知詹氏、葉氏。這時劉錫彤同了林氏、子和,因放心不下,也到省內,听得一堂沒有終結,怕小白菜變了心思,忙使林氏再到監內哄騙小白菜,小白菜究屬是個鄉鎮女子,那里知道什麼厲害,到了這時,只要活命,听得林氏說是只須攀供乃武,非惟可以活命,而且能得做知縣媳婦,如何不願,早把良心二字,付之度外,只依著林氏的言語。劉錫彤心中知道陳魯受了自己二萬兩銀子,決不會昭雪乃武的了,不放心只有小白菜,怕她翻供,听得林氏已同小白菜說妥,便先回餘杭,命林氏、子和在省內听信。過了兩天,陳魯又坐堂審理,一眾人犯,都已提到,仍先把小白菜問了一問,小白菜卻一口咬定乃武。陳魯把小白菜帶下了大堂,方將乃武提到堂上,喝著命乃武行供。乃武心中當存著一線希望,或者知府前一堂見自己叫著冤枉,這一堂便細細審問,便仍叫著冤枉道︰“大人,叫小人招出些什麼來呢?九月中,小人在杭州,可以問小人的幾個朋友,是否說慌?”陳魯陡的面色一沉道︰“好一個刁賴奸人,你打算通同了別人,便能卸掉你的大罪不成?”說著,大喝一聲︰“來吶,把這刁滑小人上了腦箍。”即有兩個差人,上來把乃武上了腦箍。陳魯喝一聲收,頓時兩邊收緊起來,乃武覺得頭腦之上,渾如要爆烈一般,眼中金星亂迸,咽喉中隱隱有些血腥氣起來,好似要噴血一般,暗想不好,瞧這式樣,知府定同劉錫丹一般糊涂,或竟是如到了劉錫彤好處,自己不招不成,如這般下去,竟得在送了性命,豈不是冤沉海底,不如招認之後,還可以到別處伸冤,當有一線希望昭雪,忙口稱願招。陳魯大喜,即命松了刑具,喝道︰“快些從實招來。”乃武知道不招不能,便仍依著在餘杭縣堂上所招的說了一遍,自有人錄下口供,命乃武劃供。乃武仍劃了屈打成招的四個蝌蚪文字。陳魯雖是認得,可不能說破,只因不能說定乃武是寫著這四字,當下仍命禁卒把乃武釘鐐收監,小白菜仍收了女監,葛文卿、喻氏、三姑等人,命他們各自回去。一切安排就緒,方才退堂。回到簽押房中,同另一個刑名幕府師爺,擬定了詳文,又把小白菜定了凌遲大罪,乃武卻是斬立決的死罪,寶生杖八十,一切都是依著餘杭縣所擬的原定罪名。這般一來,乃武同小白菜已定下了兩個死罪,只待桌台詳到刑部,批復下來,即行施刑。林氏、子和听得之後,都放下了心。只是子和覺得似小白菜般的美人,耍受凌遲之罪,十分可惜,可是也無可奈何,自己的性命也化了這許多的錢,方是保住,怎能再管小白菜如何,當下回轉餘杭,告知了劉錫彤。錫彤心中,很是歡喜,忙請了何春芳進來商議。春芳道︰“東翁,如今事情,雖說安定。可是只怕楊乃武還得翻供,非得待行刑之後,方得全部就緒,東翁卻得命人在外面打探咧。”錫彤點頭稱是。當下即暗暗差了幾個心腹,在省內倉前打探,楊乃武可有別的舉動。

    卻說乃武自在知府堂上屈打成招之後。知道死罪難逃,心中暗定主意,俟王廷南到來探視忙悄悄的吩咐廷南,到倉前去報知詹氏。葉氏二人,命詹氏進省呼冤告狀。廷南領命,忙忙的趕回倉前,向詹氏、葉氏報告乃武的言語;詹氏听得,先哭一個死去活來,立即收拾了應用的東西,欲進省訴冤。葉氏卻雖也淚下如雨,心中比了詹氏有些主見,即向詹氏道︰“妹妹,且別心慌,二弟雖是招認,離行刑之時尚遠,須得部中批下,方算得罪定冤沉無底。如今卻尚有一線希望,你且安定一回,我們得細細商議一個辦法才好。”詹氏道︰“大妹,我這時方寸己亂,如何想得出辦法呢?”葉氏沉吟了一回道︰“妹妹,我想如今辦法,自然是須先上省伸冤,最是要緊。不過我們上那一個衙門去伸冤呢,也須先預定下了,而且也得做下狀子。”詹氏听得,這話一些不差,只點頭不語。葉氏想了一回道︰“我倒想起來了,我以前在京中時,曾經在夏中堂家中做過保姆,如今二弟既遭了這般冤枉,何不去求夏中堂作主呢?”詹氏道︰“正是,這倒使得,我們這樣好咧,我進省到提刑按察使衙門去叫冤。大姊上京師去見夏中堂,求他相救。雙方並進如何?”葉氏點頭稱善,當下即命王廷南設法請人做狀子,葉氏也準備進京,面求夏同喜中堂,誰知事不湊巧,葉氏忽地害下了傷寒重癥,臥床不起,詹氏也有些身體不適。計算日期,尚不要緊,只得等待幾天。

    光陰迅速,又過了一月光景,這時已是同治十二年的六月中旬。葉氏、詹氏都漸漸安痊,狀子也做得就緒,詹氏知道事情急迫,不能再待,即帶了狀子,準備進省,向桌台撫台衙門訴冤。臨行之時,同葉氏約定,詹氏上省,葉氏進京,乃武的兒子托人照管。葉氏卻帶著兒子,一同進京,路上可以有些照顧。葉氏又想了乃武有個族叔,名喚楊增生,正在京中。自己進京,可以往在增生家中。增生又做過衙門事務,對于衙門中一切事務,都能熟悉。萬一要告部狀,可以照應不少。姑嫂二人,商議已定,詹氏立即同了一個表兄姚士法上省訴冤。這姚士法約有四十光景年紀,為人最是有心膽,听得乃武的事情,義憤填膺,這一次詹氏上省控告,自願一同前去。不一天,到了省內,詹氏即命姚士法出去打探,這提刑按察司放告日期,姚士法出去打探了一回,回來向詹氏說了,明天正是放告之期。詹氏听得,忙忙準備明天同了姚士法前去告狀,把狀子等預備就緒,只侍明天伸冤。一夜間也不曾好生睡得。

    到了明天一早,詹氏、姚士法二人起身之後,忙忙到按察司衙門之前,見時光尚早,即在門前等候。停了一回,按察司蒯賀蓀起鼓升堂。這位提刑按察司蒯賀蓀,審理案件,十分精明強干,官箴也好,這天升堂理事,高坐大堂,只听得外面高叫一聲冤枉,忙命人出去觀看。不一刻,帶進一男一女,正是詹氏同姚士法二人。蒯賀蓀一見,忙喝問了二人姓名,詹氏、姚士法二人都報了姓名。蒯賀蓀听了,即喝問道︰“有什麼冤枉,當堂訴來。”詹氏見問,忍不住雙淚交流,稟道︰“小婦人的丈夫名喚楊乃武,乃是本科一百零四名舉人。中舉之後,尚未回到家中,在餘杭縣拜客,被鎮上葛品連的媳婦葛畢氏,因了毒斃親夫一案,攀供同謀,餘杭縣不問根由底細,立即把乃武拿問在監。乃武受刑不起,屈打成招。今年杭州知府,把全案吊上省來,審問又未細問原由,不能昭雪冤枉,依舊屈打招認,定下了死罪。小婦人情極無奈,只得到來呼訴伸冤。求青天大老爺明鑒萬里,伸超小婦人丈夫楊乃武的潑天冤枉,小婦人便死,也感激大老爺的恩典。”蒯賀蓀听得,暗暗一想,楊乃武一案,已由杭州知府陳魯審結,是因奸謀命,乃武也招認了口供,定下了斬立決的死罪,如何他妻子又來告狀呢?不要他妻子有意告著刁狀,希圖卸掉丈夫的死罪,便喝道︰“好一個刁滑婦人,你丈夫既是冤枉,因何不當堂聲訴,卻自己招認呢?”詹氏即叩首道︰“大人是青天,小婦人丈夫實是的冤枉,乃是屈打成招。”蒯賀蓀把驚堂木一拍道︰“你怎麼知道你丈夫的冤枉的呢?”詹氏供道︰“大老爺明察萬里,小婦人的丈夫,去年進省應試,考中了第一百零四名舉人,省內放榜,是九月十五的一天。小婦人丈夫正在省內看榜,中了之後,便在省內拜客,直到十月初,方回到餘杭,從未回家一次,如何能在九月中交給葛畢氏砒未呢?而且小婦人丈夫自從葛畢氏同葛小大成親之後,從沒有往來過一次,何以要害小大的性命?這都是小婦人丈夫被誣的明證,請大老爺詳察,替小婦人丈夫昭雪覆盆。大老爺功德無量,公侯萬代。”

    蒯賀蓀听了,覺得這話也有些理由,便問道︰“楊詹氏,可有狀子嗎?”詹氏忙把狀子呈了上去,蒯賀蓀一看,見狀子上寫得很是明白,乃武同小白菜以前有過關系,後來經自己勸導之後,即同小白菜斷絕關系,而且勸小白菜歸正,直到葛小大在沈家吃飯,得病嘔吐,回到家中,服藥身亡,這時乃武正中舉人,在餘杭拜客。餘杭縣因葛文卿告狀,提到了小白菜,小白菜攀供乃武,余杭縣不問情由,將種種非刑使乃武屈打成招。錢寶生招出乃武賣砒,在九月中,這時乃武尚在杭州,如何能得賣砒,分明冤枉,一一寫得很是明白。蒯賀蓀瞧畢,覺得依了詹氏的訴狀上,內中疑竇甚多,或者是冤枉,也未可知,且待自己吊到案卷,細看口供,再把人犯吊來,審問一回,細細察看,內中可有冤枉就是。即向詹氏道︰“你且回去,本院去吊了案卷人犯,再行審理就是。”便收了狀子,又命差人將抱告姚士法收在監內。原來清朝告狀,都有一個抱告,乃是負責的人。詹氏報告,便是姚士法。當下詹氏叩頭起身,自出衙去听信。蒯賀蓀退堂之後,即下文書,將乃武一案的案卷,吊到衙門察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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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按察得贓瞞天理 巡撫會審昧良心


     

    卻說詹氏在提刑按察司衙門告了冤狀,那位餘杭知縣劉錫彤早已知道了音信。只因劉錫彤怕楊乃武有什麼動作,派著心腹在省城打探,果然探得乃武妻子在按察司衙門告狀,替丈夫伸冤,忙忙回到餘杭,報給劉錫彤。錫彤听得,忙命人請了何春芳到里面商議。春芳也知道了,到了里面坐下,錫彤忙向春芳道︰“師爺,事情又糟咧,乃武的妻子,已在按察司衙門告了冤狀,怕又得提乃武等去審問了,不要審出了實情,非惟我兒子性命難保,就是我也大不方便咧。”子和這時嚇得面如土色,只拖住林氏求救。林氏那里舍得,忙安慰道︰“寶貝兒子,夜明珠,別慌,有錢呢,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銀子。再化上幾萬,也不妨事。”春芳听了林氏這幾句話,即點頭道︰“正是。太太說的一些不差,只得多化一些錢了。東翁,你趕快上省,同陳魯去商議一回,化幾萬銀兩給按察外是好請他批駁下來,不準訴活A那豈不是就了結了呢。倘是事情已僵了,便在審問之時,求他仍維持了原判,那便是了。不過小白菜那里,又得去騙她一騙,只說是大少爺要伸雪她的罪名,在按察告狀,不說是詹氏所告,小白菜听了自然越發感激太太的吩咐了。”林氏听得要錢,忙道,“有有,老爺你明天快上省去,化一些錢不要緊,救兒子性命要緊。”錫彤听得,覺得只有這個辦法,即命林氏預備銀子,自己明天進省。

    過了一天,劉錫彤帶了五萬銀子,同林氏進省,臨行之時吩咐春芳,安排衙中各事,自己同林氏到了杭州,下了寓所,即先打探,按察司蒯賀蓀,把這案怎樣辦理?卻打探得蒯賀蓀先吊案卷察閱,再定如何辦理。暗想還好,尚未吊人犯听審,或者可以把狀子駁斥不準。當下忙來見知府陳魯,陳魯也知道詹氏在按察司衙告狀,心中很是著急,見劉錫彤到來;心下一松,忙屏去左右,向錫彤道︰“親家,這事怎樣辦呢?”錫彤道︰“卑職也因了這事,來見大人。如今按察大人,尚未把人犯調去,只吊案卷,卑職想能否設法使按察大人把狀子批駁下來呢?”陳魯道︰“這可不是容易辦的。親家,你準備怎樣去說呢?”錫彤道︰“事已至此,說不得仍化一些錢了,所以卑職特來求大人幫忙。”陳魯想一回道︰“這事我去見按察大人,倒覺得不好,不如你自己親自前去,我先同你去說上一聲倒好。”錫彤忙打一恭道︰“若得如此,卑職感恩非淺,”陳魯道︰“事不宜遲,我今天就上按察衙門,把案卷親自呈上,你明天便自己親去如何?”錫彤又謝過了陳魯,退出知府衙門,到錢莊上打了一張四萬兩銀子的莊票,一張二千兩的,預備用在按察司衙內眾人。陳魯卻把乃武的一案案卷聚集之後,即到按察司衙門,見了蒯賀蓀,把案卷呈上,一面悄悄地向蒯賀蓀說了關節,明天餘杭縣劉令要面見大人詳稟。蒯賀蓀听得,知道內中定有緣故,暗想明天劉錫彤瞧他如何說法,再定為意,便點了點頭。陳魯退出,回到衙內,使心腹通知了劉錫彤,命他明天自去見按察司。

    錫彤領命,到了明天,備下手稟,將四萬兩銀子莊票,夾在里面,可以呈將上去。一切就緒,即到了按察司衙中,來見蒯賀蓀。先把手稟呈了上去。蒯賀蓀接過翻開一看,見里面有一張四萬銀子的莊票,不由得心中一動,知道定有道理,恐說話不便,便屏退從人,向錫彤道︰“劉知縣,可有什麼話說呢?”錫彤趨勢向蒯賀蓀打了一恭道︰“請大人體諒卑職的苦心。”蒯賀蓀皺眉道︰“如何辦法呢?你自然為了楊乃武的一案咧。”錫彤道︰“正是,請大人作主,可能駁斥了狀子。”蒯賀蓀听得,暗想只要駁斥一張狀子,便有四萬銀子到手,這種好處那里去找,自己何樂而不為呢?便點頭道︰“這倒容易,準這樣呢。”錫彤听得蒯賀蓀已是答應,心中歡喜,忙又忙了個千。謝過賀甦,方退出按察司衙門,回去同林氏說了。小白菜也不必去看了,錫彤仍留在省城,听按察司衙門的消息,命林氏先行回轉餘杭。蒯賀蓀得了劉錫彤四萬銀子的賄賂,自然依著劉錫彤的請求辦理,足足的過了十余天光景,方把詹氏提上堂去,姚士法提出監來,喝道︰“好一個刁賴婦人,擅敢告這般謊狀,本院已打听得明白,你丈夫犯的因奸謀命大罪,已自己招認,乃是真實不虛的事情,怎地來告這刁狀?本當重重辦你們二人,姑念你們無知,不知底細,從寬辦理。”說著,命差人將姚士法打了四十大板,詹氏打了二十背花,一齊趕下大堂,所告的狀子不準,當堂將詹氏狀子擲了下來。兩旁差人,早如狼如虎般把二人赴出。

    詹氏只哭得死去活來,到了衙外,便欲尋個自盡。還虧得姚士法有主意,知道內中有出了變故,忙止住詹氏道︰“快別如此,這時表弟的性命,都在弟媳手中超伸,你倘是死了,還有誰去伸冤呢?我想這里既如此糊涂,內中定有了什麼緣由,我們難道不能再到別個衙門中去叫冤的嗎?今天且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我們索性下撫台衙門去叫冤去。杭州城內的官,總不能都是個糊涂官吧?”只這幾句話,把詹氏提醒,忍不住連連點頭,當下同了姚士法回轉寓所。夜間詹氏只是痛哭不止,虧得士法在一旁相勸,方能稍殺悲哀,一夜也未曾安睡片刻。到了天方發白,詹氏忙忙催士法同到撫台衙門,士法知道時光尚早,便又勸詹氏道︰“表弟媳婦,你也吃一點東西再去不遲,似這般式樣,表弟的冤枉沒有昭雪,不要你倒先病倒了,如何是好呢?”詹氏覺得這話不差,方進了一點東西,同姚士法二人,帶了這張按察司衙門不準的狀子,竟奔撫台衙門而來。

    這時的浙江巡撫,姓楊名昌睿,為官平平,也沒什麼劣跡,政聲卻也平常。這天正升堂理事,忽地听到轅門前有人高叫︰“冤枉,大老爺伸冤救命吶!”楊巡撫听得,心中十分詫異,暗想如何有人到巡撫衙門來叫冤枉呢?難道省內出了什麼冤枉大案?在省內各衙門都沒有審事清楚,無奈到巡撫衙門來叫冤枉不成?忙命門丁彩泉到外面去觀看,是誰在那里叫冤?這個門丁沈彩泉,卻是個壞蛋,在外面仗省巡撫衙門勢力,包庇控案,無所不為,今天听得有人在轅門外冤,暗想不知是什麼案件,或竟是有那一處的官員,把官司糊涂了結,真是如此,自己定可從中取利,即興匆勿趕到外面,一看卻是一男一女,跪在地下喊冤。那個婦人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沈彩泉見了,便喝問道︰“你們二人來干嗎的?”詹氏哭道︰“小婦有潑天冤枉,求青天大老爺昭雪覆盆。”彩泉听得,即進去報給楊巡撫知道。楊巡撫听了,暗想這婦人既說是潑天冤枉,來巡撫衙門喊告,定有不得己的大事,即命帶上堂來。不一時,把詹氏、士法帶到堂上。巡撫向下一望,見跪著一男一女,男的約有三十多年紀,五官端正;女的也有二十出外年紀,十分端莊。二人都是一團正氣,不似個不良人民。即問過了二人姓名,二人都依著報了,楊巡撫道;“有什麼冤枉,當堂訴來。”詹氏便忍不住悲聲,把乃武的冤枉一一說了。楊巡撫听了,不禁想道︰“怎地餘杭縣劉令如此胡鬧,一個新科舉人,怎能隨便的革掉呢,這位學府,也是糊涂,怎不細細的問一聲呢?只是這婦人不到提刑衙門去告,倒到我巡撫衙門,這倒有些奇怪。”忍不住問詹氏道︰“楊詹氏。你怎地知道你丈夫是冤枉的呢?你要替丈夫昭雪,何不上提刑衙門去告狀呢?”詹氏忙叩頭回道︰“小婦人的丈夫,方中了舉人,家也未曾回過,如何能有心情毒死葛小大呢?又怎能在九月中交毒藥給葛畢氏呢?小婦人也到過提刑衙門替丈夫伸冤,怎奈提刑老爺不肯受理,因此沒奈何,來求青天大老爺明鑒。替丈夫伸雪冤獄。”楊巡撫听得提刑按察司不肯受理,心中越發的奇怪起來,知道定有緣由,便問詹氏道︰“可有狀子嗎?”詹氏把狀子呈上,楊巡撫命沈彩泉接過,取到桌上,細細一看,覺得依狀子所說,確是有些疑點,如何按察司不肯受理呢?如今既告到自己衙門,如何可以不管,待我下公事到按察司衙門、命蒯按察司審理自己監審,自然不能再有什麼弊端的了。想定主義,便吩咐詹氏,三日後听審,準了狀子。詹氏、士法忙叩謝起身,自回寓所等候。

    楊巡撫退堂之後,忙命刑幕下了公文,到杭州知府衙門,吊楊乃武一案的人犯,到巡撫衙門听審。又傳了按察司蒯賀蓀到來,親自吩咐在後天,在撫衙審理葛畢氏謀害親夫一案,命蒯賀蓀主審,自己監審,蒯賀蓀領命之後,心中十分著急,回到衙門,很覺躊躇。暗道︰“這如何是好呢?倘是審出里面有弊,劉錫彤已送過自己四萬銀子,若是不好好審理,卻有巡撫監審。正覺得兩難,卻听得差人來稟道︰“餘杭縣求見。”蒯賀蓀听得劉錫彤到來,知道也得了信息,忙請到里面。原來劉錫彤尚沒有回轉餘杭,等待按察司批示,駁掉詹氏狀子。昨天駁斥狀子批示出來,錫彤得信,心中很是欣喜,只是怕詹氏再到別處去告狀,仍命心腹在各衙門打听。今天早有人報給錫彤,詹氏又在巡撫衙門叫了冤枉,錫彤听得,暗想這事勢成騎虎,不如越發設法把錢連巡撫也運動好了,方是妥當。忙命人回去。催林氏取了錢,到杭州來。正欲去見陳魯,一同議法怎樣可以走巡撫的門路,橫在煙榻上呆呆的先想了一回,方待起身到杭州知府衙門,只見僕人報道︰“巡撫衙門的門丁沈彩泉來見。”錫彤大喜,知道定是因了這案,忙吩咐相請,僕人轉身出去,引了沈彩泉進來。原來沈彩泉听得這案起初出在餘杭,又听得這幾天餘杭縣在省內,心中有幾分明白,按察司的不準狀子,或者是餘杭縣暗通關節,所以不準。這一次告到巡撫衙門,自然餘杭縣也得前來納賄,自己何不先去探听一下,竟有整千的好處,亦未可知。因此即悄悄的打听了錫彤寓所,來見錫彤。錫彤因彩泉是撫台的親信門丁,又有這事,並不以彩泉是個門丁輕視彩泉,忙請彩泉坐了,笑道︰“沈兄下臨,有何見教呀?”彩泉笑道︰“大人已知道楊詹氏在撫台大人面前又告了冤狀嗎?”錫彤听得正是因了這事,忙屏去僕人,悄悄的道︰“沈兄,我知道的了,可是老大人怎樣的主念呢?”彩泉見有些意思,微微的冷笑一聲道︰“怕有些糟了吧,撫台大人己傳了按察司主審,自己監審咧。”錫彤心中別的一跳,忙向彩泉笑道︰“沈兄,即承下顧,可有什麼妙法,教導小弟一回,可以換回老大人的心意,小弟自當重謝。”彩泉听得,頓時露出了笑容,沉吟了一下道︰“大人準備怎樣呢?”錫彤暗暗一想,即笑著道︰“只要老大人能不細求根原,仍維持原判,小弟情願化上四萬兩銀子,作為冰炭之敬,小弟今天本來要托人向撫台大人商懇,如今老兄到來,最妙的了,就請老允轉達愚忱如何?老兄是撫台大人親信,自然必能成功,至于老兄如此照應,也當重酬。”說著伸了三個指頭道︰“這些小數,以為酬勞如何?”彩泉听得有三千兩銀子到手,不由得興高彩烈,笑道︰“這也得瞧撫台大人的意思怎樣,方能說定,大人既這般厚扎,我自當盡心辦理。這樣吧,我先回去,探探撫台大人的口氣,倘是成功,我再來取銀子,不過不家衙門口諸位師爺弟兄,大人也得設法辦妥,不然,卻也不好。按察司那里,大人可也得說好,他是個主審官兒。”錫彤點頭道︰“正是,正是!撫台衙門的事情,一切都托老兄,師爺們等眾人,再加上四千之數。總之都請老兄幫忙。按察司處,那不要緊,由小弟自己去說就是。”彩泉即義形于色的道︰“好,都在我身上,明天你靜候好音吧。”說著,即行告辭。

    錫彤起身送過,心中便安定了一半,忙忙橫在煙榻上,過足了煙癮,到按察司衙門,來見蒯賀蓀。相見之後,蒯賀蓀道︰“劉令,這怎麼辦呢?”錫彤即把沈彩泉到來的事情,向蒯賀蓀說了,蒯賀蓀听了。方才定習,便道︰“這卻是好,只是這案你以為怎樣辦呢?”錫彤忙又打了一恭道︰“蒙大人恩典,維持了原案,卑職感激不盡了。”賀甦點頭道︰“只要撫台那里說好,方能妥善。明天你再給我個信息吧。”錫彤謝過出來。回到寓所,心中記念著沈彩泉,不知可能向楊巡撫說妥。一夜也未好生安睡。到了明天,去催林氏的人已伴著林氏到來,錫彤一見,忙問︰“銀子可曾帶來?”林氏笑道︰“為著兒子的事,也說不得了,帶八萬兩的存摺在此。”錫彤取過,忙忙的出去,打了一張四萬,一張四千,一張三千的莊票,只待沈彩泉到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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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再翻供公堂成黑暗 復告狀大地見光明


     

    話說劉錫彤在寓所,等候沈彩泉。到了午後,果然沈彩泉到了。錫彤一見,忙問道︰“沈兄,事情怎麼樣了?”彩泉笑道︰“不是我夸口,換了別人,怕不是這般容易吧,撫台本來是不肯的,虧得我再三說了,方才答應。大人按察司衙門,怎樣了呢?”錫彤道,“也妥當了,老兄的盛意,小弟心感之至。”即取出三張莊票,交給彩泉,彩泉收了自去交給楊昌睿撫台,同了衙內諸人。劉錫彤心上一塊石頭,方是落地。不覺又想起了小白菜那里,不要臨時翻了口供,忙又著林氏到了一趟監,只說是小白菜原來可以不死,都是被乃武攀定,說是小白菜起意,命乃武去買毒藥的,所以小白菜也定了死罪。如今劉子和去告狀,欲出脫小白菜的死罪,只要說是乃武交給她的,強迫她下的,即能出罪,同子和百年偕老。說得小白菜把乃武恨惡非幾,將子和很是感激,不由得不依著林氏的言語。林氏見p白菜信以為真,心中暗喜,回去告知了錫彤。

    不覺三天已過。第四天的早上,一應人犯,俱已提到巡撫衙門。按察司蒯賀蓀,也到了見過撫台,這時蒯賀蓀,已由劉錫彤告知楊昌睿也得了賄銀四萬,心下放寬,便起鼓升堂。楊巡撫正中坐定,剛按察司在上首擺下公案,先命葛文卿上去,問過一遍。又吊了詹氏、姚士法上去。蒯賀蓀喝道︰“楊詹氏,你怎地知道你丈夫楊乃武是冤枉呢?”詹氏忙叩頭道︰“大老爺明鑒萬里,小婦人的丈夫,在省內應試,怎能交毒砒給葛畢氏呢?請大老爺細問小婦人的丈夫,便知道咧。”蒯賀蓀冷笑一聲道︰“那一個犯人到了堂上不喊冤枉,我也不來問你,停一回你丈夫自己招認之後,瞧你還有什麼言語。”即命差人把二人帶下,又提了三姑、喻氏、心培等眾人,一一問過都咬定是乃武謀死小大。蒯賀蓀點了點頭,命差人把小白菜帶上堂上,喝道︰“葛畢氏,奸夫究竟是誰?快些從實招來。”小白菜泣道︰“小婦人原是不肯下手的,實是被楊乃武遲得沒法,說若不下手,他便得說將出來,使小婦人不能做人。他又是個紳士,小婦人怎敢不听他的言語呢,求大老爺明鑒。”蒯賀蓀命人錄下口供,取下去叫小白菜劃了供,吩咐將小白菜帶下堂去,方把乃武提到堂上。這時乃武早知道這一次巡撫衙門開審,乃是妻子詹氏告的冤狀,難道巡撫也似知府一般糊涂,被劉錫彤通了關節不成?只是也知道詹氏曾經在按察司告狀不準,按察司好似也受了劉知縣之好處,這次仍是蒯按察司主審,怕依舊沒有什麼好的結果,就希望巡撫或能主持公正,自己方有生路。便打定主意,看巡撫的神色如何?倘是可以清正,自己即咬定不供。若是依然如知府等一般,也不必多受另碎苦痛,招了完結,總是個死。到了堂上,听得蒯賀蓀喝道︰“楊乃武,你既已完全招認,如何又命妻子來告這刁狀呢?”乃武忙叩頭道︰“大老爺明鑒,小人實是冤枉,屈打成招的呀。”蒯賀蓀把驚堂木一拍道︰“那一個犯人到了堂上不叫冤枉,葛畢氏招得明白,是你逼著她下的毒藥,如何又翻供起來,我先打你個刁賴翻供。”接著喝一聲與我重打四十,兩旁差人,都得過了錫彤的好處,恨不得乃武立即招認,忙過來了三個,把乃武掀倒,狠命打了四十毛板,可憐乃武以前的棒瘡尚未痊愈,又打了四十毛板,打得乃武昏厥過去,好半晌,方才悠悠醒轉。蒯賀蓀早把堂木拍得山響,喝道︰“楊乃武,還是好好招認,免得皮肉受苦。”乃武呻吟著道︰“大老爺,實是冤枉,小人從沒有交過毒藥給葛畢氏,小人招出些什麼供來呢?”蒯賀蓀冷笑連連道︰“好一個刁滑小人,既已招供于前,又想翻供,使妻子告了刁狀,不動大刑,諒你也不肯就此認罪。”說著吩咐差人將乃武上了夾棍,喝道︰“楊乃武,招也不招?”乃武道︰“大老爺,小人又沒害死人命,招些什麼出來呢?”蒯賀蓀即喝一聲收,兩旁差人齊喝一聲,齊齊收緊夾棍,只痛得乃武心如油煎,渾身萬箭攢胸,不由大叫一聲,兩眼一翻,昏了過去。蒯賀蓀忙命松了夾棍,將乃武噴醒。停了二回,見乃武神色變轉,又喝問道︰“楊乃武,還是從實的招供,本司筆下超生。不然,便夾死你這刁滑小人,瞧你再怎樣翻供?”乃武本來希望楊巡撫主持公正,因此咬定不招,如今見楊巡撫坐上面盡著蒯按察司把自己打夾,渾如沒有瞧見一般,知道楊巡撫也被劉知縣通了關節,這般看來,不招不成,招了倒免得受許多痛苦,便長嘆一聲罷了,咬著牙關道︰“好,我就招了吧。”兩旁差人听說是乃武願意招認,都齊聲吆喝,乃武即瞧著以前在餘杭縣杭知府所供的,說了一遍。早有人錄下口供,取下堂來,命乃武劃了供,楊乃武依舊劃的四個蝌蚪文字,是屈打成招。當下蒯賀蓀命差人將乃武小白菜二人。仍收入監內。錢寶生早知在知府衙門杖過八十,便免刑釋放。喻氏、文卿、三姑等,各回家去。結束把詹氏、姚士法二人提上堂去,各打了四十,逐下大堂。這也是蒯賀蓀覺得將乃武屈打成招,有些不忍,再將詹氏、姚士法重辦,良心上說不過去,因此只每人打了四十,逐下大堂了事,這一件天也般的大事,只因蒯賀蓀同楊昌睿二人每人受了劉錫彤四萬兩銀子,只這一堂,仍把乃武屈打成招了完結。

    詹氏、姚士法二人出了巡撫衙門,詹氏已是泣不成聲,又欲自盡,姚士法忙勸止道︰“這時千萬不能尋死,雖是省內各衙門都暗無天日,好得有大姊進京,求夏中堂設法,二弟的罪名,也得部內批準方能確定,有了夏中堂在內,自然不會批準,尚不要緊。我們且回到家中,再行商議辦法,方是正理。”詹氏一听,倒也不差,忙忙回到倉前家中,把兒子也領了回來。命王廷南仍在省內探听一應消息,又可隨時報告給乃武知道。詹氏在家中,終擳_。在巡撫衙門,又受了棒瘡,不覺又有些不適起來。姚土法便安慰道︰“表弟媳婦,你且安心在家中養病,等我到省內去打探,可有什麼衙門,可以告狀興冤?”詹氏听得,點頭稱是,士法便到省內去了。詹氏的病,直到九月初方才痊愈,士法也來告知詹氏,省內尚有步軍統領衙門,不在巡撫統轄之下。而且步軍統領是個旗人,可以申奏朝廷,我們何不上步軍統領衙門玄叫冤呢?或者有一線希望。”詹氏听得,忙忙請士法做下狀子,這一回非惟不將兒子寄掉,並且帶了兒子,一同去叫冤告狀,同姚士法三人,到了省內,先打探了步軍統領可在杭州?士法探得,這位步軍統領,正在杭州。本來杭州的步軍統領,各省並沒有這個名目,乃是統領駐札在杭州的八旗防軍的統領,不屬于浙江巡撫。平日只管八旗防軍的軍事,並不升堂理案,這一回士法詹氏因官司已打到了巡撫衙門,仍不能翻轉,沒奈何撞到這步軍統領衙門里來。

    這一天統領正在衙門,忽听得有人在轅門叫冤,心中十分奇怪,暗想叫冤如何到了我步軍統領衙門?忙命人去問,卻見帶進一男一女,便是士法、詹氏二人。統領問道︰“你們二人,怎地到我步軍衙門來叫冤枉呢?可知道我這里,並不審理官司。”詹氏忙叩首道︰“小婦人有潑天大冤,沒處可以聲訴,因此來懇求大爺伸冤。知道大老爺是個青天。”統領听得,暗想不知是什麼大事,要到我衙門伸冤,且問個明白再說,便喝問道︰“有什麼冤枉?快些訴來。”詹氏忙把乃武一案的事情,自小大死,到巡撫衙門止,一一連哭帶訴,說了一遍。統領一听,暗想這事倒真是大事,听她所訴,內中已有大大的弊端,而且楊乃武在九月中也拜會過,自己同他也有些認得,如今他遭了冤枉官司,自己倒得替他出一些力。只是在巡撫衙門,也審定了,如何可以再審呢?想了一回,暗想這事除非是伸奏朝廷,下旨復審,方能重行審理。打定主意。便向詹氏道︰“你們二人且去,待本統領申奏朝廷︰再行定奪就是,”詹氏、姚士法二人忙叩頭謝了,退出衙去。步軍統領即修了文書,星夜命人上京,秦報朝廷。浙江有了這般一件大案,告狀告到了自己衙門,如何辦理,請旨定奪。這文書到了京師,先下內閣。夏同善中堂先行瞧見,這時葉氏卻尚未到達京中,夏中堂尚沒有知道這事的究竟情形,只是瞧見了楊乃武的案件,暗想楊乃武乃是以前自己家中的保姆葉楊氏的兄弟,如何犯下了這般大案。如今既是乃武妻子在步軍統領衙門告冤,倒得細細查明,不要正是冤枉,當下即呈進御見。同治皇帝這時已身體違和,由慈禧後听政,夏中堂怕事情弄糟,忙親自去竭見醇親王,因這時醇親王在慈德面前,最言听計從。夏中堂即把乃武的根由,向醇親王說了,醇親王二口應承,向慈禧後去說情。過了幾天,早批了下來,交刑部雙大人查明辦理。夏中堂又去瞧了刑部雙大人,一同商議,便批了將乃武一案,仍發在浙江命巡撫楊昌睿、提刑按察司蒯賀蓀復審,又知道杭州知府陳魯對這案不甚妥貼,札調了湖州知府錫先主審。因錫光是個旗人,可以一變以前審理的情形。商議己定,即將這擬旨,托醇親王進呈。過了一天,批準下旨。這個聖旨,直下到浙江巡撫衙門。巡撫楊昌睿吃了一驚,忙忙把蒯賀蓀請到,一同商議。蒯賀蓀也得了聖旨,大吃一驚。見了楊巡撫,商議一回”覺得這事須先把湖州知府錫光運動好了,再同步軍統領說好,不必頂奏。方能無事。蒯賀蓀忙辭了巡撫,欲回轉衙門通知劉錫彤設法辦理。方回到衙內,卻見差人來報,劉錫彤在外面候見。蒯賀蓀大喜,忙請了進來。

    原來劉錫彤自七月間巡撫衙門審畢,回轉餘杭,心中稍稍安停,只待部批下來,便能完畢,只是暗中乃命人打探詹氏有可有動作,隔了一月,卻不見詹氏怎樣,心中很是奇怪。又過了一月,在九月中卻听得詹氏在步軍統領衙門告狀,暗想步軍統領並不審察,如何到他衙去告狀呢?且瞧統領如何辦法,再定主意。一面命人打探,不見有什麼動作。直到這時,听得聖旨到來,命巡撫按察司監審,札調湖州知府錫光主審,便大吃一驚,暗道︰“怪不得不見步軍統領有什麼動作,原來是申奏朝廷,如今怎麼好呢?忙請了何春芳一同商議。春芳道︰“這也沒有別法,事情已到了這般騎虎之勢,不能罷手,不如再化一些錢幣。可是楊乃武的妻子,不監禁起來,終是個禍根,最好東翁越發多化一些,把他們都關了起來。待楊乃武死了,再放他們就是。”錫彤點頭道︰“正是,這事也只得如此辦理,事不宜遲,我立即上省就是。”當下即向林氏取了存摺。忙忙進省,來見蒯賀蓀。見面之後,賀甦忙道︰“劉令這事怎樣辦呢?”錫彤即央求道︰“都得請大人照顧,卑職總是心感。自當重重相謝。”賀蓀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錢了。我想只得把湖州知府錫光,同了步軍統領,都同他們說妥。統領那里。只要他不再頂奏就好。錫光是個主審,卻得細細的說上一說。劉令,你準備怎樣呢?”錫彤想了一回道︰“這事都得請大人費神。卑職想錫知府到了省城,總得來見大人。變煩大人向他疏通,卑職情願化三萬兩銀子,而且須得把楊乃武的妻子,也設法監禁,不然終是個禍根,這也得請大人作主,卑職自當重酬,再添一萬兩銀子。步軍統領那里,待卑職自去疏通吧。”賀蓀點頭道好,錫彤即行辭出。在莊打了一張三萬,一張一萬,一張二萬銀子的莊票,先把一張一萬,一張三萬的送給了蒯賀蓀,方來見步軍統領。

    見面之後,統領道︰“貴縣到來,有何見教呢?”錫彤道︰“統領大人,不是因了楊乃武的案子,申奏過朝廷嗎?”統領听得劉錫彤為了乃武一案到來,早知道定有下文,便點頭道︰“正是,究竟這案怎樣的根由呀?”錫彤即把二萬一張莊票,取了出來,放在桌上道︰“這案是楊乃武的刁賴,凡事總求統領大人包含,這一些些,請大人喝一杯水酒之用的。”統領一看,卻是二萬銀子,本來清朝武將沒有什麼大的氣節,便笑著道︰“貴縣的意思怎樣呢?”錫彤道︰“只求大人不再頂奏,卑職己感激不淺了。”統領听說只要不再頂奏?覺得很是容易,即點頭應諾。錫彤見已就緒,方才辭出。又放心不下蒯賀蓀那里,可是知道錫光尚未到省,只得待候幾天。過了兩天,錫光已到了杭州,錫彤打探得錫光已去過按察司,不知事情怎樣,忙到按察司衙門,見了蒯賀蓀,知道事情已經辦妥,心下放寬,只等開審。又了幾天,一應人犯,俱已到省,錫光按察司撫台,已定下了開審日期。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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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世界昏暗夫婦入囹圄 恩義分明母子得佳麗


     

    話說詹氏至步軍統領衙門告了冤狀,由統領申奏朝廷,下旨復審。一想劉錫彤又上省運動就緒,詹氏、乃武等那里知道。到了開審時期,巡撫楊昌睿高坐正中,按察司、臬台蒯賀蓀坐定上首,湖州知府錫光,在下首坐下,兩旁衙役差人,排得齊齊整整,好不威嚴。錫光是個主審,都由錫光審問。當下先把錢寶生傳到堂上,喝問了一遍。寶生仍說乃武在九月中假稱毒鼠,賣去砒未不想是毒死了葛小大,錫光听了,便命下去,把葛文卿、詹氏、三姑等眾人,又問了一回,所供同以前一般無二。又帶了下去,將詹氏帶上。錫光喝道︰“你這刁惡婦人前次在巡撫衙門告了刁狀,沒有重重辦你,也因了你丈夫已犯重刑,不忍加罪于你,怎地你又在步軍統領衙門告下了刁賴狀子了呢?”詹氏忙叩頭道︰“青天大老爺,小婦人的丈夫實是冤枉,求青天大老爺詳察,得昭覆盆,大老爺功德L量。”說畢,已泣不成聲,淚下如雨,錫光卻喝道;“你怎地知道你丈夫冤枉呢?”詹氏道︰“小婦人丈夫同葛畢氏早已斷絕往來,何以要害葛小大性命,與小好人丈夫又沒好處,怎能以奸出婦人口,要作為犯罪實據呢?”錫光喝道︰“好一個利口婦人,你丈夫有了外遇,怎能向你實說哪,我也不來問你,停一回瞧你丈夫怎樣說話?”便命人將詹氏帶下,把小白菜帶上堂來,問了一遍,小白菜仍咬定乃武,錫光即命差人,把乃武帶上。這時乃武已創痕遍體,步履艱難,當堂跪下。錫光喝道︰“楊乃武,你怎地這般翻供,又使你妻子告下刁狀?,如今又有什麼說話?”乃武知道是奉旨復審,又含著一線希望,忙叩頭道︰“小人實是冤枉,是屈打成招的呀,並非翻供,實是實情,請大老爺明鑒,小人得雪奇冤。”錫光听得,早把驚堂木一拍道︰“好個刁惡無賴,幾次翻供,還欲強辯,本府先打你個臨堂翻供。”便喝道︰“給我打四十背花。”兩旁差人,頓手執藤鞭,過來將乃武剝去衣服︰重打了四十,只打得鮮血四飛,死而復醒。這一來,把一旁的小白菜驚得呆了,不覺有些良心發現,低頭不語,錫光卻沒有知道。喝道︰“葛畢氏,你同楊乃武對來,怎樣毒死你丈夫葛小大。”乃武听得,早把牙關一咬向小白菜道︰“畢生姑,我待你夫婦二人,這般恩義,你如何這般攀我,良心何在?”這幾句話,只說得小白菜閉口無言,錫光見小白菜不語,喝道︰“葛畢氏,究竟誰是奸牷H從實招來。”這時小白菜良心發現,那里再說得出乃武是奸夫來,暗想這種事情、都是錢寶生弄出來的,不如咬了他吧,便哭著道︰“小婦人不敢說謊,實是錢寶生教我的,求大老爺明鑒。”只這一句,把全堂的人,除了乃武,都嚇得一跳,面面相覷,可是已供出了錢寶生,不能不審寶生。蒯賀蓀卻有些主見,卻向錫光說,這事還得調查,停一天再審。錫光會意,即把一應人犯,都下在監內,只將三姑、喻氏、心培、敬天四人,沒禁在監中,命他們在省候審。錫光、蒯賀蓀、楊巡撫退下堂來,在書房暗暗商議,覺得這事倘不咬定乃武,一則得了劉錫彤的銀子,二則要壞許多官員,總須官官相護,雖明知乃武冤枉,也只得犧牲他一人性命的了,蒯賀蓀暗想,這事須得問劉錫彤自己的了。便辭了撫台,回到衙中。

    正待去傳劉錫彤,卻見外面來稟,劉錫彤已在外面。賀蓀忙傳了進來。只因劉錫彤也得了債,知道這一次林氏未來,沒有來哄小白菜,以致弄出岔子,忙一面命人去催林氏,一面來見賀蓀。見面之後。賀蓀細問情形,錫彤一一訪問了。賀蓀便皺眉道︰“這事什麼好呢?”錫彤想了一回,想得了個辦法,即悄悄向賀蓀說了,賀蓀覺得很好,錫彤便悄悄到了監內,來看寶生,寶生卻並不慌忙,向錫彤道︰“老爺,只要小白菜不咬出大少爺來,我自有妙法脫罪。”錫彤的看寶生,本來問寶生可有脫罪辦法。如今听好,放了些心,忙出監回去,等候林氏到來,可以去哄騙小白菜,過了一天,林氏已到了杭州,錫彤即把小白菜咬出寶生的話,說了一遍,命林氏進監去哄小白菜,林氏不敢遲慢,慌忙到監內,見了小白菜,先喲呀道︰“這事槽咧,你如何說起寶生來呢?這一回子和特地去告了狀,要脫掉你的罪名,你這般一說,不要說別的,就是以前幾堂咬著乃武,也是個死罪,這如何是好呢?”小白菜信以為真,倒懊悔起來,低頭流下淚來。林氏即假作自己替小白菜想的辦法,向小白菜道︰“還好,虧得你公公去通了關節,下一次審,你仍說楊乃武,便不妨事了。不然,堂上的刑罰,你就受不了了。”接著又甘言蜜語的說了一回,小白菜暗想,下一次到堂上,倘自己說了寶生,真的受刑,林氏的言語,一些不差,自己趕快仍咬乃武。當下便一口應諾,仍咬乃武。

    林氏回去向錫彤說了,錫彤有了主意,忙來見蒯賀蓀,說好了倘小白菜仍咬寶生,先給些痛苦給小白菜受受,使他相信林氏的言語,賀蓀答應,錫彤又出來同巡撫衙門的差人說好。蒯賀蓀又去向錫光、楊巡撫說了,三人定了計較,過了兩天,又開審這案。錫光先提寶生上堂,喝道︰“錢寶生,你把謀死葛小大的實情,從速招來,免得皮肉受苦。”寶生叩頭道︰“青天大老爺,這是葛畢氏受了楊乃武的指使,攀誣小人,小人即是奸夫,請大老爺喚葛畢氏上堂一對,便可明白。”錫光听得,即把小白菜提到堂上,寶生一見,對小白菜道︰“葛畢氏,你說我是奸夫,可知道我身上犯的病癥是什麼呀?”原來寶生早已生了花柳毒癥,不能人道,小白菜听了,那里說得出來,寶生便叩頭道︰“大老爺明鑒,小人早已不能人道,如何能做奸夫呢?”錫光听得,大喝道,“葛畢氏,竟敢胡亂攀供,來,把葛畢氏上了拶子。”頓時差人上來,上了拶子,只一收,這是劉錫彤吩咐,真的用刑,只痛得小白菜心如刀割,不由得相信了林氏的言語,忙哭叫道︰“奸夫實在是楊乃武,是他叫我說錢寶生的。”錫光便命松了拶子,命帶了乃武上堂,冷笑道︰“好個奸滑小人,自己翻供了還不足意,竟敢指使葛畢氏攀供別人,把他夾起來了再問。”差人們早把乃武拖翻,上了夾棍,乃武自被小白菜攀誣之後,夾棍已受了多次,尚沒好一些些,又受了這一夾棍。那里忍受得起,大叫一聲,頓時昏去,好半歇方才醒轉。錫光又喝道;“葛畢氏,快把楊乃武怎地謀死葛小大從實說來,”小白菜這時已是相信了林氏,覺得自己性命要緊,不能再顧乃武,即仍依了以前所供,一一說了。錫光喝道︰“楊乃武,你听得沒有,還有什麼刁賴,快些招來。”乃武听得小白菜又咬了自己,知道內中又變掉的了,不招徒然受苦,即口稱願招,松下夾桃,乃武便把以前認的罪名,依舊認在身上,當下錫光命乃武、小白菜二人劃了供狀,方釘鐐收監。把寶生、文卿等放了,又傳了詹氏上堂、辦了個誣告罪名,連姚士法、乃武的兒子一同禁在監內,這便是杜絕詹氏再去告狀。方退下堂來,仍將知府陳魯原罪名擬定,呈報覆旨上京,一面呈文上刑部。這般一來,乃武的死罪。已十定八九。乃武也不想活命,在監內等死。

    恰巧這時,同治皇帝駕崩,光緒接位,慈禧太後垂簾听政。京內各部,都忙著喪事,把一應事情,都擱置下來。乃武的部批,自然也不能下來。乃武便未曾受刑,仍禁監中。詹氏等也沒有放出。直到光緒元年四月間。這時乃武的姊姊葉氏,已到了京中。葉氏在去年六月中帶了兒子由倉前動身進京,如何到了這時方能到達京師呢?卻有個緣由。只因葉氏自倉前啟程之後,先由水道,到了南京,方從運河,溯河而上,路上倒也平安。那一天到江北淮安地方相近,葉氏乘的一只大船,正停在河邊歇夜,忽地來了一群強盜,上船行劫,把全船客商搶一個一干二淨,葉氏自然也不免波及。那些強盜,臨行之時又把客商擄去了幾個。葉氏的兒子,本來生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卻被盜首瞧中,也吩咐帶上岸去,葉氏見了,拼命的哭泣哀求,無奈這些強盜絕不相憐,呼嘯一聲,帶了葉氏的兒子,上岸而去。這一來、把個葉氏哭得死去活來,只是也無可奈何,一夜沒有好生睡得,到了明天,那船上客人因所有米糧錢財都己搶掉,不能再行開船北上,趁船的客人都只得整理了殘余行李,上岸各自設法。葉氏孤另另一人,收拾上了幾件衣服也只得上岸,一路走去,不覺到了一個村莊,葉氏已走不動一步,只得求一家村莊,歇住一宵。到了晚間,想起了兄弟乃武,遭冤在獄,自己非得到了北京,求夏中堂救援,毫無希望,可是自己既無盤費,又失掉了兒子,如何能得北上。想來思去,總是兩難,忍不住萬箭穿胸,哀哀痛哭,欲圖個自盡。只是乃武遭冤在獄,自己一死,京師方面就難有希望,豈不是不能救援乃武。倘說仍勉強北行,既無盤費。如何可以成行?想了一回,覺得除一死之外,並無別法。只又怕連累了村家,暗想不如明天在荒野之中,尋個自盡,了此一生。夜間便整整的哭了一夜,到了天色方明,即辭了村家起行。

    走了一回,到了一處荒野之中,葉氏暗想這處正可尋個自盡,不由得一面放聲大哭,一面把衣帶解下,系在一株大樹之上,正待自縊,卻听得有人叫道︰“那位大嫂怎地尋起短見來呢?有什麼活不下的事情,可能向我說上一番的嗎?”葉氏听得,忙抬頭一看,只見對面立定一個年約五十余歲的老者,生得精神矍鑠,雙目奕奕,看定自己。葉氏一見,早忍不住哭倒在地。那老者卻很是和顏悅色的道︰“大嫂,有什麼事情,值得這般的悲傷呢?可能向老朽說呀?”葉氏見老者一團正氣,知道不是壞人,便把自己的事情,自兄弟乃武遭冤,自己欲進京設法相救,不想前夜在船上被強盜劫去盤費行李,連自己兒子也劫去了,因此自己欲尋個自盡,可是因想到胞弟冤枉,沒人相教,所以痛哭,細細說了一遍。老者听了不由得起敬起來道︰“原來是一位有義氣的大嫂,且別悲傷,前天令郎可是在運河內劫去的嗎?”葉氏點頭應是,老者笑道︰“這個不難,大嫂且隨老朽到舍間去安宿一寄,明天老朽設法救回令郎便了,大嫂請放膽隨著老者。老朽姓王,就住在離此不遠,並非是個歹人。”葉氏听得,覺得這老者一團正氣,不是歹人,忙起身拜謝,隨著老者轉過一個山麓,見前面有幾楹茅蓬,便是老者家中。老者打門進去,卻有一個年方十六八歲的女子,出來開門。葉氏一看,生得十分美貌,心中正是奇怪,老者笑道︰“這便是小女蘭英,大嫂請里面坐吧。”葉氏听是老者女兒,越發放心,在里坐下,老者即把葉氏的事情,向蘭英說了。蘭英早蛾眉一揚道︰“爹爹快些前去,遲了不要出什麼岔子。”老者忙請葉氏坐在家中,自己出門而去。直到午後,老者已是回來,卻又帶了一人,葉氏一看,正是自己兒子,不禁相抱大哭。蘭英便勸了一回,葉氏母子忙向老者父女拜謝,立起身來,即欲動身,老者道︰“大嫂,怎地這般的要緊呢?”葉氏道︰“胞弟方在監中,不容稍遲,出了岔子,如何對得住去世的父母呢?”老者听了,暗暗點頭,即請葉氏坐下,自己同蘭英到里面去了一回,只見老者出來,向葉氏道︰“大嫂,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能俯允?”葉氏道︰“恩人,有話請說,難婦無不應命。”老青笑道︰“老朽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便是蘭英,尚未配定夫家,因此老朽同住在這里,不能遠去。如今見大嫂這般有義,很是欽敬,小女如得大嫂做婆婆,于願已足,大嫂一路有了小女,也不致再有如前天般事發生。老朽有意將小女匹配令郎,一同入京,老朽也了卻一件心願,小女也可所托有人,大嫂又可平安人京,一得三便,意下如何?”

    葉氏听得,不由得怔了,暗暗奇怪,怎地有如此的天外奇緣?瞧見蘭英的相貌又好,老者又不似是常人,听說有了蘭英路上又可平安,心中如何不願,忙道︰“恩公,可是委屈千金,如何是好?”老者道︰“大嫂不必太謙,老朽一言為定。”說著,即命蘭英出來,拜見婆婆,同葉氏的兒子對拜了一拜,老者十分歡喜,向葉氏道︰“親家太太,暫請安住一宵,明天便一同進京。他們小夫妻二人,俟大事就緒再行圓房,如今卻以兄妹相稱如何?”葉氏點頭稱好,一宵過後,到了明天,葉氏、蘭英夫婦一同起程,老者早把盤費行莊,交付了蘭英,葉氏十分感激,又向老者拜謝,老者笑道︰“親家太太,前途保重,凡事有蘭英照顧,不妨事的。”說畢。自回家去。葉氏等三人便向京師進發,沿途又雇了一只大船,不再步行。葉氏問起兒子,如何救出強盜那里,卻說是老者到了強盜窟內,向盜首說是老者的恩人,即便放出。葉氏忙問蘭英,蘭英笑道︰“三年前餘杭縣有個客人,被監內強人相誣,提起監去。虧得乃武做了狀子,方得出罪,這人便是自己的父親。葉氏方才明白這一段姻緣的來源。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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