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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身不由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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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16:22 |倒序瀏覽
身不由己 作者:余宛宛

喝!這是什麼排場?
老公不是已經答應她要退出黑社會、卸下幫主一職嗎?
怎麼他們結個婚,還要搞這種教父級的派頭,
殺氣騰騰的,害得婚禮該有的羅曼蒂克氣氛全失;
這會兒還被放了記冷槍,
險些教她成了年紀輕輕的寡婦。
就說嘛,電視劇都亂演一通,自斷手臂就能脫離黑幫──
呿!
難道他們就不能過正常的家庭生活?
答案是──除非她老公死。
什麼?這……
『碰』的一聲,青天霹靂,
她的黑幫老公真的一語成讖──嗝屁了!
這……是真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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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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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17:02


  說與不說之間

  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和你們談談這本和我糾纏了近四個月的新書,我納悶著。

  我想「反省」這字眼,該是個不錯的開始。

  嚴格說來,這四個月裡,我認真寫稿的日子,其實屈指可數。因此,請別把寫作時間長短和作品內容的優劣成正比的這一套模式放到我身上來。對我而言,那顯得有些諷刺。

  忙些什麼?我早已沒有概念。只覺得多數時候,寫作之外的許多瑣事,突然都變得有趣起來,我甚至無法安分地在電腦前坐上二十分鐘,完成一個段落。故事雖然已在腦子裡轉過無數次,然則,只要我沒定下心來將想法落實於文字,故事就

  永遠只是腦子理的一個想法。可是,我真的想和大家分享腦子裡的劇情起伏、想寫出主角們的喜怒悲憂,所以先前才會小心翼翼地孵出先前那麼多本的作品。

  那,為什麼故事還是「拖」了如此久?

  如同酗酒者永遠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酗酒一樣,自我唾棄到最高點的時候,我開始產生逃避的念頭--反正,我早晚都會把故事寫出來的;反正,我明天一定會做的……不知不覺間,這些「反正」累積成一堆嚇人的數量,唯一沒被嚇走的是我的散漫。

  日子突然變得如同在一片原野上漫步,沒有波瀾起伏、沒有懸崖高壁。漫步的日子很悠哉,卻總會在不經意時恍惚起來,因為每天的生活加出一轍。我想著如果每一個明天,都只是令天的延續,會是什麼光景?

  有意義的二十四小時當然值得嘉獎,但是,一日接著一日的無所事事,光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我不想很矯情地告訴你們,哪一天的哪一道正義雷聲突然打醒了我。

  坦白說--唯一能改變自己的只有自已!

  我花了一些時間找回原來的生活步調,從平靜的規律作怠中,重新自寫作的工作裡發掘熱情與樂趣。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生活有遺憾,生命應該還有其它無限的可能。不過,這無限的可能至少該是建立在自我平衡與自我不斷新生的狀況。

  動筆寫這樣的一篇感想,我其實猶豫再三。因為我會愧於告訴你們我這段日子的荒唐。尤其,在我身邊的人戰戰兢兢於工作之時、在台灣社會其實很需要任何動力之際,我這種庸人自擾的行為,簡直是十惡不赦!但是,我還是把我的情緒問題提出來和大家分享。也許你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心情,而我希望你們和我一樣地走了出來,重新建立起嶄新的自己。祝福大家。

  回歸主題吧!這本作品在原該更懸疑、更緊張一些的,不過少了愛情元素的愛情小說,可能不是那麼吸引人,是故我在內容做了一些修定,希望你們喜歡女主角在感情世界破壞與重建之間的心情。另外嘛,我一直對「理所當然」抱著存疑的態度--專家、名著的言論不盡然就是不可泯滅的聖言。所以,在男主角理所當然已經死亡之際,所有人的心情起伏就成了另一項有趣的部分。

  哇--不能再說了,洩了密就毫無神秘可言了。

  大夥看故事去吧!

  期待下回早日與大家相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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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17:32
楔子

  在一個只該屬於月光的慘白夜晚、在一座毫不摻雜任何一點色彩的純白歐式別墅內--你不該期待任何良善之心。

  夜,靜謐。

  幾抹雲絲拂過淡藍色的月牙,霧朦光影灑落於一池噴泉上,水面在輕搖間折射出點點銀白光影,偌大歌德式尖塔造型的窗倒映在水間,歪扭的陰森線條足夠讓泉上嘻笑的女神雕塑們興起逃亡的念頭。

  但逃不了,注定逃不了的。

  風,冷寥。

  除了樹稍被吹動的聲響,此處豪華的純白屋宅沉靜地不似曾有人煙涉足。

  雲朵漠然地飄離月亮,月牙上的光芒於是直射到二樓的窗玻璃。窗玻璃泛起一道寒光,那反射的光彩是讓攝影家都要屏住呼吸的罕見光彩。

  那樣地美麗,如同房間內平躺於床上面無表情的少年。

  少年,呼吸平穩,卻不像個正常人。

  他像座雕塑,一座可和月神媲美優雅的完美雕塑。那光潔的前額是用來突顯他高傲的眉形、高直的鼻樑是讓人不容忽視他的驕傲,而那過分纖雅的瞼部線條對任何自詡美麗的女人都是致命的打擊。那薄唇哪,幸虧此時是微抿著的,否則只要輕輕一動,蠱惑人心對少年而言,將是最微不足道的收穫。

  少年的好看有些特殊,一種不與「英俊」二字同流合污的貴族式英氣。

  但從臉上放鬆的線條看來,少年似乎正陷於沉睡。

  細瞧吧--他手臂上的微微顫抖,正改變著空氣的頻率。

  平日憤世嫉俗的銳利雙眸,此時藏在微閉的眼瞼之下。

  不能怪他哪,畢竟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年。

  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今晚的試煉關係著他能否能進入「運海幫」啊!

  只要他通過試煉,就無需再浪跡天涯,就無需再與任何微不足道的流氓打混,他的日子會有個立足點,他的人生將會正式展開。

  他很早便知道--一個長相貴氣的孤兒走到什麼地方都礙眼。

  沒有背景,他的聰明才智會先葬命在別人的拳頭下。流浪在各個孤兒院間的悲慘,只讓他體會到一件事--他,再也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踩在他的頭上。

  他的機會終於到來!他不就遇到了運海幫的幫主嗎?

  幫主說過,只要他能在房間裡待到明天早晨,他就可以正式進入運海幫。

  一間屋子有什麼可怕?他不懂。

  他要面對的試煉是人或是鬼?少年打了個冷顫,卻沒有移動身軀。畢竟,詭鬼之事和他腦中成功的遠景相較之下,顯得那麼地微不足道。

  少年的右手輕覆上左腕上的軟質銀環,這是幫主給予他的試煉信物兼武器。

  他會成功的,他知道。

  碰!

  樓下大門被重重捧上的聲響讓少年胸口開始狂跳。試煉開始了嗎?

  「誰在裡頭!」

  少年屏住呼吸,猛然睜開的雙眼閃爍著光芒。

  「我知道屋裡有人。出聲,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陰森的威脅聲逐益逼近。

  少年半坐起身,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門板就倏地被推開來。

  他直覺地彈跳起身,一個旋身便藏身到書桌之後。

  走廊的燈光射入房間內,那背光走入屋內的男子再次讓白奇屏住了氣息。

  是少幫主王子揚。

  幫主居然找了少幫主來當他的試煉使者,自己份量不輕哪。白奇心中閃過狂喜。

  白奇驕傲地挺直背脊走出桌後,怎麼也不願讓自己像只縮頭烏龜。

  「怎麼 又是老頭子找來讓我玩弄的人嗎?」王子揚嘲諷地抿起嘴角,邪邪挑起的眼尾,讓他陰沉的眉宇染上一分輕佻神色。

  老頭怎麼突然同意他與常人不同的癖好了?

  「過來讓我看看。」王子揚勾勾手指,打量著這個在陰影中仍看來生澀的少年。

  少年依言上前一步,清俊的臉孔於是曝露在月光之間。

  太完美了!

  王子揚打亮室內的燈,獵艷的視線就此移不開少年的臉龐。即便是他令人驚艷的小愛人,也及不上這少年的十分之一。

  「叫什麼名字?」

  「白奇。」

  「白奇」王子揚讓這兩個字音從舌尖吐出,帶著酒意的身子隨意往沙發上一倒。這少年絕對會給自己帶來無限的驚喜。

  「你的手環是老頭給你的?」王子揚挑眉問道。

  「幫主要我到這裡接受試煉。」

  「老頭子的腦裡在想什麼?送一個美少年到我手裡來進行試煉……他的居心叵測!也許試鏈只是一個幌子,你是他送來彌補我的禮物。你這一類的美少年,我尋找很久了。」王子揚挺身脫掉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健的肌肉。

  魁梧體魄所流露出的侵略神情,對男或女都是一種危險。

  白奇炯黑的眼瞳蹦出厭惡的神情。流浪在街頭,想包養他的男人甚多,他早看透了這些人眼中的獸慾。

  白奇的手緊扣著軟質銀環,不相信幫主竟會如此對待他。

  「幫主是要試鏈我的膽識。」白奇昂起下巴,輕蔑地看著他。

  「試膽識嗎?我正是要試試你的膽識,看你有法子陪我玩到什麼樣的地步。」

  王子揚一笑,那笑明顯地帶著邪氣。

  白奇猛然側頭避開那讓人作惡的視線,逃亡到最後,他還是逃入了別人的圈套嗎?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王子揚眼中冒出噬血的光芒,朝他逼近一步。

  白奇警戒地退了一步。

  「今天是王耀隆害死我母親的日子!」

  王子揚的答案讓白奇停住了腳步,他皺起眉,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

  「幫主是你父親。」白奇年輕的面容染著疑惑,親情不總被歌頌為偉大非凡嗎?

  「我沒那麼好運,有王耀隆那麼冷血的父親。他是我的繼父。」王子揚冷冷嘶笑一聲,瘦削的雙頰因為為回憶而僵直著肌肉:

  「那傢伙十年前是個叱吒風雲的外科名醫,手術技巧一流,腦子卻有病!」他瘋狂地戳了下自己的頭,咬牙切齒:「他喜歡挑戰,愈具難度的手術愈讓他興奮。

  我母親肚子里長了個瘤,他明知道那種異常擴大的現象屬於惡性病況,卻只為了證明自己醫術超群而任其擴大。如他所願,腫瘤蔓延擴大到我母親昏死,而這位自詡為神仙手的傢伙卻救不了她。」

  白奇腦中閃過王耀隆關心的笑臉,他搖頭,不願相信這樣離奇的事。

  即使少幫主和幫主之間的對立,眾所皆知。

  「沒有人會存心害死自己的家人。」白奇清亮的眼篤定地看著王子揚。

  「一個冷血的兇手就會。在老頭子眼中沒有所謂的親人,只有可以利用的人和不能利用的人。我有才能,所以他培植我。」王子揚面無表情地反駁了他的話。

  「或許是有人惡意中傷。」幫主一定是個好人,否則何必救助他這樣一個在街頭正被數名惡漢施暴的傢伙?

  「對,也許那傢伙的情婦為了求我帶她遠走高飛,所說的全是騙人的話。可是,那傢伙自己承認了--他笑著承認了。」王子揚郁狠的眼中有著無窮的恨。

  白奇迎視著王子揚流露出的怨恨,不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一隻被王耀隆擺弄的棋。

  一個對妻子殘忍的人,為何要對陌生人仁慈?

  「別被他無害的笑容欺騙。他的真面目露出來之後,你會發現自己的無力掙扎,你會發現自己不敢再去在意任何人,因為那等於讓王耀隆握了個把柄在手上。不過,聰明如我,他又能拿我奈何。我堂下的那幾名兄弟全都可為我出生入死。現在就等著看他活得久,還是我活得長。」王子揚看著白奇臉龐上一閃而過的驚惶,渴望的眼盯住那薄嫩的唇。

  方纔在宴會上所嗑的藥讓他的慾望瀕臨爆發--他想要這個少年……

  「你不一定要歸附到老頭子那邊,我的潛力比他更驚人。」王子揚瞇著眼端詳著白奇。內心的慾念一旦興起,人皮面具也會轉變成獸性的臉。

  他現在急迫地想看到他的另一番風情。這樣俊美的少年,可不是隨意可見的啊!

  白奇瞪著他臉上的邪念,倏地撇開臉,就著眼角餘光打量著自己的求生出路。

  王子揚擋在門口,自己唯一能逃的路,就是破窗而出。

  「把衣服脫掉,乖乖躺到床上。摸清楚我的口味,你可以爬竄得比誰都快。」王子揚的舌尖別有意味地滑過下唇。「該怎麼通過我這一關進入運海幫,你心裡有數。」

  白奇拳頭上的青筋突暴於手背上,血液中的暴怒隨時都可能自血脈中債張而出。

  如果要靠著皮相和身體趨炎附勢,他何必捱苦受凍至今。

  可是,他想成功 他的腳步跨前一步。

  值得嗎?一個身心被蹂躪的人能換來什麼未來?如果他連僅有的尊嚴都拋卻,那他還像個人?如果他想當寵物,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裡。

  「我要走了。」終究,他選擇了轉身離開。

  「沒想到老頭的軟質銀環現在專給一些沒膽的孬種。」

  白奇乍然猛退數步,沒想到王子揚躍身往他撲來的速度竟如此驚人。

  一閃一躲,都對彼此身手有了一番粗淺認知。

  幫主的目的是要他從這裡全身而退。白奇眼中閃出鬥志的光采,進入一種備戰狀況。

  「你逃不了的!」

  王子揚陡地出手捏住他的下顎,白奇反手打開他的手掌。

  「我沒興趣和男人在一起!」王子揚意淫的眼神光讓他連和這傢伙呼吸同一空間的空氣都嫌噁心。

  「那更該試試,沒試過如何能下斷語。」王子揚俐落地一掌,已測出白奇的功夫沒受過特殊訓練。

  「喜歡或不喜歡都是出於天性。」白奇氣喘地反駁,天生的敏捷卻無法抵擋王子揚的一再逼近。

  「習慣也會成自然,不是嗎?」王子揚掄起拳頭,霍地一聲擊入白奇臉龐邊的牆面,那糾結的上臂肌肉在月光中仍讓人膽顫心驚。

  「別動。」

  白奇手腕上的銀環突而幻化出一柄利刃,緊抵著王子揚的喉嚨。

  「原來你的軟質銀環是柄刀子啊!老頭子還告訴你這一點,對你不錯嘛!」王子揚漫不經心地任由那微顫的刀子擱在他的喉間,他逕自仰頭大笑著。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動手。」白奇額上冒著汗,眼中冽著寒光。

  「這雙漂亮眼睛裡寫滿了殺意,我當然不會懷疑你不敢動手。」

  美少年燃燒的忿怒姿態也是一種賞心悅目。

  王子揚的手肆無忌憚地撫上他的臉頰,白奇手上的利刃一滑,在王子揚的喉間劃出一道血絲。

  「想不想知道我的手環是什麼?」王子揚的精神極度亢奮著。

  「不想。放開我!」白奇屏住了氣息,在他的手掌撫上他的腰時,更將刀子壓人那跳動的脈膊中。

  「我的是一把槍。」

  白奇的背脊一涼,變成一尊動彈不得的石雕,而手中的刀顯得可笑。

  「刀子和槍哪一種武器會殺人於瞬間嗎?想試試嗎?!」王子揚火熱的唇欺壓上白奇的頸間,在他的年輕肌理上留下曖昧的濡濕。

  「或者你想試試另一種死法。」王子揚猛然咬了下白奇的肩,喝了一聲:「碰!」

  王子揚突然在白奇耳邊低吼了一聲,教白奇腦中一片空白,手上的刀子猛然往上一捅,利刃完全沒入對方的心窩中。

  「你--」王子揚瞪著胸上汨汨冒出的鮮血,想舉起手環將槍口對準白奇。

  「碰--」王子揚攤倒在地上,雙眼暴突而亡。

  白奇瞪著地上的「人」。

  他殺了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王耀隆出現在門口,一臉震驚。

  他衝到王子揚旁邊,伸手搗住他的傷口。

  「他想--對我--」白奇腳步踉蹌地後退,只忙著要解釋。

  額上的冷汗落入眼中,他沒有時間揉去眼中的刺痛,只想著要轉身逃開--要逃!

  「等一下。」

  「我不知道他今晚會回來,否則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到這裡。這一切是我的錯。」

  王耀隆的話讓白奇停住了腳步。

  「自從我妻子過世後,這孩子就一直幻想我害死了他母親,對我大有不滿,就連性向都愈來愈混淆。孩子,委屈你了。我卻讓你遭遇到這樣的事。」

  白奇僵在原地,竟連回頭都不敢。

  他剛才殺了幫主的兒子,幫主怎麼可能說出這些話,他提心吊膽地等待著王耀隆一槍結束他的性命。

  「讓我幫你。」王耀隆低沉地說道。

  「我殺了他。」白奇乍然回頭,卻望入王耀隆自責的眼。

  「對不起--」破碎的道歉溢出口中。

  「你去自首,我保你一切平安。」王耀隆的手搭上白奇的肩頭。

  「我不要坐牢。」他的眼滿是驚慌。

  「相信我,你是我打算委以重任的人,我不會毀了你。和我合作,我保證你會在最快時間出獄成為我的左右手。」

  月光被烏雲遮蔽到只剩下一圈淡淡白光,在那微弱的光線下,王耀隆安撫的微笑平靜了白奇的心。

  是故,自衛殺人,讓白奇入了獄。

  在優秀律師的辯護之下,他待在牢獄的時間並不長。而運海幫內也只有王耀隆和他的義女王筱雅知道真相。

  如白口奇所願,他一出獄後便進入了運海幫。

  他的天空再也不是平凡人的天空。

  「為什麼我要抹滅完全的自我?我不要!」修長的身影蜷在牆角,不安地打量著週遭的一切。被困禁過久,他竟對過大的空間有恐懼感。

  「你沒有說不的權利。從你答應我條件的那一刻起,以前的你就如同死亡。」男人臉上有著成功人物共同的特質--沉穩的神態上鑲著一雙深藏不露的眼眸。

  「為什麼選擇我?」

  「因為你的眼裡有恨、有野心,我相信你能達到我的要求,創造另一番局面。」

  「你不怕我眼中的恨意是針對你?我有足夠理由恨你。」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幫主。瘦削的面孔在良好的調養之後,開始展現出異樣的神采。

  「你恨我,所以我才能得到你為我所用。」

  屋內燈火輝煌,這兩人的對話卻讓屋內的氣氛顯得暮氣沉沉。

  「你不怕我會反噬?」

  「憑一個毫無挫折容忍度可言的廢人?」冷冷語句,聽在有心人耳中,嘲笑意味十足。

  男子從喉嚨中發出獸般的低嗚,頎長身子向前一撲,幫主卻瀟灑地一閃身,讓他狼狽地趴臥在地。

  「你該學的,還有很多。等你成為另一個主宰後,我隨時歡迎你的反噬。」

  「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更驕傲!」

  被喚作幫主的男人,起身,離去。

  合作,是他們彼此鬥爭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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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18:02
第一章

  -浴火之卷-

  命中注定他無法平凡,婚禮亦然。

  禮堂入口處清一色玄黑色西裝的運海幫弟兄們,個個表情嚴肅,毫無任何慶賀之意。

  這就是運海幫給他的婚禮祝福--殺氣騰騰。

  各堂堂主的身後,王耀隆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不能說心中完全沒有情緒波動,畢竟王耀隆還是參加這場婚禮。

  他當然明白王耀隆若是真心要祝賀,便不會帶著這麼一群人前來。王耀隆反對他和謝綺的婚事,是幫內盡知的事實。一個心高氣傲的男人絕不會在眾人面前承認錯誤。

  白奇的目光和與他交情頗佳的潮北堂堂主向志安交會了下。真心祝福他的,只有這一人。

  白奇原該滿溢笑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在身邊那位著粉色婚紗的新娘倒抽了一口氣時,他完美無瑕的表情方出現了一絲破綻。

  他擰著眉,側眼望向謝綺。

  她雙眼發直地望著前方,五指用力地捉住他的衣袖。事情不妙,他在心中低喊著。

  是了!這出色非凡的男子唯一掛心之事,是今日新婚的妻子。她當初允婚的條件便是要他脫離運海幫。

  「我不知道他會帶著這麼多人來。」他攬住她的腰,感覺到她的呼吸轉為急促。

  謝綺並沒有回頭看他。完了,她的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的。

  白奇朝好友衛洋平、雷傑瞥去一眼,讓他們兩人過來緩和一下氣氛。不料,這兩位還未上場,謝綺興奮的大眼已經直逼到他的面前:

  「好像教父的場景喔!對嘛,黑社會就是要有這樣的氣魄。」謝綺激動地捉著他的手臂,忙碌的目光忙著檢視黑社會的排場,甚至沒空分神多瞄目瞪口呆的新郎一眼。

  白奇瞪著她裝點精美的臉龐上所散發出的雀躍,俊容的擔心焦慮全數變為凶神惡煞的魔性眼神。她的反應就不能正常一些嗎?

  「你想我能不能穿著婚紗和他們合照?」掛著一隻簡單銀戒的小手,討好地偎入厚實的大掌中搖晃了一下。

  求求你嘛。

  「想都別想。」比寒流更凍冷的低喝聲,足以僵壞閒雜人等。

  謝綺一楞,仰頭卻見一尊生氣的石雕,那兩丸深黑的眼正睥睨著她。

  她眨了兩下今日被染上海藍睫毛膏的長睫毛,揚起那修飾過的晶瑩粉唇,試探地朝丈夫一笑。

  石雕國王的唇動了一下。

  「生氣了?」戳了下他的腰,滿意地看到他臉上的肌肉動了下。

  「是誰要我遠離運海幫?」他說話聲調平靜而緩慢。也許太緩慢了些,所以她清楚地知道他正在生氣。

  「來者是客,你老闆著一張臉,讓我很沒安全感。」她扁著嘴,像個鬧彆扭的孩子一般。

  「沒安全感?你該清楚我的個性。」他皺了眉。

  「你這種冷面模樣反而招蜂引蝶。」她不滿地環視週遭,果不其然看到許多欣賞的目光。

  「你想找人拍照的舉動,才會替你自己惹來大麻煩。」他壓平嘴角不悅的角度,放慢說話的速度。

  「婚禮有點無聊嘛!沒有爆破場景,還拉炮都扯得整齊有致。而我整天都在化妝補妝,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為了禮服漂亮,而不去公證結婚。」謝綺一手握著他的手臂,一手扳過他的臉龐叨叨說完後,忍不住撫平他額間的皺紋:「他不會在這裡大開殺戒的。」

  「你如何知道?」

  「你這裡的傷應該比我還清楚。你當時要離開運海幫時,他的槍曾經瞄準過你。」

  「那一次沒存心殺死你,我不認為他還會再下第二次的殺手。」

  「你的世界裡好人太多。」他只是這樣回答她的問題。王耀隆可以溫和如父,亦可以冷漠如酷吏。

  和王耀隆在一次口角衝突中,他發現自己只是一具任人操縱的木偶。

  借刀殺人更是王耀隆慣用的招式。王子揚不由人控制,便操制別人毀了他。

  「你也不算太壞啊!至少你還發了帖子給了曾經拉他一把的人。」謝綺才說完,立刻感到身邊的他身子猛然一震。


  王耀隆來了!

  謝綺主動地握住白奇的手,緊張雖然只是嘴裡說說罷了,那握緊著他的手也感染了他的不安。

  「沒派人擋在門口?不怕我髒污了你的新婚之日。」王耀隆眼鏡上迎著大燈,鏡面下的眼荏厲地閃在眼中。

  「你是一手栽培我的人。」白奇迎視著他,攬著她換到一處較不顯眼的角落。

  「我栽培的成就還真是驚人,栽培你反咬我一口!」王耀隆沒有看謝綺一眼,女人構不上「人」的地位。

  「這樣的成就夠了。殺戮了這麼多年,我們的財富是踩在別人的血肉而來的。」

  後來,血是濺不到自己的手了,那些陰魂便只出現在夢中。

  「婦人之仁。你是如何壯大運海幫的,不用我告之吧!」王耀隆的眼與白奇對峙而上,沒人先移開視線。

  「您的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蓬華生輝。」謝綺笑盈盈地伸手到王耀隆面前揮了揮,不讓人忽視她的存在。「您今天的氣勢比白奇還像大哥,運海幫還是您收回管理最為妥當。白奇這傢伙無才無德,唯一能勝任的事就是管管小飯店,罵罵我這個老婆。況且,他為了離開運海幫已經挨過你一槍。」她不會忘記自己當初被嚇到魂飛魄散的情形。

  「挨了一槍,只是警告。一級幹部都得自殘半條命才走得出運海幫,他身為幫主,想離開只有一條路。」火炬般的厲眼射向白奇。這些話,他比誰都清楚。

  「我一直想將運海幫轉型,為什麼你不願意接受現有的正常。」白奇攬住她冰涼的細肩,不讓她獨自不安。謝綺在年少失去雙親的痛,讓她較常人更恐懼失去。

  「如果想將它轉型,就不該將它的規模擴大到這種局面。」

  「我讓它壯大,是希望在轉型之際無人可以阻撓我。太多小幫派就是被併吞、被毀滅在這樣的轉變過程中,你應該比我還清楚。」白奇平靜面容下有一顆早已疲累於刀槍劍影的心。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從些利益恩怨中全身而退。獲准入黑幫,或者只要半年、一年。但是位高權重如你,五年都脫身不了!」王耀隆冷硬地說道。

  當初就是對白奇太放心,以為他是要利用漂白黑幫的投資方式來替未來鋪路,沒想到卻讓他扭轉了幫內情勢。情況,必須改變。

  「只要你願意將私下的一父易全都處理乾淨,五年可以是五個月。」

  白奇低眸看著謝綺,給她一個笑容讓她安心。

  他從不相信愛可以改變全世界的理論,他不過是捨不得讓她擔憂。

  「我說過我要配合了嗎?」王耀隆冷哼一聲。

  「你是無賴嗎?」謝綺激動地上前,卻被白奇警告地握住手臂。

  「你若有法子結束運海幫,退幫與否,自然就不是我能力範圍所能控制的。幫都毀了,我要個幫主做什麼!小心啊!你現在是有妻子的人,不再是孤軍奮戰的闖王。」王耀隆的雙眼倏地對上謝綺單純的眼。

  「不許你動她的腦筋。」白奇的表情轉為厲然,氣勢足以讓人不寒而慄。

  「如果你繼續任用筱雅,我答應盡量不讓人動她。」王耀隆撂下一句話。

  白奇微擰著眉,評估著王耀隆話裡的真實性。至少王筱雅畢竟是王耀隆的義女,即便擔任他的秘書多年,除了她傾心於他的事實之外,他突然發現沒人知道那樣溫婉平凡的表情下,藏著多巨大的冰山。

  那回意外在王筱雅收屜中發現一隻小鳥標本後,對她除了冷漠之外更多了一分防備。多年前那鳥是他唯一養過的寵物,他以為它病死在獸醫院了。

  王筱雅是這樣告訴他的。

  「白奇當然會繼續任用筱雅,但是--」謝綺將白奇的默不作聲當成反對,他們欠筱雅一個人情--白奇要離開運海幫時,筱雅曾經替他求情,擋住王耀隆的一槍。

  這個恩情,她不會忘記。

  「你不覺得這對筱雅很殘忍。」若是她,便不會用這種無望的愛來折磨自己。

  「殘不殘忍都是她的選擇。」王耀隆不屑地望著站在宴會廳一隅的王筱雅一眼。

  白奇的視線與謝綺交會一眼。王耀隆唯一在意的人只有王筱雅吧!否則不會替她開口要求這事。

  「除非你死或者我亡,否則你休想從這個位置下來。你坐上幫主之位時,就該有這種覺悟。我不會容許任何人毀了運海幫。還有,叫你的女人收斂一點。她接受雜誌專訪,說什麼你已經在淡出幫派,希望大家瞭解那些不當交易已與你無關。她的鬼話讓一樁衝著你的買賣毀了。小心她的命!」

  王耀隆的臉上沒有任何妥協的空間,沒有笑意的眼睨看著她:

  「好好享受婚禮的歡樂、好好享受你們這一晚的平靜吧!有句老話是怎麼說的--歡樂時光不久長?」

  沉默黑衣人魚貫地背身離去,像一串自傷口中流出來的黑血。

  他輕輕地推開房門,淡淡的茉莉花香於是飄入鼻間。他喜好茉莉的香味,因為那是她的氣息。男子優美的唇形輕輕揚起,外人面前不輕易展露的笑意洋灑在他的臉上。

  他貪戀的目光凝注著她。

  女子仍窩蜷於大床之中嬌憨地睡著。

  管它太陽已從白紗簾間射入多耀眼的光線,管它地上的鬧鐘從床頭櫃掉落到地上時被摔斷了幾根長短針。

  床上的女子,仍然在沉睡。上揚的甜笑模樣代表了她的好夢方憨。紅粉的腮邊倚著圓胖大枕頭,滿足地似乎要喟出笑聲來。

  新婚數月,仍是百看不倦她睡覺時的愉快表情,自己所有惡夢的驅離也是因為有她在懷。

  「起床了。」白奇坐在床邊,伸出右臂將她攬入懷裡,左臂靜靜地垂在一旁。

  「唔。」謝綺的臉龐準確地尋找到熟悉的氣息及方位,欣慰地喟了一聲氣。

  很順手地將她的枕頭遺棄到一邊,然後--

  專心地趴在他的懷裡,睡著。

  寵愛的感覺在白奇心中漫開來,她是他心中的光明。為了能讓她擁有如此平靜的生活,花上再多的心血和王耀隆鬥爭都值得的。

  這回到香港即是打算在運海幫年度會議中,宣佈自己不再參與任何錢的事務,而王耀隆當時並不在場。

  王耀隆在另一項各大幫派的地下密商之中,以白奇之名宣佈運海幫即將成立暗殺集團,而這個暗殺集團的第一項任務已經成功執行。

  所以,自己在離港前夕受到了狙殺,原因正是因為暗殺集團殺了不該殺的人。

  「起床。」他撩起她束成長辮的髮梢,戲弄她軟若孩童的粉腮,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燦爛的笑顏。

  「起床了!」忍不住將唇印上她的額頭,吸取她肌膚上的芳香。

  「好吵--」謝綺孩子氣地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後小手很是精準地環住他的腰。

  才剛夢到老公抱著她,她才不要現在醒來呢!!

  白奇還有好幾天才會從香港回來,她好想他。

  「這個家哪有人比你吵?」白奇戲謔地看著幾乎要縮到他身體裡的嬌俏人影。

  謝綺皺起眉,抓了抓耳朵。這個夢境的音效,滿「立體聲」的嘛!

  白奇低笑出聲,吻住表情永遠比別人豐富數倍的她。

  她嬌吟了一聲,手指懶洋洋地攀上他的頸--好有感覺喔!

  任夢中人的唇舌與自己親密地糾纏,她迷戀地伸手探索著他。連軀體的觸感都好真實,多結實的肩膀哪。

  謝綺漫不經心地睜開眼,原以為夢境的他必然霧濛濛,沒想到卻對上了一雙黑亮的完美眸子。

  「白奇!」她的眼睛乍蹦出光彩。

  他動作迅速地向後一閃,躲過了下巴可能被撞掉的危機,卻躲不過她神速衝來的身子,他修長的身子被她彈撞入床被之間。

  左臂率先著地,白奇深呼了一口氣,卻仍然微笑著,因為她摟著他的頸子又親又摟又叫又笑的。

  他這老婆對食物和他都積極異常。

  「你真的回來了!呵--」嘴巴早已笑得合不起來,眼也笑瞇成一條細縫。

  「你不會以為還有別的男人可以吻你吧!」他警告地咬了下她的鼻尖。她的肌膚冰涼涼地,她甫起床時一向懼冷。順手捲來毯被,將她抱入自己懷裡。

  「才不要其他的男人,我已經吃慣了你這種山珍海味,吃不來清粥小菜了。」謝綺孩子氣地嘟了下嘴,心滿意足地把重心全交到他的身上。把腳尖踢出被褥之後,小手隨意一擱,恰落在他的左臂上。

  他動了下嘴角,卻不像笑,只是不甚自然地將她好動的身子移到自己右側的胸膛。

  「你提早了五天回來,因為想我,對不對?」她不安分的唇沿著他的喉結一路吻向他的胸口。「後悔沒帶我去香港了吧!那裡的東西很美味耶!蛋塔人口即融、烤鵝香脆酥濃、炸雞翅鮮嫩多汁--」

  她愈說愈不情願,乾脆重重咬了他的手臂一口。可惡!

  「你是想我還是想食物啊?」他乍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輕啄著她的眼額鼻唇。

  「飲食男女,我都想嘛!」討好地在他的下顎印下一個吻,伸出小腿勾住他的腰。雙眼間著異樣的光采,嬌媚地、興奮地。

  他不在的時候,有大事發生喔!

  「你很想我,對不對?」她回咬了下他的唇,精靈般的大眼閃著亮光。

  「誰想誰呢?」他瞄著她八爪章魚的纏人姿態,手指有意無意地搔弄著她的頸:「有些反應可是假裝不來的。」

  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她的頸子最敏感,還故意鬧她。甜甜一笑,拉著他的左臂又咬了兩口。很好,沒瘦,不過有點藥味就是。

  他的身子一緊,手掌覆住她的唇。

  「說你想我,否則我就不告訴你前夭發生的一個天大的秘密。」她膩著人說話,撒起嬌來。

  「我何必問,你反正藏不住話。」他逗弄著她。

  「看不起我!我就偏不說--你會後悔的。」咕咕嚷嚷地威脅著,自個卻笑瞇了眼,同時神秘兮兮地捉起他的雙手擱在肚皮上。

  起床向來是她心情最愉快的時刻,更何況見到了她的親親英俊老公!

  呵--笑得太愉快,以致腦部缺氧,她極舒服地打了個呵欠,眼皮也順勢下垂。

  「昨晚又熬夜了?」他的指尖探入她的髮辮間,汲取著她秀髮的芬芳。

  「有一部影集連播三集,我不看完睡不著。」她心虛地吐吐舌尖。

  「你啊!」沒睡飽八個小時之前,這女人的神智向來很難清醒。

  「誰要你不陪我睡。寂寞芳心的空閨難耐,只好看看影集排遣心情嘍!」她要賴著。

  「心情好到買了這麼一大捧花來慶祝。這不會就是你說的大禮物吧!」

  他隨口指著門邊一大把花束說道,誰知她卻抿了下唇,瞪了他一眼,旋即反身用力拔了一根他的頭髮。在他還來不及變臉教訓她之前,又很可人地縮回她的老位置。然後,無辜地眨著眼睛,水汪汪的眼在他臉上瞄了一圈。

  「當然是我的愛慕者送的啊!」她理直氣壯地說道,把他的頭髮繞在手指頭上玩。

  「真的嗎?哪一個愛慕者?」他的問題漫不經心,眉頭卻擰了下。

  「什麼蒸的、煮的?又不是送食物。」她咬了下唇,先心虛地飄開眼光。

  「是--你不認識的。」她在天上的爸媽該回到人間當教育部長--她年紀一大把卻還如此誠實。

  「他在哪送花給你?」命令的語氣浮出薄唇之中。

  「在……在……」開始結巴就是她失敗的第一步,她發誓一定要改掉這個壞毛病。深吸了一口氣--笑。

  「在天橋上。」她笑得挺燦爛。


  「哪裡的天橋?你什麼時候去的?那個人怎麼知道你會出現?」白奇的臉色陡地一變,雙掌扣上她的肩。

  「我怎麼知道,那些路名又不是我取的。」她強詞奪理地說道:「反正我……人家在天橋上看到我,所以……」

  「什麼時候?白天還是晚上?以後不許你收任何陌生人的花束!」左臂傳來的抽痛讓他臉色不佳。

  「白天--晚上--黃昏啦,」她的手心緊張地直冒汗,眼睛也不自然地轉了好幾回。

  「你在說謊。」白奇篤定地說道,扯過還想反駁的她,一口氣將她攬到自己的懷裡。

  他早交代過她身邊的保鑣,這段時間務必要多注意安全。但依照她走路時橫衝直撞、說停就停、出入公共場合就毫無預兆地左轉右彎的壞毛病,任誰都很難當個面面俱到的保鑣。

  他的決定沒錯。她如此單純,不讓她知道自己在香港發生事是最正確的決定。

  「對,我說謊啦!這樣你滿意了吧?」謝綺的臉垮了下來,不客氣地叨叨碎念著:「哪有老公的美貌比老婆還受歡迎的,這不公平!你到香港招蜂引蝶一趟,就有某位花癡總裁送花而來。你可是有婦之夫啊!你下回去香港,我也要去!」

  「不許--」他嚴厲的表情讓她一驚。

  「你凶我!」她哀怨地咬住下唇,以手掩住臉龐,怨婦的姿態學了十成十。

  「你最近容易疲倦,怎捨得帶你出去。」耐著性子哄她,眉頭卻擰了起來--累。

  「是我容易疲倦,人笨又不會說謊,又容易被騙。你在外頭養了十個八個,我都不知情!」她從指縫間看到那一臉疲倦,心悄悄地一擰。

  最近一提到王耀隆,他都是這種表情的

  「想提前回來見你,很多事擠到一塊,所以少睡了些。你知道沒有你在身邊,我很難入睡。」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謝綺委屈地咬著唇,牙齒從唇瓣內咬到唇外,把唇瓣咬成鮮紅。

  「我是個很失敗的妻子。」

  「你不是。」他將她摟入枕間,一夜不曾合眼的青紫眼圈安棲在她的胸前。

  「別人丈夫有個什麼動靜都會瞭若指掌,我就呆呆地讓你蒙在鼓裡。」她輕聲地說道,手指卻已不爭氣地撫入他的發間,找到他頸後最僵硬的一點仔細推拿著。

  白奇舒服地長喟了一聲,眉宇一放鬆,整個人便軟臥在她的懷裡。

  他不開口,足見事情還沒解決。這是結婚以來,她唯一摸清楚的底細。

  他的隱藏面太多,她並不想絞盡腦汁來猜測他的一舉一動。能夠擁有一個人的某部分,的確已經是讓人太滿足的事情。但他的獨斷獨行,讓她覺得沒有被尊重的安全感。他至少可以善盡些告知的義務吧!!

  「我不想讓你擔心。」他揚眸凝睇著她。

  「只知道一點點,讓我擔心更多,要不你就乾脆瞞我到底。可是我如此冰雪聰明啊!你還是老實一點,全告訴我吧!」她的雙瞳閃著決心的光芒。長睫毛幾乎刺到他臉上。

  「你想太多了。」他安撫地捧住她的臉。

  鈐--手機鈐聲讓謝綺嚇地跳起身,不小心又撞了下他的手臂。

  他今天幹嘛老擺出一臉吃壞肚子的表情?

  伸手探入他西裝口袋中,才接起手機,衛洋平的聲音已是劈哩叭啦地狂嚷一通:

  「你的手臂到底要不要緊?怎麼會莫名其妙被人放了記冷槍!要不是翁醫師傳消息給我,我就被你蒙騙到底!我們兄弟一場的交情是紙糊的嗎?」

  手機那方喧嚷一陣,謝綺在這端冷冷地拋下話:

  「感謝你提供了我這個重大資訊。」

  「完了--我打錯電話了!」衛洋平大喊一聲,以破世界紀錄的速度切斷電話。

  謝綺黑白分明的大眼掃向床榻間,凌厲視線射向她那位表情從慵懶加速到防備只需一秒的老公。

  「誰打來的?」白奇警戒地直起身子,看著她驟變的臉色。

  「你近來在香港認識的翁醫師,醫術相當高明吧!」她交插著雙臂,冷笑一聲,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你知道了。」他扯動了下嘴角。

  「我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你連受傷都不願意告訴我!」

  謝綺大吼一聲,用力地扯高他的衣袖。

  左上臂那包紮密實的大片繃帶區,代表了傷勢並不輕。而從潔白的繃帶上滲出斑斑的血跡,讓她忍不住哽咽出聲。

  她忿忿地一咬牙,想也不想地舉起手掌往他的傷口用力一擊。

  「痛死好了!」

  她怔怔地看著繃帶上迅速湧出大量的鮮血。

  「你!」他反手扯起她的手腕,一夜未睡的疲倦及傷口上的劇痛,讓他臉色不佳。

  謝綺倔強地揚起下巴,顫抖的淚眼對上他騖猛的深瞳。

  「這樣你滿意了嗎?」他不全是為了她嗎?

  「不滿意!你流血流到死好了!」惡毒話一說出口,她驚訝地搗住自己的嘴,眼淚終於忍不住滑下臉龐。

  他痛--她會不知道嗎?他臉色蒼白、冷汗直冒哪。

  她側過頭用力將他往後一推,不看他,但衝到桌前,捉了皮包就要往外走。

  「你想做什麼?」

  白奇擋在她的前方一步,用腳狠狠地踢上門板,一把扯過她的皮包往地上一丟。

  「我要離開!直到你學會如何尊重我為止!」把目光集中在他那凶神惡煞的臉上,以提醒自己不可心軟。

  一張仍印著睡痕的嬌顏,氣到臉紅、眼眶紅、鼻子也紅。

  「我們結婚才多久?你就玩這種離家出走的把戲!」他仍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不讓自己失控地大吼出聲。

  「玩把戲?對,我的心眼就是芝麻綠豆大,你可以趕在結婚週年前和我離婚!」

  「離婚這個字眼可以這麼輕易地出口,那我們何必結婚!?」他眉頭一緊,用力扣住她想轉身的肩頭,視線與她交纏,一字一句低吼出聲:「我是騙了你!我難道希望你為我擔心受怕嗎?沒能盡快離開運海幫已經夠糟了。」

  「你沒有資格教訓我!婚姻生活至少知道如何分享!分享,你懂不懂!?」她回吼。

  「你怎能要求一個獨善其身這麼多年的人,在突然間學會分享!我們結婚才多久,我連學習模式都還沒建立,當然是以我的觀念來做事!你是我最想保護的人。我認為不讓你擔心,這樣就是最好的方式。」情緒激動之下,白奇的手指深陷入她的肌膚裡。他忘了控制力道,而她也氣憤地忘了喊痛。

  「什麼是最好的方式,不是應該由我們兩個人共同協議嗎?你和我結婚了--兩個人生的圓即使不是重疊,卻有著交疊的部分。交疊的部分,不就是我們共同分享、討論的空間嗎?」她搖著頭,破碎的句子從口中溢出:「是不是一定要等到你真的出了事,我才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她別開頭咬著牙根,痛苦到臉頰肌肉都僵直了,只為不讓自己嚎啕大哭。

  白奇心疼如絞地捧起她的臉孔:

  「你要我怎麼做?」

  他上前一步,她猛打了個冷顫,看著他手臂上的鮮血,她猛往後退。

  白奇的臉色一沉轉為漠然。他氣憤她這種驚弓之鳥的模樣,卻也惱火她的不體諒。

  「我要一個答案。」她幽幽地說道,小手才放到肚子上,心酸急速湧上心頭。

  「什麼答案?」他忍氣吞聲地說道。

  他不想失去謝綺,也不能失去她,她已經是他生命的代名詞。

  「我要你平平安安,我要和你分享喜怒哀樂,我不要當一個只能陪你傻笑的笨女人。可以嗎?」

  「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麼--我們就該認真地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

  「認真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原來我們之間的信任如此薄弱!」白奇勃然大怒地扣住她的下顎,朝著她大吼出聲。

  他的手臂因為過劇的動作而不斷出血,他卻根本不想理會。

  「你凶我!」謝綺突然淚流滿面地指著他的臉叫嚷:「你居然又凶我!」她就是無法控制情緒嘛!

  她用力地一跺腳,滿腹的委屈都擠了上來。趁著他一臉驚愕時,她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原本還想再踢人,卻被他的大掌扣住雙腕,身子因為外力的制約而重心不穩地打滑了下,整個人撞到了床角。

  「你--謀財害命!」謝綺臉色一變,倏地低頭掀起衣衫,摸著肚皮上的紅痕,眼淚掉了一顆、兩顆……

  很多顆!

  白奇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又怕又懼的表情。她什麼時變成玻璃娃娃了?真被他氣呆了嗎?他歎了口氣,求饒地舉起右手:

  「我改!」是他有錯在先。

  「你不用改!我走!」她揉著紅通通的眼睛,扁嘴側頭不理人。

  順手丟了面紙到他腿上,自己止血。

  「難道要我單膝落地保證嗎?你不原諒我,我就不包紮傷口。」

  「貧血是你家的事,少威脅我!反正你先跪了,我再考慮看看……」抽抽噎噎地打了個嗝,還不忘在淚眼迷濛間丟了一句:「你知道喔--我最討厭愛哭的女人了。」

  「知道!你最勇敢了。」白奇俯身在她頰邊深深地印上一吻,重重地摟著她。

  「你不是要跪嗎?」自己可不是故意讓他抱來抱去的,她不過是哭到沒力氣罷了。

  「電話響了,我去接。」

  他好笑地捏了下她高高嘟起的唇,橫過她身上拿起手機。

  謝綺抓過小抱枕用力壓著他的傷口,他憐愛地在她額上印了一吻。

  「喂,白奇嗎?我家可愛老婆妮妮前天陪謝綺去醫院做了次檢查,謝綺有身孕了,你可得多讓著她一些,我的乾兒子、乾女兒脾氣好不好,就看你怎麼做人了。」衛洋平「啪」地掛上電話。

  白奇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無蹤,他銳利的眼神從她稍圓潤的臉龐觀察到她不甚明顯的肚皮。

  「你剛才說過夫妻之間要坦誠、要分享的,對嗎?」他慢慢地說著話,還附贈了一個微笑,謝綺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當--當然。」她乾笑一聲,不知道為什麼要心虛,但她就是心虛。

  他伸手一臂擋住她的去路,臉龐直接逼近到與她前額貼著前額。

  「你剛才說要讓我看的禮物藏在你身上嗎?」他的呼吸吐在她的鼻尖,咬牙切齒。

  謝綺肩膀一縮,吐了吐舌頭--糟了。

  「你認為自己隱瞞懷孕的事,算坦誠嗎?」

  「我肚子餓。」謝綺火速從地上爬起身,大事不妙。

  「你還敢跑!」不敢將她扯回懷裡,只得打橫抱她,阻止她的妄動。

  「放我下來,小心你的傷口啦!」她大叫一聲。

  「怕我痛就別亂動。我們還有一筆帳要算!」他很快地將她因在枕頭與他的身軀之間。

  「不然你想怎樣!?」她用力鼓起小腹,證明她現在的狀況不宜嚴刑拷打。

  白奇一揚眼--

  「你咬我!!」謝綺尖叫出聲,接著她的唇就被移為它途,沒空發出高分貝的音量。

  待兩人再度相擁著在床上入睡時,白奇一手護著她的肚子,卻怎麼也無法成眠。

  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任何程式都有破解密碼,他這一關的通關密語尤其容易破解。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謝綺就是答案。

  王耀隆尤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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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18:29
第二章

  這樣的場面,賞心悅目。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父親的左側,娃娃般的小個子專心地在沙灘上作畫;比女兒少愛撒嬌一點的妻子偎在丈夫的胸前,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著話,蜜色小腿在陽光下懶洋洋地輕晃著。

  這樣的一家人,是要引人艷羨的。

  如果沒注意到他們的週遭有著數名惡意窺伺的殺手。

  如果沒注意那些隨意閒坐的幾名遊客中,有著幾名號稱亞洲一流保鑣頭銜的人。

  如果沒注意到沙灘那頭一名偽裝不甚高明的警察。


  那麼,這會是一幅完美的親子戲水圖。

  白小曼五歲,遺傳白奇深黑的美麗眼眸及謝綺嬌美的小巧臉蛋及愛撒嬌的習性。

  「爸爸--」白小曼玩累了,拉拉父親的小指頭,趴到他的大腿上軟聲要求著:「綁辮子。」

  白奇將女兒舉高至空中,冷峻的臉部線條在看見女兒興奮的笑臉後,便只展現為人父的慈愛笑意。

  「再高一點!」白小曼的笑容在陽光下閃著亮光。

  白奇笑著將笑到氣喘吁吁的小曼抱到腿上,開始為她攏束著細發。

  「要漂亮。」白小曼一父代。

  「我也要綁。」謝綺不服輸地也湊上一腳,自動自發地把長髮也送到他面前。

  一大一小兩顆人頭,在白奇面前一字排開。

  白奇揉亂妻子的發,在她的抗議聲中,在她的唇上取下一吻:

  「你,不許綁。」她綁起辮子,像個十八歲女孩,他不喜歡兩人相距如此遙遠。

  「臭白奇!」謝綺回頭朝他扮鬼臉吐舌頭,頑皮的手拉下他的幾綹髮絲至前額,讓他的臉也染上幾許童稚之氣。

  「早知道你不讓我剪頭髮,一定有企圖。」他無奈地任她玩弄著發,由著妻子像八爪魚一樣地貼在他背後。

  自從女兒佔據了他胸前小袋鼠的位置之後,她便自動自發地變身為無尾熊。

  如此一來,她和女兒一前一後都可以巴著白奇,多完美的組合啊!

  「我才不要一個五分頭老公。」他的輪廓深,短髮只是更強調他的危險氣質與王者氣勢,更像個吸引人的黑社會老大。

  她總不能詛咒那些將「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女性同胞全都變成近視眼吧!

  女人的目光豈能放過這種絕品!謝綺認真地捧起他的臉孔,嚴肅地看著他:

  「不許減五分頭,除非你不想當我老公。」

  「媽媽,你擠到我了。」白小曼抗議地嘟起嘴,催促地拉著父親的手指頭。

  「我是想擠過來幫你綁頭髮。」她碰碰女兒粉嫩的頰,忍不住手癢就輕捏了一
  把。

  「壞媽媽,小曼要爸爸。」白小曼堅持拉著父親的小指,白奇則笑著接受了女兒的重重一吻。

  「你重男輕女!」謝綺委屈地扁著嘴,看著女兒。

  「媽媽,綁頭髮會痛。」白小曼依舊黏在父親身上,一臉的固執和謝綺如出一轍。

  白奇為女兒攏束著發,修長的手指一如三月微風,輕輕地穿梭在小女兒細柔的髮絲間,柔柔地將女兒的長髮系成兩尾漂亮的髮辮。

  「謝謝爸爸!」白小曼開心地和父親抱了個滿懷,然後也給母親湊過來的臉一個大吻,然後開心地蓋沙堡去也。

  「喂,你究竟要不要帶我和小曼一塊去美國?」

  一見白奇物歸原主,謝綺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兩截式泳衣的白皙小肚子上。

  「你認為你昨晚說的理由成立嗎?」

  「我哪一點說的不好?孩子不能一天沒有父親在身邊,你不能一天沒有我,因為你愛我愛到捨不得離開我。我是體諒你,所以才提出這麼委曲求全的主意耶。」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出差一個星期是常事,你可能偶爾會想念我,但從來也不愛跟。你樂得跟小曼趁機去吃一堆垃圾食物。所以,你編理由的工夫還有待加強。」白奇凝視著她的眼:「你在擔心什麼?」

  她不說話,只是把臉埋到他的頸間。許久,才咕噥地說道:

  「你好忙,和你結婚後你一天比一天忙,小曼出生後,你忙的更是不像話。以前我們幾個死黨還是可以找機會一塊度度假。現在,我就連想抱著你睡覺,也只能賴在書房裡陪你,你究竟在忙什麼?」

  「我冷落你了嗎?」挑起她的下顎,旁若無人地給了她一個深吻,直到她喘不過氣來。

  「你如果冷落了我,早找你算帳了。」攬著他的頸子,仍然在他深情的目光微赧了顏。白奇的眼睛是她無法自拔的毒癮。

  「不能把工作交代給可以信任的人的嗎?」結婚後便辭去了工作,由他寵著、
  保護著,生活有時十全十美到讓她害怕。

  「最近的工作,只有我能執行。」以唇輕觸她的額,並不想讓她知道那些醜惡與秘密。

  「和運海幫有關對不對。我知道王耀隆成立了暗殺部門,那與你無關吧!」她緊張地屏住呼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暗殺部門與我無關。我現在逐漸淡出幫務了,你該知道的。」平靜地說道。

  沒告訴她,王耀隆培訓的暗殺者極為出色,而他當年的冷酷作風,更讓所有人以為暗殺集團是他的得意工作。暗殺部門因之名氣更加響亮。近來莫名消失的人都被冠到他的頭上,他的仇家不增反減。所以,他不斷地在她身邊加強警戒。

  況且,王耀隆不惜成本地讓兄弟們得知毒品及暗殺所能帶來的巨大利益。現在的他,孤立無援。

  「你有事瞞我?」謝綺將他推倒在地,不顧形象地坐在他的腰上。

  「我有什麼事需要瞞你?」他的目光鎖住她的眸。

  「不正面回應就有嫌疑。」她橫眉豎目地逼到他眼前,控訴的手指猛戳著他胸口。

  「你不定期變為多疑的悍婦嗎?」手掌攏在她窈窕依舊的腰間。

  「說不說啊!」她得意洋洋地宣告著,舉起食指在他面前晃動。

  「你想做什麼?」他防備地捉住她的肩。

  「謀殺親夫。」整個人埋向他的胸口,手指飛舞在他的腋下、腰間。

  白奇僵直身子,嘴角抿成一直線。臉龐冷硬。

  「看你能撐多久。」賊溜溜地一笑,頑皮的十指尋找著他最原始的反應。

  「夠了。」白奇臉色一正,身子僵直成一種奇怪姿態。

  忽地,他臉上蹦出笑容。

  「媽媽又贏了。」白小曼在城堡上方插旗子。

  「那可不一定。」

  白奇朝女兒眨了下眼,下一秒,謝綺就被壓平在沙地上,他嘴角仍噙著笑,眼神卻變得深邃。

  「你想做什麼?」她只來得及說上這一句話。


  大浴巾將她捲入他懷裡,旁人但覺他們夫妻正在耳鬢廝磨,卻不知謝綺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的呻吟響徹海灘。

  「你在不安什麼?」忍不住在她氣喘吁吁的雙唇,又取了個吻。

  「我如果知道心裡志忑些什麼,就不會這樣了。」確定一旁掘著土坑的女兒不會聽到兩人的對話,她輕咬了下唇瓣,終究還是老實地把話全面托出:

  「王筱雅說王耀隆也在美國。我不想你和他見面。」誰讓她撒謊的技術拙劣。

  「他是我義父,我不可能避而不見。」

  謝綺懊惱地用手戳著沙子。電視劇都亂演一通,自斷手臂就能脫離黑幫,去!

  「爸爸。」白小曼突然回頭喚道。

  「什麼事?」他傾身擦去女兒臉上的沙土。

  「你是流--流氓壞人嗎?」小手緊拉著父親手指,小臉要求著一個答案。

  白奇的大掌包裹住女兒那嬌小的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女兒已經到了要嚴格定義好人、壞人的年紀了嗎?

  他,善或惡?

  「爸爸現在既不是壞人也不是流氓。」謝綺的手搭上父女倆互握的手,並在白奇嚴肅的頰上印上一吻揶揄著他:「我很難想像你叼著一根菸,身穿寬鬆打摺褲,外罩一件花襯衫,少扣兩顆扣子的模樣。」

  白奇抿了下唇權充是笑,他不自在地輕咬了兩聲,溫柔地將女兒抱在自己胸前:

  「你為什麼問爸爸是不是壞人?」

  「幼稚園小羊班班長的爸爸又當壞人,又當流氓,所以被警察捉走了。」

  小臉似懂非懂地看著大人。

  「誰告訴你這些事?」謝綺問道。老師不該在孩子面前說長論短。

  「我在草叢找小貓時聽到的。老師還說爸爸是老大。老大就是國王嗎?那媽媽是皇后,我是公主嗎?我不喜歡當公主,我想當王子,這樣才能打倒惡龍。」小曼學著母親皺起了眉,嬌軟軟的嗓音抱怨道。

  「公主也可以打倒惡龍救王子啊!有能力的人就可以屠龍。就像大廚師不一定要是男生一樣。」謝綺微笑地壓平女兒深鎖的眉頭,並給予性別教育。

  「我知道!爸爸煮的飯比媽媽好吃!」小女兒興奮地舉一反三。

  白奇緊張的心情因為女兒的話而放鬆,他笑著揉亂謝綺的發,看她一臉的忿忿不平地反駁著:

  「你爸爸做的飯和我也差不到哪裡嘛--」不過一鍋是黑色、一鍋是白色罷了。

  「今天貓咪班的小強拿了巧克力餅乾給我,很好吃耶。我最喜歡吃小強媽媽做的餅乾,一次可以吃五塊喔!」小曼得意地張開五指炫耀,分別接受了父母親的一吻之後,彎身趴日沙灘上找她的鏟子。

  白奇一語不發地望著女兒,皺眉的神情彷若剛經歷過一場戰爭。落寞地垂下視線,微張開的手中劃著一道長長的事業線。

  他驀然握緊雙拳,只希望那些「事業」全都消失殆盡。

  「志安伯伯為什麼不來找我玩了?還有他們家小弟弟呢?」小曼邊挖著沙邊回頭問道。她喜歡志安伯伯,他會用紙折很多漂亮的動物哩!

  「志安伯伯--他--他們家到屏東--呃--」謝綺紅了眼眶,哽咽地說不完話。

  「志安伯伯他們搬到美國了,我們以後再去找他們。」白奇勉強自己給女兒一個微笑,並慶幸女兒很快便回過了頭,否則,他臉上的痛苦,連五歲的小曼都瞞不了啊!

  「王耀隆會遭到報應的。」謝綺用力地抱住白奇,淚水滴落在他的肩上。

  白奇茫然地看著前方,胸口窒悶的感覺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潮北堂的向志安因為和他太接近,而喪命在唐幫的亂槍之下。唐幫和他原也沒有太大的恩怨,只為了王耀隆成立的暗殺集團謀殺了唐幫的副幫主。

  唐幫殺不進他的重重防護,向志安便成了洩忿的對象。

  「如果你不退出運海幫,一切會不會變得比較好?」會不會她才是罪魁禍首。

  「我倦了這些思恩怨怨,也不想時時刻刻在小曼面前說謊,我們可以是個正常家庭。」他輕吻著她擔心的眼眸,卻未告訴她自己心中的不確定性有多高。

  沒有人相信他已淡出幫內事務,運海幫仍是與他息息相關的一個名詞。

  他的前頭只有一條路--通往運海幫這座牢籠嗎?

  這些年,他私底下為她和小曼經營著為數不小的「乾淨」產業,他多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夠心安理得地站在陽光下。

  鈐--手機的鈐聲打斷了他的冥想。

  「闔家歡樂的感覺不錯吧!」王耀隆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

  「你想怎麼樣?」這場仗,他打得極累。

  謝綺坐直身子,擔心地看著白奇--千萬別再有任何傷亡啊!

  「我想怎麼樣?放火的人倒先喊失火!」王耀隆咬牙切齒地冷笑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白奇漠然地回話,卻讓妻子緊握著他的手。

  「沒想到堂堂的運海幫幫主竟連出賣這種卑鄙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如果要做出出賣的舉動,不會到我女兒五歲時才行動。」把猛獸逼急了,受傷的只會是其他無辜孱弱人。

  「那個警察手中掌握了我們一批弟兄的資料卻是事實。」

  「我做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那個警察手中握有潮北堂的資料卻是事實。幸好他夠貪婪,否則今天就不只是幾場官司可以了結的事,而貪婪的人都該死!」王耀隆陰狠地冷哼了一聲。

  「向志安一死,潮北堂才剛被你隨便找了個名目結束了那些重要幹部,自然會有人心生不滿。」白奇說話速度放慢,聽似不慍不火,只有墨黑的眼眸顯示了他的情況。

  謝綺咬住了唇,知道他正處於極端忿怒的狀況。白奇的自制力一向奇高,說話速度一放慢正是在壓抑心頭火山爆發。

  「死人不可能背叛我。況且我送他們到另一個世界享福。免得活在世上當一群不仁不義的叛徒。你以為我不知道潮北幫老楊和你走得很近嗎?他整批人都向你投誠了。前陣子竟連高利貸的借條都一把撕光。他以為自己投效到什麼孟嘗君門下嗎?他們是黑道人!」只要和白奇有關的人,他全都要嚴密掌控。

  「他們撕掉的借條是一個已經被逼自殺的老人,況且向志安不是已經自掏腰包付清那筆帳了嗎?向志安和我走得近,是因為他和我一樣是孩子的父親。」白奇愕然打住了話,因為察覺自己話中的悲痛。

  有了血淚感情,手中的那柄刀便成了雙面刀,傷人也傷己。

  「我要的不是那筆錢,而是向志安身為黑幫人該有的狠勁。那個老人自殺了,還有個女兒可以還債。孩子的父親?多麼溫情主義的一句話啊!或者我也該提醒你,你好歹該稱呼我一聲義父,不是嗎?」

  「沒有父親會像你一樣設陷阱,讓孩子掉入。」自己希望王耀隆反駁嗎?

  王耀隆曾經是拯救他的上帝。

  「孩子不過是另一個得意助手。」冷笑聲截斷任何希望,卻又夾帶了新的算計:「我忘了,你現在可是把女兒當寶。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可愛,不是嗎?」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動到她。」白奇的目光緊盯著女兒,額上青筋隱隱地浮動著。

  「我關心她的程度不下於你啊。你有空的話不妨問問她最喜歡吃哪種餅乾?」王耀隆的聲音故意停頓而下,旋而神秘地揚起一道危險的餘音:

  「如果我這個爺爺沒猜錯的話,她喜歡小強媽媽的巧克力餅乾,對嗎?在餅乾裡放些東西--挺容易,不是嗎?」

  「你瞧瞧你自己那是什麼表情,怕我在電話裡殺了他嗎?」王耀隆掛下電話,瞪著王筱雅擔心的臉孔。

  「你還孬種地想撿些他的注意來當成寶嗎?他現在對運海幫只有恨。」他不高興地咒罵著。

  「我們的執著是相同的。您放不開他的才能,我心折的亦是他的才能。」王筱雅低頭輕聲地說道。

  「才能?為了那張臉吧!」他知道這女人房間收集了多少關於白奇的資料。

  王耀隆嗤之以鼻地走出大樓,逕自在一旁的小公園內吞雲吐霧著。

  他的野心加上白奇的才能,足夠佔領世界。他此時佔上風,不是因為他的才能與白奇互有增減,而是因為白奇可以威脅的人事太多。

  情愛真有如此大的魅力?主耀隆吐出一口菸,望著始終走在他身後的王筱雅。

  王筱雅的母親當年比她美艷十倍不止,不過精神狀始終耗弱,最終是用刀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收養了當時三歲的王筱雅,權充是那女人當他情婦的報償吧!當然,最重要的是王筱雅不知道她母親被逼為情婦的那些過去,她只知道當他有難時,她可以用她的命來擋。

  「你去死吧!」

  陡地,一個深色人影手執尖刀往王耀隆的方向直撲而來。

  王耀隆挑起居,身子甚至還未向後挪動,訓練有素的保鑣早已制服了行兇的男人,而王筱雅也早已擋在他的前方。

  有錢有權人物的命很難瘁死!

  王耀隆彈了彈菸灰,一揚下巴讓保鑣捉起行兇者的臉龐。

  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年輕男人瘦削的臉上有一雙亮邃而帶著恨意的眼。

  「你是子揚的的朋友。」王筱雅對著那張她曾經在許久前見過數日的臉龐。

  原來如此!

  王耀隆不屑地撇了下嘴角。這男子和白奇的俊美頗神似,恰是王子揚喜歡的類型。

  「我是向治安的弟弟,我知道是你殺了他!」向志平奮不顧身地想起身攻擊,卻被保鑣的腳強壓地上。

  王筱雅不安地想上前,只因那雙神似白奇的眼。

  「單槍匹馬來報仇,你當我是路邊的野狗,這麼輕輕鬆鬆就讓你斃了命。」王耀隆神秘地一笑,勾勾手指讓保鑣們壓著他站到自己面前。「嘖嘖--依你這副模樣看來,日子顯然過得不好。如果子揚在的話,情況會不會好一些嗎?我記得子揚對他的愛人都是百般呵護的。看在你曾經是子揚的人的面子上,我就指引你一條明路吧!你有沒有興趣找出真正的兇手,替你的兄長報仇呢?」

  「我哥哥是你害死的!」向志平對著他大吼著。

  「白奇正是要所有的人這麼以為。你不知道白奇正在簡化幫內的制度吧!他不要任何心慈手軟的人待在幫內。我們邊吃飯邊聊聊吧……」王耀隆露出一個長者的關愛笑容,將向志平帶到身邊。

  王筱雅倒抽了一口氣,怔怔地看著男子的忿怒臉容被煽動成復仇的烈焰。

  「很久沒看過這麼差勁的殺手了。都怪電影教壞人,每個人都以為喊上一句:

  『去死吧!』再從暗處跑出來就可以殺死人了?」衛洋平向上丟了顆開心果,一派悠閒地用嘴巴接住。

  「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向志安的事與你無關,不是嗎?」雷傑修飾完美的衣著因為匆匆趕至而稍有凌亂。

  「想離開運海幫所得到的不幸下場都與我有關。」白奇的眼光移著那個被擊昏在角落的纖弱男子。

  「你不會想給他一張獎狀,再和他握手言歡大罵王耀隆吧!」衛洋平翻著白眼。

  白奇專注地打量著男子,一語不發。

  「運海幫又犯案了,這回惹出的是集團械鬥。王耀隆那傢伙擺明要你脫離不了關係,你有什麼打算?」雷傑問道,剛為小曼辦妥轉學手續的他,還在心疼小丫頭一臉的淚痕。

  「你每反擊一次,王耀隆的手段就極端一次,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怎麼沒找人把我幹掉,再立一個新人?」衛洋平一攤手,做了個不解的表情。

  「他已經六十多歲了,不可能再花個十幾年的時間去栽培一個人。他放不下手邊的權勢,只能用盡手段逼我再度回籠。」白奇簡單地回答著。

  「年紀這麼大了,還不懂得韜光養晦。唉,真想幫他換個腦子。」

  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地仰頭飲盡杯中的酒。

  酒一入喉,白奇的眼光乍然膠著在地上那個緩緩睜開眼的男人臉上。

  「原本要交給警方的南區毒品地區,還要進行嗎?」雷傑間白奇。

  「繼續進行。」

  目前正陸續進行數項擾亂運海幫的動作,他要王耀隆的注意力被分散。

  該換方式攻擊了。同樣的戲碼與主角,玩不出新把戲哪!王耀隆愈不留情,他就愈不會再是往日那個在攻擊對手之前,必先光明正大威赫告之對手最終目的的白奇了。

  「翁醫師不是應聘到台灣一年嗎?」白奇突然問道。

  「沒錯。下星期會到吧!那傢伙的那把刀啊,把牛整成馬都沒問題。」衛洋平豪爽的臉上才揚起佩服神色,立刻不解地地看著白奇的笑容:「幹麼衝著我笑?你該不會因為我比你高而妒恨在心,想要翁醫師把我的腳鋸短三公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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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18:52
第三章

  有個男人在追她!有個名利雙收的富有男子在追求她這個有五歲女兒的媽!男子名叫黑凡!

  謝綺舉高手中的八卦雜誌,瞠大了眼也只在雜誌一隅看見一個和白奇相似的背影。

  黑凡?取這個怪名字,就是為了和白奇作對吧!

  謝綺不以為然地扮了個鬼臉,不過就是個模仿白奇的有錢瘋子嘛!

  白奇涉足的行業--飯店、娛樂業,吃飽撐著的黑凡先生全都要插上一腳就是了。

  白奇、黑凡--同性相斥?

  八卦雜誌寫著這麼一段標題,並且慎重其事地將白奇名下的飯店、影劇及黑幾所擁有的產業逐一比較。結論是:

  相似度百分之八十!

  那百分之二十的不同,在於白奇有個五歲的女兒白小曼和妻子謝綺,而黑凡沒有。

  不過,黑凡正在追白奇的妻子,也就是她謝綺本人。顯然正努力縮短這百分之二十的差距。

  不過,既然雜誌都報導出來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舊聞」了。

  那個神經有問題的黑凡,從半年前就開始送花不斷。

  「還是我們家白奇厲害。」謝綺得意洋洋地看著白奇遠超過黑凡的資產。

  會不會黑凡喜歡的是白奇?謝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如果有機會看到黑凡,一定要對他詢問一番。

  聽說幾個月前在九華飯店的一場記者會中,不少人對曇花一現的黑凡大為驚艷,直說他是白奇的翻版。雷傑則輕描淡寫地說那人只出現三分鐘,他沒看清楚。

  她隨手翻著雜誌,近乎挑剔地看著自己偎著白奇,笑得傻氣的照片 傻呼呼哩!

  不過,白奇也笑得像個戀愛中的男人--呵。

  白奇的笑只屬於她。她才驕傲地這麼想道,卻隨即垮下了眉。

  「她的」白奇,近來似乎總在隱瞞她什麼?

  他忙,她卻不再知道他忙的是哪方面的事。他夜裡常埋首在書房,雖然總是要把她連人帶毯子地抱到他的書桌旁邊,看著她入睡;雖然她在沉睡之間被驚醒,或被他狂烈地擁抱,或被他長長久久的深情凝視。自從白小曼被王耀隆點名威脅後,他們一直是避孕的。但是,他近來卻總是熱情地忘了這點而只顧著與她纏綿--

  這樣狂熱的愛戀卻讓她不安。

  一回眸,他總在看她,用一種悲傷、甚至不捨的表情。彷若他即將要離開她一樣。

  心一揪,她用力甩了甩頭,討厭這種預感。

  一定是肚子餓了,才會胡思亂想。

  她伸手捉起旁邊的餅乾盒,空的,皺了皺鼻子,不死心地拉開抽屜,又是空的。

  咕嚕--她搗著自己的肚子。

  自己煮的實驗性質午餐,實在是引不起她的食慾。那薄薄的無油魚,還有那幾片看起來比病人還像病人的乾扁蔬菜,她寧願啃餅乾,也不要屈就那種食物。

  好想吃奶油焗白菜,好想吃肉質結實的糖醋排骨,好想吃熱騰騰的夏威夷披薩……所有她煮不出來的,她都想吃。

  她嚥了口口水,恨不得把滿腦子的食物全都化成幻想。

  如果現在是住院就好了。

  三個月前,她被一台摩托車撞倒,整整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

  吃香又喝辣,全醫院最快樂的病患就是她了。

  不過,真要重新上演一日撞車戲碼,她也不要。

  謝綺想起摩托車朝她筆直撞來的情況,猛打了個冷顫,背脊冒出一身冷汗。

  她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地楞在斑馬線上,以為自己像卡通人物一樣被撞裂成兩半。

  事後回想,她記得自己是左右張望沒有來車,才穿越馬路的,那機車卻像幽靈似的突然現身,奪命似的飛奔而過。

  有人想謀殺她!

  啊--謝綺突然恍然大悟地對著自己猛點頭。

  白奇最近一定是忙著要找出王耀隆對她下手的證據。

  只是,結婚六年,王耀隆才對她動殺機,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不過,六年前警方沒有對運海幫查緝動作頻頻就是了。白奇和王耀隆之間已到達了水火不融的地步。

  謝綺啪地一聲壓住自己猛跳的右眼皮。

  她討厭這種不安寧的感覺,竟覺得有張黑色大網正逐步在她的生活中撒開。

  真糟糕!她居然因為不習慣老公愈來愈愛她而在胡思亂想。

  咕嚕。她用力地拍了兩下肚子。

  「肚子餓了?」


  謝綺猛然回過神,白奇正站在她的面前。

  「你什麼時候進門的?」她奮力地向前一跳。

  「痛!!」

  膝蓋撞到了沙發上木質扶手,眼淚撲地掉了一顆。

  「你做什麼?」白奇一個快步上前就扶穩她發抖的身子。

  「人家想抱你啊,」她的十指緊緊地捉住他胸前的衣服,怎麼也不放手。

  「最近怎麼這麼愛撒嬌?」白奇用下顎頂住她的頭頂,寵愛地磨蹭了兩下。

  「抱我!」她眼巴巴地睜著大眼看人。

  白奇咬了下她的鼻尖,將她摟入沙發中抱了個滿懷。

  「撞我的人確定是王耀隆派來的嗎?」她仰頭看他,但見他的臉龐閃過煩憂。

  「目標是你沒錯。」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倒嚴肅地望著她說道:「你走路的習慣要改,否則我再如何加強你身邊的保護,意外還是防不勝防。」

  謝綺委屈地扁了嘴,強壓住心裡的委屈。如果不是他的身份特殊,自己即使在天橋上跳大腿舞都會天天平安的。誰讓她愛上他!

  「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在他身邊蜷成小蝦米狀,手指不自覺地握著他的手臂。

  「沒事的。」白奇讓她的臉頰貼到自己胸口,沒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她還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痛嗎?

  謝綺坐直身子,捉住他的衣領盯緊他的眼。

  「沒事才怪。」白奇正特意不讓臉上顯示出任何心思。他從不介意在她面前展露喜怒哀樂的,除非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謝綺猛然打了冷顫,他的大掌緊緊地握住她的雙臂,然則他的手沒有為她帶來任何溫暖,他忘了他的體溫向來是偏低哪。

  「你最堅強了,對不對?就算有事,你也要為小曼撐下來。」俊美的臉龐沒有任何嘻笑之意,正經而悲傷的神態竟像瀕臨死亡前交代後事的人。

  「閉嘴!」她大力地用手蓋住他的嘴,又忙著蓋住他的眼睛。

  他深邃的眼愈深沉愈燦亮,她竟覺得他的眼泛著水光!

  謝綺咬著下唇,猛然推開他而跳離沙發。

  白奇倏地握住她的手臂,沒讓她跑遠。

  她背對他,無意識地盯著前方那面掛滿了全家合照的牆,心臟乍然被推上一座懸空的雲霄飛車,知道車子隨時都可能往下滑,於是在每一次呼吸間都只能提心吊膽。如果真有所謂的第六感,那她現在正因為這這種虛擬的感受而不安。

  「別一臉的悶悶不樂,你知道我愛看你笑。」白奇起身用雙手輕環著她的腰身,附耳在她耳邊說道:「你不是一直嚷嚷著沒去過日本迪士尼嗎?」

  「我答應過小曼要帶她去的。」小手攀抓起他的手臂,鬱悶不樂地嚙咬著。他在緊張嗎?為什麼肌肉繃的這麼緊?為什麼那貼著自己背身的心跳如此地紊亂?!

  「我們找一天帶小丫頭去吧!」白奇的話成功地抽走她的所有胡思亂想。

  謝綺旋即轉過身抱了他滿懷。

  「真的嗎?什麼時候?」她的眼中閃著期待的星光。

  「等手邊的事一忙完,我立刻就帶你們去。」心疼她馬上黯然而下的臉色,他知道自己臉上的笑容此時也很勉強。

  答應了她退出運海幫之後,他從來就只想給她平靜與世無爭的生活哪。

  「要等很久嗎?」垂頭喪氣外加哀聲歎氣一番。

  「我不知道時間要多長,但是,你一定要有耐心。」

  捧起她的臉龐,他執著的眼神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全嵌入心坎裡一樣。重重吻住她微張的紅唇,讓唇舌的火熱糾纏掩蓋了他的心思,只除了他燃燒她、渴求她更甚以往的熱度,不小心洩露了他狂亂的情緒。

  激情之後,謝綺輕喘著氣,赧紅著臉看著天花板。她從來不知道沙發是這麼挑逗的傢俱。

  「我愛你。」埋首在她泛著粉紅的胸前,他對著她的心口低喃著。

  「我也愛你--唉。」敏感的身子因為他而輕顫著,雙手安撫地輕揉著他的肩背。

  她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他心裡有事!夫妻當久了,她也不想再逼問什麼,想說的話他自然會說。

  「如果我身敗名裂、身無分文了,你還會愛我嗎?」他炯然的眸鎖住她的。

  「那我們正好可以重新開始,逃離王耀隆的魔掌。」她笑容滿面地撥弄他一頭亂髮。難得她家白奇開始說傻話了,當然要好好配合一番。

  只要白奇的才能與個性不變,他永遠會是個奇跡。

  「如果魔王依然要追殺我們呢?」眉宇掙扎地輕蹙著。

  「那就用強大火力殲滅他!不行,我們這種火力不夠的主角,三兩下就被火球砸中了。啊--有法子了!」她笑亮的眸子直貼到他的臉上,興奮地像發現新大陸的英雄。「我們可以裝死。」她真是聰明!瞧她老公一臉被嚇傻的樣子,呵。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如果你裝死不成功而被魔王發現,而魔王問你我是不是也在裝死,你怎麼回答?」老天爺,讓她開竅吧!白奇頸間的脈膊激烈地跳動著。

  他眼中最後一絲希望被她傻眼的模樣燒熄。

  「我不會說謊。」她尷尬地陪笑著。

  「即使關係到我的性命?」唇邊的笑意慢慢斂去,於是他明白有些仗他必須孤軍奮戰。

  「我會努力,但是不敢保證魔王會相信我差勁的說謊技術。你不要一臉絕望的樣子啊!」她巴著他的手臂哇哇大叫著,就要在他臉上看到一點異狀:「至少我可以分散魔王的注意力,為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啊!」

  「讓你去分散魔王的注意力,是唯一的好主意。記住你自己的聰明主意,也記住別讓魔王傷了你。記住!」他沉重地在她的額間印下封緘的一吻,雙唇卻不由自主地漫上她的肌膚……

  「小曼快回來了--」她嬌喘的驚呼被他的唇淹沒,理智瞬間消散地無影無蹤。

  他貪婪地要求著她的每一分注意,也兀自狂妄地在她的身上覆滿他的氣息。

  「記住這一切--」

  不!

  謝綺跌跌撞撞地衝入醫院中,她看不見醫院中紛紛擾擾的人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車到醫院的。

  白奇才剛出門,怎麼可能發生什麼大事!

  「白奇出事了。」希顏在電話中這樣告訴她。

  捉住自己發冷的雙臂,她站在電梯前,卻沒有更多的耐心等待電梯下樓。

  一個轉身,她用盡最大的速度衝向樓梯,連一次呼吸的時間都不敢停頓。氣喘吁吁至少讓她的眼淚沒有時間掉出來。

  她完全沒時間顧及腳下的台階,她只記得要拚命向前,於是腳底踩了個空,雙膝重重地撞向地面,表層皮肉在瞬間被磨去一層。

  她的雙手連忙捉住樓梯扶手,為的只是不讓自己又往下重跌。

  不痛!她咬著牙對自己說道。

  受傷的腳沒有因為一跛而減緩速度,她衝入了希顏告訴她的病房號碼。

  房裡站著雷傑、希顏,還有那位她因為車禍入院時而首次見面的翁醫生。

  病床上,沒見著白奇,只有一床隆起的白布單代表了床上有「人」。

  「白奇呢?」謝綺聽見自己的聲音鎮定地問道。

  「謝綺……」凌希顏蒼白的唇,怎麼也說不出那樣殘忍的事實。

  「白奇怎麼了?他出院了嗎?」謝綺的目光從床上匆匆溜過,最終停留在好友的臉上。希顏為什麼流淚?雷傑為什麼面對著牆壁,連看都不敢看她?

  「白奇死了。」

  謝綺眨了眼,轉頭看著翁醫師面無表情的臉龐。

  「是你在說話嗎?」話,怎麼會是冷的。謝綺猛打了冷顫。

  「白奇死了。」翁醫師扶了下金邊眼鏡,微帶著香港口音的中文如是說道。

  白奇死了--這是哪一國的話,她聽不懂。謝綺猛搖著頭,虛弱地靠在牆上,雙眼失去了眨動的力氣,只能怔怔地看著翁醫師輕薄的唇,以極快的速度流瀉出一串句子。

  「白奇在過醫院馬路時,被車子撞擊,後腦先著地。他送進來時瞳孔已經放大,沒有生命跡象了。」翁醫師的目光望向床上的隆起人形。

  「不可能。他來找你做什麼?」謝綺搖頭,一臉的困惑。

  「他前些時候做了次健康檢查,今天回來看報告。」

  「不可能……」她又搖頭,手指緊捏著自己的裙擺,勉強自己向希顏擠出一個笑容:「只是來拿健康檢查的報告,不可能有什麼事嘛--他呢?躲起來了嗎?」


  希顏哽咽了一聲,緊緊地抱住她。

  「白奇死了。」

  翁醫師仍然是唯一的發言人,他的目光與她交會一眼,淡然地打碎她的所有希望。

  「騙人!我不信!我要看他,」謝綺大吼一聲,猛然打直身子,直勾勾地瞪著人。

  「人就躺在床上,信不信由你。」翁醫師走到床邊,忽地掀起那層覆蓋住白奇的慘白布單。

  謝綺緩緩地走到病床邊,小心翼翼地看向白奇的容顏--他怎麼毫無表情呢?

  「騙人。」手指滑過他緊閉的眼瞼,指尖抓抓他的挺鼻,所有的動作都是她最愛逗弄他的姿態。癡傻傻地望著他俊俏的完美臉龐,她突然摟著他的手臂淺笑出聲。

  「你這種樣子怎麼可能死亡?你只是睡著了,對不對?他睡著了,對嗎?」

  謝綺渴望的大眼望向希顏,凌希顏不忍心地側過頭,把頭埋入雷傑的肩頭。

  「他被射中這裡。」翁醫師執起謝綺的手放到白奇的後腦勺。

  她在尖叫聲抽回手,瞪著手上那殘餘的血漬。方才觸手所及軟黏的血腥感受,讓她驚嚇地想縮到牆壁乾嘔。

  翁醫師沒讓她退開,逕自捉住她的手放到白奇的胸口。

  沒有心跳!

  他?或者是她沒有心跳?

  謝綺的手掌陡地抽跳起來,她推開翁醫師,整個身子直接趴到白奇冰冷的胸前。

  「他騙人,對不對?你怎麼可能比我先走!而且還是一聲不響地離開。你以前闖江湖時,刀槍下都保住了命。你怎麼可能會被暗殺呢?」謝綺輕吻了他冷冷的下顎,低喃的音調如乳燕般輕柔,全身卻不停地顫抖著。

  「誰幫你換上這種衣服?我不喜歡你穿這種冷冷滑滑的布料,看起來多流氓氣啊!我待會就幫你換掉衣服,好嗎?你說話啊!你不會不理我的,對不對?你只是這陣子累了,所以不想說話,對吧?你最會保護自己了,一定不會出事的。而且你

  一點傷都沒有,戲演得真差!」

  小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卻得不到預期的關愛眼神。

  「為什麼不笑!為什麼不說話!你說過絕不讓我再經歷失去,我才和你在一起的啊!你下午出門時,不是還說要帶我和小曼到迪士尼嗎?你從來不對孩子食言的啊!為什麼板著臉不理我!為什麼不起來反駁我!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對我不理不睬--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自言自語的--你知道--」

  謝綺貼近他的耳朵,抱著他的肩,說累了,喊累了,最後只是吐吶著氣息: 「你說過你要改。你答應過凡事都要先和我商量的。」她的手輕拂過他的面容。

  「你在開玩笑,對嗎?」她的指尖停在他沒有呼吸的鼻端。

  他玄黑的眼沒睜開凝視她,他修長的眉沒對她掀動半分,他輕薄的唇沒對她寵愛地說上一句「傻瓜」。

  謝綺呆了、傻了,手掌陡地緊握成拳。她指責著翁醫師,突然發起脾氣: 「幫白奇把衣服換掉!他已經夠冷冰冰了!不要讓他穿這種衣服!」她用力扯著他的衣襟,討厭他穿上這種冷冰冰的衣服。

  「白奇已經沒有感覺了。」

  「他在睡覺。」謝綺瞪著翁醫生,希望把他的嘴縫起來。「白奇,醒來!」她的拳頭捶打上白奇的胸口,認真的力道彈到他的胸口,發出驚人的巨響。

  翁醫師霸道地捉住她的手,硬是將她拖離病床邊。

  「謝綺,夠了!夠了!」凌希顏抱住還想上前的她,兩人的淚水交混在一塊。

  「愛怎麼會傷人呢?愛不是上天給人的最仁慈的禮物嗎?希顏,你告訴我好不好?」謝綺揉著自己的眼睛,卻還是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

  她正在哭吧?雖然那種淒淒切切的哽咽聲、雖然那種痛徹心扉的嚎啕聲,不像她。

  「白奇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靠在希顏的肩頭,喉嚨沙啞地喃喃說道。

  翁醫師拉住白布再度覆蓋住白奇的臉,謝綺陡地發出尖叫!

  身子被拉住,不能阻止白奇的消失,謝綺搗住耳朵,似發了瘋地大吼大叫。

  直到她再也聽不到自己尖叫的聲音,直到她像一株即將凋落的花枯萎倒地……

  謝綺瞪著自己發抖的手,不明白為什麼用盡了全力,那兩隻不爭氣的手掌卻還是在發抖?

  她想--她還在作夢。

  抬頭,茫然地張望著四周。這些人走來走去做什麼?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為什麼非黑即白,她不喜歡這些顏色。

  啊!艷麗的黃色菊花整齊地被插栽於祭壇之上。

  白奇的照片架放在菊花之中,少了笑容的他,看起來陰森森的。

  她討厭這個地方,沉甸甸地讓人喘不過氣來。謝綺拉了下領口,喘不過氣地大口呼吸著。她不想待在這個地方。

  白奇呢?

  她蹙起眉頭與照片中的白奇相望,確定那人不會對她有任何反應後,她推開希顏扶著她的手臂,神情恍惚地朝那具棺材走去。

  「我不喜歡被關在見不著天日的地方,我喜歡曬太陽……」謝綺抬頭,很認真地對希顏說道。

  「我會帶你去的。」凌希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給她所需要的一切安慰。

  「我不用你帶我去,我只是要告訴你白奇也不喜歡被關在見不著天日的地方,他喜歡陪我曬太陽。」

  好奇怪,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好遙遠的地方傳來,輕飄飄地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累了。」謝綺把臉趴在棺材上,疲累地合上眼睛。

  沒有人阻止她的行為,事實上從謝綺趴在棺材上的那一刻起,這處空間內就全部靜止。所有人都不忍心看她,而所有人卻也不忍心不看她,都擔心她哪!

  「他沒有死!」

  謝綺壓著自己的喉嚨,驚懼的眼對上凌希顏。

  「我有說話嗎?」她小聲地問著希顏,卻發現自己被擋在人牆之後。

  雷傑和希顏擋在她的面前,衛洋平則擋住了一個意外之客--

  王耀隆。

  「你想做什麼?」衛洋平不客氣地低喝了一聲。

  今天是白奇火化的日子,他們並未通知任何人,這裡的哀傷只屬於白奇的家人與朋友。

  「打開棺材,叫他出來!別跟我玩裝神弄鬼的這一套。他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王耀隆瘦瞿的手奮力地揮開衛洋平,筆直地往棺木走去。

  謝綺用力地點頭,第一次發現她和王耀隆也有共通點。她想給他一個擁抱呢!

  「讓洋平處理。」謝綺正想上前,卻被希顏按住她的肩。

  謝綺迷惘地看著希顏,喉嚨裡焚燒著一把火焰。這一切全都是假象吧!她現在只願意相信她願意相信的,而她寧願自己神智不清啊。

  謝綺蹲在棺木邊,從希顏身側探出頭,靜靜地看著那兩個外來者。

  王筱雅怯懦地跟在王耀隆身邊,紅腫的雙眼與一臉的憔悴顯而易見。

  「走開!」王耀隆板著一張青黑的臉,急欲甩開衛洋平走到棺木邊。

  「你害他還害的不夠慘嗎?」雷傑與衛洋平制衡住王耀隆身子。

  「我難道希望他死嗎!」

  王耀隆的一聲低喊讓所有人噤住了聲。那一呼聲,太心碎。

  衛洋平握緊拳頭,臉龐隨即側開。明知道王耀隆的心是黑的,還是不忍心看到那樣絕望的臉孔。

  謝綺怔怔地看著王耀隆,她流著淚,流到胸口的那口氣喘不過來。

  她危顫顫地倒抽了一口氣,緊緊揪著自己的胸口。無力地蹲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膝,聽著自己淚水掉落到地上的聲音。

  她用手指撥弄著地上的淚水,眼淚是乾、悲傷會過去,但她對白奇的愛呢?

  謝綺把自己縮得更緊更小,直到衛洋平的妻子夏雅妮蹲坐到她身邊,用外套包裹住她。

  「我要看他。我不相信他死了。」王耀隆固執地要求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白奇的死亡與否,代表運海幫未來方向的變動。

  「讓他看吧!」謝綺把臉埋到外套裡,悶聲說道。

  她聽見身邊棺木被移開的聲音,看到王耀隆的身子一僵……

  白奇這幾天住在醫院的冷凍櫃,她不知道王耀隆看到的白奇容顏是否覆上了薄冰,她只知道室內安靜地連呼吸聲都賺沉重。

  「你想重新開始,是嗎?現在滿意了吧,我被迫要重新洗牌,但是,運海幫則絕不會如你所願而垮台。這是我對你的承諾。」王耀隆的聲音有些激動,王筱雅的臉色卻慘白得讓夏雅妮擔心地多看了幾眼。

  「如果你要說的全是這些讓人不愉快的事,請你離開。」衛洋平鐵青著臉,打斷了他的話。

  「你說過除非死亡,否則白奇無法脫離運海幫--現在呢?」謝綺猝地仰頭看著他,手掌緊握成拳。

  「他已經死了。」王耀隆頭也不回地走向出口,王筱雅則像抹遊魂似地隨之走出。

  謝綺來不及多看他們一眼,整個人已驚跳起身看著白奇的棺木被人抬起。

  「他們要做什麼?」她擋在棺木的前方。

  「白奇說過要火化的。」衛洋平雙手握住她的肩,黑善的眼卻沒有勇氣多看她一眼。男人也會想流淚啊!

  「萬一他的骨灰和別人混在一起怎麼辦?」謝綺焦慮地轉頭尋找著希顏。

  「這座焚化爐是我們捐獻的,第一次使用,不會有人和他共享。」雷傑平靜地替妻子解釋道。

  凌希顏握住謝綺的手,在棺木被送入焚化爐的那一刻,也只能陪著她流淚。

  謝綺,一直到這一天才知道。原來,人燃燒之後就只剩下一個小瓶甕的重量。

  傍晚,她站在染著夕陽的海邊,執起瓶甕中的灰白粉末,一把一把地灑向海中……

  海浪捲走了白奇,新的潮水又來,日子還是要度過。

  她不過是納悶 潮水總是會再來,有些人離開卻為什麼永遠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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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重生之篇-


  她有時想,生命是件再奇怪不過的事。

  人死了,就代表了消失。消失了,就像水蒸氣消失在空中一樣地無聲無息。

  在遠方的朋友,或者一輩子也見不著一面了,但這些人的臉或許在她腦子裡模糊消失,卻很真實地生活在另一個地方。

  死亡,卻不同。

  無論她再如何思念白奇,白奇的音容笑貌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最可怕的是 原以為自己會撐不過這樣的傷心,卻出息外地發現自己已經逐漸地習慣沒有他在的日子。

  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會隨著時間淡化……

  很難述說她此時的心情,不過,白奇精神與她同在這種陳腔濫調的話,卻傳神地表達了她的感覺。

  即使她從夢中驚醒時,偌大的床鋪只有她和女兒。但是,她卻感覺到他在某處注視著她。雖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家中裝設了監視錄影,所以她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還是白奇有什麼事想告訴她?譬如說找到撞死他的兇手?

  「謝綺!」凌希顏拍拍發楞中的她。

  「希顏。」謝綺回過神,嘴唇的幅度經過練習,已經知道如何擺出若無其事的笑。

  「在我面前不需要偽裝快樂。在想什麼?」凌希顏握住她的手,最心疼謝綺那種「我沒事」的笑容。

  「想我應不應該替白奇找出兇手?」謝綺靠著她而坐,下意識地習慣有人的體溫陪在身邊。

  「我以為你……」凌希顏攬著她的細瘦肩頭,提醒自己得帶她去吃一頓大餐。

  「以為我放棄了?找出兇手也只是求一個公平,沒有任何罪犯應該逍遙法外的。」謝綺把頭倚著希顏的肩膀,第一百零一次感謝自己有這樣的一個好友。

  「我們從沒放棄過找尋兇手。」這場謀殺太像精巧的預謀,沒有目擊者、沒有任何兇手逃逸的痕跡、甚至白奇的隨扈人員都不曾發現異狀。

  白奇就這麼倒臥在人行道上,死亡。

  白奇這種地位的人受到暗槍狙擊,道上卻沒有太多可以聽信的口耳相傳--又是另一個怪異之處。

  「雖然王耀隆一邊用盡手段要逼白奇回運海幫,卻也一邊讓人保護或監視白奇。我聽白奇說過的。我知道因為運海幫而怨恨自奇的人很多,但是想暗殺白奇是件難上加難的事啊。」謝綺嚥了一口氣,才有法子把話繼續說下去!「他死的太容易了。」

  「你沒懷疑過王耀隆?」

  「如果存心要害死白奇,他在白奇的喪禮上就不該憔悴成那樣。王耀隆不是好人,但他對白奇有期待卻是不爭的事實。」

  「白奇曾經透露過任何線索,讓你對他的死亡產生懷疑嗎?」凌希顏嚴肅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正不正常。我只是在想……我想如果把那些因素全都聚集在一起。白奇其實 也許--」還活著。

  謝綺吶吶地咬著指甲,根本不敢看希顏的表情。

  「他已經不在了。」凌希顏阻止了她的胡思亂想,不想她再沉浸於悲傷中。

  「你也知道我總是難免會胡思亂想嘛!」謝綺吐吐舌頭,用力敲了下自己的頭。「諒白奇也不敢這樣欺騙我。只是,白奇看起來實在很像睡著了。我會恢復的,雖然不確定需要多少時間,但我會沒事的。」

  謝綺舉高雙臂做了個舉重的強壯姿勢,並給了她一個微笑。

  「我們都會習慣的。而你得習慣提醒你自己吃飯,你又掉了幾公斤了。」凌希顏憂心地說道。

  「我最近是速食店常客,過陣子就會胖的不像話。」謝綺突然鄭重其事地拉著她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著。

  「我現在有事想和你商量。」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已有自信、精神些。

  「關於白奇公司的事嗎?」

  「知我者莫若希顏。」微笑地給她一個大擁抱。

  「白奇公司的股份,你打算怎麼處理?」那是一筆極大數目的金錢。

  「我想把白奇名下的股份賣掉。全影、九華現在對我來說,都是揮不去的痛苦回憶。要我忘了白奇,那是自欺欺人。你怎麼可能忘了自己的心在哪裡?」謝綺撫摸著自己的結婚戒指,唇邊泛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我現在要試著展開自己的新生活,我還有好幾十年的路要走,而小曼還需要我這個媽媽身兼父職呢!」

  「我會讓雷傑幫你注意一下可能的買主。」因為小曼,謝綺比任何人都堅強啊。

  「只要是正派買主都好。還有,我想為小曼保留下一小部分的股票,等她長大後讓她知道爸爸曾經是個什麼樣的經營奇才。」

  「你呢?接下來想做什麼?」把一杯補湯放到謝綺手中,讓她邊說話邊補充營養。

  「開間租書店。那可是我童年夢想的延伸。我以為本人開的店雖無新意,至少本人還有幾分美色和名氣當成號召吧!」謝綺很認真地說。

  「可是--」

  「可是。本人唯一會的,就是坐在門口看書。我一來對進書管道、消費族群沒概念,二來離開那些小說漫畫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這樣的人怎麼開店呢?」謝綺朝她眨眨眼,做出一臉驚慌的表情。

  「沒錯。」欣慰地笑出聲了,謝綺開始會自嘲又是另一件好的開始。

  「因為我什麼都不懂,所以我會有很多事要學,那足夠忙得我昏天暗地了。還有,就算我對市場再不熟悉,我至少有些錢可以揮霍一陣子,直到我的店撐過創業期。」謝綺咧嘴一笑,扮了個鬼臉:「有錢實在不錯喔!」

  「那就是你想要的。忙到沒時間去思考?」

  「那是我目前想要的。」

  兩個好友對望,凌希顏拍拍她的肩,謝綺則回以一個擁抱。

  「想做就去做吧!不過,答應我千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要求你擺在家裡、戴在身上的安全措施都得依實去做,不得跟我打馬虎眼。在我們還弄不清殺害白奇兇手的真正目的之前,你千萬不能有任何疏忽。小曼只剩你這個媽媽了。」

  「遵命。」謝綺舉手行了一下軍禮。

  「現在,把湯喝完,去休息。」雷傑取來了輕量的安眠藥劑讓她放在湯裡教謝綺服下。謝綺的黑眼圈只代表一件事,不會失眠的她已經太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覺了。

  「好。」謝綺二話不說地把保溫壺裡的補湯全都灌到肚子裡。

  「喝的一滴不剩,肚子也鼓起來了。滿意嗎?」謝綺拍了兩下肚子,打了個呵欠。

  「刷牙,然後上床睡覺。」推著她走到臥室。

  「我終於知道奏凱為什麼規矩良好了,有你這樣一個模範媽媽啊!」謝綺依言做完了所有事,頭一沾到枕頭就瞇上了眼。

  「晚安。」隱約知道希顏為她蓋了被,並輕輕關上了門。

  意識昏沉間,謝綺想著--她終於感到累了,因為她已經開始遺忘悲傷了嗎?


  但是,她不要遺忘白奇啊!

  睡夢之間,她感覺自己聞到了白奇身上微涼的氣息。

  笨謝綺啊,她怎麼沒有想過白奇或許會入夢來找她。

  夢裡相見啊!她以後一定要天天努力睡覺。她甜甜地一笑,把瞼頰埋入枕頭間。

  夢裡,有白奇的手撫著她的臉;夢裡,有白奇的吻輕印在額上。

  她努力地想撐開眼皮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卻無能為力。她又流淚了嗎?不然臉頰因何濕潤呢?

  我會回來的!等我。我會回來的--要認得我。我會回來的--要原諒我。

  夢裡,她聽見他這樣告訴自己。

  呵!

  總沒見過哪一家租書店開幕時有這麼多風雲人物聚集吧!

  謝綺穿著牛仔褲笑不攏嘴地站在電腦前為新會員辦理入會手續。

  「哎呀,怎麼沒有人穿小禮服出現?不然至少穿套舞龍舞獅裝來慶賀一下嘛。」謝綺嘲笑著衛洋平和雷傑兩個男人的嚴肅表情。

  「來,順便交個幾千塊入會吧!」手心朝上,現賺兩千大元。

  「人手夠嗎?」雷傑打量著店內外的監視系統。比照雷氏集團而建,應該夠完善。

  「我不介意你們兩位來當我的工讀生。一位集團總裁老闆、一個餐飲界的白馬王子,我這間小店很快就能上報了。」謝綺認真地回答說道,不忘偷吃著衛洋平為她帶來的美味壽司。

  「媽媽,老師說你忘了填公司電話。」被夏雅妮接到店裡的小曼,興奮地衝到母親身邊。店裡有好多圖畫書喔!

  衛洋平順手接過小曼手上的聯絡簿填寫,眼珠子卻差點掉出眼眶。

  「文化事業負責人--謝綺,你打腫臉充胖子啊!租書店幹嘛說的這麼富麗堂皇?」衛洋平嘖嘖稱奇起來,順手用原子筆敲了下謝綺得意洋洋的腦袋。

  「我哪裡寫錯了。我又沒說謊,我可是這間書店唯一的股東大老闆耶!」

  謝綺邊忙著插腰興師問罪,又要忙著給了新進門客人一臉燦爛的笑臉。臉色轉變之快,讓一群租書的高中生低笑出聲。

  「是--你說的都對。」衛洋平故意害怕地一聳肩,拉過一旁看八卦雜誌看的開心的妻子夏雅妮入懷。

  「請不要站在我的地盤上對我不敬。還有啊!麻煩兩位名男大力宣傳我這間小店。記者報導也不用太多,像剛才那樣一次來個三、五個就可以了。你們要知道啊,在沒有任何庇蔭的狀況下,這是咱家小店最快出名的方法。」謝綺一雙靈動的眸閃閃發亮,總算是恢復了往日的生氣。

  「他在諷刺你。」衛洋平轉而譏笑雷傑銜著金湯匙出生的背景。

  「我反正不是靠我的身材與那張牲畜無害的臉,上電視大賺女人及主婦的錢。」雷傑挑眉反諷了一句。

  「什麼牲畜無害,開餐廳的人全是牲畜的大敵。嘖--真為難了你的員工,居然有你這種總裁!」衛洋平倚著桌子,輕鬆地和雷傑打趣著。

  好像回復到三劍客的年輕時期。謝綺的心臟一擰,為客人辦借書的動作隨之停止。

  「黑凡還沒放棄嗎?」夏雅妮一看見謝綺發楞的臉,馬上指著滿排的花籃問道。

  花籃上「黑凡」二字龐大到讓人無法忽視,此人的財大氣粗足見一斑。

  「大概要等到我把花丟回黑凡臉上時,他才會放棄。」謝綺回過神來,不置可否地說道。決定開店前,在小曼和奏凱的要求下,她參加了雷傑家的一場宴會,一場據說黑凡會出席的晚宴。不過,黑凡沒到。她也就再也沒興致去追究這人是方是圓了。

  「黑凡過幾天會在九華酒店辦一場宴會,你會來嗎?」雷傑這樣問道,凌希顏則不解地看著丈夫臉上的試探。

  白奇才過世多久,就要謝綺走向新感情?

  「現在沒心情看到一個東施效顰的人。」謝綺扮了個鬼臉,走出櫃檯四處和店內的人打招呼。

  談笑之間,謝綺幾度不安地左右張望著,為什麼總覺得身後有人注視著自己?

  都是白奇害的!他以前總會趁著她不注意時接近她,帶給她一次次的驚喜。他的存在感太強,所以,他一走,她連第六感都失靈。

  「你來做什麼?」雷傑冷冷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謝綺一回頭,看見王筱雅怯怯地站在門口。

  「我--我是來探望謝綺的。」王筱雅怯怯地對她一笑。

  「我們不認為你的出現會讓誰心情愉快。」夏雅妮心直口快地說道。

  在白奇的死,八成與運海幫脫不了關係時,沒有人想對這個女人微笑相向。

  「進入運海幫也是白奇所選擇的啊!」被所有人排斥的視線刺傷,王筱雅急忙忙地解釋著:「他如果沒有進入運海幫,沒有成立全影,他或者不會與你相遇。」

  「是,我該為此感謝王耀隆?叩拜運海幫嗎?你究竟想做什麼?」謝綺防衛地在胸前交插著雙臂,漠然地看著王筱雅。

  「我們私下談談,好嗎?」王筱雅緊張地移動著身軀。

  「沒什麼好談的。」衛洋平魁梧的身量站到王筱雅面前,擺明了送客姿態。

  謝綺向夏雅妮使了個眼色,讓她阻止衛洋平。自己和王筱雅無恩怨,聽聽她說話不會少一塊肉。

  「有什麼話快說吧。」謝綺走到騎樓的一隅,轉身看著她的不安。

  「我想請你去看看乾爹,他最近的精神並不好。」

  「恕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他貴體欠安,對社會治安反而是一大助益。而他復原與否又關我什麼事!如果他早允許白奇退出運海幫,也許這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白奇還會在我身邊。」並不想發火,氣憤的話卻還是說的鏗鏘有力、咬牙切齒、臉頰繃緊。

  白奇的死,她無法不去歸咎於他人。沒人該枉死,何況是她的白奇!

  「那是意外!」王筱雅急忙忙地拉住她的手臂。

  「和我的車禍相同!那是一場找不到兇手的意外。」謝綺懷疑地觀察著她激動的表情,等待著她的解釋。能從王筱雅口中套出任何情報嗎?

  「乾爹絕對沒有暗殺白奇!謀害你們的不是同一人!」王筱雅才激動地說完,立刻閉嘴了唇,驚恐地後退了一步。她說了什麼!

  「你知道是誰害死白奇!」謝綺雙眼咄咄逼人,手掌更是緊捉住王筱雅,沒讓她有逃離的機會。

  「我如果知道兇手,怎麼可能不告訴你!我們仍在追查兇手,但是關於兇手的線索就好像憑空消失一樣。我也想替他報仇啊!」王筱雅的淚水奪眶而出。

  謝綺失望地鬆開手,洩氣地垂下肩。又失去線索了。

  「對不起,乾爹派人傷害了你。」

  「我當時已經從白奇的反應知道了。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當時有兩位檢察官得到幫內賄賂官員的一批機密資料,乾爹認為是白奇搞的鬼。他對這種吃裡扒外的行為氣到極點,所以才會想對你出手來警告白奇。他知道你對白奇的重要,不敢要了你的命,只是要嚇嚇你而已。」王筱雅掏出手帕擦去淚水,哽咽地解釋著。

  「嚇我或殺我也好,現在的結局並不會改變。」

  謝綺歎了口氣,怎麼也無法對王筱雅發脾氣。白奇的死,她還能正大光明的悲傷。但深愛著白奇的王筱雅有什麼立場在公開場合哭泣?

  「你想告訴我的事說完了?」不想再被誰推回悲傷的沼澤裡。

  「還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件,我想追查黑凡是否為害死白奇的兇手。」王筱雅定定地看著謝綺。

  謝綺倒吸了一口氣,滿眼滿臉的不能置信。

  「黑凡他和白奇無恩無仇啊!」激動的語氣實則有著更多的匪夷所思。

  「一山不容二虎,黑凡出道時就以白奇為假想敵。想除之而後大快也是意料中事。你也許不知道吧,白奇一死,黑凡馬上開始大肆收購九華酒店的股權。」王筱雅說話時不諒解的神情彷若國家的領土已被敵軍入侵,而國家的君王卻全然不解一般。

  「不可能,那太喪心病狂。」太荒謬了!

  「如何不可能,注意一個人許久,結局不是愛他萬分,就是恨之入骨。」

  謝綺看著她,不自覺地嚙咬著唇,第一次想將「文靜」之外的形容詞加諸在王筱雅的身上。她怎麼能這麼冷靜地推斷出一個接近於電影驚悚片的情節?

  「你為什麼對黑凡的事如此清楚?」

  「在白奇過世之前,乾爹已經和黑凡以秘密的方式接觸過。黑凡是個足可媲美白奇的洗錢高手,能為運海幫帶入更多利益。而在確定白奇真的死亡了之後,乾爹更積極地和黑凡聯絡,想將他領入運海幫。」

  謝綺捏緊拳頭,胸口被重重敲擊了下。

  「領黑凡入運海幫!王耀隆明明知道黑凡可能是殺害白奇的兇手啊!」失控地大叫出聲,纖美臉龐泛上深深的怨恨。

  「在乾爹眼中,利益高於一切。」王筱雅黯然低下頭。她能改變什麼呢?

  「如果利益高於一切,王耀隆又如何要假惺惺地追查黑凡是不是兇手?」

  「一旦證實黑凡是兇手,那他就不得不為運海幫賣命。」

  「夠了!我不要聽了!」謝綺搗住自己的耳朵,憾然地搖頭拒絕:「這些江湖恩怨、黑幫情仇,早已與我無關!請不要別再破壞我的生活了。」

  第一次,她慶幸白奇離開了運海幫。那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變態世界。

  「對不起,我 我只是想找人說說--」

  「我知道。」謝綺將額頭靠在牆壁上,長長喟出一口氣。她無法把氣發洩在一個為白奇的死而痛苦的女人。

  「乾爹當初聽到白奇死亡的消息,一度還懷疑白奇詐死。」王筱雅一見謝綺又要發火地掄緊拳頭,連忙撇清關係:「我沒有那麼以為啊!你那麼悲痛欲絕,失去一個人的痛苦騙不了人。」

  「你在試探我嗎?」謝綺冷冷地睇視著她。她現在心情其差無比。

  王筱雅不自在地微笑了下,小聲地說道: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提醒你。可能有人不相信白奇已死,所以一直在你的週遭監視你。」

  「監視我!人都燒成一把灰了,他們還想怎麼樣!?」謝綺臉色一變,整個人於是淪入怒焰之中。

  她忿怒地衝到街邊,高分貝地朝著任何有可能躲匿人的地方放聲大喊:

  「監視我有什麼用!!有本事就讓白奇復活啊!!如果監視我可以讓他復活,歡迎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混蛋到我家搭帳篷!」

  氣惱無處發洩,抬腳把一個水桶氣憤地踢到幾公尺外。她已經有好多日子沒有這麼生氣過了。

  「你別激動。」王筱雅緊張地扯著她的手臂,不讓她衝到馬路中央罵人。

  「發生什麼事了?」

  凌希顏和其他三人飛奔到謝綺身邊。

  「有人在監視我。」謝綺瞪著週遭的每一處空間。

  「不可能……」衛洋平警覺地看著週遭,喉嚨像被塞入石頭。

  「可能是那些保護你的人員也說不定,我會讓人多注意的。」雷傑沉重著瞼色打量著附近。

  「你還有事嗎?」衛洋平不客氣地問著王筱雅。這女人一來,就沒好事。

  「你自己多小心一些,我先走了。」王筱雅緊張地點了兩下頭。

  「慢著,你不是還有另一件事要告訴我嗎?」謝綺問道。

  「你……見過黑凡嗎?」王筱雅猛然轉頭,欲言又止地問道。

  謝綺搖頭。

  「前幾天,我和乾爹透過視訊會議見過黑凡一面。」王筱雅打住話,雙眼出人意外地泛出淚光。「……我當時以為白奇復活了。」

  「不可能有人和白奇長得一模一樣,而我也不明白你告訴我這件事的意思是什麼。」謝綺柔聲但堅定地說道。夜晚或者無法阻止自己的妄想,她不要連白天都陷入這種恍惚的狀況。

  「可是白奇和黑凡真的長得一模一樣,連乾爹都開始調查他的背景了。我以為你會想知道--」王筱雅愕然打住了話,因為謝綺別過了頭。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再見。」王筱雅落寞地背身,離去。

  「看吧!我已經能完全接受白奇不在的事實了。」謝綺挑起眉,給大家一個笑容。

  她左手拉著凌希顏,右手握著夏雅妮,走回她為自己建立的新空間。

  她很好,不過腦子裡的疑問讓她當晚失眠罷了。

  黑凡極像白奇、黑凡極像白奇……

  為了成就獨一無二的個體,所以影子必須毀掉主人?可是,雷傑的調查中,從未提到黑凡有任何嫌疑啊!

  她現在只知道--黑凡極像白奇,而她好想好想白奇啊!輾轉反側間,她第一次認真考慮起與黑凡見面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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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19:52
第五章

  「白先生的事,我感到很難過。」

  再難過也沒有我的難過。謝綺勉強勾了一下嘴角,第九十七次後悔自己來參加這場設宴於九華酒店的宴會。

  謝綺挺直身子,在屋內逡巡著黑凡的身影。

  對於白奇的死,她缺乏一種真實感。黑凡神似白奇,不是嗎?只要有一絲希望,即使只是她天馬行空的妄想,她都必須一探究竟,否則她永遠沒法子死心。

  奇怪的倒是雷傑、衛洋平的拚命地鼓吹,那種熱衷的程度好似巴不得她盡快嫁出門一樣。男人就是容易大驚小怪,女人的韌性是很強的。

  「聽說黑凡先生對你有意?三天兩頭就往你那送花。」身上妝點著各色名牌的女人,唯恐別人見不著她卓越的品味。

  「哦?」謝綺懶洋洋地回了一句,這時才盡責地想起自己正在和人說話。

  「你別不好意思了,那花都是從我們花坊送出去的。」言談之間淨是以全省連鎖花店為榮的神氣。

  「我以為你的花店盛產喇叭花。」謝綺笑盈盈地回敬了一句。

  她已不屬於這個圈子了,也不想替誰留面子。

  「原來你喜歡喇叭花啊,我們盡力配合。」臉色微變,卻還要裝出一臉微笑。

  「我不愛喇叭花。麻煩你下回更改一下花的種類好嗎?」謝綺的重心倚向沙發,纖指百般無聊地交握著,銀色婚戒仍是中指上最眩目的裝飾。

  「你喜歡哪一種花?我們自會全力配合。」

  「我偏好劍蘭、白菊那種可以放到牌位前供奉的花束。你也知道白奇剛過世嘛,我相信他若死後有知,一定也會到夢中向你致意的。」

  謝綺朝那張發青的臉一笑,走到長桌前自顧自地吃她的燒賣去也。

  發亮的銀盤上妝點著各色冷盤小菜、熱騰騰的蒸籠由服務生推送出最鮮美的點心。

  當鮮美的燒賣香味在口中散開之際,謝綺微張著唇,輕吐著口中食物的熱氣,腦中卻糊塗了起來。

  九華宴會廳一向以供應精緻的法國點心聞名,怎麼今天全換成了她最愛的東方廣式口味?

  今天供應的廣式點心是她的最愛,可是主辦單位不可能知道--

  她討厭吃法國菜。

  謝綺的目光呆滯在那一道道中式餐盤上。只有白奇知道這全是她最愛吃的東西,由他擔任主辦人的晚宴上,也總是用這些東西來引誘她出門。

  他總說她的嘴毀了宴會廳的歐式風情,她則堅持自己是在捍衛中國五千年的悠久美食傳統。

  她的習以為常,其實是白奇的用心良苦。

  可能嗎?謝綺顫抖的手扶住椅背,濕亮的眼逡視著室內。唯美的光線下,全是她不熟悉的臉孔。

  誰在看她?胸口坪坪地亂跳著,她感到這屋內有道視線一直在追逐著她。以往她出現在任何地方,白奇總是能很快地找出她所在的地方。

  她緊張地咬住下唇,用力到連頰邊的肌肉都在抽搐。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接近神經質,卻忍不住猜想。

  或許,白奇沒有死,那場喪禮只是一場惡夢,否則,為何她現在竟能如此強烈地感受到白奇的氣息。

  她踉蹌地上前一步,較之以前瘦弱的雙肩陡起寒意,慌亂的眸子突然停在角落的一道黑影上。

  黑暗中本該是模糊的黑眸異常灼亮地盯住她,只一秒--那頎長的黑影便迅然消失。

  謝綺倒抽了一口氣,那麼熟悉的身影,她不可能錯認。

  是白奇!

  她猛然往前衝,推開幾名面容驚惶的客人,狂亂地想在「他」再度消失前捉住他。

  跌跌撞撞上前之際,一名賓客的雞尾酒撞撒上她一身的雪白--紅色酒液在裙擺上飛濺成刺目的鮮紅赤痕。

  謝綺楞楞地停停腳步,才望了裙擺上血液紅的漬痕一眼。再抬頭,人群卻擋住了她的視線。

  他呢?!

  「等我--」謝綺急了,手掌不顧他人地胡亂一撥,跌跌撞撞地便又要往闃暗處。

  「謝綺!」雷傑的手扶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盲目地在人群中胡走亂竄。

  謝綺眼睛一亮,激動地捉住他的手扯住雷傑就要往角落走。

  「他在那裡。」

  「誰在那裡?」雷傑大掌穩定住她發抖的肩頭,俊逸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白奇啊!我看到他了,他在那邊!」氣息紊亂的謝綺扯著他的手臂拚命向前,興奮到連心律都不整了。

  雷傑臉色一沉,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只看到漆黑一片。

  「那裡沒人。」雷傑說。

  「他真的在那裡!我看到他的眼睛!」她堅持--雖然她的腦子現在無法思考。

  但她卻清楚地知道--白奇沒死。

  「好可憐,她太想念白奇了。」旁人響起幾聲同情的唏噓。

  「白奇已經死了。」雷傑從牙關中繃出話來,平素總帶著幾分風流的臉龐,而今卻像被人痛打一頓地鐵青,該死的!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看到他了。」謝綺迷惘的眼有著不解,掙扎地想脫開他。

  「你也親眼看到他的骨灰被揚灑到海上了。」雷傑粗聲答道,制住她還想向前竄的身子。

  謝綺垂下頭,兩顆清淚跌出眼眶。

  凌希顏上前握住謝綺的手,責難地看著丈夫。雷傑怎能如此冷漠?白奇過世之後,他和衛洋平的傷心彷若短少了些什麼。難道男人和女人的感情表達方式真的不同嗎?

  「希顏,我真的看到他了。」謝綺緊握著好友的手,小臉上即便有著彩妝的紅,卻依然顯得慘白。

  「他始終在你的腦海裡,不是嗎?思念過度是會傷人的。」

  凌希顏想攬著她到沙發上,但謝綺的臉龐卻一逕癡癡望著那處陰暗角落。

  她以為謝綺已經站起來了,卻忘了「愛」字一旦刻上心扉,便怎麼也揮之不去。

  「你今天早晚都要見到黑凡的。」凌希顏歎了口氣。若非她自己親眼所見,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事。

  「黑凡?」謝綺在口中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好不容易才想起這一號人物是誰。「他和這一切有什麼關係?」謝綺吶吶地問。

  「那邊是休息室的後門,而我想你剛才看見的白奇,就是黑凡。」凌希顏將她的臉龐轉向宴會廳前方的小型舞台,幾名與會貴賓正陸續踏上台階。

  走到最外側的男人半隱身在光影之中,那是一張老天爺以最完美模子所鑄造出

  的完美面容。男人,是人群中難得一見的俊美。

  當男人的面容盡現於燈光之下,現場鴉雀無聲。

  那是白奇的臉。

  謝綺伴著自己如雷的心跳聲,筆直地往舞台前方走去。白奇沒死!

  她在眾口口睽睽之下走到離「他」最近的地方,仰望著他,直到他帶笑的視線緩緩地迎上她的視線。

  四目相對之時,他有禮地一笑。

  謝綺搖晃了下身子,手指捉住舞台的邊緣。她無法移開目光,也無法呼吸。

  從天堂跌到地獄,原來只需要一次微笑的時間。

  她的白奇不會這樣笑,這個男人的笑容太溫和,甚至還有一點緊張。

  白奇在外人面前,總是傲慢、高姿態且從容不迫。

  在陰暗中或者會錯認,在這麼明亮的大庭廣眾之下,她絕不會認錯。

  凌希顏擔心地扶住謝綺的身子,她的卻不鬆手。原是纖細的指節,因為扣緊舞台邊緣而粗脹成死白的色彩。

  「很高興今天有這個機會來到這裡,希望各位還喜歡我精心為各位準備的廣式料理。」他朝著謝綺又是一笑,嘴角微揚的角度或者是彷自白奇吧!

  冒牌貨!白奇才不會在眾人面前微笑地這麼虛偽。謝綺眼不曾眨動過盯緊他的一舉一動。

  她想甩他一巴掌叫他離開,卻又不願意他離開她的視線。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無法見到這張臉了。

  「這種歡聚的時刻,在下僅代表新生集團在此向大家宣佈一件事。九華酒店今日已正式收歸到新生集團的名下。事先在業界保密,是因為希望能給大家一個驚喜。謝謝曾經在過去幫忙過新生集團的朋友們及今日參與盛會的嘉賓們。」

  黑凡舉杯向賓客,換來滿場染著香檳氣泡味的恭喜聲。

  他連白奇的九華酒店都不放過,他是個變態的模仿癖!謝綺咬住自己的手,不讓那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攤倒在地。

  無力的身子重重地倚著舞台,瀰漫著各種香味的空氣讓她痛苦地喘息著。

  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誰?視線一模糊,他像個夢裡的人……

  恍惚間,謝綺彷若聽到希顏抽氣的聲音,或者那是她自己倒抽氣的聲音?

  在身子偏斜到一旁時,凌希顏的身子適時地支撐住她。

  「白奇死了。」失去血色的唇啟口說道,微紫的眼瞼緩緩地閉上。

  「你還好嗎?」凌希顏著急地攬住她的肩,她卻沒出聲回應。

  謝綺的手向下一垂,腦海中關於這場宴會的記憶只持續到她昏倒的前幾秒。

  「黑先生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合作了幾樁案子,至今才讓我們有機會目睹你的盧山真面目。」王耀隆凌厲的視線被唇上客氣的笑容所掩,有些閃爍。

  「王先生客氣了,我們合作空間如此寬廣,未曾先行拜訪是黑某的不是。你老有大量,多多包含。」黑凡淡然一笑,聲音有些低啞。

  兩位男人寒暄性地握著手,王耀隆的笑有著猜疑。這人不是白奇,卻有著一張白奇的臉,如何能不防備!而黑凡卻笑得一派輕鬆自在,他甚至把目光感興趣地盯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王筱雅。

  「這位必定是經常代你處理事務的王小姐。」黑凡執起王筱雅的手輕吻著,黝黑的眼鎖住她的臉。

  王筱雅臉一紅,目光竟不可自拔地停駐在他的臉上。多像哪!

  「我以為兩位應該是很熟悉我的樣子才是,視訊會議中已見過一回。且我和已故的白先生長得如此相像,不是嗎?」黑凡笑望著她的反應,輕捏了下她的手掌。

  「你和白奇長得一模一樣。」王筱雅沒有力氣抽回自己的手,紅著臉囁嚅地說道。

  「相像到把他老婆給嚇昏了過去。」王耀隆看了一眼那雙交握的手,眼中閃過沉思。

  「是失望地昏了過去吧!謝小姐原本以為我是白奇。若不是全家久居於南非,我當真以為白奇和我有某種血緣關係。這是我父母。」

  黑凡笑容滿面地從口袋裡掏出皮夾,拿出一張全家福照片。

  「黑先生這麼珍愛家人,想必已有了妻室。」最佳的合作方式向來是婚姻。

  「如果有了妻室,當初便不會熱烈追求謝綺。」黑凡直截了當地說道,有些失望地看著王筱雅縮回了手。

  「衝著這一點我就該和你劃清界線。那個女人是個破壞高手。」

  「送謝小姐花束,不過是圖個一時新鮮。所有人不都說我像她已故的先生嗎?而她也不過就是個可愛的小女人,王先生何需如此介意。」黑凡不在乎地聳聳肩,俊美的面容有些玩世不恭。

  「那個你口中所謂的小女人,能夠輕易地把白奇玩弄在手掌之中,白奇甚且為了她處處與運海幫作對。」

  「王先生足智多謀,不會連一個你栽培出來的小子都應付不了吧!況且,這個與你作對的白奇,已經丟了命,哪還有這麼多憎恨?」黑凡說道。

  「一個被背叛的人絕不會遺忘那種恨,而不合我意的人全都該死,從不例外。」王耀隆從牙齒間閃出的笑意有些陰森,也帶著幾分警告。

  王筱雅的臉色頓時發白。她不喜歡乾爹口中的暗示。

  「王子揚和白奇兩位運海幫主力都死於非命,看來他們全都不合你的意嘍。」黑凡看著王筱雅緊張而想解釋的臉,他輕鬆地一笑:「別緊張,我當然是開玩笑的。」

  「你對我們內部很清楚嘛。」王耀隆防備地看著這張曾經背叛過自己的「臉」。

  「你也調查過我,這樣才公平。瞭解清楚,日後才能合作愉快,不是嗎?」黑凡有意無意地看著王筱雅,顯然對她不敢正眼迎視的表情感到有趣。

  「走吧,我要去看看那個最後的失敗者現在的表情。我們可以順便在車上討論新合作的細節。你不是有個主意要說給我聽嗎?」王耀隆說道。

  「請等我十分鐘,好嗎?我必須先回房整理一下新計畫的東西,待會再和你們一塊去探視謝小姐。」黑凡禮貌性地說道。

  「她不會見你們。」王筱雅搖著頭,想起謝綺之前反感的態度。

  「就說你帶著未婚夫來探望她,她和你有些交情,不會不見你。」王耀隆胸有成竹地說道,並得到黑凡一個頷首。很好,他喜歡聰明的合作對象。

  「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進一步瞭解你嗎?」黑凡二度執起她的手到唇邊親吻,很顯然知道自己的笑會為她帶來什麼後果。

  王筱雅低下頭不敢直視他,沒開口拒絕,頰邊羞澀的紅暈已經說明了她的心情。

  「等我一會。」黑凡緊握了下她的手,優雅地跨步離開房間。

  王筱雅看著他的背影,一時之間竟恍惚了白奇重生也不過如此吧。

      ※    ※    ※    ※    ※    ※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話,你怎麼辦?」她正經八百地看著他。

  「你死了,我不能再有第二春嗎?」他揉亂她的發,戲謔地一笑。

  「你才不會呢!你既然取了我這一瓢人間甘霖,你不會喝慣其它牌子的礦泉水的。」她直起身抓抓他的臉頰,支撐不到幾秒後,整個人就趴向他的胸口。還是躺在他身上最舒服。

  「既然知道如此,又何必問那種傻話?!」他寵愛的眼神正巧讓她瞧見,她一如以往地揪著、擰著他的衣衫,長睫毛風情萬種地扇啊扇地撒嬌了一聲。

  「因為人家好久沒聽到某人說我愛你了。」她只管膩著他撒嬌,也不管四歲的女孩還睡一旁,就是要他抱著。

  「如果是我死了的話,你怎麼辦?」他拂開她額上的發,嚴肅地凝視她的眼。

  她鼻子一皺、小嘴一扁,旋即變臉哭了個昏天暗地。

  「我這是假設性的問題,別哭啊!」大掌被她的淚水浸濕,索性抱起她讓她趴在肩頭哭個過癮。

  「管你假設不假設,你不許詛咒什麼死不死的……」

  忘了這個話題是自己所提起的,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從眼眶流瀉而出,她無法控制的淚水全流到他的襯衫上。

  「你這個傻媽媽怎麼照顧小曼?你這麼不懂得掩飾情緒,都該怪我寵壞了你。」他臉上的憂鬱貨真價實地讓她也跟著皺起眉:「我不是不願把所有事都和你分享,我也有我的苦衷啊!藏不住心事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若你無法承擔,說出口也只是徒然造成你的負擔,我寧可獨自承擔一切。」

  語重而心長。

  「我不管!我反正希望你把所有事全說給我聽。」她抽來一張面紙捏住即將決堤的鼻尖。

  「所以,我正在和你分享不是嗎?跟了我,你就該知道死亡早晚都可能遭遇到我的身上。」

  「不會遇到!」她固執地捶著他的肩頭,失控的淚水再度成串地往外流。

  「你今天的淚流不完啊!」

  「人家生理期快來了,情緒不穩定嘛!你們男人不會懂的。」打了個嗝,還是一邊揉眼睛,一邊流眼淚。

  「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堅強。你是一個母親。」

  「我會堅強,」看著他的眼睛,她像小學生一樣地重複了一次。然後,整個人將他飛撲到床榻間。「我為什麼要為一件很久以後的事傷心?你不用拿這種事來干擾我心情。我知道人有生老病死,我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天天憂愁不會讓我的日子變好。當那一日來臨,我自有我的處理方法。」

  「我相信你可以平靜地度過一切,因為你遠比自己想像的還堅強。」他凝視她的深情眼眸,讓她心頭猛然一揪。

  「我討厭你這種交代遺言的態度!」她倏地吻上他的唇,成功地讓他閉嘴……

  謝綺淬然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笨白奇!」他怎能相信她可以平靜地度過一切?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鼻尖一酸,她仰頭看著天花板,不讓淚水滑下。

  白奇早預知了自己的死亡嗎?為什麼她連一點感應都沒有。

  淡淡的消毒味滑過鼻尖,她捉住被子搗往口鼻,揚起眸逡視著週遭--

  她在醫院。

  她不記得自己昏倒了,只記得自己好累好累,全身的細胞都沒有了力氣。這幾天沒睡好,又有些輕微感冒,加上過大的刺激。自己可從沒昏倒過啊!

  左手手腕安插著針筒,透明的液體緩緩地輸入她的血管之間。有沒有一種注射液叫作快樂,可以在任何她需要的時刻補充她的缺乏。

  病房無人、安靜,偌大的潔白空間裡,一束鮮花無疑能吸引全室的注意,黑凡二字更是囂張地橫梗在花束之間。

  「公孔雀。」她忍不住反感地咕嚷了一句。

  「得意吧!黑凡、白奇居然都為你癡迷。」

  一聲譏誚伴隨著一股菸味散入空氣之中,謝綺皺眉看著那推門而入的王耀隆。

  「你來在這裡做什麼?」不想恨他,並不代表自己必須喜歡看到他。

  「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否則你以為門口雷傑和衛洋平那兩尊門神會讓我進來嗎?」王耀隆鏡面下的雙眼,已經很久不曾閃耀著這樣的神采。

  「什麼好消息?」了無興趣地問了一句。

  她希望的好消息只有一個,卻只有老天爺能辦得到。

  「筱雅要訂婚了。」

  「恭喜。」她簡短地說道,搞不清楚這人幹嘛一瞼算計的表情。

  很快地,她懂了。

  因為「他」正擁著王筱雅出現在王耀隆的身後。

  那俊深眼眸中的深深凝視,讓謝綺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白奇!謝綺拚命地告訴自己,卻移不開與他一父纏的視線。不是白奇!然則自己心上的每一處神經因何而揪痛?那樣靜沉的表情,不可能是別人哪。不是白奇!可是他散發的強勢存在感,是白奇才有可能帶給她的感覺。

  「謝小姐的身體還好嗎?」黑凡含笑的言語,卻炸走了謝綺臉上的殷殷期待。

  謝綺不自覺地握緊起拳頭,用力到指節全泛了白。他不應該這麼笑的!

  不!她不該把自己弄成一個精神耗弱的女人。白奇只是一個歷史名詞了,黑凡才是現在不可抹殺的事實。

  「你別太激動。」黑凡指指她手腕上的針筒,一逕是那個燦亮的笑容。

  謝綺的眼睛掃過王筏雅掩不住的愉快,她別開眼把自已縮入被子間。

  「你還好嗎?」王筱雅靠在黑凡身邊,由他握著手。這樣的感覺她期待了好久。生平第一次,她覺得上天是公平的。

  「恭喜你們訂婚了。」謝綺淡淡地說道,看著點滴裡滑下的透明液體。

  白奇死後,那些淚也是淨往體內流,她現在夠資格稱為水做的女人了。

  謝綺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任誰都會鼻酸的笑容。

  黑凡卻一聳眉,朝王筱雅做了一個不解的表情?

  「還有事嗎?我想休息了。」謝綺誰也不看,所以也就沒注意到王耀隆和王筱雅的視線從沒離開過黑凡。或者該說這兩人沒錯過過黑凡看著謝綺的每一秒光景。

  「我要把運海幫移出台灣。」王耀隆突來的一句話

  「很高興你終於做了件對人類有益的事。」謝綺認真地說道。

  「別高興得太早。」王耀隆冷冷一笑。

  「你是什麼意思?」她皺起了眉。一雙精光畢露的眼還能有什麼好事!

  「沒什麼意思,只是來告訴你一聲。如白奇所願,運海幫很快地就會結束。他的高峰沒人能再創,我也不要一群士氣低落的兵,所以我用白奇這個名字開創了新幫派。」王耀隆一笑:「你認為他在天之靈會高興嗎?」

  「你為什麼要這樣?他已經死了!」

  「我有了新幫手,他可以為我開創另一個新世界。」王耀隆看了一眼狀似親密的兩人,難得出現在眼角的笑紋竟張牙舞爪了起來。

  謝綺抿緊雙唇,瞪著王耀隆。她第一次懷念起白奇的喪禮,至少王耀隆在那時候還比較像個人。

  「有了黑凡,我現在可以很開心地告訴你--」王耀隆顯然對她的不悅頗為自得:「我很高興白奇死了。」

  「滾!我希望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你們。」謝綺沉著聲,沒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只是狠狠地把一隻茶杯摔到他們面前。

  「你好好休息吧!」王被雅小聲地說著,怯怯地拉了下黑凡的手。

  黑凡一手挽著王筱雅,走到謝綺面前伸出手: 「保重。」

  謝綺沒抬頭,胡亂地遞出手掌碰了下。

  他的手掌倏地扣住她的,連她的拇指都一併攏緊,那樣發緊地一握,像是想將她的溫度吞沒一般。

  「你!」謝綺乍抬眸,看入那雙炯亮黑眸時,心一緊。那樣目不轉睛的關心哪!

  她霍然坐起身,手腕上的點滴針筒猛地被扯歪,注射液滲透到血管外,在她蒼白的腕上鋪陳一片駭人的青色。

  「小心!你正在打點滴!」他快速地按下緊急按鈕通知護士。

  王筱雅的臉色蒼白著。從她見到黑凡握住謝綺的手掌之際,她就顯得不安。

  王耀隆若有所思地撫著下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一切。

  「嚇著了嗎?」黑凡低頭朝著王筱雅溫柔地一笑,彷若剛才的事件不曾發生過。

  「沒有。」王筱雅勉強地一笑。

  「待會帶你去吃點東西壓壓驚。」他瀟灑地攬著王筱雅的腰,姿態很明顯地正準備離去。

  謝綺望著眼前正在上演的濃情蜜意,直到雙眼的視線開始模糊。

  她很清楚黑凡是個冒牌貨!但是心還是會痛哪,

  她真的不明白王筱雅當初如何能看著她和白奇的親密,還能扮出笑瞼。

  謝綺將頭埋入自己掌間,因為淚水已漲滿了眼眸。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哭泣。

  「請你們離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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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20:21
第六章

  黑凡等於白奇?

  謝綺看著桌上那成堆的雜誌--那輪廓、那身影相似得連造物者都要心驚膽跳。

  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兩人嗎?

  血緣關係?與她的好奇同等程度的雜誌已經找到白奇當年因為父母雙亡而被送入孤兒院的背景,而黑凡則擁有東歐貴族稱號及一堆位居南非的親戚。

  整型?整成一模一樣的臉?一個瘋子才可能做這樣的事。

  更遑論此舉需要花費多少的時間精力,還有--一個了不起的外科大夫。

  不過,能模仿白奇到這麼徹底的地步,也算是半瘋狀況了。

  那她現在正吃瘋子送來的食物,她會不會被毒死?

  她喜歡吃的蛋塔已經咬了一半,謝綺猶豫了一會,還是吞吃入肚。反正中毒會毒發身亡,一命嗚呼總好過苟延殘喘。下次別再吃就是了。

  嘴饞是她一輩子的缺點--白奇總這麼嘲笑她。

  胸口被悲傷的紅螞蟻輕咬了下,心口於是一揪。已經很習慣這種在想起他時的微妙的感受。

  收拾著桌上的紙盒,她試著揣想著黑凡的心思。他不是已經和王筱雅訂婚了嗎?

  然則她出院兩天,他卻沒有減少獻慇勤的傾向,最多就是將花束變成她最難抗拒的食物。

  不知道下回可以指明要吃焦糖布丁嗎?她分神地想道。近來總想吃焦糖布丁--那種她除了懷孕外,從不偏好的軟質食物。

  不會吧!

  謝綺摔然低頭,盯著自己近來微突的小腹。白奇死後,生理期似乎就沒來過。

  她的生理期原就不準確,兩、三個月才來一回是常事,再加上遇見了白奇過世這種巨變,生理週期劇變似乎也不算太反常。

  手掌平貼在自己的小腹上,手指卻有著止不住的顫抖。

  如果有孩子的話……她用力地抱住屈起的雙膝,讓自己的身子與小腹之間毫無任何距離。孩子是男是女?

  如果有孩子的話……她阻止不了喉中發出乾嚎,也抵擋不住心臟寒冰在融化時,週身百骸隨之而感染上的冷意。孩子永遠看不到爸爸!

  如果有孩子的話……她腦子空白一片,像懼鼠的人卻意外在乾淨的屋內發現了一隻意外闖入的可愛老鼠,於是便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該拿老鼠怎麼辦?

  陡地,大門被用力推開的聲音,謝綺驚跳起身--

  站在凌希顏和雷奏凱中間的小曼,興奮十足地朝她直撲而來。

  謝綺用雙臂攏住女兒,與她一同沉入沙發中,卻下意識地沒讓女兒一如往常地坐在她的肚子上。

  「今天怎麼這麼開心?」溫柔地握住女兒鬆掉的辮子、還是會想到那個為女兒綁頭髮的父親。

  「媽媽,我今天在學校門口看到爸爸!」白小曼遺傳白奇的黑亮眼眸,閃著鑽石般的炫耀光芒。

  「爸爸到天上了,你忘了嗎?」謝綺乾澀地回答道。

  「可是我真的看到爸爸了!他坐在車子裡對我笑,可是我一走過去,車車就開走了。他在和我玩躲貓貓嗎?凱哥哥也看到了!!」白小曼跑到雷奏凱身邊拉著他的手,加強自己的說服力。

  雷奏凱沉默地點了點頭。

  謝綺與凌希顏對望一眼。小曼看到的人是黑凡。

  「小曼看錯了,那是一個和爸爸長得很像的人。」謝綺上前將小曼摟到懷裡,煩躁讓她再沒有力氣去和小曼解釋。

  「那明明是爸爸。」白小曼鼓著腮幫子,很堅持。

  「如果是他是爸爸,今天就帶著你回家了,對嗎?」

  「他有事啊!你不是說他到天上旅行了啊!那是爸爸啦!」白小曼生氣地跺著腳,身上的粉藍棉裙被她的手扯成皺巴巴一片。

  「你聽不懂嗎?那不是你爸爸!」

  謝綺突然失控地大喊出聲,而被嚇呆的小曼站在原地--小嘴張得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她,像個被主人丟棄的可憐娃娃。

  「我--」謝綺無限懊惱地看著小曼,只想把自己的嘴巴密縫起來。

  她在做什麼?怎能對孩子大吼小叫!自己都曾經因為黑凡的神情而心亂過啊!

  「不曼,對不起。」謝綺紅著眼眶,慢慢地走向她。

  白小曼很快把自已縮到雷奏凱的身後,揪著擰著他的衣服,就是不看她母親。

  雷奏凱回過頭握住小曼的手,輕聲哄著她。

  「你不是想吃小魚蛋糕嗎?我帶你去買,好不好?」

  「不要小魚餅,要爸爸--哇--」

  哇地一聲,娃娃的眼淚開始往下掉,雷奏凱連忙抽起她衣服上的手帕替她擦臉。

  「哭了就不可愛了,熊熊班最可愛的人怎麼哭了?」雷奏凱耐心地哄著她。

  「我不要當可愛的熊,我要當大野狼咬壞媽媽!壞媽媽--嗚--」白小曼哭到最後,還不忘要抽空偷看母親一眼。

  「你怎麼可以咬我!?」謝綺氣急敗壞地走到小曼身邊,先彎下身調整好兩人平等的高度後,她抗議道:「我的確不該對你大吼大叫,但是我已經跟你說對不起了。」

  「一個對不起不夠,你還一個人躲在家裡偷看爸爸的照片--那個我沒看過!要兩個對不起!」小曼指著客廳裡那幾本散落在地上的雜誌。

  「那不是爸爸,是一個和爸爸長得很像的人。」沒錯,女兒看到的是黑凡。

  「他是爸爸!你是壞媽媽!」白小曼哽咽地說道,跺了下腳。

  「我不是壞媽媽。」謝綺也起身跟著跺了下腳。

  「你壞!你都不給我吃冰!」

  嘻--凌希顏忍不住低笑出聲,謝綺臉紅耳赤地想轉個地洞鑽下去。真丟臉。

  「你生病所以不能吃冰。」謝綺的雙唇,從掩面的雙掌間吐出一句反駁。

  「吃一點點沒關係。你生病也都偷吃冰,有一次還帶我去。」

  小曼的致命一招,讓謝綺乾脆也躲到希顏的身後。無顏見朋友啊!

  「奏凱,阿姨最後的尊嚴就靠你了。」謝綺低嗚了一句,外加一聲歎息。

  雷奏凱對謝綺及媽媽一笑,攬著小曼的肩往廚房走。

  「等你先把今天的點心吃完,我就請阿姨明天讓你吃一口冰。好不好?」

  「五口!」她的嘴巴老是張不大,一口太少了。

  「三口。」這是他的肯定成交價--雷奏凱的用語完全得自雷傑真傳。

  「好。」只見小曼眉開眼笑地拉著凱哥哥的手,乖乖在廚房餐椅上坐下。

  「小曼上輩子是奏凱的女兒嗎?」凌希顏不無驚奇地看著自己早熟得驚人的兒子。

  「比較像是被他管得死死的可憐老婆。」謝綺自歎弗如地說道,決定以後跟奏凱請教個一招半式的。

  「你對黑凡到學校看小曼有什麼想法?」凌希顏嚴肅地拍拍她的肩,拉回注意力。

  「那人模仿成習,行事詭異,我不是很想談他。」她討厭這種心還有感覺的感覺。

  「我會讓雷傑多派人保護你。」

  「不要啦。」謝綺馬上反彈地大搖其頭:「房子的監視系統已經弄得我渾身不自在了。感覺很像被偷拍的什麼緋聞、靈異事件女主角的……」

  「那麼我拿給你的背心,有沒有穿在衣服裡?」凌希顏話才問完,已經從她的表情猜到答案。

  謝綺裝出可愛的一笑,囁嚅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

  「我今天忘了穿。不過,偶爾有些時候,我也會記得的啦!」她擺出發誓的手勢。

  「你啊,根本就是小曼的成人版!」凌希顏忍不住輕彈了下她的額頭,輕聲教訓著:「在王耀隆和黑凡的行動未明之前,你就不是完全安全,知道嗎?」

  「YES,SIR。」謝綺立正一鞠躬,然後很舒服地靠著希顏的肩打了個呵欠。

  「我想我已經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了。」謝綺喃喃自語著,摸著她近來略有長進的小腹:「你瞧,我還胖出一圈小肚子哩!真是夠了。」

  「你真的以為自己純粹是吃胖了嗎?」凌希顏的手掌貼在她溫熱的肚子上。

  謝綺不在意的笑容只維持了幾秒,小臉一下垮成一團愁眉苦臉。

  「我本來想去醫院檢查的。」

  「你昏倒時,翁醫師幫你做了幾項檢查。他剛才打了電話給我--」凌希顏猶豫地停頓了一下,用力握住她的手:

  「你懷孕了。」

  「懷孕了。」謝綺楞楞地看著凌希顏,一時之間竟回不過神來。

  「翁醫生讓我明天陪你再去檢查一次,以便完全確定。」

  兩個女人面面相覷著,兩雙交握的手全都顫抖著。

  「該怎麼辦?」她低呼了一聲,破碎的問句吐在希顏的肩上。

  凌希顏沒有給她任何意見,拍著她的背給她支持。

  「孩子--看不到爸爸……」話說不完,因為心頭的委屈已經化成淚水。她掐著希顏的手臂,哇地一聲倒出心中的激動。

  「我不知道自己是高興到哭?還是難過得痛哭?我知道孩子是個新未來,但是……」哭聲來得又凶又急,讓她連呼吸都喘不過氣,她抱著希顏哭到連話都說得抽抽噎噎:「我……白奇甚至不知道寶寶的存在啊!老天派了寶寶來代替他陪伴我嗎?白奇的回憶還那麼清楚,我們的血脈還在我的肚子裡,為什麼他……不在了……為什麼!?」

  哭喘著、哽咽著,謝綺全身顫抖,但終於還是慢慢平息了。她捉過幾張面紙摀住鼻子,然後不好意思地捉了幾張覆在希顏濕漉漉的肩上。

  「颱風出境了,我沒事了。」她睜著紅通通的核桃眼,精神亢奮地宣告著:「我很高興有了寶寶!我愛白奇!我愛寶寶!」

  一本沒擺好的雜誌從桌上掉落,白奇的臉孔與她相對著。

  她輕咬了下唇,突然地,她迫切地想見黑凡。

  他不需要有任何表情,只要靜靜地看著她,讓她以為白奇還活生生地在她身邊。

  「謝綺嗎?」醇厚的男音說話速度緩慢得像情人的低語。

  「你--你是黑凡。」謝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悄悄避開了希顏的視線。

  「你的身體還好嗎?」

  「很好。」黑凡的聲音像起來像在壓抑某種衝動。

  「我在九華飯店的頂樓套房訂了頓意式料理。」他的邀請帶些命令。

  「你為什麼到學校偷窺小曼?」她反問道,目光盯著雜誌上那張曾經日夜陪在她身邊的臉孔。孩子會像爸爸嗎?

  「我不過是恰巧經過罷了。」

  「希望你不要再這麼恰巧了,我不想造成小曼的混淆。」

  「那得看你今晚賞不賞臉了。」

  謝綺噤聲瞪著話筒,一伸腳板重重踏上黑凡兩個大字。

  「你在威脅我!」

  「這是誠摯地邀請。」

  「王筱雅也會到嗎?」她不想站在劣勢。

  「你來了,不就知道嗎?」他反將了一軍,口氣像似歡迎小紅帽來找大野狼。

  「幾點?」沒好氣地問話,感覺卻佛若回到了當年被白奇死皮賴臉追求的時刻。

  被木條封閉的心屋,有塊木板正慢慢地鬆動了。

  她想,那是因為她想開窗留點新鮮空氣給孩子吧!謝綺對自己解釋道。

  「七點半,九華頂樓的晶燦套房,你應該很熟悉的。」

  「我有什麼理由熟悉?白奇已經不在了。」謝綺昂起下巴,掛上電話。

  「你不該和他出去的。太危險了。」希顏不贊同地搖頭。

  「他約在九華的晶燦套房,你知道我多熟悉那裡。我必須見他和他談清楚,讓他別在小曼面前出現。」說著說著,聲音卻越發微弱。頭也低低地不敢正眼看希顏。

  「他太像白奇,而你現在太脆弱。」凌希顏歎了口氣,拍拍謝綺的肩膀。

  「我還是說不了謊對嗎?」謝綺苦笑了下,輕咬了下唇瓣,她舉起手向希顏保證:「我只是想讓孩子看看他。放心吧!我不會有什麼移情作用的。你忘了我已經看過他兩次了嗎?」

  「希望如此。」

  她不緊張、一點也不緊張。

  謝綺摸著自己的肚子,這樣告訴自己。

  對啊!她有什麼好緊張呢?不過是有幾年的時間沒單獨和白奇以外的男人約會而已。反正,這個男人長得又像白奇,緊張什麼?

  「寶寶啊,這個人長得很像你爸爸,要注意看喔。」她對肚子的孩子說道。

  屋子裡空無一人,已離開的服務生只留下一壺果汁請她稍候,連黑凡何時會出現都沒一父代。

  她不客氣地為自己倒了一大杯果汁,然後一口氣全喝到肚子裡。

  無事可做之際,謝綺環顧起這間套房,回憶卻逐一地出現在腦海之中。

  有回自己貪吃奶油局白菜,一次狼吞虎嚥了三皿,肚子鼓得像小丘不談,還痛得在窗邊的躺椅上唉聲大叫。

  白奇好氣又好笑,拉不動她去看醫生,只好坐在躺椅邊為她揉著肚子。

  回憶的手拂過法式躺椅,她褪下鞋,在自己曾經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

  她還記得小曼剛學會叫爸爸時,就在這扇可以看盡夜景的落地窗邊。白奇當時的激動神情,還讓她流了幾顆淚水。

  「生命是世界上最偉大、最值得珍惜的事。」謝綺閉上雙眼,低喃著白奇那時所說的話。

  她記得,第一次和他吵架,為的是反彈他打算辭掉王筱雅的舉動。他不相信會有妻子能容許一個對她丈夫有企圖的女人留在身邊,除非那個妻子根本不在意丈夫。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她寧願自己少在意他十倍。

  謝綺微側著頭,睡意漸漸地襲上她的身體--熟悉的空氣、熟悉的地點,這裡讓她覺得好安心,好像白奇根本不曾離開過。

  很殘忍啊!在他的愛讓她成為最富有的人之後,上天卻又讓她重重跌落成一個平凡人。一個身邊沒有伴侶的平凡人。

  她知道,她有小曼這個心肝寶貝。她有希顏、雅妮、雷傑和洋平陪在身邊。她擁有的還是比一般人多,只是,她曾經擁有過太多的幸福,而由奢入儉難哪。

  有時,她不是很願意去忖想未來的日子還有多長。

  生與死的定義是什麼?永遠再也看不見這個人嗎?

  可是回憶中的觸覺仍如此清晰,白奇還活在她的每一寸回憶和空氣中。

  她蜷縮入躺椅中,恍惚地心中以為一切仍如往昔。她總會在邊抱著書睡著,白奇會為她攜來一隻溫暖的毯子。

  被白奇碰觸的感覺自然是熾熱的,然則那傢伙從來就不是一個體溫高的人……

  她常笑他是冷血動物。

  想想白奇也真的不是個好人。他直接或間接地毀過許多家庭,在他尚未將運海幫漂白之前,毒與賭都是他無法否滅的罪惡。

  他的手總溫熱不起來,冬天裡是她用自己瞼頰去觸摸他冷冰的手,她喜歡將他冰涼的手偎成溫熱時的感覺。他極完美,她無法在他的臉上找出任何缺點。常揶揄他,若有男人要整型,只需按照他的臉孔,而不用大費周章地對著醫生指派著要造誰的臉、塑誰的嘴來整型了。

  也許是習慣出沒於夜間,也許是習慣不讓人發現,他行動輕巧,身上沒有任何氣息。

  結婚後,她堅持要在他的衣裡加上熊寶寶柔軟精,要他有點人的氣息。有居家男人的味道。

  他已經像個正常男人了,他在大街上給她的溫暖笑容,會讓她想把他藏起來。

  想著想著,分不清實與夢境。

  睡夢之中,她將自己更縮成一團,隱約間彷彿聽見了一聲歎氣。

  臉上怎麼有些濕潤?她說過不哭的,不過,淚水通常不聽她的話就是了。

  一個冰冷的唇吻去那顆淚珠--

  她現在確定自己一定是在夢中,因為只有白奇的唇會如此冰冷。

  謝綺無意識地輕動了下身子,不意卻碰觸到一個微溫的身軀。

  「誰?」硬生生被嚇出一身雞皮疙瘩,她陡地張開眼睛。

  「別動。」一雙大掌遮住她的雙眼,手掌溫度是微涼的。

  謝綺慌亂地驚跳起身,供應至心臟的血管頓時被無形手掐住,逼得她缺氧的腦部只能想著一件事。

  白奇的聲音!白奇的氣息!

  「放開我!」她想奮力拉開臉上的大掌,身子卻完全施不出力氣。

  為什麼她連說話都虛軟無力?是夢嗎?

  不!她拒絕再當自己是個瘋子,她的意識很清醒。

  「讓我看你,」她掙扎著想看他,臉頰在他微涼的手掌上摩挲著。

  肌膚相觸的感覺太真實,所以淚水忍不住氾濫。她感到他的手心一震。

  「為什麼不讓我看你?是不是因為車禍之後,你身上有了缺陷?見不得人?我不在乎的,你明知道我是最堅強的。就算你全身全臉都毀了,我也一樣愛你啊!」

  自以為狂喊的聲音也只小貓般的音量,於是全身唯有力氣宣洩的淚水便成了最強大的發洩管道。

  他仍然是無言的,不過她的身子被人往前一抱,讓她的臉龐埋入他厚實的胸膛。

  「為什麼不說話?」她閉上眼,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菸草氣味。

  「你開始抽菸了嗎?」她問。

  「我只是想看看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你曉得我每天要多努力提醒自己要呼吸嗎!你知道我開店了嗎?你知道我有孩子了嗎!」不可能是夢!

  因為他身子的震動過度激烈,那間在胸腔中的沉重呼吸聲,聽在她耳間好像在悶聲的哭泣哪。

  「你在哭嗎?我有那麼多的心情要和你分享--」

  蒙在她身上的大掌頓時一緊,她被抱得更緊,他如雷的心跳催眠似地在她耳邊拍擊著。

  她著急,急著只想張開眼或者是推開他的手,看看他的人是否無恙,但是她沒有力氣、她真的沒有力氣。無力感侵蝕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整個人昏沉沉地趴在他的胸前,再沒有足夠意識清醒。

  「給我時間。」

  謝綺點點頭,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力氣點頭。如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睡著,如同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如同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就是知道白奇一直陪伴著她、陪伴著肚裡的寶寶說話。

  額頭冒出汗,她感到有人扶起她,餵她喝了口水。

  謝綺皺了下眉。他的手為什麼變溫熱了?

  「醒了嗎?」男人問道。

  他沒走!

  謝綺心怦怦地亂跳著,沒法子一下張開眼睛,她捏緊拳頭,在幾次施力之後,才有法子揚起她的眼瞼。

  迫不及待地一望,她水光的眸,對上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男人關心地看著她,男人在笑!

  男人不是白奇……

  「為什麼這麼震驚?」黑凡含笑問道,把水杯交到她手裡。

  「剛剛--一直都是你嗎?」她驚愕得甚至沒有時間擦去眼睫上的淚水。

  「這裡是我的套房,你以為還會有誰?」

  「不可能--不可能--」謝綺盯著他的眼、盯著他的容顏,最後她尖叫了一聲,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頭。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快瘋了!

  否則怎麼會失常到把將黑凡當成白奇,哭訴著她的心情呢?

  「要用餐嗎?你有了孩子,不應該餓著自己的。」他紳士地扶著她坐起身。

  「我想吐--」

  謝綺表情痛苦地捉著他的手臂,黑凡驚惶失措地推開了她。

  「我不會吐在你身上的。」她青白著臉色,不知道是身體難受或者是心寒讓她更不能忍受。

  白奇不會這樣對她……

  「我扶你。」黑凡不自在地將她的身子重心擺到他肩上,撐扶她進入洗手間。

  謝綺把頭埋入臉盆裡,止不住乾嘔的和眼淚全決堤在嘩然的水聲之中。

  不該來看黑凡的--同樣的眉眼鼻,黑凡就讓她感覺不自在。一具巧奪天工的木偶再怎麼好看,都還是木偶。

  她虛弱地把臉貼在洗臉盆邊,讓磁磚的冰冷清醒著自己。

  「你好一點了嗎?我進來扶你好嗎?」黑凡敲著門,輕聲問道。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漱了口,用力甩去昏沉的感覺,她亦步亦趨地扶著牆壁走回客廳。

  「在我回去之前,我希望把話說清楚。」她在他不放心的目光下,總算是坐到了沙發上。「我已經來赴約了,也請你離我們母女遠」點。我和王筱雅是朋友,我不希望破壞這樣的交情。」

  「我和她不會因為你而改變什麼。」他擰著眉,顯然還在適應她乍變的情緒。

  「是嗎?那最好,我要走了。」謝綺揚起眉不想再多說,更不想讓他有機會發問她先前失控的情緒。

  她一轉身,腳底卻踩到一張從桌子下飛出的畫紙。

  「還給我--」黑凡脹紅了臉想搶過畫紙,她卻已經把畫拿起來觀看。

  黑色炭筆勾勒出的世界,讓人印象深刻地無法抹滅--墳墓間的骷髏緊抱著死神的大腿、蛆與屍體在荊棘間相互依偎著、鐮刀飛舞在空中、厚重的雲朵間隱藏著一個……

  「我還沒看完。」她驚叫了一聲,畫紙已然落回黑凡的手中。

  「這是你畫的嗎?」她試探地問道。

  黑凡沒答話。

  「別丟掉啦!」她衝上前想阻止,無力的腿卻跌了一跤:「別丟!你畫得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很變態、很畸型而已!」他激動地快語道,手指卻也沒真的將畫揉成紙團。

  謝綺坐在地上,仰望著他生氣時像個孩子一樣地扁嘴神情。

  「我的意思是這張畫很悲傷。」她輕聲地說道。

  黑凡怔愣地看著她,彷若她說的話是外星人的語言。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垂下肩,把畫捏在手中。

  「每個人都有往事,也沒必要一定要說。其實,這樣的你比較真實,佯裝出來的風流惆儻比較像愛情小說男主角耍的把戲。」

  「你不害怕?」黑凡的手一鬆,畫掉落到桌上。從小開始看到畫的人通常當他是毒蛇猛獸,即便王筱雅都是一臉震驚,或者還帶了些淺淺地鄙夷。

  「為什麼要害怕?那只是一張畫。該害怕的人是你,畫裡表露了許多你的心事,不是嗎?」謝綺趴在桌上仔細看著圖畫。

  骷髏骨頭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死神則有一雙上了年紀的雙手、屍體上的蛆是女人的臉、那屍體的面容俊美地一如……白奇或黑凡。她心一驚,不敢多瞧的目光看向雲間的人影。

  「這個是天使嗎?」有翅膀。

  「你的確是與眾不同。」他不安地將畫擺到桌上。

  「將心比心吧!我和你一樣失去過。」

  「愛人、親人,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有朋友、有小曼,你很富有。」他不以為然地搖頭,垂下雙肩的身影像是習慣了孤獨許久。

  「願意多交一個朋友嗎?」謝綺衝動地伸出手。

  黑凡驚訝地猛抬頭,手掌緊張地捉住著自己的襯衫,他不敢伸出手,只是怔怔
  地看著她。

  久久,他靦腆地點點頭,一陣風輕輕吹過,圖畫被吹落到落地燈下。

  天使的笑顏與謝綺的容顏幻化成一組,而那把鑣刀實際上正飛砍向天使……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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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6 00:20:56
第七章

  -玫瑰、荊棘之協奏曲-


  那一頓晚餐後,她和黑凡陸陸續續吃過幾頓飯。

  愈和他相處,她的疑惑卻愈益滋長。談起藝術、談起他的繪畫與創作,他像個天真的孩子。這種時刻,她知道他並未狂戀她,只當他是個朋友。

  但,多數時候,他簡直就是白奇的翻版,那深深長長的凝視連她都不得不瞼紅心跳地側轉過頭。這些時候,他讓她以為自己是他眼中的唯一

  謝綺苦惱地咬住唇,成功地把自己的頭髮抓亂成一團稻草。

  老天爺!她現在想的是白奇還是黑凡?還是像白奇的黑凡??

  「啊--」她搗著耳朵大叫一聲,肚子裡的孩子應景地踢了她一腳。

  「乖兒子,媽媽沒有發脾氣,我只是練練嗓子、唱唱歌唷!」胎教!胎教!

  謝綺帶著討好的笑容,一個勁諂媚地撫摸著已微凸的肚皮,並不自覺地輕聲細語嘮叨了起來。

  「媽媽只是想知道黑凡的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為什麼要一個勁地學著白奇呢?一個人不可能變成另外一個人啊--除非他有雙重性格,聽起來好像恐怖片喔!別怕,一切有我在!」她說得慷慨激昂,還不忘拍胸脯保證一番,不過那位未來的楝梁還是不賞臉地踢了一下。

  「媽媽想--你一定是在附和我,對不對?聰明孩子,等你出生後,娘帶你吃香喝辣。所以,你乖乖聽媽媽說話喔!」謝綺習慣性地屈起雙膝,抱住自己和孩子。「他已經有了王筱雅,又擺出追求我的姿態,這是極其無品的行為啊!而我更沒品,我居然還接受他的邀約!」

  而且,十分鐘前才讓他送她回家。

  謝綺郁卒地捧著自己的臉,討厭這個搖擺不定的自己。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動心了。

  「媽媽是壞人!」

  謝綺心虛地猛跳起身,但見小臉通紅的小曼從大門外飛奔而入。

  「媽媽什麼時候又變成壞人了?」她彎下身抱住淚眼汪汪的小飛人,誘哄地用衣袖擦去女兒的淚水。

  「剛剛變的--」白小曼的小嘴委屈地扁成一團圓,小手還要忙著可憐兮兮地勾著媽媽的脖子。

  「你別哭嘛!你一哭,媽媽也想哭了啊!」謝綺以鼻尖和女兒輕觸著,逗出她的一點笑意。

  「是不是媽媽這幾天晚上比較沒有空陪你,所以你覺得孤單、無聊?」

  白小曼搖頭。她說了很多故事給凱哥哥聽,不無聊的。

  「那是不是因為媽媽最近沒做星期天早餐給你吃?你覺得媽媽不愛你了?」

  白小曼用力搖頭,雙眼害怕地眨啊眨地。媽媽做的星期日早餐很難吃。她和爸爸以前都要忍住呼吸、憋著氣才吃得下去 這是爸爸教她的方法。

  「那媽媽為什麼是壞人?」謝綺捏捏女兒的腮幫子,不解地問道。

  「你偷偷和爸爸出去玩,都不帶我去,你壞!」大喊聲中還帶著一點哭音。她也想和爸爸玩啊!

  謝綺有些心虛,她不知所措地咬住自己的唇,就這麼蹲在地上與女兒黑白分明的眼面面相觀著。

  「我--我沒有和你爸出去。」謝綺拉著女兒手臂,扁著嘴嘟嘟嚷嚷地陳情著。

  「有!奏凱哥哥和司機伯伯剛剛送我到租書店時,我看到爸爸開車送你回來!」小曼雙手插腰,把母親生氣罵人的姿勢學了個九成九。

  謝綺尷尬地扯扯女兒的裙擺,腦子轉了半天也想不出該如何向一個小孩子解釋自己的迷惑。

  聰明過人的奏凱或許可以明白,但是,小曼是她女兒,迷糊是正常的。

  「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是爸爸!」她的解釋是句廢話,謝綺翻了個白眼。

  「那是爸爸。」小曼非常堅持。

  「他們兩個人長得很像,可是那真的不是你爸爸。他們的習慣不同、神情不同,可是有些時候--」謝綺吶吶地咬著自己的手背,連她自己都迷糊了啊!

  「那你為什麼要跟不是爸爸的人出去約會?」白小曼圓澄的眼珠望著母親皺眉又皺眉的奇怪表情。

  「我也不知道。」幾番掙扎後,謝綺決定向女兒坦白。

  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的優柔寡斷全怪罪於懷孕時的情緒失調?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呢?你是媽媽!」蘋果小臉皺成一團。凱哥哥會不會知道?

  「那個人有時候像你爸爸。當他端果汁給我,當他不經意地抬眼看人時,我會突然以為你爸爸回來了。」天可明鑒,她的良心還是會譴責著她的背叛的。

  「那他一定是爸爸啊!你不會認錯的。那你明天還要和他出去嗎?」白小曼興奮且期待地看著她。

  謝綺捂著額頭,回答對或錯都好像不大對。

  開始後悔答應了他明天的邀約。謝綺她苦惱地盤著腿,沉重地咬起手背來。

  白小曼認真地學著母親盤腿,不過小腳交叉的方式不對,重心不穩地向後仰跌

  謝綺輕笑著把女兒緊緊摟到懷裡,感到自己的憂慮全都一掃而空。小曼好可愛啊!逗趣的模樣像頭甫學走路的呆呆熊。

  小曼是她的最愛,而她不該讓事情走到這個地步。那天見黑凡,不就是為了不讓小曼的認知產生混淆嗎?怎麼她自己先把持不住了呢?

  「媽媽明天不和他出去了。」謝綺不敢多想,伸手撥了他的電話。

  「喂,我是黑凡。」

  又來了!謝綺的呼吸中斷一秒。每回和黑凡通電話時,她都以為自己變成精神病院的頭號病患。黑凡在電話中說話的聲音像極了白奇。

  「抱歉,我不能和你出去了。」她甩去腦中的依戀,一鼓作氣地拒絕。

  「為什麼?」

  「因為--我要去--我要買--我要陪我女兒。」多完美的理由啊!

  「你們母女整天都在一起,還需要特別找時間陪她嗎?要不然,你把小曼一塊帶出來。」他的聲音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她的妥協。

  「不行,我明天要整理書店。」家裡有一個精神恍惚的大人就已經夠悲慘了。

  「我請人去幫你代班。」他命令的口氣,顯然不接受拒絕。

  「老闆娘在店裡為客人服務,感受分外不同。」

  謝綺拉住女兒想搶話筒的手,把興奮的小傢伙夾在手臂邊。

  「你在躲我?」他問。

  「對。」謝綺用力地點頭,以堅定自己的意志:「我是在躲你,而且你也不該和我太接近的。我只是把你當成白奇的替身。」

  小曼站在原地,開始用力地向上跳躍,以期搶到通話權。

  「我以為你和我在一起時很開心,你喜歡和我聊聊我的繪畫及對生活的看法,不是嗎?」冷冷的口氣中竟有些不以為然。

  「你那時候不像白奇,像個朋友。」他的聲音為什麼聽起來有些生氣?她又幹麼對他解釋!

  「我要說話!」白小曼原地跳躍了數次之後,終於成功地搶到話筒。

  「喂--喂--你不是爸爸,不可以和媽說那麼久的話。」小曼正義凜然地教訓人。

  「小曼嗎?」

  「爸爸!」白小曼捉著話筒又叫又跳的,滿臉通紅地繞著母親轉著圈圈。

  「媽媽,是爸爸耶!爸爸從很遠的地方回來了,我就知道爸爸一定會回來的!爸爸,你要不要來看我?」

  謝綺深吸了一口氣,忍住胸腔裡的泫然欲泣。

  「小曼最近好嗎?乖嗎?」電話裡的男聲充滿了關愛。

  「你不回來,小曼就不乖,也不好。我很想很想你!媽媽也不好,她的眼睛都紅紅的。」小曼緊緊地捉著話筒,巴不得把她自己也塞到裡頭。

  「你和媽媽現在在做什麼?」

  「在說話。媽媽說他不是你,可是你是你,對不對?」小曼認真地皺著眉,絞盡腦汁才把話說完。

  「我當然是我。」自信滿滿的語氣,在聽見小女孩的笑聲時轉為溫柔:「叫媽媽明天帶你來看我。」

  「媽媽,爸爸要你明天帶我去看他。」小曼笑瞇了眼,捉著話筒的粉紅小臉快樂地埋到媽媽的懷裡。

      ※    ※    ※    ※    ※    ※

  「他不是你爸爸。」謝綺試著想拿走話筒。

  「他是!」小曼話筒捉得可緊了。

  謝綺朝女兒一笑,食指迅雷不即掩耳地在女兒身上呵癢,順利地在她笑到喘不過氣時,取得發言權。

  「我們不該再見面的。」她板著臉孔,真是不想再跟這個人有任何牽扯。

  「小曼很想見我,不是嗎?」一箭正中紅心。

  「媽媽--」白小曼抱著母親的大腿,水汪汪的眼看著人,像小貓一樣地喵喵叫著。

  謝綺這才心軟地彎下身,小曼的臉頰立刻貼上母親的頸間。

  「小曼想看爸爸……」

  「你忍心傷孩子的心嗎?」他的聲音誘哄著人。

  「我們想見的是白奇。」一顆淚水滑落臉龐,滲入女兒的發間。

  謝綺緊抱著女兒,內心的空虛讓她想飛奔進一個能夠包容她的胸膛之中,但她不能。那對誰都不公平。

  「我不介意當白奇的替身。」她聽見他以白奇的聲音這樣說道。

  「我卻介意你不是白奇。你是黑凡,是筱雅的未婚夫,是幫忙運海幫做壞事的頭號幫兇。」謝綺緊摟著女兒,不看她期待的小臉,不讓她影響自己已然搖擺的心。

  「不要費心對我解釋,只要說服你自己的心。」

  謝綺瞪著電話,咬住唇,不敢讓激動的低嗚從唇中溢出。

  女兒試探性地微笑,竟成了一道嘲笑她逃避的唇線。

  於是,謝綺聽見自己用最冷靜的聲音說道:

  「不管我的決定如何,都不會改變我對你身份的不認同。他是在遇見我之前,就毫無選擇地陷入了那樣的世界。而你不同,你是為了自己私利的擴張才加入了運海幫。我愛白奇,所以硬讓自己習慣了那樣的生活。而你,不會是我生命中的任何停駐站。」

  「你的話是在說明 如果我不是黑凡這樣的身份,你會愛上我。」

  「我只愛白奇。」她否定地極快,快得連她自己都覺得那聲音毫無信服力可言。

  「卻為了我而動搖。」

  話筒從她的手掌間,滑落。

  小曼接住了電話,開開心心地說起話來。

  謝綺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是盯著自己微隆的小腹--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愛白奇,也知道自己從分而後的生活重心會是小曼和肚子裡的小白奇--那現在自己迷亂的心,又為哪端?

  人不可能用同樣的情感去愛上不同的人哪!至少她是這樣以為的。

  但,這段新感情對她而言,真的只是舊感情的回憶延續嗎?

  「我愛爸爸。再見!」小曼滿臉笑容地掛上電話,親親熱熱地抱著母親的手臂。

  「爸爸說他明天一早來接我們。」

  嘟--謝綺驚跳起身,把自己縮成一團,不願也不敢去接電話。

  「一定是爸爸。」在謝綺還來不及阻止前,小曼接起電話,大聲叫道:「喂!我是小曼……希顏阿姨--媽媽在發呆--剛剛爸爸打電話來喔!對啊!我好高噢!你等一下--媽媽又要搶電話了--」

  「希顏啊--」謝綺緊抓著電話,像溺水者握著救援人的手。

  「你還好嗎?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我過去看你。」凌希顏關心地問道,並特立息避開了黑凡的問題。

  「沒有不舒服,我只是--很糟。」她背過身,走到角落啞聲低語:「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陷入這種情況。每回我都告訴我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和他出去了。我把自己的思念投射到他身上嗎?」

  「想念會一輩子跟著你。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就算黑凡接近你別無用心,他本身就不是一個正派的人,而我不認為你還想痛心疾首地去企圖漂白另一個白奇。」

  「我不懂你的意思。」

  「王耀隆買下菲律賓外的一座島嶼,最快下個月就會把整個總部遷移到那裡。目前高級幹部都已出發,不過為了讓當地警察沒有戒心,他們所以會大肆建立各類的觀光產業,以合法掩飾非法。黑凡是這一切的主導。」

  「黑凡不像對運海幫的擴大有野心--」謝綺嘗試著解釋,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解釋。

  「王耀隆會為王筱雅找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男人嗎?」

  凌希顏的話雷般地擊中了她,謝綺的這一夜--輾轉難眠。

  謝綺捧著可樂,看著黑凡和小曼一人一口地分享著爆米花。

  陽光亮燦、藍空晴朗、氣氛歡愉、笑聲喧樂,所有事情都真實而美好,除了他們兩人不是真正的父女之外。

  原以為黑凡的畫風如此陰沉,應該不是適合陽光或屬於家庭的人。

  她錯了,如同她錯估了他的決心一樣。

  一早睡過了頭,才抱著女兒想溜出門時卻被他捉個正著。他清晨便在樓下等著了。

  「休息夠了嗎?」她從來沒有這麼熱衷於各類遊戲機過,只為了不想給他機會

  和自己說話。今天的他有足夠的本領攫走她的心,因為他像極了白奇。

  「要抱抱。」小曼充滿期待地拉著他的小指頭。

  「你已經五歲了,要自已走。」謝綺為女兒戴正草帽,小曼今天格外地愛撒嬌。

  「我要爸爸抱。」小曼倔強地說道,小臉渴望地看著他。

  「給你一個擁抱,待會吃飽飯後,再給你一個擁抱?」

  他彎身將小曼高舉到空中旋轉了一個圈,看她又尖叫又大笑地,才又抱她回胸前,緊緊地摟著她。

  「我喜歡爸爸。」小曼害羞地埋在他的頸間說話。

  「他不是--」謝綺否定的話在看到女兒滿足的笑臉後,全都嚥入了喉間。

  一抬眸,他熾人的目光如影隨行。

  謝綺咬住唇,側開頭不再看他的眼,卻意外讓他的唇擾亂了心緒--那薄唇上的笑容讓她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以前最愛用自己的手指去描繪白奇的唇,一筆一畫地畫到他瞪了人、畫到他緊緊捉住她的十指、畫到他忍不住低笑出聲、畫到他咬住她的手指、畫到兩人的唇線全都快樂地上揚、畫到嘻鬧終止於雙唇纏綿……

  「想什麼?」他的問句出現在她耳邊。

  她一驚,慌亂地向後猛退。他長臂一伸,沒讓她逃脫。

  「你--」倒抽了一口氣,因為他的手掌緊緊地包握住她的十指--一如白奇。

  謝綺一怔,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我怎麼了?」他的唇輕觸了下她的指尖,不算咬,卻已經讓她神經質地拚命揮動著手掌想甩開他。

  「不要亂碰我的手。」她大叫一聲,開始覺得噁心與厭惡。

  他怎能這麼肆無忌憚地模仿別人!她怎麼可以把別人當成白奇!

  「我模仿了什麼?」他逗弄著她,笑容在她看來完全是老謀深算。

  「你--不可以--不能--」要她怎麼把那些親密的情節說出口,她拉著女兒退開幾步,不悅地大聲嚷嚷:「反正--你有病!」

  「熱嗎?」他挑眉,為她拂開棒球帽下的髮絲。

  「你滾開就不熱。」

  她臉色鐵青地打掉他的手。這男人對於輕薄別人還真是不遺餘力。

  「爸爸,我要吃冰淇淋。」白小曼膩了過去,抱住他的大腿。

  「我們回家。」謝綺想拉回女兒,無奈女兒像章魚一樣地黏在他身上。

  「吃完冰淇淋再回去啦!媽媽--媽咪--」小曼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軟聲要求著。

  「下不為例。」謝綺捏了下女兒的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只想趕快打發人:「還不快去買,我也要一球啦!」

  看他從容不迫地走向販賣部,謝綺坐在椅子上就不免有氣。看著女兒重新被扎得很漂亮的蝴蝶結,她用手撫壓著自己的胃。發誓他再繼續惺惺作態下去,她這個孕婦會吐滿他一身。

  粉紅草莓甜個遞到謝綺面前,香草雪球口味的則放入小曼手裡。

  謝綺臉色一變,瞪著他再自然不過的神情。猛然彎下身去乾嘔--

  怎麼可能如此巧合!在十幾種口味中,他偏偏就選中她們兩人最愛的口味。

  她吐得嘔心瀝血,卻倒不出身子裡的酸水,只能斷斷續續地發出痛苦的低喊。

  陡地,一個大掌拍撫著她的背,幫她順著胸中的悶氣。

  「你離我遠一點!」她猛抬頭,狠狠瞪開他的手:「你心理變態嗎?連我們吃什麼口味的冰淇淋,你都要調查。」這些話當然沒讓開心吃冰的小曼聽見。

  「這是大多數人都喜歡的口味。」他皺眉看著她青白的臉色,在她抗拒的肢體語言中,只隔著一臂拿了張面紙給她。

  「你故意要弄迷糊我們嗎?你接近我們的目的是什麼?」她低吼著,扯爛面紙。

  「你不是很瞭解我嗎?你不是可以和我聊我的畫聊到喉嚨痛嗎?」他重重地把開始融化的甜筒扔入垃圾桶中,看著那團粉紅色飛濺成扁扁一攤,有種痛快淋漓的感受。

  「你太可笑了!你的口氣很像一個吃醋的丈夫。」她不留情地譏笑著。

  「我不需要跟我自己生氣。」他凝著臉孔反駁著。

  「你可能連你自己有雙重人格都不知道!」謝綺脫口說道,卻看到他怔愣了一下。

  難道他也懷疑他自己--她盯住他的眼睛,忍不住傾身向前,兩人就這麼四目交接。

  「眉目傳情。」白小曼嘻嘻一笑,分別拉住他們兩人的手。

  謝綺眨了兩下眼,不自覺地與他交換了一個笑。

  「你從哪學來的?」他撫摸著小曼的頭,目光卻關心著另一個又開始生氣的女人。

  「凱哥哥教我成語。還有怒目相向。」

  小曼手插腰,學母親擺出生氣的模樣。謝綺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自己離又哭又笑的瘋子也相差不遠了。

  前方一個不懂得隱身術的八卦記者朝三人按下了快門。

  「完了,我的貞節牌坊毀了。」謝綺的嘴角瞬間垮下,快步拉著女兒走出這個是非多的遊樂場。還不忘用眼神「暗示」他的手放開小曼。

  「隨他們寫吧!我們怎麼看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他一派自然地讓小曼拉著他的小指,一同走到車子邊。

  三人行怎麼瞧都像幸福的一家人。

  「你如果老是這麼豁達,圖畫就不會那麼落寞了。」她回嘴一句,抱著女兒鑽入車子後座。

  「我倒忘了你是我的知音。」他不以為然地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

  「你們怎麼在這裡?」

  謝綺一見到王筱雅嘴角顫抖地朝他們走來,就知道今天肯定不是她的幸運日。

  「天氣很好,出來走走。」謝綺只能乾笑以對,故意低頭和女兒說悄悄話,把難題全丟給前座的司機。

  王筱雅無言地站在車外,像個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她已經看了他們許久了。

  「你不是陪王先生到小島去視察嗎?」他自在地拉起安全帶繫住自己。

  「我回來好幾天了。你應該知道我在你的電話裡留了許多次留言。」王筱雅的手指緊緊扣住車窗:「我在你眼中只是一個可供利用的條件嗎?你和我在一起,只是為了慫恿乾爹如你所願地把所有資產移向別的地方,對不對?」

  「他想放手一搏,我只是推波助瀾。誰不希望擁有更大的世界呢!」黑凡輕鬆地伸手拍拍王筱雅的臉頰。

  「媽媽,我要睡覺。」小曼猛打著呵欠,倒在母親的大腿上揉著眼睛。

  「我先送她們回去,等我的電話。」沒有特意安撫的笑容,因為他輕拂過女人唇側的指尖讓人充滿了無限的想像。

  車窗上升,把車內分隔成兩個世界。王筱雅只能孤伶伶而眼睜睜地看著車子離開。

  「你這個混蛋、壞蛋加上超爛三級的王八蛋!」謝綺忍不住破口咒罵出聲,用腳重踢了下椅背。

  當然,罵人之前她確定小曼已經睡到九霄雲外了。

  「筱雅是個好人,你沒有資格那樣對她,而運海幫已經夠傷天害理了,你還要幫著它日益坐大。你日後想下地獄那是你的事,請不要把現世的人也拖入人間煉獄裡!」

  「這些話是在提醒我,還是提醒你自已?」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他的身子橫過排擋握住她的下巴。那夜海般深沉的眼眸是要直刺人的心房的。

  「我很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想抓開他的手,手心卻被他送到唇邊烙上一吻。

  「難怪你這麼提防我敲你的心門。」他的舌尖挑逗地滑過她掌間單純的感情線。

  「噁心死了!」謝綺倒抽了一口氣,飛快地抽回自己的手往他的衣服上搓揉著。

  「綠燈了!開車!」她粗魯地命令著,無法自制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接下的時間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把自己縮到最後方。

  「誰理你啊!」

  「王耀隆即將要離開這個地方,沒人知道他會不會在離開之前對你進行報復?我可不希望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待會上去替你檢查家裡的安全設施。」

  「不勞費心,我家經過特別設計,有間密室可以讓我躲進去,逃到外頭。」

  「倘若別人就從那個地方跑進來傷人呢?」他不以為然地一挑眉。

  「你是杷人憂人的台灣代表?那間密室那是白奇和希顏設計的,知道的人沒幾個。」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隨便把這些話告訴我,就不安全了。」

  火山爆發前的熔漿,已經攢聚到他的眉峰,隨時要炸開的。

  「我又不隨便告訴人的。」她是不是聽到磨牙聲了?應該不會吧!那和他的形象不符。謝綺聳了聳肩,拿外套蓋住女兒。

  「為什麼告訴我?」他從照後鏡中鎖住她的視線。

  「我--怎麼知道!」呼吸紊亂著,她甚至必須咬住自己的唇才有力氣與他對望。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心比誰都清楚,否則你不會由著我恣意妄行一整天。」他眼中的她猛然低下頭,自責與心虛讓她嬌美的臉蛋泛成青白。他放柔了語氣:「我們回家。」

  「我回我的家!你回你的!」她惱火地回嘴著,側過頭看向窗外的夕陽。

  橘紅的火球被大片雲朵遮去光影,幾道勉強地掙扎出雲外的餘暉,燦亮得很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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