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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凝]以生相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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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2 22:01:22
第九章

  沐青走後,楚懸風便派了星兒來服侍她,美其名是服侍,其實是監視吧。夢音注意到星兒簡直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心中不覺暗自好笑。

  思及那天哥哥一把推開門時,正好看見兩人親密的畫面,她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哥哥只是冷硬地把沐青請了出去,隨後星兒便一直跟著她了。

  楚懸風走進房中,見夢音倚著窗邊發愣,便笑著到她身邊坐下。「有心事?」

  「沒有。倒是懸風哥哥,你們的事商量得如何了?」夢音見到他,笑著問道。

  自那天以後,楚懸風便刻意把一些較難的任務都交付給沐青,讓他忙得團團轉,沒時間再來找夢音。沐青心中雖已恨恨地把楚懸風罵了個千萬遍,表面上仍是不敢得罪,因為他是夢音的親哥哥,也是整件事最大助力的合作之人。

  「都差不多了。夢兒,那邀月大會一結束,哥哥同你到碧波園一趟,親自拜謝沐老前輩,你說可好?」這兩天楚懸風無時無刻不在為難沐青,因而感到心情極好。

  沐青的武功過得去,人品也還行,看起來又很疼愛夢音……楚懸風心思一轉,想到那天和沐青的談話——

  「你這般刁難我,難道是為了夢兒?」沐青衝進大廳,見到楚懸風正悠閒地在擺棋譜,想到這個男人分派給他的任務,不由得咬牙切齒!只有幾天時間,居然要他滅掉兩處玉蛇門分堂,還不能走漏風聲!

  沐青怎麼想,都覺得楚懸風根本是故意在整他。

  「哦?只是一些小事,沐少主就已經覺得是我刁難,看來你的確如傳言所說,只是個繡花枕頭罷了。」楚懸風涼涼地回應,頭都不抬一下。他就是故意做出一副閒散的樣子,最好能氣死這個把夢音搶走的男人,哼。

  沐青深吸一口氣,努力告訴自己要忍耐。既然他愛夢音,就必須得到楚懸風的認可,不能每次都這樣輕易被激怒。

  「是不是只要我把事情辦好了,你就可以安心把夢音交給我?」他直視著楚懸風,眼底透著認真。

  楚懸風聽了,有些訝異沐青竟能明瞭他的用意,他坐正身子,收起漫不經心的態度,正視沐青。

  「聽好了,這些話,我只說一次。夢音,很需要一個能好好保護她的人……」

  當年夢音一出生便受到了全家的疼寵,無人不把她捧在手心上呵疼,尤其是楚天興,簡直對這個小女兒愛到骨子裡。

  「她小時候可惹人疼了,拿好吃的給她,就到處要和人分享,忘了要自己先吃一點,娘就常常故意把東西都吃光,夢音才開始哭,還不敢大聲,那個樣子可愛極了。」楚懸風說著,神情很是溫柔。沐青想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娃,鼻子都哭得通紅的樣子,心中頓覺一片柔軟。

  那時長白山莊立基尚淺,雖已在江湖上博得一個好聲名,仍是時時有不服之人上門尋釁,小小的夢音感覺很是敏銳,每次看到爹爹出門,娘親和哥哥總是一副擔憂的樣子,便生起了好奇心;某日,便纏著正要出莊的楚天興說要和他一道出門,楚天興給纏得沒辦法,只得帶她一同去。

  「那回爹爹本來只是去拜壽……沒想到途中卻遇襲,現在想來,約莫也是楚天豪那廝所為。」楚懸風想起當時的情景,不自覺地緊皺眉頭。

  半路上,夢音貪看風景,不肯乖乖坐在車子裡,鬧著要騎馬,楚天興便把小女兒抱在懷裡,一路上給她講故事。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幾名殺手突然出現,楚天興在混亂中來不及把夢音送回車上,只得一面護著她一面應戰,幸而隨行的侍衛雖不多,本事卻不差,一番打鬥之後,他們總算能全身而退。

  夢音雖然毫髮無傷的回來了,楚天興卻為了保護女兒而受了傷,只是當時一直暗自隱忍,回莊後卻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那三天裡,夢音一直守在床邊,也不哭,只是執意要等爹爹清醒,任誰都勸不走。

  「那次以後,夢音就不再對我們有任何要求,性子也沉靜下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楚懸風話鋒一轉,盯住沐青問道。

  沐青默然。他想起那一雙清澈的眼睛,在外人面前總是帶著一絲謹慎,總是小心翼翼;夢音在他身邊十年,從沒有跟他討過東西,她有的,都是他覺得她該要有而硬塞給她的……原來是因為這樣嗎?

  「她怕自己想要的,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想了想,沐青了然回問。

  楚懸風點點頭。「沒錯。雖然後來爹一再安慰她,說那不是她造成的,可是夢音依然十分自責,她認為都是自己拖累了爹……」他歎口氣。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特別疼愛這個懂事的妹妹;她本該快樂無憂地成長,卻因為那些人而早熟得像個小大人,也只有他想方設法帶她到處去玩的時候,才笑得像個孩子。

  「偏偏那一回在西丘,同樣的事又上演了一回……只是這次……」楚懸風想著那時的夢音心中有多惶惑,語調無限感慨。

  「……她以為你死了。」沐青沉聲接話,總算知道為何夢音總是鬱鬱寡歡,和誰都透著一分疏離,也從來不說自己。這樣一想,沐青便萬分慶幸當年自己正好在後園,才能撞見那一幕,才能有機會……讓她待在自己身邊。

  若非他這些年硬是向她靠近,不讓她逃避,逼她正視自己,恐怕她永遠都不可能讓他進到心底。

  「所以,夢音需要的是一個不用她開口,就能為她做到十分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不能輕易倒下,懂嗎?」楚懸風將思緒從往事中拉回,看著沐青,神色嚴肅。

  他知道夢音對這個男人很不一般;在沐青面前,夢音才會真心的笑,真心的哭,真心的怒,甚至……還會害羞臉紅。

  雖是百般刁難,也依然覺得看不順眼,楚懸風心中卻已經認了這個妹婿,只是還不想輕易放過他,說穿了就是戀妹情結罷了,不過楚懸風當然不可能承認。

  「我承諾過夢兒,一輩子要保護她,現在,我可以對著你,鄭重地再說一次,我沐青,一輩子護著楚夢音,只護著她。」

  想到沐青對著他承諾的表情,那語調中的肯定和執著,讓楚懸風不得不承認,只有這個男人才有資格陪在他心愛的夢音身旁。

  「當然好。」聽見哥哥要陪著自己回南方的提議,夢音微笑回答,心中也為了能多些和哥哥相處的時間而開心。

  雖然這些天見不到沐青,心中百般思念,卻是每念一回,便更甜幾分,絲毫不覺酸澀,兩人往後的時間還很長,她不急於這一時。

  楚懸風想到屆時沐青的表情肯定精彩萬分,不覺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為了不讓楚天豪起疑,楚懸風在邀月大會前幾天,便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沐青處理,回到長白山莊去。

  楚懸風一踏進大門,便被楚天豪急急召去。進了秘廳,玉姑娘和張獻也在,幾個人像是已商議了一會兒事,楚懸風注意到桌上的茶水已無熱氣,不動聲色。

  「總管事務繁多,至此時才回轉,辛苦了。」楚天豪看著楚歡,皮笑肉不笑,假意勸慰,另外兩人也說了一些客套話。

  「屬下惶恐,莊主亦是瑣事煩雜,勞莊主和兩位貴客久候,是屬下的不是。」楚歡躬身一揖,臉上帶著一貫的淡然,卻警覺到楚天豪的疏離之意。

  這幾年楚懸風把山莊的事情打理得太好,讓楚天豪覺得是個不小的威脅;他畢竟不是笨蛋,楚懸風雖然隱藏得很好,卻掩蓋不了他天生的氣度和才幹,這使楚天豪感到猶如芒刺在背。

  看著楚歡已不是從前的毛頭小子,楚天豪在心底冷哼,一揮袖便坐了下來,聲音轉冷幾分,說道:「老夫交代你的事,可都辦好了?」

  楚懸風恭謹地呈上一份文書。楚天豪張開一看,連連點頭,卻也暗暗心驚這小子的能力竟已如此出眾,看來就算再可惜,這回也非藉故把他給除掉不可。

  但他卻不知道,楚懸風遠比他預想的更為深沉。

  「楚總管辦事果然周全,如此一來,邀月大會便萬無一失了。」楚天豪看完,把那文書仔細收了起來,才笑著對眾人說道。

  幾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才各自由不同的地方離開。楚懸風剛出秘廳,便被叫住。

  「楚總管,能不能借一步說話?」玉姑娘跟著他,等到眾人散去,才怯怯地開口。

  「玉姑娘,有事嗎?」楚懸風本不欲搭理,看到她含羞的目光,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而玉姑娘也不急著說話,只是往前走,示意他跟上。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角落,她又仔細看過左右,確認無人,才低聲說道:「楚總管,邀月大會那天,楚莊主想對你不利。」

  楚懸風只是微微挑眉,沒想到他正要一探究竟的事,就這樣輕鬆得到答案了,看來這個女人對他的心思不是一般。

  玉姑娘見他沒有特別的反應,以為他不相信,便急急道出了楚天豪的計劃。

  「多謝姑娘相告,今日之事,楚某必不洩露一字。」靜靜地聽她說完,楚懸風眼中掠過一道精光,淡然道了謝,便離開了。

  栽贓嫁禍,拉他替死?楚天豪掌理長白山莊好歹也有不短的時日,竟然只想得到這種計謀嗎?

  這個玉姑娘在想什麼,他不是不清楚,只是現在這些事對他來說,只是麻煩而已。他會打得楚天豪一個措手不及,連實行計謀的機會都沒有;至於那些邪門外派,之後他通通會撇清關係,才不負父親一生的心血……

  想著,楚懸風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平添一絲邪魅,隨即斂起笑意,眼神冰冷。

  兩天過去,長白山莊周圍的鎮子漸漸熱鬧了起來,各地前來參加邀月大會的少年弟子已經到了好些人。

  沐青在小河分堂中確保一切都照著計劃進行。楚懸風要先回長白山莊,再立「長白英華」之名,他則要給那些趁著碧波園在顯弱時虎視眈眈的門派一個下馬威。

  畢竟南北二路兩條商道護鏢利潤實在大得驚人,不說楚天豪,前日接到長孫寒逍的來信,南邊似乎也出了一些亂子。

  沐青相信長孫寒逍足可處理好這事,因此並不擔心,只是關注在眼前的事務上,沉穩地調配人手,也時時和楚懸風互通消息。

  雖然每次都為了想見夢音一面而差點和對方打起來,他依然是用最短的時間安排了所有事情,加上秦衍的協助,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夢音在絳冬苑中也沒閒著,每日除了吃光楚懸風送來的補品,便跟著星兒學刺繡,生生扎破指頭好幾回。

  「小姐,其實你想要繡什麼,讓星兒替你繡即可……」看著夢音白嫩的指頭被刺得慘不忍睹,星兒忍不住開口。

  「不……我想給夫君一個驚喜。」夢音也有點沮喪,她沒想到這小小一支繡花針使起來,竟比三尺青鋒還難控制,她不由得感到沮喪,卻搖搖頭不願放棄。

  即使這麼短的時間裡繡不出一對鴛鴦枕套,她還是想要學著繡點什麼,好讓沐青驚喜一番;自小她便不擅女紅,在碧波園裡更是沒有心情去學,但她還記得有一次沐青看著小竹做給她的荷包,笑著說要是夢兒也繡一個給我多好。

  星兒見她堅持,也就不再阻止。

  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不知道夫君和哥哥他們進行得是否順利?才短短幾日,要收集楚天豪的罪證,要暗暗剿滅幾處玉蛇門的分堂,還要防著毒王谷的人在明日大會中做什麼手腳……

  夢音想著,打開窗戶,就著月光繼續繡起手中那只荷包,想趕在今夜把它做完。雖是十四,月亮卻已經很圓了,明天,月亮想必會又大又亮吧。

  她看著月亮出了神,渾然沒發覺遠遠的一棵樹上,沐青正坐在那兒,支著頤看著她,滿眼溫柔。

  望月的人,成了他眼中最美的景致。

  八月十五一早,長白山莊已是人聲鼎沸,平時寬敞的練武場,早已築起一座比武台,檯子上搭了一座棚子,為鎮場的幾個武林大老設了座位,且已用條紅布與之隔開來,留了地方讓各家子弟上場前可以預先練練身手。

  卯時剛過,練武場上已有不少人在此舒展拳腳,更多的是偷偷躲起來觀察敵手,或是只在一旁打些基本套路、故作高深的人。

  「今年有十幾個門派參賽呢,還不提那些沒有家門的,真可謂是盛況空前。」楚天豪陪著幾個前輩上了座,熱絡地尋著話頭。

  「聽聞碧波園的幾個小子人品武功都是一時之選,怎地今年沒參加?」雷川是個大嗓門,平時急公好義,頗受尊崇;他看過參賽名單,不禁感到疑惑。碧波園怎麼說也算居於武林重要地位,竟沒派人參賽!

  「想來是碧波園近來事多,沐老爺子索性不理會我這小小的邀月會吧。」楚天豪笑笑地回答,話中之意卻甚明顯,在場眾人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碧波園貢品被劫,至今追索不回,少主又失蹤,南方鏢船此時又頻遭水盜,還驚動了朝廷降旨問罪;這些事早已傳開,是以也就不再多問,甚至有幾人暗暗幸災樂禍。

  楚天豪看著眾人說笑,心頭忍不住雀躍。沐青早已不在人世,那天楚歡帶回的屍體他是親自去看過的,他要趁著這許多江湖中人聚集之時,宣告這件事,同時擊垮碧波園,讓長白山莊取而代之。

  到時候他便能順理成章掌控北方商道,而南方,自然有人會幫他,眼下只需要讓這些德高望重的人承認碧波園不如長白山莊就行了。

  他要證明,比起楚天興,他更有能力做出一番大事!

  賽事在辰時開始,由於人數眾多,第一場初初分為四組,最後沒被踢下台者便算勝出,繼續在下午再比一回。看著台上的人使盡渾身解數,拳腳翻飛很是熱鬧,場邊觀看的人們紛紛為這些後起之秀大聲喝彩。

  場邊一座較遠的小樓裡,坐著各家女眷,夢音也在其中,她裹了一襲黑色斗篷,蓋住了整張臉;雖是中秋,北方已顯寒冷,凌烈寒風已能刮得人肌膚生疼,因此這樣的打扮並不顯突兀,偶有哪家的夫人小姐好奇過來想搭話,也會被星兒打發走,是以漸漸也就沒人再來打擾她。

  楚懸風只是吩咐她待在這裡,並沒有告訴她今天究竟會發生何事,只是要她耐心等著;而直至目前為止,沐青亦是連個影子都見不著。此時台上的比賽已進行到了第三組,場中一個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個身穿玄色勁裝的人並沒用上什麼華麗的招式,只是用不特別出彩,也不引人注意的平凡幾招,敵手卻是還沒反應過來便已身在場外,一下子便分出了勝負。

  夢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人竟是沐青!雖然隔了老遠看不清臉面,但她知道那個人就是沐青,他居然參加了比武!

  第一輪比武在午時便全部結束,下午便要比出個結果,他眼看著楚天豪四處張望,絲毫不在意比武進行得如何,沐青只是不動聲色,暗暗在心中冷笑。

  楚天豪,你再得意,也只剩這一刻了。

  自從知道了夢音的身世,沐青便加倍厭惡起楚天豪;若說以前只是為了碧波園的利益而對付長白山莊,現在他更樂於用夫婿的名義替妻子報仇。

  沐青閒閒望了一眼對面的敵手,刷地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銀光燦燦,讓在場眾人倒抽了一口氣。

  這不是碧波園傳家武器破荒軟劍?這個面生的年輕人怎會握有這件兵器?

  據說破荒劍身長四尺,硬是比平常的劍長了一尺,使開來輕靈矯健更勝普通青鋼劍,威力驚人;據說當年碧波園的祖師爺便是攜著這柄劍,一個人力退湘江一眾水盜,從此威名大震,然而卻少有人親眼見過這套劍法。

  難道說台上的人……楚天豪臉色有些難看,卻又覺得不可能。他見過沐青,那面孔分明半分不像,他勉力鎮定,卻是越看越感心驚。

  台上的人看起來甚是輕鬆寫意,瀟灑萬分,一柄軟劍在他手上硬是成了一條活生生的銀龍,指東打西,招招精妙,雖身形飄忽,呼吸卻不曾凌亂一分,才走過幾招,敵手便已潰不成軍,連連告饒。

  場中一時寂靜,人人均被那個手持軟劍的男子給震懾住了。

  楚天豪撫著鬍子,著急地四處張望,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便見到楚歡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名中年人,正是照著安排好的出現,不禁微露喜色。

  「總管何事?」話方出口,眾人便紛紛好奇地轉頭看著楚歡。

  「莊主,這位大俠說他知道沐少主的下落。」楚懸風看似恭敬,心中卻在冷笑。

  就先幫你把戲做足,好讓大家看看你的醜態。

  眾人一聽,紛紛豎起耳朵。沐青在長白山莊範圍內失蹤,碧波園還曾不客氣地上門要人,這些事眾人都略有耳聞,因此聽得更加專注。

  「哦?快說!老夫也好給碧波園一個交代。」楚天豪十分配合地說道,以示長白山莊與此事並無關係,卻還是幫著找人。

  中年男子在楚懸風的示意下上前一步,面容平凡,還有些微微顫抖,像是沒見過這樣大的場面,因此很是駭怕;他先是慌亂地行了一個禮,才在楚天豪不耐煩呃催促下開口:「小的那日打獵,在一處山溝邊發現了一具屍體……」中年男子吞吞吐吐,然而說出來的內容卻讓眾人大吃一驚。

  「那屍身上有多處擦傷,只是頭部受到重創,小的猜想,許是不小心從崖上失足滑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爺們在找的那人,就是他身上的衣服和老爺們描述的一樣……面容也和那畫像有幾分相似……」

  楚天豪裝作沉痛地歎了口氣,一旁的人紛紛交頭接耳,討論著這個大消息。

  「唉,那沐少主我見過,也算是個人才,怎麼……這樣一來,南北二路不就要起亂子了嗎……」話中帶著暗示。

  眾人一聽,亦紛紛點頭稱是。碧波園沒了少主,又沒有個承繼之人,這兩條商道的霸權怕是會掀起一番爭執,放眼江湖,也難即時找到一個門派能讓兩條道上的綠林好漢心悅誠服。

  雖碧波園還有南北二路司,卻不是沐家人,名不正言不順。

  幾位在場的江湖大老略略商議一番,才由雷川打頭陣,對楚天豪說道:「楚莊主,這北方一地,貴莊亦是一雄,平素行事俠義,頗得同道敬重,若是不嫌棄事多煩擾,還請楚莊主先行照應北路道上的行走,改日幾位朋友再一同上碧波園同沐老爺子說說便是。」

  楚天豪心中暗喜,雖想立即答應,依然假意推辭一番。「承蒙各位抬愛,然雷兄如此說,老夫實在怕擔不起此重任……」

  正說著,台上被眾人暫時遺忘的男子忽然大笑出聲,而後揮劍直指楚天豪。

  「楚天豪!你害死親兄前莊主,謀奪長白山莊,又和玉蛇門、毒王谷勾結,的確是無法擔此重任,別說北路,全天下的綠林好漢也不會有人服你!」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男子聲音洪亮,在場的人皆聽得一清二楚。

  「老夫與少俠素不相識,何出此言血口噴人?」楚天豪面色不改,心中卻七上八下,只因他自知這個人說的句句屬實,於是先聲奪人。

  眾人面面相覷,便有人不客氣地向那男子喝道:「哪兒來的小子,在這裡胡說八道,侮辱楚莊主!」

  「我能證明他的話。」楚懸風突然開口,接著從容地站到那小子身邊,手一揮,那自稱獵戶的人便跪下道:「各位大爺明鑒,方才小人所言都是楚莊主教的,楚莊主還威脅小人若是不乖乖聽話,便要殺了小人的老母妻小!」

  眾人一聽,一時愣住。

  看著楚歡的神色,楚天豪忽然就懂了。今日之事,楚歡怕是早就已策劃好了,他勉力穩住心神,想起自己還留了一手。

  「楚歡,你策劃這樁陰謀,隨便找個人誣蔑我,為的不就是想奪取長白山莊?這種行為,簡直卑鄙無恥,也不會有人相信!」楚天豪反唇相譏,試圖反擊。

  「是嗎?」楚懸風輕笑,絲毫不為所動。身旁的沐青一抬手,撕下臉上的面具,有人認得的,不禁驚呼出聲:「是沐少主!」

  「我可不是個哪裡隨便找來的人,我想在座應該有許多朋友還認得我是誰吧?」沐青笑說道,銳利的眸光一一掃過眾人,方才有人偷偷幸災樂禍的,立時慚愧地低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

  「楚莊主想必是認得的,畢竟您老人家對碧波園已經覬覦許久了,不是嗎?」沐青的目光最後停在楚天豪身上,緩緩說道;後者一見到本該死去多時的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已有些軟腳。

  楚天豪咬牙,正想放手一搏,卻見到楚歡招招手,立即有人帶上好幾個五花大綁的人,楚天豪一見那些人,臉色忽變,目光閃爍。

  「這兩人你總該認得吧?」楚懸風又一個手勢,其中兩人嘴裡的布條隨即撤去。「只要說出當年楚天豪幹的什麼事,我可保你們性命無虞。」

  他冷冷道。

  「大爺饒命,小的二人是當年天興莊主的隨侍,受了楚天豪收買,暗中在莊主他們的飯菜裡下以慢毒……」那兩人跪著,顯見早先已吃了不少苦頭,身上滿是傷痕,是以布條一撤,便迭聲求饒。

  楚天豪這下子臉色難看之至,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只在心中飛快地轉著如何脫身的念頭,暗悔著當年一時心軟,沒把這兩人給殺了。

  夢音不知何時已走到了沐青身邊,此時眾人的目光都專注在楚天豪那兒,是以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現。她看向楚天豪,澄澈的目光終是染上了一絲恨意。為了長白山莊,她的親叔叔竟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她沒有說話,只是悄悄握緊了沐青的手,用力的指節都泛白了,沐青安慰地任她握著,借由手掌傳給她一絲溫暖。

  「楚莊主,你怎麼解釋?」雷川皺眉,他素來公正,並不偏頗任何一方。

  楚天豪只是死死地盯著另外兩人,那兩人便是張獻和玉姑娘;他一見到他們,便心知今日恐怕已被楚歡反過來設計了。事到如今,他打定主意抵死不認。

  「隨便找來兩個人,就想栽我個莫須有的罪名,老夫不認!」

  楚懸風只是手一揮,又除去了張獻和玉姑娘塞嘴的布條,只見一人滿臉忿忿不平,一人臉色慘白。

  「這兩人一個是毒王谷之人,一個是玉蛇門右護法,你們設計今日要對這些武林同道使毒,若是他們不讓你掌理北路,便要發難,是也不是?」楚懸風雖是對著楚天豪說話,卻是瞬也不瞬地看著兩人。

  「哼,老子敢作敢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張獻大聲嚷嚷,爽快地承認。沐青早已允諾,他若承認,便不為難毒王谷;而玉姑娘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臉色灰白。她已接到消息,玉蛇門北方的分堂無聲無息便被滅去了兩處,她明白這是碧波園的一個警告,玉姑娘回視著楚歡,目光哀怨,似在指責他的欺騙,楚懸風卻毫不在意。在場的人一聽此言,紛紛對楚天豪投以怒視,再沒人肯為他說話。

  「楚天豪,你還要狡辯麼?我對你曲意逢迎,任你使來喚去,你以為我真那麼賤?我為的,就是今日。」楚懸風神色依舊冷漠,只是語聲更為冰冷。

  楚天豪被押到了比武場正中,跪在那裡,臉色慘白,沒有回答,只是用恨恨的目光看著楚歡,好半晌才咬牙道:「老夫待你可算不薄,你為何——」

  「叔叔,您當真是貴人多忘事。」楚懸風忽然一笑。「我是楚懸風,您當真不認得了?」說著又掀開夢音的兜帽,露出她一張麗容,引得人們又是一陣驚呼。

  「還有夢音。您千算萬算,肯定算不到我們倆都還活得好好的,是吧?」

  他們準備充足,所有事情直指向楚天豪,更當著眾多人的面揭發,讓他再也無可狡辯,往後更沒有一方立足之地。

  人群裡也有楚天興的故交,見到這一對兄妹容貌與故人的確有七分相似,哥哥清雋如水,妹妹妍麗如蘭,當下便心生好感,再無懷疑。

  沐青臉色陰沉地盯著幾個一見到夢音便移不開目光的人,他大步上前,伸手攬過夢音,說道:「在下還有一事宣佈,夢音便是我新娶的夫人。」當下便把兩人的關係簡要地說了一遍。看著許多人露出失望錯愕的表情,沐青這才覺得稍微解氣。

  敢這樣覬覦他的寶貝娘子,簡直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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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2 22:01:50
第十章

  見事情已毫無轉圜餘地,楚天豪不發一語,暗自在心中想著要如何脫身,他一雙眼睛四處亂轉,突然看到了夢音,一個念頭悄然成形。

  「是我錯了,給鬼迷了心竅,做了這許多天理不容之事……」他突然跪下,連連磕頭,接著又打了自己幾個巴掌。

  夢音沒料想到他竟如此爽快認錯,心中一時百轉千回。因為這個人,她和爹娘大哥從小分離;因為這個人,自己十年來不敢隨便出碧波園一步。這個人,還曾想害她夫君,害這在場的所有人;這個人,是她親叔叔?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冷然問道:「為什麼?」

  楚天豪目露凶光,見機不可失,突然暴起,撲向夢音,這一下來得突然,眾人反應不及,沐青和楚懸風俱皆大驚失色!夢音正想閃避,卻突然感到下腹一陣隱痛,就這麼一晃眼間,已被楚天豪拿在手裡緊緊扣住了咽喉,雙手被鉗在背後無法動彈,臉頰脹得通紅,無法說出話來。

  「不准動!誰要過來,我就立時掐斷她的脖子!」楚天豪一擊得手,立時有恃無恐,冷笑看著眾人緊張的神情。

  「楚天豪,你比老子還不如,挾持一個女人,簡直沒種!」張獻見此情形,冷笑一聲便罵,口中不留餘地。

  楚懸風緊緊盯著他扣住夢音的那隻手,唯恐稍一不慎,夢音便要香消玉殞。

  沐青冷冷地看著楚天豪。夢音在他眼下被劫去,讓他萬分惱恨,要是今日夢音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想著,他的眼中浮起了殺意,卻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楚天豪,那是你親侄女,你怎地如此狠心!」雷川大聲喝道,試圖喚回楚天豪的良知。然而許是自知無路可退,他竟大笑道:「我連我親哥哥都能設計害死了,更何況是他生的小賤人!」楚天豪喘著氣,雙目赤紅。

  「血親又怎麼樣?當年所有人都瞧我不起,說我什麼都不如大哥,甚至連我愛的女人都選了大哥而棄我而去……」楚天豪說著,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

  「哼,我就做給所有人看!大哥生性仁厚、武功高強又如何?還不是照樣栽在我手上!今日你們若想要這丫頭活命,就給我準備一萬兩,讓我好好地離開這裡,這樣,我或許還會考慮放過她!」一番話說完,楚天豪已是半癲半狂。

  楚懸風擰著眉,一面命人去準備,一面安撫著楚天豪,他現在就像是一頭發狂的獅子,毫無理智可言。

  「你的條件沒問題,甚至我能答應你,在你出了山莊後,不派人追殺……但要是夢音有什麼閃失,你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到。」

  「廢話少說!等我拿到錢,安全離開這裡,這小賤人自然會還給你們!」楚天豪知道自己押對了寶,更加得意,也就沒有發現夢音正和沐青暗暗互使眼色。

  放心,我沒事,他暫時還不敢對我怎麼樣。夢音眨眨眼睛。

  等會兒一萬兩湊齊,你想個法子讓他露點破綻,行嗎?沐青伸手掐住自己喉嚨,頭微微往後一頂。

  夢音看懂了,再次眨了眨眼睛。

  一萬兩是筆不小的數目,楚天豪又堅持只要現銀,不要錢票,許是怕日後到錢莊兌錢會露了行蹤;是以長白山莊雖富,卻還是得加上沐青動手調派碧波園的存銀,如此仍是足足湊了好幾個時辰。

  楚天豪不肯坐下,只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夢音站得久了,加之方才受了一番驚嚇,漸漸感到下腹隱隱作痛,她心下一驚,斂了心神,暗暗運功護住下腹,然而畢竟功力有限,時間一長,真氣越見損耗,她卻不管不顧,只是全力維持著腹內安穩。

  沐青的眼睛沒離開過夢音,見到她臉色越來越白,額際汗落,只當是楚天豪偷施暗手,只能在一旁乾著急;楚懸風卻是知道夢音的情形,心想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招來一人,讓他把錢全拿過來。

  滿滿一袋,有五百兩、一千兩的銀票,也有碎銀、銅板,畢竟是倉卒之下而湊。看著那一大袋,楚天豪並沒有馬上放開夢音,他轉向雷川。

  「雷老爺子,煩請您給我數一數這裡是不是夠數!」

  雷川雖然百般不願,還是只得打開袋子,當初數了起來,只是他有心拖延時間,是以便從銅錢和碎銀算起。

  「快一點!」見他拖拖拉拉,楚天豪漸感不耐,手上微一用力,夢音頓時露出痛苦神色,沐青和楚懸風心一緊,恨不得被抓的人是自己。

  雷川無奈,只好開始數起大張票子,見楚天豪的眼光被那些錢給吸引,沐青暗暗扣了一枚銅錢在掌心,想偷偷繞到他後方去;夢音瞥見他的動作,心下會意,她提起最後一分力氣,勉強開口:「叔叔……」聲音綿軟沙啞,有氣無力。

  楚天豪聽她這樣一叫,突然一驚,看著她慘白的容顏,心中彷彿被什麼狠狠擊中,掐在她喉間的那隻手微微鬆了開來,抖著聲音問道:「你、你叫我什麼?」

  「叔叔……」夢音又叫了一聲,她本就長得纖巧,遺傳了母親的身骨,這種情形下更顯得弱不禁風、楚楚可憐;這個樣子,讓楚天豪突然就把她和她母親的形象重疊在一起,當時兄弟倆一起認識了那個從江南煙雨裡撐著傘出現的小姑娘,也一起愛上了她,但是……

  「你、你為什麼選擇了大哥?我就真的不如他好嗎?」

  其他人見到楚天豪的樣子,都不敢出聲。沐青悄悄地又移了幾步,正在尋找最適當的時機,他必須一擊即中,不能有半分差錯,因此他希望夢音不要回答,以免又把楚天豪給惹怒。

  夢音垂睫半晌,心中浮現一絲憐憫,她輕聲道:「不,叔叔你很好,只是,我娘愛的是我爹,如此而已。」

  楚天豪聞言怔愣,沐青見機不可失,手中扣著的銅錢立即打向他背後大穴,這一下蓄力已久,勁道狠厲,楚天豪被打得一個踉蹌,鬆開了夢音,整個人撲倒在地;楚懸風早已飛身過來把夢音牢牢地抱在懷裡。她心中略安,氣若游絲地對楚懸風道:「哥哥……孩子……」便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夢音!」沐青制住了楚天豪,見到夢音軟倒,急忙大步上前,想把她接過來,楚懸風卻將她護在懷中,冷冷說道:「你沒有保護好我妹妹,要我怎麼放心把她交給你?」說完,便轉身離開,急急將她帶回房間,只怕慢了一刻,就要來不及。

  楚天豪當場被廢了武功,從此一生軟禁在絳冬苑,這是夢音和楚懸風討論後的結果。雖痛恨他的所作所為,卻也不願雙手沾上他的血腥。

  而沐青在邀月會上的身手則令眾人印象深刻,加上隨後傳來重創玉蛇門的消息,再沒人敢看輕他,所有的傳言亦不攻自破,不少人更是暗自想著往日是否曾得罪過碧波園而出了一身冷汗。

  夢音在房裡足足躺了半個月。楚懸風謝絕了所有人的采問,更是不讓沐青知道夢音的情形。沐青不敢硬闖,只得守在房門外,眼睜睜看著一碗又一碗的補藥不間斷地送進去,又空著出來;而她始終無法下床,他卻只能暗自著急。

  「哥哥,你讓夫君進來吧。」第十六日,夢音覺得自己好些了,腕上和頸上的淤痕也已消退,幾乎沒了痕跡,便如此要求。

  孩子雖然沒事,然而那日心神體力耗損過巨,如今她也只剩下一副空架子而已,需得調養許久;但夢音不悔,知道孩子很好,她已感到滿足。

  楚懸風心不甘情不願地開門對沐青招手,讓他進來,自己便出去了。

  「夢兒,你……都是我,竟然沒能把你保護好……」終於見到心心唸唸的人兒,看她臉色猶自蒼白,似乎又瘦了一些,沐青眼眶一熱,自責不已。

  「沒事的,夫君,我很好,不是你的錯。」夢音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的男人,發須凌亂,神色憔悴,便知道這段日子他亦不好過,心疼不已。

  「瞧你,怎麼不把自己打理好,你這樣,我要怎麼放心——」

  「那就不要放心了,以後不管去哪兒,你都跟著我,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沐青急急打斷她的話,想把她抱在懷中,又想到自己一身邋遢,只得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怕弄髒了她。

  夢音淺淺一笑,主動投入他懷裡。

  這日,沐青陪著已能起床走動的夢音到楚天興夫婦的墳地去上香,見那墳地乾淨整潔,顯見是有心人刻意維護,才不致雜草荒蔓。夢音心下知道是哥哥所為,不由得為自己沒能盡一份力而感慚愧。

  略微整理過墓地,又擺好鮮花素果,沐青和夢音這才燃起香,各自默默祝禱。

  「爹,娘,夢兒不孝,這些年來沒為你們的身後事盡一份力,如今夢兒的磨難算是到頭了,從此夢兒得空,便會回來看望你們。」

  夢音頓住,看了沐青一眼,正巧他也看向她;見到她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

  「夢兒身旁之人,便是夢兒的夫君。娘,您說對了,夢音真的遇見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請爹娘在天上,務必保佑他身康體泰,無災無病……」

  「夢兒,都跟你爹娘說了些什麼?」沐青無聲無息地挨近她,忽然出聲。

  夢音嚇了一跳,不禁好氣又好笑地看向沐青。「說你的壞話呢!」

  沐青很是委屈地皺皺眉又嘟起嘴,看得夢音莞爾,插好香站起來,她問道:「夫君又和爹娘都說些什麼呢?」

  沒想到沐青只是朝她做個鬼臉,喊道:「你說我壞話,才不告訴你呢!」旋即自顧自地轉身走開。

  這男人!夢音失笑,清脆的笑聲散逸空中,仿如風鈴聲響;不遠處的沐青站定了,帶著無限溫柔的眼光,看向那個笑得正歡的可人兒。這就是他的夢音,笑起來的聲音是那麼好聽,他願她一生都能這樣笑著。

  祭拜完了夢音的父母,她又帶著他到她小時候常去的幾個地方繞了一圈;兩人來到西丘,夢音帶著他來到一處隱秘的小洞前。

  「這個坑,是我和哥哥一起挖的,說要是被爹娘責打,就可以躲進來,沒想到才挖了一半,就有人踏空跌了下去。爹爹知道了,把哥哥結實地打了一頓,又罰他把洞填實,沒想到才隔兩天,竟然不知從哪兒搬來一窩野兔……」夢音說著,彷彿又回到當年的快樂時光,眉目飛揚;看著她,沐青隱約見到一個小女孩跟著哥哥做了許多傻事,要是被抓到了,哥哥挨打,她卻沒事……

  他就這樣跟著夢音把她的從前一一走過,將記憶重添上鮮明色彩。

  夢音坐在鏡前,沐浴過的身子散發出淡淡香氣,她無奈地看星兒領著一干侍女替自己穿衣打扮,忍不住出聲:「一定得這樣嗎?」

  今夜裡有一場筵席,是楚懸風以長白山莊莊主身份所開,同時也要讓夢音以大小姐的身份出席。

  「今兒個沐少主也會參加,小姐要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沐少主豈不是很有面子?」星兒手裡不停,正順著她的衣擺,一邊說道。

  夢音想了想,便沒再說什麼,順從地任她們擺弄。

  當夢音出現在眾人面前之時,所有人都為之失神,原本喧鬧的大堂一下子便靜了下來,人人看著她,移不開目光。

  她身著雪色紋錦繡樣的斜襟窄袖上衣,外襯一件紫紗罩衫,腰間束以銀飾帶,繡花白蝶羅裙隨著她的腳步迤邐而開,如冬日寒梅綻放般清雅絕俗。

  墨黑的秀髮只簡單挽了個流雲髻,再無多餘飾物,只插上兩支碧玉簪,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其容色天成,顧盼生姿,整個人如同月色般柔和。

  夢音見眾人都直盯著她,不禁感到有些慌亂,下意識抬眼去尋沐青,一下子便見到他正倚著一根柱子,溫柔地望著她。

  他看的不是她身上那些精緻的裝扮,只是專心地看著她,唇角帶笑;一襲簡單的黑色袍子,卻更顯風姿俊秀,讓夢音突然就移不開目光。

  這是她的夫君,她打從心裡感到驕傲;滿堂賓客,她一眼就能看見他。

  「楚小姐果然氣質出眾,可不知許了人家沒有?」有些那日不在場的人當下動了心思,想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抱歉要教各位失望了,她是我夫人,下回記得稱她為沐夫人,可別再叫錯了。」不等楚懸風開口,沐青便冷冷道,眼神凌厲地掃過一些心存妄想的人,接著大步走向夢音,環住她肩頭,宣示主權。

  此話一出,就連遠處女眷坐的那一桌,也發出了心碎的歎息。

  「沐夫人,往日……多有得罪,還望見諒。」藏月堡的張夫人忐忑地走向夢音,為自己從前的無禮舉止道歉,她萬萬沒想到夢音竟是長白山莊的大小姐,想到之前自己曾對她百般輕視,還說出一些胡話,便感到冷汗涔涔。

  「我從沒放在心上過,張夫人無需如此。」夢音看著她,突然發現自己早已對他人的眼光毫不介意;過去,她也許曾被那些流言蜚語影響過,但是現在,她只需要在意沐青就行了,其他人怎麼說、怎麼看她,都不重要……她想著,又側首向沐青看去,他正略帶戒慎地看著張夫人,眼裡帶著一絲冷意。

  這樣就很好了。他總是一心一意地護著她,這樣……已經夠了,夢音垂睫,斂去眼裡的笑意,臉容始終沉靜無波。

  迎月神,是北方最重要的慶典之一。時已入秋,北方日短夜長,迎來月神,人們祈求月神庇佑,好能夠過個豐足的冬季。

  迎月神除了在家祭祖,還有一場公開的儀式,每村每鎮選出一名女子扮成月神,當天月神將乘著小車四處巡遊,灑下銅錢、清水和麥子,代表月神的庇佑無所不在,最後登上祭臺,帶領村民們祭祖月神。

  祭祖過後便是熱鬧的慶典,大街小巷擺了各式各樣的攤子,一直持續熱鬧到晚上,只是卻只能點小燈,不可點火把提燈籠,以免遮去了月亮的光華。

  沐青把後續的事務全交給秦衍打理,便帶著夢音溜了出來。那些貢品被楚天豪藏在小河村和絳冬苑,只等一一清點過後便能按期繳回朝廷,其它便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了,他現在只想陪心愛的娘子逛街。

  自小走南闖北,這類的場合沐青見得不少,並不覺得特別稀奇,夢音卻是幾乎從不出門,是以顯得好奇心十足,一向沉靜的她這個摸摸、那個碰碰,活潑地讓沐青大開眼界。

  夢音穿了一身紫色騎裝,領口繡以雲紋,戴了同色護腕,腳上穿著黑色馬靴;這襲衣衫穿在她身上,完全掩去了她平素的沉穩持重,帶出了幾分俏皮活潑,十分搶眼,惹得路人頻頻回頭多看一眼。

  「月神過來了!」一旁有人大聲嚷嚷,群眾紛紛自動分開;不多時,一頂小乘便出現在眾人眼前,夢音好奇地望過去,想看看扮月神是什麼樣子,然而旁人的討論聲已給了她答案。

  「年年都是白家小姐來扮這月神,依我看,這鎮子也找不出別人適合扮了。」

  「那日闖入喜堂的姑娘據說不比白小姐差呢!」

  「你嘴巴自個兒管緊些,讓白老爺聽到就別在這鎮上混了。」

  正說著,小乘已到近前,頂上坐著的女子梳了雙鬟望仙髻,繫了一條白紗披垂下來,身穿白色大袖衫,搭上銀色雲肩,容華如玉,她微笑撒果,正是白秋。

  夢音怔怔地看著她的小乘經過,被那抹皎潔的美震懾去了心魂,忍不住抬頭想看看沐青見了之後的反應,卻只見他帶笑地看著自己。

  「你有沒有見到那月神很美……是白秋。」她開口問道,抬頭想從他眼裡找尋一絲驚艷的痕跡,卻只找到自己的倒影。

  「月神已經過去了嗎?真可惜,我顧著看你,忘了抬頭看一眼,她美嗎?」話雖這麼說,沐青卻一點也不顯可惜,仍是笑意盈盈。

  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他卻依然怎樣也看不夠眼前的人兒,其餘風景對他來說,都比不上夢音臉上的一抹紅暈,眼中的一抹流光。

  夢音微赧,為著心裡起的那個念頭責怪自己。她剛剛還想問他後不後悔放棄了白秋這樣一個大美女。正想著,前面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兩人好奇地望過去,只見那輛小乘竟在前頭停下,白秋下了小乘,朝他們走了過來,神情複雜。

  「沐少主、少夫人,別來無恙。」她款款行禮,先開口問好。

  這些天,長白山莊的事傳遍了北方,旁人聽見白秋對他們的稱呼,都好奇地望向沐青和夢音,立時就有人認了出來他們正是白秋那場鬧劇婚禮的主角。

  白小姐叫他們沐少主、少夫人……這麼說來,這個女子便是那位失蹤多年的楚小姐嘍?群眾耳語紛紛,三人的四周漸漸圍得水洩不通,人人都想知道白秋有什麼話要對他們說。

  「白小姐客氣了。」夢音最先反應過來,神情平和,還了一個禮;她看得出來白秋似乎有話想說,絕不是打個招呼那麼簡單。

  但是她當時既然敢拿著劍上門搶人,今日就不怕她來興師問罪,是以夢音看著白秋,目光一片坦然。

  「過去是我不懂事,給二位添了麻煩;今日當著眾位鄉親面前,白秋給二位賠不是,希望沐少主和少夫人別同我計較……」出乎意料的,白秋開口,卻是為了認錯。此話一出,沐青和夢音都是一怔,一下子不知該作何反應。

  白秋看著兩人,目光真誠,又帶著歉意。「是我妄想太多,強求不屬於我的東西……不知道你們可還願交我這個朋友?」她畢竟聰慧豁達,這些日子來早已想通,只是苦無機會表示,今日見到他們,便顧不得還在遊行,一心想得到兩人的諒解。

  沐青和夢音對望一眼,肯定了對方的想法;夢音走上前,微笑握住白秋的手道:「那件事……就別再提了。更何況我夫君還曾受白小姐照顧,於情於理,白小姐都算是我們的朋友,是吧?」她回頭,暗示著沐青。

  「沒錯。」沐青點點頭,對白秋露出友善的笑容,他心裡其實對這個姑娘是存有一絲歉意的,畢竟是他害得她出了那麼大的醜。

  「你們……十分相配。祝二位白首偕老。」白秋最後離開之前,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眼中只剩純然的祝福。

  白秋……是個好姑娘,希望她以後也能遇到一個疼她的好夫君……夢音想著,不自覺偎進了沐青懷裡;此舉卻讓沐青誤以為她累了,他低下頭審視她的臉色,關懷地問:「夢兒,你累了是嗎?」

  不等夢音回答,便猛地將她攔腰抱起,惹得夢音一陣輕呼。

  「夫君,你這是做什麼呢。」她見四周紛紛投射來好奇的目光,不禁有些害羞,掙扎著想要下地,完全沒有了平日裡沉穩自若的模樣。

  「夢兒,我恨不得抱著你走遍天下,你就成全為夫這個小小的心願吧。」沐青笑說道,雙手抱得更緊,不讓她跳下去,眼中滿是深情。

  夢音聞言,不再掙扎著下地,只是輕輕圈住了她的頸項,任由沐青抱著,把自己交給了他。

  路人有好奇的,有笑看著他們的,她只是將頭埋在他的胸懷,不管不顧。

  原來這樣光明正大地偎在他懷裡,竟是如此美好,讓她忘了羞意,彷彿整個世界之剩下這一方寬闊。感受著沐青身上的炙熱,她唇角偷偷揚起,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他,便湊近了他,低聲耳語。

  「夫君,有件事我忘了同你說……我有喜了。」

  沐青聽見,渾身一僵,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訥訥地開口:「多、多大了?」一邊看向她還沒顯形的小腹,似乎不敢置信。

  「現下快四個月了……」夢音見他傻愣愣的樣子,覺得好笑,又覺得溫暖。

  快四個月,那就是說,是剛成親那時有的?也就是說,他要當爹了?

  那就是說……他突然瞇起眼睛,看向懷中的小女人。

  「你何時發現的?」語氣隱含著一絲危險。

  「知道你出事不久吧……那陣子常常想吐,都吃不下東西,又睡得特別長,精神很不好,小竹便給我請了大夫,這才知道是有喜了……」夢音沒發現沐青的不對勁,快樂地說著剛懷胎的情形。她不讓小竹說出去,以免沐龍不准她出門。

  「楚夢音,你是說,你肚子裡帶著一塊肉,還千辛萬苦、長途跋涉的到北方來尋我?」沐青陰陰地出聲,夢音這才終於發現沐青正在生氣。

  「我一路上都很小心,孩子一點事兒都沒有——」還未說完,沐青便輕輕地把她放下,又突然擁住她,像是害怕她下一刻就要消失。

  「誰擔心孩子!要是你……出了事……我無法想像,你一個人……還騎馬……還被……難怪當時你躺了那麼多天,我竟然都不知道,楚懸風居然沒告訴我……」他無法對夢音大聲說話,只得把臉埋在她頸窩,喃喃地感到心疼;想著,他又開始仔細地審視她,直到確認她現下真的是好端端地,才又抱緊了她。

  「沒事的,你就要當爹了呢,你說,這個是男孩還是女孩?」夢音靠在他懷中,再一次明白這個男人是多麼地珍惜她!她突然又想哭了,卻聽到沐青突然歎氣。

  「看來我們的三年之約必須延後了。」他一頓,又瞪她一眼,「以後去哪都要我跟著,補品通通要吃,需要什麼都叫別人去做……對了,你肚子以後會大起來的,衣服也得準備著……還要寫信告訴爹,我看等你生了,再回碧波園吧,以免路上出了什麼差錯……」

  她笑著聽他碎碎念,感到從心裡暖了起來。

  由於沐青和楚懸風的堅持,夢音只得留在長白山莊待產。

  「少夫人,小心腳下……」小竹几個被沐青急急從碧波園調來,連同星兒,四個人每天把她看得緊緊的,簡直是寸步不離,生怕有個閃失,讓夢音有些哭笑不得。

  尤其是小竹,一見到她就紅了眼眶。「少夫人,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當時就不應該讓你來這一趟……不然也該陪你一起……」自從夢音走後,她就每日睡不好,深深後悔聽從夢音的話。

  「何時你也變得這麼多話了,我……沒事。我累了,先歇歇。」夢音垂頭回話,難得露出心虛的樣子。自從知道她懷孕,沐青已經為這件事念了她好幾天,沒想到小竹一來,又多了一個人對她說教,她覺得耳朵都快長繭了,想著喝藥的時間又快到了,乾脆便躺到床上裝睡。

  「夢兒,先起來把這碗藥喝了。」沐青端著一碗黑糊糊的東西坐到床沿,溫聲喚著床上那個面朝裡、裹著被子的人。然而,任憑他如何叫喚,她卻像是打定了主意,閉著眼不肯張開,甚至把被子緊緊裹住,整個人縮成一團。

  沐青只覺得好氣又好笑。從小到大,只要碰到喝藥,夢音便會拚命耍賴,裝睡或是偷偷把藥倒掉,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難得的像個小孩子鬧脾氣,用什麼方式都沒辦法逼她吃藥。

  見她依然不肯起來,沐青想了想,沉聲說道:「不吃藥就算了,不逼你了。」然後放下藥碗便走了出去。

  感到身後突然沒了動靜,夢音沒想到今日沐青竟如此輕易放過她,又等了還一會兒,她才張開眼睛坐起身來,感到有些疑惑。

  「夫君?」她試探地喊,卻悄無聲息,顯見真的走了,那碗藥被他擱在桌上,還散著熱氣。

  他該不會是生氣了吧?從前不吃藥沒關係,現在……她肚子裡有了個寶寶,她還這麼任性,就算沐青脾氣再好,心裡還是難免不高興吧……夢音看著藥碗,咬著唇開始反省,想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下了床坐到桌邊,端起藥碗,皺著眉一口飲盡,然後苦著臉放下碗,連喝了好幾杯茶。

  躲在門外看著的沐青見到這一幕,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又趕緊噤聲,好在夢音沒有注意到他。沒想到假裝生氣這麼有用!想著,沐青腳步輕快地離開,打算到廚房拿些蜜餞給夢音。

  第五個月過後,夢音的肚子突然就大了起來,長白山莊上上下下都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護著,就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這一日,山莊來了幾位意外的訪客。

  「爹,方世伯、方伯母,你們怎麼來了?」沐青接到通報,趕到大廳,見到他們幾個都在時,還不敢置信。

  「臭小子!你就可以把碧波園的事都丟給秦衍和寒逍,在這兒陪夢丫頭待產,咱們幾個老的就不能來看看她嗎!」沐龍一拍桌子,非常不給面子的大罵,然而一雙眼卻看著沐青,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兒子沒事,媳婦又懷孕了,沐龍在碧波園得知這些消息時,總覺得像在做夢一樣,便打定主意親自到北方來看看。

  沐青看著三位老人家,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激;他怕父親擔心,信裡並沒有說太多,然而他們卻親自跑來了。

  「是呀,夢音好歹是咱們乾女兒,這上上下下,也就屬我知道女人家生孩子是怎麼回事,乾脆就跟著沐老爺一道來了。」方夫人是個爽朗的中年婦女,並不介意夢音代替了方縈的事,反倒很開心多了個義女。

  正說著,小竹和星兒已扶著夢音出來。沐青見到,趕緊上前接手,緊張兮兮的樣子逗笑了眾人,讓夢音不由得微微紅了臉,小竹和星兒早已見慣,便笑著把夢音交到沐青手裡。

  「爹、義父、義母,路上辛苦了。」她走到幾位長輩面前就想行禮,沐龍趕緊擺擺手,示意沐青快扶她坐下,一雙眼直盯著夢音的肚子,閃著開心的光芒。

  「說起來,怎麼不見楚莊主?」方夫人突然開口。長白山莊的事早已傳遍江湖,今日卻不見楚懸風在場,她不由得好奇地問。

  「他去外地辦事了。」不等夢音回答,沐青便搶先回答。

  「這樣啊。對了,我看夢音的肚子,該有四五個月了吧,你身子還好嗎?」方夫人笑笑,問出了沐龍和方老爺都想知道的事。

  「她沒什麼特別不適,多謝方伯母關心。」夢音再一次來不及開口,沐青又替她回答了去。

  夢音知道沐青怕她累著,卻覺得他有些太過,有些哭笑不得。

  方夫人瞪他一眼,站起來道:「走吧,咱們娘倆到房裡說說體己話。」便不由分說地把夢音帶走了。

  見到沐青一副擔憂的樣子,沐龍和方老爺忍不住大笑起來,沐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想想也笑了。

  正月中,各處都在鬧元宵,長白山莊裡卻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沐青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聽著房裡傳來的呼痛聲一陣高過一陣,聲音都喊啞了,他的臉色也就越來越慘白,卻又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頭乾著急。

  楚懸風坐在廊下,看著沐青的舉動,搖了搖頭。他心裡也是萬分擔心,卻沒有表露得太過明顯。

  「你急什麼,這幾個月咱們把夢音照顧得很好,她不會有事的,女人家生孩子不都是這樣。」看著沐青煩急的樣子,楚懸風漸漸也有些沉不住氣。

  「我能不急嗎!夢兒都生了大半天了,要是她……」沐青說著,掩住臉,不敢再往下想。

  「你說什麼?你可別詛咒我妹妹,她才不會……」楚懸風臉色一沉,卻也不敢說出半個不吉利的字。

  沐青突然衝到他面前,恨恨地罵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害我受傷,夢兒也不會剛懷孕就到處亂跑!」

  楚懸風一聽,也站了起來,不甘示弱。「還敢說!當時你在夢音身邊,怎麼就讓她給楚天豪抓了去,讓她受了驚嚇,差點保不住孩子!」

  眼看著兩個男人一言不合,就要開打,旁人面面相覷,沒人敢上前制止;這時房裡卻突然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啼哭,緊接著門被打開,方夫人激動地喊道:「生了!生了!是個男孩!」

  一旁的沐龍和方老爺立時鬆了一口氣,聽聞是個男孫,均笑得闔不攏嘴。

  沐青無心去看孩子,正想衝進去裡頭看看夢音的情況,方夫人卻突然回頭,不知裡面的人對她說了什麼,只見她臉色古怪,趕緊關上門又要進去;這突發的狀況讓沐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搶上前急急問道:「怎麼了?夢兒怎麼了?」

  「好像……還有一個!」方夫人匆匆說完,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沐青,趕緊進去幫忙了。

  還有一個?沐青呆呆地想著,聽見裡頭痛喊聲又起,再也顧不得產房不許男人進去的規矩,推開門,無視裡面幾個女人驚訝的目光,他衝到床邊,握住夢音的手,心疼地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大寒天裡,額際滾落的汗還能濕了枕巾。

  「夫君……是、是你……」夢音生了一整天,已然十分疲憊,她感受到有雙厚實溫暖的掌握住了她,喘著氣問道。

  「是我,夢兒。夢兒,你哪裡疼?」縱是見過大風大浪,面對心愛的女人虛弱的樣子也不免慌了手腳,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一旁聽見的人不禁抿嘴笑了出來。

  「我……啊!」夢音突然皺起眉又開始痛喊,一旁的產婆見到她的樣子,連忙把沐青推開。「少夫人,用力些!對,吸口氣,再用力些……」

  第二個孩子沒有折騰夢音太久,很快就生了出來,是個女孩。

  看了兩個軟軟小小的孩子一眼,夢音感到心裡漲滿了喜悅。這是她和沐青的孩子……她做母親了……

  「孩子……漂亮吧?」她倚在沐青懷裡,顫抖著蒼白的唇瓣問道,想知道沐青喜不喜歡他們的孩子。

  「你生的,當然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沐青根本無暇去看孩子一眼,只是憐惜地望著夢音,語氣肯定。

  聽見他的回答,夢音心神一鬆,便因體力不支而昏睡了過去,弄得沐青又是一陣緊張,嚷著要請大夫進來看看。

  「少主,夢音只是太累了,讓她歇歇就行了。」方夫人笑著搖搖頭,沒想到這個平日精明的孩子竟如此沉不住氣。

  「少夫人好福氣,頭一次便是龍鳳胎呢!」產婆把兩個孩子都洗淨哄睡了,才走出來報喜。等在外頭的人都急急地湊上來看孩子,卻又不敢弄出太大聲響,每個人心中都是暖軟的。

  沐青卻只是守在夢音身邊,仔細溫柔地為她拭汗,一如兩人新婚後的第一日那樣。

  「夢兒,辛苦你了……」

  睡夢中的人兒微揚著嘴角,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靨,彷彿正做著一個好夢;遠處突然劈哩啪啦的響起爆竹聲,正好與這一屋子的人們分享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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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2 22:02:05
尾聲

  又是初夏時節,碧波後園的小竹橋邊,一對孩子正玩在一塊兒,嘻笑聲響遍整個園子,他們眉目相像,看得出來是雙生兄妹。

  「湘兒,澧兒,小心些,別跌下水去了。」一名少婦坐在亭子裡柔聲提醒,手上的荷包已完成了大半,做工精緻,很是惹眼。

  兩個孩子玩累了,跑回她身邊撒嬌,少婦溫柔地為他們拭汗,擱在桌上的荷包引起了孩子們的注意。

  「娘又給爹爹做荷包呀?澧兒也想要一個!」

  一聽哥哥這麼說,妹妹馬上跟進,拉著母親的袖子,奶聲奶氣地撒嬌,兩個孩子一下子又鬧成一團,少婦卻沒有顯出一絲不耐,只是微笑著安撫兄妹倆,沒注意到一個男人走進了亭子。

  「你們兩個,要荷包找小竹姑姑要去,娘做的荷包只能給爹爹,知道嗎?」沐青說著,一手抱起一個,狠狠親了一人一口,兩個孩子笑著閃躲,掙扎下地去找小竹姑姑。他們都知道每次爹爹一來,娘就沒空理會他們了。

  歲月讓沐青更顯成熟偉岸,除了爽朗明快,更多了一分沉穩;而夢音則更增優雅和順,當了母親的她,渾身散發一股柔和的氣質,不復從前的疏離,兩人站在一塊兒就像是一幅畫,每每教人移不開目光。

  前幾年,沐青就已經把北方的事都移交給長白山莊打理,只專心經營南方這條路線,加上有秦衍幫著他,因此十分清閒。

  「碧波園已經太惹眼了,乾脆急流勇退,以免招人嫉妒。反正嚴格說來,長白山莊和碧波園也是一家,朝廷沒理由怪罪。」沐青一直就有這樣的打算,只是苦於找不到適當的勢力接受,楚懸風出現得正是時候。

  沐青看向夢音,現在沒有任何事比她和兩個孩子重要。掩斂鋒芒,才能避免一些無謂的尋釁,讓她有個安寧的生活,況且——他還沒忘記那個承諾。

  「多大的人了,還同孩子較真。」夢音放下荷包,笑著搖頭,迎上去為他整理衣襟,冷不防卻被沐青攬進懷裡。

  「有關你的事,我當然都要較真……」他偷了個香,才輕貼在她耳邊,低聲問道:「還記不記得我答應過你一件事?」他想,是時候了。

  夢音抬眸,眼裡有著不敢置信,他、他還記得?

  兩天後,碧波園裡因為少主和少夫人的突然失蹤而鬧得雞飛狗跳,秦衍看著沐青留下的一封信,任憑他修養再好,也忍不住破了功。

  「沐青!你這個混蛋!」

  同一時間,官道上往巴蜀的方向,正有一個男子趕著車,突然打了個噴嚏。

  「夫君?」車裡的女子聽見,探頭問道,眼中滿懷關心。

  「沒事兒。倒是你,累嗎?外頭風大,快回去坐好。」沐青隨意擦擦鼻子,毫不在意,只是審視著女子的臉色,看有沒有哪裡不對勁。

  夢音還他一笑,聽話地放下簾子,坐了回去。

  以前,從來不敢想像他會願意陪著自己走遍天下……她想著,唇畔漾起一抹甜笑,目光全不在意外頭的風景,只是專心一意地追隨著前方那抹寬闊的背影。


  《本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1-5-22 22:02:46
後記   南凝

  第一次跟大家見面。

  親愛的讀者你們好!不曉得這個故事你們還喜歡嗎?

  也許有人會覺得故事裡頭的情感表達太過平淡,情節也不夠曲折;說實話,寫的時候,總是會有很多念頭冒出來,想讓男女主角更可憐一點,但寫下去之後還是忍不住心軟,覺得還是讓他們輕鬆點好了。

  比起轟轟烈烈,我更喜歡平淡中見雋永的愛情。

  有機會的話,我也許還會寫下其他人的故事。我自己在看小說時,最喜歡的情節之一就是看到別本書的角色可以在別人的故事中出現,那會讓我有一種熟悉和延續的感覺,因此每本書的配角,有一天都有可能被我變成主角,光想到這,自己就覺得好興奮。

  我所在的城市,只要天氣好,登上頂樓遠遠就能看見海,住的地方又離山很近。在這個初冬季節,有陽光是十分舒服的一件事,藍天白雲,偶然涼風拂過,十分愜意,讓人只是看著窗外,就好想拎起行囊去旅行。

  不曉得各位去過蘭嶼沒有?那兒的海風十分舒服,不會讓人感覺身上黏黏的;路邊有許多發呆亭。必須脫了鞋子上去,可以在上面發呆、打滾甚至午睡,當時我和朋友就像發現寶一樣,在發呆亭消磨了不少時光,回來後依然念念不忘。

  在城市裡頭長大的人,也許很難想像蘭嶼的夜晚,除了各個部落之外,那一條環島公路根本連燈都沒有;機車一騎出村子,馬上伸手不見五指,真的是完全的黑暗,車燈只能勉強照見前方兩三公尺的路,遇到對向來車還得關掉遠光燈,一開始無法適應光線的變化,還騎到路邊的車地去,差一點就掉到海裡去。

  那一小段路騎得我戰戰兢兢,好不容易看見明亮的村子,我和朋友緊繃的神經才終於稍微放鬆,兩人都有一種活著真好的感覺。

  沒想到隔天又參加了另一個行程,攀巖到一座山的最高處,其實那兒只是一塊小平台,四周完全沒有欄杆扶手,一邊是海,腳底下就是硬邦邦的崖壁,視野雖然十分良好,但我的小命也被嚇去了半條,坐在平台邊緣,根本不敢亂動,照出來的相片都是一臉驚恐的樣子,還被取笑了一番。

  雖然當下都是緊張擔心得要命,細胞大概也被嚇死不少,但事後回想起來,卻十分令人難忘,畢竟這麼刺激的事情,可不是天天都會發生。

  現在大部分的時間我都窩在家裡寫稿,每天不管什麼時候,腦袋裡都轉動著故事情節,有時候做夢還會夢到,總覺得自己都快要走火入魔了。

  算一算也已經好久沒去旅行了,好想念收拾行李的感覺呢。

  但是想要旅行,口袋空空可沒有辦法,我想我還得更努力地生出許多書寶寶才行。那麼,就不再多說了,期待可以在下一個故事跟各位見面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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