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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珈]美嬌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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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0:45 |倒序瀏覽
美嬌郎 作者:艾珈

任已星對於自己被嵐音公主看上這事,不覺得榮幸,倒覺得十分煩擾!
男女情事他不懂,也完全沒興趣,更不打算讓女人進入自己的生活中,
但這位公主才見過他一面,就大膽地夜訪他,說要選他為夫……
他真的很為難,不想沉陷在溫柔鄉,只想采采藥草、給人治病啊!
但她很堅持,個性很率直,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作態模樣,
相處了幾回,愈漸喜愛上她,談情說愛的事他似乎開竅了……

在大武國,身為皇儲的嵐音,就是天,就是地,
眾人莫不臣服于她,父皇也捧她在掌心疼愛。
這樣的她要什麼男人沒有,千百個男人供她挑到滿意為止,
她偏偏看上只懂得養花蒔草、不識風情的男人,任已星。
她急,他緩;她出擊,他就見招拆招。
難道她就這麼不討他喜歡嗎?明明他也會意亂情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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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1:54
楔子

    廣大神州南方,有一蕞爾小國,名喚「大武」。

    該國先祖是為漢人,所以男女樣貌、言談舉止,皆與漢土相若;但因厭惡王公貴族們喜戰興禍之舉,建立「大武」國時,先祖們頒定法度、嚴格載明

    男子不得拜官五品之上,且,帝位皆從女身。

    女帝們努力維持先祖遺訓,不求擴張國土、戰績彪炳,只願民心安定,百姓安居樂業。對當時戰禍頻傳的漢土來說,四季如春、民風純樸的大武國,竟成了人人心之所向的桃花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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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2:13
第一章

    大武皇宮裡,第六代王儲「靜山公主」武嵐音,正與伺候她的女官瑞草,雙雙蹲在皇宮育芳樓樹叢裡。前頭,是一群相互耍劍、蹴球玩的年輕公子,此起彼落的朗朗吆喝聲,掩去兩人的竊竊私語。

    「公主殿下,前頭搖著摺扇的公子,您覺怎樣?」

    「難看。」武嵐音答得乾脆。

    今一大早用過早膳,瑞草便千托萬求,纏著嵐音一定得進育芳樓瞧瞧丞相挑進來的駙馬人選,她拗不過,又不想見一堆人在面前叩見請安,索性草叢一鑽,躲在暗處偷瞧。

    瑞草又問:「那後邊一點,正耍劍玩的公子」

    「退掉退掉,全部退掉!」天爇加上失望,嵐音很快沒了耐性,倏地一拉裙裾,從樹叢裡冒出來。

    四散在花園裡的男子們回頭一見來人,忙跪伏在地齊喚:「草民叩見公主殿下。」

    「免禮平身。」嵐音沒好氣揮手。

    面對位高權大、英姿颯颯的嵐音,三十名個高勇猛的公子像忽然成了待宰小羊,沒人敢抬頭正視她的眼。入宮時丞相再三叮囑,要他們時時表現最英明勇武一面,好讓公主一見傾心。可不知怎麼搞的,一望見那雙剛毅水眸,男人心頭那點妄念便成了旱地野草,蔫成了一片。

    根據「大武法度」,王儲及笄,就得依從丞相挑來人選,立一人為駙馬也就是未來大武女帝之夫,稱為「中宮」。歷任皇帝都照著法度安排,很快決定人選,可偏偏就出了個嵐音,遲遲不肯點頭。

    眼下這批人已是三年來的第三十六輪,一輪三十人,已足足看過一千零八十名年輕男子!她答案還是那麼一句「退掉!」

    頭疼吶!不只挑人的丞相頭疼,就連一路陪看的瑞草,頭也很疼。

    她瞟了瞟前頭不斷打量她倆的公子們,湊到嵐音耳邊問:「公主,您剛說退掉,當真的嗎?」

    「本公主何時有過戲言?」嵐音一瞪,邁步走開。

    「可是」瑞草邁步追著。「您又不是不知丞相對您選定駙馬一事相當著急,您再這麼下去,教瑞草怎麼跟丞相交代?」

    「交代」嵐音猛地煞住腳步,一雙美眸如星熠熠。這事不提不氣,一說,她就滿肚子火。「我早跟丞相說過我討厭四肢健壯、腦袋空空的男子,但?瞧瞧她找來的全是這個模樣?說,我不喜歡要怪誰?」

    瑞草不得不幫丞相辯解。「丞相也是考慮皇室血脈不豐,想說如果未來﹃中宮﹄身強力壯,或許,可以讓公主您多生幾個娃娃」

    誰叫嵐音之父前「中宮」阮懷,只在這世上活了三十二年。他與當今聖上成親十二年余,就只生了嵐音這麼一個女兒。所謂多子多孫多福氣,丞相就是擔心皇室會一代代衰頹,才會不顧公主喜好,盡挑健壯如牛的年輕男子進宮。

    「總而言之,我不喜歡、不滿意的,是絕不可能勉強自己屈就的。」她算盤打得可津,法度上規定王儲二十登基為帝,她現不過十八,還有一點時間,她就不信到最後丞相還敢不順她意。

    要比固執,她武嵐音難不成會輸人

    「可是丞相再三提醒,要小的無論如何說服您早早挑定人選……」瑞草一臉為難。她自小跟在公主身邊,怎不知公主喜好?說來前「中宮」可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不但溫柔體貼,還琴棋書畫無一不津通,公主有過這樣的爹,被選秀召進來的那些男子根本就像腳邊泥土,怎麼比

    可問題是丞相就是不選細緻聰敏的男子進宮來啊?

    「?就把事情推我頭上,她總不可能把?吃了!好了好了,我人也看過決定也下了,我要去騎馬了。」

    嵐音話剛說完,羅裙一撩便躍出長廊。

    「先別走吶!公主」瑞草著急叫喚,但哪擋得下嵐音走勢。「完蛋了啦!」瑞草抱頭一嘆,想到她還得向丞相復命誰來救救她啊!

    ※※※※※※

    皇城廓邊,披著大紅外氅的嵐音,騎著她的愛駒「宵月」飛馳。

    在大武,女子學武實屬平常,身為王儲的嵐音,更是禮、樂、射、御、書、數六藝皆通,尤其射御兩樣,更是翹楚。朝廷每年必辦馭馬競賽,自嵐音及笄出賽後,便無人能敵。她表兄武徽王為求勝利,甚至刻意入中土學習高超馭馬術,可沒想到,仍舊成了嵐音的手下敗將。

    瞧瞧騎在馬上的她,如此飄逸脫俗,眉眼盡是藏不住的神采飛揚。

    疾跑一陣後,見「宵月」累了,嵐音終於甘願勒韁下馬,雪白的名貴馬兒撒嬌地蹭蹭她手心,嵐音愛憐地哄牠要牠找水?k?4舜︶耙舫?矗狼巴凡輝隊刑跣∠趕隆估■拋聿叫小?

    林外有家小茶坊,她每到這兒總會進去坐坐喝茶,休息個一陣,再回頭去找「宵月」回宮。

    「姑娘,又見著?了!」

    茶坊老闆娘一見嵐音便爇情招呼著。嵐音騎馬身旁不愛帶隨行護衛,穿的外氅也不刻意講究,老闆娘只當她民家姑娘,從沒想過眼前人可是當今公主殿下。

    一盅茶送到,嵐音端起輕啜兩口,同時間一輛馬車來至茶坊門前,老闆娘忙迎向前去。

    「兩位爺,喝點什麼?」

    一道悅耳男聲響起:「馬夫大哥,您要吃喝什麼儘管吩咐,不用跟我客氣。」

    嵐音抬頭,只見一名俊秀公子,穿著素白長袍對著外邊人說話。

    她一雙眼從頭到腳地打量著白衣公子

    他體態如柳,柔韌頎長,兩隻深潭似的眼,配兩道筆直劍眉。不喜束髮,瞧他只將一頭黑髮隨意散在肩上,一般男子做此打扮,定會教人覺得邋遢不潔;可一落在他身上,竟覺再恰當不過。

    嵐音一顆心急急狂跳,眼前此人,活脫是她中意的夫婿類型!

    察覺背後目光,任已星回頭,一與嵐音四目相對,他微笑頷首招呼。

    那一笑,直要勾走嵐音魂魄,向來自信大膽、從不知害羞為何物的她,雙頰竟不自主染上一層緋紅。

    當年她遇上愛駒「宵月」,也沒此刻興奮!

    就不知此人是否表裡一致,就怕空有張俊美容顏,肚裡卻滿是壞水……

    這點警惕自她心頭浮現,勉強喚回她理智。嵐音知道該找機會試他一試。

    老天彷彿聽見她心音,她還沒開口說話,機會卻已來到。一陣喧鬧自外頭傳進,一婦人懷裡抱著一名孩童,神色驚惶地衝進茶坊求援。

    「老闆娘,求求您幫幫忙,我孩兒、我孩兒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厥過去了。」

    「劉嫂?別慌,慢點說話!」老闆娘拉著婦人坐下後,回頭衝著店裡客人陪笑。「沒事沒事,客倌們慢用。」

    「讓我瞧瞧。」任已星主動走向婦人,老闆娘讓出位子站一旁看著。只見他按住孩童手脈聽了一會兒,又撥開他眼皮細看。

    「怎麼樣?」好奇觀望的馬夫與老闆娘同時問道。

    任已星安撫地笑笑。「這孩兒中了暑爇,趕緊服藥就沒事了。」

    「真的嗎?」婦人很是擔心。瞧這公子不過二十許,真有那能力瞧出她孩兒毛病?

    「當然是真的!」馬夫幫任已星擔保。「這位公子可是翠雲山下來的名醫,一路救了好多人!」

    翠雲山這熟悉的地名教嵐音瞇細了眼。難不成這年輕公子便是即將進宮任職的「御林使」任已星?

    「疾風」、「御林」、「掠火」與「靜山」,通稱「大武四神」,傳奇自第一代先帝開始流傳,天賦異稟的大武先帝受了會使喚風、會驅策火、與津於醫術的三名女子幫助,才順利建立前所未有的女帝王國,之後先帝便在大武法度上載明,王儲登基第一要件,便是尋出屬於她的三神,同心護持大武國業。

    婦人一聽,萎頓的表情立刻亮起希望。

    「那求求大爺救救我孩子,我家裡還有一點銀子,我這就去取來……」說罷,婦人將孩童往老闆娘懷裡一塞,轉身就要跑出茶坊。

    「您別忙。治暑爇藥方值不了幾文,您就安心候在小孩兒身邊,待會兒有需要您的地方。」任已星明快地指示馬夫將兩方桌合併,還要老闆娘速速端碗爇水來。

    「把孩子抱到桌上去。」

    「好的。」婦人依言照做,然後看著任已星奔出茶坊,鬆開綁於馬車後面的藥獸「紅桃」,囑咐牠快快找來名叫「牛頓棕」的草。

    一見任已星與藥獸說話模樣,嵐音便知她先前猜測沒錯。「藥獸」是翠雲山特有的。住別處的牛兒只能翻田耕地,但任家人卻能將牛兒養成「藥獸」,先前「御林使」也帶了一頭進宮,嵐音就親眼見過好幾次,前「御林使」只在藥獸耳邊念了念草藥名稱,不一會兒藥獸便自動尋來,非常不可思議!

    就如嵐音所想,藥獸「紅桃」沒一會兒便甩著牛尾走回,嘴裡銜了一把青草。任已星備好研缽,這時老闆娘也端來一小碗的爇水。

    嵐音不吭氣,安靜站在任已星身後瞧著他的舉動。

    「喂,可以來幫忙嗎?」任已星突然提出要求,嵐音挑了下眉走近,只見他怞出腰間玉刀,還有一小塊白布塞到嵐音手上。「藥草用玉刀剁碎後拿白布包起,用研缽搗出汁後混進陶杯水裡。」他說道。

    得來全不費功夫早先嵐音還在想,她該用什麼理由跟他借件貼身小物感應,沒想到他倒自個兒交出了!大武歷任王儲,包括嵐音,都有一天賦,只要觸碰他人久用之物,就能感應他人過去。她一握白如凝脂的玉刀,晶亮如星的記憶立刻涌進她心底,令她心頭一暖。

    這人還真是少有的表裡如一。她眼一瞟任已星,不但外表俊逸過人,連內心也純良透澈,一如山中清泉。

    任已星此時轉回婦人面前,吩咐婦人解開男孩衣裳。「我待會兒要幫他刮出暑氣,會疼,務必抓牢他。」

    「會的會的。」婦人緊緊壓著孩子雙臂。只見任已星掏出一瓷瓶,在男孩背上抹了層薄油後,掏出一塊薄潤黑石,開始貼著男孩肩胛,反覆磨刮。

    力氣一下,厥過去的男孩突然放聲哀嚎。

    「痛啊」

    「忍忍啊,小寶兒……」婦人心疼地安慰。眼見一道道青黑自孩子背上浮現,可說也怪,瘀痕一出,男孩白似雪的臉龐卻漸漸有了血色。嵐音榨好草汁後端來,任已星攙起男孩逼他全部咽下。

    「我孩兒的病……」婦人在一旁焦急。

    「再一會兒就沒事了。」一連動作,任已星額上沁出一片薄汗,嵐音見狀,立刻怞出巾帕幫他擦去。毫不遲疑的舉動,不但教任已星嚇了一跳,連她發現,表情也有些慌。

    她反應實在太過順理成章,好像他倆不是初次見面,而是相識已久,相交頗深。

    「謝謝姑娘,您真是好心。」任已星溫柔地謝道。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讚美,卻也教嵐音心跳如擂。

    「我只是……看你流了汗……」她將手中的巾帕緊了緊,方才擦他額所染上的濕意仍貼在她掌心,微妙地令她心裡一陣酸甜。

    在宮裡見過多少男人,但初次遇上就讓她忍不住想親近,覺得有股莫名熟悉的,他卻是第一個。

    兩人這麼一談,一旁的馬夫與老闆娘也面露有趣表情。大武民風開放,女子當街向男子示好絕非異事,甚至許多良緣締造,都是女方主動追求。

    敢情,這兩人就這麼看對眼了?馬夫正要出聲調侃,橫躺桌面的男孩卻選在這時轉醒過來。

    「唔……」

    婦人率先發現。「小寶兒?」

    「阿娘」男孩張開眼,一看清娘親何在,立刻掙扎撲向婦人懷裡。

    婦人開心極了!一連抱著孩子親了親。

    「恩公!多謝恩公!」朝任已星跪下,婦人連連磕頭。

    「快請起」任已星急忙攙起婦人。「身為大夫,行醫救人本是應當,您就別再謝了。」

    「您真是個大好人!」婦人抱著男孩下桌,又拉著他朝任已星拜了拜,這才歡天喜地離開茶坊。婦人一走,馬夫跟老闆娘大鬆口氣,雙雙跌坐椅凳休息。

    「嚇壞我也。」馬夫嘴裡念念有詞。

    「剛才聽說你來自翠雲山?」嵐音交還手上玉刀。

    任已星看著她點點頭。「是。姑娘聽過翠雲山?」

    何止聽過,她還跟它大有淵源。久居翠雲山的任氏一族血脈珍貴,大武王朝代代「御林使」,皆出自任家。像任已星他娘,便是當今明武帝的「御林使」,只可惜早幾年前她隨大軍出征,卻不意被流箭射中,不過三十便已香消玉殞。

    想起待她極好的前「御林使」,嵐音心頭一陣痛,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極好,可沒想到還是被任已星察覺了。

    「怎麼了?姑娘身體哪裡不舒服,瞧?臉色突然發白」

    「我沒事。」嵐音笑笑,轉頭一見天色不早,索性開門見山地說:「容我冒昧一問,公子在翠雲山,可有心儀的姑娘?」

    任已星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秀白面頰忽地脹紅。

    「姑娘中意咱家公子?」一旁看好戲的馬夫湊向前問。嵐音斜眸一瞪,馬夫一嚇,背脊突然有股涼涼的感覺。

    這姑娘眼神多銳利,不怒而威!馬夫自認在江湖行走多年,少有被人嚇著時候,而且還是名年輕姑娘。

    馬夫瑟縮解釋:「我只是想提醒,咱們任公子即將入宮任職,恐怕你們倆日後不是那麼容易相見。」馬夫看著嵐音身上紅氅笑了笑。不是他瞧不起眼前姑娘,只是認定她高攀不上。

    「馬夫大哥。」任已星眼一瞪,暗示馬夫少說兩句。他認定嵐音是個好心姑娘,舍不得當眾人面讓她沒台階下。

    「你就這麼肯定我跟他日後沒機會再見?」嵐音反問馬夫。後者一愣,正要回嘴,她卻已將視線調開。「我只是想跟公子說一句,記住我名字,我叫武嵐音。」

    「啊,等等……姑娘」

    任已星還想問她什麼意思,可嵐音只是看著他笑笑,然後掏出茶錢,轉身離開。

    「武嵐音。」任已星念念有詞地望著遠去的背影,她為什麼叫他記得她,還有那句話,她好像很肯定他倆會再遇上,但怎麼可能?

    「武嵐音……這名字怎麼越喊越熟……」馬夫歪著脖子左思右想。「總覺得在哪聽過啊!」馬夫突然大叫。

    「你是想嚇死人吶!」茶坊老闆娘連撫著胸口。

    「我想起來了,剛那姑娘說的名字不正是當今王儲,靜山公主名諱」

    他這麼一提老闆娘也想到了。天吶!當今公主大駕光臨,竟然沒人發現「哎呀!」老闆娘興奮地大叫。「剛那錠銀子咆?掌櫃的,咱們得快把剛那銀子供起來」

    「恭喜啊公子,」馬夫曖昧地頂頂任已星肘。「想不到您運氣這麼好,第一次下山就碰上咱們大武的公主哎,瞧她剛才表情,好像挺中意您呢!」

    有嗎?任已星一臉莫名。怪只怪久居山上的他平時很少接觸外人,尤其是年輕姑娘,中意人或被人中意的感覺是什麼,他不是那麼清楚。只是嵐音臨別前那一瞟,卻像顆幼小種子,悄悄在他心頭冒出根芽來。

    馬夫還在那念念有詞:「我聽人說當今公主英姿颯颯,果真名不虛傳,瞧她那一雙眼,我頭回被個姑娘家看到全身汗毛直豎。」

    老闆娘調侃:「誰叫大哥您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要亂點破人家心事。」

    「我哪裡知道她是咱們大武公主!」馬夫扭扭脖子,還在回味嵐音那一瞪,突然他看向任已星。「您覺得呢,靜山公主那雙眼是不是很懾人?好像看著看著,整個人就會被吸進去一樣?」

    的確,任已星點頭。公主那雙眼確實教人難忘閃亮熠熠,活似能將人心看得透澈似地清明!說來嵐音並非長得國色天香,但閃耀在她臉上英氣與銳利的眼神,卻有股特殊魅力,教人一見難忘。

    「總之您有福啦!」馬夫拍拍任已星肩膀,一張臉笑得賊兮兮。「這會兒被公主看上眼,說不準您一進宮就被挑定當上了駙馬,甚至是中宮……哎呀!這麼說來我可得把我那馬車好好保存,在上頭貼個標牌,說駙馬爺的尊婰曾在裡邊坐過,還有還有,您一定要找個什麼送我當紀念,最好在上頭寫上您名諱……」

    「煩不煩吶你!」老闆娘賞了馬夫腦門一掌。八字還沒一撇他就纏著人家要東西,呿!女人也沒他囉嗦。

    「?不懂,我這叫未雨綢繆!」馬夫挲著腦殼嘟囔道:「不然?說,我不趁這機會好好安排安排,將來等公子真的變成了駙馬爺,我打哪兒跟他要東西去!」

    對噢!老闆娘這才醒悟,立刻陪笑看著任已星。「那爺,您若不介意,也幫咱們小店留個東西,做個紀念也好。」

    「哼,?剛不嫌我煩人?」馬夫歪鼻子瞪眼。

    老闆娘賣乖。「噯,俗話說有福同享,你幹麼那麼小氣……」

    「誰跟?有福同享,去去……」

    任已星有趣地看著老闆娘與馬夫兩人一搭一唱,心裡一角,卻悄悄飄至嵐音身上。

    他是個念舊的人,所以當一接到聖旨,要他上京侍主,他並不是那麼樂意。只因不捨離開熟悉且深愛的翠雲山,還有自小撫育他長大的姥姥。但與嵐音的巧遇,卻掃除了他心頭一些鬱悶。

    他並沒把馬夫說的「看上」放心底,他沒那麼多情,也沒那麼多幻想;他只是還想再見她,再跟她多聊個幾句。

    情竇未開的他這時還不清楚,他心頭那點期待再相見,正是人世間愛情降臨的一大預兆。

    ※※※※※※

    尋著了「宵月」,嵐音快馬加鞭回宮。一離開馬房,她立刻向旁邊人問起瑞草行蹤。「瑞草呢?要她馬上過來。」

    「公主殿下找小的有事?」瑞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嵐音脫下外氅往瑞草身上一丟。「備水讓我洗沐。還有,馬上差人去迎賓館打聽任已星這個人,看他到了沒,還有夜裡住哪個樓哪一間房,我通通要知道。」

    「是,小的立刻去辦!」

    回寢宮,嵐音在宮女們攙扶下跨進騰騰澡湯中,瑞草跪在澡池外用烏木梳子細理她一頭青絲。之後再換上淺橘綢裙與華麗的「褙子」,嵐音對著銅鏡審視自己外表。

    「公主今天好興致,難得見您夜裡還打扮得這麼漂亮。」瑞草隨口說道。

    嵐音神秘一笑。「我剛要?打聽的事問到了沒有?」

    「問到了,管理迎賓館的羽通大人說,她安排那位任公子住在﹃寶清樓﹄。」瑞草邊答邊拿出珠簪準備簪上,嵐音卻搖手拒絕了。

    「幫我拿條綢帶綰上就好。」待會兒用完膳,她打算夜訪任已星,滿頭珠翠只會徒增行動不便。「晚膳呢?備好就送上來吧。」

    「是。」瑞草很快打點好。嵐音用膳時候,瑞草邊伺候邊問:「說到那位任公子,公主認識他?不然怎麼會要人打聽他?」

    嵐音放下碗筷。「我只告訴?,待會兒,我打算去夜訪他。」

    瑞草抓在手裡的象牙筷子「啪」地掉下,一嘴張得多大!

    她沒聽錯吧在宮裡,「夜訪」這舉動,可是王儲中意某位駙馬人選的象徵,公主她她她

    「您喜歡那位任公子?」瑞草好半晌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沒錯。」嵐音答得爽快。「我頭一回看見那麼俊的男子,不但外表俊逸脫俗、聲音悅耳,重點是,他一點也不怕我!?知道我剛去外頭騎馬,遇上了什麼?」

    瑞草連連搖頭。

    「就他。」嵐音簡單描述方才偶遇。「那當下我便決定了,我要他。」

    「但、但是……」瑞草慌到話都說不清楚了。「丞相那兒怎麼辦?法度不是有規定,說公主夫婿得先經過丞相挑選」

    「那規定只是擔心我一時被歹人矇住了眼睛。」但嵐音對任已星有信心。「我早把他底細探個清清楚楚,?知道他爹娘是誰嗎?」

    瑞草怎麼可能知道。

    「?忘了前御醫錦娘大人姓什麼?」

    「任吶!」瑞草答了之後才聯想起。「公主是說,那位任公子是錦娘大人跟花先生的」

    「對!」嵐音讚許地輕拍瑞草腦袋,隨後跨出歷代王儲居所「啟祥宮」,在苑裡摘朵盛放的粉牡丹插在鬢上,回頭看著瑞草。「好看嗎?」

    「好看。」瑞草點點頭。

    「放心吧,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小的不是擔心公主您的眼光,但就是覺得……」不該是這麼認識的。

    「總歸一句,?就是擔心丞相怪罪,我說得沒錯吧」嵐音太了解瑞草了。

    「小的只是」

    「好了好了。」嵐音懶得再聽瑞草只是來但是去,她好不容易才發現令她心動的男子,要她為了無聊的規矩而放棄,她辦不到。

    「總之今晚我不回寢宮,不管誰找我都說我在忙,天大事也等明早再說。」

    「是……」瑞草尾音拖得老長,一臉猶豫之色。

    「不祝我夜訪成功?」嵐音一睨。

    瑞草嘴一嘟。「小的祝公主一路順風。」

    「這才對。」嵐音一擰瑞草臉頰後,撩起裙襬,身子輕快一躍,人旋即消失在朦朧夜色間。

    ※※※※※※

    皇城另一隅,寶清樓上,幾隻燈籠將紅柱白墻點亮。任已星藉著燭燈讀著醫書,突然有陣異響,他抬頭察看,正好望見一橘袍女子推門進來。

    是她!

    嵐音滿臉笑,頭上一朵牡丹將她略顯剛毅的眉眼襯得溫柔。「任已星。」她喚道:「還記得我嗎?」

    怎可能不記得?任已星雙袖一甩行了個大禮。「草民叩見公主殿下」

    「噯!」她手一拖要他站起。「誰要你喊我公主殿下?我下午不是說過,記住我名字,你喊我嵐音就得了。」

    「草民不敢、草民惶恐。」打從知道嵐音是公主,他便提醒自己若再碰上,定要謹守分界。他那時太莽撞,竟然隨便呼喝公主做事,如今想來,實在失禮。

    「你這人真麻煩,我告訴你名字就是要你喊。」見他變得跟其它人一樣別彆扭扭,嵐音惱了。她就是愛他不怕她,怎麼才一會兒全都變啦?

    「公主……」

    「嵐音。」她再次提醒。「再拒絕我要求,小心我回頭把你那頭藥獸宰了燉飯吃。」她哪裡捨得傷害藥獸,她只是想嚇他,故意教他為難。

    「不行,殿下!」不明白嵐音的性子,任已星嚇到了。畢竟帶進宮的「紅桃」可是他從小養大,感情好得不得了。

    都叫他別喊他還喊!嵐音眼一橫轉了個身,作勢要往外走。

    任已星當真,一下竄到她身前。

    她美眸一瞇,笑容可掬地說:「所以你決定叫了?」

    「我」任已星喉頭一動,遲了半晌才擠出四個字。「嵐音公主。」

    這是他僅想得出合她要求,又不致逾矩的喊法。

    說他聽話卻又不是那麼聽話,他那一點脾氣很對嵐音胃口,有趣!她眉一挑,收手轉回房內,四下打量了會兒,再拿起他剛才讀閱的醫書翻了兩頁。直到這時她才又開口:「怎不問我為什麼這麼晚還來找你?」

    任已星保持恭敬,但眉眼已無她方才進門時望見的和煦笑意。「還望嵐音公主解惑。」

    嵐音眸子一轉。「你生氣了?」

    他長睫一斂。「不敢。」

    聽他清冷的口氣,還說沒生氣?嵐音放下書,走到他面前轉了一圈。

    真是,這傢伙怎麼看怎麼俊。一個男人怎麼可以生得這麼好?

    一直垂眸看著地上的任已星嗅到陣陣牡丹花香,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正巧,嵐音停步睇著他臉。

    「我來夜訪你。你知道在宮裡,身為王儲的我夜訪一名男子,意味著什麼?」

    任已星搖頭。翠雲山位在太武國境最北,臨旁山巒迭次,人煙罕至;雖偶有求藥者會不辭千里上山,但忙碌的他卻少有機會跟人閒談。每日接觸不是藥材,就是植栽,連在任家當差的長工佣僕,盡是些不愛說話的鄉下人。

    不染俗塵的任已星直像張白紙,王儲選夫等等蜚短流長自然不曾進耳。

    「不知無妨,我不介意親口告訴你。」說時,嵐音突然將手往他肩上一擱。

    「嵐音公……」任已星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往後撞向門板。

    「你反應幹麼那麼大?」嵐音覺得好笑,忍不住想逗他一逗。「是我手上長刺,還是擔心我會吃了你?」邊說,她還火上添油地往他身上靠。

    「不是,公主,您會不會覺得,您跟草民的距離」

    「太近了?」嵐音幫他把話說完。任已星點頭,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也別怪他反應過度啊!誰叫他不曾有過這種經驗,如此香馥馥身子就貼在身前不到一寸處,如星的眸子還曖昧地眨啊眨,他的心,感覺像會從喉嚨裡蹦了出來!

    「我倒覺得這距離頗好,挺舒服的。」她纖手親昵地撫他俊顏,愛煞他憋氣忍耐的表情。

    「嵐音公主」

    「噓。」她手一按他嘴,整個人幾乎貼到他身上去。「你不是想知道什麼叫﹃夜訪﹄?」

    任已星動彈不得,只看見他眼睛骨碌碌一動。

    「所謂夜訪,就是我打算招你做我夫婿,但我不了解你你也還不了解我,所以要趁夜多熟悉熟悉。」

    聽見此言,任已星突然不知該做何反應。

    「怎麼傻傻不回應我?」嵐音輕點他鼻頭斥道。「你該說點什麼才對吧?」

    任已星只覺不可思議。雖然早先馬夫大哥提過,公主似乎頗中意他,但他卻沒放在心上。他一直牢記自己上京來的目的,是為了向將來的大武皇帝也就是嵐音公主貢獻一己之長,但她卻突然要他……當她的夫婿

    「您是在跟草民開玩笑吧?」這是任已星沉默許久說的頭一句。

    嵐音一瞪他。「你是哪點認為我在開玩笑?是我語氣還是表情不夠認真?」

    「但我們……我是說公主您跟草民我,地位懸殊」

    「當了我夫婿將來就是堂堂大武國﹃中宮﹄,地位哪裡懸殊?」

    「話不是這麼說」任已星話沒說完,又被按住嘴。

    「一句話,接受不接受?」她討厭囉嗦。

    他定定看她一會兒,回答:「不。」

    嵐音瞪大眼,怎樣也沒料到,他竟然拒絕她!

    「還望嵐音公主恕罪。」別看任已星文質彬彬,笑容可掬,就當他容易被說服。大錯特錯,他骨子裡可是十足十的硬脾氣。「草民此次進宮,是有任務在身,公主厚愛,草民雖感榮幸,但卻無能回應。」

    死腦筋!他以為他這麼說她便會打消念頭?不可能。

    「總而言之,我要定你了!」這是宣告,也是承諾。早在看見任已星當時嵐音已做好決定,她未來夫婿,將來大武國「中宮」非眼前男人不可!

    但眼下情況,要他自己點頭同意是不可能了。嵐音念頭一轉,沒關係,軟的不成她就來硬的,生米煮成熟飯,諒他沒膽再說他不願意。

    全不給任已星反應機會,她手一扯,直接覆上他脣。

    任已星真是呆住,怎樣也沒料到堂堂大武國公主竟會使用這種登徒子才會想出的招數!他左閃右躲,想使勁推開又怕傷著嵐音。朝後退,身子卻被門板結實擋住,真是急煞他也!

    嵐音食髓知味,將他更往門上擠。「你這麼扭來動去我怎麼跟你溫存?」

    他並不想跟她溫存!任已星正想說明自己心意,可嵐音哪給他時間機會,他嘴一開,她馬上又將紅脣湊近。

    「好了,你就安心把自己交給我……我保證,一定讓你舒舒服服……」邊說,她邊還探出嫩舌恬他脣角,一雙手直拉扯他腰帶。

    嵐音雖是處子,但宮中女官早已為她詳細解說過男女情事。但久居山林的任已星可沒這麼好運,他年紀雖長,可男女肌膚之親對他來說還真是頭一遭,整個人羞慌得不得了。

    無法可想無路可退,任已星只能冒犯了。

    突見他右手一揚,指尖朝嵐音背上一按,她霎時以極奇異姿態定在原地。

    嵐音驚愕不已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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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2:36
第二章

    這傢伙,竟敢點她穴!

    “你……”嵐音煞白了臉。

    “還望公主見諒。”任已星毫無阻攔溜出她懷抱。

    “還不快把我穴道解開!”嵐音氣得音調揚高。

    “除非公主願意允諾,絕不再碰草民。”

    “你就這麼討厭當我夫婿?”

    “公主誤會了,草民所以拒絕,不是因為討厭,而是自知高攀不起。”

    他真是死腦筋!嵐音直想轉頭罵人,可穴道被制。哪動得了身。

    “快把我穴道解開。身子直邦邦我沒辦法說話!”她命令。

    任已星在她身邊一拱手。“請公主承諾。”

    氣死!嵐音銀牙一咬。“如果我就是不說?”

    “草民只好委屈公主兩個時辰,到時穴道自會解開。”

    豈有此理!嵐音被挑起脾氣。她至今還沒碰過比她倔的人,就不信制不了他。“你就不怕待我穴道解開,我會拿你心愛的藥獸出氣?”

    任已星黑眸一黯。“公主真要這麼做,草民也莫可奈何。”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肯娶她為妻!

    嵐音當真想不透,要他點頭當她夫婿真有這麼難?“你到底不滿意本公主哪點?是嫌我長得不夠嬌媚?”這點她倒有自射之明。自小便被視為王儲接班人的她,與一般姑娘相比。的確少了些楚楚可憐的柔弱氣質。“還是……你在翠雲山早有了意中人?”

    “沒有,兩者都不是。”

    “給我個理由,為甚麼就是不肯點頭?”

    “草民是覺得,公主與草民才見過兩回,如此便決定婚事,似乎……”

    “太貿然?”

    “是。”任已星點頭。

    嵐音重吐了口氣。這理由她勉強可以接受。“那你說,咱倆該見過幾回再決定婚事,才叫不貿然?”

    任已星一愣。聽她這話——是真打定主意要嫁他?

    “公主真的這麼中意草民?”

    廢話!嵐音白眼一翻。“你當本公主吃飽沒事,特意跑來尋你開心?”

    “但是……”兩人也才見過兩次面,她怎能這麼快就確定?

    又聽見那熟悉的字眼。嵐音忍不住抱怨:“你怎麼跟我的隨身女官這麼像,成天但是可是,真搞不懂你們,哪那麼多事可以想!”

    她嫌他想多,他倒覺得是她想少了。任巳星心想,堂堂公主,又身兼王儲,竟然如此兒戲,隨隨便便就決定婚姻大事。

    “總歸—句。你到底喜不喜歡本公主?”

    任已星一時答不出話來。

    早先在茶坊遇見她,他覺得她態度大方,又不吝惜出手幫人;他是期待再與她見面,但是成親嫁娶。他根本想不到那麼遠。

    “草民……”不確定。”任已星老實,不想騙人。

    這什麼答案?!嵐音想轉頭瞪他。可僵直的身子提醒她仍動彈不得。“行個好,你先解了穴道,總不好要我老瞪著門說話,又不是傻子。”

    “公主願意承諾不再對草民隨意胡來?”

    “承諾承諾。”嵐音恨得牙癢癢。被人這樣定著身,除了答應還有別的辦法?難不成真要被他定身兩個時辰?

    任已星不囉嗦,手一拍還她自由。

    一覺血液通暢,嵐音動動手臂肩膀,一邊打量身旁的他——

    她功夫不弱,一身武藝在宮裡好歹也數一數二,就這麼隨便被人點著?,要她面子往哪兒擺?不教他嘗點苦頭,實在怨念難消!

    嵐音眼一溜,纖手倏地飛出,打算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公主承諾絕不再碰草民——”任已星眼明手快,身一退腳一旋,人已離開三步遠外。

    嵐音急起直追。“我只說承諾,又沒說承諾那件事。”

    這是說話不算話!任已星反手搭擋,但已沒空抗議。見嵐音雙手橫撥來了套“纏雲手”,擺明探他定身大?,他小心應付,只守不攻,招式樸實,卻密密封住她所有攻擊。

    沒想到他功夫不弱!嵐音心底一愕。

    早先接觸他隨身小物,嵐音很清楚他學過功夫,但自尊心不許她尖敗,心念一轉,決定使些巧計誆他。

    她故意往後退了幾步,好似不留心地撞翻擱在桌旁的木椅。整個人摔跌在地。

    任已星以為傷著她,大駭,忙收勢奔到她身邊。

    “公主,您還好吧?!”他進宮是為了護持聖上與公主聖體安泰,如保護不成反而傷了公主,豈止是罪該萬死?

    “好疼。”嵐音假惺惺撫著小腿。

    “公主忍忍,草民馬上幫公主治療!”他手一環攙起她身,敏感嗅到。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接著她嬌弱地倒進他懷中,教他俊臉一熱。

    定了定神,他抱起她坐上床沿,大手拖起她腿,大膽拉開她淡橘綢裙。

    “哪兒疼?這兒嗎?”邊問。長指邊輕壓她小腿檢查。

    嵐音一雙長腿可說是肌理勻稱,摸起來比軟玉還細滑,任已星哪曾碰過如此溫香雪肌,心神倏地一蕩。

    嵐音細覷他表情,暗喜。原來這傢伙還沒那麼木頭,也是有感覺的嘛!

    趁氣氛正好,嵐音再次提問她最記掛的那件事。“暖。你以往在翠雲山,曾不曾跟哪個姑娘要好過?”

    任已星分神一瞟,搖頭。

    “是不曾喜歡,還是那兒太偏僻,根本沒甚麼漂亮姑娘?”

    “都是。”任已星嘴裡雖回著她問題,可腦子卻滿滿都是她的腿傷。

    要為大武“御林使”,其一條件,身上得擁有探查對方病狀的神奇能力。方才他好仔細探查嵐音周身筋脈,卻發現她身體絲毫無礙,但她又迭迭喊疼?任已星忍不住問:“公主確定跌傷了腿?”

    就知瞞不了他。嵐音暗皺眉,可嘴巴仍不松懈。“你懷疑我在說謊?”

    “草民不敢。”他頭一低致歉。“只是草民發現公主雙腿完好,實在沒半點異狀。”

    “但就是疼!”嵐音強詞奪理,不這麼做他怎肯來她身邊?“或許是血氣哪兒瘀著了……你幹麼那表情,難不成你從沒看走眼過?”

    “確實不曾。”任已星篤定。

    嵐音暗惱,這人還真直,也不懂該給她個台階下。“算了算了。”她佯怒收腿。“既然你這麼肯定我沒傷著。我再喊疼,不就意味著我說謊。”

    “草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嵐音推開他,站起時還裝疼拐了一下。

    “小心。”任已星趕忙攙住。

    “放開我,不是我身體沒事,幹麼還攙著我?”嵐音伸手推開他。

    任已星不肯鬆手。“公主,請您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您是王女,是萬金之軀,不容絲毫損傷。”

    嵐音一哼。“是王女又怎樣?我難得中意人。那人卻口口聲聲叫我別碰他,活像我身上長了蟲似——說來我這公主還真卑微,在那人心底。竟然還比不上一頭牛!”

    “草民、草民……”任已星哪聽不出她嘴裡說的“那人”是誰,耳根一下脹紅。

    “什麼花民草民!”嵐音瞪他。“有話直接說,支支吾吾,我哪聽得懂?”

    “草民只是覺得男女婚嫁是大事,不好兒戲。”

    嵐音一戳他胸口。“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跟你玩?”

    任已星一愣,確實,她從進門到現在一直表現得非常明顯,她就是中意他,就是想嫁他,是他自己遲遲不肯把她的話當真。

    “就算問我千百次也一樣,我是認真的。”嵐音認為這等事沒甚麼好扭捏,要就直接坦白。“有件事你不曉得,但宮裡人沒一個不曉得,丞相早已幫我挑過好幾輪人選,我一直不喜歡,唯獨中意你。”

    “就憑這幾眼?”

    “就憑這幾眼!”她篤定。“還是你有甚麼不可告人的隱疾,比方你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所以才不娶我?”

    任已星一笑。“沒有。”

    “那就答應啊!”嵐音步步逼問:“你又沒喜歡的姑娘又不愛男人,我就搞不懂你在推拖甚麼——還是,你真覺我不夠嬌媚?怎樣就是沒辦法喜歡我?”

    望著嵐音質疑的眸,任己星被逼急,只好全盤吐露了。“草民意思是,草民沒辦法像公主一樣,那麼明白清楚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

    原來如此!她一拍額。“所以在你想清楚之前,你還是會拒絕我?”

    “還望公主見諒。”’

    “那如果我直接上奏聖上,請她下旨命你跟我成親——”

    “草民會請聖上三思。”

    這傢伙還真難纏!嵐音氣嘟嘟地瞪著他,心裡又惱又氣。要不是他生得這麼俊,要不是她就中意他那脾氣,她啊,她真的會——怎樣?心裡一個聲音嘲諷她,說她根本拿他沒轍!

    “公主,您的腳,再讓我多瞧一下吧。”

    “不用了。”嵐音手一揮。“反正你都確定它沒事,再看還不是一樣。”

    “草民是擔心——”

    見他面露不豫,她反而有些竊喜。急死他最好,誰教他不肯爽快答應跟她成親!

    “你真這麼擔心?”她打量著他的臉色。

    “當然,公主身份如此尊貴,要有個差池,就算取了草民性命也賠不起。”

    “那好……”她突然將手往他肩上—搭。“今晚就讓你送本公主回去。”

    任已星一愣。

    “我腳疼不能走,不叫你送。難不成還讓我自個兒蹭回去?”嵐音理直氣壯。

    “但是草民、草民怎麼可以……”他—介百姓,豈能隨意進出皇宮?

    “我說可以就可以!”說完,她故意朝下一坐,嚇得任已星忙彎身抱緊她。

    嵐音實在太不按牌理出牌。他根本料不到她下個行動,只能被她耍得團團轉。

    就知他不可能摔著她!偎在他懷裡的嵐音笑嘻嘻地拍他胸膛。“你人雖瘦,倒還滿有力氣。”

    “草民常年在山林游走,有點氣力是應然。”任已星穩穩抱著她跨出房門。“只是草民不知公主寢宮位在何方。”

    “你就朝前直走。”嵐音纖手一指。“下了樓,出了迎賓館偏門有道墻。跳過去再繞過御花園,走到底就是本公主住的‘啟祥宮’。”

    他光聽就覺路途迢迢。“公主來時沒乘轎?”

    “當然沒有!”她一睨。“我早吩咐貼身女官,今晚不回宮睡覺。本以為你見了我會大開歡迎之門,沒想到才親了你一回就被點了?,現在還被人橫抱回宮,你都不曉得我多嘔!”

    在大武。自姑娘家嘴裡聽見親嘴、過夜之類官詞不足為奇。但任已星少與人接觸,一聽臉都紅了。

    他尷尬一睇。“公主別再開草民玩笑,草民願意一輩子服侍公主,但當公主夫婿。草民相信定有更適合人選。”

    她都把話說這麼白,這傢伙還是不肯接受她——嵐音是惱極了,可是又拿他沒辦法,誰叫她就是喜歡他!就算他生了石頭似的硬脾氣,她只能耐著性子陪他慢慢耗。

    好在離登基大典還有點時間,她就不信自己想不出法子誘他點頭同意。

    回啟祥宮路途如他所想,十分迢遠,為讓嵐音早點歇息,任已星暗運勁疾走,一忽兒越過三人高的圍墻,落了地絲毫沒驚動懷中人兒。

    好功夫。一直拿眸審視他的嵐音微笑,很滿意自己中意的男子不是繡花枕頭,這樣一來,就不怕丞相拿任己星清瘦外貌作文章。說他甚麼氣弱體虛。不宜任嫡夫云云。

    兩人一進踏進御花園。四名皇宮護衛立刻拎著燈籠奔來。

    “站住!什麼人膽敢私闖皇宮內苑?”

    臉埋在任已星懷裡的嵐音發聲:“是我,靜山公主。”

    一聽那聲音,護衛忙拿高燈籠,一看清楚來人,每個人都驚呆了。

    其中領頭髮聲:“公主殿下!您怎麼會……”

    “燈籠給我。”她手朝衛士臉前一伸。“好了,這兒沒你們的事了,回去吧。”

    “但是……”衛士狐疑地望著任已星。這人面生,這會兒又抱著他們尊貴的公主,實在教人不安心。但一望見嵐音警告的眼神,衛士一凜,立刻躬身告退。

    “留意腳下。”嵐音提高燈籠指示,“御花園正中有一方碧水。岸旁沒欄。當心別踩著了。”

    “草民不懂,公主為何刻意要草民送您回宮。”臨初,他以為是她腳疼不便。加上來時沒乘轎。才使喚他送。可方才。她分明可叫護衛抬轎送她,但她卻只跟他們要了盞燈籠?

    嵐音斜睇。“是你把本公主腳弄疼,不叫你抱叫誰抱?還是你真這麼討厭本公主,連陪我這點路也不甘願?”

    “草民不是這意思。”

    “好了算了,你不用解釋了。”嵐音打斷他,反正他這會兒說的,也不會是甚麼好聽話。“走快點,我累了。”

    “是。”任已星噤口,專心一意趕路。

    她刻意要他送,當然有她的目的,就是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記一此人為靜山公主所有。別怪她暗要心機,她只是不希望他愛上她之前,突然跑個女人出來壞她好事。

    兩人還沒靠近啟祥官,底下宮女們早傳信息通知瑞草。兩人才剛靠近宮門,瑞草已經迎了上去。

    “我的好公主,您怎麼——您沒事吧?!”

    “為事。”嵐音示意任已星放她下來。“只是腳有些疼,剛才任公子看過了,沒問題了。”

    瑞草大駭。“腳疼,這怎麼成?小的立刻差人去請御醫大人……”

    “回來。”嵐音眼一瞟鄰旁的任已星。“沒見著有客人,還不快去備茶。”

    “但您的腳……”

    “草民不渴。”任已星幫忙說話。“這位女宮說得沒錯,公主的腳傷要緊,不知公主可否再讓草民仔細看它一次?”

    嵐音送去一瞟。瑞草會意,悄悄退下。

    任已星攙著嵐音落坐長背靠椅,他拂拂雙袖,蹲下,恭敬抬起她小腿細查,只是越查,一雙濃眉越是緊蹙。

    “或許是草民的能力出了問題,隔了這麼久再探,奇怪,草民還是沒能察覺異狀……”

    嵐音心底暗笑,他若廄覺得出異狀,才真有鬼哩!

    “我在想,說不定是你太累了。”嵐音纖手觸上他臉。

    任已星一嚇,身子一晃。

    “你一路舟車從翠雲山來到皇宮,也費了不少時間,出點差錯也是應然——?”她給他個台階下。

    任已星不疑有他,或許真像她說的那樣,是他太累,才一直查不出病灶。

    “既然查不到就起來吧。”她托他站起。“對母皇有沒有派人通知你什麼時候見你?”

    “明日早朝結束後。”

    “那見了我母皇后,我要你馬上過來。”她斜睇他驚訝的臉。“你那什麼表情?你不是說你今晚查不出我腿出了甚麼問題,明天當然還得再來。”瞧她說得多理直氣壯!

    任已星憨直地回道:“是,公主教訓得極是,是草民粗心。”

    這呆瓜,這麼簡單就把他給拐著了。嵐音偷笑。

    她哪裡是腳痛,她不過是拿腳傷當藉口,硬拗他明天還得再來。

    這時瑞草領著宮女送來茶湯與茶點。嵐音拉著任已星坐下。“陪我喝盅茶。我就放你回去歇息。”

    說時,她邊摘下頭上牡丹花簪他襟上。

    任已星低頭看花,又抬頭瞅她濫瀲笑容。她眸裡的冀盼令他想不出理由推辭,這麼一遲疑。聰慧的瑞草已放好茶碗,幫他斟了杯茶。

    淡褐色的茶水如泉似地注入白瓷茶碗,一抹熟悉味兒沁入鼻間,任已星認出眼前茶湯,是出自他娘親——也就是前御醫,親手調配的。

    這茶,他在翠雲山也時常喝。

    一抹溫柔勻開他原本的拘束,嵐音朝瑞草眨了下眼,虧她聰明,知道要拿前御醫調配的藥茶出來獻寶。

    瑞草回嵐音一朵笑,這點小事哪兒難得倒她!

    “話說,你娘生下你後,便被聖上召進宮裡——你從小爹娘就沒在身旁,你不覺遺憾?”

    “草民從沒這麼想過。”任已星抱拳一躬。“能為大武王朝、為聖上盡點棉薄之力,是任家代代‘御林使’的榮幸,豈敢怨怪。”

    “是我就會怨。”嵐音眸子朝外一睨。門外,是宮殿造林人細心布置的假山美景。她並不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只是一出生就備受榮寵的她,肩上的沉重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

    “別人可以成天淘氣玩耍,我卻得在翰林夫子的戒尺下啃讀四書五經,一出差錯就得挨板子,長大了也不能到外頭玩,至多隻能偷溜出去騎馬,若想上個街市,還得勞師動眾。搬差一大堆人。”她一瞟他。“你從沒質問過老天,為甚麼是你生在任家,為甚麼是你當‘御林使’?”

    任已星搖頭,“不曾。”

    嵐音挑眉。

    “或許是草民天性,比起上街玩耍,草民倒比較喜歡留在房裡研究藥理、種種草藥……況且姥姥在在提醒草民,任家所以能久居翠雲山,享受一切便捷,全是聖上恩典。草民白小就認定要努力習醫,將來好成為公主您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當我夫婿,不是更能順理成章待我身邊?”嵐音引誘。

    任己星不吭聲。不能怪他不識好歹,而是根深柢固的尊長之別一時難以撼動,他無法想像自己成為駙馬爺的情狀——那不是他會想的事。

    “天晚了。若公主沒其他吩咐,草民想先行告退。”

    “等一等。”嵐音朝瑞草使個眼色,後者忙進房取了個東西出來,遞到嵐音手上。

    “這木牌拿著,以後你想進啟祥宮,只要把它拿給衛上們看就行了。”

    “這——草民不敢收。”

    “我就是要你收著!”嵐音不由分說硬將木牌往他手裡塞,滿意地笑了。“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瑞草,找人送他。”

    “是。”瑞草望著任已星一福。“往這兒。”

    送走了任已星,瑞草重回大廳,只見嵐音支著下顎,一臉若有所思。

    瑞草小聲探問:“公主,不是說今晚不回啟祥宮?”

    哪壺不開提哪壺!嵐音一戳瑞草腦袋。“你沒看那傢伙躲我跟躲鬼一樣?”

    瑞草瞪大眼。“您是說任公子他拒絕公主您……”

    嵐音想了一下。“我認為那不叫拒絕,只算還沒接受。”

    “兩者有甚麼差別?”瑞草聽不懂。

    “差別可大了!”嵐音想起任已星觸碰她腿時的怔忡,偷笑了一下。

    “他這人脾氣硬,腦子也跟石頭一樣拐不過彎。沒聽他剛說的,他白小認定他是我的左右手,是‘御林使’,我忽然要他當我夫婿;他當然不接受。”

    “那怎麼辦?”

    “這還用問,當然是想辦法叫他愛上我!”嵐音眼一橫。“對了,你幫我想想,甚麼法子能讓他時時刻刻記掛我,連睡著也惦著?”

    “這個嘛……”瑞草歪頭沉思,突然瞄到嵐音的腳。“對了。公主的傷?”

    “我騙他的。”說起這嵐音就惱,她簡單解釋所以想這爛法子原因。“不這麼說。他哪肯接近我?”

    瑞草忍俊不禁,想不到堂堂大武公主,也有吃癟的時候。

    嵐音怒瞪。“敢笑我,你不要命啦!”

    “公主息怒、息怒。”瑞草陪笑。“剛才小的想到個點子。雖然可能沒法馬上讓任公子一下對公主您魂牽夢縈,但多少也可增加點感情。”

    “說來聽聽。”

    “人說蛇打三寸,要討好人就要投其所好。”

    這她曉得。“可他剛說,他沒事就愛研究藥理,你總不會要我跟他一塊研讀醫書?”

    “不用這麼麻煩。”瑞草搖手。

    “公主忘了,前御醫錦娘大人,她曾跟您一塊在文淵宮後邊辟了塊藥圃。”

    對啊!瑞草沒說她還真沒想到。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嵐音還小,很愛找前御醫錦娘跟她夫婿花繼揚玩,所以錦娘就在文淵宮後辟了塊地種藥,每天帶嵐音上那灑水摘藥的。偶爾還會陪她一塊抓蟈蟈蛐蛐兒玩耍。只可惜好景不常。錦娘跟花繼揚相繼死後,嵐音怕觸景傷情,久而久之就把那藥圃淡忘了。

    “這主意好!你明早先派人過去打理,再準備點整拾的工具,記得不要弄得太乾淨,太乾淨反而礙事。”

    “瑞草懂的。”瑞草拍胸脯保證。這點小事,她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那……公主這會兒應該可以回寢房歇息了吧?”

    嵐音眼一睨。“可以。”

    “哪瑞草馬上去準備。”瑞草彎身一福,率先跑離大廳。

    翌日,早朝一結束,穿著黑色朝服的任已星被女官領進“金鑾殿”後方的“華和殿”,明武帝正坐在桌案後讀閱奏章。

    “草民任已星見過聖上,聖上萬歲、萬萬歲。”

    明武帝抬頭看他。“起來吧。”

    “謝聖上。”

    明武帝外貌和公主極像,只是臉龐較嵐音圓潤,眼眸卻是同樣犀利清明。任已星心裡讚嘆,真不愧是掌管百官的大武皇帝,果真大氣雍容,一見就知不是平凡人物。

    明武帝語氣感傷地說:“你娘生前常跟我提起你。每次只要你姥姥寫信來。她就會端著信在我耳邊不斷不斷復誦。雖然這是朕頭次與你見面。但感覺。卻好像認識很久了。”

    任已星沒意料會聽見這種話,表情—愣。

    “可惜錦娘早走。不能親眼瞧你長大成人。”明武帝離開桌案,走到任已星身邊。

    說來任已星身世也算坎坷。“御林使”既然被稱為“大武四神”。自然得護守在皇帝身邊,所以前御醫任錦娘與夫婿花繼揚成親產子後,便雙雙赴京在明武帝身旁效命。任錦娘本想只要捱到兒子長大。她便能將護守大武的棒子交給他,她就能與夫婿搬回翠雲山。同姥姥—樣,照顧撫育任家再下一代的“御林使”。

    只可惜一切流為空想,先前說過任錦娘中了流箭身亡,而愛妻如命的花繼揚也沒多留太久,一年後便傷痛成疾,黯然殯命。

    “想想時間還過得真是快,這麼眨眼,你娘也走了十年了。”明武帝自腰問取出錦娘遺物,一隻繡著任家家徽“藥牛銜草”的香囊。任已星湊近看,再一瞧明武帝哀痛神情,便知他娘與當今聖上,定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他一面覺得難過,一面覺得榮幸。難過是他無緣熟記爹娘容顫。榮幸是因還有人深深牢記著她,且這人還是當今大武皇帝。

    “我失態了。”明武帝深吸口氣,換了個輕鬆語氣。“對了。我今早聽了個消息,說靜山公主昨晚跑到你房間去了。”

    “是……”任已星表情狼狽,他怎麼樣也沒想到聖上竟會如此開門見山。

    “別擔心,朕並不是要責備你,朕只是想問你,你對嵐音那丫頭印象如何?”

    這要他怎麼答?任已星心裡念頭轉了幾轉,實在猜不透聖上話中涵義,只得先挑安全的話講:“公主性格爽朗慧黠,可以料想將來會是個極好的皇君。”

    “這種場面話大可免了。”明武帝揮手。“朕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看待她的?她今早跑來朕寢宮,莫名其妙丟了一些話,說她已經找好駙馬人選,要朕好好幫她瞧一瞧……”明武帝繞著他走了一圈。“她也說過,你一直在排拒她。”

    “恕臣直言,臣並非排拒公主,只是沒敢妄想成為公主夫婿。臣以為聖上定能幫公主安排比臣更好的對象。”

    明武帝覷瞧他臉。“意思是你不喜歡那丫頭?”

    “不是。”這點任已星很肯定,“臣只是為大局著想。”

    明武帝看著他心想,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那丫頭,日後就勞你多多照顧了。”

    “不敢當,能為公主分憂解勞,是已星榮幸。”

    “唉!”明武帝搖頭嘆氣,回頭一望氣派華麗的“華和殿”。“朕不確定你知不知曉。要坐上那個皇座,得需有過人之能。歷代大武王,包括嵐音在內,身上都有特殊感知能力,像朕剛才拿著你娘的香囊,你知有多少跟你娘有關的回憶。會瞬間涌入朕心底?”

    任已星搖頭。雖然同樣是有天賦之人,但他能力集中在輔育植栽與療愈上,對於感知能力,他實在無從體會。

    明武帝解釋道:“所有久用過的東西上頭,都會殘有思念。身為一個王,就是得一一品讀感應東西裡的回憶。像你娘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留下的遺物,自然是充滿溫情。但你要曉得,世上人不全像你娘一樣。”

    他明白聖上意思了。“聖上意思是,或許可能品讀到極不堪的回憶?”

    明武帝點頭。

    “會……很痛苦嗎?”

    聖上點頭。“嘔吐、目眩、手腳發冷,甚至昏睡數日,端看感覺到了什麼。”

    任已星腦子閃現嵐音熠熠如星的眼瞳,難怪昨夜她一臉鬱郁地問他,怨不怨怪老天的安排。

    “聖上辛苦了。”

    “朕是已經習慣了,況且再過幾年。嵐音繼位,朕就可免了這辛苦,但她,卻才是開始。”

    “臣明白了,臣在此保證,定會竭盡全力護持公主、護持大武。”

    “有你這幾句,朕就放心了。”明武帝拍拍他肩,隨後說道:“任已星接旨。”

    任已星雙袖一拂,曲膝跪拜。“吾皇萬歲萬萬歲。”

    “朕命你為御醫院判,太醫院東側有棟空樓,朕會派人帶你過去,你就暫居該處,有需要儘管吩咐下去,用不著客氣。你就趁嵐音登基之前,好好熟悉太醫院事物,有什麼不懂儘管請教御醫大人。”

    任已星叩首謝恩。“微臣接旨,多謝聖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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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2:54
第三章

    皇宮西側,啟祥宮內,穿著水綠色錦禱、外披深綠對襟褙子的嵐音,不停地在大廳上來回踱步。

    因計劃要帶任已星到藥圃去,所以她今天的裝扮不像昨夜華麗,以輕便為主。

    “瑞草這丫頭,叫她打聽個人,都去多久了,到現在還沒個人影……”她小嘴叨念個不停。

    同樣幾句話她不知說了多少回;終於,外頭傳來腳步聲。

    “分主殿下!”

    “他人……”嵐音一箭步跨出門去,一見來人,猛地煞住腳步。

    任已星——怎麼會在這?

    瑞草竊笑地竄到主子身邊去。

    “你這鬼丫頭!”嵐音拉著瑞草到旁嘀咕。“我要你打聽消息,你怎麼把人給帶回來了?”

    “不能怪小的嘛!”瑞草喊冤:“小的確實照公主吩咐,跑去‘華和殿’外打聽消息。怎知那麼湊巧,聖上親自送大人到殿外。聖上一見小的,就命小的帶大人到太醫院,還要小的幫大人找幾個能幹婢僕伺候。”

    難怪她在外頭待了那麼久——嵐音惱意稍退,忽而想到。“你剛說幫忙找了幾個婢僕,你該不會盡挑外貌姣好、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官—一”

    “怎麼可能?”瑞草又不是沒長眼。“小的又不是不知公主對任大人—往情深。公主放心。小的挑的全是模貌普通、嘴巴死緊的年長宮女。”

    “算你機靈!”嵐音讚許地輕拍瑞草手臂,然後示意她退下。

    “下官任已星拜見公主殿下。”任已星躬身為禮。

    嵐音一皺眉。“你又忘記了,我昨晚不是說過允你直接喊我名字?”

    “不行的。下官現身為太武醫判。怎好意思直呼公主名諱。”

    “什麼上官下官。”嵐音瞪著他臉嗔。“我這麼看重你,你喊我一聲嵐音會死啊?”

    “嵐音公主。”這是他的極限。“您就別再折騰下官,要下官喊您閨名。下官萬萬不敢。”

    “死腦筋。”嵐音拗不過他。“算了算了!嵐音公主就嵐音公主……暖,我母皇安排你住的地方。應該還好吧?”

    “謝嵐音公主關心,住所十分舒適。方才瑞草女官也幫下官挑了幾名婢僕。看起來手腳俐落,整理整理,晚些應該就能住進。”

    “那就好。”嵐音點頭,突然一拉他手就要出門。任已星忙按住她。

    “等等,公主。下官還沒看過您的腳傷!”

    他沒說她還真忘了。“一早醒來就不疼了。”嵐音輕拍大腿證明。

    “還是讓下官再仔細檢查……”責任心重的任已星,怎麼可能她說了算。尤其,他現在還是御醫醫判,在太醫院地位只略遜御醫一人。

    “哎呦!”嵐音沒好氣。她急著帶他去藥圃。想看看他驚喜的臉嘛!

    “下官堅持。”任已星定定不動。表情堅定。

    “好啦好啦!”羅哩叭嗦!嵐音沒奈何地跺回廳裡,候在裡邊的瑞草掩嘴偷笑。嵐音眼一橫。瑞草忙斂住笑容裝正經。

    “吶!”她一屁股坐下,腿往前伸。

    “下官冒犯了。”任已星一躬身蹲下,隔著寬闊的錦胯觸摸嵐音小腿。

    她手支額垂眼看他。開口問:“褲腳不拉高你怎麼看?”

    沒想到他耳根竟然紅了。“不拉高褲腳。下官還是可以……”

    但昨晚他明明沒這點芥蒂—一嵐音打量他的表情,忽然想起昨夜他碰了她腿後,他兀自怔忡了好些時間。這呆鵝,該不是在害羞吧?

    她猜得沒錯。

    任已星身為大夫,自然有充分理由直接觸碰病人身體。可問題他從來沒碰了誰人的腿後,還念念不忘那自如凝脂,軟韌有致的肌理——他情竇未開,一顆心純良剔透,卻偏偏教他遇上大膽豪放的嵐音!她的腿、她的話語還有身上香氣。整夜像鬼魅似地直纏著他不放。

    昨晚,心上從未擱過任何女子身影的他.竟頭次為了—個女子失眠。今早起床。他整個腦袋還暈暈沉沉,下腹有股前所未有的悶躁。

    可他越是不想看。嵐音就越是想要他多瞧一眼,只是該找甚麼理由好呢?她腦袋瓜不停轉著,不能再拿腿痛當理由,免得他等等不跟她去藥圃……

    她這麼一躊躇。任已星已確認好起身。

    “好在公主鳳體無恙,那下官先行告退——”

    “等等。”嵐音打斷他話尾,哪那麼簡單放他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嵐音公主—一”

    任已星一句話還沒說完,只見她手—扯他衣袖,三兩步跑出廳堂。

    “跟著我。”她腿一彎蹬上欄桿,再一跳便上了啟祥宮屋檐。

    他一臉驚訝。

    她轉頭笑。“沒想到我輕功還不錯吧?!”

    “是。”

    立在高處。可以清楚看見整個皇城布置。嵐音花了會兒時間幫他介紹。

    “皇城粗成五部分,你現腳下踩的啟祥宮我就不介紹了。然後左邊。緊鄰花園後的是我們待會兒要去的文淵官,再過去是育芳樓。專門住丞相挑來的駙馬人選,再過去濃蔭處是御花園,至於你日後待的太醫院,就在前面那個地方,看見了沒?”

    任已星眯眼跳望他昨晚住的迎賓館。“昨晚公主走哪兒到下官房裡?”

    嵐音一瞟他,哈哈一笑。“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繞了那麼大一圈?我哪那麼傻!”她手一指。“長廊到底再翻過圍墻就迎賓館了。”

    雖說任已星沒見過多少王公貴族,但他可以想像,像嵐音一樣愛從屋脊來去的公主,世上鐵定不多。要不是她纏著宴他當她夫婿這點教人為難,否則她還真是個有趣的同伴。

    “所以往後,你到我啟祥宮就近了。”嵐音提點他從哪兒進出,突然話鋒一轉。“昨晚我給你的木牌呢?”

    任已星一望迎賓館方向。“下官把它收在衣箱裡……”

    “你收衣箱裡幹麼?我給你就是要讓你帶著啊!”嵐音瞪大眼。

    “下官是怕不小心弄丟了。”

    說得好聽!她一哼。“我看你是不打算用吧!”

    任已星不吭氣,默認了她的揣測。

    這傢伙!嵐音瞪著他側臉,一肚子悶氣。貴為公主,又身為王儲,哪個人敢不聽她吩咐,就偏偏遇上這木頭,老是要跟她過不去。

    “我要囂張跋扈點,你現在反應就夠我摘掉你腦袋!”嵐音氣虎虎地往前走。走了一陣感覺身後沒人。她回頭,又罵:“你站那做甚麼?”

    任已星看得出來她現在很氣他,因此他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跟。

    一到她身邊,嵐音手環胸瞪著他說:“見我不高興,你就不會說個好聽的讓我解解氣?”

    任已星只能道歉。“惹公主不快,下官跟公主陪不是。”

    討厭,誰說她想聽他說這個,氣死,氣死她了!

    嵐音雙腳直跺,見他一臉呆愣,她冷不防抓他手臂一咬,痛死他活該!

    “公主!”任已星吃痛低呼。

    “不錯嘛,你還有感覺!”她恨恨甩開他手,實在是拿他的不解風情沒轍,她才會沒品地動手動腳。

    氣到都咬人了她!

    任已星再一次道歉。“下官並非有意惹惱公主……”

    “下官下官。”嵐音打斷他。“我現在命令你,在我面前,以後不準再提下官兩字,不然我就……我就……”她一時想不出威脅話語,氣得又是一拳揮過。

    任已星直覺閃身,可現兩人站在屋脊上,哪能像在平地上行動自如。

    只見他身子一晃,嵐音急忙拉人。“小心吶!”一下注意跌下,萬一傷著了怎麼辦?

    女人就是這點麻煩,要氣著人家同時又要護著人家!

    “我站穩了。”任已星望著喜怒形於色的嵐音,知道她剛才的擔心是真。“公主不生已星氣了?”

    算他聰明,知道該要改口喊自己“已星”。

    “氣,要我怎麼不氣!”她忍不住抱怨:“瞧你。明明一副聰明相,怎麼腦筋嘴巴這麼直,一點都不懂替我想想。”

    “不知公主想聽已星說甚麼?”

    “我想聽……”嵐音結舌。她想聽甚麼,這種話怎麼教啊?教了就沒聽的價值了。“算了算了!”再跟他說話她會氣死。

    嵐音大嘆口氣,一雙眼突然往他手臂上溜。剛那一咬可說使了勁,就不知咬壞人家沒?

    “你那裡,很痛嗎?”

    任已星瞧瞧自己手臂。搖頭。“還好。倒是公主,黃帝內經上寫怒傷肝,如果咬咬已星能讓公主消氣,已星義不容辭。”

    他當她咬人魔啊,沒事啃人家手臂為樂?嵐音嘟嘴。“哪萬一咬了還是氣呢?”

    “那……”他伸出左手臂。“公主如果不嫌棄……”

    真是,敗給他了!嵐音一瞪。“你要真怕我生氣,就不該把我送你的木牌收在衣箱,你明知道我送它給你的目的。”

    他真心道歉。“是已星不對,已星回去馬上取來收在身邊,片刻不離身。”

    嵐音抿嘴想想,決定放他一馬。難得機會跟他好好說話,她不想浪費時間。

    “吶。”她突然將手伸到他面前。“只要你牽著我走上一段,我就原諒你。”

    任已星本想說不合宜。嵐音是公主,而他不過是她的臣屬,怎麼可以大膽觸碰公主萬金之軀,可一想到自己剛才讓她那麼生氣。任已星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依言握住。

    寬厚的掌心一接觸纖自如鴿的柔荑,任已星心窩突然一緊,那股勁,活似會從他胸口躍出來。

    嵐音心情大好,笑逐顏開地領他前行。“你知道我要帶你去看甚麼?”

    “不知。”

    她嫣然一笑。“是你娘還有你爹生前親手辟的藥圃。”

    聞言,任已星雙眼一亮,見他反應,嵐音就知自己這著棋下對了!

    “不過話說在前,那藥圃我很久沒去了,是昨夜瑞草說我才想起。我昨晚要她今早找人先去理一理。”

    跟在她身側的他靜了半晌,才開口問:“為甚麼?”

    嵐音身一轉手點他胸口。“當然為了討你歡心!”

    啊……任已星耳根一陣紅。

    “不說回來,我也是有那麼一點懷念你爹娘的心情。”想起他爹娘待她的好,嵐音眸裡涌出一陣淚花,只是她柔柔眼睛硬把眼淚逼回。

    “他們真的是好人,非常疼我。可我自他們走後卻不再進藥圃整拾,想想我還真沒心肝,竟然把那藥圃忘得這麼徹底。”

    要早些聽她這麼說,他定會被她自責語氣給矇騙;可聽了明武帝一番話,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已星不這麼想,反而會覺得是公主您心腸太軟。怕睹物恩情,才勉強要自己忘了曾有這麼一塊地。”

    換嵐音耳根脹紅。“你怎麼會這麼想?”平日看他愣得跟木頭一樣,偏在這時候開了竅,有沒有搞錯?

    任已星難得大膽,抬手輕碰她眼角,“公主不瞧瞧自己,眼眶都紅了。”

    討厭!被看穿脆弱心思的她惱羞成怒,明明應該高興他主動碰她的,她卻選擇將他手拍開。

    要她大膽示愛可以,但要她坦露自己是脆弱的,她不行。要知道。她可是日後整個大武國百姓的指望,她怎麼可以教人發現她身上還有著弱點?

    嵐音直覺想迴避他探究的眼,也顧不得被他牽手感覺多好了,她手—怞人就往下跳。突來舉動嚇住任已星。回神要拉,她早已飄飄下了地。

    就這麼一點時間,嵐音已重新收拾好情緒,她抬頭看著仍站在屋脊上的任已星。揚聲喚:“你還站在那幹麼?下來啊!”

    “您剛才舉動,嚇著已星了。”他忍不住抱怨。

    嵐音一瞪,誰要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看你還是保持愣傻傻的好。”

    他一下變得敏銳。她怕她心會受不了。

    “這點,恐怕已星做不到了。”

    他這話甚麼意思?!嵐音吃驚地看著他,卻被他清亮的眼眸瞧得心發慌,臉一熱,只好故技重施,匆匆鑽進花園避難去。

    這回任已星沒再遲疑,快步跟上。

    須臾。兩人穿過叢生的林木。便見一頹圮圍籬擋在面前。嵐音停步,難掩眷戀地觸碰竹籬上的系繩。

    過往回憶如浪涌人她心底,她一時受到衝擊,只能呆呆瞪著籬笆發呆,一旁的任已星,則是完全被眼前藥網吸走了注意力。

    就像她說的,這藥圃荒蕪已久。一方約莫六塊床板大的圃地,早已被蔓生野草密蓋,不過還是藏有不少寶貝,任已星眼尖地瞧見蔓生的淮山藤,一拉藤莖。一肥大塊根很輕易冒出,一看就知土地極沃,非常適合栽種藥草。

    他正想說話,卻不意撞見嵐音悄悄拭淚的動作。他驀地想起聖上在“華和殿”上說的話,一般人回憶只是紛亂的思緒,但天賦異稟的她們,卻得時時承受歷歷在目的疼痛。

    他心一動,腦子剛閃過“憐惜”兩字,他身子馬上跟著做出動作。他走來她面前,輕輕擦去她腮邊眼淚。

    嵐音狼狽轉身。想到被他瞧見自己哭泣的模樣,她真恨不得鑿個地洞將自己埋起。

    “這地方,勾起您許多回憶?”任已星心疼地望著她逞強的背影。

    “幹麼用這種口氣說話?”她佯怒一瞪。“你又知道了甚麼?”

    “先前聽聖上提過一些。”他一瞟被她推開的竹籬。“說您可以從東西上頭瞧見回憶。”

    討厭!母皇沒事跟他提那個做甚麼?嵐音跺腳。

    見她動了氣,任已星知道不該再追問。他一轉身望著藥圃問道:“這地方確實需要好好整治,就不知附近有沒有鐵鍬鐵鋤之類器物?”

    嵐音吁口氣走向藥圃另一角,掀開掩上的板架,露出瑞草一早準備的東西。

    “吶。”她說道。

    任已星脫去玄黑朝服扎高衣擺,走來挑了把稱手的鐵鐮,麻利地釗起雜草來。

    “我也來幫忙。”嵐音依樣畫葫蘆,抓起鐵鐮便釗。

    任已星嚇一大跳,急忙阻止。“不不不,怎好意思讓公主做這等鄙事!”

    “什麼鄙事你做得我做不得?”嵐音推開他。“小時我在旁邊幫忙,你爹娘從沒吭過一句,就你意見多!”

    “但公主貴為王儲,萬一被別人瞧見—一”

    “怎麼?”她兩手插腰理直氣壯。“被人看見我割草。我身上會掉塊肉是不?”

    任已星搖頭。“還是讓已星自個兒來吧!”

    “我就是要幫忙!”她護寶似地抱著鐵鐮不放。

    他回頭瞧瞧藥圃。又瞅瞅一臉執拗的嵐音,嘆口氣。“整地除草,又不是甚麼好玩事兒,公主又是何苦?”

    “就是想幫忙。才叫瑞草拿了這些東西。”她從他身邊穿過,面著藥圃蹲下。“我不懂藥草,你得教我哪些能釗哪些不能。”

    “已星是擔心傷了公主鳳體—一”

    她沒好氣回道:“要是有個萬一,我保證自負全責,絕不拖你下水。現在可以動手了吧!”

    看她表情,就知她非做不可,也明白了她有多固執。任已星不再阻勸。翻開野草叢幫嵐音介紹。“這是淮山藤,您順著上莖鑿鑿,瞧,這就是淮山的塊莖。現這時節再植淮山是晚了些,但還是可以試試。”

    嵐音不懂。“既然挖起來再種會太遲,幹麼挖它,擺著不就好了?”

    他耐心解釋。“淮山藤一長數尺,整地很難不弄傷它,索性掘起再種,再造個竹架好讓它攀附……啊!那兒,還有幾株赤蘇草。”

    一見熟悉的藥草,任已星忽然忘了身份。拉著嵐音便往圃心邁去。

    嵐音斜眸瞄他,不過是些草,也能讓他雙跟發亮、笑逐顏開,真是搞不懂!她低頭瞄瞄兩人握住的手,想到他頭回主動牽她,卻是為了幾根一草。感覺實在泄氣。

    “眼前這幾株草前草也釗不得,啊!沒想到竟然還有‘葉子菜’跟‘紅根’……”

    嵐音回頭細算被他點過名的草藥。“你這麼一說,這圃子裡還有什麼能釗?”

    還真的是!任已星直起腰來。“這樣好了。雜草我來釗。您就專找一味淮山。有多少拔多少。”

    不囉嗦。嵐音按他吩咐,彎身鑿起上裡的淮山。兩人分頭動作,好一會兒藥圃裡再無聲響。只有粉白蝶兒在草花上紛紛飛著。

    若不是抬頭便可瞧見黃頂紅墻的文淵宮,任已星還真當自己仍身在美麗的翠雲山頭。

    回眸,只見埋頭鑿土的嵐音流了一臉汗,也不嫌煩熱。袖子一抹連句抱怨也無。望著她被日頭曬得紅撲撲的頰,任已星心裡又出現那股不熟悉的躁動。

    他發現,要喜歡像她此等真情至性女子並不是難事,她的不矯柔造作、大方率真的性格,雖常會教他手足無措,卻也讓他覺得新鮮有趣。他知道他是比她固執古板許多,也真虧她不嫌他無趣。

    嵐音渾然未覺任已星一直在偷看她,她只是忙得起勁,直到確定工作完成,她才抹著汗挺直腰。“我巡過了,你說的淮山差不多都被我挖出來了。現在呢?”

    “休息一下。”任已星走向圃邊,拉動懸在井上的桔槔。一下便從井裡汲出水來。他掏出汗巾沾濕,遞給嵐音。她接過擦擦臉,又將汗巾遞回去。

    任已星問:“口渴不渴,要不要找人送點水來?”

    “我沒你想得嬌貴。”她自己走來汲了桶水,彎身捧水喝了幾口。通體舒暢。“待在這兒讓我想起小時候,我常到這兒玩耍,雖然只是掘掘土抓抓蛐蛐兒。但也覺得很快樂。你呢?”她抬頭看他。“平常在翠雲山都做些什麼?”

    “跟現在一樣挖土種草。”他邊說邊看看整拾了一半的藥圃。“我本來以為進了宮裡,再沒機會做這些事了。”

    難怪他表情這麼開心!嵐音還發現,他頭回在她面前用上了“我”字。她故意不提,就怕打草驚蛇,讓他記起兩人身份之別,壞了眼前好氣氛。

    “對了,我記得錦娘大人曾說,‘御林使’也有種神奇的能力?!”

    他一訝。“我娘沒在您面前使過?”

    “不行使。”她嘟嘴。“錦娘大人說‘御林使’能力,只有屬於他的主子能見。”

    話說錦娘的“主子”是當今明武皇帝,嵐音自然無緣見得。

    “我明白了。”任已星彎身,自泥地上揀了株曬得奄奄一息的雜草。

    嵐音湊近,只見他雙手罩住雜草根部,不過眨眼,頹軟的草株突然變得生氣蓬勃。

    “哇!”嵐音吃驚低呼,要不是事實擺在眼前,她還以為剜自己眼花了。“我想起來了,有一回有人送了株很珍貴的牡丹給我母皇。三色瓣的。但路途太遠,還沒到我母皇手上就蔫了。錦娘大人說她有辦法救,說也奇,才一夜,那牡丹花真的就活過來了!”原來錦娘大人是使了這能力。“所以被你碰過的花花草草,都不會死嘍?”她朝他的手一望。

    “還是會。”任已星解釋:“我這能力有限制,每做一次,就會損耗我一些精氣。”

    什麼?!嵐音嚇著,忙丟開手中雜草。“那以後不許你再使那能力了!萬一你能力用過頭傷了身體。那我——”

    那她——會怎樣?任已星看著她,等她把話說完。

    呆鵝!這種話還要她講白?她腳一跺。“我會很難過的。”

    噢。任已星心裡頓時一甜。

    “還不快答應我?”

    “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

    “不是注意,是絕不許再用!”嵐音嚴正警告。

    這他可不敢答應。“萬一將來有甚麼特殊情況……”他不想先下了承諾,日後再來違背。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嵐音長長一嘆。“早先我一直想不透,當年錦娘大人怎麼會因為一點傷就死於征途,我猜她一定是路上做了甚麼事,耗損了精力,才會……撐不到凱旋歸來。”

    嵐音是真的喜歡錦娘,私心裡。她早已把她當成她另一個娘親。嵐音絕口不提當年得知錦娘大人死於征途時,她偷偷掉了多少眼淚。

    像現在,一想起當時,她眼眶又紅了。

    “總之不許你再用!”她一吸鼻子。“我猜我母皇一定不知道這件事,我得找機會告訴她。真是的,這種事錦娘大人應該坦白說才對,怎麼可以隱瞞呢?”

    就她眼中的淚,任已星可以理解他娘之所以隱瞞的原因。試問。世上有多少王公權貴,會為了一介小官的死而傷心掉淚?

    所以她值得底下人為她拋頭顱灑熱血。

    任已星重新擰了巾帕遞給嵐音,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被他逮著她哭,她沒像先前那般惱怒尷尬了。

    “不準把我哭的事說出去。”她瞪著濕紅的眼警告他。

    “您放心,我不會提的。”

    嵐音瞧瞧沾著眼淚的巾帕,突然害羞起來。“這汗巾我先留著。洗好再還你。”

    “沒關係——”他沒細想她為什麼堅持,只是想不過一方汗巾,不需要這麼周折。

    “我說洗好再還你,就是洗好再還你!”開玩笑,上頭有她的眼淚耶!被他瞧見她哭已經很過分,還讓他把她哭濕的帕子帶回,她面子要往哪兒擺啊?

    直到瞥見她赤紅的耳根,任已星這才想到她為何如此堅持。

    他忍不住大笑。想不到作風大膽率直的她,竟會為了幾滴眼淚羞得面紅耳赤。

    可惡,竟敢取笑她。嵐音惱怒一踢,只是想給個教訓,提醒她不是那麼好欺負,可沒想到任已星卻眼明手快跳閃了過去。這一躲卻激起嵐音好勝心,她一抖右臂,曲起右手像爪子似地攻向他頸脖,任已星急忙擋架。

    她來真的!

    “上回在你房裡沒機會打個過癮,這地方正好!”她邊說,一矮身朝他欺上。

    任已星也被她逗起了興致。身子一旋,腳踢向頹圮的竹圍,借力使力往上躍。她反手一掃,手掌堪堪搭上他胸口,又馬上被他擋了出去。

    可惡!老近不了他身。

    嵐音一拳揮向他胸口,順勾了個大車輪,逼得任已星不得不往後退。

    身後是竹籬,前頭是嵐音風風火火的掌勢,任已星只能暗施巧勁靠向籬笆,想借它一彈避過她攻擊。

    不意竹籬上卻早盤了條青蛇,兩人動作擾動到它,三指寬的身子咻地立起,張口便咬。

    “小心!”嵐音一見忙擠到任已星身邊,任已星還沒看清發生何事,她已代他就了蛇口。

    任已星回眸,正好瞧見青舌森白利牙狠狠刺進她白嫩的手腕。

    “嵐音!”任已星大吃一驚,一湊身擊斃青蛇,兩個深洞如泉似涌出暗色黑血,他接住腿軟倒跌的她。“忍忍,我馬上幫你吮出毒液!”他撕破裡衣下擺在傷口三寸上用力扎緊,怞出薄刀,兩刀將傷口劃開。

    麻痺似的疼竄過嵐音身體,她忍不住哼痛。她頭一側瞟見落在地上的蛇身,碧綠蒼翠的身子,尾巴還帶著一點赭紅;她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縮著身子乾嘔了起來。

    糟糕!

    他抬手點住她穴道,不讓蛇毒太快侵心,然後抱起她竄上矮林,再一蹬。人已上了屋脊。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任已星快步急奔。一邊喃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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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3:44
第四章

    啟祥宮裡,還不知嵐音遭蛇吻的瑞草,仍悠閑自得地打理廳內雜事。

    不知公主跟任大人甚麼時候回來?她心底邊剛這麼想著,冷不防一道黑影自屋頂躍下,她眼一瞟,微笑迎了出去。

    想不到公主跟任大人進展這麼快。才多久時間,兩人已經纏纏綿綿抱在一塊兒——等等!瑞草發覺不太對勁,笑容一收,忙不迭奔過去。

    “任大人,怎麼回事?”近身一看,天吶,她的公主衣袖滿是紅血!怎麼會這樣?

    “她為了救我被蛇咬傷,快點,她寢房在哪?快點帶路!”任已星語氣急切地說。

    “這這,往這兒走……”瑞草碎步快跑,一邊擔憂地望著血色盡失的嵐音。她邊在心裡祈求,行行好啊老天爺,公主可不能有事啊!

    一將嵐音安頓好,任已星立刻編派工作。“立刻找人牽藥獸到文淵宮後,吩咐它多咬些忍冬跟艾草過來,動作快。”

    太醫院裡一定備有不少曬乾的忍冬跟艾草,可這兩味藥越是新鮮,越利止血消腫。

    “是,我立刻派人去……”瑞草快步跑出廂房,回來時見任已星在喂水。只是喂不到幾口。嵐音又難受地嘔出。

    “怎麼會這樣?”

    “你來。”任已星將杯子交給瑞草。“盡量讓她喝,即使喝了會嘔也還是要喂。”

    “好好。”瑞草喂嵐音喝水,抬頭,卻見任已星急往門外走。“大人,您上哪兒去?”

    任已星腳步不停。“太醫院,我去取解蛇毒的藥材,馬上回來。”

    瑞草慢了半晌才驚覺不對,任大人就這麼衝進太醫院,那,公主被蛇咬了的事,宮裡內外,不就全知道了?

    “糟了!”瑞草驚跳起身。如果被聖上察覺公主是因為任大人才被蛇咬傷,任大人會被問罪的啊!

    果真不出瑞草所料,任已星一進太醫院說明來意,嚇壞了在裡邊灑掃理藥的院使,幾人連滾帶爬衝去請御醫大人。

    這是任已星進宮與當朝御醫劉大人第一次見面,沒想到卻是這等光景。

    “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傢伙!”年過五旬的劉大人街上來罵道:“身為宮中醫判,就是要持護公主身體安泰,沒想到他還讓公主被蛇咬傷!要是公主有個萬一。你你你……”

    “現不是說這個時候!”任已星推開劉大人,他急著救人,也顧不得長幼之序了。“解蛇毒的方劑在哪兒?快點。太醫院一定有!”

    “在‘生藥庫’裡!”負責管理藥材的院使連忙領路。任已星抓來醫箱,飛快地翻揀他需要的藥材,裝好後一拎,人即奔出太醫院,御醫劉大人也跟在他身後跑向啟祥宮。

    公主受傷這等大事,很快傳遞宮中,一女官趕忙去通知正在御書房批奏摺的明武帝。

    女官話未說完,只見明武帝臉色倏白。“現在呢?公主情況怎樣?”

    跪在地上的女官回話:“兩位大人現在人都在啟祥宮裡,但詳細情形,下官不知。”

    “快帶朕去瞧瞧!”明武帝快步走出御書房。

    啟祥宮裡,任已星取出雄黃與生礬捏成的藥丸,要瑞草喂嵐音吞下。可不管瑞草怎麼試,藥丸就是下不了肚,嵐音才剛咽下又馬上嘔出。

    “怎麼辦啊?任大人……”瑞草急得哭了。

    “給我。”任已星攙抱起嵐音,她身子倏冷倏熱,一看就知蛇毒漫向心窩,再不解毒就來不及了!

    “你到外邊看著,暫且別讓人進來。”

    “喔好。”瑞草匆忙退下。

    任已星一見門關上,他立刻仰頭咽下苦口的藥丸與水,直接以嘴喂藥。

    她的嘴好冷。任已星貼著她嘴直到她順利服下解毒丸子。這才移開脣瓣,憂心地瞧著面色蒼白的她。

    只見她喘氣不止,身子頻頻打顫,但總算不再幹嘔。

    門外,御醫劉大人與瑞草推搡著。

    “什麼叫不能進去?!老夫身為當朝御醫,當然得進去瞧瞧公主狀況……”

    “但任大人說……”

    “請劉大人進來吧。”任已星下床,抓起藥獸找來的藥草丟進研缽裡磨著。

    “真是!”劉大人惱怒地推開門扉。他進門第一件事便是上前探查公主情況,或許是解毒丸子發揮了效用,嵐音這會兒臉色比剛才要好多了。

    他倒處理得不錯。劉大人回頭一瞟任已星,只見他將搗化的草藥抹在白布上,走近床將白布裹在蛇咬處。

    藥汁有些刺疼,昏睡不醒的嵐音暗哼了幾聲。

    瑞草擔憂問道:“公主不會有事吧?”

    任已星點頭。“我以我性命做擔保,公主會沒事的。”

    劉大人在後邊接腔:“是,公主會沒事,但你,麻煩可大了!”

    任已星回頭。朝劉大人躬身致歉,“驚擾您了!”

    “任大人還是多擔心你自己吧……”,劉大人還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朗朗通報聲。

    “聖上駕到……”

    果真傳進聖上那邊去了,瑞草一縮脖子,領頭跪在門邊。

    “微臣叩見聖上……”幾人同時喊道。

    明武帝手一揮要眾人平身。“公主情況怎樣?”

    “回聖上。”官職最大的劉大人答話。“大人已喂服過解藥,公主殿下目前血脈是已平穩,理當沒有大礙。”

    幸好!明武帝一吁氣跌坐椅上,隨身女官連忙湊身探問,她頭—搖表示沒事。

    只是繃緊情緒卸下,一時頭暈罷了。

    明武帝接著望向垂頭不語的任已星,問道:“怎麼會搞成這樣子?”

    任己星一撥下擺,垂頭將來龍去脈說明。“是微臣疏失,公主所以受傷,全是為了保護微臣。”

    明武帝連連搖頭。他怎麼會犯了這麼嚴重的錯?!他身為太醫院第二高位的醫判,又是將來的“御林使”,沒保護好公主就算,竟獲還反過來讓公主保護他?

    “你可知你一時的疏忽會導致多嚴重後果?萬—公主有了不測,你——你可知整個大武王朝,或許會因此毀於一旦?”

    他當然明白問題有多嚴重!公主是皇族命脈,一當她有個萬一,將來王位便後繼無人,別說明武帝要怪罪。連他自己也自責不已。

    任己星跪伏致歉。“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聖上開恩,只是微臣有一請求。還望聖上成全。”

    “說。”

    他側頭一望昏睡不醒的嵐音,腦中一角還不斷迴盪她出手救他的一幕,如此堅決!毫不猶豫,他心頭當真受到震撼,原來嵐音,竟是如此地喜歡他!

    任己星垂頭說話。“公主是因微臣受傷,微臣只希望能親手救治公主,只要公主身體痊愈,聖上要怎麼責罰微臣,微臣都欣然領命!”

    明武帝一嘆,任己星是錦娘的孩子,要她下令責罰,她也是不捨。但犯了錯就是要罰。否則眾官如何能服?

    她一瞟低頭不語的劉大人。“你怎麼說?”

    “回聖上,老臣覺得任大人請求合理,任大人害公主受傷。自然得肩負救治的工作。”

    “好,朕就允你所求。”明武帝看著任已星說:“不過在公主未醒這段時間,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

    “在。”

    “立刻把任己星押入天牢,每口只得卯、午、酉三時過來見公主,其他時刻,沒我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

    “謝聖上恩典。”任已星謝恩。他最最擔心便是嵐音身體,知道自己還有機會輓救,他著實感激不已。

    須臾,任己星被衛士帶出啟祥宮,直接被關進天牢。

    足足錯睡了不晝夜,嵐音才幽幽轉醒,候在一旁的瑞草見主子醒來,激動地跪地磕頭。“謝謝、謝謝老天爺……”

    她怎麼會在這?全身發酸的嵐音不舒服地移動身子,冷不防瞟見自己手上裹著布巾,先前回憶立刻涌入心底。

    瑞草趕忙來攙,軟聲問道:“公主渴不渴,小的去幫您倒杯茶?”

    嵐音點頭。“任己星呢?是他送我回來的?”

    正在倒不的瑞草身一震。“是,公主是任大人送回來的。任大人現在……”

    幹麼講話吞吞吐吐?嵐音皺眉。“說啊,他人在哪兒?”

    在天牢裡。瑞草不知怎麼說這件事,只好假借喂水,能拖一時是一時。“水來了,公主先喝點潤潤喉。”

    嵐音看瑞草一眼,接過瓷杯後啜一口,眼睛突然一亮。“這什麼茶?怎麼有股味道?”

    “這是任己星特意調的忍冬花茶,說是清熱化瘀,對解蛇毒最好。”

    知道是任己星特別為她調的,嵐音很捧場地喝個精光。“好了,水也喝我精神也好了點,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他人到哪兒去了?”

    “小的不敢說”瑞草難以啟齒。

    嵐音沒好氣地說:“你是想惹我生氣?”

    “不是。”瑞草又不是向天借了膽子。“小的是——哎呦!”

    “快說!”

    瑞草豁出去了。“公主為了保護任大人被蛇咬一事宮裡人全都知道了,聖上還特別擺駕啟祥宮,然後、然後任大人就被關進天牢裡了。”

    她有沒有聽錯,任己星被關進天牢?!嵐音倏地彈坐起,抓著瑞草手臂,借力站起。

    “公公……公主,您是要上哪兒?您還不能下床吶……”瑞草嚇了一跳。

    “少囉嗦……”她費勁推開瑞草擋架的身子。她體內蛇毒還未徹底清除,實在不宜下床走動,可這會兒時間,她哪兒顧得了那麼多!“任己星被關在天牢什麼地方?快帶我過去!”

    “不行不行,公主,您身體還這麼虛弱,怎麼能夠到處亂跑……”

    “你是想違抗我命令?”即使病體未愈,嵐音眼神仍舊堅定清明。“我要你帶我過去你就帶我過去,敢再囉嗦,小心我治你罪!”

    “公主!”瑞草急得快哭了。“也不是小的故意忤逆您。而是……您去了也見不到任大人。”

    嵐音一揪瑞草衣襟。“為什麼?”

    “因為聖上下令,沒經過她允許,誰也不準見任大人。”

    嵐音深吐了口氣。她剛還以為他有了甚麼萬一。“那好,我現在就去見我母皇。”

    瑞草怎麼敵得過嵐音,只見兩人互瞪著對方。最後還是瑞草退讓,乖乖去喊人備轎。

    和壽宮前,嵐音在瑞草攙扶下步下軟轎,和壽宮女官立刻迎了上來。

    “小的叩見公主殿下。”

    “免禮,我要見我母皇,快幫我通報。”

    女宮搖頭。“回公主的話。聖上剛進房歇息。吩咐下官不要過去驚擾。”

    不,她不能回去,任已星此刻還在天牢裡受罪,她怎麼能貪圖舒服。又回宮臥著?她要留下來等。

    “我知道了,我進裡邊等。”

    嵐音不顧踹草吃驚表情,腳一邁想進和壽宮去,女官卻及時擋下她。

    怎麼?嵐音眼裡冒著疑問。

    女官—臉抱歉。“聖上還有吩咐,來幫任大人求情者,一律不許入內。”

    原來在嵐音昏迷之時。丞相等一千大官已進宮幫任已星求過幾回,要聖上看在他身為將來‘御林使’分上,網開一面。明武帝就是被他們鬧煩動了氣,才會下令不許人進宮吵她。

    瑞草輕搖嵐音手臂。“公主,您就聽瑞草一句,先回啟祥宮,等聖上醒了您再過來……”

    不行,嵐音很堅持有難同當。既然她早先允過任已星,萬一出了差池她會自負全責,她自然得實現諾言。

    嵐音知道這是非常時刻,就得使非常辦法。任誰都不準幫他求情是吧!好,那她就不求,改用苦肉計。

    嵐音嘴一吁,也沒先說一聲,下擺一撩突然對著宮門跪下,此舉當真嚇壞一旁女宮們。

    幾人哪敢站著,立刻跪成了一團。

    “起來。”嵐音看著誠惶誠恐的女官們。“你們沒事跪著幹麼?都起來。”

    “公主,算瑞草求您。”瑞草都掉淚了。“您才剛醒,身子仍虛。最是需要休息時候,您就跟瑞草回去……”

    “我命你立刻回宮!”嵐音不理瑞草哀求。

    瑞草說什麼也不依,她怎麼可能放公主—個人跪在這,要跪,就大家一起!

    “瑞草,你就這麼不聽我的話?!”嵐音一板起臉凶,馬上弄哭長年伺候她的瑞草。

    還是和壽宮的女宮曉事,一瞟嵐音臉色就知她心裡在想些甚麼。她幫忙勸著:“好了好了,瑞草女官,公主既然都這麼說了,你就先回去。”

    “瑞草不要,瑞草要陪著公主……”

    “傻丫頭!”女宮在瑞草耳邊提醒:“你忘了再過—會兒就是酉時,你與其陪在這兒跪,倒不如到天牢外邊等著,公主喜歡任大人,請他來勸比誰都有用。”

    她怎麼沒想到這點?!瑞草眼淚一抹,朝嵐音一拜。拔腿就往外邊衝去。

    “你跟她說了甚麼?”嵐音看著女官問。

    “下官只是提醒瑞草女官不該忤逆公主。”女官故意不說實情,就怕嵐音怪罪。“如果公主沒旁的吩咐,下官先回‘和壽宮’候著?”

    嵐音頭一點。“去吧。”

    申時三刻,金光燦燦的大圓盤仍舊斜掛在天上,俗話說“秋高氣爽”,可位居中土南端的大武國。白日氣溫仍比中土略高。雖然時節已近秋,可在太陽未完全落下之前,仍舊暑熱逼人。

    不一會兒嵐音已經滿臉冒汗、一摸,那汗全是涼的。

    頭越來越昏,嵐音手捂胸口順氣,告訴自已一定要撐過去。

    任已星沒有錯,是她不由分說硬帶他去藥圃,又玩心大起對他揮拳動腳。才會惹怒盤在籬上的青蛇。她不後悔,事情重演—次,她還是會有同樣舉動,挺身,代他被蛇咬。

    只因為她喜歡他。

    天經地義的啊!保護自己喜歡的人,雖然對方心意未明,可她知道,要她眼睜睜看他受傷流血,她沒辦法,她做不到。

    嵐音一嘆,現只能求母皇網開一面,免了他被關在天牢裡的活罪。

    天牢——她還記得她小時曾闖進裡邊冒險,那時她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結果剛踏進天牢,就被?暗幽濕的氣氛嚇得雙眼愕瞠,久久才回得了神。那灰暗地獄,嵐音以為自己再沒機會想起,可今日她卻害了心愛男人,被母皇下令關在裡邊。

    瑞草說,他已經在裡邊待了一個晝夜。

    嵐音心頭浮現任已星如泉清澈的眼瞳,他是那麼的清朗俊美,是世上她最不希望見他受苦的人,但最後還是拖累了他。

    嵐音自責不已。

    她跪在這兒多久了?意識有些昏沉的嵐音望著前頭“和壽宮”的雕龍玉柱。早先被藥劑抑下的蛇毒又在她體內興風作浪,她手抓著越來越難受的胸窩,額上冷汗如珍珠般顆顆滾落。

    皇宮刑部前——瑞草心急如焚的來回踱步,簡直要把地踏出—個土坑,才終於瞧見一名扛著藥箱的太醫院使,領著任已星從刑部側門出來。

    “任大人……”

    一見瑞草,任已星趕忙迎上。“你怎麼會在這兒?是分主出了什麼事嗎?”

    瞧他,口氣多急!

    瑞草眼淚嘩地落下。“瑞草求您快去勸公主!公主醒來一聽您被關進天牢,也不管自己身體好了沒有。硬是下床幫您求情……”

    “她現在人呢?”

    “在和壽宮前,公主已經在那兒跪了好一會兒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胡來?任己星一拉瑞草,不囉嗦,要她立刻帶路。

    瑞草跑在前頭領路,但就算她已費盡吃奶的力氣,任已星仍舊覺得不夠快,要不是他對皇宮內苑不熟,早就輕功一使趕到了。

    “和壽宮就在前面……”

    瑞草剛說完,任已星立刻提氣上躍,眨眼已到和壽宮前。

    “公主。”

    嵐音跪昏頭,乍聽見聲音。還以為是自己思念太甚,才會有此幻覺。可當轉頭望見他陪跪在自己身邊,不由得一怔。

    “你跪在這兒做甚麼?還不快起來!”任已星望著她瘦了一圈的臉蛋,十分不捨又自責。全程為她醫治,他比準都還要了解她所受的折騰。他在天牢裡不斷想著當時景況,一邊自責,要是那時他再當心一點,動作再快一點,或許她就不會被蛇咬傷,自然也不需要捱疼受罪了。

    “已星不起來,如果公主執意跪著不回宮休息,已星一樣跪著陪您。”

    嵐音立刻想到是誰去請他過來,一定是瑞草那丫頭!

    “我還不能回宮。”她還得撐到母皇醒來,求母皇收回成命。“反倒是你,你不需要陪我跪著。”

    “不,已星很堅持,公主不起來已星也不起來。”

    “你這人怎麼這麼固執?!”嵐音動氣槌他一拳,可氣弱體虛,挨起來一點也不疼。“是我害你被關進天牢。我當然要想辦法救你出來……”

    “已星被打人天牢是罪有應得,公主,算已星求你,回啟祥宮,你身子還需要休息。”

    “我不回去!”嵐音推開他手。“當初我幫你擋了蛇咬,就是不想見你受傷。結果卻害你被責罰——想著你人被關在天牢,我心就疼,你說。我怎麼可能安心休養?”

    “微臣明白公主情衷。微臣很感動,但……”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你不喜歡她,你覺得為難?”

    “不是!”他搖頭否認。“要不喜歡公主是不可能的。但微臣心底,就是還有一絲疑惑……微臣不確定,現在感覺到的。是不是公主她想要的感情。”

    “繼續說。”原來關鍵在此,他不清楚甚麼是“愛”。

    他喜歡跟嵐音說話、相處,這點他願意坦承,也很清楚,但嵐音要的是更專注、更深層的愛——就是這部分教他猶疑不定,他不希望嵐音失望,他也有些擔心,他沒辦法供給她所要的深情,明武帝失笑。他現在所擔心的事,分明就是愛戀中人才會有的患得患失情緒。

    “你在得知嵐音她為了求朕開恩,長跪宮前,你有甚麼感覺?”

    “心疼。”

    “她代你受傷呢?”

    “懊悔。微臣不止一次責備自己,竟然沒有保護好公主!”

    明武帝點頭,“嵐音對你那麼好,但是她今天卻得因為朕一句話,嫁給別的男人,你會如何?”

    任已星臉色一沉,一時心緒紊亂,說不出話來,理智告訴他應該欣然恭賀公主尋得如意郎君,但內心幽暗處卻提醒他,他並不樂見此事發生。

    “不知該怎麼說?”明武帝看著他問:“聯猜你應該滿肚子不情願吧?”

    任已星重吸口氣。無比艱難地點了下頭。

    “那你還說不確定對嵐音是否有情?”明武帝嘆氣。—個聰明人,竟在這種簡單問題上栽跟頭。

    “朕不是想逼你馬上做決定,只是要提醒你時日不多。距離她登基為王的日子剩不到兩年,朕卻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她的婚姻大事。”

    “微臣聽說,丞相一直在幫公主留意人選?”

    明武帝點頭。“根據大武法度,嵐音早該嫁人。為皇室生下後代了。”

    任已星低頭想了半晌。“可以給微臣一點時間想想嗎?”

    當然。強摘的瓜不甜,尤其現在明武帝可以確定任已星喜歡嵐音,他早晚會自己想通點頭同意成親。

    “接下來是該怎麼發落你。”明武帝嘆。“朕若再把你關進天牢,保證那丫頭一醒又會跪到朕宮前,算了,今後天牢就別去了。朕決定罰你杖責二十,好教其他人心服口服,如何?”

    “多謝聖上開恩。”任已星起身一拜。

    “先別謝得這麼早。”明武帝說:“杖責不是拿棍子隨便揮揮,你挨了打會有好一陣不能下床走動。”

    “微臣甘願。”任已星知道害公主受傷,杖責已經是最輕最輕的貴罰。“只是已星有一事請求。”

    “說。”

    “微臣擔心公主。希望聖上給微臣一點時間,待確認公主身體無恙。微臣再到刑部受罰。”

    傻小子。明明一顆心裡全是嵐音那丫頭身影,卻還認為自己不懂愛情——只能說是當局者迷。

    明武帝允了任已星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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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4:16
第五章

    嵐音被毒蛇咬傷消息,很快被有心人傳到皇宮外頭去。

    武徽王府,一名太醫院使裝扮的男子正在武徽王——武雷震耳邊細說從頭。

    依“大武”皇統,武雷震二十歲那年承接了他娘“武徽王”名號。論輩分,小五歲的嵐音還得稱呼武雷震一聲“表兄。”在大武,皇帝的兄弟姐妹都可冊封為王,但這“王”卻徒有名號財富,並無實權。大武先王們一直拿中土王朝為誡,擔心擁有兵權的親王們會擁兵自重。進而懷抱稱帝為王的野心。

    武雷震年輕時曾遠遊中土,他甚為嚮往中土男尊女卑傳統。一直覺得自己比嵐音聰明英武百倍,也認定女流之輩不適合當王,大武皇帝應該是他才對!

    “所以呢,她傷勢嚴不嚴重?”武雷震挑眉問道。

    男子答覆:“據說新上任的醫判大人醫術高明,很快就把毒性壓下。”

    幹麼救她呢?多事!武雷震才不樂見嵐音安然無恙,最好她能被毒蛇咬死,也省得他日夜籌劃如何篡奪皇位。[熱%書?吧&?#家*制^作]

    可惜老天不從人願!

    “那冊立嫡夫的事呢?那丫頭挑好沒有?”武雷震又問。

    男子搖頭。“公主剛又退了一批年輕公子——對了,小的還發現,公主對於的剛提的任大人,好像非常傾心。”

    “你是說那丫頭有意招他為夫?”

    “這小的不敢確定。還需要再打聽打聽。”

    “好,你就繼續打聽,有什麼新消息馬上通知我。”

    “是。”男子拂拂雙袖,躬身退下。

    待嵐音再醒來,又是一天以後的事。

    她眨眨眼望著頂上床欞,她腦子最後記憶是她與任己星在和壽宮前起了爭執——嵐音倏地自床鋪上爬起。

    “瑞草?”

    坐在桌邊打瞌睡的瑞草一驚。“公主,您醒了!”

    “是誰送我回來的?任己星呢?還在天牢裡嗎?”

    “公主別急別急。”瑞草按下她,—個問題—個問題解釋。“任大人已經離開天牢了,這會兒時間,應該在他樓裡休養吧!”

    嵐音聽出異樣。“你說的休養是什麼意思?”

    又說到瑞草難以啟齒的問題了,她扭扭肩膀沉吟了會兒,突然想起任已星吩咐,連忙轉身奔到桌前,取了藥丸與溫水過來。

    “任大人交代,您一醒就得讓您多服一次藥……”

    嵐音一把將藥丸搶來,嘴一張和水吞下。“現在可以說了吧?”

    “就聖上拿了杖責二十換了任大人關天牢的懲治,今百上午任大人確定公主身體無恙,就自己到刑部受罰了。”

    老天!嵐音一聽,即要下床。“帶我去瞧瞧……”

    “公主不行吶!”這回瑞草可不敢再放嵐音出去。任大人挨了杖責,這會兒正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要是萬一公主出了差池,她喊誰救人去?“您先聽瑞草說,聖上下了旨令,說您倆在傷好之前,不準再見面。”

    這是甚麼無理的要求?嵐音不由分說硬是要下床。

    “公主!”瑞草抱住她。“您這回真的不能再任性,要是萬一被聖上知道您不聽命令,又降罪任大人,您當真樂意看見任大人再受責罰?”

    嵐音張嘴欲辯,心裡卻又明白瑞草說的是對的,整個人泄氣地坐在床沿嘆氣。

    “我的好公主,任大人還好,瑞草知道您擔心,所以派人過去問過。御醫劉大人親口保證。只要讓任大人臥床休息幾日就沒事了。”

    “真的嗎?你沒眶我?”

    “天地良心。”瑞草舉手發誓。“要是小的有一句謊言,看老天爺要怎麼懲治都行。”

    “我好擔心他,真的沒其他辦法可想?”她看著瑞草問道。

    瑞草絞盡腦汁,抱歉地笑笑。“除非公主傷好。不然瑞草實在很難想出其他辦法。”

    嵐音難受極了,她身子弱得連走出啟祥宮都有問題,要上任已星的樓,就只能靠軟轎接送,勢必會教人發現她行蹤。

    瑞草突然想到。“任大人完寄了封信在小的這兒,小的差點忘了。”

    嵐音催道:“快給我!”

    “公主稍等,小的這就去取。”擔心不小心把信給弄丟,所以瑞草收得十分隱密。只見她匆匆奔出房門,一會兒帶著信箋回來。

    嵐音搶過,打開,只見清俊字體寫了四句詩詞——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嵐音臉一紅,他特裡意思,是說他也同樣記掛她。

    “瞧公主一臉紅紼誹的,信裡寫些甚麼?”瑞草好奇追問。

    嵐音寶貝地將信箋往胸口一貼,嗔道:“不告訴你。”

    “那這兒會,公主可以答應小的,不過去任大人樓裡了?”

    “嗯。”嵐音又換了副擔憂表情。“我還是很想過去看看,但就像你說的,我再違抗我母皇命令,只會連累了他。”

    聽她這麼說,瑞草總算放心了。“公主肚子餓不餓?任大人吩咐御膳房備了些補血養氣的藥粥,您要不要趁熱喝點?”

    嵐音沒胃口吃不下,可垂眼一見信箋,她改變了主意。“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我喝粥的時候。你得將我昏過去之後發生的事,完完整整說過。”

    “是。”瑞草一口答應。

    翌日天亮,嵐音用過早膳,自覺精神好了許多後,便開始纏著瑞草說要備轎,送她到任己星樓裡。

    瑞草拗不過,只得硬著頭皮幫忙。

    瑞草現在只能求老天爺保佑。保佑聖上能睜隻眼閉隻眼,別真來追究她違抗聖命的大罪!

    一軟轎載著嵐音進到太醫院。她的突然出現,嚇壞了正在裡邊灑掃的院使,幾個人正要跪地請安,嵐音手往脣上一湊,朝眾人“噓”了一聲。

    “大夥繼續工作,就沒看見我。”接著問其中一個院使。“任大人現在情況怎麼樣?有特別派人去照顧他嗎?”

    該名院使恭謹地回道:“回公主殿下。劉太人安排了一名院使在任大人樓裡,今早他過來回報。說是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

    聽了這消息,嵐音安心了些。

    “我去瞧瞧。”她揮手要轎夫動身,走前不忘再拋下一句:“記得,你們就當沒看見我。”

    軟轎不一會兒來到太醫院東側。一樣,樓裡佣僕一見嵐音出現,又忙亂地想跪地請安。

    “噓。”跨出軟轎的她手一揮,要所有人起來說話。“別出聲,我有話問你們。”

    “是。”

    “任大人呢?”

    “回公主殿下。大人在樓上廂房休息。”

    “照顧他的院使呢?”

    “公主進門前不久才剛走。”

    嵐音點頭,隨意指了名婢女。“你。帶我去他廂房。”

    “那我呢,公主?”瑞草在一旁問。

    “你跟其他宮女先回啟祥宮。萬一我母皇派人過去,你立刻耍人通知我。”

    瑞草曲膝一福。“那小的先回去,公主別待太久,當心身子。”

    “知道了。”嵐音示意婢女領路。

    上了樓拐個彎,便見一扇緊合的門扉,婢女停步。“就這兒。任大人廂房。”

    嵐音吩咐:“你下去吧,沒我招呼不要過來打攪。”

    “是。”

    婢女一走。嵐音輕巧推開木門,這動作教她想起先前她夜訪他的往事。

    “誰?”任已星敏銳地察覺有人進來,趴臥在床上的他不便轉身探看。

    嵐音關好門後,慢慢走來床邊。

    “公主!”任巳星大吃一驚。“您麼會是您?您身體好些了嗎?”

    “讓我瞧瞧你。”嵐音不理他追問,一把掀開他掩身的被。

    看起來還好。任已星穿著的白棉袍婰上鼓了一塊,底下應該是裹傷的布巾。

    “就說我不礙事。”他扯回被子蓋上,一雙眼直盯著嵐音。“倒是您,找把椅子坐下,讓已星幫您把個脈。”

    這會兒就算要她上力山下油鍋。她也絕不推辭。況且是這麼小的事。嵐音難得聽令,移來把圓凳坐下後。再拉高衣袖自動將手伸到任已星面前。

    “我覺得我好多了。”她話說在先。

    任已星凝神細診,直到確定她身上蛇毒已清得差不多,這才放開她手腕改瞧她傷口。

    “這麼壓您會痛嗎?”他碰的是先前青蛇咬出的口子。

    嵐音搖頭。

    “看樣子您再休息個一、兩日就沒問題了。”

    “那你呢?”她反問,“你的婰傷也能這麼快好?”

    “只是點皮肉傷,多休息個兩天應該就沒事了。”他這話一半是說謊。杖責用的板子又厚又粗,要不是他功夫底子不錯。恐怕挨不過十下人就昏了,哪兒還能躺在這好聲細氣說話?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怕我擔心。”嵐音身為王儲,自然見過幾回杖責,哪個人被打完不痛得—佛出世、二佛升天?

    “我要跟你說對不起。”嵐音看著他慎重致歉。“早先答應過絕對不會牽累你。我卻沒有做到。”

    任已星搖頭。對他來說,這點貴罰不箅甚麼,重點是她,只要她安然無恙,要他挨甚麼痛都行。

    “公主該回宮休息了。”

    任已星此話一說,嵐音立刻垮下臉來。“幹麼這麼急著趕我走?我還以為你寫那封信給我,就表示我們倆關係大有改變。”

    任已星轉開眼,一時不知該用甚麼表情面對她,那信是他思念最澎湃的時刻寫下,那時他坐在她床邊。看著她蒼白如雪的臉,心裡說有多疼。就有多疼。可寫完離開啟祥宮受了杖責後,卻有一名不速之客坐在樓裡等他回來。

    是丞相,她八成聽到風聲,知道嵐音喜歡他,才會刻意來訪,一探虛實。

    丞相是這麼提醒他的——

    “要知道你跟公主,兩個都是天賦異桌之人,公主的職責是延續皇族血脈,你也一樣,你也得生出擁有‘御林使’天賦的繼承人。大武律例從未有過‘御林使’與王儲成親的先例,我不得不擔心,你與公主結合生下來的後代子孫,會不會出現甚麼問題。”

    丞相是擔心血脈相混後,“大武四神”傳說會因此斷送。身為當期丞相。她不得不做棒打鴛鴦的惡婆婆。

    任已星仔細一想丞相的擔心,確實有其可能。他應該接受丞相勸說,斷然放棄與嵐音的連繫。可是,這時候他卻察覺到自已已離不開她了。

    他並非草木,嵐音對他的好,點點滴滴他全存放在心裡。像現在,看著她臉,他腦中便浮現兩人相處情境——

    她頭一回是如何莽撞地闖進他房間,又是如何逼他要他點頭跟她成親,還有之後她帶他上藥圃,在屋檐上兩人起了爭執,她氣得啃咬他手,還逼他牽她手才要消氣……又哭又笑,又嗔又喜的她塞滿他腦袋每一處,他早該在聖上問他意願就點頭同意,而不是遲鈍地等到丞相勸他放棄時,他才愕然驚覺自己的感情。

    嵐音在他眼前揮揮。“你傻了你,幹麼一直看著我不說話?”

    任已星閉眼,心痛難忍。“我只是在想,我或許不該留那封信給你。”

    “你後悔了?”嵐音俏臉一白。

    他把眼睛調開,昧著心意說:“已星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跟公主身份實在太過懸殊了。”

    欺人太甚!嵐音揚起袖子給了他一掌。他怎麼能夠在寫了那情詩給她之後,又突然說這種話?太過分了!

    “你就是不讓我好受,你就是想看我心碎就對了!”嵐音哭了。

    “公主……”任已星有苦難言。要是時間能倒轉就好了,他就不會這麼遲才發現對她的感情,進而困於丞相的請求。

    嵐音還想說話,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我不是說過,沒我吩咐不要過來打攪?”嵐音啞著聲音喊道。

    “是這樣的,公主,啟祥宮捎來消息,說丞相大人已在宮裡等候公主許久……”

    這什麼時候,她哪有空回去見丞相?“傳話回去,要瑞草想辦法支開丞相,我不想見她。”

    “不可以這樣。”任已星連忙插話:“告訴來人。說公主—會兒就回去。”

    外頭人開心領命離開,嵐音怒問:“你是甚麼身份?誰準你代我答覆?”

    “是已星僭越。但公主,丞相一定是有要事,才會入宮見您。”

    她審視他眼,表情嚴肅。“你當真不知丞相找我何事?”

    任已星搖頭。

    “丞相定是又找了批年輕公子進來,要我在裡邊選一個當駙馬。”

    任已星暗暗怞氣。沒想到親耳聽見嵐音將去見一大批駙馬人選的心情,竟是如此疼痛,他還以為可以咬牙接受丞相建言,眼睜睜看著嵐音與其他男人成親……

    他錯了。他沒自己想得那般偉大,他只是個會心痛的凡人,不是聖人。

    她直勾勾盯著他臉問:“聽了這消息,你還是覺得我該回去?”

    是。他知道自己該做此答覆,可為甚麼他拳頭握得這麼緊,牙根咬得生疼,卻還是說不出那一句沉重的“是”?

    理智在他腦裡提醒——想想丞相說的話,大武王朝血脈,不走你能任性看待的!

    “你怎麼說?”嵐音再逼。

    極勉強,任已星才吐出這麼兩句:“丞相那麼安排,想必有她的道理……”

    夠了。嵐音緊緊閉眼,她從沒想過他能將她傷得這麼透!什麼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眼淚再次滾落,這是大徹大悟的眼淚。

    “我到現在才明白我在你心底的地位,你就這麼討厭我,寧可見我跟別的男人成親,也不願接受我!”

    “公主。”任已星忍不住伸出手去,卻被嵐音狠狠拍開。

    “我早該醒悟的,在你再三推搪不肯喚我名字的時候,我早該明白的!”

    任已星搖頭,他絕對沒那意思,他喚過她的,在她被蛇咬傷、昏迷不醒當時,他喚了她好多次——嵐音、嵐音、嵐音……

    但現在,就算他心疼得像有人拿刀狠刺他心窩,他也不能告訴她真相。

    這樣就夠了,理智告訴他,就這樣讓她死心,讓她對他絕望,才是為人臣子該盡的責任。

    “你真的不留我?”嵐音瞪著他冷硬的眸,這時才看透他的另一面,俊美秀逸的面容下,藏著一顆比誰都還要冷硬的心。她怎麼會以為自己可以感動他?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任已星將所有情緒壓抑在心門內,不敢流露一絲眷戀,他答應過丞相,要為他們大武國做出最好的選擇。

    “回去吧公主,丞相還在啟祥宮等著見您。”連他自己也很驚訝,竟還能用如此平靜語氣說話,心裡再苦他也得撐下去,他必須為了大局著想。

    她真的絕望了。嵐音手一抹眼淚倏地起身。她也有她的自尊與驕傲,既然他這麼明而白地做出選擇,她接受,絕不搖尾乞憐。

    手伸入懷中,嵐音抓出貼著她心窩安放的錦囊,狠狠丟在床鋪上。

    裡邊擱著的,是她今早虔誠放人的信箋,她以為的寶物。現在,她把它還給他。

    “我回啟祥宮,我不會再來找你,我會死心,盡快幫自己挑一個男人嫁了。”

    丟下這幾句話,嵐音頭也不回地奔出任已星寢房。

    “公主駕到。”

    響亮呼喊從宮外專進啟祥宮裡,一直坐在廳上等待的丞相連忙起身相迎。

    “微臣拜見公主殿下。”

    “起來。”嵐音聲興闌珊說道。與任已星一談,她心碎了,向來自信開朗、還有些孩子氣的她,好像一下長了幾歲,眼神都不一樣了。“你找我有事?”

    丞相小心捉摸嵐音情緒。瞧公主表情,似乎受了極大挫折,看來任已星似乎真照他承諾,回絕掉公主了。

    “啟稟公主,微臣昨日又幫公主挑了一批人選。這一回和上次不同,可說是個個斯文清秀、才貌雙全,微臣是特請公主來撥冗一看。”

    頭一回嵐音如此配合,丞相剛說完她立刻站起。“走吧。”

    丞相一愣。

    “你不是要我去看人?”

    “對對對。”丞相嚇了一跳。先前要請公主進到育芳樓,她還得要上計謀,兩人鬥法一陣公主才甘願配合。沒想到這一回公主答應得這麼爽快,丞相反而不習慣。

    嵐音心裡想的是,反正沒法嫁給她喜歡的男人。所以誰都好。隨便了。

    一旁瑞草也愣愣地看著嵐音,想說是不是自己聽錯。方才公主不是還興高采烈去見任大人,怎麼才多久時間,情況就變了?

    嵐音回頭見瑞草仍站著不動,一瞪,“還傻在這做甚麼?備轎啊!”

    瑞草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噢,是。”她與丞相互看了一眼,這才匆匆跑向廳外。

    須臾,嵐音所乘軟轎被抬進育芳樓,早一步抵達的丞相喊道:“行禮。”

    “臣民叩見公主殿下。”三十名衣著端整的男子整齊劃一地伏在地上。

    嵐音被瑞草攙出軟轎,她眼一掃,淡聲說:“平身。”

    三十名男子再度整齊站起。

    “公主。”丞相做了一個請看的動作。

    嵐音搭著瑞草手心,佣懶地穿過男子陣群,表情索然。也不知她到底看清楚了沒有。

    突然,她停下腳步,站在一名穿著水藍錦袍的男子面前,問道:“叫什麼名字?”

    丞相與一旁的瑞草瞪大眼,察覺這人好眼熟,好像誰呢……兩人腦袋同時浮現任已星的臉!對了,長得就像任已星,只是皮膚黑了些。但眼睛鼻子嘴巴個子,跟任已星仿佛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

    男子眼望著下方回話:“回公主殿下,臣民姓萬名廉。”

    “萬廉。”嵐音點頭,轉頭再看其他人選,說道:“萬廉留下,其他人可以下去休息了。”她看著丞相吩咐。

    丞相大喜過望,忙揮手要女官們把其他人帶開。二十多人一離開,廳裡一下變得空曠。

    嵐音居高臨下坐在主位俯視著萬廉,命令道:“你過來。”

    萬廉聽令,不敢抬頭看她,低著頭走到她面前。

    嵐音一瞟萬廉全身,目光最後停在他腰間摺扇上,沒預警,她手一伸抓來。

    萬廉的過去自摺扇上傳進嵐音心底,就這麼一會兒,她已將他人品探得一清二楚。想不到他倆是同病相憐,心裡明明有著意中人,卻還是得強打著精神,進宮來見她這個不喜歡的人。

    只因父母之命難為。

    萬廉欲言又止,幾番張口,卻又畏懼嵐音身份,硬將話逼了下去。雖然他外表與任已星極像,但單就個性。他萬萬比不上任已星的沉穩、耿直。

    如此一想,她又思念起了任已星。不知他現在做甚麼?知道她真照他意思挑好人,他應該高興了吧?

    他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一小小聲音在她心頭提醒——你當真沒看見他見你掉淚,那心痛憐惜的反應?

    嵐音表情一愕。當時她在氣頭上,好像略看了很多事,此刻再回想,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依她對任已星的了解,他不是那種會出爾反爾的人。怎麼可能才寫了情詩給她。過不久又變了心意?還有,他若真的後悔了,為甚麼不派人來把信取回?

    嵐音忽然想到,會不會是因為有人跟他說了甚麼,逼得他不得不改變心意?

    該不會是母皇說了甚麼?嵐音想起瑞草說過母皇跟任已星曾私下談過,不過她搖搖頭,時問不對。任已星是見了母皇后才寫信給她,所以一定是他受杖責,到她去見他這段時問出了差池。

    她得找人問問。嵐音眼一瞟立在身旁的瑞草。

    “公主?”瑞草湊過來問。

    “我要你去打聽一件事。”嵐音要瑞草附耳過來,事情不難,只是要她去問昨晚到今早之問,有沒有人到任已星樓裡拜訪。瑞草點點頭,可走了兩步又馬上轉回來。

    “等等,公主,您不是已經決定要招這位公子……”瑞草一瞟萬廉。“當駙馬爺?”

    嵐音一瞪。“你哪只耳朵聽我這麼說過了?”

    “所以,您還是比較中意任大人?”

    嵐音瞟瑞草一眼,點點頭。“不過有件事讓我很悶。”她把自己剛在任已星房裡受的氣描述一遍,瑞草一臉不可思議。

    “怎麼會?我看任大人看顧公主您的表情,明明就是很在乎、很喜歡,怎麼才多久時間,任大人就變了?”

    就連瑞草也覺得奇怪,那她的揣測應該是對的,一定是誰在他面前說了甚麼!

    “所以我要你去查查,問到了馬上回來告訴我。”

    “哪……”瑞草指指萬廉,用眼神問嵐音打算怎麼辦?

    “我有個主意。”嵐音在瑞草耳邊說完後,後者笑著跑出育芳樓。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萬廉不斷偷看著嵐音,不意對上她眼,萬廉嚇了一跳。

    “你放心。我無意招你做我夫婿。”嵐音開門見山。“但有個忙。我需要你幫我。”

    萬廉頭一點。“公主儘管吩咐,小的一定盡力完成。”

    “倒也不用這麼盡力。”嵐音起身衝著萬廉笑。“我只是要你配合我演一齣戲。假扮成我未來駙馬,五天、最長不超過半個月,我就讓你帶一大把銀子回鄉,去娶你心愛的女人。”

    萬廉一臉驚訝。公主怎麼會知道他有心上人?這消息明明只有家里幾個人知道的……

    “我還知道你在家鄉,是鬥蟈蟈兒的高手,這回進京,你也偷帶了幾隻進來?”

    太厲害了!萬廉只能說佩服得五體投地。早先聽人說他們大武皇帝還有公主,皆是天賦異稟,原來傳言是真的,公主真的具有神通!

    “回公主殿下,小的確實帶了幾隻……”

    “去拿來看看。”嵐音說道:“想我也好久沒玩鬥蟈蟈兒了!”

    “公主玩過?”萬廉訝道。

    “當然!”嵐音一臉得意。“想當初前御醫錦娘大人還在。我跟她鬥蛐蛐兒。哪一次不是我贏。對了!”她望向重回廳上的瑞草。“我記得先前花先生不是幫我做了幾個蟈蟈兒籠子,可有收好?”

    嵐音口裡的“花先生”,就是任已星他爹花繼揚。花繼揚在宮中並無官位,只是陪著妻子錦娘一塊住到宮中,好相互有個照應,所以只叫他“先生”。花繼揚手藝很好,跟妻子同樣疼嵐音的他,生前費心刻了不少精緻的蟈蟈兒籠子送嵐音。

    “當然好好收著。”瑞草答道:“小的回去拿來?”

    “不急。我們一道回去。”然後她看著萬廉問:“你的答覆?”

    “當然,小的義不容辭。”

    “很好。”嵐音滿意點頭。“我們就這麼約定。你放心,本公主言出必行。絕對不會虧待你。”

    “小的明白,小的能幫上公主一點忙。是小的榮幸。”

    “好啦。”嵐音將手上摺扇往萬廉懷裡一塞。“去取你蛔蟈兒來吧,我帶你到我啟祥宮玩兒去。”

    萬廉不敢怠慢,趕忙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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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04:44
第六章

    嵐音心頭盤算,是想逼出任已星真正的心情,既然他要她快快找個男人嫁了,她就依他期待照辦,看他是不是真有他說的那般,期待她與其他男人在一起。

    這是著險棋.嵐音知道.只要一個不留心,丞相跟她母皇說不定會真的要她下嫁萬廉。但據瑞草打聽回來的消息,聽說任已星知道她已決定好駙馬人選之後,一張臉自得跟鬼一樣。

    尤其,每個見過萬廉的人定會說上這麼兩句:“萬公子跟任大人,長得還真是像!”

    任已星不知該怎麼面對這些傳言,索性關在樓裡不出門,好在他還有婰傷可做為藉口,好在他只是個小小的御醫醫判,連個幾天不出現也沒人會關心。

    只是關得住人卻關不住別人嘴巴,樓裡每個佣僕都在討論嵐音與萬廉的事,就算他不刻意聽,消息仍舊傳進了他耳朵。

    據說。嵐音非常寵愛那位萬公子,還賜給他通行木脾,讓他可以大方來去啟祥官,還有人私底下打賭,說公主大婚之期不遠,或許就在這一、兩個月之內。

    每個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戳痛了他的心。

    他並沒他表現得那般平靜。他人雖然坐在書齋裡,可眼前醫書卻沒半字進入他眼,他人就這麼呆坐著,已好幾個時辰過去。

    剛才,御醫劉大人派人來提醒,他婰傷已好數日,應該多到太醫院走動,教教底下院使醫術,而不是莫名其妙躲在樓裡不出門,別忘了自個兒身份。

    身份?!眼瞪著醫書的他苦笑。他從進宮之後老是常聽這麼一句,不但他自個兒說,遇上的丞相、劉大人等也一直不斷提醒他,好像他真能忘了似的。呵。他哼了一聲後突然使勁掃開面前的書冊,淤在心頭的痛楚已近臨界。他再也沒法假裝若無其事,假裝自己一點事也沒有。

    他恨!他恨自己只能呆呆坐在這裡,眼睜睜任他喜歡的女子與其他男子親近,他恨自己當初沒有掌握良機,他恨自己是將來的“御林使”,他恨老天爺賜給他的這個無可抹滅的“身份”!

    就因為這個身份,所以他喪失了與公主結為連理的資格!

    “嗶”地一聲,為消心頭之痛,他再將桌案上筆墨紙硯全數掃落。想到自己只能待在這裡生悶氣,卻無能改變與嵐音的未來分毫,他就怨怒。

    他不但怨怒自己的遲鈍,也怨怒毫不相干的萬廉,還有嵐音——她怎麼可以真照他所說的,如此快就決定好了未來夫婿人選?

    她不是說她喜歡他,不是說想跟他在一起,想成為他的妻?

    她向來不是最叛逆任性?為甚麼偏偏在最需要她不配合的時候,竟然遵從了?

    難道那個萬廉當真那麼好——比他任已星更好?

    不、不!

    盈滿胸口的痛苦讓他大吼出聲,嚇壞了底下工作的佣僕。那聲音——是他們那個和顏悅色的好好主子發出來的?樓裡總管趕忙上去詢問狀況,卻被從不對下人發脾氣的任己星轟出門來。

    其中一名婢女聽了消息。立刻將消息送到啟祥官去。

    啟祥宮中

    “你說任大人在他書齋裡大吼大叫?”

    “是啊!”送來消息的婢女點頭。“先是東西摔碎的聲音,然後不久就聽見任大人大吼,總管上樓問大人情況,據說大人口氣很差,小的在大人那兒當差這麼久,從沒有見過大人那樣子。”

    嵐音與瑞草互看一眼,然後瑞草要婢女到外頭領賞。“記得,一有任大人消息,馬上過來通知。”

    婢女歡喜地退下領賞,嵐音與任已星交惡這段時間,她就是用這法子了解任已星狀況。甚至他一天打了幾個噴嚏。早中晚吃了甚麼東西,她全了若指掌。

    “你怎麼看?”嵐音問瑞草。

    “小的認為,您跟萬公子在一起的消息,真的讓任大人非常難受。”

    嵐音已經跟萬廉演了十來天的戲,演到她已興味索然,就快撐持不下。雖說萬廉神似任已星,可每當他開口說話,或多跟他相處一陣,她就越思念有骨氣、有脾氣的任已星。

    她看上的,絕對不只是任已星那張臉。要同樣的臉萬廉也有,可問題他就沒辦法引出她的快樂。還有熱情。

    她想念跟任已星逗嘴說話的時光,甚至只是讓她待在他身邊,她也覺得比待在萬廉身邊有趣萬分。

    “踹草,你說,我當初決定留下萬廉,是不是做錯了?”

    瑞草心疼地看著嵐音。“端草不覺公主有錯,只是任大人顧忌太多,硬要擔些重死人的責任,明明就沒人要大人那麼做。”

    瑞草說得沒錯,嵐音苦笑。但怎麼著,她就是喜歡顧忌多、愛擔責任的他啊!

    “只是,瑞草有些擔心,任大人跟您的情況再這麼僵下去,您說不定真的得跟萬公子湊合著成親……”

    “我不要——”就那麼巧,嵐音話沒說完,萬廉已經拎著蟈蟈兒籠子走進大廳。

    “剛好像聽見有人喊小的名字?”神似任已星的萬廉笑容可掬地問。

    嵐音與瑞草互看一眼,嵐音搖搖頭,勉強囂出笑來。“沒甚麼,瞧你表情,是想到甚麼好玩名目了?”

    “是啊!”萬廉興致盎然接口:“小的剛從育芳樓過來,在文淵宮後邊瞧見一草圃細聽,好像聽見蟈蟈兒鳴叫聲音。”

    “但捉蟈蟈兒時節不早過了?”嵐音記得錦娘大人提過,蟈蟈兒夏天才有。

    “夏蟈蟈兒現是沒了,但還有秋蟈蟈兒呢!”萬廉漾起純真的笑。“不知公主有沒有空閒,要不要跟小的一塊去探探?小的一路過來就在想,不知道生在皇宮內苑裡的蟈蟈兒,會不會特別神氣威武?”

    真是個蛔蟈兒痴!嵐音好氣又好笑。這人進宮十多天。成天說的全是蟈蟈兒,也不覺膩。說實在。她心裡惦著婢女剛才傳來的消息,實在沒甚麼心情嬉玩,可瑞草扯扯她衣袖,勸她出門走走。

    “跟萬公子出去溜溜,總比待在宮裡發悶的好。”瑞草在她耳邊說道。

    瑞草說得對,嵐音嘆口氣,硬提起玩興跟萬廉一道出門。

    萬廉說得沒錯,一進藥圃,便聽見“唧唧”短嗚聲入耳。萬廉好似沒感覺嵐音興致不高,還提議要教她新把戲。

    “這叫‘踏聲’。”萬廉拎著衣擺,教嵐音怎麼聽聲辨位,蟲聲就像在跟人躲貓貓,腳步一近鳴聲立刻收住。

    萬廉在幾個鳴響處標出記號,只見他腳落處鳴聲即停,腳起不久又“唧唧”鳴響。“很好玩的。”

    的確。嵐音被逗出小孩心性,立刻要萬廉讓出空位。“我試試。”

    她學著萬廉動作,然後左腳起,右腳踏,“唧唧”聲此起彼落,頗有韻律。

    嵐音覺得有趣,開心笑出聲來。

    兩人相處情景,全被任已星覽進眼底。

    他不是有意闖進他倆世界,只是想藥獸“紅桃”已經好一陣沒帶它出來溜溜。也好久沒上藥圃,正好可以帶它過來。幫忙嚼些雜草。

    任已星就立在園林深處,見著嵐音衝著萬廉笑得甜蜜,他手裡韁繩攬得更緊。

    怎知會那麼碰巧,竟在這兒遇上他倆?

    他眼直勾勾瞪著萬廉,傳言說得沒錯,那位萬姓公子長得的確和他很像,如果萬廉再白些,與他站立一塊,鐵定會像雙生子般,分不清誰是誰。

    接著他望向嵐音。萬廉剛才不知抓到甚麼。嵐音湊近,然後笑了。

    任已星心裡一陣痛。

    不要,求你不要對他笑得那麼甜。不要用那麼開心的表情看著他說話——

    任已星雙手握拳忍住一聲聲吟,就快壓抑不住內心的難受,與如波濤洶涌的妒意。

    你不過是個贗品——他多想衝到萬廉面前叫他張大眼瞧瞧,他,任已星,才是眼前女子真正的心上人!。

    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得在情緒快爆開之前轉身;他只想躲得遠遠,好好恬舐傷口。他還沒辦法承受心愛女人陪著別的男人的畫面,他以為自已可以接受,但實則承受不了,他怕自己會一時控制不住,做出甚麼大逆不道舉動,怕自己會動手殺了那個萬廉!

    任已星扯著“紅桃”韁繩欲離開,可沒想到向來溫馴聽話的“紅桃”競然不順他意,不但不動,還唐突地“哞”了一聲。

    嵐音耳利,驀地起身張望,剛才好像聽見牛的叫聲?

    “你聽到了嗎?”

    “你見甚麼?”萬廉不夠機敏,還一臉愣愣。

    嵐音知道自己沒聽錯,剛才的確是牛的叫聲。

    想起牛,她便想起任已星。雖然覺得他不可能出現在林裡,但她還是忍不住走出圍籬探看。“紅桃”好有默契,選在這時又“哞”了一聲。

    這回不會有錯,任已星一定在附近,因為宮裡只有一頭牛。就是他心愛的藥獸“紅桃”。

    “已星。你在附近?”

    一直與“紅桃”掙扎的任已星動了脾氣,竟然連“紅桃”也在跟他作對?!它不走。算了,他—個人回去。

    不等嵐音找來,任已星丟開韁繩快步離開。這回嵐音直接瞧見他身影。一提氣追上。

    “任已星,站住!本公主命你站住!”

    任已星恍若未聞,再也顧不得她是公主他是臣子,要他這個時候停步跟她說話,還有她身後的萬廉,他會心痛而死!

    他非走,非得離她遠遠不可!

    只見他身影倏地竄出深林,一會兒沒了蹤影,苦追不至的嵐音倏地停下腳步。以為他輕功了得她就拿他沒轍?開甚麼玩笑!嵐音身一轉,直接回他樓裡。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就在裡邊等,看他往哪兒跑!

    果真就如嵐音推算,一盞茶過任已星回他屋樓。早被下令閉嘴的婢僕,沒人膽敢提醒他公主在他房裡。他一進門瞥見一粉橘影兒。任已星腳一收就要離開。

    “往哪兒逃?!”嵐音一竄身抓住他衣袖。

    被逮個正著,任已星只能僵立原地

    她不是已有了萬廉。還來找他做甚麼?!任已星打翻醋桶。心頭滿是酸氣。

    嵐音拉他幾回要他正眼看她。任已星卻死命不從。她忍不住嘲諷:“越是你跟我說話的態度?轉過來看著我!”任已星雙目通紅,匆匆瞥她一眼後又將視線轉開。“還望公主恕罪,但已星這時真的沒法轉過身去。”

    “為甚麼沒法看著我?”嵐音執問。“你要求本公主做的事,本公主都做到了,你應該很滿意、很高興才對!”

    幾條青筋在他額上凸起,任已星咬牙切齒回答:“已星是很高興。”

    嵐音訕笑。他這樣叫高興,真是天大的謊話。

    “你不喜歡我跟萬廉一塊?”

    “已星不敢。”他仍舊用著極啞極啞的聲音回話。

    “哪就轉過來看著我!”嵐音就是要這他正視他自己。“如果你真的覺得開心,真的覺得你的決定是對的,那告訴我,你表情為甚麼這麼不快樂?嗯?”

    “我真的不行,求您,不要再逼我。”任已星甩開嵐音。這幾天他一直不斷告訴自己,他應該要祝福,應該要覺得滿意,他不應該覺得痛苦;不應該覺得嫉妒;天可憐見,他足那麼地努力,卻總是落得一敗塗地。

    這全是他自找的,他只能怪他自己!

    嵐音氣憤地撾他臂膀。“你為甚麼要那麼倔強?現都甚麼時候了,你還要逞強?難道你真的打算眼睜睜看我跟別的男人成親?”

    任已星身子一震,只在聽見他爹娘死訊時才哭過的他,第二次紅了眼眶。

    嵐音也哭了。“你明明舍不得,你明明喜歡我,你到底要等到甚麼時候才願意承認?”

    對,她說得一點也沒錯。任已星顫抖地轉身。與嵐音淚眼相對。他願意承認,他的確喜歡她,很喜歡她。

    “就算我現在承認,又怎麼樣?你不是已經決定好。要嫁給萬廉了?”

    “我沒有。”嵐音一抹眼淚。“我跟萬廉好純粹是為了氣你,誰教你當初要跟我說那些話,全然不顧我心情,我當然要反過來讓你嘗嘗心痛的滋味。”

    任已星沒意料會聽見這種話,整個人一愣。“你是說……”

    “我跟萬廉只是在演戲,其實他另外有喜歡的人。在他家鄉。我答應只要他幫我,我就讓他順利跟心上人成親。”

    搞半天,原來這一切只是為了逼出他的反應,才想出來的法子!

    “你這大傻蛋,為甚麼要答應丞相的要求?”嵐音忍不住罵。她早知道丞相曾經來拜訪他的事。也七七八八從丞相嘴裡套出他倆的對話。“如果你真喜歡我,不是更應該堅持才對嗎?!”[熱m書&吧p?@家*制#作]

    “我想堅持,如果今天你不是大武公主,我也不是‘御林使’,我說甚麼也不會放棄……”任已星一嘆。“但我沒辦法昧著良心只顧自己的快樂。而不管整個社稷還有大武國的國運。?”

    “那我的快樂呢?”她逼近一步。“你只顧大武社稷跟國運,那我呢?那我喜歡你的心呢?你要我怎麼面對?還是你真以為只要把我推進別人懷裡,整個大武國就能安和太平?這就是丞相跟你說的?”

    “我後悔了。”任已星猛地抱住嵐音,臉貼著她額呢喃說道:“我在答應丞相那一刻,就後侮了。之後聽聞你選好了對象,我更是痛苦得想殺掉我自己。”

    “那為甚麼不來找我?”嵐音一撾他胸口質問,成串的眼淚將自己臉哭得像只花貓一樣。“你都不知道這十幾天我是怎麼過的,你怎麼可以那麼狠心?!”

    “我以為你喜歡萬廉。”這就是他不敢驚擾她的原因。聽著傳聞,他實在沒法自大地以為嵐音還愛他,畢竟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他害她哭得那麼傷心。他知道她的眼淚多麼珍貴,不隨便哭的她,卻一而再為他落淚。

    “大傻蛋,你竟然為了這種原因,讓我連哭了好幾夜!”

    “對不起。是我不對。對不起……”他無比心疼地柔著她發。嵐音抬起淚濕的臉龐,兩人頭額相觸,四目相望,也不知是誰主動迎上對方,總之兩人嘴脣短暫碰觸後,就再也分不開了。

    “當我的夫婿……”嵐音軟如花瓣的嘴貼著他柔蹭,一邊吻著—邊喃喃:“這輩子我只想嫁你一個,其他誰都不要。”

    聽見她的話,任已星強迫自己稍離開她嘴,他看著她。如星的眼眸滿足掙扎。

    真的可以嗎?他真的可以不顧丞相的警告:恣意任性地順著他內心的渴望行動?

    嵐音搜尋著他眼。做出最後一擊。“還是你仍舊決定要把我推給其他人?”

    “不!不要其他男人!”他再次抱緊她。“再看著你跟其他男人一起,我受不了、我會死……”

    “哪就答應我。”她手捧起他臉哄誘。“不管將來得面對甚麼,就算墮入地獄,我也絕不猶豫跟你同行。”

    “我答應你。”她說得深錯,就算墮人地獄,他倆也要攜手同進、不離不棄。

    聽著那無比珍貴的允諾,嵐音眼眶再度涌出晶瑩珠淚。她終於感動他了!終於!

    “我覺得我好像在作夢……”嵐音呢嘀一聲後。兩人脣瓣再次貼合。

    任已星在她脣上嘗到鹹鹹眼淚的滋味,他憐惜地柔擦她臉頰,追著那眼淚的殘跡,直到兩人快喘不過氣,這才勉為其難空出一點點距離。

    “原來這就是你先前說的親嘴。”他一邊喃喃,手指邊撫著被他吮紅的小嘴。他好喜歡她脣兒吻起來的厭覺,又香又軟,遠比上等鮮蜜還甜!

    他忍不住說:“若我早知道親你的感覺這麼好,你第一次夜訪我那回,我說不定不會拒絕。”

    原來他也會說俏皮話。嵐音瞠他一眼。

    “我當時想做的事,還不只這樣呢!”她笑著觸碰他清朗的眉眼,好得意在他眼底瞧見了滿滿的感情。

    “還有甚麼?”他挑挑眉。

    “你是真不知還假不知?”嵐音反問:“難不成你在翠雲山,從來沒人跟你提過男女敦輪?”

    “我知道男女敦輪之後將會生出娃娃。”任已星就事論事。“但至於過程,我並不是那麼清楚。那感覺好嗎?”

    他這麼一問,嵐音倒糗了。

    “說真話,那事我沒試過,但我聽教我敦輪之事的女官們說,那感覺挺好。頗銷魂。”

    真有那麼好,還用上“銷魂”二字?任已星半信半疑。

    “可不對啊!”嵐音突然想到。“你醫術那麼高明,怎麼可能對那種事一點都不懂?”

    “誰說醫術高明就知道甚麼叫敦輪?”在古代,許多知識都是父傳子、母傳女;嵐音身為王儲,雖然不曾有過男女經驗,但宮中女宮眾多,每個人教上一點她可就厲害透頂了。但任已星可沒這麼幸運,他自小爹娘不在身邊,府中佣僕又個個生性純樸,壓根兒沒人想到該教他這個小少爺一點男女性事。

    “所以。”嵐音瞧他。“你想知道?”

    任已星一臉務實。“如果那是我應該知道的事。”

    他當然得要知道,不然娃娃怎麼來,只是嵐音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教。

    “教我學的時候,女宮們是把我帶進一密問,隔壁就有一對男女纏得跟麻花一樣,所以你要我說,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不然這樣,我去拜託教我的女官,要她幫你開幾堂麻花課。”

    嵐音即知即行,嘴巴剛說人已經人了動作,準備走出他房間。

    “等等等等……”任己星拉住她。“你剛說什麼麻花課?”

    “就敦輪吶!”,她將兩根手指搭在一塊攪扭。“就像這樣,兩個人身子扭過來攪過去的,所以我才喊它是‘麻花課’,你不知道他袖們多厲害,兩個人纏成那樣,最後競然還能分開。”

    “但要我直拉看男女敦輪……會不會太大膽了點?”

    嵐音表情無邪地說:“在宮裡這點事一點都不稀罕。我初學是他們做我在一旁著,但我成了親後就換成我們做讓他們看。”

    什麼?!任已星一愕。“你剛說……等我們成親,我們還得在女宮們面前敦輪?”

    “你不知道嗎?!”嵐音解釋:“大武法度上寫得很清楚,每個王儲成親後敦輪,屋裡得備有兩女官跟兩院使,一來是方便留下記錄,二來是預防教著教著。突然出了甚麼毛病死掉了。”

    任己星可以理解先人們為甚麼會做此要求,因為皇室血脈珍稀,不容些許差池。但了解與習慣是兩回事,他一想到自己今後得在女宮與院使面前跟嵐音“墩輪”,心裡就覺得彆扭。

    “現在呢?到底要不要我去找人教你?”嵐音歪頭等他答覆。

    任已星知道自己非學不可,因為他答應過她。今後不管遇上什麼,兩人都要一起面對。

    “就拜託你安排了。”

    嵐音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該夜,嵐音一入夜後,便俏俏溜進太醫院東側,任已星早早坐在房裡等她。一見她來,兩人便雙雙躍上屋頂,朝永樂宮方向快步奔去。

    “往這兒。”嵐音領著任已星來到永樂宮後的密房,幾盞燈籠照亮底下幽徑,兩人步伐輕巧,絲毫沒驚動旁人。

    推門走入,任已星環視一圈,門裡擺設和一般寢房無異,精緻的黃梨木床圍著紗罩,屋裡還有一方圓桌與矮凳。嵐音拿起火摺點亮蠟燭,只見任已星表情驚訝。

    “不是說有麻花課?人呢?”

    “在這兒呢!”嵐音挪開墻上掛畫,—個銅錢大的圓洞赫然出現眼前。

    嵐音先眯眼看了會兒,才讓出位置讓任已星好好學習見識。

    任己星深吸口氣,一臉慎重地湊向前去。

    他表情也太嚴肅了吧!嵐音覺得他神情遠比鄰房的“麻花課”好看許多。只見他紅著臉、渾身僵硬地立在圓洞前。

    剛才她瞧,裡邊人正摟在一起親嘴,男人的手還不忘柔著女人胸脯。依她印象,這會兒男人應該已拉松女子外袍,湊著她胸脯吸吮吧……

    任已星看沒多久,猛地將身子移開。

    太驚人了!他捂著怦怦亂跳的心窩想著。要不是他很確定自己沒生病。否則他這會兒定會以為自己是染了風寒,在發燒!

    “怎麼了?結束了嗎?”她記得沒那麼快啊!嵐音不等他回話逕自探看。不對啊!雙人麻花還沒纏在一塊,衣袍都還在身上哩!

    “你不覺得奇怪?裡邊那個男人,怎麼可以像娃娃似地咬著女人胸脯?”任已星震驚地看著她問。

    上午兩人討論過後,他花了不少時問思考敦輪的動作,可就從來沒想到可以又吻又咬著女人胸脯——看著正向他眨眼的嵐音,心裡邊想著如果他對嵐音那麼做……他腦中還存有她長腿的觸感,比上好的絲還滑還細,又溫潤彈手。小腿都那個樣子。那胸脯,不就更令人垂涎……

    心念一動,原本已蚤動不安的胯間倏地硬起,任已星不太有這情況,雖然年紀已過二十,但他對自身慾望的了解,可能還比一般少年還少。

    是生性淡薄,也是環境使然,他長年待在風景秀麗宛如桃花源的翠雲山。只差沒得道成仙了,根本不會想俗世人間的男歡女愛。

    值遇上了嵐音,他平靜心湖早已被撩亂。這會兒再看鄰房男女的示範,只能說火上添油,一觸即發。

    “會奇怪嗎?我倒覺得那女人胸脯白綿綿的,像剛出籠的軟包子,男人見了想咬,是很正常的事吧?!”

    任已星連連搖頭。他並不覺得鄰房女子的胸脯特別誘人,他反而覺得衣裳端整的嵐音看起來更美!

    “你不喜歡?”她再瞧了麻花課一眼,回頭問道。

    “我覺得怪怪的。”任已星說的是他體內那洶涌的慾念。他隱隱有種再多看幾眼,事情便會一發不可收拾的預感。

    但嵐音卻想成他是在嫌他們的舉動怪。

    “但我覺得挺理所當然,不瞞你,其實在今早跟你親過嘴後,我滿腦子都在想你會依樣對我。”

    真的嗎?任已星眨眨眼,“你希望我照他們那舉動對你?”

    “是啊!”嵐音頭貼他肩頭,表情愉悅地描述她自她母皇兒聽來的話。“記得我及笄那年,我母皇親自帶我進密室,她告訴我一定要好好仔細地看,然後記在心裡,因為它會成為我日後挑選夫婿的重要憑據。”

    “怎麼說?”

    “那些動作啊。我母皇教我,—個男人只要我見著他,腦子便能想著跟他做那件事,再接觸他貼身小物,確定此人心地純良,之後我就能夜訪他,跟他聊聊天好好‘相處相處’。”

    任已星想起她頭回冒失的舉動,原來那法子還是當今聖上教的。

    “只可惜我頭回按我母皇建議行動,就吃了好大一碗閉門羹!”

    想起兩人當時的你追我跑,任已星失笑。“這麼說來我還得跟你道歉。我當時沒先細想個中原由。就直接認定你是在跟我開玩笑,想看我出糗。”

    “我當時就說我又不是吃飽撐著,你就不信。”

    “對不起。”

    “算了,誰叫我那麼喜歡你。”嵐音邊說,一隻手在他臂上柔啊柔,摸得他心慌意亂,又亢奮難耐。

    知道嵐音希望後,他對鄰旁的“麻花課?”沒那麼大排斥了。

    “現在呢?”她一瞟小洞。“還想不想把‘麻花課’看完?”

    “想。”說時他耳根一紅。“但有個部分我不太清楚,為甚麼看著裡邊人,我身體會這麼不舒服?”

    有這回事?!“哪兒不舒服?”

    任已星一按自己下腹。

    她懂了,因為她也有同樣反應。這部分她倒能教他。“教我的女官說。那叫慾火焚身,也就是你準備好要跟我敦輪了。”

    “哪你呢?”他問到重點。“我要怎麼知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很簡單吶,想知道我準備好了沒,就瞧我幾個地方。”嵐音有些羞怯地拉起他手,輕觸自己胸脯、還有腿間,“平時我胸脯是柔柔軟軟的,可是一當準備好,前頭那尖點就會立起……還有底下,會變得濕濕潤潤的。”

    嵐音拉著他觸碰的同時,他已感覺到了。掌心底下,有個奇怪凸起。他嘗試一握。只見她低嘆了一聲。眉眼染上一層春意。

    他是好學生,舉一反三,一見她表情就知她準備好了。

    不消多問。任已星隨即比照鄰旁男女示範,俯頭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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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10:11
第七章

    這個吻,如絲細柔。

    當脣瓣交疊,嵐音合起雙眼,廄覺柔軟脣瓣細膩的探索。他實在聰明絕頂,不過下午一吻加上剛看的那一點“麻花課”,任已星已經吻得極好,每—個吮吸恬舐,都無比地勾人魂魄。

    他將嵐音小嘴每一寸都恬過吻過,像品著上好瓊漿,逗得她不住低哼蠕動,覺得全身力氣像被怞乾了般酥軟。任已星似有感應地抱緊她。一個轉身將她壓在墻上,大掌就依著鄰旁示範,輕柔兜轉著她突起的胸脯。

    “已星……”她半閉著眼嘆道。

    “你的身子好軟……”他分神咬嚙她脣,一邊喃喃自語。“我好怕一不小心把你掐痛了。”.

    “你現在力道很舒服。”她手指畫過他衣襟,仰頭一笑。“我也想碰你。”

    他該怎麼做?任已星眸裡滿是疑惑。嵐音指指墻壁,他心神領會。

    立刻摟著嵐音到小洞前面。一看,裡邊兩人已脫得精光。雙雙臥在床上。

    “他們做到哪啦?”嵐音貼著他耳根問。

    “男人在咬女人小腿。”他說完突然抓來她指頭,仿著男人示範輕輕啃咬。

    “啊!”嵐音低哼。

    他停下動作。“弄疼你了?”

    她搖頭,嬌滴地將指往他嘴邊湊去。“你儘管咬,好舒服。”

    天吶!她這表情,他真恨不得張嘴吞了她。任已星低喘一聲狠吻她,直到懷中人兒化成灘泥,他才甘願繼續看著鄰旁人的示範。

    這時男人抱起女人,從後伸手,細柔慢捻女人腿間。雖然燭光不算明亮,但任已星仍可瞧見女人腿間汪出一陣濕意。女人表情微妙,似苦似甜,右手還不住抓撫男人手臂,像要推開,又像催促。

    她呢?任巳星轉頭看貼著他身子磨蹭的嵐音。想起她先前說女人要是準備好,腿問就會濕潤潤。他湊脣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嵐音害羞槌他,可最後仍舊半推半就,任他滑下探索。

    燙熱手指隔著羅裙輕壓。觸上的剎那,嵐音身子一顫。

    “你好像。也濕了……”他恬著她耳骨呢喃,一邊撩高她裙擺。滑進褻褲裡邊。濕潤潤稠液一下沾染他指,嵐音就算再見多識廣,這時也忍不住羞紅了臉。

    “你想,如果我像另邊人一樣,把手指滑進裡邊去……”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他鼻息漸粗,聲音變得喑啞濃郁。

    “你想做就做。”嵐音臉埋進他胸口柔著,又羞又惱地喃著:“不要一直問我。”

    “是嗎?任我做甚麼都行?”任已星最後一次問,見她羞怯點頭,他不再多言。抬頭又對著小洞看了幾眼。確認鄰旁男子確實把他怒挺男性刺往女人腿問。

    他呼口氣。將嵐音抱上床。

    他看看她問:“在這地方要了你的處子身,會不會太委屈你?”

    她撫著他臉嬌笑。“甚麼地方都好,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我會的。”他親親她手,而後脫去她身上衣裳。

    嵐音如法泡制。不一會兒,兩人衣袍在床下堆成一團。

    嵐音著迷地望著半裸裎的他,就跟她想的一樣,她無比著謎地撫著他胸口,任己星雖瘦,但結實的肌肉滿滿分布他身子每寸,摸起來感覺就像繃緊的牛皮,柔韌,又有彈性。

    她不會膩,但他可沒法消受。任已星傾身恬咬她肩胛,太銷魂了,她身子像水跟侞脂混成的般,咬起來的感覺好到他難以言喻。

    “你的胸,才真的教人愛不釋手。”他手托高她腰,依著腦中印象,俯頭吮登那嬌嫩的侞房。開始力氣加大了些,嵐音嘴裡輕哼。他立刻鬆開。

    “怎了?”

    “再輕點。”處子嫩胸何曾被人刺激過,他使了力氣吸吮,她自然會疼。

    “對不起。”他喃喃道歉,叼著她立起的侞尖輕吹。

    嵐音身子一抖。忍不住將胸脯更往他嘴邊靠去。

    “已星……”她嬌喚。

    “你要我怎麼?”她真香,任已星俯頭輕蹭她侞尖,就是不敢再冒失吮它。“你知道我還不熟,你不說。我不可能知道。”

    “我要你再力一點……”她胸上那股張痛。只有他碰觸才能消除。“碰它,吃它……”

    “好舒服……還要……”嵐音喘息著,嗚咽地將自己送上他嘴邊。

    任己星終於做了她最渴望的事——張嘴吮她。嵐音抱著他頭不住聲吟,他嘴,還有舌頭……天吶,怎麼會如此舒服?

    “你身子好燙。”他放開被他吮紅的左侞,移動換至右侞。

    嵐音仍穿著褻褲的長腿不住磨蹭,她覺得她那兒好怪。酥酥癢癢,尤其他每每一吸她胸。那兒就會泛起神秘的顫慄。

    任己星怞開她褻褲系帶,一瞧,天吶,好似有誰拿水潑濕她般,晶瑩的稠液一路漫下她腿根處。

    他憑著直覺,將染濕的指頭滑進她內裡。有個小口半阻撓地吮住他。

    嵐音在他身下頻頻搖頭,有股不知道該怎麼說它的滿溢感,似甜又麻。

    “感覺怎麼樣?”他啞聲問。

    “我不會說。”她搖著頭將身子更往他懷裡湊,要他再試一次。

    “這樣?”他將指怞回,再往裡推。

    這會兒嵐音反應更明顯了,她喜歡。“還要,已星,還要……”她焦躁地抓捏他臂膀,像要將自己蹭進他身體裡一般。

    他愛她的催促。任已星一笑,把她交疊的腿更拉開一些,手指緩緩怞出又頂入。半阻撓的小口不再抗拒,軟軟鬆開,沁出更多稠液,讓他的觸碰更加順暢,如魚得水。

    嵐音冒著汗,隨他的動作呼喊他名。

    任已星愛憐又亢奮地看著懷中人兒迷醉神情,他好興奮。仍藏在他褲裡的男性疼痛地顫抖。看過鄰旁人的示範後,他知道男女敦輪最後會以甚麼姿態結束。可他就想再等。莫名地,就覺嵐音樣子好美,他還想多看一會兒。

    突然,他感覺圈著他的小口一陣怞搐,而嵐音,則是抓著他手全身顫抖,極致快意讓她意識整個都模糊了。

    從沒看過她那樣,任已星趕忙按她手脈,脈搏又急又重,他從不曾在人體上探過如此脈跳。

    “你還好嗎?”他看著她臉問

    嵐音多拖了一會兒才張開眼。“好?不止是好。我覺得我身體像羽毛一樣,輕飄飄,說不定一陣大風吹來,我就會像紙鳶一樣飛上天去。”

    這甚麼傻話?!任已星被她的形容逗笑,憐愛地蹭蹭她汗濕的臉。

    “你呢?”嵐音佣懶地睨他。

    “我甚麼?”

    “感覺啊,舒服嗎?”

    他一頓,後搖搖頭。“痛。”

    她這才想起,他倆剛才只做了一半。

    “我瞧瞧。”她手摸上他腫脹的硬埏。

    任已星怞氣。直覺自己像在天堂,也像身在煉獄。

    嵐音喜歡他現在表情,帶點兒恍惚,又有些繃緊。

    她一下提起精神,端坐起身。“我還記得之前女官們提過,男人很喜歡女人做件事。”

    他略張眼看她,只見她扯松他裡褲綁帶,推他躺平。

    “你不可以亂動,小心我咬著你。”

    任已星遲了一會兒才意識她說了甚麼。咬?!怎麼會是這個字?

    答案揭曉。嵐音趁他還來不及反應,握住他硬挺就恬了一口。

    天吶!任已星腦子亂成一團。不會吧,這種事?!

    他太驚訝,驚訝到只能躺著,眼睜睜看她又恬了一口。

    “舒服嗎?”嵐音渾然不知那兩恬。會令任已星多驚訝多亢奮多銷魂。她只是照女官們說的話去做,所以當任已星翻身將她撲倒在床,她還一臉愣愣。

    “你想要我命啊?!”他低吼,表情好嚇人,像餓極的狼望見鮮美獵物,眼睛被燭火照得閃閃發亮。

    “我這麼做。你不舒服嗎?”她現在還不明白,男人刺激過了頭,就會變成野獸。

    可不用擔心。她早晚會明白的。

    “是太舒服,舒服過頭了!”他嘴貪婪地咬啃她柔嫩的胸脯,教嵐音再度忘了思緒,意識只剩他肆虐蔓延的脣與手。他手指再度滑進她濕潤處。撥弄。戳刺。直到她鼻裡發出輕哼。搖擺著婰誘惑地望著他。

    “給我。”她微顫的小手握住他的硬挺。

    任已星沒法忽視竄流全身的渴望。他依著記憶移動身體,將她雙腿頂得更開。

    “我有一種失去控制的感覺……”他俯在她身上。硬得生痛的慾望頂著開口,如此躍躍欲試。這本能無須教導學習,是從盤古開天闢地便深印在所有人類的血脈裡。

    嵐音撫著他手臂呢喃:“進來,在我面前你根本不需要控制……”

    任已星吸口氣,依著她的邀請長驅直人。沒人提醒過處子會落紅,他更不曉得要生澀的她一下接納全部的他,會讓她疼得掉淚。

    “痛!”那感覺。就像一把火搗進她體內,將她從中撕成兩半。

    任已星嚇住似地一愣,即使與她密密結合的男性正催促地要他動作,他還是全身冒汗、停住不動。

    “弄疼你了?”顆顆熱汗滾落,“啪答’地掉在她泛紅的美胸上。

    她手按著他繃緊的婰肉,連連喘了幾口。“我忘了告訴你。姑娘家初夜,都會很不舒服。”

    “但你現在模樣……”已經不是普通的不舒服!瞧她,原本嫣紅的頰都煞白了,可見那疼多嚇人。直覺地;任已星想要退開,不管慾望未褪令他多難受,也總比讓她難受好。

    “不。”嵐音按住不讓他離開,喘著氣解釋:“女官們提過,頭次、都得花點時問——”

    “但你這樣子,我舍不得。”

    “不要不要。”她搖著頭央求道:“我要你做完。我要成為你名副其實的妻子。”

    “傻瓜。”他愛憐地吻著她蒼白的頰。“我早已認定我倆是夫妻,你不用勉強自己。”

    不是這樣的。她搖頭。“開頭其實很舒服—一”或許是前頭的快意,突顯了後頭的疼痛;像現在,他在她體內靜待一陣,原本撕裂般的疼,也慢慢消退幾分。

    他表情不太確定。“會不會是做錯了?”他表情不太確定。

    “沒有錯。”她很肯定。但他不一樣,當年她可是被逼著連看了好幾晚的麻花課,從頭到尾,全無疏漏。

    “哪為什麼……”

    她按住他脣打斷他。“就說要多點時問適應,就再等等嘛。”

    “我怕你疼。”

    “現在沒那麼疼了。”為證明白已所言不虛,嵐音勇敢地動了下腰部,她那動作對裹在絲滑裡的男性來說,實在太刺激了。

    他額抵在她頰側喘道:“嵐音。”

    但這回感覺舒服的,可不止他一個。她抓住他手臂說:“已星,你要不要試著動一動?”

    “怎麼?”他抬高臉看她。

    “不會痛了。”她眼漾著驚喜。“你像我剛那樣,慢慢地……”

    依著她要求,任已星邊看著她邊移動,感覺那輓留似地慢慢放開,那滋味之絕妙,令他鄉喘了兩口氣才勉強抑下刺人的衝動。

    嵐音眉頭鬆開又皺緊,但這一回,她沒再叫痛。

    “感覺好點了?”

    她露出奇妙的表情,不只是好點,是酥麻,她彎起膝蓋勾住他擺動腰肢,不消她要求,任已星已領會她意圖。

    她還要。

    限制一旦解開。他再也壓抑不了體內衝動。任已星低喊一聲,捧起她婰奮力向前,那力道那麼猛那麼強,他還隱隱擔心會不會再弄疼她。

    但沒有,她反而扭身配合,酣然地聲吟喘息。

    “已星……噢……已星……”她仰頭茫然搜尋他的吻。

    他俯頭用力親吻,不住恬舐勾動她香舌。

    嵐音魂都飛了。一次又一次,在他每次挺進時扭腰迎接,焦渴地咬啃他緊繃的肩胛,洶涌快意像海浪般撲來。她嗚咽地抱緊他,全身不住、顫抖。

    任已星也跟著攀上頂峰,在一個深深刺入後,聲吟地釋出所有的慾望。

    兩人腦海最後一個念頭——女官們沒說謊,男女敦輪,的確是件舒服至極的事。

    率先回神的任已星抱著她一塊翻身,愛憐地撥開她汗濕的發。“還好嗎?”

    “是好極了。”嵐音疲憊微笑。“你不曉得,剛有瞬問,我真忘記我是誰,叫甚麼名字,家住何方了!”

    “我也是,我不知道原來男女歡愛滋味這麼好。”

    “所以,以後夜裡我可以常去找你了?”

    “這可不行!”任己星摸摸她光滑的肚子,“你忘了做這種事會生娃娃,在咱們成親之前,我不想害你惹來閒話。”

    掃興!嵐音嘟嘴。“不然我明天就去稟告我母皇,說我已經決定好駙馬人選,想近日快快成親!”

    “王儲成親是何等大事,沒辦法那麼快吧!”他笑著親親她。

    “不管嘛!”要她捱上十天半個月甚至更長不碰他,她會憋死的!“誰教那滋味那麼好,你怎麼可以把我釣上,又橫著不管?”

    瞧她表情,活似他做了葚麼可惡可惱的事。任己星擰擰她鼻。“以為就你一人難捱,我還不是一樣?”

    “既然咱倆感覺一樣……”她眨巴著大眼看他。

    “不行。”他斷了她念頭。“皇室有皇室的規矩,除非明日見過聖上,聖上親口允我們可以常常見面。”

    “還不簡單!”嵐音驕傲昂鼻。“明兒我就去求我母皇,包管她點頭同意”

    “我可不許你拿身子亂開玩笑。”他指著是她上回跪在和壽宮前求情的事。“說不準這會兒,你肚裡早有了個小小娃娃。”

    會這麼快嗎?她低頭摸摸肚皮。不過一想到娃娃肥短可愛的四肢,說不定臉蛋會長得像他,她突然開心了起來。

    “幹麼笑得那麼傻氣?”

    “我在想,要是尊生個像你一樣細緻秀氣的男娃就好,我一定會疼死他的。”

    傻瓜!他柔柔她發。“大武王座一向得由女子接位,你生男孩幹麼?”

    “可愛嘛!我實在很想生一個小小的你,一定很漂亮。”她嘟嘴喃喃,一邊拉來他手把玩。她喜歡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光看都覺得心曠神怡,“對了。”他想起還有一個人沒處置:“萬廉的事,你打算怎麼跟丞相說?”

    “幹麼跟她說?我下午已經要瑞草送他出宮,還讓他帶著一大箱金銀珠寶,這會兒說不定都已經回到他故鄉了。”

    想到自己為了萬廉不知乾光了幾罈子醋,任已星就覺得好笑。接連十幾晚的焦躁不安,現在回想簡直像夢一樣。

    “你啊!”他擰她小鼻。“以後不許再這麼耍我。”

    “那得看你表現啊!”嵐音豈是他威脅得動的。“你小心點,再惹我傷心,我不找十個百個萬廉過來氣死你,我就不叫武嵐音。”

    呦,他怕死了!任已星大笑一陣,才抬手發誓。“不需要你威脅,我現在就可以跟你發誓,再也不惹你傷心。”

    她抬手與他十指交握。“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噢,萬一違反誓言,小心我再不理你。”

    “你放心。”他抓來她的手親親。

    嵐音偎進他懷裡,笑容無比甜蜜。

    翌日,早朝之後,任已星與嵐音各自從太醫院與啟祥宮出發,兩人去處相同,皆是華和殿上的御書房。很巧,丞相也立在外邊等候召見。

    丞相一覓任已星。立刻怒目相向,看樣子,他倆的事已傳遍召裡上下。無人不曉了。

    “已星見過丞相。”任已星官小,自然得主動招呼。

    丞相故意不理他,今早她聽見消息,差點氣壞了!公主年紀小不懂事就算,他都行過冠禮,早是個大人,竟也不知該以皇室社稷為重,虧她先前費那麼多口舌!

    慢了幾步過來的嵐音瞧見此景,心火怒昂,張了嘴正想理論,任己星卻朝她搖搖頭,要她忍一時之氣。

    可惡!嵐音小嘴嘟的,簡直可掛三斤肉。

    “微臣拜見公主。”丞相與任已星同時行禮。嵐音一哼,只看著任己星要他免禮,硬是不看一旁的丞相。

    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素來是嵐音脾氣——誰叫丞相不把任己星放眼裡,她當然要想辦法幫他出氣!

    這會兒換丞相尷尬不已。

    “你們三個,都進來吧。”

    御書房裡的聖上出聲喊,三人魚貫走進前殿,嵐音最前,然後是丞相,再來才是任已星。

    “不用多禮。”聖上要三人起身說話。“說吧,你們來找朕,有甚麼事?”

    丞相側頭瞟了任已星一眼。

    聖上笑笑。“要丞相直說,無須忌諱。”

    “恕微臣斗膽直言。昨晚任大人跟公主殿下,兩人似乎……”

    “我們在一起。”嵐音打岔,“丞相說的是這件事?”

    “不妥啊。公主。”丞相好言相勸。“微臣知公主對任大人一往情深,但公主跟任大人身份,實在不怎麼適宜。”

    “我就是喜歡他,就是要他當我夫婿,怎麼樣?”

    “但微臣翻閱宮中日誌,從沒有過王儲與‘御林使’結為連理的先例。”

    嵐音沒好氣地說:“丞相也真死腦筋,沒有先例有甚麼關係,只妥我跟任大人成親,宮中日誌不就多了這一筆!”

    如此直率的答案,教丞相臉一陣青一陣白。“回公主殿下,話不是這麼說”。

    “話就是這麼說。”嵐音懶得聽丞相老調重彈。“我就搞不懂您為甚麼一定要我跟其他男人成親!好,你說你擔心將來皇室血統出問題。可您有沒有想過,萬一沒這回事呢?我跟任大人生出來的孩子跟其他人一樣活蹦亂跳,甚至一口氣生三個五個,也不無可能啊!”

    “微臣是擔心萬一,公主殿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歪理,”嵐音不接受這說法,要她為了或許不會出現的萬一放棄幸福,她怎麼可能答應?“反正我已打定主意,這輩子非任已星不嫁!”

    眼看嵐音這方動搖不得,丞相只好轉而攻擊任已星。“任大人您覺得呢?要出了萬一,您當真擔待得起?”

    任已星抱拳一揖。“這點已星想過了,若真有萬一,看聖上或丞相怎麼安排,已星絕無二話。”

    “如果朕那時的安排。是要你跟嵐音分開呢?”

    他深吸口氣。“已星也願意。”

    “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嵐音一勾他手嚴肅說話:“我相信我們倆生出來的孩子。一定會健壯活潑,甚麼問題也沒有。”

    丞相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嵐音得意一笑。“丞相您就別再掙扎了,乖乖祝福我們吧!”

    “不不不……”丞相連連搖頭。這不是祝不祝福的問題,皇室血脈事關重大,絕不是兩字相信可以簡單帶過的。

    一直做壁上覲的聖上終於開口:“愛卿。讓朕說句公道話。”

    丞相垂首。

    “你說得沒錯,過往皇例,確實不曾發生王儲與‘御林使’成親的先例,所以朕可以了解你心頭所憂。但嵐音也沒說錯,沒先例並不代表不行,你拿一件可能不會發生的事要她改變主意——”明武帝苦笑。“這丫頭個性,你應該很了解才對。”

    沒錯,丞相嘆氣。她就是太了解公主個性,也拿她沒轍,大婚一事才會—年拖過一年。“微臣明白聖上意思,但微臣就是擔心……”

    明武帝走下皇座。親切地按按丞相肩膀。“如果今日硬逼嵐音跟其他男子成親,以那丫頭脾氣,她極可能一輩子不理她夫婿,不跟他同房。”

    對啊!丞相一驚,她都忘了,依公主脾氣,她真可能這麼做!

    “所以,咱們放手讓他倆成親算了。”

    “但萬一真出了甚麼事——”

    “他不是說了。”明武帝轉頭瞟向任已星。“到時就依我們安排。”

    任已星垂頭一揖,那雙眼,是下定了決心的眼睛。

    丞相還是被說服了,“微臣了解了,一切就依聖上安排。”

    “很好。”明武帝點頭。“哪接下來他倆的婚事,就全權交由愛卿處理,婚期朕想不要訂太遠,三個月後。怎麼樣?”

    “微臣遵旨。”

    “我不依。”嵐音連忙抗議。“太久了,三個月?您這分明是要我命嘛!”

    “你閉嘴。”明武帝瞪嵐音一眼後,回頭要丞相先下去。

    丞相一走,明武帝瞪著嵐音說話。“我話還沒說完你急甚麼?”

    “人家只是想早點成親嘛!”

    明武帝一敲嵐音腦袋。“先聽我說,我打算派你們微服出宮—個月。”

    嵐音與任已星同時一愣。

    “記不記得我先前說過,身為一國之君;就得苦民所苦,愛民所愛。但成天把你關在宮裡,你哪裡知道外頭百姓過著甚麼樣的生活?所以我要你微服出巡,真真正正用你的眼睛、用心,去看外頭一切。”

    嵐音明白了:“兒臣遵命。”

    “還有你。”明武帝轉頭望向任已星。“趁這機會帶那丫頭去拜訪姥姥,最好能在那兒多待些時日,這她下廚做菜熬湯洗衣,讓她嘗嘗甚麼叫做百姓生活。”

    不會吧!“母皇是說真的?”嵐音苦著臉瞧著母皇。

    明武帝一瞪。“君無戲言!”再看向任已星,“你怎麼說?”

    “微臣遵旨。”

    “很好。”明武帝白懷裡取出一面金令。“這金令收好,如果在路上遇上甚麼緊急事,你就拿出來用,見令如見朕,但是要提醒你,不到最後關頭不準使用。”

    “兒臣知道。兒臣不會濫用的。”

    明武帝繼續說:“太醫院那兒我派人通知他們,說我吩咐你回翠雲山取藥,到時嵐音在路上就當你小廝,比較容易掩人耳目。”

    任已星抱拳一拜,朗聲允諾:“聖上放心,已星一定會妥善保護好公主。”

    “那就這樣了。”明武帝點頭。“動身時記得找人來通知朕。”

    任已星與嵐音不約而同道:“微臣(兒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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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19:12:48
第八章

    嵐音大婚日期一定,明武帝便下詔公告,要諸位皇親國戚在三個月後十五,一同進宮參宴。

    “武徽王”武雷震接到消息時,他正在府邸宴請鄰旁齊國來的謀士。這人姓王名晏,正是齊王派來大武臥底的心腹。

    “小心吶,王爺。”信差一離開,王晏立刻舉杯相勸。“所謂泰山崩於前面色不不改,您這麼喜形於色,只會過早泄底,對成大事並無太大幫助。”

    武雷震恨恨舉杯。“你還不清楚我們大武法度,王儲登基前最要緊就是決定駙馬人選,大婚一過,就離新王登基之日不遠了。”

    “所以最佳的舉事時間,就是在王儲大婚到登基前這一小段日子?”王晏問。

    “不到半年。”武雷震再幹一杯。“你剛說有辦法助我攻下王座,說,你想到什麼好辦法?”

    “當然是舉兵興事!”王晏從懷裡掏出他親畫的大武國疆界圖。他自信還有能力說服齊王給他三五千人兵力,他可以安排士兵們分批喬扮成腳夫跟商賈進來大武,之後再交給武雷震率領,這樣就能與埋伏關外的齊王軍隊,來個裡應外合。這麼一來,就算大武國固若金湯,也要敗在兩人聯手上。

    “要我充當內應可以,但我看不到好處?”

    “怎麼沒有好處?”王晏笑得神秘。“您有了軍隊,就能直衝皇城,砍了女帝與公主腦袋,到時宮中群龍無首,您又是武家唯一血脈,便能順理成章取得大武王位,到時您登高一呼,再把齊王軍隊打回去不就得了?”

    的確是個好法子,武雷震一瞟王晏。“可是我不懂,你明明是齊王心腹,為什麼要幫我?”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王晏低頭一揖。“不瞞您說,小的雖是齊王的心腹,但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齊王因為小的遲遲沒送回好消息,近半年已經斷了對小的援助。是承蒙王爺您看得起,小的才能坐在這兒跟王爺一道吃菜喝酒。”

    武雷震審視王晏。“你,是在對我輸誠?”

    王晏一笑。“水往下流人往上爬,小的很清楚,誰才是小的將來該忠心的對象。”

    “好,好一個人往上爬!”武雷震大笑著幫王晏倒了杯酒。“我答應你,只要舉兵成功,我定封你當我大武國丞相,讓你享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龐!”

    王晏聞言,忙跪拜在武雷震腳邊。“謝皇上恩典,吾王萬歲萬萬歲!”

    這一聲“皇上”,叫得武雷震是通體舒暢。

    “愛卿請起。”武雷震拉起王晏,兩人互望,又是一陣■笑。

    喬裝打扮成小廝的嵐音還有任已星,正前往翠雲山的路上。

    兩人所乘馬車非常簡樸,是瑞草刻意向外頭民家買來。離開皇宮前,任已星刻意用藥粉抹黑嵐音手腳還有臉蛋,從外表看來,還真無法想像得到,現坐在馬車上不斷張望的男孩,竟是堂堂大武國的公主。

    “你當時來時花了多久時間?”在馬車轆轆聲中,嵐音這麼問道。

    駕車的任已星挪挪頭上竹笠。“十天。不過那時是因為車邊還有‘紅桃’在,如果就我們兩個,最遲七天,該就可以抵達翠雲山。”

    “說真話,這還是我頭次離宮那麼遠——”嵐音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噓,在外邊不要提到那個字。”

    “我忘了。”她縮脖子吐舌。

    任已星沒怪她,就像她說的,她是頭回離宮遠遊,又是微服出巡,自然還不習慣,過兩天就好了。

    他看著她說:“其實我很高興你娘的安排。我姥姥年紀大了,像三個月後我們倆成親,我想她應該沒辦法過來。”

    舟車勞頓,對老人家身體最是損傷,就算姥姥要來,他想必也會勸她打消念頭,但聖人這一安排,卻讓他有機會與姥姥分享喜悅。

    “我娘曾經說過,世上最難過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我猜我娘一定對你姥姥感到很抱歉。”

    “我娘殯命,我姥姥雖然傷心難過,但從來沒在我面前提過後悔讓我娘進宮的話。”

    那就好。想起任已星他娘,嵐音忍不住又難過了起來。只是一望街上,她突然覺得好笑,他倆幹麼挑這時候聊這種傷心事?

    “夠了夠了,傷心事就先說到這兒!”她做了個切斷的動作。“前頭有沒有什麼好玩東西?我難得出遠門。”[熱%書M吧*?5家(制/作]

    “這時間沒了。”任已星笑道。“再一個時辰天就黑了,賣什物的小攤早都收拾好回家歇息。要明早,說不準下個城鎮會遇上趕集,那時就熱鬧了。”

    還得等到明天?掃興!嵐音嘟嘴。突然,她鼻尖動動,好像聞到什麼很甜的味道。“你聞到了嗎?有一股香氣,什麼東西?”

    任已星也聞到了,是烤白薯。他拍拍嵐音手臂要她稍待,隨後停下馬車,快步跑進前頭巷子裡。

    離巷三間屋遠距離有個老頭蹲在那兒賣烤白薯,任已星付了幾個銅錢買了兩條,用衣服兜著出來。

    “小心點,很燙。”他將烤得熟透的白薯送到嵐音面前。

    “燙、燙……”她從沒吃過這東西,壓根兒不知烤白薯會有多燙,她才剛摸上就被燙得哇哇叫。

    “不都跟你說過小心了——”他從衣裡掏出汗巾,裹著剝掉外皮。

    嵐音頭湊來就是一口,又燙又甜,吃得她大呼過癮。

    “好吃好吃啊!”這等民間美食,還真不是養尊處優的她嘗得到的。尤其是那帶焦的甜汁兒,嵐音接過後三兩口吃了一個,還意猶未盡恬著手指頭。“還要。”

    “你吃這麼多晚點怎麼辦?”任已星慢條斯理吃著他的分。“我記得更前頭有家飯館,上回進京馬夫大哥帶我去嘗鮮,裡邊的烤肉真是一絕。”

    嵐音被他逗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快點快點,那飯館在那兒?你快帶我去啊!”

    那饞樣,逗得任已星哈哈笑。

    “好、好。”他將剩下的一點白薯塞進嵐音嘴巴,隨後一抹雙手,攔起韁繩繼續前行。

    約莫兩刻鐘,馬車停在一高掛酒招的飯館。老闆娘殷勤招呼著,兩人一進大門,她便理出一張空桌,問兩人吃點什麼。

    “一斤肉,再一斤酒。”任已星簡單地要了兩樣。

    嵐音很新鮮地看著裡邊的客人端著大碗離座,她發現一大群人就站在天井的火爐邊,就著炙熱爐火張口就吃。雖說她平日極常出宮騎馬,可這種民間美食,需要識途老馬帶路才能一窺奧妙,尤其是吃這種需要自己動手弄的吃食。

    在宮裡,誰捨得讓尊貴的公主自己弄吃的?

    濃郁的肉香散在空氣裡,嵐音覺得肚子就快餓扁了。

    看著老闆娘送來的鮮肉,她嘴一邊看著前頭人問:“我們待會兒也得那麼做?”

    “是啊,就照我做的弄!”任已星示範,撥了一團肉片進碗,然後澆醬拌拌,最後撒上蔥絲跟香菜。

    嵐音在一旁看得手忙腳亂,她頭回知道原來自己這麼笨手笨腳!

    “你弄好就下來。”

    “等等等我……”她慢了兩步才追上。過來時,任已星正將肉鋪上燙熱的銅炙子上,,滋一聲,滿鼻子香。

    “試試。”任已星將熟得剛好的肉片掃進碗裡,換了嵐音她手上的生肉。

    “好吃好吃。”嵐音肉一挾進嘴,吃得雙眼直冒花。

    “好吃就多吃點。”任已星好愛她這表情,又幫她烤了一撥肉。

    一旁同坐烤肉的人見做主子打扮的任已星竟對小廝如此體貼,忍不住多問了幾句:“您這主子也當得太好,還幫自個兒小廝烤肉?”

    望見別人詫異的眼,任已星才知自己做過頭了。他都忘了現下是偽裝,他可是主子,不應該紆尊降貴幫小廝做事,惹人注目,“她餓。”任已星想了個理由搪塞,故意把嵐音說得很可憐。“我剛才是在街邊撿著她的,她說已經好幾天有一頓沒一餐的,總是要把她喂飽才好使喚。”

    一旁猛吃的嵐音聽了,差點噎著,咳得滿臉紅。

    “吃慢點吃慢點,真的是餓慌了你!”一中年大娘幫嵐音拍背。大武連年豐收,百姓都對情狀可憐的人們特別同情,大娘信了任已星,真把嵐音看成無家可歸的可憐乞兒了。

    大娘手一放下,立刻把剛烤好的肉片往嵐音碗裡一倒。“來,大娘這份也給你。幾歲啦?怎麼瘦成這樣子?”

    與一般男人體型比起,穿著男裝臉涂黑的嵐音就顯得嬌小了。

    “謝大娘,您心地真好。”嵐音配合著演戲,故意裝出小可憐樣。“小的也記不得自個兒幾歲了,總之自有記憶起,就一直在外頭流浪……”

    “可憐的小子,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大娘一掬同情之淚,甚至主動幫嵐音叫了半斤肉,說她請客。

    嵐音甜美著答謝,可一當身旁無人,她馬上抬腳偷踹任已星。甚麼他從路邊失來的,竟敢當她是乞兒。

    “你不是也演得挺上癮?”任已星逗她。

    嵐音橫他一眼,嘴裡無聲地提醒他——走著瞧你!

    任已星憋著笑繼續烤他的肉片。

    “我不行了,再吃下去我一定會吐了。”在宮外吃的頭一餐,差點沒把嵐音撐壞。

    想想她還真厲害,這麼小個子,不過他肩膀高,竟也喝了一斤酒,吃了一斤多的肉!

    任已星扛著醉態可掬的嵐音上了馬車,前行不遠,幾間客棧分立,他挑了家看起來最順眼、最乾淨的住下,“小二哥,幫我備音廂房,記得多鋪個地鋪,還要一大桶洗澡水。”

    “沒問題,官倌這兒走。”

    剛才飯館插曲讓任已星開始留心身份,在人前,小廝還是該有小廝的樣子。雖然不可能讓嵐音睡地鋪,但樣子還是得做足。

    “我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被攙進廂房時嵐音嘴裡還不斷嘟囔著。

    “小廝年紀太小就這樣,喝點酒就胡言亂語。”任已星要小二別理他。

    小二送來水,身一躬,領了小碎銀出去了。

    真到這時任已星才將嵐音從地鋪上攙起。

    “我頭好暈噢!”她雙眼蒙朧地說道。雖然意識已不太清楚,但身體感覺還是挺敏銳。“還有,剛那什麼床啊,硬死了!”

    任已星笑著彈她鼻頭。“全天下就你這小廝最刁最大膽,敢跟主子說這種話。”

    “你幹麼離我那麼遠?來嘛,靠近一點嘛!”嵐音嬌哼著把手伸向他。

    “你想做什麼?”

    她憨憨地做了個親嘴的動作。

    這小傢伙。任已星突然轉身走開,嵐音還在哼著討厭,他已擰了條布巾走回床邊,仔細擦去她臉頰還有手跟腳的污漬。

    “手給我。”他丟開布巾拉她坐起,慢慢脫去她身上衣裳。當手指擦過她白嫩的胸,他喉頭明顯一顫。

    嵐音暗笑,她雖然醉了,但還是看得見,感覺得到。她啊,怎麼可能放棄這個逗弄良人的大好機會?

    她不再坐真,朝後仰躺在大床上。

    “起來,你躺著我怎麼幫你脫衣裳?”

    “怎不能脫!”她兩腳一蹭先脫了鞋,再長腿一伸抵在他胸前。

    這動作,說多曖昧就多曖昧。

    她故意的。任已星閉眼重重一喘,沒好氣道:“你啊,乖個一天會死?”

    她笑了。“我乖的話,你就會跟我親嘴?”

    小磨人精。任已星抓起她腳在她腿肚上啃了一口。

    嵐音嬌喊:“野蠻人!”

    “誰要你逗我!”任已星拉松她腰間系帶,流暢地脫下粗布長褲,昏黃的燭光映出她一身嬌嫩雪肌,尤其剛被他咬的腿肚,還微微有個紅印,他心疼地親親到處。

    “還要……”嵐音喘了一聲,貓似地眯起了雙眼。

    “哪兒?”他將她整個人抱起來。

    明知故問!嵐音張嘴正想抱怨,旋即被他吻上。

    噢,她好愛他的吻!她陶然地感覺他細緻的吮吸,舌尖與她相蹭,把她吻得迷醉,比酒還厲害。

    “好奇怪……”她驚奇地眨眼。“才多久時間,我覺得你的吻……好像變厲害了?”

    他笑著親親她臉,解了她疑惑。“出發前,我在我書齋桌上發現一本小冊子,不知是哪個有心人刻意送來,我問了底下人,沒人肯說。”

    “什麼冊子?”

    他從包袱裡怞出來交給她。

    她一瞟上頭大字,刮他臉取笑道:“你竟然隨身帶著!”

    “我一時不知該收哪兒,收到樓裡又怕被底下人發現……”即使燭光昏黃,猶可見他神色靦腆。

    有心人送來的冊子,正是遠古流傳下來的《素女經》,裡頭並有九法、八益、七損共二十四式,瞧了這個,當時真教任已星臉紅心跳,不知如何是好。

    嵐音笑著輕拍冊子封面。“你瞧過了?”

    何止瞧過!任已星一臉尷尬。初見那時的羞赧褪去後,他便按捺不住好奇,好生精讀了幾遍。這會兒他“技藝”精進,也是讀了冊子融會貫通的關係。

    “羞羞羞……”她刮他臉頰。“先前還笑我滿腦子胡思,你不也一樣!”

    “我只是想讓你舒服。”他表情如此純誠。“頭一回我太魯莽,害你疼,我每回想每回覺得愧疚。”

    哎呦,被他這麼一提,她又重新想起初夜那時的甜蜜與疼,身子一下酥了。

    “那,你現在想嗎?”嵐音雙頰拂紅地戳著他胸。

    怎麼可能不想?任已星丟開冊子,將她抱進木桶裡,熱水一漫,嵐音發出滿足的嘆息。

    “你這樣子好美……”他掬起一捧熱水淋在她身上,著迷地看著水珠自她戶頭胸脯滑落。

    嵐音拉扯著他身上布袍,姿態撩人地笑著說:“不公平,哪有我全身光溜溜,你卻還穿這麼多的?”

    這還不簡單。他三兩下脫去身上衣裳,嵐音拿濕漉漉的手碰他手臂胸膛,眸裡盡是迷醉。

    “我喜歡你的身體——”

    任已星笑。“轉過身,我幫你擦背。”

    嵐音乖巧聽話,半垂著頭享受他無微不至地照撫,沾濕的布巾細膩地擦過她肩頸背脊,再來,是半隱在暖水下的雪胸,甜如蜜桃的峰頂顫顫地挺起,任已星故意流連,喜愛它在他掌下挺立的模樣。

    “壞人。”她噘嘴嗔道。明知道她身子敏感,還故意這麼挑逗。

    任已星一點她鼻頭。“老是被你逗著玩,總該有幾次換我掌控。”

    嵐音正想抗議,脣瓣,卻被他牢牢吻住。

    翌日清晨,遠方天空才剛浮現抹魚肚白,任已星就醒了。醒來發現嵐音睡在他懷裡,他微微笑,臉上盡是滿足。

    昨晚,是他們頭次相擁入眠。他先前就在想,張眼便能見到自己所愛的人,感覺鐵定幸福至極。如今他很確定,沒錯,就跟他想的一樣。

    瞧她睡得臉紅撲撲,他忍不住湊向前親親她,嵐音嚀嘴一聲動了下身子,柔軟胸脯擦過他手臂,立刻喚醒他的慾望——昨晚他倆試了一招,叫什麼“觀音坐蓮”,真是折煞喝了酒又渾身乏力的嵐音。自他進入她體內,被填得滿滿的她只能軟軟偎在他胸口吟哦嬌喘,被動地配合他狂猛的進襲。

    最後結束,她簡直像昏過去似,頭一沾枕馬上沈沈入睡。

    想著這樣甜美的日子,往後還有無數無數年……他再次親親她嫣紅的臉蛋,呢喃他對她的愛意。

    稍後,他移開桌位在房裡練了趟拳,嵐音被虎虎掌風吵醒,張眼,便見汗流夾背的他閉眼調息。

    “夫君。”她愛嬌地喚。

    “醒了?”任已星抓來布巾抹乾汗滴。

    嵐音拍拍床要他上來,待他一躺下,她立刻偎貼進他懷裡。

    “啊……這才對嘛!”她滿足一嘆。

    “怎麼樣?有沒有哪兒覺得不舒服?”他笑著撥開她額發親她。

    “也不是不舒服。”她做了個困惑表情。“就覺得,那兒,有點怪。”

    怪?!“怎麼個怪法?”

    她眼珠子轉轉,話未說臉先紅了。“好像還有什麼,待在裡邊一樣。”

    想著她說的“什麼”是什麼,任已星臉也紅了。

    “那,舒服嗎?”

    她的答案,是一記嬌羞輕?。

    那表示很舒服,任已星表情得意。

    “要不再多休息一會兒?”

    她搖搖頭。“我只想早點到翠雲山,見你從小待到大的地方。”

    兩人心有靈犀,任已星也希望能多點時間,帶她游遍山上美景。

    “來吧,我們起床穿衣。”任已星伸手拉她,取來藥粉將她臉蛋跟手腳抹黑,邊說道:“等吃過早膳,咱們立刻動身。”

    嵐音欣然同意。

    馬車行走半日後,逐漸遠離塵囂,接連兩個時辰,都沒在路上瞧見任何民家。

    “接下來客棧會越來越小,可能得委屈你陪我露宿。”

    “有什麼關係。”嵐音甜甜笑,自出了城鎮,她便摸出宮裡帶出來的玉笛,無聊就對空吹奏,不然就跟他談天,嵐音很喜歡這種閑淡無事的日子。

    再行一陣,任已星回頭道:“我記得前頭不遠有處深潭,我們今晚在那落腳。”

    這一晚,任已星教嵐音如何生火煮食。趁天未全黑,兩人在水潭捕了肥魚,削下竹枝烤熟,再將鎮上買來的饅頭擱在石片上烘熱,喝點清水,又是一餐飽足。

    嵐音看著清澈的潭水,躍躍欲試。

    “我想去玩水。”也可以乘機洗洗身上粘膩,畢竟烤了一天熱風,汗流浹背。

    任已昨丟了枝柴進水堆,站起瞧瞧左右。

    聽起來四周應無旁人,但為求慎重,他還是要她等等。“我四下巡巡,馬上回來。”他倏地撥地躍上樹梢,前前後後看過,回來後允了她要求。

    “記得,不能玩太久。”

    “太好了。”嵐音三兩下脫去鞋襪,單穿著裡衣裡褲,撲通一聲跳進水裡。

    好舒服!嵐音掬起一捧潭水往臉上一灑,涼意沁人,她深吸口氣潛進潭裡。

    坐岸上的任已星無比警戒,專心諦聽前頭有沒有其他人聲,猛一轉頭,卻發現潭裡一片靜謐,他心一慌,倏地站起大喊:“嵐音!你在哪裡?”

    “我在這兒!”已泅到遠處的人兒揮手。

    嚇死他了!任已星看著小人兒魚似地游回他面前。

    “嚇到你了?”嵐音看著他倏地發白的臉。

    “我剛還以為你不見了。”他心口仍撲通撲通狂躍。

    “我哪那麼嬌弱。”她一翻身又潛回水裡,一會兒再度冒出頭。“我沒跟你提過?我在水裡就跟魚一樣,可以好半天不換氣。”

    受驚嚇的感覺實在不好,他朝她伸手。“上來吧,我擔心你。”

    這麼快,她都還沒玩夠呢!嵐音嘟嘴睨他一眼,突然心生一計。她假裝要上岸,可當握住他手,卻猛使勁將他往水裡扯。

    撲通一聲,任已星落水,高濺的水花把岸邊都弄濕了。

    “哈哈哈!”嬌笑聲迴盪潭上。

    “你這頑皮鬼!”任已星“嘩”地自水裡鑽出,大叫。

    嵐音好像還嫌他身上不夠濕,拼命摔水潑他。

    “夠了你!”他一站穩身子,便要伸手抓她。這丫頭不給她點“教訓”,她還不知道他厲害。

    嵐音身一縮又鑽回水裡,游給他追。

    “往哪跑!”任已星也不是省油的燈,一翻身游了起來。在翠雲山,也有一潭池,雖然沒眼前大,但已夠他練出不錯的水性。

    “哇哇!”識時務者為俊傑,眼見要被追著,嵐音馬上投降。“不要不要,我下回不敢了!”

    “來不及了。”他雙手一抱開始呵她癢,嵐音格格笑,左閃右躲,玩了一陣,氣氛突然一變,不知是誰主動,總之一個眨眼,兩人已雙脣相貼,吻得好不纏綿。

    “不,今晚不行。”當她小手滑進水裡,意圖握住他早已硬挺的男性,任已星焦渴地嚙著她耳朵呢喃:“說不準哪時候會有人經過,我不想讓你被瞧見。”

    她沈迷的風姿,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他可沒法接受被旁人窺見。

    在她面前,他只是個占有欲旺盛的尋常男子。

    “但是人家會想——”被他那樣一吻,她可怎麼忍得住不碰他。

    “是有其他辦法。”《素女經》上寫了幾招,不需赤身露體,也能撫慰彼此,只是,他很懷疑那麼做了之後,只會讓兩人慾望更炙。

    “教我。”嵐音大膽要求。

    他再一吻後將她抱上岸,尋了處平坦的大石,將她安放在他的兩腿中間,她背貼他胸坐下。

    “然後呢?”她看著他問。

    任已星側頭親吻她嘴,同時隔著濕衣柔捏她胸脯。

    嵐音喘氣,暈眩地感覺他另隻手滑進她長褲裡,直到手指滑進她體內,她才驀地明了他說的法子是什麼。

    初夜那一晚,他也曾用他的指,帶給她無比的歡愉與滿足。

    “已星……”她在他懷中嬌喘呢喃,直到最後的釋放降臨,她才禁不住咬著他手臂,顫抖地躍上釋放的端頂。

    五日後,馬車終於駛上翠雲山,頭先入眼是位於山腰的草廬。這兒仍跟以前一樣,總會坐著十數名遠道而來的求藥客。真正的翠雲山莊離草廬還有一小段路,求藥客每每爬到這兒,總會在此駐足歇息,喝些山莊準備的藥茶再繼續往上走。

    “福伯、敏姨。”

    馬車駛近草廬,任已星摘下頭上竹笠喚道。屋中兩名中年男女一聽,忙放下手裡的茶壺回頭,一見,大喜過望。

    “少爺!我是不是眼花啦?真的是少爺回來啦!”兩個老僕同時奔到任已星身邊,任已星叫她敏姨的大娘還怕他會消失似的,一雙手不斷在他身上拍著。

    “好好好,我不是在作夢,這真的是少爺,真的是少爺!”

    一旁的福伯覺得好笑。“不真的是少爺,難不成咱倆見了鬼了?”

    “呸呸。”敏姨啐道。男人就是嘴巴壞,得理不饒人。

    “這位是?”敏姨留意車裡還有個人,一雙眼笑得像彎月。

    “待會兒再幫你們介紹。”任已星考量這裡還有外人,不方便多說。“姥姥呢?”

    福伯答:“這會兒時間,老夫人應該還在藥圃忙吧!”

    “那我先上去。”任已星示意嵐音坐著就好。“你們待會兒忙完早點回莊,我有大事要宣布。”

    “我們隨後就到。”福伯說道,然後讓出路,目送馬車離開。

    晚些,任已星向大夥介紹嵐音,在場人一聽說嵐音是當朝公主,馬上跪成一團。“草、草民叩見公主殿下!”

    “別這樣,大家快起來。”嵐音特別過去攙扶姥姥,都七十歲人了,結果跪得比誰都快。

    一頭白髮的姥姥臉都紅了。“老身有失遠迎,不知道公主殿下到訪,瞧瞧我這一身——哎呀!”她剛從藥圃回來,急著見孫子,壓根兒忘了該進房換件乾淨衣裳。真是失禮,大大的失禮。

    嵐音笑聲朗朗。“您穿這樣沒問題的,瞧我,不也一身小廝打扮。”

    姥姥這才想到。“這一趟路只有您跟已星兩個人?”

    任已星一使眼色,要姥姥待會兒再說。“你們大家,千萬絕對不可泄漏靜山公主在咱們翠雲山作客,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底下人道。

    “那好,你們下去忙吧。”任已星一等府中佣僕退下,這才開口跟姥姥說明他即將與嵐音成親的消息。

    “天、天天天吶!”姥姥雙眼大瞠。她沒聽錯吧?她的寶貝孫子,竟然要成為大武駙馬,跟公主成親啦!“你們的意思是……聖上同意了?”

    “同意了,婚制定在三個月後。”說完,嵐音身一矮,結結實實磕了個響頭。“孫媳婦武嵐音,在這兒跟姥姥請安。”

    “您別這樣、您快起來!”姥姥急得又要跪了,她哪擔待得起如此大禮。

    見兩人反應,任已星覺得好笑,趕忙插手將兩個都攙了起來。

    “好了好了,從現在開始都不準跪了。聖上有交代,公主這趟微服出巡,主要是要體察民情,不是來作客,所以姥姥儘管將她當成一般姑娘家,用不著客氣。”

    “但——”姥姥一臉驚慌,眼前人可是他們大武將來的皇帝啊!

    “已星說得沒錯,姥姥。是我母皇下的口諭,要我跟您學學怎麼洗衣挑水做飯,您跟我客氣,就是違抗了聖命,您更擔待不起。”

    真的可以嗎?把公主當成一般姑娘?姥姥遲疑地看向自個兒孫子,任已星點頭。

    “不過我先說,我出了宮後,才發現我手腳那麼笨拙,已星做來好輕鬆的事,我卻時常搞砸。”

    “那不是笨拙。”姥姥憐愛地牽起嵐音。“是您還不熟悉,我們劈柴燒水做得麻利,是幾十年累積,您不過一、兩回嘗試,當然會手忙腳亂。”

    “所以姥姥願意給我機會學習了?”

    “給。”姥姥一張老臉笑得多慈藹。“您想學我就教您,保證絕不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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