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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官敏兒]客串糟糠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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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29:16 |倒序瀏覽
客串糟糠妻 作者:官敏兒

被那帶著占有慾的視線看著,她竟會感到欣喜?!
該不會是因為老公失蹤兩年,飢渴太久才會這樣吧!
化裝晚宴上,她發現這男人的一切都和她失蹤丈夫一模一樣,
於是忍不住跟蹤他,趁他疲憊倒下,揭開了他的面具,
那張臉,果然屬於她日夜想念的人,
只是才高興沒幾秒,就聽說這傢伙有了另一個妻子和女兒!
他背叛她沒有一句道歉也就算了,還沒良心的裝作不認識,
氣得她狠甩了他一巴掌,決定從此把他當成死人,
沒想到,這混帳竟帶著可愛的女兒住進隔壁,
一邊要她不要亂認丈夫,一邊又以「猛男入浴秀」來挑釁她,
要她找出兩人是同一人的證據,
哼!以為這樣她就會被嚇跑?作夢!
只要找出他大腿內側那顆痣……咦?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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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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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29:39
楔子
  
  風輕輕地吹了進來,掀起窗邊的薄簾在半空中舞出了一彎彎旖旎的弧旋。
  
  “刷”的一聲輕響,桌上的小說被風兒掀開幾頁之後再度闔上,原本趴睡在桌上的紀若雍被這個輕微的響聲給擾醒。
  
  她緩緩擡起頭睜開雙眼,惺忪的美眸被風吹得迷蒙,波浪般輕柔的發絲也隨著風動頻頻在她的頸間撩撥。紀若雍起身走到窗邊想關窗,沒想到雙手一碰到窗戶拉桿的瞬間,她赫然發現自己竟置身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原!
  
  風停了。
  
  世界好安靜……
  
  這兒是哪里?為什麽她會在這里?
  
  困惑的紀若雍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連雙腳踩在草原上的觸感都那麽的不真實。她有些慌了,雙手下意識地緊抓著胸口開始左顧右盼。
  
  “有人在嗎?”
  
  遼闊的草原上,她依稀能夠聽見自己的回音。突然置身於一望無際的綠色世界,紀若雍的心頭倏地竄起一股心慌。
  
  她繼續邁開腳步往前走,四周寂靜得教人恐懼,讓她清晰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
  
  “有沒有人在?回答我啊!”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雖然努力想安撫自己,然而隱藏在紀若雍心底深處的創傷與痛楚,卻在這一刻被漫無止境的死寂給狠狠地掏了出來,再也無所遁形。
  
  她竭力按捺,卻依舊止不住聲音里的顫抖。“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為什麽單獨扔下我”
  
  她雙腿一軟跪坐了下來,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我不要一個人,我會害怕!你聽到沒有?我好害怕……”
  
  寂靜里,紀若雍哭得聲嘶力竭,纖細的身軀止不住地抽搐。
  
  她確定世界遺棄她了。
  
  沒有人要她,所以她註定被丟下……
  
  突然,起風了。
  
  草原被風撩撥得沙沙作響,這細微的聲音傳進紀若雍的腦海里,她倏地止住哭泣。
  
  擡起那張淚痕斑斑的臉龐,被淚水盈濕的視線依稀看見一抹高大的身影悠然地走來。那似曾相識的形影驀地撞進紀若雍心坎,她急切地伸手揩淚,生怕錯失那抹逐漸走近的身影。
  
  “妳在這里幹什麽?”
  
  這個聲音讓紀若雍心頭一酸,淚水再度悄悄滑下。
  
  “傻瓜,怎麽又哭啦?別哭了,我會心疼。”
  
  頭頂緩緩飄落的低沈嗓音是如此醉人,如酒般濃醇的男聲,愛撫似地滑過紀若雍的雙臂,讓她不爭氣地泛起一股顫栗,繼而熨貼在她的心版上,頃刻間便神奇地抹去了原本鋪天蓋地的恐懼,只留下她的嬌嗔與埋怨。
  
  “你會心疼才怪!”
  
  低沈的嗓音透著淡淡的笑意,“為什麽這麽說?”
  
  “你整整失蹤了兩年!”
  
  盡管訝異於自己過於激動的憤怒,但是她不想管了,只想宣泄心中的怒氣。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還記得嗎?有什麽理由讓你把我扔了下來不聞不問七百多個日子,你知道我是什麽感受?”
  
  “不會了,我不會再扔下妳。”
  
  “我不相信你!”
  
  握著拳頭怒喊的紀若雍,感覺自己被男人一把拉了起來擁進懷里。她分明氣憤著,卻在被他擁入懷中的瞬間放松,還沈醉地緩緩閉上了眼,只是……
  
  為什麽他的臂彎好冷?
  
  她困惑地睜開雙眼,仰起螓首顰眉凝視對方,只是她越是瞇起眼眸想看清楚,眼前人的容顏反而越來越模糊。
  
  不安就像突然竄出頭的藤蔓迅速席卷紀若雍的心,她伸出手,急切地想撫摸男人的臉龐,確定他是真實的,可是指尖卻像是陷入一團虛空,觸手可及的只有無盡的冰涼。
  
  心臟沒來由的劇烈抽痛,疼得她連呼吸都困難。
  
  “我會回來。”
  
  男人溫柔地做出保證,她卻哭了。
  
  “等我,我會回來再抱妳……”
  
  紀若雍恍然明白為什麽他的懷抱是冷的,因為她依偎的始終是冰涼的空氣。
  
  下一秒,她依稀聽見一抹痛心疾首的呼喊劃破草原的天空,渾然不覺那一道淒厲的哭喊就出自於自己的嘴里。
  
  “聖吾別走!求求你,回來我身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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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30:13
  第一章
  
  “我哥八成是出事了。”
  
  梳妝臺前輕刷腮紅的紀若雍專註地凝視鏡子里的自己,聽見身後傳來這句話的瞬間,她拿著粉刷的小手僵定在半空中好幾秒之後,才又置若罔聞地完成梳妝打扮的動作。
  
  “嫂嫂,妳別假裝沒聽到行不行?”
  
  站在房門口的齊雪琳挫折低喊,妝容精致的年輕臉龐上流露出些許不耐,然而若是再仔細看,就會發現更多的無可奈何與心疼,掩藏在她那一雙明亮熠閃的眼瞳里。
  
  “大嫂,妳不覺得妳作的那個夢很糟嗎?”
  
  “才不!妳哥說他會回來。”
  
  “是魂魄回來啊!妳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呢?或許我哥哥的肉體早在兩年前就已經—”
  
  “車子準備好了嗎?”
  
  故作忙碌的紀若雍刻意打斷齊雪琳的話,努力想擠出笑容,卻不知臉頰上剛刷好的腮紅幾乎掩飾不了自己蒼白的臉色。
  
  不遠處的齊雪琳看到那一張簡直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心口驀地一陣抽痛,忽然間覺得,硬是要把現實灌輸到嫂嫂腦子里的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
  
  可是難道就任憑她繼續自欺欺人的認定哥哥會回來,然後日複一日的浪費生命,最後守寡終生
  
  不,現在都什麽時代了,貞節牌坊早就該推倒拿去做環保。
  
  如果今天老哥還健在,那麽她這個做妹妹的一定會要求嫂嫂忠於他們的婚姻,可是她哥已經整整消失了七百多個日子啊!
  
  當初單純前往法國出差的行程突生變化,好端端的一個人就在法國境內這麽憑空消失,任憑她動用眾多關系去尋找都找不到一絲消息,只能約略查出哥哥失蹤的那一天,極有可能卷入一場人為的車禍與綁架事件里。
  
  就在漫無止境的猜測與擔憂中,兩年的時間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眼前的事實就是如此,要她這個做妹妹的怎麽還能繼續保持樂觀的態度?
  
  “嫂嫂,妳別怪我烏鴉嘴,可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雪琳!”
  
  急促的低喊劃過房間,空氣仿佛有剎那的凝滯。
  
  紀若雍輕輕扯開嘴角,語氣輕柔地轉移話題,“妳不是一再強調今晚的宴會很重要嗎?我可不想因為遲到而害妳少談幾筆大生意。”
  
  心知嫂嫂有意回避這件事,一時間齊雪琳也不想逼得太急。嘆了口氣,從善如流的她索性抓住機會大發牢騷。
  
  “別跟我提生意了,妳明知道兩年前要不是我哥突然人間蒸發,我也不會被迫接下梁易企業。比起代理執行長的頭銜,我更想當回那一個無所事事的千金大小姐!”
  
  紀若雍輕笑著彎身拿起床鋪上的精致小提包,旋即走到齊雪琳的面前,親密地挽起小姑的手一起往外走。
  
  “這兩年來,謝謝妳一肩扛起聖吾的工作與責任,我雖然是妳的嫂嫂,卻幾乎都是妳在照顧我。”
  
  強烈的感慨、激動與心疼,霎時洶湧襲上齊雪琳的心頭,但她只能努力扯開嘴角,佯裝輕快。
  
  “說什麽謝啊,撇開我哥的關系不談,我們兩個可是大學最要好的死黨耶!都怪我哥當年對妳一見鐘情,硬是死纏爛打的把妳娶回家,才害我不得不喊妳一聲嫂嫂,感覺輩份都矮了妳一截!”
  
  並肩漫步在長廊上,齊雪琳有意無意地瞥了瞥好友。
  
  “反正我哥現在已經不在了,我也沒必要再喊妳大嫂,我們幹脆就繼續做回原本的大學死黨吧!”
  
  她身旁的紀若雍只是淡淡地笑著,沒有開口。
  
  見狀,齊雪琳忍不住再輕輕補了一句,“所以,如果妳有想要追求的幸福就盡管去,別顧慮我,知道嗎?”
  
  接下來,兩人沈默著走到等候的轎車前,急性子的她再也按捺不住,轉頭打算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就見優雅淡然的好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再給我一點時間。”
  
  “可是都已經過了兩年—”
  
  “妳哥並不是一個容易讓人遺忘的男人,所以拜托妳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整理好心情的,我向妳保證。”
  
  幽幽暗暗的燈光魅影下,紀若雍那一襲米白色的貼身長洋裝讓她看起來脫俗出塵,優雅而玲瓏。
  
  憂心急切的齊雪琳顰起柳眉瞇起眼,清楚看見好友眼眸里的認真與專註,那一雙溫柔且兼具堅韌的眼瞳在眨動熠閃間說服了她。
  
  嘆了口氣,她輕輕地笑了。“快走吧,再這樣拖下去,我真的會少談幾筆大生意呢!”
  
  上了車,鐵灰色轎車奔馳在快速道路上,後座的齊雪琳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驀地笑得樂不可支。
  
  一旁的紀若雍瞥了她一眼,“妳這種少根筋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把妳跟那個傳說中迅速崛起的女強人聯想在一起。”
  
  “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麽女強人,我真正想做的是回到以前跟妳一起去喝茶裝貴婦的米蟲生活!”齊雪琳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親昵的貼靠在好友纖細的肩頭上,“欸,妳真的渴望再跟我哥見面?”
  
  紀若雍將問題丟回去,“難道妳不想嗎?”
  
  “可是妳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萬一再見面,我哥卻牽著一個小孩告訴妳說那是他的兒子或女兒呢?”
  
  “那麽恭喜妳,妳終於當姑姑了。”
  
  “而妳則當了一回被拋棄的糟糠妻!”齊雪琳骨碌碌的眼珠迅速閃過一抹捉弄的精光,“癡情的嫂嫂,到時候妳會怎麽做?”
  
  紀若雍沒回答,只是靜靜地凝睇窗外,一綹波浪般柔滑的青絲溫順柔軟地垂躺在她性感的鎖骨間,氣質嫻靜的她沐浴在圓潤的月光下,宛如出塵仙子般美麗。
  
  “別想在我面前故作優雅了,妳快說啊!”
  
  被好友盧得煩了,她緩緩轉過頭來溫柔淺笑。“如果真的像妳說的那樣,那麽我建議妳要開始尋找入贅的對象。”
  
  “為什麽?”
  
  齊雪琳期待抿笑,深知外柔內剛的好友,絕對不像她的外表與氣質所表現的那般溫婉柔弱。
  
  只見紀若雍輕眨美眸,笑得甜蜜。
  
  “叫妳招贅,是因為你們齊家唯一的男丁就要死在我的手里!”  
  
  站在宴會角落處的戴倫,忽然感到一陣惡寒。
  
  他閉了閉眼,吸口氣再緩緩籲出,所有的不適與不耐再次成功隱藏在那一只遮掩住半張臉孔的華麗面具下。
  
  看著飯店宴會廳里塞滿了受邀前來的政商名流,服務生端著雞尾酒的托盤盡責地穿梭在人群間,氣氛愉快的笑語聲和悠揚的輕音樂交織其中,身為主辦人的他在訝異之余,也不免感到高興。
  
  奠基於歐洲並成功擴展美洲業務的聖石集團,打算把企業觸角伸展到潛力看好的亞洲市場,在今晚的宴會上,便會正式宣布在臺灣成立亞洲總部,並開始經營運作。
  
  所以身為亞洲負責人的他,當然很在意今晚宴會的成功與否。
  
  即使他明知此時此刻,自己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待在這里交際應酬。
  
  頭重腳輕、冷汗直冒再加上眉心處不間斷的抽痛,戴倫曉得自己八成是被寶貝女兒萱蜜給傳染感冒了。
  
  這樣的自己實在不該站在這里,而是應該早早回家換下這一身讓他呼吸不順的拘謹西裝,端杯開水吞下幾粒普拿疼……或許再加上一顆安眠藥,然後爬上床讓疲憊的身體獲得些許的休息。
  
  只是這樣的念頭,在此刻看來不過是一種奢侈的癡心妄想!
  
  “光看滿屋子的賓客就知道今晚的宴會成功了,早跟你說聽我的話準沒錯。”
  
  身旁響起了洋洋得意的輕快嗓音,戴倫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淡淡轉過頭,瞅看身邊自吹自擂的人。
  
  杜衫澤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跟著轉頭大剌剌地咧笑回應,在宴會廳光輝明燦的水晶燈照耀下,將他那一頭深褐色的及肩飄逸長發映照得閃閃發亮。
  
  合身的恤襯衫、收腰鏤空的時髦背心與光面緊身褲,杜衫澤的型男穿著總在無意間流露出落拓藝術家的氣息。名牌墨鏡隨性勾掛在低敞的襯衫領口,華麗艷亮的造型眼罩讓他看起來份外放蕩不羈。
  
  戴倫默默地轉回頭,深刻感受到身旁的人與西裝筆挺、沈默嚴肅的自己根本是天差地別、截然不同的人種。
  
  坦白說,身邊這個男人讓他覺得很妙。
  
  他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遇見了杜衫澤,雙方只不過簡單交談幾句,這個男人就宣稱彼此仿佛是失散已久的老友,然後徑自宣布要當他的好朋友,從那之後,便像個活躍又聒噪的痞子不斷出現在他四周。
  
  奇怪的是,這個家夥雖然看起來一副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模樣,但是偶爾提出來的意見卻總是精辟又有效率,讓他在詫異之余,也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
  
  “聽我的話,讓每一位來賓戴上華麗的造型眼罩,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杜衫澤瀟灑地轉換站姿,自我吹捧的同時,不忘和不遠處那一位身材火辣的神秘女郎以眼神調情。
  
  “瞧,宴會的氣氛果然不像正式的生意場合那麽拘謹嚴肅。”
  
  戴倫淡淡睨了他一眼,“但是你別忘了這是企業的營運發表會,現在看起來卻像某種只為了歡愉效果而舉行的化妝舞會!”
  
  “管他是什麽會,政商名流踴躍出席的就是好會!”
  
  杜衫澤笑嘻嘻地伸手搭上好友的肩胛,也不管戴倫是否願意,反正他就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展現彼此是好麻吉的模樣。
  
  “你可別小看臉上的面具,雖然它只遮住半張臉,可是實際上帶來的心理效應卻是遠遠大於你的想象。這些人都以為戴上了華麗的眼罩就不容易有人認出自己,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沒有顧忌的輕松談笑。而你要知道,麻吉倫,人在放松的時候是最容易談生意的時刻!”
  
  麻吉倫?戴倫幾乎失笑。
  
  這個無厘頭的男人說得自然,壓根不管他聽在耳里會不會別扭。“聽起來我若是沒跪在你的腳邊親吻感謝,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小事一樁啦,你如果感謝成這樣才會把我嚇得屁滾尿流呢!”
  
  連屁滾尿流這種字眼都說出口,他實在不確定身旁這個男人到底是智商一八○或者其實只是個有表達障礙的笨蛋?
  
  “其實,我叫你戴面具還有個重要的用意。”
  
  杜衫澤突然瘖 的嗓音吸引了戴倫的註意,原本環顧會場的他收回視線望向身旁的“好友”。
  
  “如果戴上了層層的面具,對方依舊能夠輕易認出你……”杜衫澤忽然專註地看著他,“你認為這是不是就是真感情?”
  
  他的神情太過於認真嚴肅,讓面具下的戴倫微微顰起了颯眉。
  
  “你到底在說什麽?”
  
  “沒什麽。”杜衫澤淡淡一笑,似真還假的朝他眨眨眼。“我發現我說的很多話你都聽不懂,讓我有點寂寞。”
  
  嘖,原來是開玩笑!
  
  戴倫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身邊這個男人幾乎沒一刻正經,自己認真的聽他胡說八道倒顯得太愚蠢了!
  
  “站在我身邊,你當然會寂寞,跟前面那個一直對你拋媚眼的神秘女郎比較起來,我肯定是無趣的那一個,所以你就不用黏在我身邊裝作感情深厚的模樣,想過去就去吧。”
  
  他哈哈大笑,“既然老友都這麽貼心了,我就勉強過去按捺一下吧,那位辣妹的眼睛應該已經眨到快抽筋了!”
  
  看見那名女郎神情驚喜地抿笑迎接走上前的杜衫澤,戴倫笑著搖了搖頭,轉身招呼來賓,下一刻又被經理請過去處理幾件宴會招待上的小麻煩,忙碌得沒一刻能喘息。  
    
  然而,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教他不由得停下急促的腳步,忽然襲來的窒悶更讓他忍不住忘了禮儀,只想伸手松開頸脖間的領帶。
  
  “對不起,戴先生,入口招待處那邊有一些事情想請您過去處理。”
  
  飯店經理在他身後輕輕開口,戴倫用力閉了閉眼,深吸口氣旋即點頭,“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對了,能幫我準備幾顆普拿疼嗎?”
  
  “您不舒服?”
  
  “幫我準備就是了,麻煩你。”
  
  勉強撐起笑容越過人群走向布置堂皇的大廳入口,此時此刻的戴倫渾然不知自己引以為傲的精英生活,即將被徹底顛覆。  
  
  “這些面具好精致哦!嫂嫂……不對,若雍,妳想選哪一個?”
  
  “我已經挑好了。”
  
  “這麽快?”
  
  齊雪琳被一排排整齊陳列的造型眼罩弄得既興奮又眼花撩亂,一雙眼睛根本不夠用,眼神瞄到的地方雙手也跟著喜愛地摸去,就見她雀躍地佇立在陳列櫃前,久久無法移開。
  
  早已戴上面具等候一旁的紀若雍也不催她,抿著笑容瞅看自己的好友難得脫去女強人的外表,回到以前那個愛笑愛打扮的時髦女郎。
  
  只是漸漸地,她溫婉的笑容緩緩褪去,困惑的她遲疑了幾秒,忍不住轉頭往大廳的入口處望去。
  
  有人在看她嗎?
  
  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一道強烈的視線投註在自己身上?但是……
    
  大概是錯覺吧。
  
  向來不喜歡涉足這種場合的她,哪會在這里遇到什麽朋友呢?更何況,她現在正戴著面具呢!當初聖吾在的時候,她對於這種必須陪笑的邀約就已經敬謝不敏、能避就避,陪他一起出席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不太可能被認出來……
  
  剎那間,紀若雍的思緒不由得飄遠。
      
  如果聖吾還在,如果他們夫妻倆能夠一起在這里戴著面具參加晚宴,刻意前後進場的他們是否能夠在眾多的賓客中認出彼此,然後重新感受戀愛時的迂回試探與曖昧挑逗?
  
  可是這一切都只能“想”而已。
  
  紀若雍心知肚明,只是嘴硬的不想承認,其實在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也早已相信早在兩年前,她就已經失去了最愛的那個男人……

  
  不遠處的戴倫察覺自己的目光幾乎無法從那位神秘女郎的身上移開!
  
  四周的賓客往來走動,為什麽他的視線卻總是能在混亂中尋著她?
  
  自己是不是病得更重了?否則為何光是看到那個素昧平生的女人站在那里,竟會感到……
  
  心痛
  
  這樣的反應當然是荒謬可笑的,他甚至不知道那個戴著華麗羽毛眼罩、穿著一襲米白色長洋裝,身形玲瓏窈窕的女郎姓啥名誰……
  
  “總經理,因為出席的人數比預估的還要踴躍,所以事先準備的面具快要不夠用了,怎麽辦?”
  
  女職員的嗓音在戴倫身邊響起,他的理智催促自己要立刻將註意力轉移到公事上,然而緊緊膠著在白衣女郎身上的目光卻依舊頑強地不肯移開。
  
  她有一副好眼光。
  
  隨手挑選的眼罩戴在她白皙的臉上顯得既清純又魅幻,揉合了多種風韻的氣質似乎純潔無瑕卻又隱含性感嫵媚。圓潤小巧的耳朵旁,那一枝點綴精巧的白色羽毛隨著她步履的移動,在空氣中輕輕巧巧地搖曳拂掠,仿佛也在他冷沈的心版上似有若無地刷過一遍又一遍……
  
  下意識地,戴倫緩緩伸手撫向胸口。
  
  這里……為什麽能夠同時間感到心痛無比,卻又莫名其妙的悸動狂喜?
  
  “總經理?總經理,你有在聽嗎?”
  
  “嗯?妳剛剛說面具—”

  
  “我挑好了,咱們快進去吧!”齊雪琳收起手機,嘀嘀咕咕。“杜衫澤真煩,已經打了兩通電話來催促。若雍,我們快點……妳怎麽了?”她順著好友的目光望過去,只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那里有什麽好看的?瞧妳都看得出神了!”
  
  “我好像……”
  
  “什麽?”
  
  有些急切的紀若雍轉頭凝視好友,原本沖到嘴邊的話忽然梗在喉間。
  
  如果告訴她,自己好像在入口的接待櫃臺看到一個身材、氣質都跟聖吾很相似的男人……雪琳大概會認為她過度思念從而產生幻覺,明天就會強逼她去相親了吧?
  
  “沒什麽,我好像看到衫澤跟一個女人在聊天。”抱歉了,老友,暫時拿你來當轉移話題的工具。
  
  齊雪琳沒好氣地撇撇嘴,“這有什麽稀奇?就算妳說看到那個花心大少把女人拐到角落調情,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紀若雍輕笑著任由好友挽住自己的手往宴會大廳走去,只是當她一步步走近接待櫃臺,一點一滴地縮短與那個高大男人的距離,卻只覺得渾身的神經仿佛在這一刻敏銳了起來。
  
  那種感覺著實難以言喻!
  
  她與那個男人分明是全然陌生的疏離,卻又在舉手投足間深刻而敏銳地察覺彼此的一舉一動,就好像……就像數千數百條肉眼無法看見的細絲緊密纏繞著他們倆,一丁點細微的牽引都會在對方的身上拉扯出強烈的觸動!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紀若雍不由得暗自低問。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對一個陌生男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意識。
  
  “籌備部門已經預先考慮到這個可能性,所以這一層樓的儲藏室里,事先存放了一批面具,妳現在立刻叫人去把它們搬過來。”
  
  低沈磁性的嗓音緩緩飄進耳里,紀若雍登時一震,腳步也不自覺地停滯。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這個聲音、他的聲音,竟然跟聖吾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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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30:45
第二章
  
  “若雍妳怎麽啦?快點走啊!”
  
  驚詫不已的紀若雍轉頭望向齊雪琳。
  
  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這個男人的身材體型,以及說話的聲音和語調很像聖吾嗎?
  
  “哼哼,趁杜衫澤還沒發現我們抵達之前,我想看看那個家夥都背著我跟女人做些什麽!”
  
  “雪琳—”
  
  “面具的部份就先這樣應急,反正大多數的來賓都已經抵達了。”
  
  戴倫將手中的賓客名單交到女職員手里,隱藏在眼罩下的炯亮雙眼不動聲色地悄然跟隨那一抹從自己身旁翩然走過的纖細窈窕身形。
  
  當那一縷充滿莫名魅力的迷人倩影淹沒在賓客之中,他才強迫自己收回視線,重新尋回以往的專註沈穩。“如果仍然不夠的話,就叫工作人員換戴存量較多的面具,把一些比較熱門的造型眼罩空出來。”
  
  他刻意專註於公事上,就是不想放縱自己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那個對他具有莫名影響力的女人。
  
  只是在他和屬下討論過兩件公事,陸續接待五位重要貴賓並解決了三項大小事務之後,卻挫折地發現,那一名女郎仍然潛藏在他腦海深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掩煩躁地閉了閉眼,揉捏隱隱作疼的額頭,再度睜開眼,他赫然發現那個白衣女郎就站在距離自己兩百公尺遠的長形餐區吧臺前!
  
  刻意忽略自個兒的心跳在剎那間沒來由紊亂的怪異,戴倫微微瞇起了眼,隔著距離仔細端詳那個女子。
  
  找不到想吃的東西嗎?
  
  看她左顧右盼、無處下手的模樣,戴倫發覺自己的嘴角譏誚地彎起。
  
  今晚供應的食物雖然采取自助模式,可是每一樣都是出自飯店大廚之手。五星級的餐點她還看不上眼,可見得這個女人生性挑剔又難以取悅!
  
  只見女郎側身和一旁的男服務生交談了幾句,那名服務生遲疑了幾秒之後用力搖搖頭,接著就在女郎抿著笑容點頭答謝中紅著臉離開。
  
  忍不住對那個臉紅的年輕服務生多看了幾眼。
  
  這個家夥是在臉紅什麽意思的?
  
  “你過來。”
  
  對那名服務生招了招手,戴倫卻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幹什麽。總之,遇見了那個女人之後,他的理智好像常常跳針……
  
  八成是因為感冒的關系,肯定是!
  
  “請問先生有什麽吩咐?”
  
  “剛才那位小姐跟你說什麽?”
  
  “啊?”
  
  戴倫橫了服務生一眼,沈聲重複自己的問題。他也知道自己這種背後打聽的行徑很不可取,所以不需要這個鼻頭冒痘的年輕小夥子以詫異見鬼的模樣來提醒他!
  
  “她是不是嫌棄沒有滿意的菜色?”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很在意這一點,或許,是因為今晚所有的菜色都是經過他挑選確認的緣故吧。
  
  “不是的,那位小姐是問我有沒有口味清淡的熱湯,她說她的朋友還沒吃晚餐,所以想讓那位朋友喝點湯暖暖胃。”
  
  設想得這麽周到,讓她這麽照顧的“朋友”,是她的……男人嗎?心頭莫名地充斥著不悅,戴倫淡淡眨睨雙眼,“通知大廚,準備一碗熱湯給她。”
  
  “是。”
  
  服務生及時認出了他胸口處代表主辦方高階幹部的徽章,趕緊銜命而去。
  
  戴倫也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態,只是始終隔著一段距離冷漠地觀察那個白衣女郎,好奇她都跟哪些人接觸互動,說話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表情反應。
  
  她……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急切的心情幾乎已經到了渴望的程度,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這個神秘女郎到底是誰,為什麽一出現,就讓他亂了方寸?

  
  笑盈盈的紀若雍禮貌地聆聽眼前這個中年男子針對時事大放厥詞,然而看似專註的她,實際上全副心思都放在別處。
  
  那一道始終讓她不自覺屏氣凝神的視線!
  
  那個男人就在附近註視著自己,是的,她能夠確定。即使想要佯裝若無其事,卻控制不了手臂上悄悄泛起的雞皮疙瘩。
  
  人群里,她動作輕巧地環抱雙臂,用力吸了口氣,不敢相信置身在那樣銳利的視線里,自己的反應竟然是……近似欣喜的期待
  
  老天,她究竟是怎麽了?一個陌生的男人竟然讓她升起這麽……荒謬可笑的反應!
  
  “難得我們倆談得這麽愉快,妳就跟我喝杯酒吧!”這時,中年男子忽然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一副親昵的模樣。
  
  這麽一靠近,紀若雍才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酒氣。“請你不要這樣—”
  
  “別這麽冷淡嘛!難得今晚有這種機會,我們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既然談得來,不如就放松心情,好好認識一下彼此……”
  
  “不,我並不想--”
  
  “兩位,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突然冒出的聲音音量刻意放大,實時阻止了中年男子進一步想要攬住紀若雍的動作。
  
  只見一名服務生扯著笑容望向她,“劉太太,劉先生請妳立刻過去找他,他說要為妳引見幾位朋友。”
  
  劉……太太?是她嗎?
  
  看見服務生拘謹眼神里迅速閃過的暗示,紀若雍頓時了悟,飛快退離男子身邊。“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跟隨服務生的腳步離開那名醉客的視線,她還來不及說話,就見那名年輕侍者轉過身向自己鞠個躬,準備走開。
  
  “等一下!”
  
  “請問還有什麽吩咐嗎?”
  
  “是誰請你來幫我解圍的?”她審視著對方的臉,悄悄屏息。
  
  也許是雪琳看見了她的窘況,卻暫時分不開身,所以才拜托服務生來幫她,也有可能是體貼的杜衫澤幫她找了一個脫身的借口,但是……
  
  不知道為什麽,她卻直覺地認為是那個男人。
  
  “是一位先生叫我這麽做的,因為所有人都戴著面具,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妳說……可是那位先生不久前才叫廚房準備一碗熱湯給妳,就是我端給妳的,妳還記得嗎?”
  
  “記得,謝謝你!”
  
  原來那碗熱湯是他特地請人準備的?為什麽呢?他們兩人素昧平生,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更不曾正式站在對方的眼前面對彼此,他卻註意到了她的需要,還費心準備?
  
  美麗的羽毛眼罩下,紀若雍輕輕眨動長睫,眼瞳閃過一抹晶燦光芒。
  
  決定了。
  
  沒有道理她老是被觀察的那一個,這一次換她窺視他,一定要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原來那碗熱湯是他特地請人準備的?為什麽呢?他們兩人素昧平生,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更不曾正式站在對方的眼前面對彼此,他卻註意到了她的需要,還費心準備?
  
  美麗的羽毛眼罩下,紀若雍輕輕眨動長睫,眼瞳閃過一抹晶燦光芒。
  
  決定了。
  
  沒有道理她老是被觀察的那一個,這一次換她窺視他,一定要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戴倫突然發現自己找不到她了。
  
  她走了嗎?離開這個宴會了?!
  
  ……這樣也好。
  
  是啊,那就這樣吧,不知姓不知名對他來說,對方只不過是個擦肩而過的陌生女子,短暫的萍水相逢,哪有可能讓他產生太多想法?
  
  所以他此刻的失落是假的,急切想尋找她的念頭也是不切實際的,是這樣子沒有錯……
  
  “戴總,你有在聽嗎?”
  
  身旁的低喊聲喚回了他的註意力,戴倫立刻噙起笑容響應身旁諾象企業的沈董事長。“是的,當然。很高興我們這樣快就達成合作協議,我代表聖石集團感謝您對我們的信賴與倚重。”
  
  頻頻點頭的沈董事長一臉笑意,思索打量的目光不斷在自己的女兒與戴倫的身上反複巡看。
  
  “事情能夠談得這麽順利,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我很欣賞戴總經理的辦事能力。我發現你跟我的女兒愛莉年齡相仿,或許你們兩個有意思多認識對方?”
  
  “爸,你怎麽突然扯到這里啊?”沈愛莉輕聲嬌喊,酡紅了俏臉,飛快睇了戴倫一眼。
  
  戴倫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噙笑,反倒是一旁陪同的業務經理尷尬地出聲。
  
  “沈董事長有所不知,其實戴總經理和我們聖石集團董事長金晶兒小姐是夫妻,他們還有一個五歲的女兒……”
  
  “原來你們倆既是事業夥伴有事親密愛人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老了消息不靈通。戴總別介意呀!”
  
  “您太客氣了。”
  
  “那麽,為了預祝我們雙方合作愉快,就一起幹一杯吧?”急於轉移話題化解尷尬的沈董事長,從服務生的托盤里取來一杯雞尾酒和一杯威士忌,“戴總,你想要哪一個?”
  
  站在角落處的紀若雍微側著螓首,隔著距離凝視那個高大欣俊的背影。
  
  寬闊的肩膀與精瘦的腰身,完美地撐起那一襲名牌西裝,行禮如儀的舉止總讓他在無意間流露倚重貴族般的愜意氣息,修長的雙腿更讓他整個人的比例看起來宛如模特般完美。
  
  只是……紀若雍發現,這個男人總是在別人沒有發現的情況下,雙腳轉移重心。
  
  “你不可以告訴別人哦……”
  
  她輕輕閉上雙眼,腦海里突然響起一道讓她心碎的低沈嗓音。
  
  “其實我的右腳因為高中打籃球受過傷,所以沒有辦法久站,實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我就會偷偷轉換兩雙腳的重心,避免右腳承受太多的重量。”
  
  天底下,有多少男人有這種習慣呢?
  
  睜開雙眼繼續凝視對方的紀若雍隱隱感覺到自己的激動,她強自壓抑著,說服自己這只是另一個巧合罷了。
  
  看見一個矮胖的男人舉起兩個酒杯讓他選擇,紀若雍知覺地認為他會拿走那杯威士忌。
  
  “你不覺得雞尾酒喝起來口感飄飄的嗎?喝酒就是喝它的特色,啤酒是暢快豪邁、葡萄酒是絲滑甘醇帶點苦澀,而我最喜歡威士忌,因為它濃烈直接……”
  
  瞧,猜錯了吧?
  
  怎麽能夠只憑體形、聲音與一個小動作和聖吾相似,就疑神疑鬼地認為對方就是自己失蹤兩年的丈夫呢?
  
  幸好她沒有沖動地跑到人家面前喊“老公”,否則豈不是要羞愧得當眾切腹?!
  
  失望的紀若雍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觀察這個人的理由,她應該立刻轉身離開,但是……
  
  說清楚究竟是為什麽,她就是想看他。
  
  背影也好,側身剪影也無所謂,或許……她只是想要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尋找一些相似於丈夫的特質,籍此安慰自己無以為繼的思念吧。
  
  望著他忙碌的身影不斷周旋在賓客之間,聽到大家都稱呼他“戴總”她忍不住低斂美眸,輕輕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難道自己還期待他會那麽湊巧的姓齊名聖吾嗎?
  
  為自己的可笑搖了搖頭,心灰意冷的紀若雍邁步離開,只是隨著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腳步又越走越緩慢。
  
  如果她沒看錯,他剛剛好像總是不自覺地吞咽口水?
  
  “我只要一不舒服,最先出現的癥狀就是喉嚨痛。”
  
  停,不要再想了!她在心里大吼,幾乎要對自己生起氣來。
  
  他跟聖吾根本是不同的兩個人,聖吾的習慣跟那個男人怎麽可能會一樣?所以清醒一點,紀若雍,別再把聖吾說過的話套用在那個戴總身上了!
  
  但是……他喝雞尾酒的時候,怎麽不像其他人一飲而盡,反倒是一點一點地啜飲?
  
  “每當那個時候,我連喝水都會覺得痛苦,而且右腳的舊傷也會更加難以忍受,連站立都感到辛苦……”
  
  佇立在宴會角落處的紀若雍顰起柳眉,遲疑數秒之後,驀地轉身回頭遙望幾百公尺遠的男人。
  
  站在低矮吧臺旁和人聊天的他,正悄悄轉換雙腳站立的重心,眼罩熹的性感嘴角微微挑揚,仿佛愜意而自得。
  
  可是看在紀若雍的眼里,卻覺得他的笑容僵硬而勉強。
  
  其實他現在很不舒服吧?
  
  她直覺地想走向他,卻忍不住擔心這一次自己會不會又猜錯,彼此素不相識的她可不想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鬧笑話,所以還是走吧,趕快離開這里,反正那個戴總的身體狀況和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
  
  紀若雍越走越快,行進的方向卻不是她的理智預設的路線,反而在宴會廳的右側入口停了下來。
  
  “你不舒服嗎?”
  
  身後猝然靠近的腳步聲與驀然響起的嬌脆嗓音吸引了戴倫的註意,他微微遲疑了一下轉身迎視,詫異瞠大雙眼。
  
  是她?!
  
  “我以為你離開了。”
  
  話一出口,戴倫驀然察覺自己的失言。
  
  真的是,這句話豈不是自己揭露他一直在視察她的事嗎?
  
  然而紀若雍卻像是沒有察覺似的,只有暗暗緊握的雙手悄然泄露她的緊繃。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戴倫眨了眨眼,下意識地捏握西裝口袋里那兩顆飯店經理剛剛交給他的普拿疼。
  
  “你看見了嗎?所以才會這麽問?”
  
  “看見什麽?”
  
  紀若雍順著他討取的舉動往下望,發現他攤放在掌心里的藥丸,他倏然地仰頭看他。“所以你真的覺得不舒服嗎?別吃這個,沒用的。”
  
  鼻翼間隱約嗅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戴倫感到有些可笑。
  
  所謂的香味,根本就是自己的錯覺吧?以他現在的體力已經抵達極限、不得不坐下來休息的身體狀況看來,除了深沈的疲憊之外,應該完全感受不到其他才對。
  
  然而眼前這個女人僅僅只是站在他面前,卻仿佛讓他已經疲乏死寂的感官再度活絡起來?
  
  微微瞇起深邃雙眼,戴倫混沌沈重的腦袋里閃過一絲清明。
  
  下意識地,他跨前一步伸手扣住她的下顎,渾然不覺這樣的舉動包含了多麽強烈的親昵與曖昧。
  
  紀若雍的呼吸幾乎瞬間梗窒。
  
  “你……”
  
  近距離望進那一雙閃爍著緊張戒備的盈盈雙眼,戴倫又是一陣困惑。
  
  此刻的自己究竟是甩脫疲憊變得清醒了,或是被她催眠得益發迷蒙?
  
  “你把我當成隨便的女人了嗎?”
  
  面對她力持鎮定的質問,戴倫沒有理會。“你是如何發現我身體不適?我以為我隱藏得很好。”
  
  紀若雍瞧瞧咽了咽口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難道真的要跟他說,她是以為自己失蹤兩年的老公生病時會有反應來臆測他?
  
  “你說對了,其實我看見你手里有普拿疼,還有你丟下滿屋子的貴賓悄悄走回後面的準備室,我才猜想你應該是身體不舒服,打算去休息一下。”
  
  戴倫低笑,稍稍加重捏扣她下顎的力量。
  
  “這表示你一直都在暗中觀察我?”
  
  剎那間,紀若雍忍不住為自己酡紅的雙頰感到氣惱。
  
  “你不也是嗎?讓我一整晚都感覺到的窺探視線,不就是你嗎?”
  
  性感低沈的輕笑在他的胸膛隱隱震動,“我以為你應該再柔弱一點。”
  
  艷麗眼罩底下的盈盈雙眼微微瞇起,“什麽?”
  
  “你的外表那麽纖細柔弱,我以為脾氣也應該會溫順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甘示弱的瞪著我。”
  
  “而我則以為身為宴會主人的你,應該更有禮貌一點,而不是抓著客人的下巴逼迫對方必須仰著頭跟你說話!”
  
  戴倫的詫異僅僅只是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好奇與興趣。只見他緩緩勾起嘴角,俯低俊臉,一點一滴地縮短雙方的距離,直到彼此吐出的氣息親昵地在兩人之間曖昧流轉。
  
  雙頰緋紅的紀若雍竭力壓抑狂跳亂拍的心跳,努力在他面前撐起氣勢。
  
  “你覺得這樣子的說話姿勢,有沒有比較展現我身為主人的誠意?”
  
  “我認為你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紀若雍暗暗得意於自己聲音的冷靜沈穩,然而真正想做的卻是叫自己閉嘴。
  
  她到底是怎麽了?平常的自己不是一個這麽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人啊,為什麽站在他面前,自己的氣質就完全變了調,向來與人為善的好脾氣也蕩然無存……噢,她竟然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得如此不可愛!
  
  然而對方下一秒的舉動,便整個抽走她的冷靜,只留下錯愕與顫栗。
  
  通往休息室的走廊角落,只見戴倫伸出雙手溫柔輕捧她的臉龐,粗長的拇指似有似無地輕挲指尖那一片雪嫩細致的肌膚,黝黑深邃的眼瞳細膩而縝密地巡視她精致的容顏。
  
  即使隱藏在那一直眼罩底下,紀若雍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濃濃的趣味、好奇與……迷戀?
  
  沒來由的,她一陣心酸。
  
  怎麽能夠苛責她總是在無意間錯將眼前這個男人當成丈夫呢?他的眼神、他的舉動,他們倆是如此地相像啊!
  
  緩緩閉上雙眼,眨去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縱使站在這麽近的距離,清楚感受到他真是的言談與氣息,她依舊有把他們兩個認為是同一人的錯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突然發現,我到現在還沒有向你自己我介紹,難怪你會認為我在禮貌上還有努力的空間。我是戴倫,聖石集團亞洲區總經理。”
  
  “我是紀若雍,一個……”吞下即將從口而出的哽咽,她極力維持聲音的平穩。“一個無關緊要的客人。”
  
  “無關緊要嗎……”戴倫輕輕笑了,低沈的聲音在她心版上勾勒出驟然跳亂的節拍。
  
  “有什麽好笑的?”
  
  “我笑我自己關註一個‘無關緊要’的客人一整晚,卻心不在焉的應酬一屋子的客人。”
  
  聞言,紀若雍難掩俏臉上的緋紅,“你對每個女人都這麽直接嗎?親密的捏著對方的下顎,說些會讓對方誤會的話?”
  
  “不,你是頭一個。”戴倫瞧瞧壓低俊臉,顯露一抹致命的邪魅。“我這樣說或許很奇怪,但是……這麽親密的對待你,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紀若雍微微一怔。
  
  她該把這句話當成是一種羞辱嗎?
  
  “你有沒有感覺我們之間存在一種特別的……該怎麽形容才好呢?”
  
  仰起螓首的紀若雍瞅看他思索的神情,深邃炯亮的眼眸在漆黑的眼罩底下顯得益發燦亮。
  
  他的眼睛像磁石,吸引著她的註意力,也勾勒出她可以埋藏在心坎里,對另一個男人深深的思念……
  
  “磁性,我跟你之間好像存在一種磁性。”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以一個生病不舒服的人而言,你的話挺多的。”
  
  戴倫怔了怔,笑了出來。
  
  “你說的對。”
  
  松開雙手緩緩退離紀若雍的身邊,他又瞥了她一眼才轉身,“真神奇,跟你在一起我好像會忘記很多事情。”包括身體上的不適。明明他是真的再也撐不下去了,才決定瞧瞧到休息室偷空休息的。
  
  紀若雍不請自來的默默跟在他身後,隨他一起走進小房間里。不像他放松似的砰然坐倒在沙發上,她只是交握著雙手,拘謹而沈默地立在門邊凝視他。
  
  戴倫仿佛對她視若無睹,倦累不已的他徑自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整個人松解地往後躺倒,緊閉雙眼,疲憊的長籲口氣。
  
  知道那個叫紀若雍的女人就站在門口看著自己,戴倫搞不懂為什麽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是……心安。
  
  這實在沒道理,不是嗎?按照他們今晚才第一次見面的情況看來,照例說他對她的態度應該要是謹慎有禮又不失防備才對,怎麽會……算了,一切暫停吧,憑他現在的腦袋,就算是一加一的簡單數學題也會讓他猶豫半天。
  
  深長地呼了口氣,困頓疲乏的戴倫伸手掏出口袋里的兩顆普拿疼,打算起身為自己倒杯冷開水。
  
  “別吃那個,沒用的!”
  
  這是她踏進休息室以來第一次開口,見戴倫不理她,紀若雍忍不住朝他走近幾步。“普拿疼的藥效對你沒有用,只會讓你昏沈想睡,所以別吃了。”
  
  “聽起來你好像對我很了解?”他淡淡的掀唇,“只是你沒忘了吧,今晚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我——”
  
  好吧,她承認,她又把丈夫的情況套用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但是……“你就信我一次,別吃這個藥。我知道什麽東西對於舒緩你的癥狀比較有用,給我十分鐘的時間,我馬上來!”
  
  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與自信,紀若雍扔下這句話之後便趕緊轉身拋出休息室來到宴會大廳,一陣左右張望之後,順利地找到剛才那位年輕的服務生,連忙請他幫忙準備幾樣東西。“請你馬上準備,我現在就要!”
  
  “廚房那里應該都有,我立刻去幫你拿過來。”
  
  紀若雍點頭,絞握這雙手看著服務生離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麽!或許,是迫切地想證明對齊聖吾有效的感冒偏方,對那個戴倫也有同樣的效用吧!
  
  “若雍,原來你在這里!”
  
  齊雪琳氣急敗壞地跑過來,只差沒急得扯下眼罩面具。“你跑哪兒去了,我找你找來好久,甚至還逼杜衫澤一起陪我繞了整個宴會廳。”
  
  “雪琳,我有事要忙,晚一點再跟你說!”
  
  看見服務生端著托盤跑了回來,紀若雍欣喜地迎上前。
  
  齊雪琳看的一頭霧水,“你到底在忙什麽啊?這個宴會里又沒有你認識的人……欸,若雍,你要去哪里啊?”
  
  “休息室,我等一下再來找你!”
  
  捧著托盤的紀若雍急急踏進小房間里,邊走邊說:“你試看看這個加了蜂蜜的橘子牛奶,它的味道很想也容易入口,你的喉嚨痛——”
  
  戛然住口的她靜默了幾秒之後,旋即垮下肩嘆口氣,輕輕放下手中的托盤,無奈地看著桌面上的普拿疼空包裝,以及沙發上坐著沈沈睡去的男人。
  
  結果他還是沒有選擇相信她。
  
  “看吧?你真的睡著了吧?身為宴會主人,卻把整個宴會廳的客人都丟下,自己跑來這里睡覺,我看你要怎麽跟大家交代!”
  
  一個陌生人沒有信任她而感到受傷。
  
  他們兩人才認識對方多久啊,談什麽受不受傷的?真可笑!
  
  因為剛才一陣急忙奔走,弄得她薄汗涔涔,難掩煩躁的紀若雍索性取下鼻梁上的眼罩擺在桌上,也是這時候才想去,陷入昏睡的戴倫仍然沒有把宴會的面具拿下來。
  
  這樣包覆著應該不透氣吧?
  
  紀若雍輕輕走上前,蹲在戴倫的腳邊,伸出雙手,舉止輕柔地幫他解下覆蓋在臉龐上的漆黑眼罩。
  
  待拿下眼罩後,她的手卻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氣,“啪”的一聲任由眼罩墜地!
  
  他、他的臉……
  
  紀若雍只覺得腿一軟,懵然跪坐在地板上。
  
  “是他,沒錯吧?”
  
  身後忽然冒出的聲音吸引了她的註意力,她呆呆的轉頭回望,從她怔忡遲緩的動作,可以明顯看出她還沒從震驚的情緒里平複過來。
  
  門口處的杜衫澤斜倚著門框,居高臨下地瞅望著她。
  
  “那張臉,真的是聖吾沒錯吧,齊太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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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32:00
第三章
  
  “我在法國見到他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因為他根本就是我失蹤兩年的超級死黨齊聖吾。”
  
  雙手環胸的杜衫澤,一臉複雜地凝視沙發上那個昏然沈睡的男子,“可是他卻自稱是戴倫,同時掌管了聖石集團歐洲、美洲的所有業務。”
  
  跪坐在地毯上的紀若雍不確定自己是否將他的每一句話聽得明白。
  
  此時此刻的她哪里還有辦法思考呢?她深愛的男人終於失而複得啊!
  
  除了激動與狂喜之外,她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何反應?
  
  然而心中也不免想著,也許這只是另一場夢境,所以紀若雍伸出纖纖小手,在半空中遲疑幾秒之後,輕輕撫上男人倦累的睡顏。
  
  是溫熱的!跟夢境里的冰冷不一樣,他真的是溫熱的!
  
  “笨蛋杜衫澤,你在胡說什麽呀!”一起跟來休息室的齊雪琳難掩臉上的激動,只能用力眨著眼,壓抑狂喜閃動的淚光。“他明明就是我哥哥!真可惡……這家夥分明就活得好好的,為什麽不回來?還害我不得不臨危受命的扛起梁易企業的重擔!現在就把他叫起來,我要問看看他怎麽忍心對自己的妹妹那麽狠!”
  
  “你給我耐著性子把話聽完行不行?”杜衫澤頭痛又無奈地伸手拉住她。
  
  “雪琳,小聲一點,別把你哥哥吵醒了。”
  
  紀若雍輕聲低語,囈語般的輕柔嗓音流露著濃濃的欣喜。
  
  撫摸他臉龐的小手是那麽地溫柔,深濃的綿綿情意讓睡夢中的戴倫也深刻地感受到,忍不住在她小巧的掌心里下意識地輕挲討憐。
  
  齊雪琳默默望著這一幕,想到自己的好友在過去這兩年來,苦苦等待愛人歸來的心情,忍不住轉頭狠狠瞪杜衫澤。
  
  “既然找到我哥,為什麽不把他帶回家?偏偏還要搞什麽面具宴會,你以為在一堆雜魚中猜找自己的丈夫很有趣是不是?萬一若雍沒有認出我哥呢,難道就讓他們繼續錯過對方嗎?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你給我閉嘴,我當然有我的打算。”
  
  “你說什麽?!”
  
  杜衫澤不想在這種時候跟這個冤家擡扛,他神情嚴肅地轉向紀若雍。“我註意到你們兩個一整晚都在暗中關註對方,沒錯吧?若雍,即使戴著面具,你也能夠認出這個男人對你意義不同,對不對?”
  
  “你到底想說什麽?”她遲疑了幾秒,轉頭凝視老友。
  
  “我剛剛提過,現在你眼前這個男人雖然長得跟齊聖吾一模一樣,但是其實他的名字是戴倫,身份是跨國企業聖石集團的高階幹部。他完全不認得我,並且宣稱這是他第一次來臺灣,而且他……”杜衫澤吸了口氣,鎮定地投下震憾彈。“據說他有個老婆,就是聖石集團的董事長金晶兒。”
  
  “……你剛剛說什麽?”
  
  一時間,杜衫澤竟有些不忍看那一雙因為震驚而瞪大的眼眸。
  
  “是真的,你們去外頭隨便找個聖石集團的員工問一問,都是這樣的答案。”
  
  紀若雍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他有老婆?不是紀若雍,而是金晶兒?!”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齊雪琳擔憂的目光急急從好友身上轉向身邊男人,“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宰了你!”
  
  “那麽如果我再告訴你,戴倫跟金晶兒還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砍成八段?”
  
  “五歲的女兒?”齊雪琳失聲驚喊,“這麽說,我不是早就當姑姑了?!”
  
  此話一出,她與紀若雍直覺地對視一眼,方才自覺失言,尤其是好友臉龐上驟然閃過的瑟縮心痛,叫她既歉疚又心疼。
  
  “不是的,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才不是任何人的姑姑,我的嫂嫂只有紀若雍!”
  
  跪坐在地毯上的紀若雍雙手無力地垂放在腿上,凝視著眼前這張教她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容顏,發現自己再也沒有擡手撫摸他的力氣……
  
  或是勇氣?
  
  “……原來他早就已經背叛我了?”
  
  杜衫澤急忙安撫,“你先別急著下定論,剛剛說的那些都是戴倫的家族背景而不是齊聖吾的!”
  
  “不管他叫什麽,眼前這個男人、這張臉,就是我的老公啊!”
  
  這是紀若雍今晚第一次提高嗓門。對她而言,在極度的狂喜、震驚之後,迎來的是另一種難以承受的支離破碎,令她幾乎崩潰。
  
  低頭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她把它們藏起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就用力把它們眨回去,而心痛呢?她……
  
  她好像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自己該拿這種可笑的反應怎麽辦。
  
  濕紅的雙眼閃過短暫的空洞,突地她笑了,輕輕揚首仰望門口的好友。“你還真的說對了,我徹頭徹尾的當了一回被拋棄的糟糠妻。”
  
  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淒迷笑容,幾乎讓齊雪琳掉下淚來。
  
  壓抑不住心頭猛然竄起的一把火,齊雪琳拉起裙擺大步跨前。“憑什麽我們在這里激動生氣,當事人卻窩在沙發舒服睡覺?起來,齊聖吾,你現在馬上給我起來說清楚!”
  
  “丫頭,你冷靜一點——”
  
  吃驚的杜衫澤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就見齊雪琳雙手用力揪住戴倫的衣襟猛力搖晃。
  
  “什麽……”昏沈的戴倫在這一陣觸碰驚擾之後努力眨眼清醒,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擺脫藥效的控制、脫離幽黑深淵,重拾戒備。
  
  “你是誰……杜衫澤?她們是誰——”
  
  驀地,“啪”的一聲!
  
  被甩了一巴掌的戴倫登時震怒,顧不得臉頰忽然爆開的疼痛,迅速轉頭瞪視膽敢對他動手的女人——
  
  不知何是已經站起身的紀若雍,仍然高舉著右手沒有收回,纖細的身軀隱隱顫抖。
  
  杜衫澤和齊雪琳都楞住了,啞口無言。
  
  “你這個女人瘋了嗎?!”
  
  一滴淚流落紀若雍的眼眶,“我寧願老天沒有聽見我的祈求……”
  
  戴倫瞇眼瞪她,不敢相信自己沒來由的挨了這個瘋女人一巴掌,竟然覺得她激動含淚的模樣……很美?!
  
  “我寧願你死了,也不要知道你竟然背叛我!”
  
  “背叛?”
  
  瞪著她突然轉身離去的背影,震怒錯愕的戴倫只能將視線放在其他兩人身上,長臂一揮,憤怒指向紀若雍消失的門口。
  
  “那個瘋子到底在說什麽啊?!”
  
  走在通往超級市場的人行道上,紀若雍怔怔地仰望蔚藍的天空,深深嘆了一口氣。她沒有察覺自己在發呆,也不曉得是什麽時候停下腳步的。
  
  那場宴會之後,已經過了三天吧?
  
  她卻好像還被囚在那一夜難堪的回憶里久久走不出來,只會鎮日發呆,讓雪琳連跟她說話都顯得小心翼翼。
  
  她並沒有再追問好友或杜衫澤關於“戴倫”的事。
  
  暫時沒有。
  
  她知道自己遲早要把這件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是不是遭到背叛、是否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當了一回被拋棄的糟糠妻,她發誓自己一定會弄清楚!
  
  那麽做並不是指望能夠得到齊聖吾的道歉或是什麽的,只是認為就算要離婚走人,也得清清楚楚的做個結束,這就是她的個性。
  
  是啊,離婚。
  
  如果在這段婚姻里,她的身份只能是個苦苦等待丈夫回家、自怨自艾的糟糠妻,那就太小看她紀若雍了!
  
  多少拾回一些冷靜與勇氣的她,悄悄握了握手提包,吸氣擡頭往前走。經過小區里的一幢獨棟別墅前,不由得分神望瞭望別墅前的那個小女孩。
  
  她很難不去註意她,因她用橡皮紮綁的發辮都散落了,幾綹發絲不斷垂落在她的面前遮擋住視線,然後又被她臟兮兮的小手不耐煩地反複撥開。
  
  女孩身上穿著一件沾了汙泥的粉藍長洋裝,紀若雍看得出衣服的質料應該很不錯,只可惜現在大概只能拿來當抹布使用。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原本坐在門口臺階上低垂著小臉,拿著樹枝撥弄地面的女孩擡起頭來迎望她的雙眼,扯開嘴角純真地笑了笑。
  
  紀若雍回以一抹淺笑,然後走開。
  
  聽小區管理員說,有人買下這一幢閑置已久的別墅,原來是真的。女孩的父母應該是忙著搬家才沒照顧她吧?
  
  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紀若雍繼續原訂計劃,到超級市場采買晚餐的食材與日用品,當她走出來時天色已經昏暗了。
  
  而那個小女孩竟然還蹲在那里!
  
  她忍不住走上前,放輕音量蹲下身。“爸爸媽媽還沒回來嗎?”屋子里烏漆抹黑的一點燈光都沒有,難道小女孩被鎖在門外?
  
  “爸爸生病了在睡覺。”
  
  “媽媽呢?”
  
  “媽媽還在外面玩,沒有回家。”
  
  怎麽感覺她的家庭好像……不太健康?紀若雍扯著笑容。“難道沒有其他人照顧你嗎?”
  
  “管家奶奶沒有跟我們一起回來,幫傭阿姨因為時間到了,所以已經回家。”小女孩扔掉手中的樹枝,興奮攀握的手臂在紀若雍白皙的肌膚上留下鮮明的汙泥印。“阿姨要陪我玩嗎?”
  
  紀若雍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見小女孩的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
  
  凝眸瞅視眼前這一張發絲淩亂卻天真無邪的臉龐,一股同情與不舍自她的心頭油然而生,她忍不住伸手為女孩整理狼狽的外表,繼而憐愛地輕摸她圓巧的小頭顱。
  
  “等一下再陪你玩,我們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爸爸吃了藥還沒睡醒,不能打電話叫披薩。阿姨餓了嗎?”小女孩眨著純真圓瞳仰望她,“要我叫爸爸起床嗎?”
  
  如果她爸爸一直不醒,小女孩就得繼續孤零零的坐在門口挨餓嗎?她沒來由的對這一對失職的父母感到憤怒!只是在此之前……“阿姨不想吃披薩,我想吃面,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小女孩欣喜的點頭如搗蒜的模樣,讓紀若雍心疼不已。
  
  說她多管閑事也無所謂,但是她認為自己有必要跟女孩的父母見個面,提醒一下他們該盡的責任!
  
  拉起女孩,為她拍掉洋裝上的塵土,紀若雍不嫌臟地牽著沾著汙泥的小手,輕輕推開那一扇緊閉的門扉往里面走。
  
  “爸爸媽媽沒有告訴過你,不可以隨便帶陌生人回家嗎?”
  
  “有。可是阿姨不像壞人啊!”
  
  紀若雍輕輕抿起唇角,“能告訴阿姨,你叫什麽名字嗎?”
  
  女孩緊緊牽著她的手,仰起小臉,眼神里的單純與信賴著實柔軟了她的心,僅僅只在剎那間就抓住她全部的關心,也讓她生起一股想要好好疼愛女孩的沖動。
  
  “我叫萱蜜!對了,阿姨,你可以多煮一碗面給我爸爸吃嗎?”
  
  紀若雍僵立在廚房的流理臺前動彈不得,任由水龍頭的水嘩啦啦地傾泄。
  
  如果曉得那碗面是留給他吃的,她會事先加砒霜。
  
  不對……應該說假如早就知道這幢房子是他的,而這個叫萱蜜的小女孩原來就是他多年來背叛自己的證據,她說什麽都不會踏進這里,更遑論為他們父女倆煮上一頓飯!
  
  壓抑著洶湧喧騰的情緒,悄悄揪緊手邊的抹布,她瞪著小女孩欣喜雀躍地跳下椅子,奔向飯廳入口處的男人。
  
  因為紀若雍的出現而皺眉戒備的戴倫,在女兒撲上前的瞬間堆起了溫柔寵溺的笑容,惺忪淩亂的俊臉不自覺地散發出濃濃的父愛——
  
  她看得心頭一陣刺痛,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對她這個妻子,他流露出來的情緒是提防戒備,然而面對他的女兒,他卻是滿心的歡喜與疼愛。
  
  該死的男人!
  
  他怎麽敢在她面前毫無羞愧的顯露這一切?在他眼中,她這個妻子就如此的微不足道,連讓他流露歉疚的資格都沒有?!
  
  紀若雍咬著唇,用力眨回眼眶里打轉的淚水。眼前這個男人沒有資格看到她落淚,他不配!
  
  扔下手中的抹布,她默不作聲的伸手解開身上的圍裙。
  
  “我不知道我們家里還有這種東西。”
  
  她蹙緊眉頭瞅視他,抱著女兒的戴倫雙眼在那件粉色圍裙上轉了一圈,接著淡然落在她疏離慍怒的臉龐上。
  
  “我並不意外,”將圍裙折好放在桌面上,她擡起眼睫迎視他。“你連家里有個妻子都可以把她遺忘了,其他東西就更加微不足道!”
  
  “你!”
  
  原本打算發脾氣的戴倫忌憚地瞥了懷里的女兒一眼,吸口氣調整情緒後,才再開口,壓低的嗓音隱隱透露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你跟你老公的情況,我大概聽杜衫澤提過了,我可以體諒你的心情,不跟你計較那天晚上你甩我巴掌的事——”
  
  “為什麽你說的好像跟你沒有關系的樣子?”
  
  “本來就跟我沒有關系!我是戴倫,不是齊聖吾!這是我衷心的建議,希望你可以盡快改掉亂認老公的毛病!”
  
  紀若雍只覺得自己的手氣得都發抖了。
  
  亂認老公?這個男人居然把她說得這麽難聽?!
  
  拋棄她另組家庭就已經很不是人了,現在他竟然還沒有一絲愧疚的把過錯推給她,而又出言誣蔑?紀若雍深深地、憤怒地筆直瞪視他的眼,“再也沒有老公了,對我來說,我的丈夫已經死了!”
  
  她眼瞳里的憤怒,讓戴倫沒來由的一窒,聽出她話里的顫抖與決絕,更教他的心毫無預警的隱隱作痛——
  
  笑、笑死人了!人家要跟老公決裂,他在這里心痛個什麽勁?一定是因為病還沒好的關系,連反應都怪得不得了……
  
  “爸爸,阿姨煮的面好好吃,我們也幫你留了一碗哦!”
  
  萱蜜的童言童語稍稍柔和了四周的氣氛,戴倫親了親女兒的臉頰,遲疑幾秒之後,再度將視線移向紀若雍。
  
  “不管怎麽樣,謝謝你照顧我女兒。”
  
  “不需要道謝,我並沒有那麽高尚,如果早知道是你們,我連大門都不會踏進來!”
  
  紀若雍冷冷地走過他們身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可下一秒,她卻突地停下腳步,遲疑了一會兒。“你不覺得你應該多放點心思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嗎?她年紀還那麽小,身邊卻沒有人照顧她。”
  
  “原本有個管家,但因為這段時間她請長假,我一時找不到人替補——”
  
  “那都是借口!”
  
  剎那間,戴倫有些惱了。
  
  “你說的對,是借口!如果你真的那麽關心萱蜜的話,不如新管家的職務就交給你擔任?”
  
  紀若雍狠瞪他一眼,“不可能!”
  
  “那就不勞你操心了!”
  
  兩人互不相讓地瞪視著對方,僵滯緊繃的對立就懸在彼此之間。
  
  不想在紀若雍面前矮了氣勢的戴倫凝眸看她,那一雙盈亮眼瞳里的憤怒與不甘示弱教他火冒三丈,可是心頭的另一個角落,對於自己能夠這樣近距離地瞅看這一張生氣靈動的容顏,他……
  
  他竟然覺得感謝?!
  
  “阿姨要回去了?你不是說還要表演削蘋果給我看嗎?”
  
  聞言,彎身拿起手提包的紀若雍遲疑了幾秒,猶豫著不曉得該不該響應小女孩的話,可是……要她毫無怨懟的對待丈夫在外頭生的女兒,談何容易?
  
  五歲的女兒。
  
  這原本只是一個“聽別人說”的名詞,如今卻是一個真實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被他緊緊抱在懷里呵護疼愛,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拿什麽態度對待萱蜜。
  
  “阿姨,不要那麽早回去好不好?”
  
  咬了咬唇,心情紛亂的紀若雍最後選擇頭也不回的離開,硬下心腸無視身後的稚嫩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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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50:49
第四章
  
  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沒多久前頭便傳來怦然的關門聲,戴倫的心底驀地升起一股強烈的……
  
  傷心?
  
  她的離開仿佛是他難以承受的痛,開口挽留的沖動是那麽地強烈,教他驚訝之余,也不由得暗自困惑。
  
  自己是怎麽了?那女人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不是嗎?
  
  那麽他突然的感觸究竟所為何來?
  
  “爸爸快點吃面,真的很好吃哦!”
  
  萱蜜輕軟的嗓音喚回了他的註意力,他抱著親親女兒走向餐桌坐了下來,小女孩已經迫不及待的再度抓起湯匙筷子撈面條。
  
  女兒猴急的模樣惹笑了戴倫,感冒生病的他對於任何事物都感到索然無味,所以只是瞥了眼前鋪放著青菜玉米的簡單湯面一眼,直到萱蜜又催促了一次,他才興致缺缺地吃了一口,沒想到那滋味讓他整個人怔了一下。
  
  他忍不住再低頭望瞭望瓷碗,確定自己剛剛入口的就是方才那一碗不起眼的普通湯面。
  
  “很好吃吧?阿姨告訴我,她會變魔術哦!”
  
  “變魔術?”
  
  萱蜜的圓瞳一閃一眨的,“對啊!阿姨偷偷跟我說,她有辦法借到仙女的魔法棒哦,所以可以把我不喜歡的青菜變得好吃。這是秘密,爸爸不可以跟別人講!”
  
  “好,我知道了,我會記住的。”
  
  瞪著眼前這晚湯面,他忽然感到饑腸轆轆起來。
  
  戴倫唏哩呼嚕的吃著面條,幾乎要忍不住懷疑,或許紀若雍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具有神奇的魔法。
  
  不過是超市販賣的普通面條,包裝袋都還放在流理臺旁:青菜、玉米罐,沒有一樣食材是希奇特殊的,可是為什麽吃在嘴里就是感覺特別順口鮮甜,由味蕾傳遞到腦海里的除了美味之外,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
  
  熟悉感?
  
  仿佛在記憶深處,他曾經不止一次嘗過這樣的味道,那種強烈的似曾相識感宛如隱藏在回憶迷霧里的絲線,教他想抓卻抓不住。
  
  真是的!戴倫煩躁地伸手揉了揉額頭,難掩懊惱。
  
  打從遇見紀若雍那一刻起,他就好像一個螺絲松脫的機器人,雖然號稱精密無敵,卻始終找不到潛藏在自己身體里那個神出鬼沒、伺機而動的惱人Bug!
  
  難道他真的如紀若雍縮說的,和她有過牽扯?
  
  “爸爸,媽媽呢?”
  
  “嗯?”
  
  收回思緒的戴倫望向女兒,看見她嘴角邊的菜屑,伸手溫柔地替她撚去。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媽媽還在德國玩啊。”
  
  “可是上個月她說在意大利,再上個月在西班牙,媽媽到底什麽時候才會玩累回到我們的身邊?”
  
  戴倫輕笑著挲了挲女孩的頭頂,“萱蜜覺得寂寞嗎?有爸爸陪你啊!”
  
  “可是剛剛阿姨說爸爸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顧你。”
  
  他溫柔摩挲的大手頓了頓,“她這麽說?”
  
  小女孩點點頭,為了吃最後一口面,整張小臉幾乎都要埋進瓷碗里。
  
  “那一定是因為她不知道躺在樓上的人就是我,才會這麽說的。”直覺開口的戴倫,渾然沒有察覺自己語氣里的惱怒與賭氣。
  
  “阿姨有煮飲料給爸爸喝哦,就放在那個水壺里,我看到她把一朵朵的小花丟進鍋子里煮,阿姨說那個是菊花。”
  
  菊花?他以為她扔的是砒霜咧……至少也會吐口口水吧?戴倫順著女兒指引的方向望去,看著那一壺淺褐色的茶湯,竟有須臾的失神。
  
  “阿姨還幫我洗澡換衣服。”
  
  什麽?他忍不住微微坐直身,“她到底還做了哪些事?”
  
  “我在外頭跟螞蟻玩啊,可是阿姨說臟兮兮的小孩沒有洗幹凈之前不能吃飯,所以就幫我洗香香了。”萱蜜得意地指著自己的頭發,“還有洗頭!”
  
  想不到……她是個熱心溫柔又懂得照顧別人的人?
  
  轉頭凝視女兒純真喜悅的容顏,戴倫有些歉疚地輕摸她的頭。“鮑爾太太因為家里有時跟我請長假,又一直找不到適任的新管家,只能靠臨時幫傭頂替,我還得忙新公司的事情,但是又不能沒有人來照顧你……”
  
  “所以要打電話叫媽媽回家——”
  
  “你媽媽沒有玩夠是不會認得回家的路的,這個問題讓爸爸來想辦法,OK?”
  
  “不然請剛剛那個阿姨來照顧我啊!我喜歡她,她有仙女的魔法棒,又知道什麽花可以煮,我想請阿姨教我!”
  
  戴倫搖頭苦笑,小孩的世界真輕松,說的跟唱的都一樣好聽,她是沒看見剛才他們倆暗潮洶湧的模樣嗎?
  
  “爸爸不是也喜歡吃阿姨煮的東西?”
  
  “我喜歡又有什麽用?總之,那個阿姨不會再來了。”而且誰知道下次她會不會把砒霜當冷盤,老鼠藥當調味料?
  
  “我可以幫忙想辦法啊!”
  
  “你要想什麽辦法?”人小鬼大的。
  
  “我可以問海綿寶寶啊,他跟派大星會幫我想辦法的!”
  
  女孩興高采烈的模樣與雀躍的聲音,讓戴倫無言以對之余,有不免感到好笑。
  
  “那順便幫我問一下蟹老板,我的感冒為什麽一直好不了?”
  
  “沒問題!”
  
  看著萱蜜拍胸脯保證的認真模樣,跳著颯眉的戴倫一時無語。
  
  “唉,吃藥吃藥。”
  
  “爸爸,吃蟹堡可以治百病——”
  
  “你的廣告誇大不實,所以我還是相信普拿疼。”
  
  紀若雍沒想到還會再見到萱蜜。
  
  不對,應該說,她沒想到戴倫竟然不負責任到仍然讓他的女兒孤零零的蹲在家門口撥樹枝玩泥土!
  
  該說他們家的家教方針很樸實嗎?
  
  現在小孩子玩的幾乎都是遊戲電玩,坐在冷氣房里不是打計算機就是看電視,怎麽這個小女孩就喜歡蹲在炙熱的門外曬太陽?
  
  紀若雍的視線不自覺地停駐在那一抹小身影上,萱蜜孤單玩耍的模樣和臟兮兮的外表,看起來就像個沒人要的小孩,在陽光下蜷蹲著喃喃自語的側影,更是讓人忍不住心疼……不不,別再想了,這並不關她的事!
  
  悄悄抓緊皮包,她刻意將臉撇向萱蜜的反方向,打算在小女孩沒發現自己之前快步走過。
  
  “阿姨!”
  
  噢,閉了閉眼,她洋裝沒有聽見的繼續往前走。
  
  “阿姨!我在這里!”
  
  稚嫩輕軟的嗓音仿佛具有無形的魔力,悄悄拉住紀若雍的心,明明想表現得冷漠無情,卻總是無法真的硬下心腸。
  
  “阿姨?”
  
  一直軟嫩的小手忽然輕輕握上她的手,紀若雍只覺得心頭的某個角落也仿佛被抓住了一般,強裝出的冷硬在松動……
  
  “阿姨陪我玩好不好?”
  
  “不行,我跟別人約好了,趕著要出門。”
  
  她不自然地伸手撥開小女孩的手,自以為冷漠的態度下,卻仍然不忘保留一絲溫柔,下意識地緩和回收撥開的力道。
  
  “那你可以趕快回來嗎?我會在這里等你。”
  
  “你等我做什麽?”對小孩兇一點,她是不是就會懼怕的遠離了?“阿姨沒有時間陪你玩,快點回家去!”是啊,就是這種態度沒錯!記住,不管這個小女孩有多麽可愛,她都是那個男人的女兒,是齊聖吾背叛她的鐵證!
  
  “可是我想吃阿姨煮的飯。”
  
  “我沒空煮給你吃!”
  
  這個孩子該不會又餓著肚子了吧?真是的,齊聖吾到底在幹什麽?有種在外面跟別人生了女兒就要照顧、就要養啊!
  
  “沒關系,我會一直在這里等著,等阿姨回來以後就有空陪我了。”
  
  “你要一直待在外面?在大太陽下?”
  
  “因為在外面才會有好事發生啊!”
  
  “為什麽?”
  
  問出口的同時,紀若雍忍不住懊惱地低咒自己的多管閑事。
  
  她並不需要了解這個小女孩的事好嗎?所以別問也別管,裝聾作啞就是了,這麽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到嗎?
  
  “在外面才看得到爸爸下班回家,有一次我還剛好碰到媽媽回來哦!”萱蜜開心地笑著,像是在分享秘密的喜悅。“所以待在外面才會有好事,我喜歡在外面一邊玩一邊等。”
  
  即使在大太陽下?就為了等爸媽回家?
  
  一瞬間,她氣極了!又氣,又心疼……
  
  好事?紀若雍默默斂眸凝視小女孩天真無邪的笑顏。即使自己表現出厭惡或不耐煩的模樣,在萱蜜眼里卻依然認為遇到她是好事?
  
  莫名的歉疚悄然無聲地在她心底蔓延開來,教她連嗓子都啞了。“為什麽呢?我對你很兇……我並不喜歡你呀!”
  
  “阿姨喜歡我啊!你會陪我,會發現我肚子餓然後煮飯給我吃,還會幫我洗澡洗頭,那樣好舒服哦!”
  
  說道這個……“你又把頭發弄得亂七八糟的。”
  
  “都是爸爸啦,他笨笨的不會幫我綁頭發!”
  
  “新管家呢?”
  
  “爸爸說他會趕快找。”
  
  那個笨男人,這一點小事也要拖那麽久!如此說來,新管家上任的這段空檔,真的要留下這個五歲的小女孩和臨時幫傭一起生活?
  
  “阿姨,你一定要出門嗎?”
  
  “對!”她決定不再當以個傻傻等待丈夫回家的糟糠妻,她要開始朝自己的夢想邁進,而今天正是展開行動的第一天!
  
  “這個給你。”
  
  紀若雍低頭一看,發現萱蜜慎重其事的將一截小樹枝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它是我的寶貝哦,抓螞蟻或蚯蚓都很厲害哦!”
  
  媽啊!“好臟,我不要!”
  
  她直覺地將它扔在地上,直到看見小女孩失望的表情,才猛然發現自己的殘忍。
  
  “不臟啊,它是我的幸運符耶!”萱蜜急忙蹲下去撿拾,“就是因為它,那一次我才等到媽媽回家。”
  
  “……總之我不需要。”
  
  強烈的罪惡感讓紀若雍機會不敢直視萱蜜的雙眼,小女孩委屈眨動的眼眸、散亂的頭發和臟黑的臉龐,都讓她急於逃離。
  
  “阿姨,幸運符……”
  
  “我說了我不要!”
  
  踩著急促步伐的紀若雍不再望向那個瘦弱的小身軀,急急越過人行道,揮手招來一輛出租車便馬上坐進去。
  
  砰地關上車門,吩咐司機開車,那抹追過來的脆弱小身影轉眼間便被她區隔在外,迅速遠離。
  
  對,就是這樣,這樣就對了!萱蜜是齊聖吾的女兒,自己不需要擔心會傷了那個幼小的心靈,畢竟她得到的傷害更多!
  
  不斷對自己心里建設的紀若雍,疲憊地想講臉龐埋進攤開的掌心里,卻看見左手沾了一抹泥土。
  
  遇到阿姨……這也是好事哦!
  
  阿姨喜歡我啊!你會陪我,會——
  
  不期然地,一的淚掉了下來,落在掌心里。
  
  紀若雍挫折的緊緊閉上雙眼,瘦削的肩膀微微抽動。
  
  噢,她好討厭自己!
  
  討厭將大人的恩怨遷怒到無辜小孩身上的自己,討厭帶給她傷害與難堪的齊聖吾,討厭無論如何都無法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的自己!
  
  “司機,停車……請你停車!”
  
  在樓上哄萱蜜睡覺的紀若雍,隱約聽見樓下傳來的聲響。
  
  十點二十分,應該是他回來了吧?
  
  原以為齊聖吾至少會上來看一看自己的女兒,想不到卻始終沒有聽見上樓的腳步聲。
  
  她忍不住動怒。
  
  這一對父母究竟是怎麽回事?以為生了小孩之後,就沒有任何責任了嗎?!
  
  趴在床邊,伸手輕拍睡著的小女孩,紀若雍等萱蜜更加熟睡之後,才起身調高空調的溫度。
  
  輕輕地拂開小女孩粉頰邊的柔軟發絲,那張純真無邪的酣眠睡顏宛如天使一般,讓她情不自禁的悄悄流連。
  
  她的決定是對的。紀若雍忍不住再一次告訴自己。
  
  暫且不管大人之間的複雜糾葛,眼前的小女孩就是需要人照顧,那麽,就由她來吧!照顧萱蜜直到新管家到任為止。
  
  走出房間輕輕關上房門,她微撩裙擺,準備下樓告知齊聖吾她的決定。
  
  只是他既不在餐廳也不在書房內,正當她以為自己聽錯,以為他並沒有回家時,忽然發現一具高大的身影就癱倒在客廳的長沙發上!
  
  嚇了一跳的紀若雍倏地倒抽一口氣,惴惴不安的悄悄靠近,這才看清楚,原來是疲累癱倒的齊聖吾。
  
  可惡的男人,她遲早會死在他的手里,不是被氣死,就是被他嚇死!
  
  紀若雍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卻反倒被他蒼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眼和額頭上的薄汗給引去了註意力。
  
  難道他的感冒還沒好嗎?
  
  遲疑了幾秒,紀若雍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意外的高溫滾燙讓她大吃一驚。
  
  “你這個笨蛋!病得這麽重,為什麽不早點回家休息?”
  
  沙發上已然陷入昏迷的戴倫只是難受的呻吟一下當作響應,奧熱煩躁的他開始拉扯頸脖上的領帶。
  
  “別動了,還是我來幫你吧!”
  
  原本打算袖手旁觀的紀若雍擔心他在昏昏沈沈間會把自己給勒死,只好走上前蹲在他的身邊替他解開領帶、松開襯衫的幾顆紐扣。
  
  掌心下是他被冷汗濕透的衣裳,她一邊埋怨自己的心軟,一邊起身為他張羅退燒的冰枕和擦拭的毛巾。
  
  直到冰冰涼涼的柔軟觸感熨貼在發燙的額頭上,舒緩了熱度,戴倫才逐漸從昏迷中掙脫出來,他緩緩睜開雙眼。
  
  “你怎麽會在這里?”老天,他的嗓音沙啞得連自己都不想聽!
  
  “我來照顧萱蜜。”紀若雍沒好氣的撇撇小嘴,為他換上另一條冰涼的毛巾。“難道你以為我會追在你身後跑嗎?”
  
  “我還沒病到神誌不清的地步。”
  
  戴倫譏誚地掀了掀唇,卻默默發現,這個女人還真是有夠矛盾,對他說話的語氣又嗆又沖,但是幫他更換毛巾的動作卻非常輕柔。
  
  她……到底是怎麽想他的呢?
  
  因為身邊疲憊而顯得迷蒙的深邃眼瞳,悄悄凝視眼前白皙冷沈的側臉,這一刻,戴倫只覺得眼前這張容顏既陌生又疏離,卻也深深勾動他的心。
  
  閉上雙眼重重地嘆了口氣,他伸手揉捏自己隱隱作疼的額頭。
  
  就算是錯覺,時間也持續太久了吧?從那一晚宴會上的驚鴻一瞥開始,神秘的影響力直到現在依然存在著。
  
  一面對她,他就好像被吸引的磁鐵,再也無法把視線轉開……
  
  “還是很不舒服嗎?”
  
  “啊?不是的——”
  
  輕軟柔嫩的小手覆上額頭,連帶地也帶走了戴倫的聲音。躺在沙發上的他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悄悄移動視線,凝望那雙藕白雪嫩的纖纖小手。
  
  “仍然沒有退燒,怎麽辦?”
  
  看著紀若雍神情擔憂地將手抽回,額頭上的空虛感讓戴倫動了動嘴巴,但卻忍著沒有說話。
  
  如果他告訴她,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感覺似乎舒服多了……紀若雍會不會笑他?
  
  “看來不吃藥不行了。”
  
  “家里只有成藥——”
  
  “萱蜜睡前有稍微咳嗽,所以她有找出先前的感冒藥來吃,藥還有剩。”
  
  戴倫翻了翻眼珠,“真是的,大人怎麽能夠亂吃小孩的藥?”
  
  “不是吃的,”紀若雍定定地看著他,“是塞的。”
  
  “塞……”
  
  他霍地從沙發上彈起,病弱的身體在這一刻顯得靈活而利落,高大的身軀緊貼著沙發,緊張兮兮地閃避她。“塞哪里?你想都別想!”
  
  “塞哪里你會不知道嗎?”
  
  紀若雍淡淡睇了他一眼,趕在自己破功笑出來之前趕緊起身。緊張了吧?看我不把你整得哭爹喊娘,替自己出口怨氣!
  
  憂心忡忡的戴倫依然對著她走進廚房的背影大喊,“你別想挾怨報複!可惡的女人,我的屁股是不開放的!”
  
  對他的抵抗置若罔聞的紀若雍,神情淡然地拿著一碗水和幾顆藥走了過來。
  
  一臉戒備的戴倫越往沙發里縮躲,“你拿水幹什麽?”
  
  她理所當然地眨了眨眼,“用藥之前要先洗屁股,你不知道嗎?”
  
  “你——”瞪大雙眼的他不由分說地搶過她手里的湯碗,仰頭咕嚕咕嚕的把水一口氣喝完。
  
  “欸,你……那碗水不能喝,我摻了肥皂水的!”
  
  “嗝!惡~”
  
  忍著笑的紀若雍面不改色地繼續說謊,“本來是準備拿來給你洗屁股的,你卻拿去洗嘴巴。”
  
  壓抑著吐意的戴倫一臉衰相。
  
  等一下他該不會一邊講話一邊冒泡吧?“有你在,我的病只會越來越嚴重!你要不要先回去?”
  
  這是在趕人嗎?紀若雍挑了挑柳眉,“不要。”
  
  哼,以為她是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女人嗎?叫她回家,她就偏要留在這里礙他的眼!
  
  重重嘆了口氣的戴倫疲軟地癱回沙發上,被她這麽一鬧,好像流了更多汗,濕粘悶熱得好不舒服,他疲憊地抓起丟在一旁的濕毛巾擦起汗來。
  
  紀若雍瞟了一眼,撇撇小嘴,真想開口跟他說,那條毛巾不是這樣用的。
  
  她原本是準備來讓他擦眼淚的呢!
  
  雖然心里這麽想著,但是看到他幾乎重度癱軟的模樣,心軟的她還是站了起來,再度走回廚房里。
  
  這一次,她端出更大盆的水。
  
  戴倫只望了一眼便忍不住呻吟,“別再來了,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紀若雍差點沒笑出來。
  
  “我寧願繼續發高燒把自己燒成智商0.01,也不會讓你在我的屁股里塞任何東西!所以你還是趁早死心——”
  
  “我對脫你的褲子沒興趣,更不想委屈自己幫你洗屁股,你被想得太美了!”
  
  “那你是要……”
  
  她臉色稍倦,彎身將手中冒著熱水的水盆放在地板上,及肩的美麗長發順著纖肩柔順滑下,在半空中劃出一抹旖旎的弧線。
  
  “這是熱鹽水,給你泡腳的。聽說把腳泡紅讓身體流汗之後再註重保暖,可以讓感冒好得快一點。”她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或者你還是比較想把它喝掉?”
  
  戴倫慘白著俊臉揮揮手,那受夠了的模樣惹笑了紀若雍。
  
  望著她嬌笑盈盈的側臉,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發怒的。
  
  “我覺得我真的病得很重……”
  
  “真奇怪,你以前很少生病的。”
  
  手搗著額頭的戴倫停頓了幾秒,擡眸看她,“你說得好像以前就認識我了。”
  
  “那是因為——”
  
  蹲在地上幫他脫鞋泡腳的紀若雍也停下動作,仰頭回望。
  
  “我希望你別再搞混了。在這間屋子里,我是戴倫,不是你的丈夫齊聖吾,請你分清楚我們兩人的不同,承認我跟你丈夫是完全不同的個體,同時也尊重我的身份。”
  
  “……你說夠了沒有?”
  
  紀若雍顰起柳眉睇了他一眼,撥開垂落在胸前的長發,準備起身離開,卻被戴倫精準的攫扣手腕,硬是留住她。
  
  深邃幽暗的黑瞳筆直對上她慍怒微詫的美眸,他喑啞的嗓音聽來冷靜而真誠。
  
  “我只是想讓你了解,不管我跟齊聖吾長得多像,我都不是他。我是戴倫,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與背景。我希望你記住我,我要你眼里看到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齊聖吾的代替品!”
  
  被那雙邃眸深深攝住的紀若雍一時啞然,轉了轉眼珠,闔上微啟的嘴唇,她力持鎮定的低頭將兩顆藥丸塞進他的手里。
  
  “吃掉,然後趕快睡一覺!”
  
  接下兩顆普拿疼的戴倫原本打算再說些什麽,可是張開嘴半天,卻又擠不出半句話來。一時無言的他於是低頭吞下藥丸,喝了幾口水,正想橫過身子把茶杯放在桌上,紀若雍已經先他一步拿走水杯。
  
  “謝謝。”
  
  她並不看他,“我想告訴你一聲,在你找到新管家之前,暫時就由我來幫忙照顧萱蜜。那孩子年級太小,身邊不能沒有大人。”
  
  “你願意?太好了,謝謝!”
  
  “請把話聽清楚,我只是暫時性的幫忙。”
  
  “那也已經夠讓我感激了!謝謝你,萱蜜一定很高興。”
  
  紀若雍似有若無地點點頭,輕輕將長發撥到耳後,開始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靠坐在沙發上的戴倫,默默看著她這個純然女性化的舉動,視線一時間竟然無法移開。
  
  “水盆里的水如果變涼就別再泡了,去洗個熱水澡趕快休息。我再上樓去看一下萱蜜之後就會回去。”
  
  起身走開的紀若雍敏銳地感覺兩道深邃的視線始終緊緊跟隨著自己,她也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悄然屏息與故作矜持,究竟所謂何來。
  
  真可惡!為什麽她在他面前就是會忍不住緊張,無法控制地反應過度?
  
  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已經不具任何意義了,不是嗎?
  
  難掩懊惱的紀若雍巡視過一圈之後打算離開,卻在經過客廳時,發現戴倫身上只蓋著西裝外套,睡躺在沙發上。
  
  她嘆了口氣,走上前輕推他。“別睡在這里,感冒會更嚴重的。”
  
  “嗯……”
  
  “快起來,你剛才流了一身的汗,洗個澡會舒服一點。”
  
  下一秒,還有著明顯滾燙高溫的大掌忽然抓住她推搖的小手,像是要制止她的打擾。
  
  炙熱的蒲扇大掌仿佛傳來她無法承受的熱度,紀若雍不爭氣地緋紅了俏臉,急忙想推開他。“放手,我的手都被你抓痛了!”
  
  沙發上的戴倫這才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眸,迷離朦朧的視線落在她嬌紅的臉龐上,好像很遙遠,卻又恍如近在咫尺。
  
  “我怎麽會在這里?這是什麽地方?”
  
  “你睡胡塗了嗎?這里是你家,你——”
  
  驀地,噙起嘴角淡淡笑了,突然流露的單純脆弱俊颯笑顏,教紀若雍的心跳當場漏了一拍。
  
  “怎麽把頭發弄直了?你明知道我最愛你卷發的樣子。”
  
  說完,他便緩緩閉上雙眼,意識直墜幽黑深淵。
  
  紀若雍炸了眨眼,怔怔地挺直身,只覺得世界瞬間靜止。
  
  他剛剛說什麽?
  
  這個男人怎麽知道她把留了兩年的卷發洗直了?
  
  他們不是才認識不久嗎?不到半個小時前,他不是才信誓旦旦地重申他不是齊聖吾而是戴倫嗎?
  
  氣憤至極的紀若雍咬著唇,握拳怒瞪沙發上的男人。
  
  這個可惡又該死的男人!
  
  給她等著瞧,她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戴倫就是齊聖吾!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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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51:04
第五章
  
  “阿姨,這個好好吃哦!”
  
  餐廳里響起萱蜜稚嫩輕快的贊美聲,逗得紀若雍心情大好。“這是山藥蝦球燴鮮蔬,你多吃點,山藥里頭的澱粉酶可以為人類的大腦提供熱能--”
  
  “那我會變聰明嗎?”
  
  被搶白的紀若雍望了興奮期待的小女孩一眼,笑了出來。“會,萱蜜會變得很聰明--”
  
  “真難吃!”
  
  氣氛突然僵靜了幾秒,只見紀若雍緩緩收起了笑容,將手中那一鍋紅燒山藥放在桌上,淡淡睇向餐桌上的另一個大人。
  
  戴倫馬上敏感響應,“你看我幹什麽?我有話直說嘛,真的很難吃啊!”
  
  “爸爸!”
  
  “萱蜜乖,爸爸會保護你的,你如果還有覺得哪一道菜難吃,就直接指給爸爸看,爸爸會幫你發聲的。”
  
  “才沒有,每一樣菜都很好吃,我都喜歡!”萱蜜像是賭氣是的推離父親安撫的手,嘟琪小嘴,“我喜歡爸爸現在每天都會回家陪我吃晚餐,可是我討厭你明明每次都吃很多卻又要嫌阿姨煮得不好吃……爸爸是笨蛋!”
  
  聞言,紀若雍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餵!”臭女人。
  
  “你女兒真了解你。”
  
  尷尬懊惱的戴倫掃了她一眼,可紀若雍才不理他,繼續笑得得意。
  
  將最後一道熱湯端上桌之後,她便坐在小女孩的身旁一起用餐,而可愛的萱蜜立即用稚嫩不熟練的拿筷方式夾了一顆蝦球放在她碗里,還仰起小臉附送一記甜美笑容。
  
  戴倫見狀,趕緊將碗里推到女兒的面前,卻得到她的一聲“哼”。
  
  看著這一幕,紀若雍又笑了。
  
  “現在誰比較受歡迎,好像已經一目了然了?”
  
  輕掩著嘴開心嬌笑的紀若雍朝戴倫睨了一眼,盈盈熠動、宛若星芒的美眸和得意嬌媚的神采,不費吹灰之力地勾走了他的呼吸。
  
  如果這個女人可以常常這樣對他笑,那該多好……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念頭突然躍入戴倫的腦海,把他嚇得不輕。
  
  趕緊凝氣回神的他皺了皺鼻子,俊颯的臉龐是不以為然。“你用食物誘拐小孩,勝之不武好嗎?”
  
  “我會把它當作稱贊的。”
  
  “這確實是稱贊,你盡可以大方收下。”
  
  他夾了一些青菜到女兒碗里,然後在紀若雍詫異的眼神中,又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她碗里。
  
  “你把我女兒照顧得很好,事實上,就連老管家鮑爾太太都未必能夠做到像你這樣。你的耐心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謝謝你!”
  
  他眼里的真誠感謝,固然讓紀若雍開心,然而蕩漾在那一雙深邃黑瞳里更多無聲流轉的濃濃感情,卻教她沒來由的悸動羞澀,竟不敢再迎視他的眼。
  
  低頭看著碗里自己用心烹煮的紅燒肉,她的嘴角不由得甜蜜地輕輕抿起。
  
  真奇怪,她從不知道原來“借花獻佛”這種事竟會讓人如此開心與心動!
  
  餐桌旁的萱蜜抓著筷子,仰頭瞅望著身旁的兩個大人,和樂融融的好氣氛讓她開心得直晃雙腳。
  
  “爸爸,我們這樣在一起吃飯,好像一家人哦!”
  
  一家人?
  
  這個字眼敏感地挑動他們的神經,只見他們倆默契十足的迅速對望一眼,旋即又不自然地轉開視線,但是,兩人的心里都不可否認地悄悄劃過一抹甜……
  
  “萱蜜這麽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最近公司不忙嗎?你幾乎天天回來吃晚餐。”
  
  “我想多陪陪我女兒嘛!”
  
  他怎麽能夠老實對她說,她做的菜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每一口都能挑起他味蕾里潛藏的眷戀,讓他根本舍不得錯過任何一道菜,所以即使每天必須提早出門上班,為了排開晚上的會議與應酬讓他的行事歷一時大亂,但是他仍然不願放棄每晚回家吃飯還有見她的念頭!
  
  知道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紀若雍都在守在他的家里陪伴萱蜜,他的心就有種莫名的踏實。
  
  說不清楚他心里踏實與篤定的感受所為何來,但是他唯一能確信的是,對於這種知道自己回家就會有一盞燈,曉得他放下公文包就會有滿桌美味的菜肴等待自己品嘗的生活,自己已經上癮了!
  
  戴倫滿足的塞了一塊紅燒肉到嘴里……嗯,好吃!“餵,肉太老了啦!”
  
  “爸爸?!”才開心氣氛好轉沒多久的萱蜜,又懊惱地瞪了父親一眼。
  
  這個可惡的男人就是不肯讓她的好心情持續太久就對了?紀若雍容忍地吸口氣,皺了皺柳眉。
  
  “你在職場上的人緣一定不太好。”
  
  一邊吃一邊嫌,也不照照鏡子,他根本不是演戲的料,分明吃得津津有味,連眉毛都滿意的翹起來了,卻依然口是心非的嫌東嫌西!
  
  “亂講!我可是連續兩年都榮膺公司最受歡迎的主管耶,而且是歐洲、美洲的雙料冠軍哦!”
  
  “你們不是跨國企業嗎?怎麽人才這麽少?!”最受歡迎的主管?卻是最糟糕的老公!紀若雍“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嘖,隨便你怎麽說!這個是什麽?嗯,這一個還可以。”
  
  “那個就是被你嫌棄難吃的山藥!”停頓了幾秒,她頗具深意地睇了他一眼。“你真的應該多吃一點,它有豐富的膽堿跟卵磷脂,有助於提高大腦記憶力,增強細胞活性,改善健忘的毛病!”
  
  大口咀嚼的戴倫皺起了颯眉,也不管嘴里正塞滿了食物,挑動眼睫迎視紀若雍那一雙意有所指的容顏。
  
  鷹隼般的邃眸筆直對上那雙盈盈閃亮的圓瞳,雙方在半空中暗暗對峙。
  
  驀地,他翻了翻眼,嘆口氣。
  
  “要我跟你說幾遍你才相信?我不是齊聖吾,不是你老公--”
  
  “我不想在萱蜜面前討論這個話題。”
  
  “可是你老是三不五時的試探我啊!”
  
  “因為你不是一個可以讓人信任的人!”仍下這句話,臉色不佳的紀若雍徑自起身走進廚房里。
  
  “你……真是不可理喻!”
  
  “爸爸。你不要跟阿姨吵架嘛!”
  
  “萱蜜,不是爸爸喜歡找阿姨麻煩,而是她……”
  
  餐廳里那一對父女究竟在說什麽、吵什麽,紀若雍已經不想在乎了。難掩煩躁的她抓起抹布擦拭光潔的瓦斯爐,只是擦拭沒幾下,又重重嘆了口氣將它丟開。
  
  是她的錯嗎?
  
  難道是她一直挑起彼此敏感的神經,打破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和諧融洽?
  
  當他們倆收斂彼此身上的利刺和平相處的時候,她承認那種愉快曖昧的氣氛是美好而且讓人眷戀的,但是只要一扯到齊聖吾,令人窒息的黑色風暴就會瞬間降臨,所有的愉悅美好完全蕩然無存,只剩下難以容忍的尖銳。
  
  紀若雍閉了閉眼,嘆口氣。
  
  所以問題真的出在她身上嗎?是她不該一直借機試探戴倫是否就是齊聖吾?
  
  然而,開始會有這種想法的她……漸漸會猶豫是否要為了維持和諧的氣氛而投降放棄的她,是不是因為逐漸覺得在戴倫的身邊很愉快、很眷戀,所以願意為了他而做出妥協?
  
  噢,她到底是怎麽了?!
  
  鈴……鈴……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紀若雍一跳。
  
  霍然睜開雙眼的她清了喉嚨,看見來電顯示是齊雪琳的號碼,心情不由得一陣緊張。
  
  “餵,雪琳?”
  
  “嫂嫂,你還在那個人家里當保姆嗎?”
  
  “對。”感覺到手機另一頭頂好友不高興地悄悄吸氣,紀若雍趕緊補了一句,“你放心,我今天會早點回家的!”
  
  “我聽陳建築師說,你自從上一次跟他約好見面卻放他鴿子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電話給他了?”
  
  “我那一次不是故意放他鴿子,而是不忍心把萱蜜那麽小的孩子獨自丟在路邊,所以--”
  
  “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但是你遲遲不跟陳建築師聯絡,這是不是表示你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不打算開設烹飪教室了?”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你創業的計劃有變,卻一直不跟我溝通,就算不把我這個小姑放在眼里,但是好歹也應該尊重我這個出資金主的權益啊!”
  
  天啊,看樣子雪琳這一次氣得不輕……
  
  “我沒有放棄開設烹飪的教室的夢想,你也知道,這件事是打從你哥哥失蹤兩年之後,唯一一件我主動提出想要做的事情。”
  
  紀若雍下定決心似地捏了捏手機機身,口吻認真而堅定。
  
  “烹飪教室不僅僅是我生平的第一個事業,更是我決心走出婚姻、不再苦苦等待的動力與象征。這些你明明都知道的,雪琳。”
  
  “就是因為知道,我才會出資幫助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
  
  “……戴倫已經幫萱蜜找好幼兒園,聽說下個星期一就會正式插班上課,到時候我就不用一整天待在這里照顧她了!雪琳,你就體會一下--”
  
  “你要我體會?”電話里,齊雪琳啞著嗓子頓了頓,“也就是說,你希望我承認那個小女孩是我侄女?”
  
  紀若雍一怔,不解為何話題會突然轉到這里。“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每天花費那麽多時間照顧她,甚至不惜擱置自己籌備已久的烹飪事業,我是不是可以解讀成,你已經接受她了?接受我哥背著你在外面生的五歲女兒?”
  
  “我--”
  
  她哪有想那麽多?其實她根本沒有想到這些啊!自己只是單純的因為放心不下一個貼心可愛的小女孩無人聞問,所以才……
  
  齊雪琳究竟是什麽時候掛斷電話的,怔忡發楞的紀若雍渾然沒有察覺,直到一只大手伸了出來,取走她緊緊捏握在掌心的手機,她才遲鈍地仰頭凝望那抹高大頎俊的身影。
  
  驀然撞人那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瞳里,她感覺自己的心思沈淪了,力氣被抽走了,而淚水也無聲無息地湧入眼眶。
  
  “你的手都捏紅了。”
  
  “……你追進來是因為又想跟我吵架?”
  
  “不是,萱蜜告訴我,你們一直想去超級市場買東西,我進來跟你說,過幾天我會提早結束工作,到時候我再開車載你們過去。”
  
  她咬咬唇,沈默地點點頭,因為不想讓戴倫看見自己眼框里打轉的淚水,所以轉身想離開。
  
  他卻扣住了她的手肘,鉗制她的行動。
  
  “萱蜜堅持要經過你的允許,她才同意讓我擔任司機的角色。”
  
  紀若雍輕閉雙眼,淺笑出聲。
  
  他是故意讓她放松心情似的假意抱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誰的女兒了。”
  
  “我能確定不是我的。”
  
  淡然的沈默再度降臨。
  
  只是兩人都不想在這個敏感的話題上多著墨,因為不想再招來不愉快的爭吵染黑了此刻的靜謐,所以戴倫迅速轉移話題。
  
  “剛剛跟你通電話的是齊雪琳,梁易企業的代理執行長?”
  
  “你知道?”
  
  “我調查過。自從宴會之後,我就把你們包括杜衫澤的關系,全部調查得一清二楚。”
  
  這個人還真是直言不諱!紀若雍知道自己應該感到生氣,但是她卻感覺嘴角彎彎地勾起,“為什麽?”
  
  “因為你。”
  
  戴倫的眼神倏地轉深,大掌輕輕撫上她白皙似雪的臉頰,掌心傳遞而來的是暖熱溫存,指尖流轉的是悄然的情眷。
  
  “因為我想知道你是誰。徹底了解你的一切,在那一刻開始,變得比什麽都還要重要。”
  
  緩緩閉上雙眼,紀若雍悄悄滑落一滴淚。
  
  “你說謊。”
  
  “為什麽?”
  
  “我不相信你。”因為你把我足足拋下了兩年的時間!
  
  為什麽她要承受這些?紀若雍不懂。她究竟做錯了什麽,必須要面對這些難堪與混亂?
  
  難忍的焦躁就像隱隱滾動的沸水在她心里翻滾蒸騰著,正當她就快被煩躁的情緒淹沒時,一雙健壯的手臂忽然動作輕柔地將她攬進一個精實寬闊的胸膛里。
  
  她頓時在他的懷里僵住,良久才啞聲啟口。
  
  “……你把我看成隨便的女人了嗎?”
  
  “你可以不要把每件事都解讀得那麽複雜嗎?”
  
  低沈迷魅的嗓音從她的頭頂緩緩飄落,壯闊胸膛隱約傳遞而來的沈穩震動,仿佛有一種鎮定人心的神奇魔力,悄悄吸走紀若雍所有負面的情緒,也讓她情不自禁地想從他身上汲取更多溫暖與勇氣。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你看起來需要有個依靠。”
  
  戴倫憐惜地伸手輕撫她的頭,手順著那一頭宛如黑瀑般的柔滑發絲梭巡而下,溫柔的舉止不帶一絲情欲,只有濃烈無聲的疼惜。
  
  紀若雍感受到了,於是在他懷里閉上雙眼,悄悄放松自己。
  
  該不該說呢?說此刻她依偎的這具胸膛,分明就是齊聖吾,或者就繼續假裝自己沒有察覺?
  
  她當然不可能錯認,畢竟自己曾經在這個臂彎里感受過恩愛甜蜜、依偎繾綣,從這一具身軀上得到過前所未有的高潮狂喜……就是他,分明是他!
  
  可是她要怎麽說?
  
  萬一說了,只會再次得到他的嚴詞否認,然後再度回到令人厭倦的劍拔弩張,屆時,只怕她連依靠這副胸膛汲取溫暖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還是沈默吧,佯裝渾然未覺,應該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傾靠在戴倫的臂彎里,感受他令人眷戀的體溫和綿綿溫柔的輕撫,紀若雍瞧瞧伸手揪握他衣裳的一角,要往他的懷里鉆,默默留下了妥協不甘的淚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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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51:48
第六章
  
  “就是這里嗎?”
  
  獨幢別墅的斜對角幽暗處,兩道身影掩人耳目地穿著深色的衣服與夜色融合,悄悄佇立在扶疏的樹影後頭,一個清瘦、一個矮胖,兩人密切關註著那一幢流泄溫暖橘光的豪華建築,並刻意壓低聲音交談。
  
  “是的,萱蜜小姐現在就住在這里。”
  
  “我交代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差不多到了收網階段。”
  
  清瘦身影悄悄輕嘆,“也對,這個問題真是白問了。既然大家都齊聚在這里,就表示已經進展得差不多了。”
  
  別墅門口突地傳來一陣聲音,矮胖的那個立刻輕推同伴輕聲提醒,“他們出來了!”
  
  不遠處傳來轎車發動與開啟車門的聲音,對街的這一頭也響起矮胖身影的輕淺說話聲。
  
  “看樣子戴總經理打算載他們出門。”
  
  “萱蜜看起來很開心。”
  
  “是啊!”
  
  “另外那個女人是誰?”
  
  “應該是新來的管家,萱蜜小姐很黏她。”
  
  清瘦身影觀察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她跟戴倫的互動有些奇怪,身份看起來不像只是管家那麽單純……”
  
  “根據觀察,戴總經理現在每天都會回家吃晚餐。”
  
  “真有意思!”清瘦身影哼笑幾聲,“把那個女人的來歷給我調查清楚,計劃已經進行兩年了,都到了這個關頭,絕對容不得一點變量發生,這段時間你就給我盯緊一些!”
  
  “是!”
  
  萱蜜緊牽著紀若雍的手拉著她往前走,賣場里琳瑯滿目的商品讓她看的眼花繚亂之際,也興奮不已。
  
  “阿姨,我可以去那里看糖果嗎?”
  
  “可以,但是能不能買就必須要先討論過才行。”
  
  “就算爸爸說可以,我也不一定能買嗎?”
  
  “對。”
  
  “好吧……”
  
  閑步跟隨在後頭的戴倫將手插放在長褲里,看這前頭兩個大小女人的互動,忍不住笑了出來。
  
  相較之下,紀若雍反倒比較像是萱蜜的媽媽,至少這個小女孩對於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奉若聖旨。
  
  說話回來,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麽辦到的?她不是沒有生過小孩,為什麽對孩子那麽有一套。
  
  隔著一段距離的戴倫默默觀察著前方的纖細身影,看見她走到生鮮區挑選鮮嫩的牛小排,再優雅漫步到另一區采買新鮮的蔬菜水果。
  
  他越是瞧看,越是皺緊颯眉。
  
  為什麽他覺得這一幕好眼熟?仿佛自己以前曾經陪紀若雍一起來逛過……
  
  “老公,我們買一點零食回去吧?晚上看影碟的時候可以吃。”
  
  戴倫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揉捏隱隱作痛的額頭。
  
  “你哪一次真的吃了嗎?每次都喊怕胖,結果還不是全部塞進我的肚子里!”
  
  是誰在他的腦袋里說話?為什麽流露出一副平淡中見恩愛的模樣……
  
  “你怎麽了?”
  
  身邊突然響起的輕柔嗓音和驀然傳進鼻翼間淡淡馨香,迅速喚回了戴倫的註意力,他擡起頭,不期然地迎上那一雙表現關切的盈盈美瞳。
  
  “你走得好慢,不舒服嗎?”
  
  沒有,但是……“不想買零食嗎?晚上會看影碟嗎?”
  
  紀若雍明顯一怔。
  
  她詫異的睜大圓瞳迎望他深深顰眉、看似頭疼困惑的俊臉,似是想起什麽般轉頭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零食走到,幾縷記憶的流光迅速滑過她的腦海里。
  
  再回頭,她輕輕抿笑,問完平淡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好啊,去逛逛也不錯。”
  
  戴倫噙起性感嘴角,點頭回應。
  
  “爸爸,請問我也可以買零食嗎?”
  
  請問?他幾乎失笑。這個精明的小鬼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對他如此謙遜,幾天前的某一晚,也不曉得是哪個丫頭在餐廳里抓著他猛訓話的?!
  
  “阿姨剛才不是說過了嗎?能不能讓你買要召開家庭會議討論過之後,才可以決定。”話一出口,小女孩的失望沮喪全寫在臉上,戴倫一時不忍,於是伸手指了指旁邊顯目的紙牌補充,“不過這種特價商品可以優先考慮。”
  
  重燃希望的萱蜜興高采烈地開始尋找起掛有特價的商品,他好笑之余,也感覺到一旁紀若雍投射而來的目光,他雙頭望他,挑了挑眉。
  
  “怎麽了?”
  
  她聳聳肩,無意間流露慵懶嬌媚。“沒什麽,只是覺得你真的很疼愛萱蜜。”
  
  “當然啊,她是我女兒嘛!”
  
  “是親生的嗎?”
  
  他楞了一下,蹙起颯眉,“你又想找我吵架嗎?”
  
  “我只是懷疑你怎麽生的出這麽機靈的小孩罷了。”
  
  “你瞧不起我啊?回去問問齊雪琳關於我的來歷,我可是在短短一年半內便完全掌控聖石集團全球大權的商務奇才……餵,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紀若雍才不聽他自吹自擂,徑自轉身朝小女孩走去。
  
  他知道自己應該對她發怒的!要知道,公司里像她這種態度倨傲的下屬,早就被他反手一揮甩回家里發黴當香菇了,哪里能像她還可以這麽得意洋洋的轉身對他回眸一笑……
  
  好吧,她有笑就好,就當作她知錯能效好了!戴倫實在不曉得自己到底能拿這個女人怎麽辦。
  
  突地,一旁零食架上的鮮艷包裝吸引了他的註意力,他隨手拿起一包吉士口味的餅幹翻看,身旁卻倏地響起一道女聲,嚇了他一跳。
  
  “真巧啊,以前我老公最喜歡吃這個。”
  
  吃驚又怔楞的戴倫瞪著紀若雍那張充滿試探的臉龐,沒好氣地咬著牙翻了翻眼。“我只是剛好拿起來而已!”
  
  “我又沒說什麽,”她看似無辜地眨眼,“只是湊巧想到這件事,順口跟你分享而已。”
  
  “你……”可惡的女人!
  
  惱怒的戴倫才無可奈何的瞪著那抹逐漸走遠的背影,身旁又冒出一個清脆憤怒的稚嫩嗓音。
  
  “臭爸爸,你都沒有聽話!”
  
  “啊!”拉回思緒的他低頭俯視眼前雙手插腰、怒氣沖沖的女兒,他彎身一把抱起這個可愛的小氣包,“沒事幹麽亂罵人啊?”
  
  “你又對阿姨兇!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不可以再對她兇啊!”
  
  戴倫有點無奈,“你沒看到嗎?她總是三不五時就找我麻煩,又不是我自己去惹她的。”
  
  小女孩倚坐在父親的臂彎里劈啪責怪,生氣的模樣,就像一直煮沸的小茶壺。
  
  “你老是對阿姨那麽壞,會把她氣走的,到時候阿姨就不來我們家了!”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無法相信縱橫商場的自己,此時此刻竟然不敢直攖女兒盛怒下的鋒芒。可是……拜托,這個小妮子只不過五歲大,是個早上起床前還要先喝瓶牛奶才肯下床的小鬼頭耶!
  
  “你只會擔心紀阿姨,就不怕她把你爸氣走嗎?”怎麽原來男人在家里的地位這麽低嗎?會不會太心酸啦?
  
  “媽媽說爸爸一輩子都是我的奴才,趕不走。”
  
  不是吧?
  
  “反正你不可以再欺負阿姨!爸爸你不是說你也很喜歡阿姨,希望她留在我們家嗎?”
  
  戴倫只覺得臉上倏地通紅,沒想過能言善道的自己竟然也有結巴支吾的一天。
  
  “我、我哪有說喜歡她?我說的是喜歡她……她煮的菜好嗎?!你沒聽清楚就別亂套行不行?”
  
  他在心里抱頭哀號,不解自己為什麽會表現得如此慌張?
  
  如果是一個成年人來跟他提喜不喜歡的問題,他有信心絕對能夠隱藏真心,冷靜響應,可為何從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單純小孩口里說出喜歡這個字眼,反倒讓他手足無措?
  
  “總之你不可再欺負阿姨,不然她就不會再陪我,而且我們以後也沒有晚餐可以吃了!”
  
  看女兒丟下一番嚴正警告之後,便毫不留戀的跳下自己的臂彎轉身跑開,戴倫沒好氣地嘀咕,“大不了再找個管家嘛……”
  
  “哦?既然對我這麽不滿意,那就請你盡快找到替代人選咯。”
  
  身後突然冒出的冷淡嗓音再度把戴倫嚇了一跳,毫無防備的他差點沒失態地跳起來。“……你什麽時候跑到這里的?剛剛不是還走在前面嗎?!”
  
  “大賣場的商品成列走到都是互通的,你沒註意到?”
  
  他如果事先察覺的話,還會被她嚇得這麽難看嗎?戴倫戒備地盯著紀若雍冷淡的側臉,“你剛剛聽到多少?”
  
  “你希望我聽到多少?”
  
  俊美無儔的臉龐悄悄漲紅。她該不會湊巧聽到那一段關於“喜歡”的對話吧?
  
  悄悄藏起唇邊笑意的紀若雍,故作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如果你覺得被自己五歲的小女兒訓話很丟臉的話,那麽我可以假裝沒聽見。”
  
  對方俊臉上一閃而過的乍青乍白神色,再次惹笑了她。
  
  無視他惱怒的眼神,她看向他始終抓在手上的餅幹。“如果你真的很想吃就買吧,反正不論你的喜好究竟跟我老公有多雷同,你都會否認到底的不是嗎?”
  
  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紀若雍才優雅地轉身離去。
  
  戴倫氣惱地瞪著那抹窈窕的背影,反手扔回那一包餅幹。嘖,誰要吃口感那麽脆硬的餅幹啊,咬得下顎都酸了!
  
  這麽想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困惑的停下,側轉身、遲疑地回望架上那包餅幹。
  
  為什麽自己會知道它是怎樣的口感?他並沒有吃過不是嗎?事實上,這一年多來只在歐美地區出入的他,對於這里的一切應該倍感陌生吧?
  
  可是為什麽他不覺得呢?
  
  滿腹疑惑的戴倫佇立在原地,仰起俊臉默默巡望賣場,不解逐漸縈繞心頭的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
  
  困惑瞟望的目光繞了一圈之後,接著落在前頭那個纖柔的身影上,這次他竟深刻感覺到心里生氣一股濃烈的喜悅與想念,那種強烈到毫無邏輯可言的情感,仿佛直接跳脫他的理智,筆直撞入心靈深處……
  
  說不清究竟是哪來的沖動與勇氣戴倫大步跨前,急切地來到紀若雍身後。
  
  柔順烏黑的長發與織細圓潤的肩膀就近在眼前,他僅遲疑了一秒便伸出手——
  
  淺抿著笑容的紀若雍發覺自己的手腕被人緊緊扣住,低頭凝看她順著那雙打手往上往,才剛迎上戴倫那一雙深邃迷魅的眼眸,便被他用力一拉,整個人撞進那一具壯闊的胸膛里。
  
  “你幹什麽?!萬一被萱蜜看到……”
  
  戴倫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另一雙手臂將她織細的身形更往自己的懷里推。
  
  感覺有異的紀若雍悄悄咽下唇邊的話語,只是仰起小臉、踮起腳尖,靜靜地任由這個男人將自己困在臂彎中。
  
  只是兩人身旁不斷有推進購物車的客人經過走動,所以尷尬的等了一會之後,紀若雍不得不伸手輕推眼前人的胸膛。“你怎麽了,難道是不舒服嗎?”
  
  戴倫依舊沒有開口,只是不容推拒地益發擁緊她。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閉上雙眼悄悄地吸氣,貪婪吸取專屬於她的馨香。
  
  他怎麽能夠自欺欺人呢?又該如何否認自己此刻的感受?
  
  懷里的女人是如此完美地貼合他的胸膛,仿佛生來就是鑲嵌於他身體里的某一處,這個女人,分明是他的!
  
  是啊,就算他的身體認出了紀若雍,在情感上也認定了她,可是——
  
  眼前混亂的情況有事怎麽一回事?
  
  如果紀若雍真的對他如此重要,為什麽自己的記憶里會全然沒有她的存在?!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但槽糕的是,他根本毫無頭緒……
  
  “我的頭好痛!”
  
  “什麽?頭痛?!撞到了嗎?可是我記得沒有啊!”
  
  這一刻,紀若雍再也顧不得什麽嬌怯羞澀或是重溫這具懷抱里的喜悅,她不安地更加用力想推開戴倫,企圖檢視他的狀況。
  
  “讓我頭痛的是你。”
  
  她一怔,“什麽?”
  
  戀戀不舍地猶豫了半響,戴倫終於強迫自己將她推離懷里,並可以裝出讓譏誚不耐煩的表情,就怕被紀若雍察覺出他方才劇烈的情感波動。
  
  他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一切,再給我一些消化思考的時間。“我想應該是我問你在幹什麽吧?難道你真的這麽希望當我的老婆嗎?”
  
  聞言,紀若雍心里的憂心全數轉為憤怒,眼眸里怒火狂燒的嗆辣氣勢,與她溫婉柔弱的氣質大相徑庭。
  
  “你說什麽?”
  
  “你一直有意無意的試探我,不就是為了證明我是齊聖吾而你是我老婆嗎?”
  
  “我——”
  
  紀若雍好氣,因為她發覺自己竟無從否認。
  
  是他機巧中悄藏深意的眼神懾住了她?還是因為他說的分明就是事實,所以讓她無法反駁?
  
  “我發現嚴正駁斥的處理方式對你好像沒有用。”戴倫頓了頓,小心隱藏著自己的困惑與動搖,不像讓紀若雍察覺。“所以不知這樣吧,由你來證明我就是你跑了兩年的丈夫。”
  
  “你說……什麽?”
  
  “找出證據向我證明,我就是齊聖吾。”
  
  對於他會提出這種提議感到不可思議的紀若雍,狐疑地微迷雙眼,“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這種態度是在暗示我,其實你根本沒有自信能夠證明我就是齊聖吾嗎?”
  
  “當然不是!我可以肯定你絕對就是齊聖吾!”
  
  “拿出真憑實據來,別以為你情緒激昂的喊一喊就能說服我。”
  
  戴倫看似無所謂的冷淡態度刺傷了紀若雍的心,但是她當然不會讓他察覺絲毫端倪。“你要記住,這個提議可是你自己說的。而我,對於自動送上門的挑戰,絕對不會畏縮!”
  
  “那就請你證明吧,提出實證,證明我就是齊聖吾。”
  
  怒氣未消的紀若雍在看清他的表情後,忽地蹙起眉。
  
  為什麽她突然覺得……這男人的眼神和語氣不像是她剛才以為的挑釁,反倒比較像是一種隱晦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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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52:07
第七章
  
  辦公室里,颯眉緊蹙的戴倫真微瞇著眼,冷然睇視眼前的幹部們。
  
  “是誰指示你們可以這麽做的?這跟當初業務部提出來的企劃內容完全不一樣吧?”
  
  他冷沈的聲音隱含不容挑戰的威嚴,即使沒有提高嗓音,便足以讓一幹幹部們各個噤聲低頭,只敢默默地用眼尾瞄同伴。
  
  “你們到現在還在給我陽奉陰違的把戲嗎?該不會以為我遲鈍到完全沒有發現吧?!”
  
  戴倫驀地甩下手中的報告書,卷宗拍打在桌面是的砰然響聲,讓幹部們在驚跳之余,不約而同地悄悄網往後一縮。
  
  就在氣氛僵持之際,門外響起一聲嘈雜,讓受到幹擾的戴倫益發蹙起眉,擡頭往門口望去。
  
  “你們怎麽這麽不講理?我都告訴你不可以進來……”女秘書見阻攔不成,趕緊看向辦公室里唯一可以發號施令的人,“對不起,總經理!這個人一直堅持現在就要見你,我怎麽阻止都沒用--”
  
  斜倚在門邊的杜衫澤悠閑地雙手抱胸,一點也不將女秘書的憤怒、戴倫的不悅,與辦公室里的僵冷氣氛放在眼里。
  
  “我都告訴她是你主動找我過來談事情,而且我還是你這輩子的好麻吉,她就是不信。”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骷髏恤、緊身性感皮褲和帥氣行軍短靴,“我看起來不像你的朋友嗎?”
  
  辦公桌後頭的戴倫閉了閉眼,按捺情緒似地吸口氣再睜眼,“都給我出去,東西修改過後,再交過了。”
  
  杜衫澤離開門口往辦公室里走,與那一群灰頭土臉的幹部們擦身而過,好整以暇地撇了他們一眼,“這些家夥做了什麽,惹得你這麽生氣?”
  
  “他們認錯主人了,自以為真不知鬼不覺的亂搞每一件事,實際上都是在替自己掘墳墓!”
  
  當辦公室的大門關上,杜衫澤笑咧了嘴。“那個紅領帶的家夥臉色白得像月經失血剛結束,看樣子這些白目鬼已經聽得很清楚了。”
  
  這小子一定是故意讓幹部們在離開之前聽到他說的那番話。
  
  杜衫澤這麽做,算是不動聲色地在幫他教訓這些人吧?戴倫微微低頭笑了笑,也不點破,調整坐姿凝睇悠哉坐下的“麻吉”。
  
  “你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看世界上也沒幾個人會相信你是我的好友!”
  
  “那麽你呢?你相信嗎?”
  
  兩人看似雲淡風輕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有默契地笑了笑,淡淡接下對方潛藏在戲謔下的試探。
  
  戴倫移開桌面上的卷宗,狀似不經意地詢問:“你對齊聖吾的認識有多少?”
  
  “我是齊聖吾的親密愛人,連他左大腿內側有一顆痣的秘密都知道。
  
  “真遺憾!”戴倫揚起視線,筆直迎視他,“我的大腿內側並沒有痣,不管是左腿還是右腿。”
  
  杜衫澤的態度只是聳聳肩,“為什麽會突然想要找我過來聊齊聖吾?過去這段時間,你不是一直很排斥這個話題?”說著,狡獪掀睫,瀟灑揚起一笑,“該不會是因為若雍的關系吧?”
  
  “你喊她倒是喊得挺親熱的,那個女人不是你死黨的老婆嗎?”
  
  “怎麽,你吃醋啦?”
  
  戴倫沒有回答,只是冷淡地丟給他一個無聊的眼神。
  
  杜衫澤悠哉地伸展雙腿,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你到底想跟我談什麽?特地叫我過來閑磕牙,也應該準備一些餅幹茶點才是待客之道吧?快點,把那個母雞秘書叫進來,她準備點心的速度應該跟她的聒噪一樣出色吧?”
  
  陷入沈思的戴倫突然開口,“那麽你對我認識有多少?”
  
  “這句話應該是你來告訴我吧?”
  
  只見他遲疑了半晌,最後才像下決心似地抿了抿薄唇,嚴肅擡頭。“如果我告訴你,‘戴倫’這個人腦海里的記憶只有短短的兩年呢?”
  
  杜衫澤怔了幾秒,緩緩笑開。“不錯嘛,這個話題遠比點心還要吸引我。”
  
  “請你盡量收斂一下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戴倫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原本是不能讓第三人知道的,因為我當初曾經答應過金晶兒,在時機未到之前,絕對不能跟任何人透露。”
  
  “尊夫人也涉入其中?看來你們這一對夫妻還真是秘密重重啊!”
  
  “為什麽我總覺得你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不是很順耳?”
  
  “那是因為你生性挑剔啊!別想怪到我頭上,根本就是你個性不討喜。”杜衫澤往後靠躺在沙發上,悠哉蹺起二郎腿。“言歸正傳,我們還是聊聊為什麽一個三十二歲的大男人卻只有兩年的回憶吧。”
  
  戴倫睇了他一眼,對於這家夥聽故事般的態度還是有點不太滿意,但也拿他沒辦法,只能不甚甘願地娓娓道來。
  
  “戴倫所有的記憶,要從當初在醫院睜開雙眼的那一刻開始……”
  
  闐靜無聲的房間里,只有床頭燈點亮一方小空間。
  
  床邊的紀若雍輕撥著萱蜜的劉海,見小女孩緊閉雙眼,看似沈沈睡去,她又仔細地拉整棉被之後才悄悄起身離開。
  
  房門開了又關,當漫長的安靜取代所有聲響,原本應該已經睡熟的小女孩卻突然輕輕掀開棉被爬下床來,走到小書桌前打開抽屜,拿出一支造型可愛,但功能卻很簡單的小手機,神情認真嚴肅地按下第一個速撥鍵。
  
  鈴……鈴……
  
  電話響了好久,小女孩圓巧的小手也跟著緊張的悄悄轉握,當終於接通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挺直了小身軀。
  
  “媽媽,我是萱蜜--”
  
  “我是金晶兒,現在無法接聽你的電話,請留言。”
  
  羸弱瘦小的肩膀登時垮了下來,失望至極。
  
  幽暗空蕩的房間里,微弱的燈光沒有太多的溫暖,獨自對著手機喃喃自語的稚嫩嗓音在此刻聽起來格外孤單寂寥。
  
  “媽媽,你在哪里?你過得好嗎?我過得很好,紀阿姨很疼我,現在爸爸每天都會準時回家陪我們吃晚餐。媽媽你有每天乖乖吃飯嗎?不可以像以前那樣只吃蛋糕喝咖啡哦!還有--”
  
  手機另一頭傳來留言錄音中止的聲音,小女孩撇了撇小嘴,掛斷電話再撥出。
  
  “媽媽,我變胖了哦,以前鮑爾奶奶幫我買的衣服快要穿不下了。紀阿姨說我已經長高了,所以爸爸說等他放假的時候要帶我們去百貨公司買新衣服,我聽了好高興!上次我們去賣場買東西,爸爸把我抱在懷里,還讓我買兩包餅幹,紀阿姨幫我買了新毛巾跟新牙刷。阿姨說我長大了,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睡衣圖案,所以我選了一件--”
  
  留言錄音又結束了,小女孩抓著手機繼續再撥出,只是這一次她的小手有些顫抖,稚嫩的聲音除了濃濃的寂寞之外,更隱隱透露不安。
  
  “媽媽,外國真的那麽好玩嗎?現在我常常覺得我跟爸爸、阿姨在一起好快樂,我們一起吃飯買東西,就好像一家人,可是……那你呢?媽媽你怎麽辦?”
  
  萱蜜伸出圓胖的小手用力揉眼,卻反倒揉出更多眼淚,壓低聲音哭泣的顫音充滿了幼小稚齡無法表達清楚的不安與祈求。
  
  “媽媽你快點來找我們好不好?來我的身邊,趕快過來陪爸爸……如果爸爸跟紀阿姨走了,到時候又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從萱蜜房間走出來的紀若雍在上下樓層間走動,簡單巡視家務瑣事,並暗自記下明天要跟鐘點女傭交代加強的事項,然後他註意到戴倫的主臥房門扉微啟,房間里的燈光穿透縫隙,流瀉了一地的光輝。
  
  遲疑幾秒,她推開門走進去。
  
  陳設簡單卻整潔幹練的書房就像他工作時的原則,紀若雍伸出青蔥纖指在書桌上輕巧地滑挲一遍,指尖就像在黑白琴鍵上優雅遊走……
  
  一塵不染。
  
  就跟齊聖吾一樣,戴倫對家務事的唯一要求就是絕對要保持書房的幹凈!小巧嫣紅的唇瓣輕輕漾開一抹興味的笑靨。
  
  她認為個性是很難改得掉的,不管到底這個人是叫戴倫,或是齊聖吾。
  
  但是……盈盈美眸順著思緒而瞟向另一旁,陷入思索的紀若雍其實已經想了好多天,不斷思考著究竟應該如何證明戴倫就是齊聖吾。
  
  坦白說這件事應該難不倒她,畢竟他們兩人當初是那麽地恩愛,真心相戀之後終於步入禮堂決心執手一生,對於彼此一些生活上的細節與習慣,難道還會陌生嗎?
  
  只是對於戴倫而言,似乎需要更強烈、更不容質疑的證據。
  
  一邊想,她直覺地依循燈光的方向走去,伸手推開另一扇門,處赫然發現自己無意間闖進料戴倫的浴室,而那位男主人正悠哉愜意地半躺在巨大的圓形按摩浴缸里。
  
  他是何時回到家的?她竟沒聽到任何聲響!回過神的紀若雍嚇了一跳,僵在原地,一時間竟忘了該轉身退出去。
  
  鑲嵌於地面下的巨型米白色按摩浴缸,簡直宛如一座個人泳池,閉著雙眼愜意假寐的戴倫享受著水註沖擊按摩身體的舒服快意,正前方的液晶電視則播放著全球性財經新聞。
  
  回過神,紀若雍猜想著說不定已經睡著的他根本沒發現自己的誤闖,咬著唇正打算悄然離開--
  
  “連句抱歉都不說一聲嗎?”
  
  她懊惱閉眼,不甘不願地轉回身面對他。
  
  只見戴倫睜開雙眼,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那副全然放松、自在邪魅的姿態深深撼動紀若雍的芳心,也教她酡紅了粉頰而不自知。
  
  可是戴倫註意到了,更敏銳察覺到自己的悸動,趕緊又閉上雙眼,佯裝悠閑地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迫不及待的走進來,是怕錯過我的好身材?”
  
  “我是因為門沒關而且燈光還亮著,好心想幫你關燈才進來的!”再怎麽樣也要幫自己找個理所當然的借口,否則若是讓他抓到機會安她個偷窺的罪名什麽的,她的臉往哪擱啊!
  
  戴倫沒有開口,只是隔著距離,睜眼註視著她。
  
  紀若雍拘謹的目光不敢隨便往下望,只能仰起下顎撐起氣勢,筆直迎望他。
  
  誰知戴倫突然輕笑,淘氣挑眉。“我故意不關門的。”
  
  “……什麽?”她裝出惱怒的模樣,實則心跳劇烈紊亂。“萬一萱蜜不小心跑進來--”
  
  “我知道你早就哄她上床睡覺了。”
  
  被他那一雙深邃迷動的深深註視著,紀若雍只覺得渾身閃過一陣莫名地顫傈,教她忍不住連腳趾都悄悄蜷起。
  
  “還、還是可能有別人會進來啊,萬一我叫了水電工過來呢?或是……”
  
  按摩浴缸里的戴倫朗聲沈笑,性感至極。
  
  “若雍,別再跟我玩遊戲了。”他專註而深情地凝視她,邃墨眼神里流泄而出的濃濃情感,遠比他開口說出來的還要濃烈、還要多。“你我都知道,這種欲拒還迎的把戲對我們兩個而言都太稚嫩了。”
  
  一時間,紀若雍緊揪著雙手,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水流撞擊的湧動聲是浴室里唯一的聲音,洶湧強烈的水註沖擊著戴倫的胸口,在他靜壯裸裎的胸膛上騰湧出雜沓紊亂的水波,紀若雍卻覺得深深被大亂的,應該是她的心!
  
  下意識地,她朝他走近了幾步。
  
  “你何不直接就這樣走進我的懷里?”
  
  仿佛著了魔似的,紀若雍的視線、心神完全緊系於他,可是對於眼前人隱含鼓動的挑逗,她卻在下秒搖著頭拒絕。
  
  原本收斂鋒芒的淩厲眼眸悄悄瞇起,“為什麽?”
  
  “你老婆……你不懂,萱蜜好像感覺到什麽了,她最近常常突然跟我提起你跟她媽媽的感情有多好--”
  
  不讓她說完,看似慵懶的戴倫忽然挺直身形,長臂一掃,精準地扣住她纖細足踝,她還來不及驚呼,就被他使力拉進浴池里。
  
  “唔……咕嚕嚕--”
  
  戴倫轉而扣住紀若雍的纖腰,輕而易舉地伸手攬起她,並讓她靠貼在浴缸邊緣,“嘿,別把我泡澡的水都喝光了。”
  
  “齊、聖、吾!”她狼狽的大吼。
  
  “叫我戴倫。”他驀地彎下身軀,俯低俊臉欺近她,濃醇的低沈嗓音流露著淡淡邪魅。“你忘了你還沒向我提出證明嗎?”
  
  這、這個男人的手放在哪里啊?
  
  紀若雍羞紅了俏臉,想撥開扣在自己腰間的手掌,卻始終無法成功,這已經讓她夠惱了,沒想到強烈的水註又不斷將她身上的長裙往上拱,淺粉色的雪紡紗材質在水池里簡直讓她宛如裸裎。
  
  她直覺地想要伸手遮掩,整個人卻被他牢牢囚困在精壯的雙臂間。
  
  又羞又惱的紀若雍連伸手推他的自由都沒有,只能蹙緊了柳眉仰頭瞪人。
  
  只是……她發覺自己不該看的。
  
  近距離的瞪視這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她竟忍不住有些氣弱……
  
  得找話題轉移彼此的註意力,否則浴池里的水在騰湧流動間,仿佛也迅速加溫燃燒,滾燙得讓她連保持清醒都覺得困難。“我不是已經說過很多關於你跟聖吾相同的喜好?
  
  “那些對我來說都太薄弱了,常吃的餅幹、喜歡的飲料、刷牙的時候習慣將牙膏擠在中間……全部都可以解釋成是一連串的巧合,又或者我跟他只是剛好在一些小地方很類似,你明知道這些根本說服不了我。”
  
  “不然你想要我怎麽做?”
  
  “你這是在問我嗎?”
  
  他眼眸里乍現的詭亮燦光,教紀若雍心生警戒,“沒有!”
  
  “我明明聽到了。”戴倫湊近她的耳畔,似有若無地一炙熱的氣息包覆她敏感的耳垂。“就算你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會用我的方法來解釋。”
  
  老天,別再靠過來了!
  
  退無可退的紀若雍想隱藏心里洶湧的強烈悸動,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遠比她的理智更加誠實,早已悄悄容許對方的緊密貼近,甚至還微微仰起頭,享受他在她耳畔邊綿綿落下的細吻。
  
  “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證明的方法?”
  
  噢!他性感的耳邊呢喃,仿佛擁有奪走她渾身力氣的神秘魔力……“什麽意思?”
  
  “你跟齊聖吾之間的親密關系--”
  
  戴倫頓了頓,發現自己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有一股強烈的嫉妒狠狠刺進他的心坎,只是……拜托,這種感覺很荒謬吧?
  
  他極有可能就是齊聖吾本人,那麽他現在是在嫉妒過去的自己嘍?!
  
  然而……是的,不管理智再怎麽清醒,戴倫曉得自己就是遏抑不住的吃醋。天啊,瞧瞧這個可惡的女人到底把他變成什麽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含羞帶怯的紀若雍看著他,當觸及她那一雙嬌媚含波的盈盈眼瞳,戴倫發現自己的嫉妒慍怒就像乍見朝陽的晨露,轉瞬間就蒸發無蹤,只留下無法抵抗的心旌情動。
  
  “齊聖吾的身上有沒有什麽特征?”
  
  啊!“他的左大腿內側有一顆痣,……你有嗎?”
  
  “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戴倫攤開雙手看似豪邁,然而充滿促狹的眼神卻暗暗道出他的戲謔和挑逗,瞧得紀若雍又是一陣怦然心動。“只是你有勇氣低頭查證嗎?”
  
  他在誘惑她。
  
  是的,其實紀若雍心知肚明,眼前這個機會或許只是他們彼此給對方的一個借口--
  
  一個跨越那條界限,投入對方懷抱的理由!
  
  只是她應該要接受嗎?
  
  懷抱這一絲猶疑的紀若雍不自覺地將手舉到胸前反複絞動,短短數秒鐘內,思緒早已百轉千回。
  
  好不容易,她像是下定決心似地飛快望了戴倫一眼,旋即輕推開他,企圖低頭往下望--
  
  一雙健臂霍地伸出水面緊捧她的粉頰,詫異又困惑的她還來不及擡頭看他,就覺得眼前一花,一張俊臉已經猛地俯壓而下,悍然封吻她的唇。
  
  當戴倫的嘴唇覆蓋住她柔軟的唇瓣,紀若雍忍不住悄悄輕嘆。
  
  可因為戴倫的親吻愛撫而激蕩引爆的洶湧情潮,她並不想規避,只想響應他,以更熱情的方式來愛他!
  
  這具精壯的身軀明明是她的,他的唇只有她能親吻,他身體的每一寸只有自己可以撫摸,都是她的,全是她的,而且她現在就要!
  
  紀若雍義無反顧的激狂,讓戴倫不由得閉上雙眼,迷醉沈吟。
  
  高大頎俊的身軀在水註間隱隱顫抖,他卻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強烈悸動究竟是源自於懷中性感人兒的挑逗,還是腦海里洶湧如潮的似曾相識畫面。
  
  是的,他記得。
  
  直到這一刻,戴倫才知道原來他的身體早已深刻地牢記紀若雍的每個親吻,每一記愛撫,以及她帶給他的所有高潮歡愉。
  
  是啊,再也不需要任何證明,他就是齊聖吾,他絕對是齊聖吾!但是突然的,他懷里的女人沒來由的僵住,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她已經伸手狠狠推開他,倏然刷白的俏臉寫滿了受傷與不敢置信。
  
  “你的左大腿上沒有痣?!難道你真的不是聖吾?不可能,我不相信--”
  
  老天,那麽她現在做的事不就……
  
  “你真的是別人的老公!”
  
  突如其來的混亂與難堪,幾乎讓紀若雍無地自容。
  
  此時此刻的她既亂且慌,直覺使她一再深信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齊聖吾,可是眼睛看到的卻又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她到底該信哪一個?
  
  “若雍,你聽我說!”戴倫上前扣握她顫抖的肩膀,卻被她用力揮開。
  
  “別碰我!如果你不是齊聖吾,那麽我根本就不應該在這里!我不是下賤的女人,絕不允許自己跟別人的丈夫搞外遇--”
  
  “剛剛的事情,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她再度僵住。
  
  “我們剛才在對方的懷里,你想的不盡然都是齊聖吾不是嗎?我讓你渴望,是我讓你有感覺,你真的能夠否認嗎?!”
  
  晶瑩的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般撲簌簌地直落下。“如果你是想要讓我開口承認我就是一個勾搭別人丈夫的壞女人--”
  
  “傻瓜!”他再度伸手擁抱她,將顫抖的纖細身軀納入懷中綿綿呵護。“我的吻,讓你認不出來我是誰嗎?”
  
  認得,是聖吾,可是……
  
  “我的身體都已經認出你了,老婆,結果現在反而換你懷疑我?”
  
  流淚的紀若雍驀地一怔。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剛剛……叫她什麽?
  
  戴倫緊擁她,道:“兩年前,我因為一場嚴重的意外傷了左腳,所以移植過皮膚。”
  
  這個男人在說什麽啊……
  
  “是真的,法國的醫院還有我的病歷與醫療記錄,要證明我說的話並不難。”
  
  這就是他的痣消失不見的原因?逐漸回神的紀若雍登時又惱又氣,掄起粉拳就用力追打戴倫的胸膛、身體。
  
  “你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弄得那麽複雜?明明是齊聖吾,為何要假裝成另一個男人?玩弄大家很好玩嗎?戲弄愛你的人讓你覺得很開心嗎?可惡的男人,該死的男人!”
  
  無視於她的憤怒與槌打,戴倫執意用溫柔綿密的親吻安撫她。
  
  好半晌,逐漸在他的吻中安靜下來的紀若雍才閉上了雙眼,悄悄滑落一滴淚。
  
  “你害我變成了被丈夫拋棄的糟糠妻……”
  
  “只是客串的,老婆,你只是一時客串的。”
  
  “這麽說你恢複記憶了嗎?”
  
  “沒有,”趕在她說話之前,戴倫柔聲開口,“但是你順利地向我證明了我就是齊聖吾,我相信我是齊聖吾,是你最親愛的丈夫。”
  
  “才不是最親愛的!你不知道嗎?在你離開的那兩年,我可是夜夜笙歌!”
  
  她賭氣愛嬌的模樣,讓戴倫感到好笑之余又深深愛戀不已,他伸手捧起了氣鼓粉腮的鮮活容顏,緩緩俯低俊臉,印下深情細吻。
  
  “是不是最親愛的,我們現在來試試看就知道了。”
  
  感覺懷中人主動攬臂環抱自己,心旌情動的戴倫更加溫柔的加深這個吻,有個念頭也在他的腦海里悄然形成。
  
  該找個時間主動跟金晶兒聯絡了。
  
  雖然他當初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與她訂下了一個秘密協議,但是如今他遇到了紀若雍,意外找回失去記憶前的自己,那麽就不得不正視計劃有變的事實。
  
  是該想辦法解決了……不,是得盡速解決才行!
  
  他不需要恢複記憶也能夠料想得到,脾氣倔傲如紀若雍,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的老公繼續充當別人的丈夫。
  
  唉,真不知道當初齊聖吾……也就是自己,到底是什麽眼光,怎麽會愛上這麽難搞的小女人?
  
  按摩浴缸里,紀若雍輕扳過他的臉,瞪了他一眼。“你專心一點!”
  
  “是,齊夫人。”
  
  戴倫低笑一聲,扣握住她的雙腿將她擡高,抵向自己腰間的硬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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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6 20:52:41
第八章
  
  紀若雍一手拎著皮包一手揪著衣領,像只偷腥歸來的貓兒,躡手躡腳地踏進漆黑的客廳。
  
  雖然已經非常熟悉自己的家,但是在一片黑暗中,她還是不小心撞到了擺設花瓶的矮幾,痛得她小臉當場皺成一團。
  
  就在這時,正上方的水晶燈毫無預警地乍放光芒,登時將整個客廳照耀得光亮明燦,也讓她的狼狽無法掩藏。
  
  嚇了一大跳的紀若雍僵立在原地,既歉疚又不好意思地看向冷然佇立於電燈開光旁的好友。
  
  “都、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一身休閑裝束的齊雪琳神情莫測地看著臉色慌亂的嫂嫂,“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
  
  “只是晚一點而已……”
  
  “淩晨三點才回家,叫做‘晚一點’?”
  
  “……對不起。”紀若雍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個偷腥被逮的老婆,而她慌張不定的神色和滿是歉疚的模樣,確實也很像是這麽一回事。
  
  雖然知道其實自己根本不需要這樣,嚴格來講,論輩分還是輪不到身為小姑的雪琳來指責她,更何況她又沒做錯什麽,但是……
  
  雪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不但是自己的同學兼死黨,更是陪她一起熬過失去丈夫的痛苦歲月的至親家人。
  
  對了,說道丈夫……“雪琳,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
  
  雙手環胸的齊雪琳冷淡地睇了眼她之後,緩緩走向沙發,興味索然的模樣和喜上眉梢的紀若雍宛如天差地別。“好事?”
  
  “是啊!今天晚上我——”
  
  “你跟戴倫發生關系了。”
  
  “我不是要說這件事……不過,”紀若雍俏臉緋紅。“你、你是怎麽……”
  
  “你穿著男人的襯衫,身上的休閑褲也寬大得讓人一眼就認得出是男人的尺寸。”端坐在沙發上的齊雪琳,開口說話的聲音始終平穩得近乎冷淡,“還需要我再提到你脖子上明顯的吻痕嗎?”
  
  臊紅雙頰的紀若雍下意識地揪緊襯衫領口,懊惱蹙眉。
  
  都跟他說不要換穿他的衣服!濕透的雪紡長裙雖然穿起來不舒服又彎扭,可是說什麽也比這一身男人的衣裳好啊,至少不會那麽引人遐想嘛!
  
  “我想你應該是心甘情願跟戴倫上床的吧?”
  
  又羞又窘的紀若雍終於註意到齊雪琳的冷漠,正色地面向好友。“你有話想跟我說吧?”
  
  齊雪琳雙手一攤,“沒錯,可是我已經不曉得自己現在究竟應該是要以好朋友的身份來跟你討論這件事,還是以小姑的身份和你談。”
  
  “你在譴責我?”紀若雍輕輕坐到她身旁的位置,眼神卻不看她。簡短的幾個字,說的語氣清淡,實則內心緊張沈重。
  
  她不答反問:“我讓你感覺像在譴責嗎?”
  
  “有話直說,雪琳,別拿這種商場上的迂回手法來應付我。我知道你是一個個性直率、有話藏不住的人,而你也應該很清楚我不是一個生性放縱,會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
  
  對於好友隱約的動氣,齊雪琳閉眼嘆息,默不作聲地伸手爬掠垂落在額頭邊的褐色長發。
  
  “我記得在不久之前,你才一直硬逼我放棄你哥,要我去接受別的男人。”紀若雍迎視好友,“原來你不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
  
  “那麽為何你現在又拿這種態度對待我?而且其實戴倫他是——”
  
  就在這時,紀若雍手提包里隱隱傳來手機鈴聲。
  
  對話因此停止,只有沙發上的兩人彼此默然互望。
  
  最後,還是齊雪琳吸了口氣,率先打破沈默。
  
  “快接吧,這麽晚了,絕對是他。”
  
  紀若雍拿出來手機卻遲遲沒有接聽,反而斂眸低望銀幕上頭顯示的來電號碼。
  
  “剛才是他載我回來的,可能是沒等到我報平安的電話,所以直接打來問看看。”
  
  “那就快接聽啊!”
  
  看她還是沒有動作,耐不住性子的齊雪琳翻了翻眼,索性搶過她手里的手機。
  
  “正好,我也有話要跟他說。”單指彈開手機面板,翹腳坐在沙發上的她豪氣十足地開口,“我是齊雪琳,代替我嫂嫂來聽電話。”
  
  一旁的紀若雍只是微微顰起柳眉,卻不阻止。
  
  然而這兩人談論的,卻是她意料之外的話題。
  
  “杜衫澤已經跟我提過那件事,前因後果我大概都了解了。”
  
  為什麽會扯上杜衫澤?紀若雍下意識地傾身向前。難道他們正在進行一些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嗎?
  
  “你有把握會成功嗎?”
  
  聽見這話,她的眉峰益加蹙攏,再也忍不住伸手輕扯好友的手。“你們到底在談什麽?打算進行某種計劃嗎?”
  
  齊雪琳無視她的困惑與急切,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樣。“萬一日後梁易企業因此有賬面上的損失,你必須承諾會出面補足。明天杜衫澤會把這份秘密契約送去你那里,你如果簽好了,這份協議就算正式成立。”
  
  結束通話的她一臉悠哉地將手機塞回紀若雍的懷里,徑自站起身。
  
  “他叫你早點睡。”
  
  “雪琳!”
  
  她微微側身,“幹麽?”
  
  “你們剛才究竟在談什麽?為什麽連衫澤都一起扯進去了?”
  
  齊雪琳只是撇了撇嘴,沒有說話,神采間毫不隱藏的嬌蠻與倔強,是平常身為梁易企業代理執行長的她從來不曾顯露的。
  
  紀若雍見狀,也有些惱了,“你真的要跟我鬧脾氣是不是?”
  
  “是你先惹我生氣的!”
  
  直覺想否認的話語才到嘴邊,她心念一轉,氣勢稍稍弱了下來。“我知道你打從我在宴會上遇見戴倫之後,他就占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和心思。”
  
  “你還忘了提那個小女孩萱蜜,現在你花費在她身上的時間,遠比我一個星期能夠見到你的時間還要多!”
  
  “我很抱歉,可是萱蜜還那麽小,我實在不忍心丟下她。”
  
  齊雪琳雖然余怒未消,但是好友低姿態已足以讓她火氣稍減,“烹飪教師的事業你到底還要不要進行?”
  
  “我已經跟陳建築師約好後天下午碰面。”
  
  她點頭,徑自轉身打算上樓。只是遲疑了幾秒之後,又回過身面對紀若雍。
  
  “我先告訴你一聲,梁易企業接下來準備集結一些商場上的新勢力,正式跟戴倫率領的聖石集團對壘搶生意。”
  
  “你說什麽?!”紀若雍驚訝地自沙發上挺直身,“你不可以這麽做!雪琳,其實我剛才正打算跟你說,我確定戴倫就是你哥——”
  
  “我知道。”
  
  “你……你知道?!那你還打算拿你跟聖吾的心血去和他對打?!”
  
  “那又如何?不鬥看看,怎麽知道誰贏誰輸?”
  
  噢,真是快瘋了!“誰贏誰輸都沒有意義啊!雪琳你不懂嗎?這種情況就像齊聖吾在鬥戴倫,兩個都是他,根本沒必要啊!”
  
  齊雪琳冷靜地註視心慌意亂的好友,“你已經把戴倫當成齊聖吾了嗎?”
  
  “他們兩個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你是不是覺得所有的問題都已經獲得解決,你跟我哥接下來就等著過幸福快樂的日子?”
  
  她困惑不解地仰頭望著自己的小姑,“什麽意思?”
  
  齊雪琳嘆了口氣,“你不會那麽快就忘了‘戴倫’是個有家庭的男人吧?他除了有個寶貝女兒萱蜜之外,還有一個赫赫有名的老婆,就是聖石集團的董事長金晶兒!”
  
  嫂嫂乍然刷白的臉色讓她不舍,她微張著嘴想勸慰,然而囁嚅了半響卻還是選擇理智地就事論事。
  
  “整整有兩年的時間,你完全不了解我哥的生活,包括他的感情世界,你怎麽能夠掌握他跟金晶兒究竟發生過什麽,兩人的感情又進展到什麽程度?”
  
  這些話宛如驟然滑過天際的閃電,狠狠擊中紀若雍的心。
  
  只見沙發上備受沖擊的她早已沒了不久前那種喜上眉梢的甜蜜雀躍,取而代之的是她不像去思考,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混亂現實。
  
  “這就是我今晚想跟你說的事。”
  
  紀若雍聞言,緩緩仰頭凝視好友。
  
  “別急著對我哥放感情,若雍。”
  
  齊雪琳輕輕坐在她的身旁,輕捏好友緊緊絞握的雙手。
  
  “他雖然是我哥,但是因為我陪著你熬過了這兩年,親眼看著你一路走來的爭紮與痛苦,所以我寧願你在狀況還未明朗之前繼續守著自己的感情,也不要你再一次受到傷害。”
  
  瓦斯爐上的湯,正噗嚕噗嚕地沸騰著,拿著湯勺的紀若雍卻神情遊物外地全然陷入自己的思緒里。
  
  “叩”的一聲,腦海乍現靈光的她,抓著湯勺用力敲了敲鍋蓋。
  
  雪琳知道的事情,絕對比她告訴自己的還要多!
  
  錯不了!至少她昨晚就沒有解釋那通電話里為什麽會扯到杜衫澤?還有,如果梁易企業真的要結合其他人和戴倫的聖石集團搶生意,那麽為何又會有她口中提到的神秘契約?
  
  這一對兄妹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如此看來,應該是杜衫澤在居中牽線。
  
  或許她應該打通電話向他了解情況?
  
  “哇!”身後忽然緊貼上來的寬闊胸膛與席卷而至的獨特男性氣息,瞬間侵襲她周身,讓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
  
  紀若雍還來不急開口,就感覺一雙精實的臂膀自身後緊緊環抱自己的腰際,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也跟著親昵地貼偎在她的臉頰邊。
  
  “在想什麽?連我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戴倫緊緊貼靠在她織細的肩胛上,閉上雙眼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商場上理性冷靜、成就斐然的自己,也會被無形的綿綿相思給征服。
  
  打從他把這個小女人送離自己臂彎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期待再度將她擁入懷中的時刻,這樣的念頭強烈到幾乎無法遏抑,讓徹夜未眠的他好幾次都想從動的開車到她家門前猛按電鈴!
  
  將下顎依偎在紀若雍的纖肩上,戴倫不由得嘲笑起自己這種宛如毛頭小子初嗜情滋味的生澀模樣。
  
  這個女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樣,整夜沒睡的想著自己?她這麽早就來家里幫他煮早餐,是否也代表著她和他同樣渴望見到對方?
  
  “說啊,告訴我,你在想什麽想到出神?”
  
  戴倫的心里滑過一抹甜,打定註意要從她嘴里聽到她也滿心念著他——
  
  “我在想杜衫澤。”
  
  “……你說什麽?!”從情人嘴里聽到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不由得大吼出聲。
  
  紀若雍顰起柳眉回頭瞪他,“你幹麽吼得那麽大聲?”
  
  “因為我震驚極了,難道還要像小狗那樣小聲的咿汪叫嗎?!”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她睇了他一眼,伸手關熄瓦斯爐火。“早餐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可以吃。我先去跟陳嫂交代一些打掃上的細節,你上樓去看看萱蜜換好衣服了沒,晚一點我要帶她去幼兒園買制服跟書包。”
  
  “你說完了嗎?”
  
  “還有最後一件事,”她揚起螓首淡淡望了他一樣,“希望你今天能夠撥出時間給我,我有話要跟你談。”說完她小心翼翼地將湯鍋端到餐桌上,放下手中的隔熱手套轉身想離開。
  
  突然地,一雙大手攫扣住她的手腕,另一雙手則捏握著她纖細的肩頭,強勢地將她推抵在身後冰冷的墻上。
  
  “戴倫!你幹什麽啊?”
  
  無預警地撞上堅硬的墻壁,讓紀若雍一陣吃痛,登時心頭火起,然而面對他忽然俯低的俊臉與深邃銳利的視線,她又情不自禁地為之怦然心動……
  
  “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談!”
  
  噢,這個可惡又強勢的男人!好啊,談就談!老實說她也不想拖延,因為這個問題已經擾了她一整晚無法好眠。“昨晚你跟雪琳通電話的時候曾經提到——”
  
  “不是談這個!”
  
  “不然是什麽?”
  
  只見他危險地瞇起眼,益發俯低的俊臉欺進她。“為什麽你想的是杜衫澤而不是我?”
  
  她楞了楞,詫異地睜大雙眼。
  
  “昨晚跟你一起度過的人是我,所以占據你心里的應該是我的吻、我的撫摸和我的擁抱,怎麽說也輪不到杜衫澤那根蔥!”
  
  “你在說什麽啊……”
  
  紀若雍的俏臉一陣臊紅。這個男人說起話來竟然這般百無禁忌,也不想想萬一萱蜜或是鐘點女傭陳嫂走進來的話……
  
  “說!你跟杜衫澤之間有什麽關系?”
  
  仰起螓首凝眸瞅視他的紀若雍,默不作聲地將他的每個細微表情仔仔細細地瞧在眼里。
  
  這個男人,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輕輕按捺心底滑過的一抹甜,她故作高傲地昂起下顎迎視他。“那你呢?你跟金晶兒又有什麽關系?”
  
  聞言,低沈的嗓音暗藏輕笑,“你在意?”
  
  可惡,他就不能幹幹脆脆的給個答案嗎?“我讓你有這種錯覺嗎?”
  
  錯覺?一聽這話,戴倫又有些惱了。
  
  “你難道沒聽別人說過嗎?金晶兒是聖石集團的董事長,是我的上司,同時也是我的老婆!”
  
  這個……該死的男人!“那麽,你難道也沒有聽到外頭的傳言嗎?杜衫澤是我‘失蹤丈夫’的好友,同時也是陪在我身邊撫慰我走出喪夫之痛的最大功臣!”
  
  喪夫……之痛?!“死人會這樣吻你抱你嗎?”
  
  憤怒不已的戴倫猛地捧住她的臉,不由分說地狠狠封吻她矜傲撅起的紅唇。
  
  “不要!萬一有人進來……”
  
  原本掄起粉拳搥打他肩胛的紀若雍,堅持不了多久便漸漸臣服在他時而狂肆、時而溫存的綿密熱吻里,搭放在他肩膀上的小手也隨著親吻的加深,而悄悄爬上他的頸脖,青蔥玉指更滑進他濃密的黑發里,無聲地將他壓向自己。
  
  當稍稍饜足的戴倫終於退離她的嫣唇,他粗嘎低喘的聲息與她的紊亂嬌喘親昵交織。
  
  “不準隨便提起別的男人,也不許你再拿那個話題氣我!”
  
  “你才是呢,總有一天要你老實完整的交代你跟金晶兒的關系!”噢,真氣人!為什麽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就是撐不起和他旗鼓相當的氣勢?
  
  “好,我會完完整整告訴你的。”
  
  等他結束手邊的工作時。戴倫悄悄在心里補了一句。
  
  崗已經撤了,餌也早已拋出去,甚至連派出去的間諜都已暗中運作多時,終於等到撈網捕魚的時刻……他收回思緒,邃墨的雙眸緩緩落在眼前這一張清麗嫻雅的容顏上。
  
  在紀若雍的盈眸凝視下,他淡淡勾起性感嘴角,溫柔輕撫她妍麗緋紅的粉頰。
  
  “我原本打算在結束工作償還人情後,就要到世界各地尋找被我遺忘的歸處,沒想到老天爺待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好,直接把你送到我面前……”
  
  似懂非懂的紀若雍顰起柳眉仰望他,才想開口詢問,上班即將遲到的戴倫已經飛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之後,便趕緊出門,留下在餐廳里還微張著嘴,打算說話的她。
  
  “總算走了啊!”
  
  突然冒出的含笑嗓音吸引了紀若雍的註意力,她轉身望去,立刻紅了俏臉。
  
  只見鐘點女傭陳嫂手搗著嘴,一臉曖昧地走出來,“戴先生跟夫人你的感情很好啊,我發現他的眼睛跟他的手,幾乎沒辦法從夫人身上移開呢!”
  
  她的臉更紅了,“不是這樣的……”
  
  “萱蜜一定也覺得很高興吧?看到爸爸和阿姨那麽恩愛。”陳嫂輕笑著將躲藏在身後的小女孩推出來,“你怎麽了?剛剛不是還吵著要我帶你來找阿姨嗎?怎麽現在又躲在我後面不過去呢?”
  
  始終低著頭的萱蜜緊揪著陳嫂的圍裙,臉上流露一抹抗拒。紀若雍將她她的反應在看在眼里,趕忙扯出不以為意的微笑,心卻微微刺痛著。
  
  “沒關系,趕快坐下來吃早餐吧,我準備了萱蜜最喜歡的笑臉薯餅和玉米濃湯哦!陳嫂,你幫萱蜜舀碗湯,我進去把廚房整理一下,馬上就出來。”
  
  暫時躲到流理臺前的紀若雍嘆了口氣,懊惱自己只有考慮到她和戴倫的感情,卻沒想到他們之間的親密變化會對萱蜜造成多大的影響。
  
  對於母親長期不在身旁的萱蜜而言,現在只有爸爸是她生活上的依靠,如今連這唯一的親人都可能要被別人奪走,小女孩心里的恐懼與不安並不難想象。
  
  伸手揉了揉額頭,她挫折不已。
  
  原以為只要向戴倫證明他就是齊聖吾,確確實實是自己的丈夫,所有的事情就會迎刃而解,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多複雜的細節要處理……雪琳並沒有說錯,是她想的太單純了。
  
  倍感無力的紀若雍才仰起螓首嘆了嘆,卻發現一個小身軀不知何時從身後緊緊地抱住自己。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己今天是走什麽運?老是被人出其不意地抱住。“怎麽沒去吃早餐?不喜歡今天的笑臉薯餅嗎?”
  
  “阿姨,我喜歡你!”
  
  紀若雍的心劃過一抹濃郁的甜,“我也喜歡你啊,很喜歡你哦!”
  
  “可是你不要把爸爸帶走好不好?”
  
  她唇邊的笑容倏地僵住。“萱蜜……”
  
  “阿姨把爸爸留給我媽媽,讓我來喜歡你就好了,可以嗎?”
  
  感覺小女孩用盡全力抱住自己,小臉蛋緊緊埋在她的衣裳里,因此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模糊不清,但是委屈含糊的語調,卻更讓人心疼。
  
  紀若雍也說不清此時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她沒有生過小孩,更不曾當過母親,可是此刻的她卻急切而自然地蹲下身,將眼前這個脆弱的小身軀緊緊擁在中,只為了提供些許的撫慰。
  
  她知道,如果萱蜜開口向她要求摘下天上的星星……
  
  她會的,她一定會想盡辦法、用盡全力把熠熠閃爍的星辰捧到這孩子的面前!
  
  這就是一個當母親的心情嗎?
  
  自己的情感到底是何時轉變的?從拒絕接受她到如今疼她至深……
  
  感覺小女孩暖熱的體溫熨貼著自己的胸口,紀若雍溫柔撫摸萱蜜柔滑如絲的短發,止不住地頻頻在她可愛圓巧的額頭上印下綿綿親吻。
  
  “阿姨。”
  
  “嗯?”
  
  “我好希望我媽媽像你。”
  
  一時間,紀若雍竟哽咽了。
  
  她好想大聲說“那就讓我來當你的母親!”可是不曉得為什麽,這句話就是梗在喉間,怎麽也說不出口。
  
  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萱蜜,我才離開多久,你就已經忘了自己原本還有個媽嗎?”
  
  蹲跪在地板上的紀若雍和她懷里的小女孩直覺地轉頭往廚房入口望去,就見一個艷光照人的清瘦冷傲佇立。
  
  “媽媽!”
  
  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她的臂彎空了,又驚又喜的小女孩已激動地撲進女郎懷里。
  
  萱蜜喊她媽媽?紀若雍詫異地睜大雙眼。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裝扮宛如吉普賽女郎的女子就是……金晶兒?!
  
  雙手環胸傲然倚立在門旁的金晶兒,一身利落中但見慵懶的裝扮,最引人註目的便是她過腰的烏黑發辮,垂墜式的醒目大耳環、寬版多彩的手鐲和腰間那一條叮當作響的金色腰鏈。
  
  裝束如此浪漫慵懶的女子……是跨國企聖石集團的董事長?!
  
  一時間,紀若雍實在難以自驚詫中回神。
  
  “哼,臭丫頭!你還知道我是媽媽?”
  
  “媽媽我好想你!”
  
  萱蜜將臉緊緊貼在金晶兒的胸前,努力張開小手像是要盡最大努力,把期盼已久的母親整個抱住,隨之傳來喜極而泣的輕啜聲,讓在場的兩個女人都忍不住心疼。
  
  “好乖好乖,媽媽知道你很勇敢。”
  
  紀若雍緩緩站起身,默然凝視金晶兒一邊搖晃一邊柔聲輕哄懷里的小女兒,沒有錯失她神情間溫柔滿溢的濃濃母愛。
  
  剎那間,她有些放心了。
  
  她原以為會把女兒獨自丟下,徑自跑去環遊世界的女人,絕對當不成什麽好母親,但是看到金晶兒眉眼間貨真價實的疼愛,多少有些釋懷。
  
  然而,他們兩人的視線不期然地在半空中交會。
  
  一瞬間,紀若雍註意到金晶兒溫柔的眼神倏地轉為犀利。
  
  “萱蜜,媽媽知道你很寂寞,可是再怎麽說,你也不應該把一個幫傭阿姨當成媽媽啊!”
  
  幫、幫傭阿姨?!
  
  錯愕之後,火氣迅速竄出紀若雍的心頭,但是礙於萱蜜在場,她實在不想在小女孩欣喜之際,讓無辜的孩子見識到大人間的針鋒相對。
  
  “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戴倫請來的幫傭。”
  
  “那麽,難道你是暫時代替鮑爾太太的臨時管家?”
  
  金晶兒神彩間流露出的嬌貴矜高,看在紀若雍的眼里,就宛如一支囂張搖擺的紅旗,晃得她刺眼不已。
  
  “我是紀若雍,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談,希望你能夠撥點時間給我。”
  
  “我看不出我跟一個臨時管家有什麽好談的,更不認為我們之間會有什麽重要的事。”
  
  抱著女兒的金晶兒冷淡地睇了她一眼,旋即走出廚房。
  
  努力按捺怒氣的紀若雍才跟著走出去,就見陳嫂猶豫不安地走過來說:“很抱歉,夫人,不是我幫她開門的,而是她手里有這間房子的鑰匙——”
  
  “這里是我家,我的丈夫和小孩都住在這里,我當然有鑰匙!”客廳里,金晶兒尖銳地微揚嗓門,“還有,你剛剛叫她什麽?夫人?無知!我才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搞不清楚狀況的傭人也想在我家里工作?!”
  
  大人間的暗潮洶湧已經隱然有浮上枱面之勢,依偎在媽媽懷里的萱蜜明顯不安地掙紮起來。
  
  “媽媽,不要跟阿姨吵架……”
  
  “我們大人在說話,你閉嘴!”
  
  受到責罵的萱蜜咬著唇縮了縮脖子,膽怯地瞥了紀若雍一眼。
  
  她雖然臉色不佳,但仍然抿起笑容響應小女孩,這才又將視線調向趾高氣揚的金晶兒。
  
  “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情,你不用對小孩子提高音量。”
  
  “這個家里只需要一個發號施令的女主人,那個人就是我,你的看法沒有任何意義,我也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麽做!”
  
  這個……討人厭的高傲女人!這一刻,紀若雍再也忍不住蹙緊柳眉,露出怒氣。“我想跟你談談我的丈夫齊聖吾。”
  
  “我不認識什麽齊聖吾,我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叫戴倫!”
  
  “可是齊聖吾就是戴倫——”
  
  金晶兒抱著女兒冷睨她一眼,“既然是你自己開口,我就順便奉勸你一句,不要把別人的老公硬是當成自己的!”
  
  “你——”
  
  “我原本不打算這麽早回來的,還不都是因為萱蜜打電話通知我。”
  
  紀若雍不敢置信,目光瞟向低垂著小臉的女孩。
  
  是錯覺嗎?為什麽她覺得萱蜜好像不敢擡頭看她?
  
  “小孩最誠實了,她看到家里的幫傭想誘拐自己的爸爸,當然會馬上打電話通知媽媽趕快回家。”
  
  客廳里,只見紀若雍俏臉倏地刷白。
  
  她的註意力再也沒有放在金晶兒身上,而是直徑凝視那個始終不敢望向自己的小女孩。
  
  “萱蜜,阿姨並沒有誘拐你爸爸——”他才是我老公,你懂嗎?戴倫其實不叫戴倫,他原來就是我的丈夫!
  
  紀若雍好像對著這對母女揮臂大喊,可是……她怕嚇著萱蜜。
  
  所以她只能苦澀地咽下到嘴的話語,蒼白著臉,默然不語地轉身往外走,身後還響起金晶兒趾高氣揚的話語。
  
  “你說你叫陳嫂?給我記住了,這個家的女主人是我,你再認錯主人就給我回家吃自己!”
  
  別墅大門砰地在紀若雍身後關上,拐彎走上人行道的她挺直腰桿,沈默地往前走。
  
  她努力想忽略金晶兒帶給她的羞辱,竭力想甩脫被萱蜜背叛的感受,卻怎麽也忘不掉心上傳來的痛苦。
  
  她怎麽可以?可惡的臭小孩,虧她那麽疼愛她,連天上的星辰都想摘給她!
  
  嗚……嗚……臭小孩,怎麽可以這樣……越想越委屈的紀若雍,到最後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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