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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後天妻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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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0:04 |倒序瀏覽
後天妻奴 作者:風光

卓巧曼真的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個宅男漫畫家,
他天天賴在家裡不說,還總是丟三落四的搞得環境亂糟糟,
連帶他可愛的兒子也跟著「受苦」,看得她好心疼~
身為他的鄰居,她敦親睦鄰的幫助這個初來乍到的單親爸爸,
卻沒料到這一幫就是一年,連小孩的父親她也一併愛上。
除了經營麵包店外,她三不五時就往隔壁他家跑,
自動奉上三餐和下午茶,賣力的拖拖掃掃整理居家環境,
只要看到他們父子快樂又滿足的吃著她的料理,她就知足。
從小雙親就去世的她太嚮往這樣的家庭生活,
儘管她只是個鄰居,但維持現況……她心甘情願。
他會貼心的送晚歸的她回家,明明兩家只在隔壁而已,
還擔心流言蜚語毀壞她的名聲,硬是替她安上家教的身分,
她心酸的接受,知道自己想要的他永遠也給不起,
因他心中最重要的仍是去世的前妻,而她終究只是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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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1:09
楔子

  安寧社區是位於鄉下的一個小社區,住在這里的家家戶戶幾乎都認識彼此,人人熱情又好客。婆婆媽媽們上街買菜時,還可以從菜市場頭聊到菜市場尾,甚至中秋節烤肉,隨便找一條街走一趟,肚子就可以撐得飽飽的。

  而卓巧曼在這個溫馨的社區里開了間小小的面包店,就在她租屋處的樓下,店面約莫十坪大,整理得清潔雅致,動線順暢。

  店外擺放木制的桌椅,在她的巧手布置下,有了歐式鄉村的格調,往來的鄉親偶爾會坐在這歇歇腳、吃塊蛋糕,享受美好悠閑的時光。

  每到傍晚,熱騰騰的面包一出爐,那勾人的香氣,總會引來社區的居民紛沓而至,不到幾個小時,店里的面包就可以賣光光,除了因為她的手藝出眾外,也因鄉下地方難得見到她這種改良的歐式糕點,甚至連其他村里的人,都會遠來此處購買。

  由於生意實在太好,所以她請了一個工讀生幫忙,但依面包每天熱銷的情況來看,恐怕不久後就需要再請一名工讀生了。

  忙了一整個下午,接下來就等面包出爐了,卓巧曼終於松一口氣,取下圍裙和帽子,悠閑地走到店門外。

  她赫然發現隔壁閑置已久的兩層樓透天厝,好像有人要搬進來了。

  兩輛小發財車停在那里,工人進進出出,當她正納悶著新來的鄰居會是誰時,身後一道溫醇厚實的男聲解決了她的疑惑。

  “小東東,這里以後是我們的新家喔。”

  “小東東,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小東東,我們家隔壁是間面包店呢。以後買你最愛吃的草莓蛋糕給你,好不好?”

  卓巧曼刻意走到對街,隔著一段距離仔細看,發現一個身材頎長、長相清俊、皮膚白皙的男人,手里抱著一個約莫五歲的可愛小男孩,站在發財車的另一邊。

  她不禁眼睛一亮—好、帥、啊!

  基本上,她對這種白面書生型的男人最沒有抵抗力了,更別提他不僅有斯文的氣質,還不會給人娘炮的感覺。

  而且他對待孩子的態度溫柔又有耐心,讓她看了更是暗自臉紅心跳。

  那名叫小東東的男孩,長相和男人有七成相似,唇紅齒白,穿著牛仔吊帶褲,應該是他的……兒子吧?

  想到這里,卓巧曼不禁泄了氣。她擡手敲一下額頭,提醒自己別再發花癡了,有這麽可愛的兒子,媽媽八成也很漂亮。

  人家已經有妻有子了,她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焉啊!

  不過,那男人雖然很有耐心地一直和孩子說話,但孩子卻面無表情,無論聽到什麽都不回應……看久了,卓巧曼總覺得這個畫面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這個孩子……是有什麽問題嗎?

  她瞧男人摸了摸孩子的頭,溫和的臉上依舊笑容可掬;他朝著建築物東指西指的,向孩子說著房子將要裝潢的風格;他還拿出一支棒棒糖遞給孩子,笑稱這是給他今天很乖的獎勵。

  但是小東東仍然沒有任何回應,怔怔的拿著棒棒糖,也不知道要塞進嘴里。

  那男人的笑容有些遺憾,不過柔和的態度卻沒有改變。

  此時,搬家工人在屋內喚他,他左顧右盼之後,將孩子帶到面包店前的椅上坐下,交代孩子可以吃糖果、乖乖的不要離開後,便走進屋內。

  卓巧曼因為方才正在面包店的對面,所以男人沒看見她,回到店門口後,她靜靜地觀察著坐在門口的這個孩子。

  只見他望了望手中的棒棒糖,輕輕舔一口,隨即皺起小小的鼻子和眉心,又把棒棒糖放下,用著期待的目光望向男子離開的方向,乖乖的一步也沒有移動。

  真是太、可、愛、了!她心里不禁對這個乖巧的小男孩又愛又憐,看他似乎不喜歡手里的棒棒糖,又被旁邊走來走去的工人嚇得不敢動,她想著有沒有辦法能讓他放松一點……

  她很快地回到店里,拿了個草莓蛋糕出來,走到小男孩身邊坐下。“小東東,阿姨是你的新鄰居,就是這間面包店的主人,請你吃一個蛋糕好不好?”

  她將蛋糕遞上前,只見小東東雙眼頓時發亮,可他身體的反應卻和表情相反,反而往椅子的另一邊縮了一點。

  “別怕,阿姨知道你喜歡吃草莓蛋糕,請你吃不用錢的喔。”見那孩子仍然怯懦,她眼睛滴溜溜地一轉,狀似很氣餒的道:“唉,你不喜歡嗎?好可惜喔,這個草莓蛋糕是阿姨店里最好吃的東西耶!”

  此時店里的面包正好烤到了一定程度,開始傳出陣陣香味,聞到撲鼻而來的香味,再看到她手上以白色奶油花襯托著大顆鮮紅色草莓的蛋糕,小東東不禁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卓巧曼忍住笑。“這個草莓啊,可是阿姨精心挑選的,很甜很好吃喔……”她用叉子叉起草莓,往自己嘴里一放,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加上濃郁果香,讓她享受得眉眼都笑彎了起來。“奶油不會太甜、很順口,蛋糕又軟又膨松,還有夾層里,我也放了草莓丁。這個蛋糕啊,可以吃到好多好多草莓喔……”

  她大口大口的解決了半個蛋糕,不意外地看到小東東伸出手,一副想阻止她繼續吃下去的樣子,但沒幾秒,怯弱的性格又讓他放下手,小小的臉蛋上寫滿了掙紮與不舍。

  卓巧曼終於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轉身又回到店里,拿出一個新的草莓蛋糕。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喔。這是阿姨店里最後一個草莓蛋糕了,要不要吃?你不吃的話,等一下被買走就沒有了。”她煞有其事的問,還故意把蛋糕擺到他眼前晃呀晃的。

  小東東瞪著蛋糕許久,試探的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望了她一眼,見她點了點頭,笑容像在鼓勵他動手吃似的,他終於做了生平最大膽的一件事—叉起草莓,放到自己嘴里,那種酸甜又冰涼的滋味馬上令他像剛才的她一樣,眼睛享受得都彎了起來。

  卓巧曼笑得更開心了,連忙又回店里,端了杯果汁出來。而當她主動拿紙巾替小東東擦去嘴角的奶油時,意外地發現這怕生的男孩竟沒有拒絕她,這令她幾乎愛死他了。

  “慢慢吃喔,不要急。要不要再喝一杯果汁呢……”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由隔壁的房子里出來了。

  當他在霞光的映照下看到這一幕時,這個似曾相識的溫暖畫面,令他停住了腳步,心里一股酸甜又懷念的感覺,慢慢地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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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1:42
第一章

  一年後。

  卓巧曼端著一個托盤,來到隔壁的透天厝外,熟練的從口袋掏出鑰匙開門,熟門熟路地換上拖鞋,由玄關走進大廳—

  “穆、爾、松!你能不能活得健康一點?”眼前的畫面,令她額上的青筋都氣得快爆了。

  明明她昨天才替他把客廳整理好,這男人就是有辦法一天把它弄亂,滿地紙團不說,換下來的衣服—包括大人和小孩的,丟得東一件西一件,小孩子的玩具也扔得到處都是,客廳桌上甚至還有幾碗吃過的杯面—這代表這個男人自己把泡面當午餐就算了,連孩子也跟他一起吃泡面。

  她無力地瞪著坐在客廳一角制圖桌前的男人,嘆了口氣。她當初究竟是哪只眼睛有問題?居然會覺得他好帥,對孩子又溫柔……好吧,或許這些印象都沒錯,錯的只是,她竟沒有看出他根本是個特級大宅男!

  他成天就只會在家里趕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里總是亂七八糟,三餐不定時還亂吃,連帶沒有上學的穆東靖—也就是他的兒子、當初被她拐著吃草莓蛋糕的小男孩—也一起住在垃圾堆里,吃著垃圾食物,令她心疼不已。

  “我活得很健康啊。”穆爾松雖然埋首苦畫著,但不代表他沒聽到她進門的吼聲。“你沒看到我人很健康,四肢健全的努力工作;吃的東西也很健康,泡面口味齊全,不僅有海鮮也有牛肉的;連畫的漫畫也很健康……”

  “健康個頭!”卓巧曼真想把手上的托盤砸向他,“你老是吃泡面,搞不好已經腎虧了都不知道……”

  “等一下!”他擡起頭,認真卻語帶曖昧的道:“說一個男人腎虧,可是很嚴重的指控。我自認腎臟及其相關機能都很健全,不信你可以檢查看看。”

  腎臟及其“相關機能”都很健全……她一聽,不由得紅了臉,“誰要檢查啊你這個厚臉皮的男人!”

  “我的意思是,我的腎制造尿液什麽的生理機能都很正常,你想到哪里去?為什麽會臉紅呢?”他雖然說得一臉正經,但眼中已略帶笑意。

  “穆爾松,你……你這個變態!”她一定是腦筋被烤箱燒壞了,要不就是曾經撞到頭,否則怎麽會對這個男人動心呢?每次兩人一鬥嘴,她總是討不了好。卓巧曼又氣又羞,索性哼一聲,把話題帶過。“我不想理你了。小東東呢?”

  “小東東?”穆爾松下頷往上擡了擡,“在樓上看我的漫畫。”

  “你的漫畫?你是說你畫的漫畫”她音調又不由自主的拉高,“你居然讓一個小孩看你畫的那些爆乳、露底褲的辣妹……”

  “爆乳露底褲?”他搖搖頭,嚴正抗議,“此話言重了。我說過,我畫的漫畫可都是很健康的,即使里面的人物稍稍性感了點,但不露點也不淫穢,而且還得過幾項大獎呢。你沒看到我的助手全留在北部,剩下一些後制我才寄去或拿去給他們做嗎?慢工出細活,可惜你無緣看到原稿。保證成品精致,畫面原汁原味……”

  “算了。”再聽他說下去,她的理智線恐怕會燒斷。“我還是去搶救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要緊。”說完她三步並作兩步往樓上跑。

  到了樓上,卓巧曼放輕腳步,找到坐在書房里乖巧看書的穆東靖。

  對於這個從未說話的孩子,她滿心憐惜,聽說他是因為母親、也就是穆爾松的前妻過世而變得有些自閉、畏懼人群,才再也不說話。

  穆爾松因此把兒子從都市帶回鄉下,希望安寧社區單純的環境能對他的病情有點幫助。可惜截至目前為止,顯然沒什麽效果。

  “小東東,吃飯嘍!”她輕喚著他,免得自己突然的到來驚嚇到他,然後才溫柔的抽走他手上的漫畫書。

  看到書里可愛的小動物和圖畫,她不由得好氣又好笑。這是穆爾松畫的沒錯,不過是類兒童繪本的漫畫,根本沒有青少年看了會血氣方剛的性感辣妹。

  他這個知名漫畫家,作品風格和種類可是很多元的。

  可他何必誤導她呢?難道看她暴走很有趣嗎?卓巧曼不明白他的想法,只覺得他這種心態像小孩子一樣幼稚—應該說,跟乖巧的小東東比起來,他這個大人真是比兒子幼稚多了。

  只是她沒註意到,自己比他還要更樂在這種幼稚的鬥嘴中,而且就算辯不贏他,心里仍然愉悅……


  帶著穆東靖來到樓下,卓巧曼拿起托盤上的一盤咖哩飯,替坐在專用座椅上吃飯的他系上圍兜兜。安置好孩子後,她再把另一盤白飯放到穆爾松面前。

  穆爾松早已被咖哩的香氣引得饑腸轆轆,看到端上來的竟只是盤普通白飯,不由得提出抗議,“我的咖哩呢?巧曼,這太不公平了吧?小東東有咖哩飯可以吃,為什麽我只有白飯?”他哀怨地翻了翻盤子里的東西,還真的只有飯,連根菜都沒有。

  “這就要怪你自己的龜毛了。”卓巧曼才不理他,逕自收拾起淩亂的客廳。“誰教昨天煮燴飯時,你說湯汁會滴下來,影響你作畫……”

  “那是因為我討厭蔬菜燴飯。”他低聲咕噥。

  “咖哩一樣會滴下來,所以我幹脆只給你飯。就算飯粒不小心掉在你的圖紙上,也無傷大雅,絕不會影響你作畫。”她笑得很奸險。愛挑食嘛,就讓你挑個夠!

  “我認輸。”他無辜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只要提到食物,他永遠說不贏她。“就算被咖哩滴到圖紙,也一定是我自己豬頭,跟食物沒關系。小的懇請女王大人給我一匙咖哩吧……”

  “咖哩放了紅蘿蔔喔……”她有意無意的望了眼乖乖吃飯的小東東,連小朋友吃飯都比他有規矩。“還有馬鈴薯……”

  “我全部都吃!”他額際流了滴冷汗,誠心相信咖哩味一定能蓋過惱人的蔬菜味。

  卓巧曼被他的表情弄得好氣又好笑,把托盤上早就準備好的咖哩湯汁淋上他的飯後,才繼續她的清潔大業。

  穆爾松一邊扒著飯,一邊註視著她。她打掃的動作俐落明快,仿佛有節奏似的在和一屋子的雜物跳舞,令他看得幾乎著迷,好想把這幅畫面也畫入他的漫畫中。

  不過……要是她知道他拿她做範本,把她畫成那種爆乳露底褲的辣妹,她大概會抓狂,然後他們父子就會一星期沒飯吃……不,應該只有他一星期沒飯吃,不包括他兒子。

  想一想,他只好作罷。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這女人偏心得超明顯,對小東東寶貝得跟什麽一樣,對他就一點也不客氣,抓到他的小辮子就痛打不休。

  偏偏—他就是犯賤的少不了她啊!

  自從她闖入他們父子倆的生活後,自然而然又不著痕跡的融入了這個家,令他和小東東毫無芥蒂的接受她,讓她成為這家不可或缺的一員。他甚至一天沒和她鬥嘴、沒吃到她做的飯菜,就渾身不舒坦。

  而且,她還十分了解他……瞧她怎麽收拾他揉掉的圖稿就知道。她並不會全部扔進廢紙簍,而是一張張的打開攤平,整理成一疊收到一旁,只因有時他會撿拾自己揉掉的圖稿回來看—即使是作廢的畫也很有參考價值的。她顯然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從來不會擅自丟掉他的東西。

  另外,在他第二次接受她煮的晚餐後,他便開始拿生活費給她,這並不是什麽大男人主義,而是他認為他們父子不能一直接受她無條件的饋贈,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負擔。而且他很清楚,若沒有她替他們張羅這些生活瑣事,光靠他這個宅男,父子倆不是餓死,就是吃泡面吃到變成木乃伊。

  對於生活費,卓巧曼倒是不羅唆的接受了,因為她說,這是給小東東看的身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很放心她,也願意把家放手讓她整理,甚至有時連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故意把客廳搞得這麽亂,就只為了等待她的到來。

  “咳……”想得太入神,穆爾松一不小心被一口飯給噎著了。唉,誰教她煮的東西太好吃了,讓他忍不住快速掃盤的沖動。

  卓巧曼瞧他咳得臉色發青,連忙放下手上的工作,倒了一杯水給他。看他喝完水順了氣,她才松一口氣。

  “你是餓鬼投胎嗎?我拜托你,吃相文雅一點,小東東正看著你呢。”才沒兩分鐘的時間,一大盤的咖哩就讓他吃得盤底朝天,她不知道該高興自己的廚藝受歡迎,還是難過他給孩子做了一個最壞的示範。

  “小東東應該很開心自己的父親食欲旺盛,沒有被趕稿過度的壓力擊潰,你說是吧,小東東?”他朝規矩用餐的兒子眨了眨眼。

  不過穆東靖只是看了父親一眼,略微點頭,仍是一個字也不吭,低下頭繼續吃飯。

  這情形讓穆爾松不禁有些灰心。小東東雖然偶爾會說一兩句話了,但依他六歲的年紀,這樣還是不正常……他什麽時候才願意像以前一樣,流利地說出一整句話呢?

  即使嘴上不說,表情仍是笑笑的,但他眼中不經意蒙上的失落,還是沒逃過卓巧曼的眼。

  她拍了下他的背,輕聲說道:“有些事急不來的。”

  因她難得的溫柔,他露出一個微笑。“謝謝,我知道。”

  “就像你吃飯一樣。”她話鋒一變,又趁機損了他一句,“急不得的。”

  穆爾松因此笑出聲。她的安慰方式還真是特別啊。“你看小東東都不理我,讓我這個做父親的身心大受創傷,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嗎?”

  “然後呢?”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一點也不同情。

  “然後,我今天早上看到你有做黑森林蛋糕……”他說得煞有其事,表情也十足十的悲痛。“你不覺得黑森林蛋糕拿來慰藉我這個被兒子冷落,卻仍然越挫越勇、不屈不撓的偉大父親十分適當嗎?”

  卓巧曼忍不住拍起手來,“你這家夥說大話都不用換氣的,厲害厲害。”

  “過獎過獎。”穆爾松一副當選里長的樣子,兩手舉高直點頭,還真的得意了起來。

  “看你這麽有精神,一點也沒失意的樣子,黑森林蛋糕我想就不用了……”

  “怎麽可以不用”比起她做的正餐,他更期待每天的點心。“小東東也很想吃蛋糕啊!不信你問他。”

  卓巧曼順著他的話,故意對著穆東靖問道:“小東東,你想吃阿姨做的蛋糕嗎?”

  原本沒有期待他會回應,想不到穆東靖竟由咖哩飯中擡起頭,十分清楚地說:“想吃。”

  屋子里兩個大人都呆了,接著歡欣鼓舞的跳起來,差點沒放串鞭炮來慶祝。

  卓巧曼迅速地起身,“我馬上去拿!小東東要吃有大顆草莓的蛋糕對吧?”說完,她抓起鑰匙便轉回家中。

  穆爾松見她興奮得連門都忘了關,不忘對著門外大叫補充,“別忘了我的黑森林啊—”


  “我真是被這對父子吃定了……”

  卓巧曼一邊從冰櫃里取出蛋糕,一邊搖頭,臉上卻掛著微笑。

  才一年的時間而已,對穆爾松這個男人,她似乎從一開始的好感轉變到現在深深的戀慕,已經無法自拔了。即使他的內在實在讓她破滅,但這種“殘缺的美感”卻也形成了另一種魅力。

  他是個大宅男,可以一整個星期都關在家里,只要有泡面就能活,可是她卻覺得這樣傻里傻氣生活著的他很可愛;他很愛和她鬥嘴,常把她氣得火冒三丈,可時間一久,她居然也將此視為一種樂趣;他常把房子搞得一團亂,屢勸不聽,總要她來收拾善後,然而,這卻讓她感受到自己被人需要,不再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是個孤兒,父母早逝,所以從高中起就在面包店半工半讀。由於後來大學念的是餐飲科系,她又很受老板賞識,因此畢業後便直接在店里當學徒。

  那是一家日系的知名面包店,她當學徒沒多久就升上了副手,手藝好到可以偶爾代替請假的師傅。她甚至還多方考察品嘗,創新口味,讓老板贊賞不已。

  她原本以為,那間面包店就是她的家了,想不到卻因為自己手藝太好,被師傅和其他學徒排擠,最後迫不得已離開。

  即使在安寧社區開的這家面包店生意不俗,但一個人難免空虛寂寞,所幸在這時候,穆家父子搬來了。

  他們給了她新的生活重心,更給她一個家的感覺,所以即使時日一久,她因而深深戀上了穆爾松,也不敢戳破自己的心事,免得連和他們父子相處的這一點小小溫馨也會失去。

  她問過穆爾松,關於小東東的生母的事,他只淡淡的解釋前妻是因病身亡,但雙眸里隱約透出的傷感,讓她不敢再問。

  他……應該還是很在意他前妻吧?否則為什麽連提都不願提……

  由於不明白他和前妻間的過往,卓巧曼也不敢多問,時間久了,便成了她的心結。

  “小姐,你拿個蛋糕也拿太久了吧?”穆爾松突然由面包店外走進來。“我和小東東都餓到臉色發紫了。”

  “少來,你們剛剛才吃過咖哩飯!”她連忙停止心中對他的幻想,像平常一樣回嘴。

  “你們女人不都說裝甜點的胃和吃正餐的不一樣?”他煞有其事的說。

  她聽得啼笑皆非,橫了他一眼。“你挺了解女人的嘛?”

  “還好。身邊有只母老虎,不了解一下怎麽行?”

  “穆、爾、松!你這個欠揍的家夥!蛋糕不想吃了嗎?”果然沒兩句她又被他惹毛了,叉著腰對他怒吼。

  “想!”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連忙改口,更何況,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俊傑。“我不是來恭迎女王陛下了嗎?我怕晚上你一個女生獨自來來去去不太好……”

  “我剛才不也一個人拿晚餐過去給你們?”明明才發過火,三秒後,她又想笑了。這家夥總是有辦法左右她的心情,搞得她都快精神分裂。

  “那不一樣。你拿晚餐來時還有夕陽呢,現在天已經全黑了。”

  見他認真的樣子,她不由得噗哧一笑。“有這麽誇張嗎?我的面包店才在你們隔壁而已。”

  他正色起來。“保護女生是男人應做的事,何況你還算頗有姿色……”

  “真的?你真的覺得我頗有姿色?”卓巧曼驚喜地睜大眼。她雖然稱不上傾城傾國,但也自認小家碧玉……他真的心有同感嗎?

  這個發現令她幾乎感動得要飛上天,但他的下一句話,卻像天際劈下來的一道雷,又將她重重擊落。

  “在安寧社區里,你確實算是頗有姿色。”他摸摸下巴思忖道。

  安寧社區……在這個鄉下里,大部份的居民都是老人家,或者是四、五十歲的歐巴桑,像她這種二十來歲的女孩子還真是少之又少。

  “穆爾松,你完蛋了!”她抄起夾蛋糕的夾子追殺他,想不到這個宅男雖然整天宅在桌前,但運動神經還不差,左閃右躲後迅速地逃到面包店外。

  她好氣又好笑的看他跑出去,站在店門口等她,還打了一個大噴嚏。

  “笨蛋!這麽冷的天氣,活該你感冒!”

  說是這麽說,她還是加快了拿蛋糕的動作,因為她知道即使是在這樣的大冬天里,即使他只住在隔壁,他還是會堅持的等著她。

  只要是晚上,不管是她到他家、還是從他家回面包店,他都是這樣,直到確定她進門了才會離開。

  雖然他從不說,平時還是一樣地愛惹她生氣,但他不著痕跡的體貼,卻令她對他的愛慕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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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哈—啾!”穆爾松揉著紅紅的鼻子,對著眼前的熱粥苦笑。

  他活了三十三個年頭,感冒的次數伸出單手就算得出來,沒想到這次居然只為了區區一塊黑森林蛋糕就中獎!

  雖然那蛋糕真的超級好吃,好吃到令他想潛入卓巧曼的店里再偷一塊來大快朵頤,但現在人病懨懨的躺在床上,他只能望著沒什麽味道的粥興嘆。

  “巧曼,我肚子餓。”他可憐兮兮的靠坐在床上道。躺了這麽久,就算是宅男也會生銹。

  “不是給你粥了嗎?”卓巧曼真沒想到,這男人生病比沒生病還難搞。

  “我是說,我裝甜點的那個肚子很餓……咳咳咳……”咳得要死的他,真的好想吃蛋糕啊!以往再怎麽樣,她都會留兩塊蛋糕給他們父子,但自從他感冒後,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甜食了。

  “你再吃甜點,咳嗽就永遠不會好。”真是的,這男人簡直幼稚到了極點。

  “可是粥都沒味道……咳咳,讓我食欲更不振。”無肉不歡的男人抱怨著。他從昨天確定感冒後,到現在已經吃一天半的粥了。

  “食欲不振還想吃甜點?”她馬上抓到他話中的語病。

  穆爾松討食物失敗,馬上裝可憐轉移話題,“還有,床上的枕頭太低了,睡得我腰酸背痛……”

  “先生,你現在是坐著,枕頭高不高對你有影響嗎?”雖然這麽說,但她還是從櫃子里找出另一個枕頭墊在他身後。

  “巧曼,我桌面這杯熱水已經變冷水了,咳咳咳……”

  “是,馬上幫你換杯熱水。”

  “另外,醫生說我可以吃一些水果,補充維他命C。我記得你有買葡萄對吧?我要吃……咳咳咳……”

  “你不是食欲不振?真受不了你!”明知道這個大爺似的男人只是找麻煩,她仍沒好氣的替他到樓下廚房張羅熱水與水果。

  留在床上的男人,見她匆忙下樓去的背影,原本促狹裝無辜的眼神慢慢變得溫柔,甚至帶了點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為自己忙東忙西,在面前晃來晃去,他心里就有種變態的滿足感。她帶給他的安心,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即使是緣份很短暫的前妻,也沒有給過他這種感覺。

  半晌,腳步聲由遠而近的在房門外響起,進門的除了卓巧曼,後頭還跟著一個端著一杯熱水的小小身影。

  “瞧!你在樓上大呼小叫的,難伺候得很,就連小東東都擔心你,替你倒水來了。”她將水果放在他身邊,一邊挖苦他道。

  “真的?”穆爾松溫柔地望著兒子。“小東東,你替爸爸倒水嗎?好乖,謝謝你。”

  正在放水杯的穆東靖只是輕輕點頭,怯生生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望父親,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望著有孺慕之心卻又不知如何表達的孩子,卓巧曼心疼地摸摸他的頭,趁機損了穆爾松一句,“小東東這麽乖,真不像你會教出來的孩子。”

  “不是我教的會是誰教的?”兒子除了鮮少說話外,可是令他很驕傲的。

  “說不定……說不定是你前妻教得好啊,不是嗎?”她脫口而出,但隨即後悔了,怕這句話會勾起一旁小東東的思母之情,更怕穆爾松想起前妻,心緒會受到影響。

  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關於他前妻的事,她確實是想知道的,即使他從來不說。

  她此話一出,小東東沒什麽反應,反倒是穆爾松表情微變,淡淡地道:“她是教得不錯……”

  他拖長的尾音,莫名其妙讓室內多了一股低氣壓,但下一秒他立刻拉開一個笑臉。“但主要的功勞還是在我身上啊。有其父必有其子嘛!哈哈哈……咳咳咳……”

  卓巧曼知道他在掩飾某些情緒,更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她沒有這麽不識相,硬逼人家說不想說的話,只是對自己進不去他心中仍占據著前妻的那一大塊空間有些失落罷了。

  “活該!咳成這樣了話還那麽多。要是小東東變得和你一樣,那才真令人擔心呢。”她索性開始和他插科打諢。

  她單戀他,是她自己的事情,把自己的不安強加在他身上,就太沈重了。

  “像我這樣有什麽不好?聰明英俊又可愛。小東東,來!爸爸抱一下。”床上的穆爾松朝兒子伸出雙手。

  一直對兩個大人間的波濤洶湧感到一頭霧水的穆東靖,遲疑了一下,把水杯放在床頭,才慢慢地邁開腳步想投入父親的懷抱。

  然而在父子相擁的前一秒,卓巧曼反應極快的由背後攔腰抱住穆東靖,將這個可愛聽話的小孩抱離病毒源。

  “穆爾松,你病傻了?你感冒嚴重成這個樣子,還想抱小東東你不怕傳染給他?”

  “不會的。”他繼續揮手,“小東東,來!”

  這次穆東靖動作很快,由床邊“咻”的一聲就跳進父親懷中,撒嬌地將臉窩在父親胸前。

  “小東東,你真是太可愛了!”穆爾松的心幾乎快被兒子融化了,嘟起嘴就往兒子肥嫩嫩的頰上親下去。

  卓巧曼看得好氣又好笑。“你這個笨蛋還敢親小東東到時候小東東被傳染到感冒,我就要你以死謝罪!”

  “沒這麽嚴重吧?人家小東東身體很強壯的,才不會被爸爸傳染感冒。”他低頭問懷里的兒子,“小東東,你說對吧?”

  想不到小東東的回應,卻令兩個大人全傻了眼。

  “哈—啾!”


  卓巧曼相信,穆爾松若不是白癡,也鐵定是個蠢蛋。

  明知道自己重感冒,明知道感冒病毒傳染性很強,還對孩子又抱又親的,結果搞到最後兩個人都生病了。

  為了照顧方便,她讓小東東和父親睡在同房間。當她煮好兩個人的食物端上來時,便看到穆爾松吃力地想從床上爬起來。

  她急忙迎上去,協助他將虛弱的身體靠坐在床上。“你要去哪里?”

  “我有些畫完的稿子要寄回北部讓我的助手處理。”即使他覺得渾身不對勁,但責任感還是讓他不得不起床。“再不到一個月就要交稿,我怕他們如果來不及弄好,編輯拿不到稿子,會直接跑來殺了我。”

  “病人要安份點,你身體還很虛弱,不要趴趴走。”如果可以,她真想拿條繩子把他綁起來。“我可以幫你跑郵局,你只要告訴我,稿子有哪些、要寄到哪里就好。”

  “真的?”他心里因她的體貼升起一股暖意,但骨子里皮皮的劣根性,很快又蓋掉這份情緒。“萬一還是來不及,到時候編輯小姐打電話來,或是幹脆殺來按門鈴……”

  “當然是你自己接電話,自己開門嘍。”她笑得很奸。

  兩個人正假笑著大眼瞪大眼時,原本熟睡中的穆東靖卻突然發出聲音,一臉痛苦的醒了過來。

  “小東東,怎麽了?不舒服嗎?”穆爾松連忙伸手擦去兒子額際的汗。

  穆東靖仍然不說話,小臉燒得紅通通的,只是用著小狗般的無辜眼神望著爸爸和阿姨。

  穆爾松哄他繼續睡,但他仍然不安地直在床上翻動,仿佛很不舒服的樣子。

  他從沒遇過兒子病得這麽厲害,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此時卓巧曼突然拍拍他的手,叫他讓出一個空位,動作俐落地替小東東更換冰枕,換掉汗濕的衣服,然後用一只手輕拍著小病人的背。

  “小東東很勇敢對不對?睡一覺,打敗感冒病毒壞蛋,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好不好?”她安撫似的低語聲音柔得像輕紗,令人聽了很是舒服。

  這就是穆爾松怎麽也做不到的溫柔了。

  過去他並不是沒見過她柔情似水的一面,但總被他有意無意的忽略,寧可嘻嘻鬧鬧的和她相處,保持安全距離。但眼下她女性的溫柔特質,讓他心頭有些蕩漾,再也壓抑不下來。

  或許是男人的天性使然,他居然有些羨慕小東東,竟可以讓她這麽哄著、安撫著。

  “等小東東病好了,叫爸爸帶你去遊樂園玩,坐碰碰車好不好?”卓巧曼極有耐心地讓孩子情緒穩定下來,但她卻也發現另一頭的男人開始恍神。

  她暗自在孩子看不到的角落用手敲了那個男人的頭一記,直到赫然回過神。

  “什麽?”穆爾松用傻笑掩飾自己的尷尬,幸好她看不出方才他心里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我在和小東東說,等他病好了,你帶他去遊樂園玩,坐碰碰車好不好?”她沒好氣地數落他,口氣和面對小東東時差了十萬八千里。“你這個宅男爸爸也該出去透透氣了,父子倆一起讓陽光殺菌一下。否則我怕你們再繼續宅在家里,頭頂會長出香菇。”

  香菇床上的穆東靖直搖頭,一臉懼怕。

  讓穆爾松看了只能苦笑。“好好好,等小東東病好了,爸爸帶你去遊樂園曬太陽,就不會長香菇了。”

  穆東靖笑了,終於認份的閉上眼睛休息,那乖巧可愛的模樣令兩個大人忍俊不禁。

  就在這時候,穆爾松家里的電鈴突然響起,讓卓巧曼差點當場跳起來。   

    “我去開門。”怕電鈴聲吵醒孩子,三人中唯一健康的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往樓下沖。

  打開門,是住在附近、一向會來她面包店買面包的福嬸。

  想不到福嬸也和穆爾松有交情、會來串門子,她有些意外地直覺問:“福嬸,你找爾松嗎?他現在生病了……”

    “我是來找你的啦!”大嗓門又熱心的福嬸泰然自若地脫鞋進入他家中,好像進自家廚房一樣。“我家孫子吵著要吃面包,我才想說你的面包店怎麽三天沒開門了,擔心你出什麽事,所以過來看看。”   

  還沒等她說話,福嬸又自顧自地道:“結果你不在家!我想你常常和穆先生父子混在一起,就來這里找,果然你就在他們家。”

  “因為爾松和小東東生病了,所以我過來照顧他們。”對於讓面包店的忠實顧客撲了空,她難免有些歉意,“過兩天我的面包店就會重新營業了,不好意思讓你白跑這麽多趟。”

  “沒關系啦。”福嬸左顧右盼了下。這棟樓算是社區里有錢人住的房子,她在這里生活幾十年,還沒有機會進來看過呢。“只是你一個女孩子,也要註意一下,老往別人家里跑,傳出去不好聽啊。”

  “呃,福嬸,你是說我太打擾別人了嗎?”卓巧曼沒有聽出個中意涵,“我會註意這一點的。”   

    “不是啦。”真是個傻女孩。福嬸笑著搖頭,“你是一個年輕的單身女孩,穆先生則是帶著個孩子的單親爸爸,你老往這里跑,有一些比較多嘴的人會說得不太好聽,像是你倒貼之類的話,你要好好想清楚啊……”

  隨著福嬸的話,卓巧曼的表情變得有些沈凝,臉上的笑容也僵了。

  此時身後突然傳來穆爾松的聲音,讓她和福嬸兩人都嚇了一跳。

  “福嬸,你多慮了。”他有些氣虛地由樓上走下來,有意無意的擋在她面前。

  “巧曼是好心幫我們父子的忙……”

  想不到他這一解釋,反而令福嬸眉梢一揚,“你們兩個是不是在一起了?否則怎麽好像很要好的樣子?”   

  卓巧曼心里一跳,望向穆爾松,卻見他搖了搖頭,她的心頓時跟著一沈。

  明明他這反應在意料之中,但她心里還是被割了一刀,有種難以忽視的疼痛。

    “真的沒有?”福嬸還是不相信,因為她總覺得他們之間彌漫著曖昧的氛圍,而穆爾松身擋在卓巧曼身前的舉動,也是一般男人保護自己女人才會有的行為。

  “真的。”他一派輕松的解釋,試圖淡化福嬸的疑慮,也像要說服自己。“而且巧曼這類型的女生不是我的菜……咳咳咳……我是說,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番話,令卓巧曼原本殘存的笑容完全瓦解,不自覺露出受傷的表情,忘了掩飾,幸好穆爾松在她身前,看不到她的傷心。

  他果然不喜歡她呀……說得這麽直接,就像當頭敲她一棒一樣,殘忍地讓她心碎了,她卻只能默默接受。

  本來就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單戀,她愛他並不代表他也要愛她。她為他們父子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並非想收買他的愛情,所以聽到他間接拒絕她的話後,她心很痛,卻只能藏在心中讓自己知道。   

    福嬸沒註意到她的反常,只是語重心長的勸道:“算了,如果你們有在一起,就早點結婚平息流言;沒有的話,我倒可以替巧曼做個媒,介紹一些好人家的子弟給她,省得她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子一天到晚被別人說閑話。”

  想到卓巧曼遲早會投入另一個男人懷中,穆爾松心里一陣不舒服,但表面上還是嘻嘻哈哈的說:“沒這麽嚴重吧?福嬸如果能把她嫁出去,我一定會包個大紅包給你,順便刻一塊匾額送到你家。”他像平時那樣開玩笑,卻不知身後的人兒心已痛到麻木,還自以為幽默的用手肘往後輕項她的手臂。“你猜我會刻什麽在匾額上?”   

    她深吸了口氣,咽下喉頭的一股酸意,才抽搐著臉回答,“惠我良多?”   

    “好主意。不過能把你嫁出去,區額上當然要刻功在桑梓啊!哈哈哈……咳咳……”一時忘形,他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這混球!活該咳死你!”被他這麽一鬧,她反而沒方才那麽失落了,只想狠狠的揍他一拳。

  福嬸見這兩人分明在打情罵俏,但彼此好像都還搞不清楚,不禁好氣又好笑。   

    “你們兩個喔……沒事走那麽近,惹得一身腥……”

  卓巧曼是真的無言以對了,她沒辦法說出自己的情愫,更沒辦法丟下他們兩父子不管,就算外頭流言紛擾,她也只能沈默以對。   

    或許被動地接受這些蜚短流長的攻擊,直到她受不了的那天,對穆爾松的感情就會淡一點了吧?

  沒想到穆爾松卻在此時正色起來,讓卓巧曼有些訝異,而他的回答,和他的動作一樣,又是拿自己擋在她前面。

  “福嬸,難道你不知道嗎?巧曼是我家小東東的家教。”他輕輕松松的找了個借口,解決這個問題。

  “家教?”福嬸一臉錯愕。   

  “是啊。所謂的家教,就是我付她薪水,然後她在我忙碌的時候幫我教導、陪伴小東東,以及照顧他的起居,就是這樣。”說到這里,他還不忘施點美男計,放電似的對福嬸眨眨眼,“福嬸,所以可能得麻煩你幫我們到外面宣傳一下了,可別因此壞了巧曼的名聲。”

  “沒問題。”福嬸早就看不過一些人老是拿卓巧曼來八卦,這下她可有理由反駁回去了。“我馬上去和大家講。唉,你們也不早說,我早就聽不下去那些人亂說話了,當家教是很好的事情啊……”

    隨著話聲飄遠,福嬸也離開了穆家,穆爾松和卓巧曼同時走上前關門,呼出一大口氣。

  “看來,我救了你的名聲一次。”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還不是為了你?哼!”嘴上不饒人,但她心里卻百感交集。

  他幾個小小的動作加上幾句話,就保全了她在安寧社區的名聲,但其實原本就是她自願幫他們父子的,他大可以不必替她找借口。   

  卓巧曼清楚的感受到自已受傷的心,正因為他的體貼而慢慢愈合,仿佛又有了繼續愛他的動力。   

    “你怎麽會想到家教這個理由?”她好奇的問。

  “你常教小東東規矩,又照顧我們父子倆的生活,做的早就比一個家教還多,我只是……”他故作曖昧的湊上前。“給你一個名份。”

  “你臭美!”她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得極力控制才不讓自己流露出羞澀的神情。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可憐的病人我……昏迷的時候到了。”他突然露出一個無力苦笑。   

  卓巧曼這才發現自己的大意——他的病容猶在,說話也有些喘,方才強打起精神和福嬸解釋後,現在人看起來更糟了。

  她連忙攙著他,連拖帶拉的將他帶回房間,看著他沈沈睡去。

  陷入愛情的人……真傻啊!光是這麽看著他睡,她竟然就覺得無比幸福。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流言散播得有多嚴重,只要他是站在她這邊,不會被別人影響,願意挺身護她,那麽,不管再有多少閑言閑語,她都不在意了。   


    穆家父子終於病愈了,卓巧曼也松了一口氣。

  但在她松口氣的同時,卻換他們捏了一把冷汗。

  “你自己一個人……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咳咳咳……”

  “可是你看起來很糟,好像隨時會倒下去。”

  “我才沒有你想的那麽嬌弱。何況你已經答應小東東了,不能黃牛!”   

    可憐的卓巧曼,在不眠不休、辛苦照料這父子倆一個星期後,換她中了大獎。   

  雖然癥狀還不嚴重,但光看她咳嗽的情形,也夠令人膽戰心驚了。

  聽著她有些沙啞的聲音,看她不太有精神的樣子,穆爾松實在放不下心,很想留下來照顧她。然而兒子期待這天的出遊很久了,不帶他去又說不過去,她更不會同意。

  “我們先送你回家吧?”他還記得自己生病時那種虛弱的感覺,真怕一轉頭她就昏倒。   

    “送我回家前,也要先把你們兩父子的東西搞定吧?”她望著雖然是冬日,但外頭的太陽卻不小。“小東東的水壺呢?”

  “帶了,在這里……啊!”拉起兒子掛在身上的水壺,他突然大叫一聲,“忘了裝水,我去裝。”

  等他裝了水回來,她又問:“小東東的帽子有帶嗎?”

  “帽子?”啊!她確實說過冬陽還是要讓小孩戴帽子比較好,不過他壓根忘了這回事。穆爾松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小東東的帽子放哪?”

  “掛在玄關的架子上。你忘了嗎?”卓巧曼幾乎比他還要熟悉這個家了。

  “啊!對啕,一向都擺在那里的。”他快步走到玄關,找到帽子後,穩妥地戴在兒子頭上。

  “手帕衛生紙,還有外套呢?”她又提醒著。

  “我裝進袋子里了,外套等一下出門再穿。”

  “午餐的面包?”

  “呃……這個……嘿嘿,我們當早上的點心吃掉了耶……”

  卓巧曼聽到這個答案,簡直啼笑皆非。為了他們要出遊,也為了忠實客戶的期待,她昨天辛苦地趕工烤面包,要讓面包店今天能夠營業,他們也能帶幾個在路上吃,可明明才剛讓他們吃過早餐,他們父子倆居然還來個“上午茶”?   

    穆爾松看著她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因為太好吃了……連吃一星期的粥,特別想念面包……”

  連小東東都露出一絲尷尬了,她再怎麽好氣又好笑也沒辦法。“我真是服了你們。”

    “反正我們出門前會先送你回去,再到你店里裝兩個面包帶走,可以嗎?”他幾乎是流著口水建議,而一旁的小東東也一起露出一副饞樣。   

    “當然可以。你要是餓到了小東東,回來我跟你拼命。”她拿起鑰匙,和他們倆一起出門來到隔壁。

    在進到面包店前,她還不忘先戴上口罩,隔絕病毒散播的可能性,再掛起營業中的牌子。

  包好兩個面包,她送他們到門口,但突然的頭痛令她眉頭深皺了一下。

  這個動作並沒有逃過他的眼,因為他一直很註意她,就怕她有絲毫不適。“你怎麽了?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沒什麽,你們快去吧。”卓巧曼拉開口罩,給了他們一個笑容,卻笑得有點勉強。

  “姨,不痛……”鮮少開口的穆東靖突然出聲。

  “小東東?”兩人驚喜地看著他,尤其是卓巧曼,感動到心都快融化了。

  或許是人在病痛中特別脆弱,聽到這童稚的關懷,她居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姨,要打敗病毒壞蛋。”穆東靖天真的重複她曾說過的話,以為自己的病就是這樣好的。

  “姨一定會打敗病毒壞蛋的,像小東東一樣厲害,好不好?”

  她忍住鼻腔的酸意,再次強打起笑容和他們揮手道別。“小東東要玩得開心點喔。”   

    終於,穆家父子倆出發了,他們邊走,還不時邊回頭張望,像是要確認她是不是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逞什麽強呢?我這個笨蛋……”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她才低聲笑起來,又猛咳了兩聲。

  穆家父子畢竟和她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就像福嬸說的,他們說不定有一天會永遠的離開,她不能、也不敢再太依賴他們了。


    “小東東,阿姨不知道在家里做什麽?你會擔心嗎?”

  回應穆爾松的,是兒子輕微的點頭。

  “那我們玩到這里,早一點回家陪阿姨好不好?”

  這次點頭的頻率更高了,看來兒子對卓巧曼的擔憂也不下於他。

  六歲的穆東靖其實能玩的項目也不多,在遊樂園里意思的走一圈,玩了兩項設施後,便夕陽西下了,父子臉上的表情多少都帶著點疲憊。

  既然達成了共識,廢話不多說,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回府。

  幸好遊樂園都開在鳥不生蛋的鄉下,距離他們的社區並不很遠,三十分鐘的車程後,穆爾松已抱著兒子,幾乎是半小跑地往家中去。

  在經過面包店時,他心驚的看到“暫停營業”的牌子又掛了起來。

  巧曼不是早上才開門營業嗎?現在雖然晚上,卻還沒到面包店關門的時間,怎麽會又沒賣了?

  顧不得先回家放東西,他沖到面包店,按了幾聲門鈴,沒人開門。

  他在口袋左掏掏右掏掏,拿出她家的鑰匙,就要打開大門。

  此時外頭經過幾位社區居民,見他這麽自然的要進卓巧曼的店,還自備鑰匙,紛紛露出有些促狹和調侃的笑容。

  “巧曼那女孩子乖乖的,看不出有這麽大膽呢……”

  “哎唷,你不要亂說啦!人家巧曼是小東東的家教你不知道嗎?家教就是專門教……”

    平常都宅在家的穆爾松,這一刻總算親耳聽見外頭的流言傳到了什麽程度。   

  平常卓巧曼沒說,他也像根木頭一樣毫無知覺,現在一想到她平日開店時面臨的是什麽狀況,他就幾乎要為她難過起來。即使他找了家教這個借口,但依兩人來往的頻繁,流言要平息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嘆了口氣,因為急著進去看她,也顧不了這麽多。和兒子一起進了門,門一關,便把那些好奇的目光擋在外頭。

  卓巧曼的家就在面包店二樓,他直接來到她房門前,由於不確定她在不在家、方不方便,他還是先敲了敲門,半晌仍沒有人回應後,才推門進去。   

    見到床上蜷成一團的人影,穆爾松便了然於胸了,暗自後悔今天沒有堅持留下來照顧她。

  他帶著穆東靖上前一步,發現包在被窩里的她,不僅滿臉通紅,還不適的直喘著氣。不需要量體溫,光看都可以知道她發燒了。

  他余光瞄到床頭櫃上有著藥袋,或許這女人很逞強的自己跑去看醫生了。

  確認袋上的日期是今天後,他便按照上頭的指示,餵她吃了退燒藥。在兒子的幫忙下,他還替她換上冰枕,兩父子忙了半天,見她情況緩和一點,才在她床邊的小沙發上坐下。

  照顧一個人都這麽費工夫了,當初他們父子一起生病時,她是怎麽做到那麽面面俱到的?

  她對他們真的很用心,可是他能回報她什麽嗎?

  卓巧曼燒得發紅的雙頰,為病中的她添了幾許淒美的艷色,也使她的虛弱和病容更令人揪心,但除了窮擔心以外,穆爾松什麽也不能做。   

  他直盯著她看,盯得幾乎失神。他一直很清楚即便她不是會令人眼睛一亮的美女,但自然散發出的清秀可人氣質,卻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他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又長久的觀察她細致的五官,越看,他的心跳居然不由自主的越加快……真是太久沒有女人了啊!

  他搖搖頭,甩去腦中一些不該有的綺想。她這麽照顧他們父子,照顧到連自己都病倒,他若還胡思亂想,就太對不起她了。

  何況,有了前一段婚姻的經驗,他面對愛情必須更慎重,不能再任隨心意就一頭栽下去。所以兩人間若有似無的曖昧,他也選擇視而不見。

  他只知道和她相處很舒服、很自在,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可是……一想到福嬸曾說過的話,再加上方才自己也經歷過鄰里議論的眼光,這些就像一根礙事的魚刺哽在喉嚨,讓他怎麽想都不舒服。   

    “小東東。”他突然和兒子說起話。雖然不期待兒子的回應,但至少有個聊天的對象,讓他能排解沈悶的心情。“你喜歡巧曼阿姨嗎?”   

  穆東靖雖然沈默著,但小小的手卻握著她微微發燙的手,就像怕自己一放開,她就會消失似的。

  穆爾松看著兒子的動作,答案不言而明,他進一步試探道:“如果巧曼阿姨以後嫁給別人,沒辦法再和現在這樣跟小東東玩,也沒辦法再做蛋糕、面包給你吃,甚至搬離這里,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你會怎麽辦?”這個問題,他也一直在問自己,但卻找不到答案。

  心里最深處的渴望叫囂著不想離開她,可他並不想厘清這是習慣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他只明白理智很清楚的告訴他,她終有一天會走,他們父子倆必須放手。

  兩種情緒糾纏掙紮著,卻從沒有一個勝負,有時候都弄得他煩不勝煩。

  一直沈默的穆東靖,突然拼命地搖頭,很害怕的說;“我喜歡阿姨,我不要看不到阿姨!”

  他笑了,是欣慰的笑,也是難過的笑。“果然要關系到巧曼阿姨的事,你才會開金口啊?我這個爸爸,都很少聽到你說這麽長的話呢?”

  “那爸爸呢?阿姨要走了,爸爸怎麽辦?”關系到親愛的巧曼阿姨,穆東靖居然破天荒的反問起父親。

  穆爾松沒有料到自己會被問這樣的問題,他不想騙兒子,只能避重就輕的說:“爸爸只能說,巧曼阿姨對我們都很重要,所以爸爸不希望她受到什麽傷害。以後……以後若是巧曼阿姨要離開我們了,爸爸會和小東東一樣很舍不得,可是為了阿姨好,我們要笑著祝福她,讓她好好的去過她的生活,知道嗎?”

  這不是穆東靖想要的答案。他沈不下臉,一副想哭又拼命忍住的樣子。“那爸爸喜歡巧曼阿姨嗎?”   

    笑容轉成苦笑,“這個問題……爸爸回家再告訴你。”見時間也晚了,穆爾松索性抱起兒子道:“小東東睡覺的時間到了喔。爸爸先帶你回去,再過來巧曼阿姨這里照顧她。你要乖乖的睡好不好?”

    穆東靖輕微的搖搖頭,目光望向卓巧曼。

  “乖,不要想那麽多,阿姨不就在這里嗎?她現在生病了,跑不掉的,明天爸爸再帶你來看阿姨。”

  小家夥終於臣服,小腦袋垂放在父親的肩膀上。   

    穆爾松註意到兒子圓溜溜的眼睛仍然直看著卓巧曼,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擔憂神情,心里益發覺得自己這個父親似乎當得挺失職的,連一個只相處一年多的鄰居都比下上。

  即使他對這個鄰居……也有著很複雜的情愫……

    “噓,不要吵到阿姨。”他叮囑著兒子,父子倆一起悄悄走出房門。   

    在他們離開後,卓巧曼突然張開眼,淚水順著眼角流到腮邊、滑進嘴里,讓她嘗到了鹹鹹的味道。

  就像她的愛情一樣,只會一直往外流卻收不回來,心酸又苦澀的味道。   

  ”我也喜歡你呀,小東東……”明知道生病了還哭是很笨的事,但她就是忍不住,如果連最無助、虛弱的時候都不能恣意發泄一下,那就太可憐了。  

    她將臉埋進枕頭里,隱藏住哭聲,因為她知道穆爾松隨時會回來。只不過幾聲不清不楚的哽咽,還是克制不住的泄露了出來。

  “可是,我也喜歡你爸爸,比喜歡更喜歡,只是你爸爸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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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2:15
第三章

    卓巧曼的病好了。

  在這次三人輪流病一場後,他們的感情似乎更往上提升一層。只是兩個大人間的曖昧沒有人揭破,縱使心靈上更靠近了彼此,但卓巧曼總覺得還隔了一層什麽。

  她很清楚自己對穆爾松還不是完全了解,他心里有一塊地方她總是進不去,而那也是他一直不願意說的一塊——關於他的前妻。

  他不說,她便不會逼他,心里曉得或許自己再怎麽重要,仍比不上他的前妻。

  但她不能把這樣的心情形於外,只能默默放在心里。雖然她愛上他,並不代表他就有回應的義務。

  她只能樂觀的想,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或許她堅持久了,他會願意敞開心房,正視她的感情。   

    既然他都說她現在的身份是小東東的家教了,那麽她就必須做好一個家教的工作。至少他前妻來不及為小東東做到的,她卓巧曼可以做到。

  她推門進入穆家,撇去腦海里亂七八糟的心思,然而才進到大廳,眼前的一團亂又令她極為傻眼。

  坐在制圖桌前的男人惡性不改,紙團照樣扔得滿地,桌上有未吃完的泡面碗,衣服丟得到處都是……

    他埋首在桌前拼命畫著,至於他可憐的兒子穆東靖,則被遺忘在客廳的一角獨自看書。

  她病了好幾天,原以為這宅男已經懂得怎麽照顧自己和兒子了,想不到一切只是她的幻想。而他沒有變本加厲,只是和以前一樣亂,她是否就已經該為此謝天謝地?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海鮮面,卓巧曼現在很知道要怎麽治這個男人了。

  她先把小東東叫來,安置在餐桌旁,在他面前放一碗面,然後在對面的位置坐下,享用起另一碗。

  餐桌的位置,恰巧就位在穆爾松制圖桌的上風處。

  “嗯……好好吃喔!”她吃了一口,湯汁鮮美、面條有嚼勁,忍不住為自己的廚藝得意起來。“蝦子好新鮮,面條也不軟不硬煮得剛剛好,小白菜這麽青翠,又有花枝、魷魚、蟹肉……配料豐富,真是太好吃了!”

  正在埋頭苦畫的男人鼻子里突然聞到一陣香味,忍不住擡起頭來,看到眼前的一大一小吃得津津有味,他不禁吞了口口水。

  “小東東,姨煮的面好吃嗎?”卓巧曼發現了他的反應,故意大聲的問。  

    穆東靖點點頭,雖然沒有說話,但他滿足的表情和不停吃面的動作,已清楚地表示出美味的程度。  

  穆爾松聽到自己肚里的饞蟲叫了,而且還叫得很大聲,讓他的肚子空虛得不得了。

  “巧曼……”他發出饑餓的哀嚎。“我也餓了……”

  “沒付出勞力的人沒有飯吃。我現在身為小東東的家教,有義務身體力行,讓他得到正確的觀念。”說她拿著雞毛當令箭也好,她可以偶爾幫忙他的家務,但要她直接當老媽子——免談!

    “我也很努力的畫畫賺錢養家啊……”他裝可憐,眼巴巴的般著熱氣蒸騰的海鮮面。   

    “那是你身為一家之主的義務,不在身教的範圍內。”她刻意再吃了口面,眉眼間顯露十分滿足。“可你的生活習慣就很糟糕,像沙發上那些衣服還有褲子,究竟是幹凈的還是臟的……”

  “是幹凈的!我馬上收!”為了吃到美食,他顧不得什麽男性尊嚴了,馬上由座位跳起來,一把將椅子上還有地上的衣服撿拾一空,全堆到房間里。

  她忍住笑,逕自悠哉的吃著面。“還有滿地的垃圾耶……”

  垃圾?他反應極快的抄起垃圾筒,將滿地紙團扔進去,順道連客廳桌上的泡面碗都一起丟掉。

  然而,當他以為事情到此為止,終於可以大吃特吃、解決肚內饞蟲時,一擡頭,便看到兒子站在他身旁,白嫩嫩的小臉蛋十分嚴肅地盯著他。

  “小東東,怎麽了?”他不禁楞住。   

    “爸爸,資源回收。”穆東靖指著垃圾筒里的泡面碗,還有被扔進去的紙團。   

  這雖然是指正,但聽在穆爾松耳里就像仙樂一樣,他拋下垃圾筒,感動的一把抱住兒子。“小東東,你真是太可愛了!爸爸太愛你了!你年紀小小,居然連資源回收都知道……”

  這真是意外的驚喜。他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兒子越來越願意講話,懂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

  當父親的人為兒子的進步感動到快老淚縱橫,一旁觀看這出家庭倫理大戲的卓巧曼,卻是一臉好氣又好笑。   

    她輕輕賞了穆爾松一記爆栗。“你會不會太誇張了?不過是懂得資源回收,有必要這麽激動嗎?你要把小東東嚇死喔?”

  “才不會呢!”穆爾松死不放開兒子。“小東東是我的兒子,一定非常勇敢,才不會這樣就嚇到,而且我這麽激動,也是因為感動啊……”

  “你感動就感動,別把小孩子勒昏了。”卓巧曼看小東東雖然不怕,但臉色可也沒多好看,連忙把孩子從他懷里拉出來。“資源回收的事,我不過教他一次他就會了,可見你這個父親都沒有教過他什麽,否則小東東懂的,絕對不只這些。”

  她說得很有道理,也直直戳中了穆爾松的弱點,讓他只能尷尬的和兒子面面相覦。

  點到即止,卓巧曼也不想太羅唆,她指著餐桌上第三個碗。

  “好了,你今天的身教也夠了。不吃面嗎?冷掉糊了就不好吃嘍……”   

    被這麽一提醒,穆爾松馬上放開兒子,飛也似地奔到餐桌旁,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穆東靖從沒見過父親這樣,整個人都看呆了。

  卓巧曼則是再一次哭笑不得。他這個當父親的人,有時真的比孩子還要幼稚。   

    “吃得這麽沒形象,身教馬上破功,小東東要怎麽學呢?”她只能走上前,再用一記爆栗,提醒他吃得文雅一點。

  不過這倒也提醒了她,小東東明年就七歲,是該上小學的年紀了。

  他的程度顯然比不上一般小朋友,而穆爾松又忙到沒時間仔細的教小孩,小東東孤零零的一個人玩總是比不上團體學習好,她從來沒有看過他擁有同齡的朋友,難道就要這樣一直下去?一直把他放在家里?   

    她憐愛地望著乖乖吃面的小東東,心中有了打算。


    “三個蘋果加兩個蘋果,等於幾個蘋果?”

  “……”

  “沒關系,你勇敢的說出來,講對就有蘋果吃喔。講錯了也沒關系,我們還可以拿橘子、橙子或梨子來玩數數遊戲,對不對?”

  “……五個?”   

  “答對了!小東東真棒!”卓巧曼開心地親了他一記。這孩子的領悟力比她想象的高很多,教起來特別帶勁。

  “我們換一個問題。”她拿起一張字卡,“這是什麽字?”

  穆東靖歪頭想了一下,輕聲說道:“C——”

  “真聰明,小東東答對了喔!”她心花怒放,又拿起子另一張字卡,“那這個呢?”   

  “搭……搭……搭布依?搭不魯?”仔細的想了一下,他突然眼睛一亮的說:“是w!”   

  “真棒!”卓巧曼大喜,幾乎要佩服自己怎麽能教出這麽優秀的學生了。   

    上課時間一結束,她馬上興奮地拿出冰箱里的蛋糕,放到穆東靖面前,讓他吃點心。

  她得意的對在一旁畫圖的男人擡起下巴。“聽到了嗎?小東東好棒!”

  “聽到了。也不想想是誰的兒子。”很自然的,穆爾松把功勞全都冠在自己頭上。“基因優良也不是蓋的,光看爸爸就知道。”

  “你這家夥啊……根本就沒有好好教小東東。”她沒好氣的搖搖頭,“這些東西,有上幼稚園的小朋友早就都會了,他還是我現在教才懂的。你說,你這幾年都在幹麽?”   

    “我也有教他啊。”他抗議道,走到兒子身邊,抱起兒子就是一記惡心的頰吻。“你瞧,我把他教得多可愛。”

    “可愛是他天生的。你不教他,他一樣這麽可愛。”還真沒看過這麽厚臉皮的男人。

  “所以我才說基因優良嘛。”  

    她瞪著他。“我指的是後天知識的學習。穆爾松你別給我裝傻!”這個傻父親整天只會抱著兒子親親親,應該教給孩子的東西卻又糊塗得緊。

  “後天知識他也學得不錯啊。他不是會資源回收了……”

  “那是我教的!”河東獅吼傳來。

    “還有,他也會加減法和二十四個英文字母了啊……”

  “那也是我教的!”她簡直快瘋子,“另外,英文字母是二十六個,不是二十四個!”

  “我的字典比較小本,所以少了兩個……”說出這麽白癡的話,被抓包他依舊痞痞的笑著。

  “哪兩個?”她楞了一下。  

    “I跟Q嘍。”能回答出這種答案,自己也算不容易了。他大笑起來,“所以我IQ低嘛,教育小東東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你這個家教老師了。”

  “究竟你是他爸還我是他爸啊?”要不是小東東在看,她肯定給這男人狠狠一拳。“你為什麽不幹脆讓他去上學算了?”

  提到這個問題,穆爾松突然皺起眉,斷然道:“不。”

  “你幹麽突然這麽嚴肅?”又不是特偵組組長,幹麽一副“案情不單純”的樣子?卓巧曼被他突來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小東東快七歲了,不是該去上小學了嗎……”

  “巧曼,其他的事我能和你開玩笑,但小東東上學這件事,我不同意。”   

  “為什麽你不讓小東東上小學?”聽到他斬釘截鐵的拒絕,她有些傻眼。

    “小東東那麽怕生,到學校里怎麽生活?”他的答案很清楚也很明白,目前小東東的情況並不適合學校生活。

  “為什麽不能?小東東那麽聰明,學東西又快,我相信如果給予適當的教育,他的學習成效不會比其他小朋友差。”

  卓巧曼抱持相反的想法。團體生活是需要學習適應的,如果一點機會都不給孩子,不讓他知道和其他人一起生活、學習是怎麽一回事,那他便永遠都不會有進步的。

  “小東東的情況特殊,我們不能一下子就把他推進學校。何況小學教育那麽簡單,在家里我們一樣可以把他教得很好。”說穿了,穆爾松心疼兒子的成份大過其他。連到市場,小東東都會嚇得臉色發白了,若到學校,他豈不馬上窒息?“國外的在家學習制度你聽過吧?在家里由父母教,一樣能教出傑出人才。”

  “可是你有時間教嗎?”她說得很無奈。

  他三不五時就要跑北部,而她自己也有面包店要忙,只有晚上能幫小東東上課,什麽在家學習制度,對他們兩個大人而言,根本就是妄想。

  “總是可以擠出時間的。”穆爾松說得很輕松,想得也很簡單。至少到目前為止,小東東不是讓他教得很乖嗎?

  在這點上,卓巧曼無法改變他,只能改用比較迂回的方式說:“我們小學一年級學過什麽,你還記得嗎?”

  “就一些加減法、國語、生活什麽的,所以我說很簡單……”

  “並不簡單!你知道現在的小學一年級已經開始學英文了嗎?而且還有上鄉土教育課程,學得比較好的孩子,甚至已經能說出臺灣各縣市的位置、認識許多動植物、自己的生活如穿衣服、脫衣、洗澡、刷牙等,都能打理得很好。”她字字珠璣的提出她的論點。“現在的小學課程,早已不是我們想得那麽簡單和單純了,把孩子一直綁在身邊,只會阻礙他成長與學習。”

  “可是小東東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學不會,而是他怕人!”穆爾松講到心結,表情越來越嚴厲。“搬來安寧社區前,小東東上過幼稚園,但他十分怕人,總是哭鬧不休,所以我才不打算讓他小學,只想讓他在家學習。”  

    “你有沒有想過他怕人的原因是什麽?如果找得出來,說不定我們能解決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解決不了!”不知是逃避還是不耐,他口氣稍微沖了起來,他壓根不想談這個話題,卻偏偏被她提起。“因為問題的癥結點是……唉,總之小東東很依賴我前妻,在我前妻病重時,他的癥狀更明顯了,所以之後我才會帶他來環境比較好的鄉下,希望對他的病情能有幫助。我只是不希望舊事重演,你知道嗎?”

  所以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前妻嗎?   

  在他前妻過世後,教育小東東、和小東東長久相處的人,變成了她卓巧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教育方式,難道他都沒看到孩子的轉變嗎?

  小東東越來越敢說話,也越來越活潑,不再是她初識時那個怯生生又一字不吭的孩子了,然而只是因為他前妻的教育方式和她不同,他便否決了她的意見,這是不是代表著,不論她怎麽努力,在他眼里終究只是個外人?

  “可是小東東的教育問題遲早要解決,而且你也說過,他現在的情況不是天生的,是後天的心理因素……”她試著做最後的掙紮。   

    可惜提到這個問題,他的答案永遠很一致,就是無法妥協。

  “所以等他慢慢長大,懂事一點,我會再跟他說,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巧曼,小東東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我前妻也說過,不希望在小東東不適應學校的情況下,還硬逼他去上學,我想這件事就此打住吧。”

  就卓巧曼來看,穆爾松只是在逃避現實而已,小東東的教育問題遲早要面對,拖越久只是越不利。  

    無奈小東東的生母抱持著和他一樣的觀念,這讓他更加堅持,也不願試著改變……他前妻即使過世了,仍有一定的影響力,她卓巧曼不過是個鄰居而已,頂多加個家教的頭銜,她算什麽?

  憑什麽幹涉別人家的事情?   

    她暗自嘆了口氣,即使心里知道這種比較很無聊,但就是忍不住想著:自已終究比不上他前妻啊……

  “好吧。你是小東東的父親,既然你這麽堅持,那就暫時依你吧。”

  她是真心為小東東著想,真心的想對他們父子好,但凡事與穆爾松前妻抵觸則無效。她就算再難受、再為自己感到悲哀,也是自找的。

  誰教她要愛上這個男人?


    話雖如此,卓巧曼並沒有就此放棄讓穆東靖回到人群里的想法。   

  每到傍晚,她開始會帶孩子到公園里散步,那里放學時間總是聚著一群玩耍的小朋友,她能夠看到他眼中散發出欣羨的光芒,可是卻總裹足不前。

  “小東東,要不要去和他們玩?”她每次都會提出這個建議。

  穆東靖最初十分害怕,但卓巧曼天天帶他到公園里看其他小朋友玩,也幫著他和其他小朋友們溝通,終於有一天,他放開了緊緊牽住她的手,加入了那群小朋友玩耍的行列。

  當卓巧曼看到他展露出那種前所未有的快樂笑容,和小朋友們一起溜滑梯時,她發現自己眼眶都濕了,一種失落又驕傲的感受沖擊著她。   

    孩子長大了,遲早會飛出父母的羽翼之下,尋找自己的天空,他會從經驗中學習智慧和勇氣,面對自己的人生課題。所以當父親的,該放手時就要放手,過度的保護反而是種傷害。

    她深深地領悟了這個道理,也希望穆爾松能知道。

  所以,在某個下午,她出招了。   

    “你這個做爸爸的,偶爾也該跟孩子出去逛逛吧?否則整天悶在家里都快生蟲了。”

  在她硬推硬拉的情況下,穆爾松終於和她及小東東一同出門了。而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等一下就會看到一生中最感動的情景。

  “我的稿子還沒畫完,萬一開天窗,編輯小姐會哭死……”走著走著,他一想到這里,不由得就想轉身回家。

  “你真是夠了!還說要讓小東東在家學習,你能教好他?我怎麽看不出你有時間教他了?”卓巧曼硬拉住他。

  “可是工作也很重要……”

  “孩子難道就不重要嗎?你雖然跟他住在一起,可是卻忽略了他的改變,你知道嗎?”  

    “我天天看著他,怎麽會不知道他有什麽改變?你昨天帶他去剪頭發了,不是嗎?”

  “小東東,想不想去公園玩?”她翻了個白眼,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和他多說,讓事實證明一切。   

    穆東靖開心的點點頭,卓巧曼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小臉在瞬間有些垮下來。  

    “可是爸爸說他腳酸酸,走不動了耶……”她暗自給小東東一記眼神,要他配合演出。   

    果然,穆東靖以同情的目光先看了看父親,而後就伸手猛拉著他,硬是往公園的方向跑去,急切的樣子讓穆爾松不禁大感訝異。

  “小東東……你……”這麽想去公園玩嗎?

  穆爾松還搞不懂狀況,後頭的卓巧曼就一起輕輕推著他的背,三人加快腳步來到公園。公園里,已經有一群小朋友在那里玩了。   

    穆東靖一臉期待的看向卓巧曼,見她點點頭,他才展露羞澀的笑容,小跑步的加入遊戲的行列之中,拋下後頭一臉疑惑的父親。   

    這比什麽電影都感人的一幕,深深吸引著穆爾松,他看著兒子雖沒有和其他小朋友交談,但開心地在遊樂設施里爬上爬下,溜滑梯時也會發出輕聲尖叫,不小心和其他小朋友碰撞到時,不禁沒有哭著找爸爸,還拍拍屁股繼續玩,似乎這種程度的驚嚇自己已經能克服。

  原來卓巧曼要他看的,是這樣的畫面,小東東果然如她所說的,已經改變許多了。   

  這時他才察覺,除了靜靜的看書和看電視之外,小東東也會想玩,也會想和其他孩子當朋友。他一直將自己的想法加諸在兒子身上,認為怯懦的小東東怕生,所以從來也沒嘗試過帶兒子踏出這一步。

    但是卓巧曼居然辦到了,她讓小東東敢接觸其他小朋友。雖然他玩起來還是很拘謹,和其他人也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距離,但已算是很大的進步。   

    “巧曼,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為我們父子做的。”這一刻,他真的覺得她是他命里的救星。

  先不論她本身的魅力已讓他這個宅男心動,她為他們父子花的心思,更讓他心中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他好想深深的擁抱她,確認她美好又無私的存在不是自己的想象。

  “這沒什麽。因為我喜歡小東東,所以不想看到他孤零零的。”她也喜歡他穆爾松,只可惜她無法表明。

  “若不是我忙著交稿,應該能早點看到這一幕。”他不禁感嘆。“這一次的題材書迷很喜歡,賣得也很好,所以編輯一直催,我只好一直畫。幸好有你……”

  “我覺得你已經夠有名了,有看漫畫的人幾乎都知道你的名字,連日本的動漫展都特地邀請你去參加……你究竟想把自己提升到什麽程度?提升到家庭都不顧、小東東都和你不親的地步嗎?”她不贊同的搖搖頭。

  穆爾松望向遠處正溜著滑梯、看來十分快樂的小東東。印象中,兒子確實好像越來越不會跟他撒嬌,也好久沒有牽住他的手了。

  她的話提醒了他,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改變,但事實上根本沒有變過——他太埋首於自己的漫畫工作中,以致忽略了家庭,以前是把兒子丟給前妻,現在則是把他丟給卓巧曼。

  憾事已經發生過一次了,難道他還沒有受到教訓嗎?

  “巧曼,你說的對,我真的錯了……”此刻他深深的後悔,後悔自己又浪費了許多家庭時間,但同時也慶幸有這麽好的女人提醒他。   

    “我只是希望你能放慢一點步伐。你不缺錢、不缺名氣,現在缺的只是多關註你的家庭,這應該不用我再提醒了吧?”她清楚他不是剛愎自用的人,只要稍微提點,他就會覺悟的。“我不是小東東的親人,再怎麽關心也比不上你這個父親的關懷。”其實她只是想表達他太專註於事業,但話一出口,卻發現自己仿佛在跟他討名份似的,她頓時尷尬起來。

  他倒只是無所謂的一笑。“在我心中,你早就是我和小東東的親人了。”   

    卓巧曼聽了很想笑,但也很想哭。是什麽樣的親人呢?有親到……能陪伴他們一輩子,和他攜手到老、看著小東東長大成人嗎?

  在她內心激蕩不已時,他本能的伸出手,往她肩上一摟。

  這是他給她的回答,像是友好的感謝,又像情人間的曖味,讓她渾身一震,僵硬得不知該怎麽反應。

  穆爾松才不管他這動作逾不逾矩,一切發生得很自然,好像他的手就應該抱著她一樣,何況他們心的距離,親密度早已遠超過肢體上的碰觸。  

    這是心靈外的另一種刺激。即使他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像對老夫老妻般的摟著她的肩,卓巧曼臉上也悄悄地染上紼紅。   

    兩人的關系,算是前進了好大一步吧?

  她不敢問,只是默默享受這種親密依偎的感覺。

  而他微低著頭,偷偷凝視她的側臉,眼中顯露出難得的柔情。

  此時,小東東的笑聲突然傳來,打破了這旖旎的氣氛,兩人連忙往聲音那里看去——只見小東東和一群小朋友改玩起紅綠燈的捉鬼遊戲,而他恰好被捉個正著。

  兩個大人見狀都笑了。   

    穆爾松感動的望著這一幕,若有所思地道:“巧曼,我之前太固執了。讓小東東去上學的建議,我會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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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然而,讓穆東靖去上學,似乎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卓巧曼和穆爾松試著帶他去參觀小學,但才走到學校門口,他便一臉排斥,好不容易逛完學校一圈,他們又帶他看其他小朋友們上課的樣子,但他卻始終沈著一張小臉,不發一語,連看都不多看一眼,和在公園玩時判若兩人。

  尤其在看到老師時,穆東靖更是直接就放聲大哭,逼得卓巧曼和穆爾松不得不提前把他帶回家。

  然而仔細詢問原因,他卻犯了拗,怎麽都吐不出一個字,讓兩個大人只能舉手投降。

  看著穆爾松面露倦意,卻又強打著笑容哄小東東的樣子,卓巧曼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一方面,讓小東東去上學是她的主意,但這個提議卻搞得現在老的不快、小的不悅,這件事便好似成了她的責任,她覺得自己有義務要解開這個僵局,否則萬一害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變差,她會很過意不去。

  另一方面,她覺得穆爾松太寵溺孩子了,只要小東東稍微表現出一點為難的模樣,他馬上就放棄。幸好小東東善良內向,否則不早被父親寵成個小霸王才怪。

  “爾松,”等孩子回房睡了,卓巧曼才提出自己的意見,“小東東似乎對學校相當排斥……你說他以前上過幼稚園,你知不知道和那有沒有關系?”

  “應該沒有關系。”他一口否決,“因為那所幼稚園是……是我前妻選的,再加上後來把小東東帶回來的人也是她,可她並沒有提過那所幼稚園有什麽不好,所以應該不會是這個問題。”

  他的判斷會不會太草率武斷了些?

  卓巧曼心里有些酸酸的,只要他提到前妻,她就無法再提出任何質疑,因為她沒有立場,不管說什麽都像是在吃味。

  “還是小東東不喜歡今天這所學校?安寧社區里一共有兩所小學,要不然我們明天帶他去另一所……”

  “緩一緩吧。先不要再讓他接觸學校了,你沒看他今天反彈成那樣嗎?我怕他會受不了。”看到兒子的眼淚,做父親的可是極為不舍。

  所以,這件事又要無疾而終了嗎?不多試試看怎麽知道不行呢?況且小東東真有他想象的那麽脆弱嗎?

  卓巧曼知道打鐵要趁熱,否則時日一久,說不定這個寵小孩的老爸就會被孩子的態度左右而改變主意,又要施行他那一套根本辦不到的“在家上學”制度。

  “爾松,我有一個想法。”她不願就這麽放棄,“我有個主意可以激發小東東想上學的意願,可是這方法不一定能成功,你願意讓我試試嗎?”

  “你確定?但小東東對學校可不是一般的排斥……”他摸著下巴沈吟。

  她重重的點點頭,知道自己態度必須堅定,否則她不僅贏不了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寵溺,贏不了小朋友拒絕上學的無理取鬧,更贏不了眼前男人心中存在的前妻!

  “好吧。我讓你試試。”看著她為兒子的事絞盡腦汁奔走,他心頭一熱,突如其來的抱了她一下,“謝謝你,巧曼。”

  卓巧曼被他抱得一僵,但她心想他並沒有任何邪念,只是表示感謝而已,心情馬上變得苦澀又酸甜。“你先別謝這麽快,還不一定成功呢。”

  “我感謝的不只是你明天要做的,我感謝的是你為小東東付出的一切。”他原本只是感動的想擁抱她一下,可這一抱,他竟然不想這麽輕易放開她了。   

    她呆呆的任他抱著,心中五味雜陳,突然一股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她豁出去似的開口,“如果我做這一切,不只是為了小東東,更是為了你呢?”

  原本擁著她的健臂一縮,而後慢慢的放開,穆爾松表情難解的望著她,其中有著掙紮、為難和尷尬,以及一絲她看不到的欣喜情緒。

  他直盯著她一分多鐘,卻不發一語,她仿佛經過了一年似的難堪。   

    她心頭一酸,只能強顏歡笑的讓這段插曲過去。“好了。時間晚了,我也該回去了。小東東的事等我安排好之後,就看他能不能接受嘍。”


    卓巧曼仿佛告白般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就這麽被留在昨天。

  穆爾松一整夜都沒睡好,腦海里縈繞的都是她說的那句話。

  若說他以前已若有似無的感受到她的心意,只是不說破,那麽現在,她就幾乎是把自己的心情攤在他眼前,讓他決定生死了。

  可他的反應……看來大概像個混帳吧?

  穆爾松頭一次覺得自己很沒擔當,在感情上像鴕鳥一樣,最後還得靠她自己這個臺階讓他下。

  然而前一段婚姻留下的陰霾尚在,小東東的事也讓他焦頭爛額,即便他知道自己心里對她也很有感覺,但卻已不敢再輕易言愛。

  比起他,她有勇氣太多了。   

    不過他想,反正她就住在隔壁,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和她培養感情,慢慢的走出過去,等到他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小東東的事也告一段落之後,他相信自己也會有一樣的勇氣……是吧?   

    思緒回到面前,他望了眼時鐘,已經上午十點了。

  平日在早上面包出爐後有一段空檔時間的卓巧曼,這時都會來到他家,假日更是整天都會泡在這里,然而今天是周末,她卻遲遲沒有出現?

    難道她還在意昨天的告白?   

    看了眼依舊沈默的兒子,穆爾松怎麽也揮不去心里的焦慮,連畫也怎麽都畫不好。

  與其做無謂的掙紮,他索性放下畫筆,先像聊天般和兒子說話。

  “小東東,阿姨今天沒來呢?你知不知道為什麽?”

  搖搖頭,小臉上清楚的表現出納悶。

  “那我們過去找她好不好?順便吃蛋糕。”他再問。

  穆東靖仍是搖頭。他不是不想去找阿姨,只是不想出門,因為他擔心一出門爸爸就會再帶他去學校。

  此時,卓巧曼突然開門進來,看到的就是一臉無力的穆爾松,而穆東靖則面無表情的坐在一旁。

    她一楞,心里不禁擔心這樣的情形延續下去,小東東會從進步許多又慢慢回到以前的樣子。   

    負面的情緒是會彼此拖累的,雖然不過才一天,但這樣沈悶的氛圍實在不適合再存在於一向溫馨輕松的穆家。

  她強打起笑容走進客廳。

  “你今天晚了,是有什麽事嗎?”穆爾松一見到她,心里的重擔一下子減輕了許多,臉上也終於透出一些笑意。

  卓巧曼忙了一個早上,就是為了小東東的事,她有些期待,又有點擔心的對他道:“爾松,你記得我昨天跟你說的話吧?”

  “哪一句?”他小心翼翼地確認著。

  哪一句?她驀地臉一紅,腳一跺。“就是我要讓小東東……那件事啊。”   

    這下,連他也尷尬起來了,正想和她問個清楚時,外頭卻突然傳來喧嘩聲。

  她連忙拉了拉他的袖子,“應該是我安排的驚喜來了。”

    穆爾松納悶不解,電鈴聲恰巧隨著他的疑惑響起,他上前開門,赫然發現門外全都是和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孩子,約莫有十來個左右。

  “小朋友,你們有什麽事嗎?”他雖然問著他們,但目光卻不時往卓巧曼那里飄去。   

    這就是她安排的驚喜吧?但用意是什麽呢?

  “叔叔,我們是來找穆東靖去玩的。”一個小朋友回道。

  “對啊,我們以前都在公園里一起玩,可他昨天卻沒來,所以我們今天才想來找他。”另一個孩子也跟著開口。

  “你們……”他隨即回頭,恰巧捕捉到兒子在看到這群小朋友時,眼睛一亮的樣子。

  看來有希望了?

  穆爾松的心跳越來越快,他刻意讓了一步,令穆東靖能清楚的看到外頭的小朋友,然後刻意問道:“你們要去哪里玩?”

  “去學校玩啊。”某個小朋友天真的回答,“現在公園很多人,可是學校的遊樂場是空的啊。”

  “小東東……”穆爾松回頭看看兒子,卻意外地看到他在聽到地點是學校後,眉頭馬上打了個死結,臉上表情也沈下來。

  他的心情跟著一沈,和卓巧曼對視一眼後,本想先親自和兒子溝通一下,但想不到這群天真活潑的小朋友一說到玩,就全都按捺不住了。   

    “穆東靖,快點啦!學校遊樂場現在是空的!”

  “我們都在等你呢,不然溜滑梯要被占走了!”

  他們一個接一個催促起來,穆東靖的表情卻越來越不對勁。

  卓巧曼見他似乎很緊張,便柔聲道:“小東東,你要不要和大家去學校玩呢?他們都是你的好朋友哦。”   

  穆東靖大力的搖頭,身子突然一縮,整張臉就埋到沙發深處,仿佛不願意面對眼前的狀況。

  她心里很難受,但不想再讓他這樣逃避了,便有些強硬地將他挖出沙發。“小東東,剛剛阿姨去找你的朋友們,他們一聽到要和你玩,全都很開心呢。不要躲了好不好?為什麽不想去學校……”

  “不要!”他像是被逼到了極限,突然崩潰的大叫,然後一把將她推開,“我不要去學校!爸爸要我去,姨也要我去,每個人都要我去,我不要去……”他爬起身,發狂似的槌打著她,“我討厭阿姨、我討厭阿姨,為什麽要叫他們來,我不要去學校啦……”

    “小東東,好好好,不去就不去,你冷靜一點……”她被動的讓他打,不敢出手阻止,就怕傷了他,只能邊擋邊勸說。

  他打在她身上的力道很大,但小朋友再用力,頂多也只是輕微的皮肉痛,真正讓她心里感到痛的,是他口中傷人的童言童語。

  原來她自以為是為他好而做的一切,沒想到卻讓他厭惡成這樣,她真的覺得很心痛,很心碎。

  穆爾松見情況失控,連忙來到兒子身邊抓住他的手道:“穆東靖!你不可以這樣!”他鮮少這麽嚴厲的對兒子說話,但這一次,他真的覺得小東東任性過頭了。

  小東東扁著嘴,嗚嗚地哭著,還大力掙紮。

  他怕兒子扭傷自己,只好無奈的放手。

  “我討厭阿姨,我最討厭阿姨了!”穆東靖一邊流著淚一邊跳下沙發,在他心中,他會被爸爸罵都是阿姨害的,於是想都不想,拋下這一句話便躲到房里去。

  我最討厭阿姨了!這句話盤旋在耳邊,閉上眼,一股鼻酸的感覺湧上。   

    她知道自己不該和一個孩子計較,小東東失控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可她心中受到的傷害,仍無法輕易消除。

  如果她是他的親生媽媽,那麽他說的話,她就可以無視,甚至可以教訓他的無禮——問題就在於她並不是,所以只能默默承受這一切,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小朋友說的話是最無偽的,他的反應已強烈地表現出對她的排斥,這讓卓巧曼不由得深思,她過去對他那麽好,全心全意的為他想,還有為他們父子倆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他全都討厭,只是借由這次才一古腦全發泄出來?

  穆爾松的表情看來也十分嚴厲,她甚至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離帶著不認同及責備,所以他……又覺得她做錯了嗎?

  可是她會這麽做,也是得到他首肯的呀……

  穆爾松無暇處理屋內的事,因為屋外還站著一群看得目瞪口呆的小朋友,他硬擠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走到門邊。

  “小朋友,小東東今天身體不舒服,你們自己先去玩好嗎?”

  他方才的嚴厲模樣,還存留於小朋友們的腦海中,令他們有些嚇到的點頭如搗蒜,不敢多吭一句。但一說到要去玩,方才的插曲轉眼就全忘了,一窩蜂的很快散了。

  門一關,穆爾松隨即表情凝重的轉身。“巧曼,我們需要好好淡談。”

  或許是怕被責備,也或許是受的壓力已經到了頂點,見他直直的朝自己走來,卓巧曼居然有股想逃的沖動。

  她搖搖頭,試圖為自己說兩句話,“爾松,我……我不是隨便去路上拉小朋友的,我是去找常和小東東一起在公園玩的那些孩子,一個一個去和他們溝通,再看他們能不能吸引小東東出門的……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

    見他還是繃著臉,她吞了口口水又道:“而且,我昨天問過你的意見,你說可以試試的……”   

    雖然她搞砸了,但她做的事十足表現出她的用心,照理說身為一個家長,穆爾松至少應該感激,可他表現出來的卻不是如此。

    “但我不知道你用的是這種方式。如果你昨天有說明清楚的話,我是不會贊成的。”他一開口,便直指她的魯莽。“巧曼,我曾經和你說過,小東東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我知道他上學這件事因為是你建議的,見他這麽排斥,你有罪惡感,才會拼命想彌補,但這樣只會讓小東東越來越緊張而已。大人的情緒也是會影響小孩的……”

  “不是這樣的,我是真心為了他好,想讓他早日接觸人群,不只是為了想擺脫自己的罪惡感。”聽他口中的她似乎顯得有些自私,她覺得自己的心意被他誤解,不免沮喪。“昨天看著小東東垂頭喪氣的,還有你的無力感,我真的很難過。我用的方式小東東不能接受,是我的錯,但我們一定能再想其他辦法,讓他不要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心中挫折的感覺讓穆爾松不由得想到前一段婚姻,語氣更沈重了。“不,我知道你是為小東東好,但你覺得好的不一定就是適當的方式,我們不能把他當白老鼠一直試驗。我過去也認為前妻照顧他的方式不妥,但我當時沒有幹涉,所以小東東的情況才會越來越糟,我不能讓這種事重蹈覆轍,你知道嗎……”

    前妻前妻前妻,又是前妻!為什麽他前妻做得好的事,她卓巧曼就永遠比不上呢?而他前妻做不好的事,她就一定也會做不好?  

  死者為大,她無法爭。他前妻的形象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所以她這個現實生活中的人,無論怎麽做永遠都被他前妻的影子比下去。   

    她真的受不了了,怔怔地望向他。“所以你還是覺得我幫不上忙,對嗎?可是我若撒手不管,又顯得不負責任……我該怎麽做呢,爾松?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會怎麽做?”

  穆爾松一楞。他確實從未站在她的立場想過……若是他換成了她,他會怎麽做?

  看著喜歡的人心力交瘁,看著疼愛的孩子又恢複封閉,就算明知自己什麽都無法做,也仍會拼命想擠出一些方法幫忙吧?

  但他始終在否決她的方式,甚至舉出前妻的話反駁,像在奚落她一樣。而她要是當真撒手不管,搞不好他又會覺得她不負責任或無情……  

    立場交換,穆爾松終於發現是自己的反應讓她什麽也無法做,或者說,做什麽都不對。   

    看著她眼眶漸漸泛紅,慢慢的落下淚水,他現在將心比心,才了解自己對她也太過嚴苛了。

  “巧曼,我不是責備你……”他的語氣放緩,試圖解釋自己的心態,“我只是認為有了前車之鑒,我們應該更小心……”

  “前車之鑒?就是你前妻對吧?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事,可為什麽我必須承受她留下來的陰影?只要和她做的不同,我就像做錯事一樣……我從來無法超越她。”卓巧曼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因為她已經受夠了。

  看著她的眼淚,穆爾松心一揪,“巧曼,我沒有這個意思……”他的表現和言語給她這種感覺嗎?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啊。

  過去他從不解釋,可惜現在,她已經聽不進他的解釋了。

  淚水,就這麽緩緩地由她眼眶中不停的落下。

  “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們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我怎麽可能會知道你前妻做了什麽?怎麽會知道你對我有什麽期待?怎麽會知道小東東發生過什麽事?更重要的是,你認為我做錯,我試著想找其他方式也被你否決,只要小東東反應一不對,你就心軟。你說我覺得好的不一定是正確的,但你的方式就一定是對的嗎?”   

  她走到他面前,哭得臉上狼狽也不管了,只想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   

    “所以我只能一直試、一直試,希望能有個方式奏效。可是在你口中,好像變成了我在逼他,只是為了能讓自己早日脫離罪惡感。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這麽壞心……”她有些泣不成聲。

  “所以,你前妻做什麽都是對的,我卻做什麽都是錯的,我只能一再忍耐這種挫折……但我也是有極限的啊……”

  她的淚水滂沱,讓穆爾松的話全卡在喉嚨,因為他突然發現,小東東剛才排斥她的態度似乎只是導火線,真正傷了她心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只不是一個好爸爸,連和她當朋友都當不好,害她得承擔他的煩惱,過得患得患失。

  小東東的問題,他對她有家長的期待,然而,她卻不能有家長的權利。他把這種不公平加諸在她身上,而且不知道持續多久了,難怪她會被他逼到崩潰。

  他深自檢討起來,試著挽救錯誤。他太看重她了,才會有太深的期待。穆爾松忽然領悟到這一點。

  “巧曼,是我措辭不當,又或者我心里太煩,所以才無暇顧到其他。抱歉,我應該早點顧慮到你的心情……”

    “現在才這麽說,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她哭著搖頭,淚水流到嘴巴里,鹹鹹的,但怎麽都比不上她心里的苦澀。“你明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感覺,你可以逃避,但請不要無視。你在我面前不斷地提起你前妻,好像刻意要讓我知道她在你心里有多重要……我不想我的明理只是隱忍委屈,更不想自己努力的幫忙,卻只換來你的否決。”

  她吸著鼻子啜泣的又說:“我對你而言,只是個不能交心的鄰居;對你們父子而言,我雖然照顧你們,卻終究是個外人。血緣造成的隔閡,似乎是我再努力也無法突破的,對嗎?”

  事已至此,卓巧曼自暴自棄了,她只想逃離這一切,這些責任和壓力原本就與她無關,是因為愛他,她才攬上了,卻因此而傷痕累累。   

    她在他面前落寞的轉身,這場對談,她繼續不下去了。

  穆爾松由背影看出了她的疲憊和無助,可他這個失職的父親與遲鈍的男人,居然找不到任何攔住她的理由。

  開了門,她回頭深深地看他一眼,只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

  “現在我只想,回到那個最單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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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3:12
第五章

    “我知道。老板,你提的事我會慎重考慮的。我最遲在後天給你答複,不會讓你開天窗的。”掛斷這通前老板打來的電話,卓巧曼吐了一口大氣。

  她有機會離開這里了,因為之前面包店的老板請她回去幫忙。

  雖然過去廚房的糕點師傅排擠她,但老板對她一向很好,還為了她對師傅發過脾氣。她應該一口答應才是,卻突然在這關頭猶豫起來。   

    望了眼隔壁一片漆黑的透天歷,她知道自己猶豫的原因是什麽。   

    太陽剛剛下山,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仿佛連外頭的路燈都暗淡許多。

  今天是面包店的公休日,但她還是將店里洗了又刷,用酒精全消毒了一遍,以忙碌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她犯賤的還是很想穆爾松,想他和自己開玩笑時的頑皮;想他關心她時,時而溫柔又時而機車的話語。她也很想小東東,即使小東東很少說話,個性更是內向到不行,甚至脫口說了討厭她……但她就是莫名的好愛他,也好愛他的父親。

  只是這一切都要成為過往雲煙了嗎?卓巧曼給自己一個苦笑,沒有答案。

  她知道自己現下缺少的,就是讓她決心留下的拉力,要不然,就是讓她斷然離去的推力。不論是哪一種,只要別再讓她卡在中間,欲走還留的就行。   

    就在她快被自己煩死時,“啪”的一聲,電燈突然熄了,由窗外看出去,整個社區就像被墨塗黑似的,霎時陷入一片黑暗。

  是社區大停電嗎?怎麽電力公司沒有先公告呢?

  她耐心的等了幾分鐘,電還是沒來,她不擔心自己的冰箱沒電,沒辦法將蛋糕保鮮,但她卻深深的擔心起隔壁的小東東。

  記得今天下午,她有看到穆爾松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匆匆出門,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他偶爾會上北部去和助手或編輯討論工作。這一次,他因小東東上學的事耽擱了稿件,所以肯定更加急迫,而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沒有帶著小東東一塊去。

  小東東一向乖巧,一個人在家也不會哭鬧,況且又有她在隔壁,因此以前穆爾松短暫出門時,才敢放他獨自在家。

  由於下午一向是小東東的午睡時間,通常他在中午出去,天黑前會回來,然而這次他出門的時間似乎比往常久了點,也因為她正在鬧別扭,所以他沒有特別交代她……如今一想,不由得令人更加憂慮。   

    即使小東東口口聲聲說討厭她這個阿姨,但……她以往待他也不薄,她過去看看他,應該不會得到太大的反彈吧?

  心意一定,卓巧曼拿起鑰匙,翻出一支手電簡便沖了過去。大不了就是她白擔心而已,確認小東東沒事最要緊。  

  她很快地來到隔壁,習慣性的想直接用鑰匙開門,但轉念想到這幾天自己和穆爾松父子間奇怪的氣氛,便改為按電鈴。

  按了兩下沒有回應,她才恍然大悟,嘲笑自己的白癡。“停電了,電鈴怎麽會響呢?我真是笨!不知道小東東怎麽樣了?”

  她硬著頭皮開門進去,偌大的空間里黑漆漆一片,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打開手電筒,往四周照去,一邊鼓起勇氣試探性的叫道:“穆爾松,你回來了嗎?小東東?小東東你在嗎?阿姨來了!”

  叫了兩、三聲,又左右張望了下,就在她決定要上樓察看時,聽到從客廳某處發出的細微抽泣聲。

  “小東東?是你嗎?”心里一動,她朝聲音的方向走去,赫然發現客廳墻壁和櫃子的死角處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身子還不斷地發著抖。

  卓巧曼連忙跑過去,把手電筒放在一旁,心疼的抱起穆東靖。

  雖然六歲的他已經有二十公斤重,但她勉強還能應付。

  “小東東,別怕,阿姨來了。”她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冬日里他居然嚇出滿頭汗,整個人還像只無尾熊將她抱得緊緊的,就像害怕自己一人又被丟在黑暗中一樣。“爸爸回來了嗎?你晚餐有沒有吃?”   

    穆東靖一邊哭,一邊搖著頭。   

    她心里氣著穆爾松,但又不能丟下小東東不管,索性問道:“到阿姨家,阿姨拿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這次他點頭了。   

    卓巧曼吃力的一邊抱著他,一邊拾起地上的手電筒,帶他回到隔壁的面包店,取出幾個沒賣完的新鮮面包給他。

  小東東像是餓壞了,也忘了要哭,就著她點的燭光便狼吞虎咽的大嚼起來,她擔心他噎到,連忙抓了罐牛奶讓他喝,要他慢慢吃。   

  為了不讓寂靜填滿這個空間,令小孩子更害怕,她只好尋找話題……或者說,她也想借著小東東的回答,找到這陣子令她心緒不寧的答案。   

    “小東東,你……還在生阿姨的氣嗎?”

  穆東靖雖然忙著吃東西,卻在這當下停了下來,眼眶微紅,不點頭也不搖頭。

  她無奈地一笑,溫柔的道:“小東東,你要知道阿姨不會害你的,希望你去上學,也只是想讓小東東知道上小學有多快樂、多開心而已。如果你真的很不願意,阿姨也不會逼你的。之前或許是阿姨太急了……”

  她話還沒說完,穆東靖的嘴就突然扁起來,接著突如其來的嚎啕大哭,令她有些慌了手腳。

  “嗚……嗚……爸爸說是我不對,我不可以那麽兇、不可以打人,嗚……”   

    “爸爸說的沒錯,你不可以隨便亂打人。但我想爸爸不是責備你,他是為你好……”她急忙抱著小朋友安慰。

  “爸爸還要我跟姨道歉,可是姨都不來了……”一想到是自己逼走了心愛的阿姨,穆東靖哭得更大聲了,“姨不要生我的氣,對不起……”   

  “沒關系,姨不生你的氣了。”她心頭一暖。小孩子果然就是單純!“姨現在比較氣爸爸。”她有些賭氣的低聲咕噥。

  可是穆東靖聽到了,他說出令她心頭更加糾結的話。“姨不要氣爸爸,我有問過爸爸喜不喜歡姨……”

  卓巧曼霍然想起自己上次病倒的那天,好像有聽到穆爾松承諾回家會回答小東東這個問題,現在答案要揭曉了,她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那……爸爸怎麽說?”她屏住氣息問。

  “爸爸說……”哭聲乍停,小腦袋納悶的一歪,“說……他很喜歡阿姨,卻不知道怎麽喜歡、不知道能不能喜歡……姨,這是什麽意思?”   

    “他這麽說嗎?”聽聞穆爾松確實喜歡自己,但卓巧曼卻沒半分欣喜,反而更想哭。

  他對愛情,是不是謹慎得過頭了?他可知在他害怕自己傷害她的同時,其實早就傷害她了啊!

  “爸爸的意思,或許是……或許他只想跟巧曼阿姨做普通的好朋友吧?”大人間複雜的心思她不想讓小東東知道太多,摸了摸他的頭哄道:“好了,你今天晚上也受夠了,應該很累了吧?今晚睡阿姨這里好不好?”

  穆東靖當然是千萬個願意,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阿姨。

  卓巧曼替他洗了個輕便的澡,讓他換上她的幹凈衣服——雖然大件了些,但足以使用,然後才讓他在床上躺好,拍著他的背,哄他睡覺。   

    在穆東靖陷入沈睡後,時間已將近晚上八點,停電的室內突然“啪”的一聲而後大亮。   

    電終於來了。


    穆爾松原本只想離開一下午,在小東東午睡起床前回到家,然而這次和助手討論得太久,在出版社待的時間也比平時長了,當他匆匆忙忙回到家時,已經過了晚上八點。

  小東東應該餓翻了吧?不知道他自已一個人在家會不會怕?

  然而當他踏進家門,一片靜默的客廳卻讓他一楞。本以為是兒子午睡睡過頭,但當他在孩子的房間里沒看到人,又在家里找了一遍依舊杳無人跡後,他開始緊張了。

  “小東東?小東東?”家里已被他仔仔細細的察看過,叫人也沒有任何回應,他的擔心指數直接破表。

  小東東是個極度內向又怕生的孩子,會放他一個人在家,也是因為他很乖,不會自己亂跑出去。可是怎麽這會兒,他竟不在屋內呢?難道是被別人強行帶走?或是有外力脅迫他出了門……

    想到這里,穆爾松整個人都快抓狂了,急忙開了門出去找。

  夜間的鄉間社區十分安靜,他本想豁出去地大喊兒子的名字,或是到警察局報案,但不經意看到隔壁早該熄燈的面包店里燈火通明,一時也顧不得卓巧曼是不是還在生自己的氣,便魯莽又急切的推門進去。

    “巧曼!”一進門,看到她在處理冰櫃里的蛋糕,他急忙上前問道:“你有看到小東東嗎?我剛剛回家,小東東卻不在家里……”

  “小東東在我這里……”她正想和他解釋,卻見他臉色立刻變得鐵青。

  “你帶走小東東……不應該先告訴我嗎?”突然放松下來,令他方才緊繃的情緒,頓時化為不悅,瞬間湧了上來,雖然他極力想壓下脾氣,但話語仍隱約透露出不客氣。“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很抱歉,不過我是有理由的——”這一點,卓巧曼知道是自己理虧,可是穆爾松完全不聽她解釋,逕自打斷她的話。

  “不管你是什麽理由,都不能隨便帶走小東東!如果我去報警,你就變成綁架犯了你知不知道?”他雖然生氣,但更多的是緊張,不僅緊張孩子被人帶走,更緊張萬一他真的不明就里的報了警,可能會害慘她。

  情急之下的話,沒一句中聽的,即使他出發點是善意,但語氣聽來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至少在卓巧曼的耳中,他的話句句成了嚴厲的指責,令她的心更寒。

  “穆爾松,你有告訴我你的手機幾號嗎?沒有號碼我應該去通知誰?”因為覺得自己一片好心徹底地被誤解,再加上這陣子他刻意疏遠,她累積許久的悶氣不由得爆發出來。   

  兩人就住在隔壁,加上他是個宅男鮮少出門,通常她到他家就能找到人,甚至可以打室內電話,因此彼此才都沒註意到他們根本沒有對方的手機號碼。   

    穆爾松意識到這點,突然語塞起來。“那……那你也該留個紙條通知我……”

  “我留了。”她的聲音冷冷的,表情也十分難看。“就貼在你家大門上,你沒看到嗎?”  

    確實沒看到。他一回家就急忙找孩子,根本沒註意到門上多了什麽東西。

  “巧曼……對不起,是我說話太急了,才會那麽不客氣。”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後,用盡全力抑制紊亂的心跳,他知道自己實在不該把著急的怒氣發泄在她身上。

  “只是……小東東為什麽會在你這里?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   

    他不說則已,一說又讓她的臉色變得更沈。“你以為我是什麽人?我會拿這種事要脅你嗎?”   

    “不是不是……”他急忙揮手,“我的意思是,是我自己沒有照顧好小東東,可你還在生我的氣,應該不會沒事去我家帶他過來……”

  “今天社區無預警大停電,如果不是怕小東東一個人在家里會害怕,你以為我很希罕踏進你家嗎?”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也在刨著自己的心。再一次地,他再一次讓她覺得在他們父子之間,她真的只是個外人……

    “大停電?我沒有收到通知……”穆爾松一想到兒子孤零零在一片黑暗中的畫面,心都快碎了。

    “廢話!就說無預警了,誰會收到通知?”又氣又委屈,她終於發飆,就算此刻起要和他決裂,她也認了。“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把一個六歲的孩子獨自丟在家里,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怎麽辦?你知不知道停電的時候,我找到小東東時,他嚇得全身是汗、哭個不停?如果我沒有去,你覺得會發生什麽後果?”  

    “我……對不起。”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了。“我只是一時情急……”

  “你可以誤會我的好心,反正我以後不會再管你的事了。但你該道歉的對象不只是我,還有你的兒子!”灰心至極的她,連說話都有了鼻音。

  這番類似決裂的話,令他腦袋一片空白,一股寒意由背脊直沖腦門。“你……是什麽意思?”

  可惜卓巧曼不再理會他,逕自上樓把穆東靖抱下來、放入他的懷里,接著就下了逐客令。   

    “巧曼……”穆爾松不想走,因為他怕自己一走,和她之間的關系便再難以修補。   

    “你還不走嗎?”她秀眉一皺,突然想到什麽,轉身又拿出他家的鑰匙,塞進他胸口的口袋里。“對了,你是要拿這個吧?請你出去後替我帶上門,順便把我家鑰匙放在信箱里。”

  語畢,她不再說一句話,毅然決然的走上樓。

    “巧曼!”他有些惶恐的叫住她,直覺告訴自己,絕不能讓她就這麽走了。

  她慢慢回頭,臉上的表情卻是哀莫大於心死。

  “不用再叫我,你的心意,我已經很明白了。我想要的你給不起,還造成了你的困擾,再多說也沒意義了。”

  當她再次轉身,同時也斬斷了自己將近兩年的暗戀。

  而穆爾松,則是錯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卓巧曼拉下面包店的大門,清理完店里的東西後,在門上貼了張“暫停營業”的紅紙。

  然後,她上樓,回到住處開始整理行李,一如她搬來時一樣。

  她已經決定答應前老板,回去北部工作,至於隔壁的那對父子……他們應該已經不需要她了吧?

  一年多的緣份似乎就要在此劃下句點,兩人沒有道別,她心中也早覺得沒有差別了。

  是她的錯還是他的錯,她也弄不清楚了,但如果一開始的熱情與愛情,反倒成了他管教兒子的阻力與壓力,還妨害到他思念前妻,那麽,她這個局外人是該適時的放手,別再造成他的麻煩了。

  局外人啊……想到這個名詞,卓巧曼心里不禁酸了一下。

  雖然她很努力的想打入穆家,想和他們父子建立起特別的感情,但事實只是證明,她太瞧得起自己了。

  或許把距離拉遠,讓時間慢慢淡化這一切,也慢慢收回她的愛情,會是一個好方法吧?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幸好家具都是房東提供的,她不用帶走,而面包店里的設備,只能事後再請福嬸幫忙處理了。

  她將最大的行李箱費盡力氣拖到樓下,弄出的聲響讓行經的路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幾個鄰居過來和她寒喧,知道她要離開的消息,都覺得很可惜,叮嚀她一個人北上後要好好照顧身體……

    他們的溫言暖語,在卓巧曼心里註入了一股暖流。看來她在安寧社區這幾年的生活,不完全是一場夢。

  撇頭看了眼隔壁的房子,她突然覺得愛情好虛幻,身邊看得到、摸得著的這些笑得忠厚的鄉親,才是真實的。

  搖了搖頭,她自嘲的一笑,用力地拖著行李,塞進自己的小車里。

    就在她打開駕駛座的門,要離開這個令人懷念的小地方時,穆家大門忽然打開了,她和穆爾松的視線恰好對個正著。

  “巧曼?”他納悶的看著她,但她的表情卻震懾住他,令他無法移動腳步,就這麽遠遠的和她對望著。

  她表情像是傷感,更像是遺憾,眼中也突然落下淚水……即使離得有段距離,他還是從反射的水光中察覺到這個事實。

  那一閃而逝的光芒刺下了他的心,而她卻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沒有說什麽,便垂下頭逕自上了車。

  穆爾松心里霎時恐慌起來,他有種離別的預感。

  身邊的褲管忽地被人拉了拉,他低下頭,便看到同樣一臉惶恐的兒子。   

    小東東也看見巧曼上車了吧?他是否感受到什麽,所以也開始害怕了呢?   

  穆爾松滿腹的疑惑和驚懼,全被剛才和卓巧曼談天的福嬸看了個明白,她隱約知道他們之間的曖昧,便語重心長的說道:“穆先生,卓小姐要走了,你還不快去追?”   

    “要走?”他緊張的望向福嬸,“要去哪里?”

  “要回臺北了啦!她的面包店都停業了,東西托給我,看來是不會回來嘍。”  

  “男人就是不懂得珍惜,這麽好的女孩子啊……”福嬸嘆口氣,意在言外的感嘆。   

    所以巧曼真的要離開了?他的直覺沒有錯,她對他說的話,內含的意義果真是道別?

  此時,他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但小東東同時也跟著大哭了起來,令他手忙腳亂,不知該先去追卓巧曼,抑或安撫哭泣不已的兒子。

  迫在眉梢之下,他幹脆一把抱起兒子,急忙的跑過去。

  而卓巧曼的車恰好駛出停車格,就要揚長而去。

  他只來得及跑到副駕駛座旁和她揮手。

  卓巧曼早由後照鏡看到他們了,也看到父子倆著急的表情,情感上,雖然她好想停車,可是理智卻叫她走。因為就算她下車,最終,也改變不了什麽。  

    她不敢回頭,咬牙踩下油門,將車子駛離了安寧社區,離開了她最愛的兩個男人。

  “巧曼!”穆爾松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叫,“巧曼,你回來!不要走!聽我說一句話好嗎?巧曼!”

  不管鄉親好奇的視線,也不管他什麽男人的顏面了,他只知道不能讓她走掉。   

    他還欠了她好多,不只是她對他們父子的付出,還有她的愛情。   

    天啊!千萬要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彌補、讓他珍惜、讓他說出他的心情……   

    “姨,不要走!姨……”穆東靖聽到父親大叫,也跟著哭嚷起來。   

    然而,兩只腳總是跑不過四顆輪胎,小車慢慢駛出了地平線,也駛出兩個大小男人的視線。

  穆東靖的哭聲冷不防停下了,淌著淚汪汪的眼睛怔怔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阿姨走了!他好喜歡好喜歡的阿姨,再也不會溫暖的抱住他、教他很多有趣的東西,更不會做蛋糕給他吃了。

  小孩子的哭泣可以大方的形於外,但穆爾松卻只能在心里默默流著淚。因為他是父親,他必須比兒子堅強,也因為是他的輕忽及猶豫令她傷心,所以他沒有哭的權利。   

  旁邊的鄰居指指點點,他也不管了,他只知道,她的離去帶走了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一部份。   

  穆爾松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他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和她說清楚的,他早該在一看到她時就上前攔住她,而不是讓她帶著一顆傷透了的心離開。

  他失去她了嗎?


    如果愛情講求公平的話,比起卓巧曼對他們父子倆的付出,穆爾松對她顯然的就少了很多。

  他為什麽不多和她談談,了解她的想法,而是認為她什麽都懂,把她的體貼當成理所當然?

  他又為什麽不能早點弄清自己的心情,非得眼睜睜看她離開後才來後悔?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活該,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即使他很清楚前妻的事不完全是卓巧曼想象的那樣,可是他一直認為事關前妻的隱私,再加上這是他自己的失敗婚姻,所以不太願意談,沒想到這樣卻反而造成她的心結。

  他錯了,真的錯了,錯在他為兒子的事煩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竟只顧著自己的心情,完全忽略她的感受,才會逼走了她。

  截稿日將近了,但他連提起畫筆的心情都沒有,幾乎想不起以前沒有卓巧曼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再轉頭看向兒子,那原就憂郁的小臉更消沈,人也瘦了一大圈。

  或許小東東也內疚著,認為是自己把阿姨逼走的吧?

  但穆爾松卻無法向兒子解釋,即使小東東的反應傷了阿姨,但或許愛情才是最大的原因。

  空氣里飄浮著名為寂寞的粒子,父子倆都感覺到了,可是他們無法逃避,也無力改變,因為呼吸是本能,寂寞,成了副作用。

  以前只有父子兩人的時候,還沒有這麽深刻的感覺,但在卓巧曼加入他們又飄然遠離之後,現在穆爾松不得不說,少了她在屋子里走動的身影,缺了她的聲音在房子里回蕩,空間仿佛一下子變得好大,空洞到令人不適。   

    這種不適,比起前妻剛死亡的那一陣子,更教人打從心里害怕。

  “小東東……”他突然開口,“記不記得停電那天,你說你和巧曼阿姨道歉,她是怎麽說的?”   

    這問題勾起了穆東靖的想念,他突然扁起嘴,一副要哭的樣子,不過仍乖乖的重複記憶中的話語,最後還補充道:“……姨還說,爸爸或許只想跟姨做普通的好朋友。”

  不!他想和她建立的關系,比好朋友還要緊密、親密得多了。

  可惜就算他現在有機會跟她說,她也不見得會接受了。穆爾松苦澀的想。

  “爸爸知道,你很喜歡阿姨對不對?”他又問。

  這次穆東靖毫不遲疑地點點頭,眼淚也隨之落下。

  他走到兒子身邊,十分認真地直視著他。“如果……阿姨做你的媽媽呢?”

  媽媽……是那個會在他想睡的時候唱歌給他聽的人嗎?會一直一直抱著他、不讓他一個人面對恐懼的人嗎?

  不只,巧曼阿姨做得更多。她還會牽著他的手,帶他去公園玩;她會做好吃的面包和咖哩飯給他吃;甚至她還會在他好害怕好害怕的時候,一直用溫暖的聲音安撫著他。

  穆東靖思索了一陣,怯怯地問:“爸爸,姨如果變成媽媽,會不會像媽媽那樣不見了?”

  穆爾松有些悲傷的微微一笑,“這次不一樣,姨如果變成媽媽,她會永遠跟我們在一起。”

  這個回答,令小東東再無猶豫的點頭。“好!那我要姨做我的媽媽!”

  “可是姨若做了媽媽,你要像聽爸爸的話一樣聽她的話喔。”

  穆爾松決定先跟兒子溝通好,減少他挽回卓巧曼的阻礙。“而且你不可以把巧曼阿姨跟以前的媽媽搞混了。

  “以前的媽媽已經變成天使了,我們會懷念她、把她放在心里,可是媽媽是媽媽,巧曼阿姨是巧曼阿姨,她們有不一樣的個性,不能混為一談。你對媽媽的感覺會慢慢轉為尊敬及緬懷,但巧曼阿姨卻是活生生在我們眼前,所以,她以後會管教你,你不乖,她甚至也可以罵你、糾正你。這些你要記住,知道嗎?”

  其實穆東靖聽得一知半解,只能把這些話默默記下來。在他小小的心靈里,眼下把姨找回來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還能把姨變成媽媽,跟他永遠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所以他毫無異議的同意了爸爸的說法,即使小腦袋里一堆問號。

  “那好。我們去找她吧,小東東……”無論如何,自己欠了她一個解釋。   

    但若是她仍無法釋懷呢?穆爾松不敢去想這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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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3:33
第六章

    卓巧曼回到以前工作的面包店里擔任面包師傅,已經一個星期了。

    在回來這幾天,她才知道面包店的經營情況已經糟到什麽地步,甚至受到日本總公司的關切,讓老板承受不少的壓力。

  她回來的第三天,因為做的面包好吃,業績好不容易有回升一點,不過要回到以前那種榮景,看來還需要一段日子。

  所以她不僅要努力恢複以前的水準,更要研發新產品,以提升竟爭力。

  這幾天她忙得沒日沒夜,好不容易才逼自己心里不要亂想,專註在工作上,但怎知情況卻未必如此。

  烤箱發出清脆的鈴響,喚醒了她的意識,她揉了揉額際,把烤好的海綿蛋糕拿出來放涼,接著思索起新蛋糕的內容及造型。

  “嗯……放新鮮草莓內餡?這季節不太容易拿到便宜又好吃的草莓,但草莓是小東東最喜歡的……”

  她想了想,又推翻使用草莓的想法。

  “還是成人的咖啡口味?有點甜,帶點苦味和咖啡的濃香。至於咖啡豆就選味道較濃的曼特寧……啊!讓那家夥喝太多咖啡不好!”她本能的否決了這個提案,卻隨即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又把穆爾松的喜好考慮進新蛋糕的制作之中。   

    這樣下去不行!卓巧曼挫敗地嘆了口氣,手無意識地在打好的面團上用力地搓揉,等她回過神來,手上的面團已經很有彈性了。

  “我究竟在做什麽?又不是要做饅頭,都被我揉出筋來了!”

  她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離開,明明已經告訴過自己數百次,不要再想那男人以及有關他的一切,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卻像根深蒂固的植在她腦海般,怎麽也忽略不掉。

  再這樣想下去,她今天什麽都不用做了。老板可還在眼巴巴的等著她的新產品呢……

    最後她有些賭氣的自暴自棄起來,把原本想拿來做新產品的秋栗揉進面團里,再把準備好的幾種內餡卷進去,隨手扔進大蒸籠里蒸。

  橫豎這次是失敗定了,幹脆也不要浪費材料!

    可是一閑下來,她就幽幽的望著蒸籠發起呆來,腦中又浮現那對父子開心吃蛋糕的畫面。一種溫馨感令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但突然一個女子闖入那對父子的世界,與他們同樂,而那人卻不是她。   

    她只能遠遠看著他們幸福,自己在一旁掉淚,他們之間融洽的氣氛她根本無從介入,只好越離越遠……

    等她回過神來,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又淚流滿面了。

  回憶是這麽折磨人的東西,即使她要自己對愛情絕望,但愛情卻不會因此而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清楚,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逃避了什麽。   

    她都已經選擇離開他們——離開愛情了,還不夠嗎?

  “笨蛋!哭什麽呢?”她自嘲的拿下圍裙,跑到洗手間用力地洗了一下臉,映入眼簾的,是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回到廚房,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正一臉複雜地望著蒸籠里剛蒸好的東西,一手甚至還拿著一團熱呼呼的……姑且稱之為栗子包吧?皺著眉頭咬下一口。   

    卓巧曼一驚,連忙上前解釋,“老板!這不是做好的成品,是我面團揉壞了,為了避免浪費,才用剩下的材料將就著做了這些……你要我想的新產品,我還在構思……”   

    想不到老板吃了一口栗子包的反應大出她意料之外,一雙眼突然笑瞇了。“這真是……真是太好吃了!巧曼你真是個天才,居然能想到用蒸的中式方法,不僅熱量低,口味又新鮮,太好了太好了……”

  她不由得楞了一下,但內心接下來也止不住欣喜,雖然她還沒吃到成品,但老板在西點界這麽多年,他說好吃的東西就一定好吃。   

    或許她真的誤打誤撞,做出成果了。

  “太好吃了……”老板簡直感激得痛哭流涕,“請你回來果然是對的!這東西幾乎不用問日本總公司,我就確定可以在門市銷售……”

  “老板,還是問一下比較好吧?”自己的心血被肯定,卓巧曼也很開心,不過她的個性小心謹慎,容不得半點疏忽。“而且這個外形,也需要修飾一下。”   

    “沒錯沒錯。不過……”老板欣喜的表情只有一下,隨即又盯著她皺起眉頭。   

    “你最近真的太辛苦了,瞧你瘦了一大圈不說,整個人還活像營養不良的樣子。”

  “我很好——”她想替自己說話卻被打斷。

  “哪里好了?雖然做出好成品我也很高興,但若害你弄壞了身體,就得不償失了。”老板突然語重心長的說:“巧曼,我不知道你離開這一年多經歷了什麽?可是經驗是要讓人成長,而不是讓人消沈的,你若總拘泥於過去不好的事,只會讓自己更難受。試著想想開心的事情吧?”

  她點頭。很想微笑以對,但老板的話句句敲在她心上,讓她連擡起嘴角都沒有辦法。   

  是啊,她應該想想過去穆氏父子是多麽依賴她?他們和她一起度過多少快樂的時光?見到小東東越來越進步時,她心里有多驕傲?而愛上穆爾松,更是她平淡人生中的高潮,令她初嘗了愛情的滋味……   

    即使沒有結果,但經過這些情感的洗禮,她應該更成熟、更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才對,可是……為什麽這些回憶只會讓她更想哭呢?   

    老板了悟地搖搖頭。女孩子的心事大多是愛情吧?依他過來人的經驗,這確實不是那麽好釋懷的。

  “今天你先回家休息吧。把這些成品也揀一些帶回去,多少吃一點。我懷疑你晚上都沒吃,才會瘦成這樣。”

  “謝謝老板。”雖然她並不想走,但她知道老板是為她好,只得應允。   

    “你要好好保養身體啊……”臨走前,老板最後又在她心湖投下一枚震撼彈。   

    “否則怎麽去日本呢?”


  拎著一盒不中不西的糕點,卓巧曼慢慢踏上歸途。

  都市的夜晚很喧鬧、很吵雜,五顏六色的廣告廣告牌映亮整個夜空,令她覺得有些刺眼。回來這麽些天了,她還是很不能習慣。

  以前在安寧社區時,夜間只有天然的蟲鳴鳥叫,十分的安靜,她常和穆爾松在小東東入睡後並肩逛著悠閑的鄉間。她還記得微風吹在臉上時,那種酥人心扉的舒適感。

  如今,這一切卻成了空想……她其實對這個大都市沒有歸屬感,卻更害怕回到安寧社區。

  來到居住的公寓大樓前,果然她樓下大門的鑰匙又用不上了。因為住戶的習慣差,她家樓下的大門從來不關。

  她無奈地嘆口氣關上門後,慢慢走上三樓,卻在自家門口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嚇得她倒抽一口氣,差點沒尖叫出來。

  “是……是你們?”她捂著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麽。

  “嗨!”穆爾松拉著穆東靖和她揮揮手,臉上有著疲憊的笑容。

  “我們來找你了。”   

    乍見這兩個占據她心神腦海的男人,卓巧曼心跳加速到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只能呆呆的、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

  穆爾松知道自己仍是“戴罪之身”,以為她一時無法接受他出現在她面前,只好裝起可憐。他知道這一招對她始終有效。

  “我們等你好久了,”他看了看手表,故意一臉疲倦的說:“一般人六、七點就該下班了吧?我們從下午五點就等到現在,晚餐都還沒吃……”   

    下午五點?現在都九點了啊!

    “先進來吧。”卓巧曼硬是壓下和穆爾松相處的不自在,替他們開了門。她告訴自己,她不是為了這個男人,而是為了一樣又餓又累的小東東。

  進了屋內後,她把手上的盒子遞給他們,再替他們倒了兩杯牛奶,等她回到客廳里,發現那兩個餓死鬼投胎的父子,已經把盒子里的糕點嗑掉一半了。

    “好吃好吃,真好吃!好久沒吃到巧曼做的面包了!”穆爾松想都不想,憑味道和感覺就認為這一定是卓巧曼自己做的。

  穆東靖也瘋狂點頭,臉上沾滿了栗子內餡。

  瞧他們大快朵頤的樣子,她微微一笑,但目光一瞥到穆爾松,笑容又如曇花一現般消失。“你們……怎麽知道我住在這里?”

  他慢慢放下糕點,解釋道:“我幾乎問遍鄉里的鄰居,才從福嬸那里知道大概是這個方位。帶著小東東到這之後,我再和路人形容你的樣子。其實我們問了三天,終於很巧的問到你鄰居,他才帶我們來的。”   

    “你……你……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找不到怎麽辦?”她不敢相信他竟會為她花了這麽多心思,連帶小東東也跟著一起受苦。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他篤定地望著她,“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讓你帶著傷走掉。我知道原因在我身上,我有太多話想跟你說了……”   

    她連忙伸手阻止他繼續發言。她現在的心情太脆弱,無法再聽他提到太深入的情感部份,只好找了個借口,“小東東在這里,你別……”

  他突然拿起空杯子,對兒子示意道:“小東東,你可以再去幫爸爸倒一杯牛奶嗎?”   

    穆東靖不明所以的被支使開,卓巧曼沒了屏障,頓時有些不安。但她知道自己並沒有愧對穆爾松的地方,反倒是他欠了她的情,還惹得她傷心離開,他才是該慚愧的那一個。

  所以,她深吸了口氣,定定地望著他,看他想說什麽。

  “我只有一杯牛奶的時間,所以只能長話短說。”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首先,巧曼,我要和你道歉。”

  道歉?她為他做了這麽多,甚至折損自己的愛情,只獲得他一句道歉嗎?

  卓巧曼理智上能夠接受,但情感上卻很排斥這個結果。

  本能地掙脫他的手。“你對我感到抱歉是應該的,但……但我說過,我真正要的,你給不起,又何苦跑來攪亂我的心情?”

  “我一定要說。巧曼,我曾因小東東的事情苛責你,我模糊不清的態度更讓你受傷,這些都是我應該向你請求原諒的。”他姿態放得極低,明白錯在自已身上,也不想再引起她絲毫的反感。

  “對不起,在你離去後,我深深的反省了自己,覺得我不僅在情感上是個懦夫,甚至優柔寡斷到令人厭惡,所以,我決定跟你說清楚。巧曼,我……”   

    他的話聲在這里頓了一下,卓巧曼的心跳也到達項點。

  她仍對他有怨,而這股怨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然而,對他接下來說的話,她並不是沒有期待。雖然她一直要自己放棄對他的感情,但如果人心這麽好控制,那就不叫感情了。

  怎知就在答案要揭曉時,小東東突然端著滿滿一杯牛奶,小心翼翼卻搖搖晃晃的走了回來。

  “爸爸,你的牛奶倒好了。”穆東靖雖然覺得兩個大人間的氣氛很奇怪,不過他還是拿著杯子回來邀功。  

    穆爾松有些泄氣,卓巧曼則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望。

  不過他並不放棄,在兒子還沒把杯子放到桌上前,他又下了另一個命令。  

    “小東東,爸爸的牛奶想要加好多好多的糖!糖應該在廚房櫃子里,你去找找看。”

  穆東靖有時也會喝甜的牛奶,在這個羨慕的年紀,父親對他的交代更是非同小可,於是他點點頭,又往廚房前進。

  終於,又剩兩個人了。

  穆爾松見卓巧曼在小東東走後便不願正視他,於是他伸出手,又輕又珍惜的擡起她的小臉,要她看著自己眼中的真誠。“巧曼,聽我說,我是個混帳,因為自己內心的猶豫而忽視了你的感情。但我現在知道了,我不能失去你,我還要牽你的手走很久,所以我要十分清楚明確的跟你說……巧曼,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請求你回到我身邊。”

  說出這麽露骨的告白,他不是不尷尬,但他一定要把話說清楚。因為不僅她為了這段感情心力交瘁,他更是早就愛上了這個美好的女人,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心靈上,都深深依賴著她。

  只是他是個男人,是個父親,更是做錯事祈求原諒的人,所以必須堅強。可是在看著她遠離之後,沒有人知道他獨自崩潰了多少次。

  如果說他從前曾猶豫是否要再投入愛情之中,她的離去就像一記當頭棒喝,強硬地提醒了他,若再不當機立斷,便會永遠失去她,永遠沒有再愛她的機會。

  終於聽到他的告白,卓巧曼眼眶倏地紅了,但在情感得償所願的喜悅,埋在心底那股深深的恐懼卻在此時冒了出來。

  “你確定你要的是我?而不只是因為你缺個人照顧、小東東缺個家教?何況你心中還有你前妻……在你還掛念著其他人的情況下,我究竟在你心里占了多大的位置?會不會是因為現在你身邊只有我,所以你根本看不清楚?”當初下定決心離開時,那種被排斥感還深深的留在她心中,令她難以釋懷。

  “巧曼,你知道我之前混帳的態度就是因為對愛情太龜毛,如果我不是很確定自己的感情,我根本連找你都不敢。我現在愛的,只有你卓巧曼一個人,不是為了你的任何附加價值。至於我的前妻,我對她的情感,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伸出手臂擁住她。“請相信我,好嗎?”

  “我……我不知道。爾松,我無法相信……我沒有心理準備……”縱使她期待愛情許久,但當這天真的來臨時,她反而怯步了。

    他三不五時就提到前妻,教她如何相信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大過他的前妻?何況,過去一遇到小東東的事,她的意見馬上就和他前妻相扡格,若是她不厘清這個部份,難道以後她依舊要無止境的忍受嗎?

    她和他們父子,是因為隔閡而分離的呀!

  “沒關系,巧曼,我可以等。”穆爾松深深的凝視她,“以前都是你照顧我們父子,我不僅付出得太少,也太忽略你了。如今換我照顧你,等你回心轉意。”

  那種令人鼻酸的感覺再度湧上,因為不想突顯自己的脆弱,她只能回避他的視線。此時天真的小東東又捧著牛奶跑回來,好奇的瞪著兩個奇怪的大人。   

  “爸爸,糖加好了。我加了很多很多喔!”他笑吟吟的邀著功。

  看來今天只能到這里,不能逼她太過了。穆爾松順勢停止原本的話題,轉而摸摸兒子的頭,“謝謝你,小東東。”

  卓巧曼不得不說,穆東靖的適時出現令她松了一口氣。在心情理清之前,她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面對他,但小東東卻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   

    只見穆爾松專註地註視著她,右手順勢拿起牛奶喝一大口,可才剛喝下去,他一張俊臉便漲得通紅,接著“噗”的一聲,一口牛奶都被他噴了出來。   

    坐在他對面的卓巧曼自然首當其沖,被噴了滿身,小東東則很倒黴的也被流彈波及。   

    “爸爸,你好臟喔!”小東東皺著小臉抱怨。

    卓巧曼則是陷入無言,急急忙忙地找面紙、擰毛巾,清理這一片混亂。

  至於始作俑者也苦著一張臉,四處找著面紙擦拭。“巧曼,小東東,對不起,但這牛奶……是鹹的!”  

    這一晚,最後就在手忙腳亂之中度過了,而兩個大人間的情事,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穆爾松父子以“無處可去”為由,就這麽賴在卓巧曼的家,不走了。

  她知道這只是個借口,他們大可回安寧社區去,如今硬要留下來的原因,應該是在等她軟化,等她回應。

  縱使穆爾松的告白確實感動了她,他的保證也十分有說服力,可她等了太久,被傷得太深,對他的過去仍有心結,對於小東東的管教問題,更依舊定位模糊……

    她一直沒有自己融入他們父子之間的感覺,所以需要時間從內心接受這一切。   

  過去那麽自然就可以做到的事,一牽扯到愛情的獨占欲還有責任感,就讓人灑脫不起來了。

  因此,今天她直至晚上十點鐘才踏出面包店。

  此時是小東東就寢的時間,也通常是穆爾松文思泉湧的時候,他應該正埋首畫著畫稿,無暇理會剛回家的她……所以這時候回去,應該正好吧?

  很難解釋自己的心態,但她就是本能地躲他們父子。他們在她家中,莫名的形成了一種壓力。

  穆爾松就如他自己說的,很努力的學著照顧她的生活起居,然而她卻已經不知該如何去看待這一切。

  若是充耳不聞,把他們丟在一旁,又顯得她太冷漠,其中的拿捏實在讓她頭疼不已。

  可是她又舍不得他們。在見不到面的時候,每日每夜的思念已經讓她受夠了,所以在見到他們的那一刻,她就像個饑渴的人想貪求更多,想一直和他們在一起。

  可惜因為她當初離開的原因是逃避,所以她想接近卻又害怕,只能換一種方式繼續躲。

  回到家門口,她開門前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嘆氣,心情緊張又帶著無措。悄悄的開門,她意外的發現家里燈火通明,而她以為已經睡著的小孩,還有應該正忙於工作的大人,全坐在她的雙人沙發上,眼中帶笑的盯著她。

  “你們……還沒睡?”他們的笑容太詭異了,讓她很不自在。

  “巧曼,你看家里有什麽不同?”穆爾松提醒著她。

  有什麽不同?她環顧四周,赫然發現屋子被整理得幹幹凈凈。她平常也不是有多臟,但有些雜物,她通常是等周末有空才收拾的……連有灰塵的小地方也全擦得晶亮,餐桌上甚至擺有食物,這就教她訝異了。

  “這是……你們做的?”她呆呆的問。

  “除了我們,還會有準呢?”穆家父子相視著,會心一笑,“以前都是你幫我們,現在你忙了,換我們幫你。只是你太晚回來,菜都涼了……”   

    “因為我工作有一點忙……”她有些心虛的解釋。

    “再忙也要吃飯吧?我想你一定又沒吃了。”他拉著她的手,將她按在餐桌旁,迅速的遞了一雙筷子給她。“我半小時前熱過了。小東東也有幫忙煮喔,快吃吧!”

  卓巧曼楞楞的任他擺布,手肘上似乎還有他握過的余溫。不知道為什麽,她鼻腔里有種酸酸的感覺,自從父母過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替她煮飯了。

  她夾起青菜吃一口,太淡;又換了口炒肉,這次是太鹹;連飯也沒煮透,每一粒米都硬硬的……可是她卻覺得很好吃,好吃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穆爾松見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臉上的表情像是快哭了,他突然能感受到她內心寂寥的共鳴。一直以來都是她為別人付出,得不到回報還被傷透了心,難怪重逢後的她,心像圍上一層透明的保護層,躊躇著不敢接受他的真心,態度也總令人覺得有距離感。   

    這是他的錯,都怪過去他用愛情對她予取予求,把她的好當成理所當然。

  其實她大可以不用管他們父子的,卻活該承受了他們父子倆的脾氣。  

    他想和她重新展開那種單純的愛情,但現在看來似乎困難重重。   

    “我吃飽了。”她放下碗,和他們默默對望起來,彼此都期待對方先說點話。

  但她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以前毫無芥蒂的時候,什麽鬼扯瞎掰的玩笑都可以隨意說出口,現在卻反而不知怎麽開口才適當,才不會破壞他們父子努力營造的溫馨氣氛。

  “我……洗碗。”她轉身想洗碗筷,卻被穆爾松按住手。

  “我來洗吧。你工作一天也累了,要不然坐一下,和我們聊聊天——”

  “那就麻煩你了,”她直接打斷他的話。現在的她,連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聊了。“我先去洗澡好了,明天工作還要早起呢。”

  話一丟下,她便急匆匆地回房,留下拿著碗、當場呆住的穆爾松,以及一臉茫然、在狀況外的小東東。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穆爾松的笑容也漸漸收起,正垂頭喪氣的想招呼兒子睡覺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要接嗎?他走到一半止了步,最後還是決定不接。畢竟這里是她的家,他必須尊重她的隱私,他和兒子硬住進來已經有點過份了,再侵犯到這一塊,她可能會大抓狂。

  可惜上帝的安排似乎不如他所想,電話響了十幾聲後,自動轉入答錄機,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巧曼,是我,我是老板……”

  老板?穆爾松推測,這應該是她新工作的老板吧?只是這麽晚,這男人打來做什麽?   

    “……一直忘了問你,我推薦你去日本總公司研習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這是一個好機會,等我找到新師傅,你馬上就可以動身了。依你過去的表現,這次研習絕對可以讓你更上一層樓,搞不好,以後還可以在總公司食品研發部門里工作呢……”

  日本……穆爾松的心一下子被揪得緊緊的。她怎麽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難道她這陣子的逃避,就是想慢慢拉開和他們父子的距離,然後離開臺灣到日本。永遠不再回來?

  連這麽重要的事都瞞著他,所以她是想借由逃避來淡化他的愛情,以及小東東的孺慕嗎?

  忍著心頭極為難受的窒息感,他繼續聽下去。

  “……我看你最近失魂落魄的,明天是公休日,你好好休息一下,後天給我答案好了。”而後“哢”的一聲,老板掛了電話。

  只是穆爾松的表情,也隨著這通留言慢慢凝重起來。

  她不是說明天工作要早起?但明天明明是公休日啊……

    這一個澡,卓巧曼洗了足足半小時才從浴室里出來。

  但當她回到房間,看到房內的人影時,又是一陣傻眼。

  “你……你怎麽在這里?”她目瞪口呆,望著坐在她床沿的穆爾松。他身上甚至還穿著睡衣!

  該不會……他久久等不到她的答案,想用強的吧?

    只見穆爾松神色十分嚴肅,令卓巧曼也不由得提高警覺。

  “巧曼,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先聽。”他廢話不多說,直接走到電話邊,按下電話錄音的播放鍵。

  “巧曼,是我,我是老板……一直忘了問你……後天給我答案好了。”

  卓巧曼默默聽完老板的留言後,表情由疑惑變為驚疑不定。“你……”

  “我不是偷聽,是你的電話答錄機會自動播放,我不小心聽到的。”此刻他覺得十分無力又自責,無力的是自己不能讓她信服,以至於她選擇什麽都不說;自責的則是,他居然把這段感情毀壞得讓她想逃離。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要去日本?”他語氣淡淡的,卻像埋藏許多的傷感與失望。“你真的無法原諒我,想離我遠遠的?”

  “不,日本的事和你沒有關系,我也是回來北部之後,才聽老板提的……”她被他語氣中的悲傷震懾住。   

    “那你決定要去日本了嗎?”他進一步逼問。

  “我不知道……”她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淚痕。   

    “所以你還是想離開?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這件事?我始終得不到你的認同……我對你的愛情,還有小東東對你的依戀,你都沒看到嗎?”

  他更深入地質問,不敢相信她對他居然沒有一點留戀。“我知道你這陣子在逃避,所以我沒有再逼你,想給你時間讓你想清楚。但你最後居然做了這種決定,完全將我們父子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

    越說他越感到莫大的痛苦,抱著頭悔恨再沒有任何愛她的機會。他就要永遠失去她了,她即將遠離……

    “為什麽、為什麽?你真的這麽恨我,把我們父子當成外人了?”

  聽他帶著微微哽咽的指控,卓巧曼也受不了了。她只是想從傷心的泥沼里爬出來啊,難道這也有錯嗎?

  去日本的事,原本她心意已決,可卻也為了他們父子的到來而動搖了,為什麽他還要這麽誤解她呢?

  “我沒有把你們當外人……”她紅了眼眶,一字一句說出她的委屈,“我說過,在你們父子之間,外人一直是我啊!”

  穆爾松像受到重擊般的退了一步。他究竟做了什麽,會讓她有這種錯覺?

  “你忘了嗎?我是小東東的誰?只是個鄰居阿姨而已。我所有的關心在你們和別人眼中,都只是雞婆罷了。你說你愛我,可是卻一直拿我和你的前妻來比較,似乎我怎麽做都沒有她好,否決我所有的意見。你做的保證,我還敢相信嗎?”說到後來,她幾乎是控訴了。“我並不想和一個過世的人爭,所以我選擇離開,這樣還不行嗎?可是你卻又找上門來,這我接受這一切……”

    她跪在床上哭著,幾近崩潰,“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你們還要我怎樣?還要我怎樣啊……”

    “天啊,巧曼,你別這樣……”穆爾松這才察覺他的步步逼進太過份了。

  他從沒見她這麽失控過。原來她心中一直有著這種委屜,他以為自己對愛情的保證,她確實收到了,卻沒想到她的心結這麽深……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你在我們父子心中,絕對是獨一無二的特別。小東東一定是把你當母親看待,否則他根本不會聽你的話,更別說是向你撒嬌;至於我,我早就愛你愛得無可自拔,將你視為未來的伴侶了!為什麽你會感受不到呢?”

  “因為你口中從來沒有停止提起過你的前妻。記得小東東不願上學的事嗎?我只要做錯一點事,就會被無限放大。”她心力交瘁地搖搖頭道。幸虧有他的懷抱支撐,否則她一定早軟倒在床上。“沒有女人會不介意的,我也會害怕以後你都用這種立場批判我。我怎麽也沒有她好、怎麽做都不對、怎麽都比不上她……小東東也會覺得,我搶了他媽媽的位置……”

  “不是這樣的,你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我從來沒有拿你和她比較,小東東更不會介意。”他撫著她的背,試圖舒緩她激動的情緒,一邊發出長長的嘆息。“我前妻的事,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而是事關她的隱私,她又已經過世了……不過,現在不說似乎不行了,否則你的心結永遠解不開。”

  懷中人兒的哭泣漸漸平緩,最後只剩啜泣,而他仿佛也在她的眼淚之中,回到了和前妻相處的那幾年……

    “我前妻姿玲……有精神上的障礙,她是婚後才發病的,但婚前她隱瞞了這個病史。”他不知道自己對過去那段日子是懷念居多,還是感傷居多。“再加上她身體不好,因此個性極端膽小怯懦,甚至有些神經質地疑神疑鬼。這些,我都因為她的精神狀況忍耐下來了,但當她堅持要生孩子而我反對之後,她竟然偷偷在我們避孕方式上動手腳,因此有了小東東。

  “生下小東東後,她的身體就更不好了。我想替小東東請保姆,但她堅持自己照顧小孩,而我當時正初嘗走紅滋味,要轉型畫其他風格的漫畫,忙得不可開交,便沒有註意到她的情形。”

  他緩緩的搖頭。如果時光能倒轉,他一定會花多一點心思在他們母子身上。

  “姿玲對孩子是完全的溺愛和占有,她不讓他上幼稚園,不讓他和其他小朋友玩,等我發現時,小東東已經沈默得太異常了。甚至我要讓小東東去看心理醫生,但姿玲都不允許,她堅稱她的孩子沒有病。”

  卓巧曼臉上淚痕猶在,但還是有些事不明白,“你既然覺得你前妻的教育方式有問題,為什麽還不只一次說,她當初不讓小東東去上學或許是對的,好像我的方式就是錯的……”

  “我當時只是有感而發。因為姿玲和孩子較親近,或許她比較知道小東東在想什麽,而我們確實也操之過急了。我看不下去小東東那麽抗拒的樣子,因為我虧欠那孩子太多……但我絕對沒有拿她的話來責備或和你比較的意思,我責備的,是我自己。”  

    俊顏顯露出濃濃的疲憊與痛苦,要揭開這段往事,不僅涉及前妻的隱私,同時也揭開他的傷口。即使過了這些年,曾經的創傷依舊血淋淋的,不容忽視。   

    “我前妻在的時候,我不夠關註小東東,她過世了,我依舊教不好小東東,這難道不教我自責?”

  原來……原來他和他前妻還有這一段故事……聽完之後,卓巧曼的心痛舒緩不少,但一種屬於女人的吃味仍免不了。

  “但你仍是愛她的吧……”否則他前妻怎麽會在他心里占了這麽大的地位?

  “我只能說,當初會和她結婚,的確是因為愛。”他笑得十分苦澀,也有種壓抑的痛苦,“但她婚前對自己病情的隱瞞,以及婚後種種的無理取鬧、不顧我勸阻偷偷懷孕,再加上現實的消磨,我對她的愛情……應該說早漸漸轉變成親人般的愛護了吧!

  “尤其她因為堅持懷孕生下孩子,身體急速變差,而我卻忽略了她的健康和小東東的精神及學習狀況……她最後在小東東三歲時過世了,我心里對他們母子的愧疚與後悔絕對大於一切,所以才會特別去回想當年她的想法,特別放大檢視小東東的心情感受……”   

    “可是你知道嗎?當年她剛走時,我察覺小東東的狀況變本加厲的嚴重,甚至恨過她……但其實,錯最多的是我自己。我太疏忽她,也太疏忽孩子了,這一切我難辭其咎。所以我希望你明白,確認我對你的愛情,我十分認真,也十分謹慎,因為我不能再錯一次。”目光落在懷中的女人身上,霎時變得溫柔起來,“巧曼,對不起。我會把對姿玲的歉意和慚愧放在心里,不會再投射在你身上,讓你承受不屬於你的壓力。我很確定,我現在愛的人是你。求求你,請你這一次一定要聽進我的保證。”

  卓巧曼聞言,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再次潰堤,但先前是因為傷心,現在則是動容。   

    “我……我也有不對……”她略帶哽咽的說。若早知道他前妻的事,還有小東東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她絕對會改變方式,也不會逃避似的離開。“我太鉆牛角尖了,我不應該和一個過世的人計較,甚至還在不知道小東東背景的情況下,就自以為是的要求他……”

  “不,我也深深反省過,或許是對前妻的歉意太深,我管教小東東的方式才會受她影響,太過保守。有你從另一個角度切入,或許是一件好事。”他溫柔的看著她,“小東東從只會幾個單字,到能說出一長串的話、敢和小朋友玩,這些都是進步啊!我們都看到了!

  “我相信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像在我心中一般,也是無可取代的。未來,讓我們再一起努力吧?”他的語氣像是征詢,也像是邀請,更像是某種誓言的承諾。

  他不怕和她告白一百次,只要有一次她願意接受,他就成功了。

  卓巧曼哭了很久,才若有似無的點點頭,順便把鼻涕眼淚擦在他的睡衣上,當成這男人害她這陣子這麽傷心的懲罰。

  穆爾松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忍不住低頭吻了她一下,“所以,我們和好如初……不,是重新開始了嗎?”

  她搖搖頭,忽而又點頭,最後不依地在他胸口一縋,依賴的靠了上去。

    他滿足的摟住她。真好,終於雨過天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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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3:55
第七章

    當卓巧曼願意敞開內心,不再認為自己無法融入他們父子,而穆爾松也願意和她分享一切心情時,她發現,只要心境改變,她再不認為自己是外人後,反而成為他們父子不可或缺的人。

  大人們和好後,接下來就是孩子的問題了。北部的醫療資源豐富,穆爾松和卓巧曼便帶著穆東靖,求助心理輔導的專業醫生。

    原本他們以為結果會很不樂觀,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想不到醫生的親切及給的答案令他們嚇了一跳,同時也安了心。

  醫生探知小東東情緒變化的來龍去脈,再經過細心的問診及各種測驗後,最後直言小東東並沒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只是情感比較纖細敏感而已。這可以從一般生活中改善,只是父母要攏多一點心力。

  提到不願意上學的部份時,醫生還順道教育了下顯然有些溺愛孩子的穆爾松,告訴他小孩的適應力比我們想象中要來得堅強,父母一定要讓孩子學習與人來往,並靠自己的能力解決問題才行,因為父母不會永遠站在他們的前方。  

    因此,兩個大人便開始了訓練小東東的生活。他們每天陪他倒垃圾,有空的人就拉著他逛街,多多和他說話及講故事,培養他表達事情的能力,甚至,讓他幫忙做家事、接電話等。

  才一個多月的時間,眼見小東東一天天的進步,穆爾松和卓巧曼都感到無比的欣慰。

  這天,受到日本綜藝節目的啟發,他們終於決定要給小東東來個大考驗!   

    “啊!我忘了買雞蛋和牛奶!”卓巧曼從廚房現身,和穆爾松暗自對視一眼,故意說道:“我要做好吃的雞蛋布丁,可是沒有材料怎麽辦?”

  他很配合的接下去說:“我要忙工作,也沒辦法幫你買耶……”

  兩個大人的眼神一起集中到穆東靖身上,他接受到他們若有所思的眼光,只覺得渾身一抖,似乎有些事情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小東東!”卓巧曼拿著錢到他身邊蹲下,“你去幫姨買一斤雞蛋和一瓶牛奶好嗎?爸爸在忙,沒有辦法幫姨耶!”

  他楞楞的接過錢,眼底出現猶豫。

  穆爾松在此時又加上了一句,“沒有雞蛋和牛奶的話,就做不了好吃的布丁了……”

  這句話,終於驅使穆東靖下定決心。“好!”

    為了布丁,他毅然決然要動身了,兩個大人幫他穿好外套,再交代一次超商的地點和要買的東西後,便有些緊張的送他出門,然後悄悄地跟在他後面。

  卓巧曼家附近的路,穆東靖走得很熟了,只是還沒有自己走過。   

    一開始,他邊走邊頻頻回頭,好幾次還停下腳步,讓後頭跟著的兩個大人躲躲閃閃的,好不狼狽,偶爾還要挨一下路人好奇的眼光。

  “天啊!”明明天氣帶有冷意,卓巧曼卻跟得滿頭大汗。“路上的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跟蹤狂,想要綁架小東東?”

  “有我這麽英俊和你這麽漂亮的跟蹤狂嗎?”穆爾松大言不慚的想減少她的緊張,卻得到她一記似笑非笑的白眼。

  “你臉皮可以再厚一點……啊!小東東轉彎了!”

  兩個大人忙著鬥嘴,差點就忘了追小孩,急忙跟著彎了過去。

  但才剛剛走出路口,卓巧曼又馬上轉回頭,和穆爾松撞個正著。

    他怕她跌倒,雖然胸口被撞痛了,也只能順勢摟住她的腰。“你謀殺親夫啊……”他做出很痛的表情,但摟著她的手一點也沒放松。

  “親夫?”想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一陣臊熱不由得浮上臉龐,她不依地拍開他纏在腰際的手。“本小姐配偶欄還是空的呢。”

  “那我可以在上面簽名嗎?”他很賊的想在唇槍舌戰中騙到一個老婆。   

    豈知她只是對他假笑了下。“很爛的求婚,駁回!我轉回頭,是因為小東東停下來了啦!”   

    穆爾松的目光朝兒子那里望過去,只見小東東立在公園入口處,望著里頭玩沙和溜滑梯的小朋友們發楞。

  他忽地想起在安寧社區時,小東東也是先很羨慕的看著別人玩,最後才鼓起勇氣參與。   

    “你猜……小東東會不會加進去玩?”卓巧曼心里這麽期待著。她寧可小東東沒有買到雞蛋和牛奶,或者晚一點買,因為若他能主動鼓起勇氣加入遊戲團體,絕對是比任何訓練踏出的步伐都更遠。   

    “我希望他會。”穆爾松也有些冀望的等著兒子的反應。

  只見小東東張望了一陣子,卻突然垂下肩頭,低頭望著手上的購物袋,而後便擡腿繼續往超商走。這讓兩個大人不禁有些失望。

    “唉,至少我們能說服自己,小東東很有責任感。”卓巧曼說不出心里的感覺是失落還是開心。

  穆爾松瞧她比自己這個親生父親還在乎,不由得噗哧一笑,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偷啄了她櫻唇一口。“你真的很像小東東的媽媽呢。”

  被偷襲的人兒先是一楞,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地嬌嗔,“你幹麽在街上……做這種事啦?”   

    “我都說你很像小東東的媽媽了,我親自己的老婆不行嗎?”

  總之他很霸道的認定了,低聲在她耳邊道:“不能在街上做這種事。那我們回家再做。”

  末了,他得到粉拳數記。

  兩個大人的腳步來到超商內,他們看見小東東先提了一瓶牛奶,然後小小的個子在超商里鉆來鉆去,卻沒看到擺在高處的雞蛋。兩人看他找了第二圈,本以為他會放棄了,想不到他居然朝店員走去,還鼓起勇氣詢問。

  店員帶著他來到擺放雞蛋的地方,好心地替他將雞蛋從高處拿下來,還提醒他要小心別弄破。

  望著這一幕,穆爾松和卓巧曼的手不由得緊緊握在一起,後者的眼眶甚至都紅了。

  他們這麽久的努力,果然改變了孩子,比照他一個多月前的沈默和怕生,現在甚至已經敢主動向陌生人求助,這不僅是他的進步,更是對他們的一大鼓勵。

  由於他們一直註視著小東東,兩人依偎在一起的突兀模樣很快地引起其他買東西客人的註意。

  一位大嬸便來到他們身旁,笑吟吟的插話道:“那是你們的孩子吧?這麽小就會自己買東西,好聰明啊!爸爸媽媽真是太會教了!”   

    卓巧曼回過神,跟著臉一紅,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

    倒是穆爾松氣定神閑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謝謝。我們也只是試試看,沒想到他真的會。”   

    “年輕人就是腦筋靈活,才想得出這種方法。”瞧他們登對的樣子,大嬸越看越欣賞。“你們兩個長得真好,所以孩子才會這麽可愛,跟你們像極了。”  

    卓巧曼被說得羞到不行,臉都擡不起來。   

    穆爾松也就算了,她怎麽會跟小東東像呢?

  倒是她身邊可惡的男人笑得好大聲,還偷偷地拍她屁股,對她曖昧的挑眉,害她只能不著痕跡的輕捏他一下,要他安份點。  

    穆東靖被熟悉的笑聲驚動,原本結完帳要走了,突然循著聲音又倒了回來,意外見到父親和巧曼阿姨。   

    “爸爸?姨?”他納悶地歪著頭,但還是不忘舉起手上的購物袋,宣揚自己的戰績。“我買好雞蛋和牛奶了喔。”   

    “嗯,小東東很棒!”被一眼識破,卓巧曼低頭誇贊了下小東東,一邊暗自尷尬的瞪穆爾松一眼。   

    想不到他笑得更大聲了,還一副快岔氣的樣子。   

    倒是那位大嬸沒註意這麽多,她全副心神都被可愛的穆東靖吸引住了。“小朋友,你好可愛、好聰明喔!還會自己買東西呢。”

    小東東不好意思的躲到父親身後,不過對這位笑容親切的大嬸並不感到排斥。   

    “小東東,別人稱贊你,你要說什麽?”穆爾松提醒兒子他的禮貌。   

    知道自己非說話不可了,他只好由爸爸的褲管後走出來,“謝謝婆婆。”   

  “好乖,好乖。”大嬸眼都笑瞇了。“現在是上課時間吧?小朋友沒有去上學嗎?”   

    這句話問到了重點,兩個大人都頓住,思索著如果回答才能不傷小朋友的心,或是不激起他激烈的反應。   

    想不到當事人羞澀地搖搖頭,認真的回答,“我沒有上學。”

    “怎麽不去呢?學校很好玩啊。”大嬸又說。   

    穆東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雙眼中透露出掙紮,朝著大嬸搖搖頭,他目光慢慢看向超商的透明櫥窗,往公園的方向望去。

  這應該有什麽內情吧?大嬸很識相的沒有再多問,寒喧兩句便離開。

  穆爾松不希望兒子的心情被影響,便蹲了下來,微笑的正視著他。“小東東好棒,會自己買東西了呢。所以爸爸和阿姨迫不及待要來這里等你,拿雞蛋和牛奶請阿姨做布丁!”

  聽到父親的贊美,穆東靖馬上忘了方才的插曲,開心的笑開來。   

    “那我們馬上回家做布丁吧。”卓巧曼牽起他的小手,“小東東要一起幫阿姨的忙喔。”   

    “好。”穆東靖人小鬼大的,抓起她另一只手,讓父親牽上。

  於是,未來的一家三口,手便這麽緊緊地握在一起,慢慢踏上了回家的歸途。

  穆爾松和卓巧曼的手心之間,傳遞著堅定的愛情與信心,他們越來越相信小東東會慢慢步回正軌,畢竟剛才一路上的觀察,還有當大嬸問到小東東願不願意上學時,他的反應已經有十足的進步了。


    在北部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觀學校後,穆東靖二話不說的答應上學了。   

  穆爾松和卓巧曼為他選的,是北部唯一一所森林小學,沒有制服,沒有像天一樣高的作業,而是讓小朋友在大自然里快樂地學習和成長。這種舒適自在的環境,很適合正在學習如何與人相處的小東東。

  讀森林小學必須住校,當爸爸的穆爾松自然有些失落,而還沒當上媽媽的卓巧曼,則是鎮日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起來比他這個正牌爸爸還不正常。

  於是他索性放自己一天假不畫圖,和她一起懶洋洋的約個小會。   

    和一個在家畫漫畫維生的宅男交往,小倆口約會是什麽情形呢?

  卓巧曼從來沒想過,穆爾松所謂的約會,竟是和他兩人窩在她的懶骨頭上——   

    看租來的漫畫?

  為了能有個放松的空間,她將北部住處的一部份設計成木質地板,地上擺放一些抱枕,讓人可以隨意坐著、躺著,甚至當成地鋪睡著都沒問題。   

    想當然耳。穆家父子這陣子,就是睡在這個地方。   

    而現在她就拿著一本科幻漫畫——而且還是他畫的——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而他則是津津有味地看著日系漫畫家的恐怖漫畫,兩人並肩半躺著。   

    “我真不明白,漫畫有什麽好看的?”她承認他畫的東西很有趣,劇情緊湊有張力,但她就是對漫畫興致缺缺,甚至覺得他租自己的漫畫來看有些白癡。

    “漫畫,賣的是幻想啊。”他放下書,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當你看棒球漫畫時,你就是棒球選手;當你看懸疑漫畫時,你就是偵探……漫畫本來就是把天馬行空的亂想付諸圖畫,如果你對某個角色或某種情境有幻想,看漫畫基本上也能滿足你的想象力。”   

    “可能是我很少看漫畫吧!而且父母師長小時候都說漫畫不是好東西,禁止我們看,所以我總是有點排斥感。”她吐了吐舌。

  對一個漫畫家說這些,好像抱怨一樣,幸好和他關系轉變了,她才能侃侃而談。

  不過對穆爾松而言,對漫畫沒興趣的讀者想法,也是一種寶貴的意見。“現在漫畫內容很多元了,而且不乏想法正面、內容專業的,有時看它還能增廣見聞呢。以前人認為看漫畫會沈迷,以至於妨害學業,但現在社會還有網路、電視、電玩等多種娛樂,哪一項不會沈迷?  

    “把責任全歸咎於漫畫也太沈重了。凡事只要適可而止就好,像我就從不阻止小東東看漫畫,只要適合他的年紀,不要看到廢寢忘食,我都可以接受。”   

  “你自己還不是畫到廢寢忘食!”她笑著戳了下他的頭。

    “我是為了全天下漫畫迷的福祉在努力耶!否則世界上少了漫畫多無聊啊?租書店也要全關起來了。”他得意地指著她手中的漫畫,“你手上那一套,已經排行榜第一名半年了,可惜再一集就要結束。接下來,我要用更新的創意,占據另一個半年,而且還要參加日本漫畫大賞,看能不能拿個大獎……”

    “所以你接下來,要用恐怖漫畫攻市場?”她盯著他手中的漫畫,封面恐怖的鬼怪令她吞了口口水。

  見她這種天真的可愛表情,他不禁心猿意馬了起來。“好主意,畫一套恐怖漫畫,就形容男主角遇上了一個女鬼,女鬼原本是要吸取男主角精氣的,但最後她愛上了他,男主角也愛上了她,於是在一個月夜風高的夜晚,男主角就這樣把女鬼撲倒……”他翻個身,把她壓在身下,還輕舔了口她柔嫩的頰,惹得她驚笑連連。

    “你這個惡心鬼!這分明是抄襲倩女幽魂的情節,出恐怖漫畫一定不會紅啦……”

    兩人間的熱度瞬間升高,她怕自己在他懷里會引誘他做出壞事,便笑著奮力將他推開。

  “不然改畫警察漫畫如何?”他抓了抓下巴思索道,“有個警察抓到一名女慣竊,原本以為她死性不改,後來卻發現她牽扯入個重大案件。在調查期間,兩人迸出愛情的火花,於是在一個月夜風高的夜晚,警察就這樣把女慣竊撲倒……”

  他又翻了一個身,再把她困在身下,這次他更伸出賊手,在她身上大吃豆腐。

  “來來來,警察臨檢……”

  “你這個色狼!這根本不是警察,是變態啦!”因為他不斷地碰觸她的敏感部位,讓她笑到不行,在掙紮半天後,終於氣喘籲籲的逃出他的懷抱。

  “這你也不喜歡?那……宮廷漫畫如何?皇上的後宮由皇後娘娘掌權,但他最寵愛的,卻是一個叫曼曼的小女婢,有一天皇上因政事心煩意亂,不小心跑到曼曼的房間,於是在一個月黑——”

    “在一個月夜風高的夜晚,皇上就這樣把小女婢撲倒……”這回,換成她翻身壓在他身上,短暫的勝利令她笑不可抑,“你的男主角永遠喜歡在月夜風高時做壞事,一點創意也沒有。”

  他順勢抱住她,“看來我最新的目標,就是畫一套能讓你喜歡的漫畫。不如就畫男主角是一個漫畫家,愛上隔壁做面包的女主角,然後在月黑風高的夜晚,把她撲倒吧……”邊說他邊落下一連串的熱吻。   

  卓巧曼由一開始的嬉笑打鬧,最後也不由得享受起這種兩人相互依偎親熱的甜蜜感,兩人在木制地板上滾來滾去,挑逗著彼此。   

    然而,就在穆爾松的大手自她的衣擺下方侵入,即將要更進一步時,客廳的電話突然大響。

  “是誰這麽不識時務,在這時候打來?”他俯在她胸前,“我們繼續,不要理他。”

    “不要啦!說不定有什麽急事找我。”卓巧曼也是面色潮紅,但自制力比他強一些,馬上推開他坐起身,逕自去接起電話。

  他無奈地望著她講電話,發現她原本被他逗得輕松的表情漸漸變得若有所思,甚至在掛上電話後,還欲言又止的望著他。他知道自己今天想讓她放松心情的大業,功敗垂成了。

  “爾松……有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她咬著下唇,一副很難啟齒的樣子。

  “說吧。天塌下來我都頂著。”他自認為能夠接受所有打擊了,然而她接下來宣布的事,卻又在兩人之間引起一股風波。

  “我決定……要去日本總公司研習了。”

  穆爾松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才還在濃情蜜意的調情,現在居然馬上風雲變色?

  她要去日本?她說她要離開?   

    “為什麽?”他難以相信她擅自選擇了分離,她將他放在哪里?“我以為我們感情已經很穩定了,你卻決定去日本?”

  “就是因為我們感情穩定了,所以我才會做這個決定。”她深吸口氣,告訴他自己的心路歷程。“之前我已經慎重考慮過去日本的事了。而這段日子以來,我看著小東東日漸進步,也看著你努力朝自己的夢想前進,所以我不能落在你們後面,我也要好好地加強自己。”   

    做出這個決定,她也很不舍,甚至偷偷哭了好幾遍。可是她知道這次離開,不僅是對自我的提升,更是對兩人感情的考驗,若能過了這一關,她相信再沒有任何事能破壞他們彼此的愛情。

    “爾松,我也有我自己的夢想。”在他提及夢想時,眼中所散發的光芒她還記得,她也好想有那樣的光芒,有那樣的憧憬。“我想做個好面包師傅,讓大家吃了我做的糕點後,都能開心的稱贊好吃、甚至一吃再吃……”   

    “你做的面包已經很好吃了,為什麽還要去日本?”她說的他都認為是借口,急得口氣有些氣急敗壞。   

    “學習是無止境的。爾松,就如同我覺得你的漫畫已經畫得很好,但你還是會想要畫出更好的作品給讀者看一樣。我也是。我也想做出更好吃的東西,分享給大家。”   

    “那我呢?小東東呢?你就這樣丟下我們?”瞧她八風吹不動的,他只能搬出兒子,動之以情。

  “小東東現在住在學校,很快就能適應我不在的事實。至於你,你這陣子不是把家里打理得很好嗎?也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了。足見沒有我,你也能好好照顧自己和小東東……”她早就已經全盤考慮過了。

  “我努力學做這些,是為了留下階,而不是為了讓你放心離開!”好不容易追回她了,她卻又說要走。之前她驟然離開的恐懼還存在心里,讓他怎麽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你永遠不知道你對我們父子有多重要!”   

    “這是兩回事。”她嘆口氣,想不到他執拗起來,這麽難溝通。“之前離開,是因為……因為心結與誤會,但現在這些都解開了。只要我們愛得堅定,距離根本不算什麽。”

  “我可以養你,你不必那麽辛苦的當個面包師傅……”

  “爾松,你這麽說就太侮辱我的決心,也太輕蔑我的夢想了!”聽見他的話,她臉一沈。

  穆爾松也沈默了。她的態度那麽堅定,讓他的阻擋變得很無理。然而,她不是他,又怎麽能體會他心里的惶恐?

  “巧曼,因為你是那個離開的人,所以才可以說得這麽簡單,而且,這是第二次了……你不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是多麽的孤獨、恐懼,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次承受……”他緩緩的試著道出自已的心境,說完後,顯得有些氣虛。

  她的離去,造成他那麽大的陰影嗎?她心里一揪,主動上前抱住他。“爾松,這次和那次不一樣,你要我相信你的心意,我也要請你相信我愛你。而且,我愛得比你久、比你深,這次只是暫時的分離,我終究會回來的。”

  “你會嗎?但那要多久?我怎樣都留不住你嗎?和你隔著這麽一大段距離真的很難受,何況我們才剛摸清楚彼此的心,不能再多相聚一會嗎?”他也很想說服自己,但眼下確實無法接受。

  “老實告訴你,其實我在北部也有房子,但我卻厚著臉皮硬要賴在你這里,就是因為我們父子已經離不開你了,你知道嗎?”

  原來他愛起來是那麽濃烈,連片刻的分離都不願意,可這樣過度的依賴,真的好嗎?

  她也很舍不得離開他們父子,可是人生有太多的經歷需要去體驗,她不過是出國去歷練一陣子罷了,並不是一去好幾年呀!

  況且他自己的作品在國外也有販售,說不定以後就會換他出國,更說不定,小東東長大後會決定出國留學……

    這麽多的未知,他應該要有承受的勇氣和預期心理吧。否則大家難道要一輩子黏在一起嗎?

  雖然去多久她也沒個底,不過她會盡一切的努力,盡快回來。

  “爾松,去日本的期限就在這個月底,我必須做出決定了。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我會後悔一輩子,請你接受我這一次的任性,好嗎?”


    一整天上班,卓巧曼都顯得無精打采。

  老板見她情緒低落,猜測她感情上的問題或許還沒解決,為了避免影響她到日本與否的決定,索性早早放她回家。

  難得有一次可以在天才剛黑就回到家,只是她打開家門時,卻是一片寂靜。

  “爾松?爾松?”她對著無人的客廳喚了幾聲,又四處找了一圈,卻沒看到任何人影。

  當她無奈的經過穆爾松睡覺的地方時,赫然發現他的一些衣服和雜物全都不見了,連行李也全部消失。這個發現令她感到暈眩,差點連站都站不好。

  他走了,連一聲通知都沒有的走了。他是用這種方式表達他的抗議嗎?他在生她的氣……   

  卓巧曼突然喪失了力氣,滑坐在木質地板上,腦海里一片空白,胸口甚至悶得想哭。   

    這就是……被丟下的感覺嗎?

  不管穆爾松的消失是不是要讓她體驗這種空虛無助的窒息感,但她確確實實怕到了。難怪他好說歹說都不想讓她去日本,原來被拋下的那一方,會感到這麽的恐懼。

  以前這間房子只有她,也是這麽空洞,卻從來沒像此刻這樣,讓她寂寞得想哭。   

    她想去日本的想法,真是太自私了嗎?她想追逐的夢想,是否已經成了奢望?

  她呆呆地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算想去找人、想去追他回來,卻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在什麽地方。

  難道她還能學他找她時那樣,像只無頭蒼蠅地瞎撞嗎?

  突然,原本漆黑一片的客廳里燈被開得大亮,令她一時不能適應,瞇起了眼。  

  朦朧的目光中,她仿佛看到那個拋下她的男人,遠遠地向她走來。

    她在作夢嗎?他不是丟下她走了?

  “巧曼?你在家為什麽不開燈?”穆爾松沒好氣的問,臉上神情還是跟昨天一樣難看。

  “你……你回來了?”她不敢置信地摸了下他的臉,接著如釋重負的露出像是要哭了的表情。“我以為你搬走了……”

    “我是搬走了。”瞧她原本不對勁的神色,聽到這話後更是變得鐵青,他嘆了口氣,終於放緩了臉上的線條。“但是我又回來了。”

  “你不是要丟下我嗎?你不是想讓我嘗嘗你曾體會過的恐懼……”她有些語無倫次,因為腦袋還沒能轉過來。

  “怎麽可能?我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怎麽可能會故意讓你麽體會?”他輕捏了下她的臉,以示懲罰。“你不是要去日本了?我當然要搬走啊!我可沒辦法住在充滿你氣息、卻沒有你的地方。”

    “你願意讓我去日本?”她的眼中終於出現一點光彩。

  “當然,我可是掙紮很久,昨晚幾乎一夜沒睡才做出這個決定。”即使他還是有些舍不得及不甘心,但最後也只能化為無奈。

  “我的理智上知道你說的對,我不能自私的綁住你,不能總是讓你協助我完成我的夢想,而讓你犧牲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也應該支持你的夢想。”

  他過去就是太忽視另一半的需求,只重視自己,才會搞砸了一段婚姻。這次他學乖了,懂得凡事退讓一步,不只為自己想,也重視對方的想法,兩人才能走得長久。

  他手上提著一個很大的袋子,突然坐在她身前,一樣一樣地拿出來。

  “我幫你準備了兩件大衣。接下來是冬天,日本緯度高、天氣冷,你不要著涼了。還有這里是國際電話卡,你隨時可以打電話回來給我。這一小袋是電腦視訊用的網路攝影機和麥克風,你想我和小東東的時候,記得和我們連線……”

  聽著他叨叨絮絮,卓巧曼的淚水忍不住浮上眼眶。以前她一直覺得自已愛得比他深、比他久,可事實上,他的愛和關心從這種簡單瑣碎的小事就可以看得出來,根本沒什麽高下分別。這當下,她感到被愛的自己好幸福。

  “還有這個。”穆爾松深吸了口氣,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錦盒,在她面前緩緩打開。

  看到里頭精致高雅的小鉆戒,凝聚在眼眶里的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在他眼中,她落下的晶瑩淚珠,比鉆石更閃亮,更動人。

  “我要先把你訂下來。”他不由分說,有些強硬地將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不準你拿下來!免得小日本鬼子乘虛而入,知道嗎?”

  卓巧曼點點頭,又搖搖頭,她想說她絕對不會拿下來,又想說她不可能移情別戀,然而什麽話到了嘴邊,全被激動的心情攪得說不出來。

  她索性摟住他的脖子,深情地獻上一吻。

  帶著淚水的吻有種感激奉獻的味道,但穆爾松並沒有猛烈的索求,而是像一縷清泉般,柔柔地、呵護地吻著她。他輕輕的捧著她的臉蛋,像捧著珍寶似的。   

    這一吻很清晰的傳達了他對她的感情,就是這麽的珍惜。

  有過一次婚姻的他,對於情感更加的看重?所以只要他說出口,就一定是十分堅定的感情。   

    他會等著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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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7 18:44:18
第八章

    卓巧曼一到日本,馬上展開一連串的課程和訓練,她每天出門、上課、回家睡覺,日子單調卻很充實。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後,時序進入隆冬,總公司的訓練中心在東京靠海的臺場附近,天氣更顯濕冷,每每穿起穆爾松送的羽絨衣時,她就會想起被他擁抱的感覺。

  夜晚,她一個人在異鄉踏著月光、迎著冷風回宿舍,那種寂寥蕭瑟的孤獨感,沒體會過的人恐怕很難了解。

  雖然日本不像歐美,五、六點店面就全關光光,反而比較像臺灣,夜晚還是人來人往的,但她並不住在鬧區,而是住在較為偏遠的地方,回去的路上還會經過一小段海港,因此有時候遠望著漆黑的海面,她總會幻想著自己能隔海看到故鄉,看到思念的那對父子。

  這樣的夜晚讓她變得脆弱異常,海風刮得她想哭,強撐的勇氣到現在已所剩無幾。她需要他的鼓勵,想要聽聽他的聲音,這樣她才能夠再拾起當初來到日本的決心,繼續努力。

  到不到回宿舍,她就靠在海堤的欄桿上,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二話不說地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瞳眸中不知是倒映著岸邊的光影或是彌漫著氤氳水光。   

    半晌,電話接通了,另一端傳來熟悉而溫暖的男聲。

  她心頭一熱,一股酸氣直往鼻腔冒,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巧曼嗎?聽不聽得到我的聲音……你怎麽不說話?發生什麽事了?”穆爾松聽見手機那頭傳來不小的風聲,又隱約聽到她的啜泣聲,不由得緊張起來。

  卓巧曼努力平息自己激動的情緒後才開口,“爾松,我沒事……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實在很想說:想家了就回來吧。可是你若真聽我的,半途而廢地回來了,以後一定會怨死我。”他半是打氣、半是打趣的道:“巧曼,別忘了你為什麽去日本喔。你只要知道我會在臺灣等你,會一直支持著你就好。”   

  “我知道……”他的暖言暖語,令她更想哭了,“我只是……只是好想你。你知道嗎?我這里只有五度不到,每天都覺得好冷,每個人說的都是我聽不太懂的日文,我又沒有朋友……爾松,我好想被你抱一抱……”

  “我也很想抱抱你呀。”聽到她這麽撒嬌的語氣,他心都快融化了。“巧曼,我想擁抱你的程度,絕對遠遠大於你的想象,那種想象的內容可是很露骨的!一個男人禁欲久了,會變成野獸……”

  “穆、爾、松!”她被他逗笑了。“你不能正經點嗎?”

  “我很正經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

  “人家正在跟你抱怨呢。”她不依地發起嬌嗔來。果然打電話給他是正確的選擇,她心情一下子便放松不少。“我每天受訓,都不知道這里有什麽好玩的,吃的都是訓練時做剩的面包,也不曉得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像我現在就好餓……”

  “你晚餐還沒吃嗎?”他的語氣忽然有些霸道起來,“小妮子,你居然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回到家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哼!反正你又打不到。”她開始賣起乖來,享受著這種和情人打情罵悄的甜蜜感覺。   

  “用打的我可舍不得,但我不介意用另一種方式來讓你求饒。”他講得曖昧極了。   

    “你討厭死了!不跟你說了!”她又羞又氣,臉上的紅暈不知是被海風吹的,還是因為他的話而起了不當的聯想。“越來越晚,我要回家了。明天訓練中心公休兩天,我要好好的養精蓄銳。”

    “明天訓練中心公休嗎……”手機另一端的穆爾松微微的笑了,可惜她看不到。“好吧。巧曼,再見了。”   

    掛斷電話後,卓巧曼覺得一天的辛勞和內心的孤寂感都化去了不少,帶著笑意滿足的回家了。   

    橫豎不知道有什麽好吃的,面包又吃得膩了,到家後她索性不吃,洗完澡、看了一段不太懂的日劇,便催眠自己入睡。   

    至少在夢里,她可以見到穆爾松,還有可愛的小東東……  

    這一覺睡得昏昏沈沈的,她仿佛真的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卻又不能真切的抓牢,迷迷糊糊中,她聽到電鈴的聲音,好半晌,才睜開眼睛,發現這並不是夢境。   

    她掀被起床,天早已大亮,一股冷空氣令她打了個寒顫。

    抓起羽絨衣按在身上,毛拖鞋還來不及穿,她頂著一頭亂發、打著呵欠來到門邊,隔著門板用半瞇的雙眼確認來客,她由貓眼往外一看——   

    是他?怎麽可能?   

    揉揉眼睛再看一次,確認外頭的人真是昨天才通過電話的穆爾松時,她尖叫一聲,打開門,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飛撲進他懷里。   

  穆爾松被她弄得又高興又生氣。這麽冷的天,這該死的女人竟赤著腳就跑出來了,羽絨衣下甚至只有單薄的睡衣,真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你怎麽來了?”卓巧曼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的緊抓著他不放,生怕自己一松手,才發現這又是一場夢。

  “我來抱你呀!你在電話里聲音聽起來一副快哭了的樣子,我怎麽受得了?”

  接到她那樣的電話,他如何還能安心的繼續畫漫畫?“還有,你的早餐。”   

    卓巧曼看他舉高了手中的袋子,塑膠袋上赫然寫著下“永和豆漿”四個大字,是她最懷念的臺灣味!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食物偷渡進日本的……   

    一種觸電般的感動令她全身酥麻,只是她硬生生的忍住淚水……見到他就成了個淚娃娃,這怎麽行?

  天啊!她真的好愛、好愛這個男人,他怎麽可以為她做到這樣喔?

    “我……我很感動……我不知道要怎麽說……”她咬住下唇,逼自己不許哭,可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好。“你真的不必為了我,千里迢迢地跑來日本……”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廢話下去。他想來看她就來了,知道她想他就來了,還需要什麽理由?

    這一吻並沒有持續很久,穆爾松哭笑不得的覷著她一副呆樣,臉上還有未褪的潮紅,他索性幫她拉緊羽絨衣,接著一把將人抱起,走進屋內,不再讓她赤裸的雙腳接觸冰冷的地面。

  “笨女孩,你不冷嗎?我告訴你,日本離臺灣並不是千里迢迢,不到三個小時就可以飛到了。”


    得知卓巧曼有兩天假,穆爾松沒有考慮的就直接飛來找她。

  不只是她那通電話打動了他的心,實在是他自己對她的思念,也到了潰堤的地步,不確確實實的看到她、擁抱她,他真的會受不了。   

  他笫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麽愛一個女人,可以不顧奔波勞累,只為了看她一個感動的笑容。  

  “你要帶我出去逛一逛嗎?”他揚起眉問。

  “是啊。來到日本這麽久,我也還沒有機會好好玩玩。”她慎重的頷首。

  “那請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呃……”   

    瞧見她的猶豫,穆爾松笑了。這小妮子成天忙著上課訓練,除了回家的路外,根本哪里也不認識,還想帶他去旅遊呢!

  “傻女孩!”他輕輕吻了她,瞧她臉上還有疲累的神情,既心疼又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應該是我帶你去吧。”

  卓巧曼聞言只能楞住,呆呆的被他趕去換了衣服、收拾準備過夜的行李,然後兩個人手牽手一起出了門。

    一開始,穆爾松就熟門熟路的帶她逛了臺場一圈,還帶她吃了好吃的叉燒豚骨拉面。接著他們搭上電車,恰巧在剛入夜時,來到千葉縣鴨川的某間溫泉旅館。   

    在她還驚異於純日式旅館的氣派和優雅時,他已經催促她換上浴衣,帶她來到泡湯處的門口。   

    “你……要一起進去嗎?”她有些別扭,小臉也微微泛紅。

    他眨了眨眼。“這是邀請嗎?”   

    “才、才不是呢!我的意思是……是……”哎呀!誰教他一路跟她直到這里,難怪她會產生奇怪的聯想。   

    “說你傻你還不承認,沒看到簾子上寫著女湯嗎?”他啞然失笑地捏了下她的嫩頰,“對於你共浴的邀請,雖然本人十分心動,但瞧瞧你,才離開兩個多月憔悴的黑眼圈就都跑出來了!我想,還是不要讓你太勞累了,自己輕松的泡一泡就好。”

  “你一天不欺負我很難過嗎?”她不依的輕撾他一拳,不過心里卻很清楚的知道,他確實是為了讓她抒解壓力及疲勞,才會特地帶她從東京跑到千葉的。   

    否則加上他由臺灣趕著坐飛機到日本的時間,這一整天下來,他都在四處跑來跑去,闔眼休息的次數屈指可數,勞累的程度恐怕只會大於她。   

    對於他的體貼,卓巧曼並沒有說破,只是為了不枉費他的付出,她發狠地泡了一個小時的溫泉,再擦上旅館提供的護膚保養品,等她出來時,雙頰泛紅,精神奕奕,肌膚也仿佛光滑了一圈,令外頭早就泡好湯出來等候她的穆爾松,眼睛為之一亮。

  “看來我今晚有口福了。”他曖昧的在她耳邊道。

  “笨蛋!”她嬌嗔的白了他一眼。這人一定要這麽不正經嗎?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請旅館將晚餐準備好,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他嘴上說得無辜,但表情卻是一派的戲譴,果然又挨了一記粉拳。  

  卓巧曼啼笑皆非。和這個男人在一起,還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會無聊啊!   

    回到旅館用餐的餐廳里,桌上已經擺滿了山珍海味,剛泡完湯的身體極需要熱量,可是他用心的觀察她進食的情形後,才發現有幾道菜她碰也不肯碰。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她不敢吃生魚片,還有帶殼的食物她總是吃得很笨拙,連魚刺都不太會挑……而蒲葉燒的蔬菜,她似乎特別喜愛……

  其實只要用點心,就可以知道自己愛人的喜好和習慣,這是不需要花太多心力就可以做到的體貼,可惜他以前卻不懂這些。

  現在要他回想前妻喜歡吃什麽、做什麽,他甚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有了這層領悟,他十分珍惜現在的這段感情,也不再因過去的傷口限制自己,反而用盡全副的心力來愛卓巧曼,只希望她過得快樂無憂。

    卓巧曼原本很努力的和一只烤秋刀魚搏鬥,但好一陣子吃下來,她發現那些很難處理掉的魚刺都被他默默弄掉了;螃蟹也是他用器具取下蟹肉,堆在她盤子里;而她眼前的蝦子,更已經全剝好了殼;甚至她覺得最美味的蔬菜,份量也陡然變成了兩份。

  因為他把自己的那一份,全都給她了。

  “你還說我傻,你自己才傻呢!”她好氣又好笑的覦著他,順便把一些吃不下的夾回去給他,“好吃的都給我了,那你要吃什麽?”

  “我吃生魚片……還有海膽、馬肉,這些可是這里的名產,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他其實對生魚片也沒有多大的喜愛,但比起她的排斥,至少他還敢放進嘴里。至於馬肉……他就把它當牛肉吃吧。“還是如果你不想吃生魚片,我們也可以交代旅館煮熟?”

  “那大廚可能會恨死我糟蹋這些食物。”她打趣了一句。她怎麽會不知道他只是幫她把不敢吃的全吃掉呢。“對了,你似乎對日本很熟的樣子?本來是我想帶你出門的,結果居然變成讓你帶路了,而且你竟然還知道這里有什麽名產?”   

    “我來過幾次日本,因為作品的關系。”他輕描淡寫的解釋,“所以只要知道你住的地方,出門前稍微查一下就知道哪里好玩了……”   

    卓巧曼的笑容,益發甜蜜幸福了。他帶她去的地方都很有趣、很地道,天知道他的“稍微”是花了多大的心力?

  更何況他一接到她的電話,隔天就飛過來,恐怕一天沒睡,說不定還延誤了漫畫的進度……她覺得自己再沒有吃過比這更幸福的晚餐了。

    然而更令她意外的,便是在吃飽後,穿著浴衣由餐廳走回房間的一段路上。   

    雖然對外的走廊推門全關上了,但行進間還是會有些微涼意,而穆爾松卻像變魔術般,默默的由身後拿出她的羽絨衣,輕輕地搭在她身上。   

    “你什麽時候回去拿的?”她詫異地望著他,明明記得自己把外套放在房里。

  “我早你一步泡好湯,就先回去拿了。剛剛泡完湯時沒拿出來,是怕你穿上太熱,現在穿剛剛好。”他講得一派輕松,沒有多解釋什麽。   

  然而卓巧曼知道,這樣他不僅要來回多跑一趟,還要事先估算她泡湯的時間,說不定他連泡都沒泡過癮就在外頭等了。

  以他這樣一個懶惰的宅男而言,能做到這些已著實相當難得。

  在這段戀情里,他學會了付出及關懷,她也懂得更愛自己,不再只是呆呆的一頭熱,這種彼此成長的感情只會越來越堅定,她想,她有更多的勇氣留在日本繼續努力了。

  “你會一直對我這麽好嗎?不管過了多久,不管我是不是變成了雞皮鶴發的老婆婆?”她忍不住動容的問。

    “如果你變成我老婆,我只會對你更好。”穆爾松笑了笑,但語氣是百分百的認真。

  “你不怕別人笑你是妻奴?”   

  “有什麽好怕的?如果不是遇到你,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種潛力呢。我這個妻奴,可是後天養成的。”

  聽到他的話,她微微地一笑,甜蜜的勾住他臂彎。

  再說什麽都是多余,她應該可以把完整的自己,交給他了。


    一束陽光照在穆爾松的俊臉上,讓他不禁蹭了蹭頰旁柔軟舒服的棉被,然後張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海棠春睡圖——

    卓巧曼穿著浴衣沈睡著,修長大腿半彎至棉被外,寬大的領口讓她小露香肩,深深的乳溝若隱若現。

  不知道作了千百次這樣的夢了,當真看到這幅養眼鏡頭時,他還是幾乎屏住了氣息。

  昨天回房後,奔波一整天的他幾乎要累翻了,再加上兩個人都泡了溫泉,還飽餐一頓,精神一放松就睡了,所以並沒有發生什麽惡虎撲羊的事。

  但現在小綿羊已經乖乖地剝掉半張皮,在旁邊毫無防備的等著了,既然機會難得,何必浪費寶貴時光?

  穆爾松大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潔白的大腿,只見她像是因為被打擾而不適的動了一動,想往棉被深處里鉆去,怎知反而更鉆入他的懷抱,正好方便他上下其手。   

    他壞壞地一笑,拉開她的腰帶,手伸入她的衣服中,沿著臀線曖昧的向上慢慢滑動,然後來到她光滑細膩的背脊。這種觸覺的刺激令他幾乎把持不住,索性埋首至她性感的鎖骨,在那道讓人瘋狂的深壑間落下細碎的吻。

  卓巧曼嚶嚀一聲,緩緩地蘇醒,然而身上傳來的酥麻感卻使她差點弄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當身上那個使壞的男人已經將她的浴衣半褪,而清晨涼風又由窗縫一吹時,她才終於完全清醒。

  “穆爾松,你好壞……”她想用以前跟他鬥嘴時的語氣喝止他,但他更技高一籌的先用吻封住了她的嘴。

  吻的熱度越來越高,兩人在床上的糾纏也越來越熱烈,當她發現自己的回應能讓他更沖動,本能的撫摸能讓他發出享受的聲音及表情時,她也放大了膽子,投入這場愛欲的遊戲里。

  當他失控的差點將她身上的浴衣扯破,但卻還是極溫柔、極珍惜的先挑逗、愛撫她時,她這才知道自己對他的影響力遠遠大過於之前所想象的,無論是心靈抑或是肉體。

  “天啊,我快忍不住了……”穆爾松光裸著身子下床去,在行李里摸索著保險套,他不諱言在彼此確認相屬後,他老早就準備好了。

  “啊!你沒穿衣服還……”卓巧曼從沒看過這麽具震撼性的畫面,不由得用手遮住眼睛,但目光仍是偷偷的由指縫間偷瞧著。

  “你多看幾次就習慣了。”他邪邪地笑著,終於從口袋找到保險套,然後回到床邊,用力的將棉被一掀——

    “你還不是沒穿衣服?”

  “啊!”她尖叫了一聲,抓起枕頭遮住外泄的春光,一邊害羞的笑著用美腿踹他。

  “你又要謀殺親夫了?”他抓住她的腳踩,再由均勻的小腿慢慢的向上撫摸,偶爾落下一吻,在她的驚笑聲中,他一把覆上她香馥柔軟的嬌軀。“看我怎麽教訓你……”

  一場混戰就此展開,男方渴望已久,女方是甘願奉獻,再加上兩人都睡得飽飽的,精神正好,幾乎快到中午,纏綿才稍稍降低熱度。   

    激情的感覺褪去,剩下的是互相擁抱的溫馨,沈默悠閑的氣氛中,卓巧曼突然開口,“你怎麽都不問我究竟要在日本待多久?”

    穆爾松唇角一勾。或許之前他太患得患失了,會很在意這個問題,但現在他知道只要有心,距離不會影響兩人的感情。

  況且就算她在北極受訓,他也會想盡辦法飛過去。

    “巧曼,這幾個月我很努力地學著照顧自己、照顧別人的生活,我希望能做到讓你不牽掛,可以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你盡可以學到你認為足夠了再回來。”   

    “可是,我也很怕讓你等太久。”她突然揚起眉,好奇的問:“這里結訓後,總公司會參酌表現給予聘書,如果我拿到了,留在總公司上班,之後可能就是無窮無盡的等待喔,你受得了嗎?”

  “你受得了我就受得了。”雖然這麽說,他還是露出一副很哀怨的樣子。   

    “你很討厭耶,根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心里的答案了,不過這男人吃定她的感覺真令人生氣。

  “好吧好吧,我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煩惱的?”他開始親吻她,希望吻去她一些莫名的擔心,“總之我會支持你就是了。我這個妻奴可不是浪得虛名。”   

    她被他吻得昏昏沈沈,體內平息的火焰被他點燃後,很快地又和他投入另一場激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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