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919|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紫琳]沉魚有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1:03 |倒序瀏覽
沉魚有難 作者:紫琳

耶——他還人也真奇怪, 
找不到自己的弟弟就算了,幹嘛拖著她做交換的人質啊? 
更何況,她連他弟弟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他幹嘛老擺張大便臉瞪著她,逼問她到底把他弟藏哪兒去了? 
而且呀!人家她說她姓「魚」,生肖屬「魚」,家住池塘, 
他為什麼一臉看到神經病的表情呀? 
更恐怖的是,他的衣服上居然有貓兒的尿騷味, 
只要他一靠近, 
她便會吐得波濤洶湧、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不但如此,他這惡人還趁她「抓兔子」的時候對她「上下其手」, 
害她「懷胎十天」便生下了小BABY, 
生BABY是好事嘛!怎麼每個人都說她是妖怪呢? 
他們家的人真的很古怪耶……
已有 1 人評分SOGO幣 收起 理由
lovebaby99 + 9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SOGO幣 + 9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4:18
楔子

「龜出仙翁,你來了。」閒鶴仙翁熱情的招呼貴客。

其實,龜出仙翁根本天天來這裡和他下棋、聊天、喝喝小酒。

兩人又坐在樹下的石椅上邊閒聊邊喝點小酒,喝著喝著,閒鶴仙翁突然從懷裡拿出一隻小瓶子。

「龜出,我告訴你喔 ̄ ̄ ̄這是我最近剛剛研製出來的『救苦救難救民救世萬生水』!」他一臉得意洋洋的說。

「蝦米?救什麼萬生水?是不是可以治禿頭的藥水?」這他就滿需要的。

龜出仙翁摸摸他的禿頭,略帶醉意的將瓶子搶了過來,打開瓶蓋聞了聞,「沒什麼味道啊!」說著,他又隨手往池子裡倒了一滴,「又沒有顏色,這真的有效嗎?」

見狀,閒鶴仙翁趕緊把瓶子搶回來,哀哀大叫:「這水很寶貴的耶!才不是簡簡單單的生髮水呢!」

「哪裡寶貴了?」龜出仙翁很不給面子的吐他的槽。

「這可是能使大地回春、天降甘霖、萬民康泰的救民……呃……萬生水。」連他都忘了那一長串偉大的名字。

「真的嗎?」龜出仙翁一臉鄙夷的睨著他。

「吖 ̄ ̄ ̄我還沒做試驗,所以……還不知道。」閒鶴仙翁氣勢頓時矮了一截。

「那還搞什麼屁!喝酒、喝酒。」

被龜出這麼一說,閒鶴心情也挺悶的,「喝就喝嘛!」

兩人都沒發現那瓶「萬生水」突然倒了。裡面的水緩緩灑了出去,除了平常 被當作桌子的雲南大白石外,連桃子樹、池塘裡的錦鯉、絳珠草都慘遭「荼毒」。

兩位仙翁喝了好一會兒酒,便顛顛倒倒的回到屋內休息,完全沒發現背後突然迸出數道七彩繽紛的光芒……

翌日,兩位仙翁醒來,睡眼惺忪的走出了門外。

「龜出哪!你有沒有覺得少了什麼東西啊?」閒鶴仙翁仍有些睡意朦朧。

「你老眼昏花,沒的事。」龜出仙翁啐他一句。

「是嗎?」他不在意的應了聲。

兩人習慣地走到樹蔭下納涼。

「今天的太陽好像特別大,照得我好熱喔!」閒鶴仙翁擡頭一看,「咦?我的樹咧?」

龜出仙翁沒搭理他,以為他還在宿醉,一時眼花。

「咦?我可愛的絳珠草呢?」閒鶴仙翁跳起來哇啦哇啦大叫。

龜出仙翁挖挖耳朵,還是沒理他。

「啊 ̄ ̄ ̄我寶貝的錦鯉呢?」

龜出仙翁終於擡頭看看了樹的方向——沒樹;再看看應該有草的地方——沒草;而應該有一條錦鯉的池子——沒魚!

那A按呢?

他搔搔頭,手支頭想靠在大白石上認真思考,卻跌了一大跤。

「哎喲!石桌咧?」這下換他大叫。

「天啊!哪個該死的小偷,竟然把我的桃子樹、絳珠草、錦鯉,甚至連大白石都偷走了?嗚嗚嗚……把我的心肝寶貝們還我礙…」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4:59
第一章

喧鬧的商店林立,百貨聚集,川流不息的人潮與雜沓而來的噪音讓閻仲羿剛毅的臉孔上平添不悅的表情。

「二少爺,你大可不必親自跑這一趟路的。」他身後的貼身侍衛韋翰低聲地說。他知道主子不喜這類煙花之地,或許不至於深惡痛絕,但以主子潔身自愛又嚴謹的性子來看,到這種地方著實是委屈了。

「我不來,誰能將他帶回去?」閻仲羿冷聲嗤著。

「那倒也是……」韋翰的聲音更低了些,不敢再多說話。

才轉了個彎,進入「春花秋月閣」的領域,一名龜奴便熱切招呼著,「這位大爺,咱們的姑娘可是全杭州城……」

閻仲羿以冷酷的視線睨著眼前喋喋不休的龜奴,硬生生地讓他止住了話頭,他漲紅了臉,嚅了嚅肥厚的唇,卻又恐懼閻仲羿那殺人的目光,只好咽了口唾沫,微微退了兩步。

閻仲羿不再瞧他一眼,迳自邁入「春花秋月閣」。

身後那窘迫的龜奴小聲嘀咕著,「呿!還不就是來消火的!」

韋翰耳尖,正要轉身教訓那不識相的龜奴,只聽閻仲羿頭也不回的道:「不許惹事。」

「是。」韋翰回身瞪了龜奴一眼。

龜奴聳了聳肩,也就相安無事。

面目嚴肅的閻仲羿立身於莺聲燕語雲集之處,眉頭蹙得更深了。他仰頭巡視一番,正要邁步之時,一名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便已笑意盎然地來到他面前。

婦人臉上嚇人的妝扮讓閻仲羿鄙夷地蹙起了眉,他根本懶得掩飾他的不屑,這個地方本來就毋需他的尊重。

「這不是閻二少嗎?」老鸨熱絡地說著,並未忽略他眼底的輕蔑,可她早已習慣逢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不以爲意。「真想不到閻二少會大駕光臨……」

「我弟弟在哪裏?」閻仲羿寒凍的臉上不見一絲笑意,開門見山道出來意。

「這……」老鸨眸中閃過不安,臉上依然是盈盈笑意,道:「難得閻二少大駕光臨,不如先……」

「我弟弟在哪裏?」閻仲羿加強了語氣,不怒自威的神色讓老鸨斂去了笑容。

「閻二少,今日閻三少並未過來……」

老鸨的話未說完,閻仲羿便對韋翰說道:「一間間搜。」

「主子……」韋翰面有難色地遲疑著。

「還不搜?」閻仲羿面色十分難看。

「閻二少。」老鸨身後多了幾名龜奴,依然陪著笑臉,「您該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由不得您如此……」

「是嗎?」閻仲羿撇唇冷笑道:「那麽,你告訴我季翔在哪一間房?我搜那間便是。」

「我方才已說了,閻三少今日並未……」

閻仲羿眼角余光一閃,側臉望去,瞄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隨即撥開老鸨追上前去,還抛下一句,「如果讓我找到他,我絕不放過你!」

「閻二少!」老鸨愠怒地趕上前去,閻仲羿卻已轉入後院——

「春花秋月閣」後院某一廂房內

「好舒服……」整個身軀泡在大木桶裏的女子眼睫微合,神情愉悅地微笑著。

細細一瞧,她纖長睫毛上的水珠正閃耀著點點光芒,白皙的臉龐點綴著紅豔的唇,她的美麗不可方物。

「你……不冷嗎?」一名女孩幾乎是趴伏在桌面上,莫可奈何地嘀咕著,她眨著明亮的眸,眼底淨是好奇。

女孩名叫小寶,是「春花秋月閣」裏打雜的。

她的存在是個異數,畢竟在妓院裏的「女性」幾乎都是花娘,可她就是被藏在後院裏,與前頭的歡場交易無涉。

聽說,小寶的娘與老鸨是手帕交,小寶的娘不幸早逝後,便將她托付給老鸨金大娘。爲了不負好友的期望,金大娘將小寶藏在後院裏,只讓她幫些小忙,而不讓她涉足前院的「工作場所」。

但,這只是道聽途說,根本沒人知道詳情。只是,金大娘對小寶的保護是「春花秋月閣」裏人盡皆知的事,誰也不敢讓小寶出了差錯。

只是,閣裏的人還是忍不住私下議論著,金大娘竟會如此看重好友的囑托,將一個年華正盛的女孩放在後院裏擱著而不拿來牟利,到底是爲了什麽?

於是,大家揣測著,若是小寶的姿色再好一些,也許金大娘的做法又將不同了。

總之,小寶的存在引起了很多議論,卻無人敢當面對金大娘提起。

「怎麽會?」木桶裏的女子睜開了眼,笑意旋繞在眼裏,散發出一種慵懶的神韻。

如果說合眼微笑的女子已美得不可方物,那麽此時星眸半掩的她,更是美得讓人屏息,她不似凡間女子,反而多了一抹空靈缥缈的神韻。

「怎麽不會?」小寶打了個哆嗦,瞄了窗外一眼,「現在是秋天,你泡在那冷水桶裏……」

悠兒微微一笑,「你忘了嗎?我……」

「我沒忘。」小寶擺了擺手,翻著白眼喃念道:「你是條從天上來的魚精,你說好幾百遍了。」

「但你總是不相信。」悠兒笑睇著小寶逗趣的表情。

「沒有人會相信的嘛!」小寶瞪著悠兒美麗的臉龐,「你明明就是個人,再說,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看的魚兒?我才不相信呢!」

「我真的……好看嗎?我覺得小寶也很好看呀!」悠兒撫著自己的臉頰問著。對她來說,好不好看是個難懂的詞兒,她不知道何謂「好看」。

「才不呢!」小寶嘟起了唇,「金大娘總說我是醜丫頭。」

「她騙你的。」悠兒笑著。

「诶!我問你喔……」小寶目光中有著向往,「天上好玩嗎?」

「才不好玩。」悠兒皺了皺鼻尖,「我只能窩在池塘裏,悶得很呢!若是龜出仙翁來了,聽著他與閑鶴仙翁聊天還有趣些。我總聽他們聊起人間的事,恨不得能來瞧一瞧呢!」

悠兒原是條錦鯉,意外得到「萬生水」的照拂,因此得以幻化爲人形來到人界。可她並末不安、害怕,反倒覺得開心極了。

人間哪!她向往的世界!

「人間很悶的。」小寶喃喃說道:「我也只能窩在後院裏,金大娘不准我溜出去玩兒。」

「爲什麽?」悠兒趴在水桶邊緣,眨著眼問。

這一個月以來,她瞧什麽都有趣,只是這後院就這麽丁點兒大,所以現在她也覺得悶了,直想溜出去瞧瞧外面的「人間」世界呢!

「金大娘說外面很可怕的。」小寶敲著桌面說話,「可是,爲什麽可怕呢?我總是聽到笑聲和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什麽聲音?」悠兒好奇了。

「我也不知道。」小寶微偏著頭,認真地想形容那種奇異的聲音,「我曾經偷溜到前院去,就是那時候聽到的,很像是……礙…嗯……」她拔尖著語調,卻學不來那種味道。

「啊?嗯?」悠兒呐呐地重複著,臉上也是不解的表情。

「有點像是這種聲音,但又不太像。」小寶點頭又搖頭,很是困惑。

「爲什麽會有這種聲音?」悠兒問,

「我也不知道。」小寶搖搖頭,「我很想偷看的,可是慢了一步。」小寶不勝惋惜地說著。

「不如……」悠兒臉龐一亮,提議道:「我們去瞧瞧!」

說著,她自木桶裏起身,潔白美麗的同體掙脫水面而出,登時讓小寶看傻了眼。

小寶合起眼,甩了甩頭,飛快地將衣衫遞給悠兒,結巴的道:「快……快穿上。」同爲女孩兒,對方有的自己也有,可小寶還是看得眼冒金星。

「可不可以等會兒?」悠兒噘起唇咕哝,「爲什麽非穿不可呢?那衣料會吸乾我身上的水珠哪!」她可是愛極了水珠附著在皮膚上的感覺。

「不行,你快點穿上!」小寶索性動手強迫悠兒著衣,嘴裏還叨念著,「金大娘總說女孩兒家一定要把衣裳穿牢,說什麽也不能輕易卸下,況且,你……你不穿怎麽行呢?」

「怎麽不行?」悠兒實在不明白小寶的想法。

「我問你,你希望我不舒服嗎?」小寶沒好氣地說著。

「當然不希望。」悠兒直覺地回答,又道:「你不舒服嗎?」

「是不太舒服。」小寶扁著唇,誠實地道:「你一定不曉得自己有多麽好看,我看得腦袋裏一陣暈眩,你若是爲了我好,就把衣服好好地穿著。」

「怎麽會暈呢?我也瞧過你的,可我就不暈……」悠兒無辜地說著。

「這……」小寶漲紅了臉,沒好氣地道:「我們不一樣嘛!」

「哪兒不一樣?」悠兒又問。

「你……」小寶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悠兒皮膚白皙光滑,纖細優美的身段像是上天精心雕琢而出的産物,可小寶的肌膚不算白嫩,身段也不若悠兒那般完美,「看起來的感覺」自然是大不相同的。小寶懶得解釋那麽多,反正悠兒也不會懂。

悠兒本想再問,可屋外傳來的喧囂聲已讓小寶緊張地直推著她,「快躲起來!」

她還來不及動作,門扉已被人無禮的推開——

「啊!」小寶反射性的護在悠兒身前,瞪著眼前不該出現的男人。

男人背著光跨入房內,瞧不清他的臉孔,可他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教小寶好半晌都發不出聲音。

「閻二少!」氣急敗壞的聲音來自金大娘。她急沖而入,攔在小寶面前吼著,「這兒不是您能來的地方!」高揚尖銳的語聲顯示出她的惶急。

金大娘的狼狽恐懼看在閻仲羿眼裏,只代表著一項訊息:他的弟弟閻季翔肯定是躲在這兒!

小寶在金大娘身後悄悄探出頭,一對上閻仲羿犀利的目光便畏縮了下。這人頂好看的,可就是那表情活像凶神惡煞似的讓人害怕。

而悠兒的腦袋則自小寶身後悄悄探出。

「閻二少,我金大娘雖然是一介女流,可你也不該咄咄逼人,況且,這裏是我的地盤……」

「那又如何?」閻仲羿粗莽地打斷了金大娘的話,不客氣地在房裏巡視著,又道:「你以爲讓他躲在這兒,我便找他不著嗎?」

小寶看兩人似乎都未察覺到悠兒的存在,趕忙回過身,悄聲道:「你快去躲起來……」

「我……」悠兒不明白小寶爲何總要她躲,可現下她也不敢反駁,才轉身邁出一步,便被扣住了手。

「礙…」悠兒驚呼了聲,被強拉著回過身,便對上一雙陰骛的眸。

閻仲羿一直不曾注意到悠兒,直到她鬼祟地想逃,他才一箭步地上前抓住了她。這一抓,兩人四目交接,他有些失了神。

他一直厭惡花街柳巷裏的女子,總覺得她們少了清澈的靈魂,或許投身爲娼妓並非她們自願,可他還是認定了絕不與這樣的女子糾葛,可眼前的女子有著不解人事的純真,那秋水雙瞳更是清幽地望進了他眼底,讓他的心沒來由地狠烈一震——

他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環境裏遇見這樣的女子,這感覺就好像在汙濁稠膩的池塘裏,見到一朵清香白蓮一樣。

閻仲羿尚未自沖擊裏回神,悠兒卻突地捂住了口鼻,掙紮著想逃開他的箝制,那緊蹙的眉顯示了她的難受。

見她想逃,他因自己的失態有了老羞成怒的尴尬。

就算是出乎意料地看見皎白如月的蓮花又如何,他怎能失控至此?最終,他收回思緒,低沈地吼著,「說!你將他藏在哪兒?」

悠兒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只覺得他身上有種難聞的氣味令她暈眩欲嘔,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所以她拚命掙紮,尖叫出聲。

他身上有著她天敵的味道啊!她只想逃得愈遠愈好!

「你快放開她!」小寶沖上前去扯著閻仲羿結實的臂膀,見他不願松手,她索性小嘴一張,狠咬了下去。

「小寶!」金大娘在閻仲羿吃痛地揮開小寶時尖聲叫著,及時地將小寶抱祝

「別想走!」

閻仲羿攔下了一迳想逃的悠兒,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盛,他清楚明白地自悠兒眼底看到了恐懼與……厭惡?!

在他對她的美而失神驚歎之後,她竟然流露出對他的厭惡?他的自尊無法接受這樣的狀況。

「大娘,快救救悠兒啊!」小寶急得發慌,拚命催促著。

「她是誰?」金大娘這才瞧清了被閻仲羿擒住的女子,雖是捂住了下半張臉,可那眉眼間動人懾魄的美,還是讓她驚豔地亮了眼眸。

「她是誰?」閻仲羿冷笑著,「你是想告訴我你不認識她,她並不是你這‘春花秋月閣’裏的花娘?」語氣中的譏嘲十分刺耳。

「她的確不是……」金大娘根本不知道小寶房裏藏著這樣絕色的女子,她疑惑地望向小寶,想尋求答案。

「你以爲我會相信嗎?」閻仲羿眸光一閃,詭異地笑道:「這樣的女子想必是‘春花秋月閣’的紅牌花娘吧?她可是你的搖錢樹哪!你將季翔藏了起來,也好,我就將她帶回去,你何時讓季翔回家,我就讓她‘回家’。你衡量一下,究竟是季翔能讓你賺進大把銀兩,或是你這個值錢的花娘?」

說著,他拖住悠兒,便往外走。

「悠兒!」小寶怎麽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急得沒了主意,只能嚷著:「大娘,快救救悠兒啊!」

「閻二少,你太過分了!閻三少的確不在這裏,就算他在,也是他自個兒來的,我由得了他嗎?這女子你不能帶走!」

金大娘打第一眼瞧見悠兒便認定她是塊料,肯定可以爲她這「春花秋月閣」賺進更多銀兩,她怎能讓他帶走?

閻仲羿毫不理會金大娘的話,只淡然抛下一句:「我要帶她走,你攔得了嗎?」

韋翰擋在門口,金大娘面色難看地道:「閻二少,你這是逼人太甚……」

閻仲羿頭也不回,只是悠兒不斷地掙紮,他索性一掌擊暈了她,將她扛上肩,健步如飛地走了。

金大娘本可叫龜奴們一擁而上攔下閻仲羿的,可她咬了咬唇,終究沒這麽做。

閻家是杭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富商巨賈,在地頭上很有分量,她聽說或許不久之後,閻家會攬下鹽市的生意而成爲「官商」。若真讓閻家的事業版圖裏增添了鹽市,閻家的地位將更形鞏固,絕不是她這個「春花秋月閣」可以與之抗衡的。

可是,金大娘也很清楚,閻家大老爺有多麽厭惡她的「春花秋月閣」,閻二少此番的做法可說相當不智。

所以,她已經知道她能采取什麽方式要人了。

「大娘!大娘!悠兒被帶走了!你……」小寶急嚷的聲音在金大娘不悅的注視下漸漸淡去。

「她是誰?」金大娘收回心中的盤算,審視著小寶低垂的臉蛋十試著讓語氣和緩些。

「她……她是我的朋友。」小寶嗫嚅著。她雖然在後院裏長大,可多多少少也了解「春花秋月閣」的「狀況」,她或許不懂那奇特的「聲音」代表著什麽,可她卻也懂得悠兒的美麗會惹來麻煩。

因爲,一直以來,大娘總是不斷地提醒她,女人不能太美,也最好別打扮,愈是平凡愈好。

「朋友?」金大娘揚高了聲音,「你以爲我會相信嗎?這兒或許出入的人十分複雜,但後院絕對是被隔絕的,她怎麽會在這兒?你給我從實招來。」

「大娘……」小寶眼眶一紅,梗著聲道:「求求大娘先救救悠兒吧!她真的是我的朋友……她……她是從天上來的,不久前我在院……院子裏打水,偏偏下了場大雨……她、她就突然出現了……如果您知道了,一定會讓悠兒到前廳去……」小寶斷斷續續地抽噎著,「所以我才把她……藏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麽做!」金大娘氣得拍桌大喝。

「我不要悠兒到前廳去,我要她和我一樣好好地在這兒就好了!」小寶終於哭喊出聲。

金大娘刷地白了臉,怒道:「前廳又怎麽?」

小寶不知哪來的膽子,說道:「我知道大娘疼小寶,不願讓小寶到前廳去,可前廳裏的姊姊們做些什麽事,我都知道的!」她其實知道些什麽呢!充其量只是以爲那些花娘嘻笑陪著男客們喝酒罷了。

「你……」金大娘氣得直發抖,「你溜出去瞧過了?」

小寶垂下臉,沒半晌又擡起頭來急嚷:「大娘,求求你救救悠兒,她……她……」她一急,喉頭一梗,連話都說不完全。

金大娘別開臉道:「‘春花秋月閣’可不養白吃白住的人,她若要待下,就得到前廳去。」

「可我就沒到前廳去!」小寶搶白道。

「你……」金大娘神色一變,隨即又冷靜的道:「你可沒白吃白住,你會幫竈房裏的忙。」

「悠兒也可以的!她可以和我一起幫忙,我們……」

「她和你不一樣。」金大娘望著小寶,「她適合前廳的生活……」

「誰說的?」小寶瞪著金大娘,怒道:「如果悠兒要到前廳去,那我也去!」

「放肆!」金大娘揚高了手,卻怎麽也掴不下去。

小寶揚高小臉,固執地道:「我或許沒有悠兒好看,但……但我擦些粉,打扮打扮也一定可以的!」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小寶那稱不上白皙粉嫩的臉頰倏地浮起五指紅痕。

金大娘抖著手,顫聲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小寶捂著臉頰,任淚水狂瀉而下,可她卻哭不出聲,只能怨怼地瞪著金大娘,無聲地任淚水滑落,金大娘以前從不曾打過她呀!

「把她鎖起來,不准她踏出房門一步!」金大娘一聲令下,龜奴馬上將門合上。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悠兒!」小寶拚命地拍擊門板,卻無人相理。

金大娘靜立於門扉之外,木然地瞪視著掌心,她方才……究竟做了什麽?

「金大娘,這樣好嗎?」龜奴擔憂地望著被拍得直搖晃的門板,低聲說著。

「她……以爲送往迎來的日子好玩嗎?」金大娘幽幽說著,她仰起了臉,不再多言地離去。

龜奴揉了揉眼。不知道適才是不是眼花瞧錯了,他好像看見金大娘眼角的淚水?

他再度回身望了緊合的門扉一眼,這小寶……當真是金大娘手帕交的女兒嗎?

他跟了金大娘這麽多年,早學會少說話、多做事的道理,可他忍不住要懷疑金大娘如此保護小寶的動機……

「哎呀!」龜奴一拍腦勺,咕哝著,「管他的呢!」說著,也踅回前廳去了。

待金大娘與龜奴離去後,院子裏的陰暗處卻閃出了一道身影,若有所思地望著上了鎖的門扉——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6:00
第二章

遠山吞噬了橘紅色的落日,清幽的月影漸漸現形,緩緩揭開夜幕——

閻仲羿仰首飲茶,嚴峻的視線卻筆直地盯著床榻上的人兒。自他將悠兒帶回後,他就不斷反覆著這樣的動作——飲茶一杯杯,視線不稍離。

直到暗影襲上悠兒白皙無瑕的臉龐,他才收回視線,有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他是……著了魔嗎?

弟弟閻季翔向來是最讓人頭痛的一個。他玩世不恭,不願安分地接受爹的安排,刻意在花街柳巷裏放縱,氣得閻家大老閻複笙總咆哮著要將他逐出家門。

而他自己,閻仲羿,排名老二,向來是爹親閻複笙倚重的人手,這樣的器重有時也是一種負擔。大哥閻伯襄便因此而將他當成了勁敵,深怕閻複笙會老糊塗地將産業全交給了他。

閻仲羿蹙起了眉,輕緩的踅至窗前眺望遠方殘霞,心中幽幽想著,他又何嘗願意因此讓長兄嫉妒呢?只是半點不由人哪!

爹的期望他懂,爲了不讓他老人家失望,他不怨不尤地扛下閻家的擔子,只是……唉……

今日,大堂上見不著三弟的人影,他心裏暗叫糟,爹果不其然地大發雷霆,要他前往「春花秋月閣」將人抓回來。

然而,該找的人不見蹤影,他卻莫名其妙地帶回了她……

閻仲羿回過身,視線再度鎖住床上的人兒,不知第幾次的扪心自問,究竟他是著了什麽魔,竟將這個花娘帶回?

悠兒長相清靈脫俗,絲毫沒有低俗的脂粉味,而她的模樣更不像是開門迎客的花娘……這念頭一起,他便在心裏咒罵自己,何時他也與三弟一樣色欲薰心了?

他著實無法解釋心頭的紛亂,索性再回過身,凝視著幾已沒入山頭的余日……

「好……」床榻上飄出的輕微嚷聲讓他繃緊了背脊,卻不願轉身。

閻仲羿捏緊手中的杯子,眉結蹙得更緊,他知道她醒了。

「好臭……」悠兒一睜眼便是捂住了口鼻,忙不疊地自床榻上彈跳而起,仿佛適才是睡在豬圈裏。

怎麽也料想不到她的反應是如此,他臉上的陰霾更甚,沈悶地回身望她。

「你……」悠兒只覺得頭暈目眩,這房裏的氣味真讓她渾身無力!

「季翔在哪裏?」他總算冷靜地說出了他應說的話。

「季翔?」悠兒甩了甩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要待在這裏……」她無法形容那不斷刺激她鼻翼的味道是什麽,只知道她很討厭這氣味,也……很害怕。

「不交出季翔,你就別想回去。」他走向她,她卻面色驚懼地直往後退,他不禁冷笑地嘲諷道:「你該是迎上前來,而不是倒退而去。」

他討厭她的虛僞。明明是個花娘,又何必故作驚惶?她以爲他真會被她造作的恐懼所騙嗎?

「你別過來……」悠兒開始覺得腹中一陣翻攪,她強忍著惡心感,顫抖著聲音道:「我……我一定要離開這裏……」她的腳步虛浮地飄向房門口,搖晃得像丟了三魂六魄似的。

「沒見到季翔,你別想走!」閻仲羿大步一邁,扣住了悠兒捂住口鼻的纖細手腕——

「礙…」悠兒慘呼一聲,只覺胃裏湧起酸澀,朝著閻仲羿的胸膛便是一嘔。

閻仲羿扣緊了悠兒的手,目色一沈,頸側青筋直跳地俯視胸前的汙穢……

「我……」悠兒眼前一花,綿軟地癱倒而下。

閻仲羿迅捷地攬住了她柳枝似的腰,本能地讓她避開了他襟前的髒汙,安全地將她護在身側。

望著她慘白的容顔與眉尖的結,他遲疑地想著,她似乎是真的不舒服,難道……這房裏真有股讓她難以忍受的氣味?

閻仲羿下意識地深吸了口氣,卻察覺不出任何異樣。

隨即他又動了怒,她最好是真的不舒服,若敢欺騙他,他定饒不了她!

「二少爺……」韋翰推門而入,瞧見的便是閻仲羿胸前的一塌糊塗與撲鼻而來的酸味,讓他反射性的掩住口鼻。

「怎麽?你也覺得這房裏有怪味?」閻仲羿開始覺得錯怪了悠兒,也許他真是久而不聞其臭。

「不是,二少爺,你沒聞到嗎?」韋翰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問。

「聞到什麽?」閻仲羿蹙起了眉。

「你……你胸前那……那一堆……」韋翰不知該如何形容,索性說道:「那股酸臭味你當真沒聞到?」

「除了這股味兒之外呢?還有什麽?」閻仲羿很是介意地又問。

「還能有什麽?光這股味兒就不得了了,薰得很哪!二少爺,你抱著她做什麽?哎呀!一定是她吐了你一身,別理會她了,先換下這身衣服吧!」韋翰走上前來便要自閻仲羿手中接過悠兒,卻被閻仲羿閃身而過。

韋翰一怔,付度著閻仲羿不讓他「幫忙」的原因。

閻仲羿將悠兒放上床,「你將隔壁房整理整理……」

「爲什麽?」韋翰不明所以地問。

「要你整理便是。對了,拿一套新衣服過來,我要換上。」

「爲……」韋翰硬是咽下了疑問,搔搔頭便往外走,心裏直犯嘀咕,主子今兒個不太對勁哪!

閻仲羿睇視著緊合眼睫的悠兒一眼,迳自沈默著,直到韋翰拿了衣物過來,他仍毫無知覺,待韋翰喚了他一聲,他才恍然醒覺,尴尬地更衣。

不多時,閻仲羿換上了潔淨的新衣衫,抱起悠兒至隔壁房,將她安置妥當。

「備妥膳食就送來這兒吧!」閻仲羿吩咐完,便將韋翰關在門外,不讓他再有發問的機會。

閻仲羿走向床榻,猶豫了半晌,伸手輕拍她白皙的面頰,力道雖然輕柔,語氣卻冷冽地道:「起來,我有話問你。」

悠兒蹙眉甩頭,好不容易才勉強睜開眼,可一見是他,隨即又掩住口鼻,惹得他氣惱非常,無法掩飾面上的怒意。

見他神色駭人,悠兒驚懼地掙紮著往床頭角落縮去。

「你吐了我一身惡臭,我沒掩口捂鼻的,你倒是惡人先告狀?」閻仲羿寒聲說著。

「我……不是有意的……」她發現那股味兒不是那麽濃重了,試著慢慢將手放下,輕聲道:「對不起……」

他緊盯著她的面龐,強調著,「你毋需替季翔隱瞞什麽,只要他能回來,我就讓你回去。」

「可是,我的確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只認識小寶一個人……你爲什麽不相信我?」悠兒睜著圓亮的雙眼直瞅著閻仲羿。

當下,他怔愣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他爲什麽不相信她?閻仲羿扪心自問。

打從見著她的第一眼過,他就認定她是個虛僞做作的女人,可他又該死地爲她的美色所動,於是他不斷地否定她,試圖讓自己保持理智與冷靜……

瞬間,他有些心軟,覺得自己似乎是過分了些。

悠兒見他不說話,於是再次強調,「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季翔是什麽人,打從我來到人間,就只認識小寶一個人……」

「哈!」閻仲羿像是逮著了悠兒的小辮子,嗤笑道:「只認識小寶一個人?你難道沒有爹娘?怎可能只認識‘一個人’?」

「可是我真的……」

「別說了。」閻仲羿蹙起了眉,「金大娘將你調教得真好,你那雙無辜單純的眼瞳的確能騙倒許多人,但絕對不包括我閻仲羿,你若以爲能耍著我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要著你玩?你在說什麽?我根本不認識金大娘!倒是常聽小寶提起她……」悠兒認真地解釋著,「而且,我爲什麽要騙你?」

「因爲……」閻仲羿語塞。

面對她的純真,他無法擺出咄咄逼人的模樣讓她吐實,因爲他幾乎就要相信她的確是不知情的。

他目光炯炯地盯視著她,可她不避不退,清亮的目光坦然地回視他,四目交接的片刻,他只覺心跳漸漸加快,而她卻俨然無動於衷,彷佛不知動情爲何物。

閻仲羿不免有絲氣惱,這女子莫名地闖入他的生命,動搖了他的心智,而她竟然毫無所覺?

「你這個人真奇怪。」悠兒盯視著閻仲羿,眼神清澈澄亮。「你好像不相信任何人?」

閻仲羿喉頭一緊,僵聲道:「我只相信自己。」

「爲什麽?」悠兒緊接著問。

「不爲什麽。」閻仲羿迎向她純淨的視線,冷聲道。

「你總是這麽不開心嗎?」悠兒無法理解他爲何總是緊蹙眉尖。她微噘菱唇,嬌憨地道:「我覺得面露微笑,別人也會覺得很開心的。」

「我可不是你,不需要陪笑。」閻仲羿尖銳地諷刺著。

「陪笑?」悠兒咬著下唇,思索著這字眼的含義,「這是什麽意思?」

閻仲羿犀利的目光筆直地盯著她不解世事的表情,很想再嘲諷些什麽,卻又覺得自己卑劣。

不知爲什麽,她就是有本事勾動他心中少之又少的歉疚,仿佛自己是個無恥小人,攻擊著她無法抉擇的人生。

「但願你是真的不懂……」閻仲羿意味深長地說著。

「你們人類說話真奇怪……」悠兒咕哝著,「小寶也常說些我不明白的話。」

「我們人類……」閻仲羿挑起了眉,冷笑道:「你也說了我不明白的話。」

「如果我說我不是人,你會害怕嗎?」悠兒有些擔心地瞧著閻仲羿的表情,小寶曾經千叮萬囑地要她別輕易向人透露她是條魚兒的事,可她實在不想欺瞞眼前的男人。

「你不是人?」閻仲羿不自然地揚起了唇角,仿佛微笑對他來說是挺困難的事。「你看起來比我還像個人。」

「比你還像人?」悠兒瞪大了眼,「難道你也不是人嗎?」

「哈!」閻仲羿忍不住笑出聲。她實在太有趣了,有趣得讓他幾乎相信了她的天真無邪。

「你笑什麽?」悠兒噘起了唇。

「沒什麽。」閻仲羿斂起了笑,嚴肅道:「真不知你如何成爲花娘?你的性子根本不適合。」

「我總是聽不懂你的話。」悠兒蹙起眉,困惑地道:「花娘是什麽意思?」

「花娘就是……」閻仲羿頓了下,瞧見她因等待而好奇圓睜的眼眸,他收住了口,不想陪她玩遊戲。

她可以假裝不解世事,他可不會上當。愈是感受到她的純真,他愈是要否定她。他對自己視人的能力極爲自負,認定了她是個花娘,便不願改變想法。

「花娘是什麽?」悠兒見他沈默不語,忍不住催問著。

「主子,晚膳已准備妥當。」門外陡然傳來韋翰的聲音,中止了兩人的對話。

「端進來吧!」閻仲羿在桌旁坐下。

韋翰才剛推開門扉,一團潔白如雪的毛球便自他腳邊竄入房裏,直撲閻仲羿——

「你終於出現了。」閻仲羿理所當然地擁住小毛球,語調顯得溫柔。

「礙…」悠兒慘叫了聲,臉色蒼白的瞪住那團毛球,狼狽地退了兩步,「它……它……」

它是只毛色純白的貓兒,此刻正趴伏在閻仲羿腿上,仿佛感知到某些東西,它慢慢地轉向悠兒……

「別……」悠兒話聲未停,那只貓兒突然嗓音拔尖地喵叫了聲,隨即揚起右前爪撲向悠兒,貓爪一揚,朝她展開攻擊。

變故陡生,沒人料想得到一向慵懶溫馴的貓兒居然會發動攻擊。韋翰驚得張大了嘴,差點摔落手中的盤子。閻仲羿微愣了下,上前去抓抱住激動的貓兒,可還是慢了一步,

貓兒的利爪已劃破悠兒的衣袖,深入白皙的臂膀,劃出了血絲……

「把它帶走!」閻仲羿低咆了聲,將貓兒塞入韋翰懷裏,卻也讓失控的貓兒抓傷了臉頰。

「天礙…」韋翰臉色大變地將貓兒扣在懷裏,急吼吼地將它帶出門,手忙腳亂地合上門扉。當然,他也受了傷,卻仍得不顧安危地將貓兒帶離,誰教他是爲人賣命的侍從哪!

「你……沒事吧?」閻仲羿神色鐵青地瞧著她臂膀上的傷口。

「痛……」悠兒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兜轉,喃喃道:「它……是貓……」

「它一直都很溫馴的……」閻仲羿強迫自己別去查看她的傷口,試著緩和情緒道:「我不明白它爲什麽攻擊你。」

「它當然會攻擊我。」悠兒含淚望著閻仲羿,梗聲道:「貓可是魚的天敵哪!就算我變成了人,它還是認得我身上的氣味!」

閻仲羿突然發現,或許有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至少她現在所說的話就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你在說些什麽?」閻仲羿終於還是克制不住地走向她,想看看她的傷勢。

「你別過來!」悠兒驚慌地喊著,「你身上有它的味道!」她腹中一陣惡心,又想吐了。

「難道……你就是爲了這股氣味而暈倒的?」閻仲羿試著理清腦中的渾沌

「嗯……」悠兒看著手臂上的傷口,無辜地點頭。

「你不喜歡貓?」他又問。

「也不是。」她扁了扁嘴,「這不是我能選擇的。」

「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麽?」他緊盯著她美麗的臉龐,試著不去看那腥紅的血絲,不想表露得太在意。但,事實上他該死的在意,紅與白的相襯,讓他益發憐惜著她的傷勢,縱使那合該只是個「泄傷口。

「我沒有。」悠兒咕哝著,「我不討厭貓,至少我不會傷害它們,可是我終究是條魚……」

「魚?」閻仲羿蹙起了眉,「你究竟在說些什麽?」

「魚,我是條魚。」悠兒望著他緊皺的眉尖,悄聲道:「你好像又生氣了?但我真的是條魚,只是不小心受了‘萬生水’的照拂,才能幻化成人形來到人間的。我沒騙你。這是真的!」

閻仲羿無法相信她的說法,在驚訝過後,他神色沈重地道:「你明明就是個人。」

「但那只是‘萬生水’的法力,我根本不知道藥效何時結束,也許明日一早醒來,我又變回了魚也不一定。」悠兒擔憂地喃語著,「但願不是如此,我多希望能一直待在這裏,人間比天上好玩多了!」

「我不相信。」閻仲羿冷笑道:「你若以爲我會相信你……」

「你不相信也罷。總之,我真的是條魚。」悠兒氣惱他的不信任,負氣地嘟囔著。

閻仲羿別開眼,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討論。他自抽屜裏拿出金創藥遞給她,「你受傷了,這金創藥可以不留疤痕地治好它。」

「謝謝。」悠兒衷心地道謝,才接過金創藥,她便仰首想要飲下。

「等一等!」閻仲羿扣住她的手腕,驚訝地問:「你要做什麽?」

「這藥……不是拿來吃的嗎?」悠兒沒料到他會有此反應,錯愕地望著他。

「這藥……」閻仲羿自她手中拿回藥瓶,執起她的手,沒好氣地替她上藥,「應該是這麽使用的。」

「礙…原來如此。」悠兒傻乎乎的一笑,「謝謝你。」

閻仲羿瞪著她盈然的笑靥,心裏一陣惱,他實在不懂得她這個人是怎麽一回事?他一直待她不甚好,她卻像是毫無知覺似的和他欣然相處。究竟該說她是純,亦是蠢呢?

閻仲羿扪心自問卻得不到回答,悻悻然轉身要將藥瓶放回——

「等一等!」悠兒開口喚道。

「又怎麽了?」他不耐地應著。如果可以,他真想離她遠遠的,不讓她影響自己的心情,可是,他又眷戀著她形於外的單純……他真討厭那盤踞心頭的矛盾!

「你也受了傷,怎麽不上藥呢?」悠兒取過藥瓶,學著閻仲羿的方式,將藥塗抹在指尖,試著想替他擦藥。

本能地,閻仲羿的身子向旁一側,悠兒的指尖沒能觸上他的面頰。

「你在做什麽?!」他以乾澀的嗓音質問著。

「幫你上藥啊!」她理所當然地回答,「你剛才也是這麽做的。」

「你怎麽能夠如此放蕩?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他聲色俱厲地責備她的輕福

「放蕩……」悠兒垂下了頭,沈默不語。

閻仲羿幾乎想咬掉失控的舌尖,他該死的無法控制情緒,一想到她可以輕易地替「男人」上藥,他就忍不住想起她的「出身」,然後該死的耿耿于懷!

說到底,他就是別扭!明明自己方才也主動替她上藥的,現在又裝什麽清高呢?他真是爲自己感到羞恥!

瞧她螓首低垂,他知道他傷了她的心,可是他的安慰與道歉全卡在喉頭,吐不出也嚥不下……

「放蕩……」悠兒總算擡起了頭,認真地望向他,朱唇輕啓道:「這是什麽意思?」

閻仲羿的內疚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天,她竟然不懂這個字詞?他該慶幸抑或是發怒?

無論如何,她不懂得總是好的,至少他不必擔心會傷了她的心。

「沒什麽。」他鎮定地回答,以教訓的口吻說著:「以後,我怎麽對待你,不代表你也必須同等對待我,知道嗎?我是男人,而你是個女人,男人與女人是不同的,知道嗎?」

「男人?女人?」悠兒覺得有點困難,「那……我是女人?」

「沒錯,雖然你是個花娘……」閻仲羿停頓半晌,又道:「也許你還不算是個花娘,但你在那環境中,畢竟耳濡目染日深,所以認爲男人與女人之間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一回事,可事實上,男人與女人之間不全是那麽一回事,你必須知道才是。」

悠兒臉上淨是茫然的神情,他一連串的語句讓她的腦子裏漲滿了不解,她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好複雜,我聽不懂。」悠兒挫敗地咬了咬唇,「那……我該如何知道誰是男人,誰又是女人?」

閻仲羿幾乎想要咆哮出聲,這女人若不是真的不懂,就是將他當成驽夫,而他竟然相信是前者,真是該死!

「你聽好,我試著相信你所說的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但你最好別騙我,否則……」閻仲羿自齒縫裏蹦出冷硬的語句,心裏卻不知道她若真的欺瞞了他,他又想如何懲罰她?

「我沒有騙你。」悠兒強調著。

閻仲羿望著她的表情,深吸口氣,不想在那話題上兜轉,索性道:「你餓了吧?用膳吧!」說完,他迳自坐下。

悠兒柔順地坐下,才吃了一口便問:「那……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小寶?」

閻仲羿蹙起了眉,「你就這麽想回‘春花秋月閣’?」

「小寶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來到人間的第一個朋友,她會擔心我的。」想起和小寶相處的愉快時光,悠兒好生懷念。

「你在這裏很安全,她毋需擔心。倒是季翔……如果他們不讓他回來,我會拆了‘春花秋月閣’。」

想起弟弟閻季翔,閻仲羿眸中倏然升起不悅,這回季翔真的玩過了火,恐怕連他也救不了了。

「可是……」

「別說了。用完晚膳就休息,我不會讓貓兒進來,你可以安心歇息,有什麽事等明天再說。」閻仲羿權威地下達命令,悠兒只能垂下頭,接受他的安排。

這是悠兒來到人間後第一次體會到人性的複雜,她根本不知道閻仲羿在想些什麽。

她覺得他挺壞的,可又不是太壞。

不過,他真的讓她感到困惑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6:19
第三章

夜裡,一陣窸嗦聲吵醒了悠兒。

雨聲落在屋簷上,發出了叮叮咚咚清脆而悅耳的聲音,悠兒幾乎是彈身跳起,興奮地衝出了屋外。

「哦……」她滿足地仰起俏臉迎向雨絲,發出了愉悅的嘆息。

無視於一般人嫌煩的綿密雨絲,悠兒盡情地在雨中歡笑旋轉。她忍不住想著,如果雨能下個不停,並蓄積成一攤水池讓她浸泡其中,該有多好啊?

閻仲羿幾乎是在悠兒踏出房門時,就跟著來到她身後。

他不喜歡雨,討厭濕滑的雨水黏附在他肌膚上的感覺,那讓他覺得不自在,然而,她臉上燦爛的笑靨幾乎讓他還忘他的厭惡,進而喜歡雨天。

如魚得水就是她的寫照,他恍惚地付度著。不知不覺地,他幾乎將她看成一尾輕快地悠遊的魚,彷彿一眨眼就會逃離他的視線。

怕她就這樣自他的視線中消失,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才伸出手便覺可笑,而她卻已發現了他。

「你也醒了?」她銀鈴般的嗓音透著快活,翩飛到他身畔,仰著小臉道:「好舒服,你不覺得嗎?」

「你……」他覺得喉頭乾澀,幸好雨水落在他唇上,他抿了抿唇,才又開口道:「你不知道這樣淋雨會生病?」

「怎麼會?」悠兒嫣然一笑,快樂地旋個身,如彩蝶般遠離了他幾步,「若是沒有這場雨,我才真會生病呢!」

「很少人會喜歡下雨天……」他沙啞地低語。

「我喜歡啊!別人不喜歡,肯定有他的理由,而我喜歡,當然也有我的理由。沒必要為了別人的不喜歡而放棄自己的喜歡,不是嗎?」悠兒無意的話語在閻仲羿心頭劇烈一擊,讓他不自覺地失了神。

「如果說,你的喜歡很可能會傷害到別人呢?你還是會堅持下去?」他望著她,若有所思地問。

「會傷害到別人?」悠兒停下了旋轉的身子,認真地偏頭想著,好半晌才輕聲道:「我傷害你了嗎?」她的眼裡透出了擔憂,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不……」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地否認,他趕忙收懾心神,沈吟一會兒後才答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的喜歡會傷害到別人,那你還會堅持那麼做嗎?」

「唔……」悠兒咬住唇,蹙起了細緻的柳眉,苦惱地道:「如果別人會很傷心、很傷心,也許我就會放棄吧……可是,這樣一來,變成我會很傷心、很傷心……那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閻仲羿覆誦著,他的眉尖也緊緊地皺起。

「那……」悠兒眼睛一亮,「不要讓別人知道就好了嘛!你不要告訴別人,我也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也就沒有人會傷心了,你說對不對?」

瞧著她純真開心的表情,閻仲羿突然覺得自己的顧慮是如此多餘,他忍不住隨著她的笑而揚起了唇角。

「只是……現在只有我和你。」閻仲羿盯著悠兒的臉龐,刻意斂起唇角上揚的弧度,「如果你因為淋了這場雨而生病,那麼我會傷心,那你……還想站在這兒嗎?」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在問些什麼,可他就是想從她口中聽到一個答案。那個答案一直盤踞在他心頭,始終不願理清。

「我不會生病的……」悠兒小聲地咕噥。

「如果我會傷心,你會為了我而放棄你喜歡的雨嗎?」他覺得這問題太赤裸也太蠢,

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開口發問,因為他的確想知道她的回應。

「你為什麼會傷心呢?」悠兒實在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傷心就是傷心。如果我傷心,你會放棄嗎?會嗎?」她的茫然讓他感到急躁,為什麼她無法為了他而放棄呢?

在他為她心動的時候,難道她對他沒有一點感覺嗎?他氣惱著。

「我……」悠兒被他的渴切所駭,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怯聲道:「你看起來好可怕。」

他因急切而透出的猙獰,讓她一時間無法適應。

閻仲羿一愣,垂下了臉、垮下了肩,任由綿密的雨絲包覆著他,很久之後才擡起頭淒涼一笑,「我不該如此逼你的,是我不好。」

閻仲羿覺得好疲倦。悠兒的出現讓他措手不及,還來不及武裝,便讓她勢如破竹地攻佔了心房,他幾乎都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

他踅過身,頂著雨絲,跨著和過去一般堅定的步伐,決定離她遠一點。

「你……」悠兒咬住了唇,不知該用什麼話語喚住他。

他看起來真的很傷心。她怔愣原地,視線不離地停駐在他的背影上,他雖然將背脊挺得筆直,可她就是覺得他很傷心。

但,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喜歡雨,也會讓他感到傷心呢?

她真的不懂。

她突然覺得「人」好複雜,也實在無法理解很多很多事。她開始懷念起過去在仙界天天泡在池塘裡,自由自在悠遊的日子,那時候她只需擔心閒鶴仙翁和龜出仙翁品酒太過,而忘了喂食她的問題而已。

哪像現在,小寶的世界,她不太明白;閻仲羿的世界,她更是無法理解。

莫名地,能讓她感到開心的雨水突然也失去了吸引力,她只能靜立在雨裡,任由逐漸滂沱的雨水將她包圍……

翌日,第一道曙光落入閻府前廳,映出幾名家僕正準備打掃的身影。

敞開門扉的大堂外,兩名男子迎面而來,身後各自跟著一名隨扈。

「二弟,昨兒個夜裡的雨當真是惱人哪!」說話的正是閻府大少爺閻伯襄,和和氣氣的臉上總帶著笑。

「嗯!」相對於閻伯襄的熱情招呼,閻仲羿則顯得漠然許多,剛毅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二弟……」閻伯襄還想再說上幾句話,可閻仲羿身子一旋,不給情面地大跨步邁入大堂裡。

閻伯襄不悅地蹙起了眉,卻隨即斂去,又換上溫和的笑,跟著跨入大堂裡,朗聲道:「爹,昨兒個夜裡的雨吵得人無法安眠哪!」

早已端坐大堂之上的閻復笙沈凝地道:「這麼一點兒雨就擾得你無法成眠?以後怎麼擔得起閻家的重責大任?」

「爹教訓得極是。」閻伯襄尷尬地領訓,偷眼瞄了二弟閻仲羿,只見他面無表情,閻仲襄不免心中有氣。

「季翔呢?」閻復笙雖已五十有五,仍聲若洪鐘,不怒自威。

閻伯襄道:「爹,三弟應是一會兒便到,二弟不是去將他帶回來了嗎?恐怕是累了才睡晚了些……」

「累了?」閻復笙拍桌大喝,「到那種地方去能不累嗎?那個沒出息的東西!」

「三弟還年輕,難免不懂事,爹請息怒,氣壞了身子就……」閻伯襄討好地說著。

「我的身子硬朗得很!」閻復笙睨向沈默的二兒子,「仲羿,去把他叫來!」

閻仲羿靜立原地,思考著該如何將自己並未將三弟找回的事說出口。這一猶豫,門外已逕自走入一名男子,如入無人之地似的揚聲道:「我這不就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如果不是你二哥將你押回,你還知道家門在哪兒嗎?」閻復笙氣極了,又接續著罵道:「除了流連花街柳巷,你還會些什麼?」

「爹,您有所不知,孩兒能精力充沛地流連花街柳巷,便代表著孩兒身體強健,爹應該高興才是哪!」閻季翔的一番歪理說得極為輕佻,氣得閻復笙目皆欲裂,半晌說不出話來。

「三弟,你說這是什麼話?」閻伯襄觀察著爹的神色,立刻打圓場道:「爹,三弟的意思只是……」

「他什麼意思,我還聽得懂!」閻復笙瞪向老三,「你這不成材的東西,有本事就滾出去,我就不信一文不值的你還有人願意招呼!我倒想看看那些生張熟魏的花娘知道你什麼都沒有時,還會不會逢迎賣笑!」

「我為什麼要滾?」閻季翔撇唇一笑,瞄了大哥與二哥一眼,「滾了就一文不值,留下來還能分得家產,何樂而不為?」

「你……」閻復笙渾身直打顫,抖聲道:「你這個……」

「不肖子?」閻季翔哈哈大笑,毫無羞傀之色。

「三弟,你太過分了。」閻伯襄一改和善的臉色,瞪向玩世不恭的弟弟。

「會嗎?」閻季翔冷睇大哥一眼,「總比某些偽善的人好多了。」

「季翔……」始終沈默的閻仲羿淡然地喚了一聲。

「二哥……」閻季翔忌憚地瞟了閻仲羿一眼,隨即又道:「我真是不明白,閻家主事的人並不是我,我說的話也不中聽,為什麼還要我參與決議?還不如讓我窩在『春花秋月閣』裡快活……」

「你……」閻復笙暴跳起身,衝向閻季翔怒喝:「與其讓你敗壞門風,不如現在就殺了你!」

「爹!」閻伯襄與閻仲羿異口同聲喚著,卻只有閻仲羿攬下了閻復笙的拳頭。

「季翔,你回房裡去,不准出來!」閻仲羿一聲令下,閻季翔只是嚅了嚅唇,卻不再多言地轉身離去。

「不准走!」閻復笙急喘道:「今天……若不打死他,我……我就……」

閻伯襄在一旁道:「爹,你不能再縱容三弟了,他……」

「大哥,有什麼話明日再說,我先扶爹回房休息。」閻仲羿打斷了閻伯襄意欲煽風點火的話頭,扶著閻復笙轉向內廳而去。

「大少爺,你應該乘機表現一下孝心的。」閻伯襄的隨扈張仁謙低聲道:「這回又讓二少爺討了老爺的歡心。」

「這……」閻伯襄面色陰沈地道:「爹向來就聽他的!連季翔那小子也只聽他的!」

「大少爺,這事兒急不得。」張仁謙眯起了如豆般的小眼,「總會有辦法的。再怎麼說你都是大少爺,老爺就算再寵他,也得將大權交給你哪!」

「可我擔心……」閻伯襄焦躁地來回踱步。

「大少爺,咱們回去再議,小心隔牆有耳。」張仁謙賊目一溜,提醒著。

「也對!」閻伯襄眼神一亮,「昨兒個夜裡,你說看到了……」

「大少爺!」張仁謙急喚了聲,「隔牆有耳!」

閻伯襄心頭一凜,趕忙帶著張仁謙回轉房裡。一路上,他不斷地想著昨兒個夜裡出現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讓一向不近女色的二弟將她藏在宅院裡?

將爹送回房裡歇息的閻仲羿才剛跨出宅院,便瞧見三弟大刺剌地斜倚在樑柱旁,雙手環胸地睨著他。

閻仲羿停下腳步,迎向弟弟的視線,不疾不徐地問:「你何時回來的?」

「就昨兒夜裡,雨下得最稠密之時。」閻季翔唇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的眼眸筆直地望定他。

「那天為什麼躲我?不想和我回來?你就真待不住這個家嗎?」閻仲羿犀利的目光讓閻季翔欠了欠身子,巧妙地避開。

「我只是不想讓二哥為難。」閻季翔的視線落在屋角,淡然地回答,不若他一向的玩世不恭。

「為難?不隨我回來才是讓我為難,你明知爹討厭煙花之地,你偏挑他最忌諱的地方鑽,分明就是……」

「豈止是爹忌諱?你不也是?」閻季翔輕佻一笑,「說也奇怪,自古以來,自以為嚴正之人總是特別排斥花街柳巷,其實,那兒也和一般地方一樣,有錢的就是大爺,更切實點來說,你在那裡更可以看盡世人醜陋的嘴臉。」

「你是想告訴我,你去那裡是別有目的?就為了一睹更真實的人生?」閻仲羿不以為然地嘲諷。

「二哥,若不是我瞭解你,我會很討厭你這樣的說話口吻,你總是只接受你相信的,對別人的想法總是以鄙夷的態度來對待。」他嘆了一口氣,「你能不能有一天試著拋開心頭的枷鎖,認真地思考別人究竟是怎麼想的。有時別人無法遵循你的方式,並不代表他就是錯的,那只是每個人的想法不同而已。」

閻季翔毫不畏懼閻仲羿臉上逐漸凝聚的怒氣,一字一句地將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

閻仲羿的喉頭上下滑動了下,終於開口道:「我並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你是。」閻季翔嚴肅地打斷了閻仲羿的辯駁,「你只是自以為講理,然後以你自己所認定的『理』去行事,一旦別人的想法與你相悖,你便要他改變,因為,你認為你『有理』。」

閻仲羿突然覺得自己被弟弟擊倒了,他覺得氣弱,身子一萎,低聲喃語著:「我……真是如此嗎……」

閻季翔挑起了眉,像是十分意外閻仲羿的態度,「她果然影響了你,是吧?」

「你說什麼?」閻仲羿瞬即擡起了頭。

「悠兒,她是叫悠兒沒錯吧?她的確影響了你,不是嗎?我就知道她和其他女人不同。」閻季翔眼中綻出算計的光芒。

一瞬間,各種思潮湧進閻仲羿的心口,最強烈的是……痛。

他的心口疼得緊,像有人硬是掐住了般的無法動彈,而掐住他的人,便是他最親密的弟弟閻季翔與最讓他心動的女人悠兒。

他們聯手掐住了他的心,他怎能不痛?

悠兒的純真全是假的!她果真是「春花秋月閣」的花娘,由他最摯親的弟弟親手挑選出來「影響」他的。

這樣的念頭深深地傷害了閻仲羿,他試著假裝不在意,不願閻季翔看出他的痛苦,可是,他還是無法控制緊蹙的眉,與扭曲的臉部線條。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閻季翔瞬也不瞬地觀察著閻仲羿的表情,莫可奈何地笑道:「你一定將情況想得很糟,是吧?」

「我不需要過分想像,因為事實就是……」

「事實?」閻季翔揚聲搶過了話,「你又知道什麼是事實了?說穿了,那都只是你的『推測』,並不代表事實。」

閻仲羿深吸一口氣,發現心口隱隱作痛,只能故作鎮定地道:「好,那麼事實是什麼?你要告訴我了嗎?」

支持著閻仲羿,未讓他因心痛而邁步離去的,是腦海裡突然閃過的、屬於悠兒的清新笑靨。

他不願相信,她真的是個花娘。

「二哥,我先問你,如果悠兒真的是花娘,也是我安排好要讓你掉入的陷阱,你會怎麼想?否認你對她的心動嗎?」閻季翔興味盎然地微笑著,與閻仲羿的緊繃嚴肅形成詭異的對比。

「我才認識她不久,談心動還尚早……」閻仲羿以貫有的沈穩回應,只是唇角僵直的微笑顯得有些矯揉做作。

「既然是心動,講求的便是初時的感受,以你與她相處的時間來說早已綽綽有餘,二哥,你就別迴避我的問題了。」

「我並未迴避……」

「二哥,你知道嗎?你是個好人,是個絕對正直的好人,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你不懂得轉圜之道。承認你為她心動有那麼難嗎?你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為何要讓你們的未來受限於你對她先入為主的觀念,你們……」

「夠了!」閻仲羿終於低吼出聲,陰鬱的眼眸牢盯著閻季翔,自齒縫中困難地吐出,「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竟然安排一個花娘來……」

閻季翔不畏不懼地迎向二哥殺人的目光,聳肩痞笑道:「花娘有什麼不好?如果你願意花些心思去瞭解她們,她們也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苦……」

「她們有什麼苦!」閻仲羿頸間青筋爆出,壓抑著痛苦的情緒憤聲道:「你喜歡花娘也罷,為什麼要如此耍弄我!」

「如果你不曾心動,又何來的耍弄之說?」閻季翔依舊揚著輕佻的笑容,言語卻犀利地攻擊著閻仲羿脆弱的心防。

「太荒謬了!我並不曾為她心動,你不要武斷地下定論,我沒有興趣陪你玩這場遊戲。我不似你,對花娘如此『有情有義』!」閻仲羿一口氣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這一轉身,便對上悠兒那雙無辜的眼瞳。

「二哥,既然你如此說,那麼……」閻季翔對閻仲羿的尷尬視若不見地繼續說道:「既然我已回來,你帶她走的理由已不存在,再加上她離開『春花秋月閣』也夠久的了,這對『春花秋月閣』可是一大損失呢!不如由我將她送回……悠兒,你想回去和小寶見面嗎?」

悠兒的小臉瞬間綻出喜悅的光芒,開心地奔向閻季翔,嘴裡嚷嚷著:「你要送我回去?真的嗎?」

只是,她才邁出幾步,與閻仲羿擦身而過的剎那,卻被他伸手扣住了臂膀。

「你……」悠兒吃痛地回首望向閻仲羿。

閻仲羿沒有鬆手,只是面無表情地道:「她是我帶回來的,自然由我送回,不勞你費心了。」

「哦……」閻季翔挑了挑眉,卻不再多言。

他不想逼急了二哥,否則以二哥的性子,很可能硬脾氣地將他的情感否認到底,屆時可真是沒什麼好處呢!

因此,閻季翔只是聳了聳肩,「既然如此,就由二哥決定吧!」語畢,他頭也不回的邁步離去。

「等……等一等!」悠兒著急地喚著,可閻季翔像是聽若罔聞地迅速離去。

「你就這麼想離開?」閻仲羿突地伸出手,攔住幾乎自他身邊走過的悠兒,緊扣著她纖細的臂膀,暴怒地瞪著她。

「我……」悠兒瑟縮了下,小心翼翼地望著他,輕聲道:「你……又生氣了?我剛才都聽到了,他願意送我回去……」

「我也說了,我會送你回去!」他斬釘截鐵的語氣不容置疑。

「真的?」她開心地亮了眼,興奮地道:「什麼時候呢?現在就可以回去了嗎?」

她知道他不高興,可她不明白為什麼。現下的她,滿心滿腦都是將要見到小寶的快樂情緒,無暇表達她對他的關懷。

事實上,她覺得他難以捉摸,似乎很容易動怒,可他又的確是個好人,她並不討厭他,只是……

「你為什麼生氣呢?」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實在是他臉上的情緒讓她無法忽視。

「我沒有生氣。」他試著鬆開對她的箝制,試著放開對她的在乎,試著讓這一切以他最自豪的自制力來克服,可是……他放開了手,心卻還是依附著。

「你說謊!你臉上的表情就是在生氣。」她緊盯著他的眼看。

「如果說……我真的在生氣,你知道原因嗎?」他望著她,不明白一個應該懂得察顏觀色的花娘怎會有著如此純真的表情,她難道還想瞞他嗎?

「不知道。」她紅唇微噘,搖了搖頭。

「你到底想騙我到什麼時候!」他失控地低咆了聲,嚇得她往後退了兩步。

「我……我騙了你什麼……」她覺得他實在莫名其妙,開始覺得自己很無辜,為什麼要承受他反反覆覆的情緒?

終於,她懊惱地瞪著他,丟下一句,「我不想理你了,我要回去找小寶!」

「不准走!」閻仲羿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握緊了雙拳,自心坎深處吼出了這三個字。

悠兒陡然一僵,她摀住了心口,臉上有著錯愕與茫然。

她緩緩回過身,眼裡藏著惶恐,無措地望向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6:39
第四章

魚是種冷血動物,理應無法懂得人類的七情六慾,與瞬息萬變的思潮。

悠兒確實不懂閻仲羿心中的百轉千回,只是他那一聲吼,充滿了錐心之痛與難言的情愫,頃刻間彷彿有些什麼急衝入她的心窩,撼動了某些沈睡的感覺,讓她沒來由地揪痛了心……

這樣陌生的感覺讓她不安。她摀住了心口,試著想體會適才的感受究竟是什麼?

她回過頭,神色不安地望定了他,透過他的眼,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將自胸膛竄出,幾乎快抓不住理應屬於她的心了,連過去習以為常的跳動,都顯得不自然……

「你要我別走?」她輕聲地問著,「為……為什麼?」

閻仲羿一驚,意識到自己太過失常,卻無法尋回平靜的理智,讓他掩飾不經意間流露的情感。

悠兒慢慢走向他,杏眼裡淨是迷惘。「為什麼……剛才我的心口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從來沒體會過的……就只因為你說不準走……」

閻仲羿表情怪異地盯視著悠兒,想看穿她的不解世事是否來自偽裝,可是她眼瞳裡的無措與不安讓他心頭一憐,再無法自拔地深情望著她,卻難免憂傷。

「你……不要我走?」悠兒蹙起了眉,「可是……我想見小寶,她是我在人間最好的朋友,可是……你為什麼不准我走?我應該要走的,卻突然捨不得走了……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為什麼你的聲音聽起來那麼……那麼的……」

悠兒找不到可以形容那種感覺的詞語,她只知道他的聲音震撼了她的心,喚醒了她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感受。

「我並沒有其他意思,是我帶你來的,要走也得由我決定。」閻仲羿見她一臉茫然,似乎不懂得情是何物,索性逞強地假裝不在乎。

「不對。」悠兒搖著頭,蹙眉認真地思索著,「絕對不是你所說的那樣,要不然,我怎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悸動?」

「你不必想太多,我並沒有其他意思。」閻仲羿解釋著。現下他的情緒已平靜許多。

「那……我不急著走了。」悠兒眨眼望他,專注地望進他眼裡,試著想看出些什麼。

「為什麼?」他心裡一喜,莫非她也對他有了眷戀?

「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的心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如此波動?這是過去從來不曾有過的……」悠兒的表情十分困惑。

她萌生想留下來的念頭,想弄明白為什麼閻仲羿會對她造成這種影響?

一直以為心臟的存在只是為了活命,可方才那揪心的痛讓她驚駭莫名,她的腦袋裡漲滿了不解,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她恍惚地旋過身,茫然地走回她的房間。

好半晌,她只是呆坐著。可不論她如何努力,始終沒能明白為什麼「不准走」這簡單的三個字,會影響她如此之深……

閻府內閻伯襄宅院

「你是說,二弟帶了個花娘回來?!」閻伯襄激動地立起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是的,大少爺,那女人的確是二少爺自『春花秋月閣』帶回來的,只不過……」張仁謙停頓了下。

「只不過什麼?」閻伯襄急躁地追問。

「那女人的確是出自『春花秋月閣』,可她並不曾接客,是一張生面孔。據我私下探詢的結果,發現其他人也不知道有這女人的存在,真是奇怪極了。」張仁謙抿緊了唇,無法想通其中的道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閻伯襄陰險一笑,「你不也說那女人相當美麗,也許是『春花秋月閣』正在栽培的當家花娘。」

「是啊!大少爺說得是!」張仁謙自豆眼中蹦出光芒,緊接著道:「大少爺,如果讓老爺知道這件事的話……」

閻伯襄搓著雙手,額間滲出薄汗,興奮的道:「如果爹知道這件事……」

「一定暴跳如雷。」張仁謙也笑了,「更重要的是,老爺一直以為二少爺為人耿直,發生這件事之後,老爺對二少爺的評價定會降低,到那時候,嘿嘿……只要大少爺再稍微加油添醋一番,還怕老爺偏心嗎?」

「太好了!」閻伯襄眯起了眼,「閻仲羿,這回可讓我逮到你了!」

「恭喜大少爺,這回二少爺很難翻身了!」張仁謙涎著笑臉,逢迎地說著。

「走!事不宜遲,咱們見爹去!」閻伯襄反過身,才拉開門便撞見一張慘白的容顏。

「夫君……」袁慧娘微顫著喚道。

「你在這裡做什麼?」閻伯襄睨了妻子一眼,淡漠地道。

閻伯襄向來就不喜歡妻子蒼白虛弱的模樣,可她是他的妻,為了他未來的地位著想,他不能反抗這門親事,她可是他的爹替他挑選的「門當戶對」的好妻子哪!

當然,等他坐擁閻家大權之後,他就可以再娶自己心儀的對象了,只是目前他還必須忍耐,畢竟袁家的勢力也可以扶持他,讓他坐穩閻家老大的位置。

「夫君,我……我的身子不太舒服……」袁慧娘垂下螓首,輕聲說著。

「你何時舒服過了?」閻伯襄厭煩地道:「去找大夫來,我還有事要辦。」

「夫君,我真的很不舒服,你……你能不能陪陪我?」袁慧娘祈求地望著閻伯襄,希望能攔下他的腳步。

「都說是急事了,你怎麼還如此囉唆?」閻伯襄不耐煩地側身而過,臨走前還啐了聲,「女人……」

「夫君……」袁慧娘心痛地倚住門,淚水靜淌而下。

她是個認命的女人,當她的爹替她作主訂下這門親事時,她便決定以夫君為天,跟著他一輩子,不管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可是,她的柔順並未換來他的愛。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可在旁人面前,他總是慇勤相待,那樣的假象也讓她有冤無處可訴。

沒有人相信,這個人前表現得如此溫柔的男人會在人後冷落她。

如果沒有遇見「他」,她或許會忍下所有委屈,甘心地當個閻家大少奶奶,不管其他事。可是「他」……是那麼與眾不同,有時候,她好希望當初爹替她指婚的對象是「他」……

這樣的念頭讓她內疚,卻又那麼真實地存在她的心頭。然而,她也知道她的夫君有多麼地痛恨「他」。

所以,她不能讓她的夫君害了「他」。

心念電轉,她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急忙地朝另一宅院奔去。

閻仲羿心神不寧地在書房裡觀看帳冊,思索著若是成為「官商」,現有的資源是否足以應付未來的變化。

閻家世代從商,到上一代發展蓬勃,眼看在這一代將會攀上最高峰,為此,閻仲羿有些擔心。

成了「官商」,代表著未來閻家與國家將更緊密結合,任何小狀況便可能影響到全國,不能不慎。

「喵……」原來是蜷在閻仲羿腳邊的貓兒突然擡起了頭、豎起了尾,戒備地瞪著門扉,不太友善地叫著。

「有誰在外面嗎?」閻仲羿瞄了房門一眼,立起身朝門走去。他想起了悠兒,能讓貓兒如此防備的就只有她了。

他一打開房門,貓兒淒厲一叫,弓起了背,對著悠兒齜牙咧嘴。

悠兒緊張地退了一大步,視線緊鎖著凶惡的貓兒,深怕一不留意便讓貓兒撲上她的身。

閻仲羿跨出房,合上門扉,望著悠兒,等她主動開口。

「我……」悠兒臉上的蒼白褪去了些,試著微笑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在做什麼,可是它在裡面,我……我不敢進去。」

「我知道。」他還是望著她,「找我有事嗎?」

她一定悶壞了,被他固執地囚禁在這兒,而他卻又忙著處理帳冊與鹽市的事,並沒有太多時間與她相處……雖然他的腦海裡總不時地浮現她的身影。

他不該留下她的。她應該離開,這樣他才能專心一志,可是……他不想讓她走。

事實上,他決定與她相處一陣子,也許他終能發現心中的矛盾不是因為心動。說到底,他想考驗自己,證明自己不會為一名花娘所迷惑。

可他心裡仍有個小小的聲音低聲喃語著:也許她根本不是花娘……

「我想要一桶水,可以嗎?」悠兒遲疑地道:「我說過我是一條魚,如果能讓我泡在水裡,我會覺得很舒服,所以……」

閻仲羿蹙起了眉,「要一桶水並不難,你不必以你是條魚為藉口。」

「可我真的是一條魚礙…」悠兒委屈地解釋。

「既然你是條魚,一桶水如何滿足你?一條溪或是河與海,豈不更好?」閻仲羿說著。

悠兒眼睛一亮,「有嗎?真的有條溪、河,或是海嗎?」

天,她真渴望能到那裡去!

閻仲羿一愣,瞧著她期待的表情,他竟然說不出否決的話語。

「是有條河,水深處足以讓人在那兒遊水……」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之後,他有些懊惱。

「真的嗎?真的嗎?」悠兒興奮地叠聲嚷著,一臉的祈求,「我可不可以到那兒去?求求你,我真的好想去!」

「可是我……」他回身望向房裡,想到桌面上的帳冊。

悠兒瞧見他的遲疑,失望地垂下了頭,低聲道:「如果你很忙,我也不是非要到那兒去,只要給我一桶水就好了。」

「也沒那麼忙。」不忍心見她失望,他道:「其實離這兒很近。」

「你的意思是?」悠兒臉上綻出光芒,卻又不敢太過期待,她好怕誤會了他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以帶你去。」閻仲羿放軟了聲調,「但你得答應我,到那兒之後不可以亂跑,荒郊野外總是有一些難以預測的危險。」

「好!我一定不會亂跑的!」悠兒興奮地保證。

「可我現在還有點事,也許晚一點再帶你去,可以嗎?」

「可以!我可以等!」悠兒開心地漾著笑,那目光讓閻仲羿心口一緊,難以別開視線。

他真想放縱,真想不顧一切地專寵她一人,只要能換來她唇畔的笑靨,什麼都值得了。

「二弟……」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後的袁慧娘走上前來,似水的眼眸幽幽地望定閻仲羿。

「大嫂?」閻仲羿有絲訝異,「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袁慧娘咬了咬唇,偷眼瞄了悠兒。她的確很美麗,有種清新脫俗的氣質,實在不像「那種出身」的女子,也難怪閻仲羿會將她帶回來了……袁慧娘心痛地想著。

「大哥知道你到這兒來嗎?」閻仲羿並不願意和袁慧娘太過親近。他知道大哥與大嫂之間的感情很好,至少他總見到大哥呵護備至地照顧她,只是他不懂她臉上為何總有一股抹不去的憂傷,而且,她的視線也讓他不太自在。

當然,他心裡是有所存疑的,像大哥那樣的人會善待他的妻子嗎?可是,他又不願介入,只好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大嫂是名族之後,擁有良好的教養,深諳禮儀,他相信她的人品,雖然她讓他覺得怪異,卻寧願當成是自己多心。

總之,保持距離總是好的。

「我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的。你大哥知道你……帶個、帶個……」袁慧娘嚥了口氣,不好意思當著悠兒的面說出她的「職業」,只能道:「他知道你帶個女子回來,也知道她……來自哪裡,所以,他去找爹,要跟爹說這件事……」

閻仲羿目光一沈,抿緊了唇,神情肅穆。

悠兒感受到閻仲羿不悅的情緒,她擔憂的目光來回地在閻仲羿與袁慧娘之間遊移,並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可是直覺地,她明白與自己有關。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袁慧娘望著閻仲羿的表情很奇怪……該怎麼說呢?似乎有點像閻仲羿望著她自己的表情。

「大哥何時去找爹?」閻仲羿總算開口問道。

「就在我來找你的時候……」袁慧娘垂下視線。她承認悠兒長得很美,一點都不像個出賣靈肉的女子,可她還是覺得傷心,她看得出來閻仲羿的確喜歡悠兒。

雖然,她毫無可以在意的理由,畢竟,她注定只能是閻仲羿的大嫂。但……她還是難掩憂傷。

「悠兒,你想去河邊,對吧?」閻仲羿望向悠兒,只見悠兒直點頭。

「可你剛才說……」她記得他說要晚一點才有空的。

「我們現在就去。」閻仲羿邁開步伐,悠兒隨即跟上,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二弟……」袁慧娘渴望留住他,忍不住開口喚著。

「大嫂,請你轉告大哥,悠兒不是花娘,他一定是誤會了。」閻仲羿頭也不回地說完,與悠兒一同離去。

「仲羿……」袁慧娘痛苦地合上眼,放縱自己輕喚他的名字。

那女孩明明就是來自「春花秋月閣」,他為什麼要否認?難道他就那麼喜歡她嗎?

袁慧娘覺得心好痛。

「咦?」費了些手段才將小寶帶入宅院的閻季翔訝異地輕咦了聲。「我沒看錯吧?眼前的人不正是大嫂嗎?」

袁慧娘驚慌地回過身,支吾的道:「我……我正要回去。」她惶急地想離開,卻被閻季翔擋住了去路。

「不知大嫂來到這裡做什麼呢?打探二哥的狀況,才能回去稟告大哥嗎?」閻季翔冷笑著。

「我……」袁慧娘狼狽地搖頭,「不要告訴你大哥我來這裡,我……」

「那可真是奇特啊!」閻季翔饒富興味地道:「別告訴大哥?這麼說來,大嫂和二哥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羅?」

「你別亂說話,我可是你大嫂!」袁慧娘老羞成怒地端出了她為人嫂的架子。

「你總算還記得自己是大嫂。」閻季翔嘲諷著。

「你為什麼那麼排斥我?我……我並未做錯什麼事。」袁慧娘不明白閻季翔對她的敵意,

「怪只怪你嫁錯了人。」閻季翔直接地道:「而我始終相信,女人心是向著夫君的,你來這裡肯定不是好事。」

「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我是來告訴仲……二弟,你大哥可能會對他不利。」袁慧娘辯解道。

「哦……」閻季翔拉長了尾音,「那可奇怪了,你是我的大嫂,怎麼會反過來幫二哥呢?莫非……」

袁慧娘這才發現自己愈描愈黑,眼看著那一丁點兒心思就要被閻季翔揭穿,她急得哭了,淚水如珍珠般滴落。

「你在做什麼啊!」始終在一旁沈默不語的小寶終於忍不住罵人了。「她也是一番好意,你何必欺負人?」

「我欺負人?」閻季翔覺得自己很無辜。

「本來就是!」小寶站到袁慧娘身邊,柔聲道:「你別哭,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那張嘴討厭死了,永遠說不出好話來。像剛才他也騙了我,說什麼他和閻府有交情,要不是其他人都叫他三少爺,我根本就被他騙了!總而言之,他們閻家的人都很討人厭!那什麼閻二少是個惡霸,而他閻三少則是只烏龜!你若和他計較,一定會有掉不完的眼淚的!」小寶一連串說著,發洩她忍了好一會兒的怒氣。

「是啊!閻家的人都討人厭。」閻季翔在一旁悠閒地道:「她可是閻家大少奶奶呢!這麼一來,也是很討人厭羅?」

「你!」小寶氣炸了,這烏龜閻季翔居然抓了她的語病反咬她一口!

「我先回去了。」袁慧娘再也無法忍受這羞辱,雖然知道小寶是好意,可她還是羞憤難當地奔離。

「都是你啦!」小寶憤怒地站到閻季翔面前,食指幾乎戳到他鼻尖,「她看起來那麼溫柔善良,你為什麼要欺負她!」

「我只是說出事實。」閻季翔聳了聳肩。

「什麼事實!我是不清楚你們閻家這群人是怎麼一回事,可她不也說她是來通風報信的,可見她是個好人,你幹嘛誣賴她!」小寶激動地說著。

「我誣賴她?」閻季翔好似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你想一想,她嫁的人是我大哥,平日我大哥待她極好,而她竟然反過來幫二哥?這不是很奇怪嗎?你或許不知道,大哥與二哥並不是處得很好,事實上,大哥總當二哥是眼中釘。」

小寶撇了撇唇,「我說得沒錯,閻府的人都討人厭。明明是親兄弟,竟然還當對方是眼中釘。」

「你不會懂的。」閻季翔凝起眉。

「我是不懂,只覺得很可笑。」小寶是個局外人,卻一針見血地點出了問題。「你們不是一家人嗎?家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我沒有家人,沒見過爹,也沒見過娘,但如果我能和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很快樂、很開心,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

閻季翔嘆了一口氣,「家人……有時候也不一定要相愛的。我愛我爹,但他是個難以溝通的老頑固,可他娶了三個妻子,都只為了要擴張他的事業,而我們三個就是不同的娘生的;我愛我二哥,可他也是個小頑固,需要時間去改變自己的處事方法;而我自己……不想和大哥一樣,為了爭奪家產而工於心計,寧可以這種姿態活著。我們是一家人,但那又如何?就因為是一家人,有時反而比其他人更計較一些事情。你說得對,我們這樣很可笑,但卻是難以改變的事實。」閻季翔苦笑了下。

「算了,我不想管你們家的事,我現在只在乎悠兒,你那個惡霸二哥一定會欺負她的。」小寶四下張望,「你不是說悠兒在這裡嗎?為什麼我沒看見?悠兒!你在哪裡?」她揚聲呼喚,卻未得到回應。

袁慧娘隱約還聽得見小寶呼喚的聲音,隨著她離去的腳步,漸漸淡去。

她的淚水緩緩滑落,即使是如同閻季翔與小寶的吵嘴,感覺起來也比她與夫君閻伯襄之間來得幸福甜蜜。

她不想自哀、自憐,可那淒楚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狂洩而下……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6:54
第五章

理應是微風輕拂的,可悠兒卻覺得勁風撲面,雙頰生痛。

「慢……慢點……」她喘著氣道。

閻仲羿放慢了馬蹄奔馳的速度,以他陌生的溫柔嗓音道:「這樣呢?」

「好多了。」她向後仰,瞧著他的下顎微笑著。「我從未想過可以騎在馬背上。」

「其實不怎麼舒服的。」他攬著她,「顛得很,不是嗎?」

「嗯!可還是很有趣。」她笑著,覺得新奇。

「別摔下去就好。」他望著前方,享受著這份溫馨。

當他將她抱上馬背時,他就再無法掩飾他對她的眷戀,擁她在懷的感覺是如此美好,他為什麼故意想推開她?

這一刻,他刻意忽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理念,反正她也不懂這些,他又何必提點她?

當然,他覺得自己很卑鄙,乘機輕薄了她,可他心裡卻又情不自禁地開心著。

離開閻府,彷彿也讓他掙脫了束縛,不再是那個一板一眼的閻仲羿,而只是個平凡的男人,一個想呵護心愛女子的平凡男人。

「你不太一樣了。」悠兒認真地望著他,「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可是你……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閻仲羿覺得好笑。

「沒那麼凶了。」悠兒小聲地說著。

「我以前很凶嗎?」他垂下視線望她,發覺心跳的節拍亂了,趕忙收回視線。

「很凶。」悠兒用力點頭,伸手將自己的眉尖擠成一團,「你總是這種表情。」

「今天別談過去的事,好嗎?」他很希望能拋開過往的一切,與她好好地享受眼前的每一刻。

「哦……」她訥訥地應著,著實不明白眼下的他是怎麼一回事。

「除了騎馬之外,你還喜歡些什麼?」他覺得自己根本還不夠瞭解她。

「喜歡什麼礙…」她微偏著頭,認真地思索著,好半晌才憨笑著道:「我喜歡泡在水裡,因為我總是待在水裡的,如果沒有水總覺得不舒服……你知道的嘛!我是一條魚……」

「為什麼你總喜歡說自己是一條魚?」他蹙起了眉,「你是指前世嗎?別信那些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一點用處都沒有。」

「不,不是江湖術士說的,我真的是一條魚。」她再次重複,「我是天上的一條魚,受了『萬生水』的照拂才能蛻變成人的,說真的,我不知道『萬生水』的藥效能持續多久,也許下一刻,我就變回魚了……」語末,悠兒有些悵然。

閻仲羿沒來由地感到心慌。第一次聽到時,他覺得她在騙他,而今再聽一次,他卻覺得害怕起來。

他不禁環緊了她,「你是騙我的,是吧?」

「為什麼要騙你呢?我說的是真的!」她加重語氣強調。

閻仲羿倏地勒停胯下的馬匹,扳過悠兒的臉蛋,望進她眼裡,一字一句地問著:「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悠兒輕輕頷首,莫名地揪緊了心房,眼眶也泛起酸意。

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呢?她原本就是一條魚,再變回原形並不會有什麼改變,不是嗎?

可若真是如此,盤踞心頭的酸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閻仲羿深吸一口氣,「如果……你真的變成一條魚,你……還會認得我嗎?」他不知自己為何這麼問,也覺得這是個愚蠢至極的問題,可是,它卻重要得讓他非問不可。

悠兒只覺心口一麻,頰上有種溫熱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心口很疼,他這個問題讓她好感傷。

「你……哭了……」閻仲羿以指腹拭去她的淚水,啞聲問著,「為什麼?」

「我哭了?」悠兒伸手點觸頰上的淚水,茫然地看著指尖上的液體,繼而緩慢擡首望他,輕喃著:「這就是眼淚?」

「是的。」他握住她的手,將之遞送至唇邊,輕輕吮去那一點珍珠淚。

悠兒倒抽口氣。當他的唇觸上她指尖的剎那,一道詭異的感覺直劈她心窩,讓她惶然不安、不知所措。

「你會認得我的,是吧?」他朝她俯近,黯啞地低語著,「你一定會認得我的。」

悠兒癡望著閻仲羿漸漸逼近的臉龐,輕聲道:「我……我會認得你,一定認得的。」

「如果你忘了,縱使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追到你,喚醒你的記憶!」他堅定地望住她,鏗鏘有力地說著。

悠兒睜圓了眼,幾乎是憋住了氣息,震撼地望進他眼裡,說不出話來。

閻仲羿再無法壓抑心中的Ji Qing,封住了她嫣紅的唇瓣。

這一吻,瞬間開啟了兩人的心扉。

生性嚴謹的閻仲羿,因這一吻而認定了悠兒在他生命中的意義;不解人間七情六慾的悠兒,因這一吻而擁有了人類的靈魂。

他的額輕抵著她的,兩人的呼息交融、四目交接,卻是無聲勝有聲。

「為……為什麼……」悠兒眼瞳迷離,雙頰嫣紅,微喘著氣息問。

「為什麼?」閻仲羿輕撫她的頰,反問:「什麼為什麼?」

「我……我的心跳得飛快,整個人暈陶陶的,這到底怎麼一回事?」悠兒撫著心口,她從不曾體會這種感覺。

「因為……」他頓了下,思索著用詞,最後才道:「因為這種感覺很好,不是嗎?」他彆扭,還不想將那三個字說出口。

悠兒傻愣地頷首,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嬌憨地問:「就只是這樣碰在一起,就會有這種感覺嗎?下一回,我遇上了小寶,也要這麼做。」

閻仲羿臉色大變,「你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她咬了咬唇。

「這……這是……」他原先不想明說的,可她卻逼得他非說不可。「只有相愛的兩個人,才會有這種感受。」

「相愛的兩個人……」她訥訥地說著。

「難道你不愛我?」他逼問著。

「我……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望他,「愛……是什麼?」

他為之氣結,又想起她是條魚的事兒來。如果她真是條魚,她不懂得愛是何物似乎也無可厚非。

可他已投注了情感,又該如何讓她懂得他的心意呢?

「愛……就是你很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想將她佔為己有,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生生世世不分離……」當他說出口的剎那,他的心也為之一凜。

他愛悠兒,千真萬確,再不容否認。

從未想過會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愛上一個人,可他就是著了魔似的愛上她了。

「那我不愛你,可是我很喜歡你喔!」悠兒天真一笑,很誠實地說出她的想法。

對她來說,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甚至與他生生世世不分離,這樣的念頭還未在腦中成形。

閻仲羿聞言,俊臉上陰霾一片,幾乎是齜牙咧嘴地瞪住了她。

「你……」悠兒嚇了一大跳,她害怕地逃避他的視線。

「你不愛我?」他自齒縫裡蹦出這四個字。

為了愛她,他的內心飽受煎熬,必須與他自小所受的教育與道德理念對抗,而今他終於承認愛她,也願意敞開心胸接納她,可她卻說不愛他?他氣惱得直想掐死她。

「我……我很喜歡你……可是,什麼是佔為己有?生生世世不分離……好奇怪……」她畏怯地說著,只因她根本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聽了她的說法,他緩下了嚴峻的神色,釋然一笑。

「沒關係,你慢慢會懂得的。」他將她摟入懷裡輕聲說道。

他會慢慢讓她明了,現在只要她他喜歡他,這就足夠了。

「你剛才……又生氣了?」她小聲地在他懷裡嘟囔著。

她不想讓他生氣,她喜歡看他微笑,這樣她也會覺得很開心。

「我沒有生氣,只是誤會了你而已,沒事的。」閻仲羿扳起她純真的小臉,微微一笑。

「太好了。」她漾出了笑,拍拍胸口道:「我才不要你生氣呢!」

說著,她仰起小臉,將唇熨上他的,笨拙地親吻著。他方才吻著她的感覺很舒服,她希望能帶給他相同的感受。

閻仲羿錯愕地任由她「輕憊。她的技巧真是差勁,可他的心房卻像泉水般的冒出一陣陣柔情。

他輕合上限,享受著那酥麻的感覺。

不一會兒,悠兒突然抽身後退,臉上紼紅一片,急喘著氣息,捂著心口。

「怎麼了?」他關心地垂首瞧她。

「好奇怪……我只是想,你剛才那樣做,我覺得很舒服……所以我也想這麼做,可是,心跳得好快,腦袋也暈暈的,什麼事都無法思考,只想一直一直……」她覺得羞赧,說不下去了。

「你真單純……」他憐愛地啄吻她的額,鼻翼間淨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她單純的心思遠比任何女人的挑逗都來得搔動他的心。

「別又來了,我腦袋裡會一片空白的……」她閃躲著他的親吻嬌聲抗議著。

「那也沒什麼不好,什麼都別想,只要知道我在你身邊就夠了。」他的吻流連在她的額、頰、唇之間。

悠兒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衫,想永遠停留在他懷抱的念頭一閃而過,她悄聲問:「我們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嗎?」

「你想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嗎?」他一模一樣地反問。

悠兒很認真地想著,用力點頭道:「想。」

「那我們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吧!」他擁她入懷,笑得極為溫柔,眼眶卻覺得酸澀。

他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只是,她真的懂得她給了他什麼承諾嗎?

「你知道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意思是什麼嗎?」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知道啊!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嘛!」她笑得很是可愛。

閻仲羿在心裡嘆了口氣,她果然不懂。

「一直一直在一起就代表一輩子,也就是說,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能和我在一起,而你也是除了我,不會再有別的男人了。」他解釋著。

「別的男人?我不要別人,只要你就好了。」她偎進他懷裡,覺得心情很好。

「悠兒……」閻仲羿合起眼,滿足地嘆了口氣。能夠聽到她這一句話,夫復何求呢?

她雖不懂愛是何物,可她給的承諾已等於是愛了啊!

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我們要停在這兒多久呢?」悠兒自他的懷抱裡探出頭來,四處張望著,「那條溪在哪兒呢?」

閻仲羿失笑,「你不喜歡和我說說話?」

「喜歡啊!可是……」她噘起了唇,她還是很想泡水的嘛!

「就快到了。 別急、別急。」他知道在她心裡,他還不是唯一最重要的事,可是,能成為唯一最重要的人也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就慢慢來吧!

閻仲羿攬緊了悠兒,繼續策馬前行。

他倒也不是全然無憂慮的,至少,他怎麼也無法忘了她是條魚的事兒。

如果真如她所言的變回一條魚了,那麼,他和她又會有怎樣的結局?

他從不曾想過自己會愛上一條魚,雖然他相信她不會騙他。可是,魚與人……他終究還是難以釋懷。

「啊!就在那兒!」悠兒驚喜的呼叫聲打斷了他的冥思。

眼前,一條蜿蜒的小溪靜靜流淌而過,靠近山坳處還形成一座淺塘,很適合下水遊玩。

悠兒興匆匆地想往馬下跳,可又太高了些,她忍不住催促著,「快點、快點!我要下去!」

閻仲羿唇角始終是寵溺的笑容,他躍下馬,將她抱下。

腳步還來站穩,悠兒已奔向溪畔,毫不遲疑便跨入溪裡。

「等等!」閻仲羿沒料到她會如此心急,奔上前去將她拖回,「你就想這樣子下去?會把衣服弄濕的。」沒料到她想縱身入水,連套替換的衣衫未帶就來了,真是失策。

「那……」悠兒只想泡在水裡,哪管得了那麼多。「我將衣服脫下便是了。」說完,她已動手拉扯身上的布料。

「你……」閻仲羿氣結,替她將拉開的衣領兜攏,沒好氣地道:「不准你這樣做!你是個女人,怎可以輕易褪下衣衫?」

「可是我以前不必穿衣服的……」悠兒委屈地咕噥著。

閻仲羿的腦海裡本能地浮現她未著寸縷的誘人模樣,隨即氣惱地低咆,「那是以前!現在你是個人,穿衣服是最基本的禮節,你必須切記,絕不能輕易在人前褪下衣衫,否則……」

「否則?」悠兒怯怯地低聲問著,只覺得他目露凶光,很是駭人。

「否則……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閻仲羿頸間青筋爆出,也不知自己在生什麼天大的鬼脾氣,可一想到她纖細的體態,他就覺得一把火自心頭竄燒而起。

「你又生氣了……」悠兒委屈地喃著。

「我……」閻仲羿見她害怕的表情,試著放緩語調道:「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沒來由的……」

他找不出適當的言語形容,畢竟這種說話的方式的確很像生氣,可他怎麼能告訴她,他是慾火焚身才招來火氣的!

「我不喜歡當人了。」悠兒扁起了嘴,「這個不行,那個不成,真的好麻煩,還不如繼續當一尾自在悠遊的魚還比較好……」

「悠兒!」閻仲羿暴躁地打斷她的嘀咕,氣急敗壞地道:「當人不好嗎?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說過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他突然感到恐慌,彷彿她真要變身為魚兒自他身邊遊離。不安全感緊緊地攫住他的心口,隨即,他不假思索地將她緊摟入懷。

「我不許你再說這種話!如果你變成魚兒,上天入海,我都要找到你!」切切實實地擁她在懷中,感受著她的軟玉溫香,他才感到踏實。

只是,在胸口翻騰的那股恐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仲羿……」她喃語著他的名,覺得被他禁錮得周身泛疼,可是,她心口卻湧上一抹不捨。

他這傾注情感的一擁,讓她的心隱隱抽疼,連帶著眼眶也泛起一陣濕意。

其實,不安的又何止他一人?

「仲羿,你一定要來找我,雖然你有時候很凶、很不講理,可是……一想到身邊沒有了你,那種感覺好可怕,心口就覺得很痛很痛……這到底是什麼感受?我以前不曾有過……」悠兒茫然無助地埋在他胸前,梗聲說著。

閻仲羿心口一蕩,忍不住再將她擁緊些,柔聲道:「傻瓜,你還不知道嗎?你愛我啊!」

「我……愛你?」悠兒仰起小臉,細細審視著他剛正的面容,擡手輕撫著他的輪廓,「這種感覺……就是愛嗎?」

他的臉頰熨貼著她的掌心,柔情磨蹭著道:「愛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你慢慢就會懂得的。」

「哦……」她嬌憨地笑著,「雖然我還是不太懂,但我可能真的是愛你的。」

「悠兒……」他愛憐地望著她純真的笑臉,心裡漲滿了柔情。

知道她是在意他的,他就覺得滿足了。

反正她還不懂,他可以等的,只要她別讓他等太久……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7:16
第六章

最後,在閻仲羿的堅持下,兩人到附近農家情商農婦賣了一套粗衣衣服給他們,才又回轉到溪邊。

悠兒緊抱著那一套衣衫,咕噥著道:「一定得換上嗎?為什麼就不能脫掉呢?我喜歡被水包圍的感覺……」

「不行。雖然這裡人煙罕至,可若是真有人經過,瞧見了你……」閻仲羿斬釘截鐵地道:「反正你一定得穿著衣服。」

「那等我弄濕了身上這套衣服再換吧!」悠兒不懂得身上衣衫的價值遠勝於向農婦買來的,不等閻仲羿說明,她衣服一遞,便蹦進了溪裡,一瞬間淹沒在水面下。

「悠兒!」閻仲羿無奈地看著她隨意塞至他懷裡的替換衣服,微微一笑,她還真是孩子氣。

好半響,悠兒都不曾冒出水面,閻仲羿悠哉的表情漸漸凝肅,眼底蒙上擔憂,卻還是鎮定地盯緊了水面,想尋找她的蹤跡。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臉上的線條愈來愈緊繃,她怎麼能沈潛在水裡那麼久呢?或許她真的曾經是條魚,可現在她可是活生生的人哪!

一想到她可能發生了意外,他心裡一急,隨即涉入水中,惶急地竄入水面下,搜尋她的身影。

自水面上向下望,只見一片深不可測,一旦進入水面之下,倒覺得溪水清澈明亮,閻仲羿心裡暗讚這之中的奧妙,只是……他依然沒瞧見悠兒的蹤影。

他浮出水面,再深吸一口氣,然後潛得更深,這才看見悠兒雙目緊閉,四肢平伸,彷彿……死去般地沈寂。

他的心口緊緊一抽,當他快速地遊向她時,她感應到水波震動而睜開了眼,四目交接的剎那,他心裡頓時有絲異樣的感受,卻再不遲疑地抱住她,將她帶出水面。

「你怎麼了?」悠兒驚訝地望著他。

「你不想活了嗎?居然在水裡閉氣那麼久!」閻仲羿必須咆哮,才能壓抑適才竄上心頭的不安。

「我……」悠兒頓了半晌,才道:「很久了嗎?」

「非常久。」他加重語氣。

「可是很舒服,我好想再待久一點。」悠兒的語氣裡淨是對水的眷戀。

閻仲羿倏地抱緊了她,緊得讓她訝異,直到胸口漲得難受、無法呼吸時,她才試著推他,他卻文風不動。

「你……真的是條魚,你沒騙我,是嗎?」他不願鬆開手,聲音黯啞地在她頸間喃語著。

「我本來就沒有騙你……」她不明白他怎麼了。

「方才……你睜開眼的瞬間,讓我覺得你我之間的距離……好遙遠……」他發現自己的聲音裡滲入了一絲顫抖,「好像你就是屬於水裡的,那樣的你顯得如此平靜安適……與我格格不入……」

「魚本來就屬於水裡啊!」她理所當然的口吻讓他著惱。

「不,你屬於我!」閻仲羿低吼著,「我不應該如此不安的,可是你總讓我覺得你隨時會離開。」

他的惶然不安讓她動容,於是她輕聲道:「我也不知何時會離開……」

她的回答讓他駭得六神無主,沒來由又是一陣緊抱,像她就要瞬間消失似的,他急吼吼地咆哮:「不准離開!」

「唉……」一聲悠悠嘆息溢出悠兒口中,她眷戀地撫著閻仲羿的濕髮,柔聲道:「以前沒什麼事能讓我覺得不捨,我喜歡水,因為魚待在水裡是天經地義的事,離開了可能會死,可現在你總那麼強烈地想留下我,看你這樣……我的心就疼了起來……」

悠兒的話,透露了她對水與對閻仲羿的眷戀程度並不相同。對水,是一種想延續生命的依存關係;對閻仲羿,則是情感的依戀。

他想起他曾問過她的蠢問題。他怎會要求她因為他而放棄她因生為魚兒而對水所產生的那一種情感呢?

有很多事情,都無法簡單地以二分法來區分的。無法二選一,不代表對某一方的在乎就少了點。

「悠兒,答應我,若真有一天,你來不及與我道別就離開,一定要想辦法找我。因為,踏遍天涯海角,我也會尋到你!」閻仲羿這番話說來沈重,卻也十分堅定。

悠兒清亮的眼瞳浮上一層霧氣,莫名傷感地望進他眼裡,輕輕頷首。

閻仲羿釋然一笑,柔化了心中的感傷,「瞧我們多蠢?還不見得會離別,就已難過了起來。」

「就是嘛!」她綻出笑靨,覺得剛才的一切好傻氣。她唇一噘,嗔道:「都是你啦!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就緊張兮兮的,連帶著我的心情也受到影響。」

「有時想想,你若真是條魚也好,我一定幫你蓄個大池塘,給你最好的一切,照顧你。」話才說完,閻仲羿又否決了方才的想法,「不,這不好,魚兒哪有人好?我希望能一直這樣抱著你。」

「都是你說的,我什麼都沒說。」她甜笑著,自己何嘗不眷戀被他擁在懷裡的感覺呢?

山澗裡一陣涼風徐來,閻仲羿恍然回神,撫著她身上濕透的衣衫,「這樣會著涼的。」

「不會的,我以前……」話未說完,她就覺得鼻頭一陣麻癢,隨即打了個噴嚏。

「你瞧你!還說不會?」他蹙起了眉,「先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我去升點火取暖。天色漸暗,氣溫會愈來愈低的。」

「我可不可以再待一會兒?」她祈求地望著她,眼神無辜極了。

閻仲羿望著她,怎麼也說不出反對的字眼,只能無奈的道:「就只能再待一會兒,等火升起後你便得上岸,知道嗎?」

「好!」悠兒開心地抱住他,對著他的唇一啄,「謝謝,就知道你最好了!」

不給他機會加深這個蜻蜒點水般的吻,她身子一溜,一眨眼又潛入水裡去了。

閻仲羿抿了抿唇,讓自己回憶那甜蜜的味道,隨即微微綻出縱容與寵溺的笑,不再遲疑地跨出水面,尋找柴薪升火。

夜晚的黑像墨似的愈來愈深,慢慢地只餘星光點點,還有河邊那一團怒張的火焰,為這闐黑燃起一絲光明。

「該上岸了。」閻仲羿昂然挺立在溪邊,對著水中快樂自在嬉玩的悠兒發出最後通牒。

「哦……」悠兒不太情願地應了聲,「怎麼那麼快?」

「天都黑了,一點也不快。」他是個大男人,承受著涼風不至於受寒,而她可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啊!

「可以再待一會兒嗎?」她泡在水裡,就露出一顆腦袋。

「不行,方才已經說好的,不准食言。」他嚴正地拒絕,由不得她推托。

「好嘛!」她咕噥著,總算爬出水面。

被水浸透的衣衫半透明地緊貼著玲瓏的身段,悠兒一出水面,閻仲羿便覺得一陣暈眩,強迫將目光移向他處,將原先擱置一旁的村婦服遞給她,淡然的道:「把衣服換上,然後過來取暖。」

「哦……」悠兒接過衣服,小心翼翼地瞧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換好了嗎?」隔了一會兒,他什麼聲音也沒聽見,忍不住發聲問著。

「還沒……」悠兒望著手中摺疊整齊的衣衫,一臉的沒轍。

事到如今,她還是不懂衣服這玩意兒怎麼穿,若沒人幫她,她還真是不知所措。

「為什麼?」他著實想回頭,又怕她身無寸縷。

「就……我不知道要怎麼換上去,以前都是小寶幫我的……」悠兒囁嚅著,總覺得他似乎在生氣,要不怎麼一直背對著她?

「你……」他怎麼也沒想到她連這事也不懂,只好先問:「你原先的衣服還在身上嗎?」

「在。」她委屈地應著,像個小可憐似的對著他回過身的眼眸。

「穿衣服是最基本的人類行為,你總要學會的,不能太依賴別人幫你,知道嗎?」他義正嚴辭的訓誡著,她的頭也垂下了。

「你又生氣了?」她哪兒懂得他心內的轉折,光聽他的表情和口氣,就覺得他「又」生氣了。

「我不是在生氣,我只是……」他根本不知從哪兒解釋起。

「我只是想多待在水裡一會兒,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背轉過身不理我,讓我好難過……」悠兒咬著唇,不適應他的怱冷怱熱。

「我不是在氣你,」他抿緊了唇,沒好氣地道:「我是在氣自己。算了,別提了,說了你也不懂的。」

單純的悠兒怎會懂得男人對心愛女子的渴望?他不想嚇壞她。

「為什麼氣你自己?」聽見他不是生她的氣,她又好奇了。

「以後再告訴你。」他岔開了話題,接過她手中的衣服,抖開來,「這樣子,你看得懂怎麼穿上去嗎?」

悠兒瞧了半晌,挫敗地搖了搖頭。

閻仲羿深吸口氣,道:「我示範給你看,你待會自己把它穿上。」

說著,他試圖將那小小的一片布放在身上比劃著,嘴裡邊說:「就是這樣,把兩隻手放進去,這裡拉過來,然後這裡再……」

「等一下!」悠兒頭昏眼花,趕忙叫停,「慢一點說。」

閻仲羿實在是又急又氣,他一心擔憂她著涼,可這一磨蹭,她還是得著涼哪!他索性將她拉近火光處,替她保持一點熱度,才捺著性子將穿衣服的方式慢慢敘述了一遍。

他對女裝也不甚懂,可不過就是穿衣服嘛!有什麼難的呢?只是,女人穿的服飾相較之下是複雜多了,也幸好這套衣衫只是鄉野村婦慣常穿的樣式,比一般大戶人家女子的服飾來得精簡許多。總之,難不倒他便是。

「聽起來不難嘛!」悠兒笑著,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

「你懂了?」閻仲羿頗為懷疑。

「懂。」悠兒一個勁兒地頷首,拿過衣衫便要往身上套。

「等等!」閻仲拜喊道:「你得先把濕衣脫掉哪!」

「對哦!」悠兒又是一陣傻笑,隨即愣在原地,吶吶地說道:「這要怎麼脫?」

閻仲羿差點要兩眼一翻向後蹶倒,他沒好氣地道:「難不成要我幫你脫嗎?」

悠兒兩眼一亮,顯然覺得這是絕妙好計的直點頭,「可以嗎?你會脫嗎?」

他簡直是哭笑不得,「這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

「而是什麼?」她不懂他的難處。

「你……」閻仲羿本想說明男女之間的禮儀,可轉念一想,他既早已認定了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況且這些繁文縟節縱使說了,她說不定又有一堆問題想理清,他倒不如別說了。

「怎麼了?」她瞧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

「沒什麼!」他望定她,「你要記得,以後得學會自己著衣,再不然也只有我能幫你,別人都不行,知道嗎?」

「那……小寶可以嗎?」她偏頭想了想後,問了個讓他蹙眉的問題。

「她也不行,只有我可以。」他斬釘截鐵地說完後,又補了一句,「不許問為什麼。」

「為……」悠兒的話硬生生地被打斷,她咬緊了唇,委屈地一聲不吭。

見她如此,他覺得自己似乎過分了些,才緩下語調試著解釋,「你或許不懂,身而為人有很多的規矩,這些規矩也許沒什麼道理,可就是前人流傳下來的,若不遵守,很可能被視為離經叛道,大膽狂妄。」

「為什麼呢?那些規矩一定是對的嗎?」悠兒問。

「也不能說一定是對的,可是,當所有人都這麼做的時候,他們就會認為這是『最好』且是『對』的,一旦你反對,他們就會認為你是『不好』而且大錯特錯。」閻仲羿苦笑。

「不管他們怎麼想就行了嘛!」悠兒覺得麻煩極了。

「怎麼可能不管呢?人活在世上,很難完全摒除他人的眼光,為了不受到責難,只好選擇和大家一樣。當然,這也不全然是壞事,總得有個規矩來約束人類的行為,否則豈不天下大亂了?」閻仲羿無奈地道出身而為人的矛盾。

「真是太複雜了。」悠兒實在難以理解,還是當魚兒自在多了。

「是很複雜,但是,日子還是得這麼過下去的。」閻仲羿做了結論。

「為什麼要這麼無奈呢?這世界那麼大,一定有很多好玩兒的事,如果把自己侷限住了,那多無趣啊?難道就不能不理會他們嗎?」悠兒單純的心思陡然震懾了閻仲羿。

「不理會他們……能嗎?」閻仲羿喃喃道。

「不能嗎?」悠兒反問。

閻仲羿失了神,兀自思索著。

能嗎?

如果能,他又何嘗不希望如此呢?如果能,他想拋下爹親交付給他的重責大任,帶著悠兒遊山玩水,自由自在地過一生;如果能不顧身為兒子的道義責任;如果能無視於旁人認為他是不肖子;如果能……

「也罷,先別提了,」閻仲羿收回思緒,「總之,其中的一項規炬,便是男女之間的禮數。你是個女子,我是男子,男女之間不能太過親密,否則……」

「否則什麼?」悠兒好奇了。

「否則,那女人就該屬於那男人,一輩子都得在一起。」

「怎麼可以這樣?」悠兒嚷嚷著:「好像女人一點都不重要,為什麼不是男人屬於女人呢?」

「悠兒,這是個父權社會哪!」閻仲羿說道:「這就是規矩,大家都以此來規範行為舉止,你說它一定對嘛似乎也不見得,可若是你違背了,眾人就會指責你……」

「真討厭。」悠兒蹙起了眉,唇兒一撅,道:「當人還真可憐。」

閻仲羿一笑,伸手揉開了她眉間的結,柔聲道:「也不是全然那麼可憐的。說了那麼多,只是想要你瞭解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幫你更衣,你得學著自己來,或許也可以找個丫鬢幫你,只是……我實在不願別人瞧見你,才會說不可以的。」他的佔有慾強烈得不可置信,是她讓他更進一步地瞭解自己。

「那……如果你替我更衣,我就屬於你了嗎?」悠兒問著。

閻仲羿溫柔地望定她,「在我心裡,我渴望你永永遠遠屬於我,只是……你願意嗎?」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只是可不可以別屬於你?因為這聽起來好奇怪,好像我是個東西似的。」

「那只是個比喻。對我來說,這代表我們兩人之間的誓言。」他從不曾如斯溫柔,目中只有她。

悠兒一聽,心裡不禁一暖,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她從不知害羞為何物,只是這一刻,這氛圍……就是讓她莫名地發窘。

誓言呵,聽起來好美……

得到了她的允諾,他輕柔地解開她的衣帶,褪下那幾乎緊貼著她肌膚的布料,沈著氣,不妄動雜念地替她更衣。

悠兒只覺得身體莫名地火熱,她始終低垂螓首不敢瞧他。她不懂男女間的事,可這樣的感覺就是讓她覺得尷尬羞窘。

都怪他灌輸了她一些觀念,讓她漸漸有了「人類」的價值觀。更重要的是,他過於小心翼翼的態度,也帶動了她的緊張。

他幾乎是不敢過於仔細瞧她的,他怕她的美麗會讓他失了理智,會想不顧一切地就此要了她。

然而,她又太過單純與美好,聖潔得讓他淡忘了那份綺念。不知不覺中,他以膜拜的心情褪盡她的衣衫,溫柔地將乾淨衣裳披上,最後在她腰間繫下結……

「穿好了。」閻仲羿深吸口氣,緩緩吐出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

「謝……謝謝。」她臉兒一片緋紅。

「過來取暖,免得著涼了。」他將她抱入懷裡,一同坐在火堆旁。

「仲羿……」她望著燃得劈啪作響的火堆,「你對其他人也是這麼好嗎?」

閻仲羿將下顎抵在她頂上,沈吟一會兒才道:「恐怕沒有。記憶中,我似乎不曾對人那麼好過。」語畢,他忍不住低聲笑著。

「那……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呢?」悠兒總有疑惑。

「為什麼?」他微微攬緊了她,「要聽實話嗎?」

「嗯!」她點頭。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閻仲羿一笑,「就是想對你好。」

「那我該怎麼做呢?我也想對你好。」她擡起臉望著他。

「你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了。」有她在身邊,他覺得心房一片寧靜美好,她著實不需要特別做些什麼。

他是個習慣將情緒藏在心裡的人,也一直堅強地承受著一切,因此她只要能陪伴在他身邊,讓他感到安心就足夠了。

「那怎麼可以?不公平。」她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哪需要什麼公不公平呢?我想對你好,也願意對你好,這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你心上有我,凡事會想到我、惦唸著我,自然就會對我好不是嗎?」他輕聲說著。

「那……你覺得我對你好嗎?」她擔憂地覷著他的表情。

「很好啊!」他笑。

「怎麼會?」她驚呼著,「我什麼都沒做。」

「誰說的?」他握著她的手,擱到自己的胸口上,「可是我這裡感受到很多很多。」

「真的嗎?」她盯著他的胸口瞧,掌心可以感受到他心房有力的跳動,不確定且納悶地問著。

「真的。」他堅定地點頭,語氣不容置疑。

「那……你想去哪兒玩呢?你喜歡些什麼呢?」她叠聲問著。「你帶我來這兒,我真的好高興!那你呢?你想去哪裡?我也帶你去!」她一心想為他做些事。

「哪兒都不想去。」他笑著,又將她攬緊些,「在這兒就很好了,只要有你的地方,不管哪兒都好。」

她覺得很是感動,眼眶一酸,承諾道:「那我哪兒都不去,一直都跟在你身邊,你說好不好?」

「當然好!」他輕撫她的頰,「不過,若你想到哪兒去也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去。」

「嗯!」悠兒微笑頷首,以頰輕輕磨蹭他的掌心。

望著她甜美快樂的笑靨,他的心既溫暖又踏實。

直到一輪明月悄悄的攀上天邊,他們兩人仍緊緊相依地說著貼心話,直到夜更深了些,這才心滿意足地準備返回閻府。

卻沒想到,一場家庭風暴正悄悄成形,將一觸即發……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7:44
第七章

戌時,理應平靜安詳的閻府大廳,此刻卻燈火通明。

閻家大老爺閻復笙端坐主位,面上寒霜盡現,踞坐一旁的閻家大少閻伯襄一聲不吭,可他那雙眼卻不停地向大門外瞟著,似是等待著好戲上場,眼底有著期待與興奮的光芒。

閻仲羿帶著悠兒才進入家門,便覺情況有異。

「二少爺,老爺有請。」閻伯襄的跟班張仁謙守在前院,一見閻仲羿便迎上前說著,臉上雖是嚴肅的神情,卻隱約有絲快意。

「這麼晚了,爹還沒就寢?」閻仲羿蹙起了眉,利眼審視著張仁謙,想看出些許端倪。

張仁謙頭一垂,隱住眼神中的狡詐,「老爺早已等候多時,二少爺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閻仲羿怒上心頭,這張仁謙竟敢口出此言?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二少爺,您就別耽擱了,若是遲了,對您可是大大的不妙啊!」張仁謙的聲音幾乎滲出了笑意。

「我倒想看看會有多麼的不妙!但就憑你現在的態度,該擔憂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閻仲羿立即拂袖而去。他決定先去見爹,隨後再來處置這目中無人的下人。

閻仲羿一走,張仁謙便拾起賊臉呸了一口,「我等著哪!二、少、爺!哼!」

隨著閻仲羿朝前走的悠兒正好回過頭來,瞧見張仁謙目露凶光的模樣,心裡一驚。

張仁謙才對上悠兒的視線,隨即漾出一抹淫邪的笑,嚇得悠兒心房一跳,趕忙回過身。

她不明白他的心思,只覺得他笑得讓她全身都不舒服。

「仲羿……」悠兒驚魂未定地喚著。

「嗯?」閻仲羿腳步未停,漫應著。

「他……他不是好人。」她憑本能地說。

「他從來就不是。」他怒氣未消地回答。

「我有點害怕……」她也不知自己因何害怕,但她就是覺得不舒坦。

閻仲羿握緊她的手,安撫道:「別怕,他無法傷害你的,只要有我在,他絕不能傷害你。」

「嗯……」悠兒垂下螓首,心裡仍是忐忑不安。

「爹不知為何要在深夜見我。不過這樣也好,我正可以將你介紹給他。」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迎娶悠兒進門。

只是……爹會同意嗎?他早已知道答案,卻決定奮力一搏。

閻仲羿未松開緊握悠兒的手,這樣的他們才出現在閻府大廳,當堂端坐的閻復笙隨即拍桌立身而起,大喝道:「成何體統!」

「爹……」閻仲羿從未見過閻復笙對自己發如此大的脾氣,已心知不妙,卻不願鬆開手。

「你……」閻復笙遙指著閻仲羿的鼻尖,怒道:「枉我如此器重你,你竟也自甘墮落到如此地步!你的仁義道德到哪兒去了?若是季翔那無恥小子倒也罷了,沒想到連你也被煙花女子所惑!」

「爹,悠兒不是煙花女子……」

悠兒幾乎縮到閻仲羿身後去了,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閻復笙好嚇人。

「不是?你還想睜眼說瞎話?」閻復笙吼道:「她是從哪兒來的,伯襄已跟我說得一清二楚,你毋需狡辯!好一個『春花秋月閣』,竟有本事將你也魅惑住!」

「爹!」閻仲羿試著想說明。

「別叫我爹!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那麼多名門閨秀任你挑選,你卻偏要一個人盡可夫的花娘?你的廉恥心都被狗給吃了嗎?你若還認我是你的爹,就把她趕走,我當這事沒發生過!明日我馬上幫你迎娶李家、甘家與魏家千金!」閻復笙雖然生氣,可也沒忘記他向來最疼寵閻仲羿。

「我只要悠兒。」閻仲羿此話一出,閻復笙暴跳如雷。

「你根本完全被她迷惑了!她哪一點兒好?能給你什麼?李家擁有商隊,你娶了她,可以擴充我們商隊體系;甘家向來是我們商場上的勁敵,若迎娶甘家當家千金,我們的……」

「爹!」閻復笙的分析被閻仲羿打斷。

一連串的鼓掌聲突然自門口響起,閻季翔赫然出現在廳門外,臉上依然是那玩世不恭的神態。

「爹果然是一本初衷哪!」閻季翔邁人大廳,肆無忌憚地道:「當年,爹娶了三位妻子,不也都是因為她們能為您帶來更豐厚的財富、擴展您的事業版圖嗎?而今爹也想讓二哥步上您的後塵?」他笑了笑,「我真想替我們死去的娘親問您一句,您到底有沒有在乎過她們?您到底在不在乎您的兒子?您真的在意我們想要的是什麼嗎?還是財富就代表了一切,而現在您還嫌不夠,還想要更多?」

「你……」閻復笙沒料到閻季翔膽敢如此頂撞他,氣得七竅生煙,「我虧待你們了嗎?如果沒有我這樣費盡苦心,你們能過這樣的生活嗎?不知感恩的東西!」

「季翔……」閻仲羿面色陰沈,他不要弟弟在此刻模糊了焦點。

「二哥,你就讓我把話說完吧!」閻季翔望向閻仲羿,「難道,你也無話想說嗎?你就真的想接掌閻家的產業?就真要讓這些無聊的事情困住你的一生?而他……」閻季翔指向閻伯襄,「他處心積慮地排擠你我,就為了想搶奪閻家的主權,你何不乾脆就順了他的心意?人人都說有錢真好,但我只看到有錢的醜陋!爹,您真的想過二哥喜歡這一切嗎?他都是為了您才留下的,因為二哥是個頑固的傢夥,他認為該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很好,他還懂得感恩,而你呢?」閻復笙怒視著閻季翔,「你根本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是啊!我忘恩負義,但我捫心自問,我忘了什麼恩?負了什麼義呢?閻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我娘也出了一份力,而你並沒有善待她,還任由大娘欺負她,若不是我娘愛面子,不願回家哭訴,也不會就此委屈以終!」閻季翔眼眶微紅,激動地陳述著。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閻伯襄漲紅了臉吼著。

「我胡說八道?哦!我差點忘了,當年你也幫著你娘欺負我們,甚至誣賴我做了壞事。既然爹已經受你們影響,認定了我是個壞胚子,那我就名正言順地扮演我的角色,這樣豈不挺好的?畢竟,會和你爭奪家業的人就少了一個哪!」閻季翔冷冷一笑。

「夠了!」閻仲羿凜然望向閻復笙,「爹,我要悠兒,今生就只要她一個人,這一生我從未忤逆過您的意思,但這一次我決定爭取到底,如果爹不同意……」

「如果我不同意,你打算如何?」閻復笙迎著兒子的視線,「你知道我對你寄予厚望,三個兒子裡只有你成材,最適合繼承閻家的……」

「爹,季翔說得對,我一直都不想繼承您的衣缽,只是娘在世時總是告訴我,不要讓她、也不要讓您失望,我一直都背負著您們的期望,有時我真的很痛苦……」閻仲羿神情低落地說著。

「你痛苦?」閻復笙不可思議地瞪著愛子,「有多少人想要繼承我的位子,你竟然認為這很痛苦?你以為我不知道伯襄多麼覬覦這個位子嗎?但我很清楚他不是經商的材料,閻家如果交給他,就一定毀去大半,我苦心栽培你還不是為了……」

「爹!」閻仲羿痛苦地打斷閻復笙的話,「那就交給三弟吧!或許您不知道,三弟比我更適合,他只是將他的天賦隱藏起來罷了。」

「季翔?」閻復笙仰天大笑,「我會不清楚自己兒子的能耐嗎?他除了往『春花秋月閣』裡鑽,還能有什麼本事!」

「是嗎?」閻季翔嗤笑了聲,「您就是如此自負,不是嗎?您的失敗就在於您總是自以為是。」

「你!」閻復笙氣極了,他怒咆著,「這就是你身為人子的態度嗎?」

閻季翔聳了聳肩,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閻仲羿制止,「季翔,去做你想做的吧!二哥不會再攔阻你了。」

「二哥!」閻季翔驚喜地望著閻仲羿,「你想通了嗎?不再拿一些傳統禮教來約束我了?」

閻仲羿疲累地搖了搖頭,「也許,我的確該為自己爭取些什麼了,我相信爹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明白?我有什麼不明白的!」閻復笙被兩個兒子間的曖昧言語激得更為生氣,「你們瞞了我什麼事!」

「爹,我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和悠兒在一起,希望爹能成全。」閻仲羿回身尋著了悠兒的小手,緊緊地握祝

「你、你……」閻復笙震驚地瞪著閻仲羿的舉動,這個自小就深諳禮節的兒子膽敢如此示愛,可見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了。

「爹……」閻仲羿祈求地望著閻復笙,他要的只是爹的首肯。

「我不會答應的!」閻復笙拍桌立起,氣息紊亂地吼著:「你是被鬼迷了心竅,我絕不同意你如此糊塗!等你想通之後,你會發現我才是對的!」

一直沈默不語的悠兒眨著她明亮的眼眸,咬了咬唇,終於向前跨了一步,直視著閻復笙,無辜地問道:「為什麼我不能和仲羿在一起?為什麼我們在一起還要你同意呢?」

閻復笙沒料到眼前的女子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微愣了半晌才吼道:「因為我是他爹!」

「爹?」悠兒轉向閻仲羿道:「爹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要聽他的?」

悠兒不解世事的直率問句讓閻復笙瞪大了眼,「仲羿,你竟然為了一個如此目中無人、欠缺教養的蠢女人反抗我?!」

「她不是那個意思……」閻仲羿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爹不是個東西。」閻季翔強忍著笑意,「簡單來說,如果沒有爹這號人物,就不會有我和仲羿出現。然後呢!一直以來,做兒子的就是得聽爹的,若是不聽,就代表忤逆與不孝。」

「什麼是忤逆?什麼又是不孝?」悠兒聽得一頭霧水。

「好!很好!」閻復笙捂著心口,急喘著氣道:「你們一搭一唱的,就是要氣死我是嗎?我把你們養這麼大,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我不如當初就掐死你們!」

「是啊!真可惜沒掐死我們。」閻季翔火上添油地說著。

「季翔!」閻仲羿不滿地瞪視弟弟。

「二哥,我也不想這麼說話的,可那老頑固根本聽不進我們的想法。」閻季翔很是無辜地聳肩。

「爹。」閻仲羿擔憂地看著閻復笙,「我們並不是想忤逆您,我們只是希望您能平心靜氣地聽聽我們想說的話……」

「平心靜氣?」閻復笙哼笑了聲,「你們是想氣死我才能稱心如意吧?告訴你們,沒這麼容易!我、我……」閻復笙急促地喘息著,已說不出話來。

「爹!」閻伯襄趕忙上前去扶住閻復笙,諂媚地道:「爹,您別動怒,他們太過分了,根本忘了是誰賜予他們現有的一切,為他們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啊!我扶您回房休息,您的身體要緊哪!」

閻復笙本是不中意閻伯襄這個長子的,可眼下他為了維持尊嚴,遂道:「你、你扶我回房,我……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

閻伯襄得意地瞟了兩位弟弟一眼,扶著閻復笙轉向內室去了。

好半晌,沒有人開口說話。

悠兒也不敢出聲,她不斷想著自己方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因此心裡很是不安,因為閻仲羿的神情十分難看。

「仲羿……」她終於小聲地喚著。

「季翔,你不該那樣說話的。」閻仲羿望著弟弟,「你知道爹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刺激。」

「是嗎?」擔憂在閻季翔眼底一閃而逝,他以慣有的輕鬆語調說道:「爹方才不也說了,想氣死他沒這麼容易嗎?」

「季翔!」閻仲羿加重了語氣。

「好、好、好!」閻季翔舉起雙手,「是我不該,可你也瞧見了,他就是如此食古不化,你能用什麼方法說服他?」

「我可以慢慢的讓他瞭解……」

「慢慢的?」閻季翔以誇張的表情道:「所謂慢慢的是多久時間?你沒聽到嗎?他馬上要你迎娶三位幹金哪!你以為他會給你時間說服他嗎?再者,以你的性格,若不破釜沈舟,你能夠真的為了悠兒而爭取嗎?」

「我會的!」閻仲羿堅定地道。

「是嗎?」閻季翔聳了聳肩,「不,你不會,雖然你很想,但你做不到。你的道德感太重,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總有一天你會開始質疑,究竟是養育你的爹重要,還是她重要?然後,你會發現,爹只有一個,女人卻可以再找就有……」

「別將我的情感說得如此淺薄!」閻仲羿動了怒。

「是嗎?你那頑固的腦袋裡真對愛情如此堅貞嗎?那就證明給我看啊!」閻季翔可不怕他,大聲地吼了回去。

「你不必激我,我不會中計的。」閻仲羿試著緩下心情,平和地說著。

「是啊!你總是如此理智,那你就平靜地去思考吧!我相信等你冷靜下來,你會為今天的舉動感到內疚,因為你不該忤逆爹的!」閻季翔嘲諷地道。

「你不要表現出很懂我的樣子。」閻仲羿低沈的嗓音帶著警告的意味。

「那我們就等著看吧!」閻季翔不打算多言,一轉身便要跨出廳堂。

「你要去哪裡?!」閻仲羿喊住了他。

「去哪裡?去開創我的新人生。」閻季翔頭也不回地道:「也許你不能明白,但我不會後悔方才所說的一切。我恨他,從小就恨他!能氣死他,是我今生的心願之一。」

他冷冷一笑,「哦!我差點忘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想必是聽不下去的,不過,那卻是我的真心話。我會證明縱使沒有了閻家,我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我要讓他知道他錯得有多麼離譜!二哥,這個家我向來只敬重你一個,可等我跨出這裡之後,如果你依然擺脫不了爹對你的束縛,那麼我也不會手下留情了。」閻季翔說完,毫不戀棧地離開了閻府。

悠兒被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弄得迷迷糊糊的。她有點兒害怕,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生氣?

這些,都與她有關嗎?

她想了半天,結論似乎是肯定的,因為,好像全起因於仲羿說想和她在一起的緣故。

當她一個人訥訥地思考的時候,閻仲羿陡然將她緊抱入懷,讓她低呼出聲,嚇了一跳。

「仲……仲羿?」悠兒瞧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亂了節拍的心跳正快速地撞擊她的耳膜。

「我好累……」他輕聲卻痛苦地喃著,「為什麼人非得背負那麼多的責任?他是我爹,是我理應要遵從的人,可為什麼我會想抗拒?而又是為什麼我會有自己的想法,與他相違背,然後又想粉飾太平地以為我可以忽略心裡的聲音……」

「仲羿,我不要你那麼傷心……」悠兒慌了,她從未看見如此無依脆弱的閻仲羿。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想聽話,想當個好兒子,想讓爹以我為榮,可這樣的包袱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得不堪負荷,尤其當我遇見了你……」他眼底有著掙紮,感傷地望進她眼裡,「遇見了你,就像是有人突兀地撕去了封印,讓我有了想掙脫的慾念……」

「過去,我一直以為自己將會永遠扮演好爹心目中所期望的我,我一直以為我總會適應的,然而事實不然。我遇見了你,這是我第一次那麼固執地想為自己的人生爭取些什麼……可這卻違背了爹的期望,也違背了我這麼多年恪守的教條。」他嘶啞地低喃著,

「悠兒,我該怎麼做才好?到底要怎麼做,我才能擁有你,也不失去了爹?我要你明白,閻家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接下爹的產業只因為爹的期望,不想讓他傷心失望罷了……而這,也許就是我為人子唯一能盡到的孝了。然而,若我執意要你,先前的孝便已變了質,不再純粹。難道我終究只能不孝嗎?我曾經那麼努力地……」閻仲羿覺得眼睛酸楚,卻咬緊了牙根,不讓痛苦擊倒他。

悠兒的腦海裡一團混亂,她不很明白人間的親情,遲疑了半天才道:「悠兒不知道……悠兒沒有爹,也沒有娘,一直都是自己一個。」然後,些微困惑地又補了一句:「也沒什麼不好的感覺。」

閻仲羿憐愛地撫著她的頰,「其實,有親人的感覺是很好的,只是在享受親情的同時,相對地也必須負擔一些責任。有些責任做得到,但卻可能不是你所想要的,所以才會有痛苦與矛盾。」

「我懂了。」悠兒點點頭,「就像你曾經問過我的,如果有一天,你希望我放棄我喜歡的水,我也會很痛苦的,若是我的喜歡真的讓你感到痛苦的話,我就也會痛苦了。」

「但我們會互相體諒的,是吧?」他溫柔地望定她,「愛一個人,不是要她事事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是該相互包容的。」

悠兒突地擁緊了他,梗聲道:「雖然有很多時候我不懂你話中的意思,但是……但是……我就是覺得很感動,這種情緒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我可不想讓你掉淚。」他心疼地捧起她的臉。

「好奇怪。」她喃喃說著,「為什麼我明明是開心的,可是卻會掉淚呢?」

「因為人的情緒是很複雜的,這叫作『感動落淚』吧!」他笑著替她尋找答案。

「人類果然比魚要複雜得多。」她也跟著憨笑著。

聽她提起「魚」這個字,他沒來由地感到不安。

「別再提魚的事了,總讓我覺得隨時都會失去你。」他微蹙著眉,恐懼地再度將她揉入懷裡。

「不會的。」她甜甜一笑,天真地道:「既然老天爺讓我變成了人類,又與你相遇,就表示我們永遠不會分開了!」

「悠兒……」他激動得喚她的名,不由分說地吻住她醉人的紅唇。

今夜的他有著過分的熱情,他想要她,有一種急切想讓她完全進入他生命的渴望,他必須在她身上烙下專屬於他的痕跡。

當慾念掌控一切時,閻仲羿不再遲疑地攔腰將悠兒抱起。

她倏地騰空而起,卻不驚不懼,幸福地蜷窩在他懷裡,任由他帶她到任何地方去,不曾懷疑。

天上星兒一閃一閃地像對著她眨眼睛,她望著天微笑。

「我就是從那兒來的呢!」悠兒輕聲笑著,「可是,我卻一點兒也不想回去。雖然,我有點兒懷念閒鶴仙翁說話時的大嗓音……」

「不許你回去,永遠都不許!」他加快腳步,將她帶回他的房。

「嗯,我永遠都不回去。」她膩進他懷裡,笑著許諾。

「悠兒……」他將她放上床榻,啞聲喚著她的名。當他與她一同躺上床鋪時,他輕聲問著:「你害怕嗎?」

「怕什麼呢?」她側躺笑望著他,隨即將纖手圈上他的腰身,想與他貼近些。

「怕……」他倒抽口氣,撫著她的頰恍然笑道:「是啊!怕什麼呢?我總是多慮了。」

「仲羿……」她溫柔地喚他的名,激得他心一蕩。「我喜歡這樣子。」她試著鑽進他胸膛裡,喜歡極了這種與他相貼的感覺。

「我也喜歡……」他黯啞地以理智說出最後一句曖昧的話,「希望等會兒你會更喜歡……」

不等她回答,他綣繾地吻上了她的唇,繼而是她雪白的頸側,緩慢卻堅持地炙出最火熱的旋律。

那一夜,他徹底擁有了她,如今已在她身上烙下痕跡,再無讓她離他而去的機會。

「仲羿……」她在他攀上頂峰時陡然驚恐地喚他,雙手也加重了力道,扣住他強健的臂膀。

「我在這裡。」他被她聲音中的懼怕所駭,安撫地擁她入懷,「我……弄疼你了嗎?」

「不……」她驀地漲紅了臉。經過這場愛的洗禮,她漸漸懂得羞澀這一回事了。

「悠兒……我愛你。」他大膽地傾吐他的愛意,再無顧忌。

「仲羿……」她臉上又現出不安的表情,緊張地道:「我覺得怪怪的……」

「怪怪的?」他感染了她的無措,卻不知怪從何起。

「就是……就是……」她囁嚅了半晌,卻找不出適當的說詞,「就是這裡……這裡面怪怪的……」

他望向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心正平貼在光滑的小腹上。

就只是這樣瞧著她的身體,他覺得體內的那股蠢動又再度甦醒,他強壓下那該死的慾念,輕柔地將掌手熨上她的小腹,「哪兒怪呢?是疼?還是什麼?」

「不知道。」她茫然地搖頭,「就是覺得怪怪的,不知怎麼說才好,好像……好像有東西在那兒……」

閻仲羿心中念頭一動,聲音更柔了,「悠兒,那兒可以孕育我們的孩子呢!可不會那麼快的。」

「孩子……」悠兒一愣。

「是啊!孩子。」他笑著道:「一個會叫你『娘』,會叫我『爹』的我們的孩子。」

「我不要。」悠兒噘起唇,不開心了。

「為什麼不要?」他問。

「爹不好。」她想起閻仲羿口中的「爹」。

「不好?」閻仲羿突然懂她的意思了,他笑著說:「不是爹不好;是爹有爹的期望,兒子有兒子的理想。哪,我承諾,以後我會當個很好的爹,不讓我們的孩子在痛苦裡掙紮,這樣一來爹好、孩子也好,你說好不好?」

因為想起了孩子,他就像個孩子般跟她撒嬌似的說話,自己卻抗拒不了自心底泛起的幸福快意。

「好。」她也跟著他笑,拍了拍肚皮,卻又擔心地道:「會不會生出一條魚來?」

閻仲羿一時錯愕,笑意僵凝在嘴角。

「會不會?會不會?」見了他的表情,她更擔心了。

「不會的。」他找回了聲音,安撫她道:「我是人,你也是人,怎會生出條魚來呢?不許胡思亂想。」

「嗯!」她安心地點頭,她總是相信他的。

他將她攬入懷裡,希望這溫存後的時刻,兩人可以平靜適意地相擁而眠。

「仲羿……」她突地揚聲喚他。

「嗯?」他有些困,輕聲應著。

「我想泡水……」她的右手輕抓左手的掌背,感覺有點兒癢。

「現在?」他有絲驚訝,「你不累嗎?」

「不累,我想泡水。」她很堅持,「因為我覺得不舒服……」她抓得力道加重了些,覺得全身都癢了起來。

「別抓了。」他瞧見她的手背整個泛起一片紅,心驚地攔下她的動作,「好,我們去泡水,你不許再抓了,會抓傷的。」

他快速地替兩人穿好衣物,帶她到澡堂裡,還沒來得及燒好熱水,她已迫不及待地躍入冷水裡。

「會著涼的……」他擔憂地道。

「不會的。」她開心地泡在水裡,笑著回答。

望著她似水精靈的笑靨,他也跟著微笑了。

也罷,只要她能開心,一切就無所謂了。

只是,從那一刻起,悠兒變得極度渴望水,皮膚也漸漸乾涸,不若初識時的凝肌玉膚,更教人吃驚的是,悠兒的確懷了身孕!

距離他們初次歡好也不過三日,她的腹部卻已隆起,任誰一瞧都會說那是三個月的身孕所造成的。

她以極為驚人的速度孕育著屬於閻仲羿與她的孩子,這樣詭異的事實讓人不知如何承受。

現下還可以隱瞞,就當是兩人早在三個月前便已珠胎暗結,可若是照這速度發展下去,眾人一定當悠兒是「妖怪」!

屆時,眾口鑠金,他又該如何解釋?

閻仲羿為此甚為煩憂,更教他掛心的是悠兒的情況,她看起來實在糟透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8:06
第八章

閻仲羿踏入閻復笙房裡,心裡很是煩亂。

悠兒的情況嚇壞了她自己,也嚇傻了他。原先愛笑又天真的她變得鬱鬱寡歡,日漸憔悴。

而今爹將他叫來,想必也是為了這件事。

「爹……」閻仲羿望著坐靠在床榻上的父親,心裡一驚。曾幾何時,爹看起來竟也如此衰老?

「你……坐下。」閻復笙有氣無力地道。

「爹,您……」閻仲羿遲疑了下,又道:「我請大夫過來替您……」

「不必了。」閻復笙怨懟地望了愛子一眼,「你以為我這個樣子是病出來的嗎?請了大夫,就醫得了我這心病了?」雖然無力,語詞卻仍尖銳。

「爹……」閻仲羿蹙起了眉,「我從不曾想過要違背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這一次,爹能站在我的立場考慮一下……」

「從不曾想過?真的嗎?」閻復笙冷笑著,「你若真把我這個『爹』放在心上,就不會如此忤逆我。你怎麼不站在我的立場考慮一下呢?別忘了,我可是你的『爹』——」他加重語氣道。

「爹,悠兒已懷有我的骨肉……」

「我聽說了。」閻復笙撇了撇唇,嘲諷道:「她倒是挺懂得如何替自己爭取機會。」

「爹……」閻仲羿有些氣惱爹刻薄的說話方式,卻也明白爹一直都是如此的,只是他傻得以為爹會因為最疼愛他而有所不同。

說閻仲羿不曾有所期望是不可能的,他一直希望閻復笙會因為最器重他、最疼愛他而妥協,只因這一回,他不想讓步。

「我說……」閻復笙頓了一下,續道:「你怎麼能確定那的確是你的骨肉?你別忘了,花娘總是人盡可夫的……」

「爹,悠兒不是花娘!」閻仲羿深吸口氣,「也許您不相信,但她的確不是,她……她跟著我時,還是完璧之身!」

「哦?」閻復笙挑起了眉,「既然如此,我知你也不是糊塗之人,那麼閻家的骨肉就不能流落在外……」

「爹,您的意思是?」閻仲羿心中一喜,以為有了轉機。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肯娶了我替你相中的其他千金,那麼你可以將悠兒納為小妾。」

「我不同意。」閻仲羿斷然拒絕,「我從不曾想要納妾,更不可能納她為妾。」

「你……」閻復笙氣上心頭,「哪個男人不想三妻四妾?你有能力享齊人之福,竟還不要?!」

「爹,我和您……終究是有所不同的。」閻仲羿語重心長地點出事實。

一直以來,閻復笙總以閻仲羿的性格像極了他而自豪,為了後繼有人而沾沾自喜,而今閻仲羿的話著實狠狠地刺傷了他。

「連你也對我有所不滿?原來你和季翔一個樣兒!」閻復笙心痛極了,原先的和顏悅色已蕩然無存。

「爹,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一樣了。為了自身利益而娶妻,心思也不在她們身上,她們……很苦……」閻仲羿的語聲漸弱,難掩感傷。

「苦?我讓她們過舒服的日子,哪裡苦了!是她們不知足!」閻復笙固執地吼著。

「季翔怨您,是因為他瞧見他娘親的苦而耿耿於懷;我不怨您,是因為我能體會您的想法,我娘也能體諒,這便是我和季翔的不同。」閻仲羿試著想與閻復笙說理,「但我能體會您的想法,不代表我非得和您一樣啊!」

「好,很好!」閻復笙喘著氣,點頭訕笑道:「總之,你們都委屈了,是吧?!」

「爹……我們能不能好好地談?我真的希望……」

「不可能!」閻復笙激動地否決道:「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這麼做,休想我讓那女人踏進閻家大門!如果你堅持要她,就沒有我這個爹!你最好考慮清楚!」

閻復笙在賭,他賭上閻仲羿的道德,賭上閻仲羿的傳統本性。他知道這個兒子不會讓他失望的,當然,他也不准閻仲羿讓他失望。

「爹……就非得如此嗎……」閻仲羿黯然低語。

「就非得如此。」閻復笙肯定的道,毫無轉圜的餘地。

「孩兒不肖……」閻仲羿陡然跪下,伏首一拜。

閻復笙心下一驚,駭然瞪視著這個一直是心頭肉的愛子,一時間競無法開口說話。

「悠兒已有了孩兒的骨肉,孩兒不能在此刻棄她於不顧,這份責任是孩兒的,孩兒會一肩擔下。至於孩兒對爹的責任,孩兒也會盡力實踐……如果讓您失望傷心了,是孩兒不好……」

「仲……仲羿……」閻復笙喉頭乾澀,瞬間明白了這孩子的固執與他不相上下。的確,他們是那麼相像,卻又有所不同啊!

「爹,我會將家裡的事同大哥交代清楚,好讓他能接管……」

「不可以!」閻復笙急切地打斷閻仲羿的話,「現下是接下官商的重要時刻,一切狀況只有你清楚,你不可以中途撒手!悠兒的事我是絕不會同意的,但我可以容忍她暫時住在府裡,等她把孩子產下再說!」

「可是,爹……」

「沒什麼可是!我累了,你先下去,一切就這麼辦!」閻復笙躺下,背轉過身,不欲多言。

望著閻復笙的背影,閻仲羿百感交集。

方才,他的確動了想帶著悠兒一走了之的念頭。只是他若真這麼做了,爹會有多麼痛心呢?

剎那間,他還是猶豫了。

閻仲羿黯然離開閻復笙的房間,心情沈重地回到自己房裡。

「悠兒?」望見空蕩蕩的床榻,他心裡一慌。

「我在裡頭。」悠兒的聲音自簾後傳來。

閻仲羿轉入內室,便瞧見悠兒又泡在那充滿了溫水的大澡盆裡。

「你好些了嗎?」他柔聲問著。

「嗯!泡著比躺著舒服多了。」悠兒微微一笑,隨即又道:「我的肚子又大了些,說不定就快要生了……」

閻仲羿蹙起了眉,心情沈重地在一旁坐下。

「你……你不開心?」悠兒並不明白人類的懷孕週期,她一逕兒地欣喜著就抉要看見仲羿與她的孩子了。

「不,我只是有點擔心……」閻仲羿試著揮去心頭的煩憂,擠出微笑應著。

「你明明就不開心。」悠兒扁起了唇,委屈地道:「你不喜歡我們的孩子嗎?」

「怎麼會!」閻仲羿握住她垂在桶外的小手,感覺那皮膚粗糙許多,心裡不免又是一驚。

「可是,這幾天你看起來很不快樂,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悠兒擔心地問。

「不,不是你的問題,你別胡思亂想。」他安撫道:「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悠兒垂下眼瞧著自己,柳眉一凝,「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仲羿,我……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要變回魚了……」

「不,不會的!」他不安地握緊了她的手,「也許是因為懷了身孕才會如此的。』

「是嗎?」悠兒咬了咬唇,隨即又開朗地道:「算了,不管它了,我現在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悠兒,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請個大夫來替你看看。」閻仲羿擔憂她的身體狀況,也擔憂孩子的狀況。

「你做決定就好,只要是你說的,我都同意。」悠兒甜甜一笑,愛戀地將臉頰貼上他的手背。

「嗯!」他忍不住也微笑著,「你要不要起來了呢?還是想再泡一會兒?」

「再泡一會兒。」她理所當然地想賴在水裡頭。

「我吩咐下人去請大夫過來,待會兒替你著衣,總不能這樣子見大夫吧?」他笑著輕擰她的鼻尖。

「也對。」她笑著道:「你說過,不能讓別人瞧見身體的。」她雖然不很懂他的意思,可她還是將那些話記在心裡頭。

「悠兒最乖了。」他拍了拍她的頰,起身往外走去。

不一會兒,他再度轉回內室,拿起擱置一旁的衣衫,「好了,該起來羅!」

「好吧……」悠兒不捨地起身,卻教閻仲羿微微一驚。

悠兒的肚子的確更大了些。

他靜靜地替她穿上衣衫,輕撫她的腹部道:「也許過幾天就要生了……」

「對啊!」悠兒點頭應著,一臉喜悅的道:「真希望那一天快點到!」

他攔腰將她抱起,笑著道:「噢,你變得好重喔!」

「不可以鬆手喔!」她圈住他的頸背笑著。

「我絕對不會鬆手的。」他才說出口,便覺心頭一震。這句話競像是雙關語似的,也代表著他對她的執著。

他微微地收緊懷抱,將她抱得更牢些,幾乎是捨不得地將她放到床榻上。

不知為什麼,他最近心裡總是相當不安,不知在擔憂什麼。他想,應該是擔憂她的身體與孩子,再加上擔憂爹的無法諒解吧?否則,他無從解釋他的不安所為何來。

但,他就是不安……非常不安……

好像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

「你聽說了嗎?那女人竟然懷了五個月身孕!」

「對啊!這怎麼可能嘛!前幾天才看她肚子那麼平坦,今天就整個腫起來了!」

「你們想,那女人會不會是……妖怪啊?」

「妖怪?」

「是啊!二少爺以前不去那種地方的,算算時間,他們也認識不了多久嘛!怎麼可能肚子就那麼大!」

「除非……那孩子不是二少爺的!」

「不對不對,她肚子腫起來的速度也不對勁啊!」

「這世上真的有妖怪啊?」

「那可難說得很!」

「太可怕了!若她真的是妖怪……我的天啊!我以前還覺得她很美,美得像仙子耶!」

「就說她一定是妖怪,平凡人哪有美成這樣的!」

一群丫鬟七嘴八舌地嘀咕著,渾然不覺身後已有人聽見了她們的閒言閒語。

袁慧娘臉色慘白地捂著唇,沒料到會聽見如此驚悚的話題,她只是找不著貼身丫鬟,才會來到下人住處的。

「巧喜……」鎮定了心思之後,袁慧娘才開口喚人。

「大少奶奶!」巧喜一驚,回過身來,手上還端著一碗湯呢!

「人參湯就要涼了,你還在這兒耽擱?」袁慧娘板起了臉,不甚高興。

「對、對不起。」巧喜向其他女僕使了眼色,戒慎地跟著袁慧娘離去。

「你們……剛才在說些什麼?」袁慧娘出身大家閨秀,與下人之間總有段跨越不了的鴻溝,無法親近。

「沒、沒什麼,就一些閒聊話題而已。」

「閒聊話題也能讓你停下腳步,忘了正事?」袁慧娘生氣地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也許是因為悠兒懷有身孕的事吧?

「太少奶奶,您別生氣,只是……大家都好奇二少爺帶回來的女人,她,她……」

「別亂嚼舌根!」袁慧娘早聽見她們的對話,也不想再聽第二回,「多用心、多做事、少說話,知道嗎?」

「是!」巧喜害怕地低下頭。袁慧娘本就難以親近,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今日一擺出嚴肅臉孔,更教她嚇得膽顫心驚。

「將人參湯送去給大少爺,我回房歇息去。」袁慧娘心裡主意一定,遂吩咐道。

明知她與閻仲羿此生無緣,她還是沒來由地欣喜著。這件事就是天賜的機會哪!她或許得不到閻仲羿,也不希望有人能得到他……

「是,巧喜一會兒便去伺候您……」

「不必了,今天不需要你伺候,我自個兒便行了,別來吵我。」袁慧娘往院落裡走去,待巧喜轉向相公閻伯襄書房方向後,她隨即旋了身,往閻仲羿的宅院裡走去。

才剛跨入,迎面便遇上一名僮僕與大夫。

「大少奶奶。」大夫面色有異地請安。

「大夫,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您……」袁慧娘客氣地問著。

「呃……這……」大夫期期艾艾地道:「是二少爺讓我來替……一名姑娘看診的。」

他不知該如何稱呼悠兒的身份。

「原來如此。」袁慧娘裝著不在意地隨口問著:「她的身體可好?孩子平安嗎?」

「很好、很好……」大夫叠聲應著,不欲多言地道:「大少奶奶,我還有幾位病人等著,不能久留。」

「嗯!」袁慧娘也順勢道:「有勞大夫了。」

「哪兒的話。」大夫匆匆一笑,趕忙離去了。

袁慧娘回想大夫的神態,又想起女僕們的私語,難道悠兒這身孕真的有問題?

她若有所思地朝裡走去,正好遇見了自房裡步出的閻仲羿。

「仲羿……」一瞧見朝思暮想的男子,袁慧娘忘情地直呼他的名。

「大嫂。」閻仲羿禮貌卻生疏地應著,臉色微微不悅。

「二、二弟……聽說悠兒姑娘有喜了?」袁慧娘糾正稱呼,試探地問。

「消息傳得真快。」閻仲羿淡然回應,瞧不出喜色。

「丫鬟們就愛嘀咕這些,聽說已有五個月身孕,身子可好?我方才瞧見大夫,不知道是……」

閻仲羿臉色一變,「真該撤了這些啐嘴的丫鬟!正事不做,淨管些閒事。」他打算結束話題,客氣地道:「多謝大嫂關心,悠兒無甚大恙,我只是請大夫來替她開些藥方補身。」

「原來如此。」袁慧娘輕輕頷首,「瞧我緊張的。方才聽見了一些不該聽的話,便急急忙忙地跑來了,真是的……」

「大嫂聽見了什麼?」閻仲羿神色一沈。他可以不問的,可悠兒的事太過奇待,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這……」袁慧娘面有難色,心裡卻欣喜著終於能和閻仲羿多說些話。

「大嫂不妨直說。」

「我就直說了,你別放在心上,我聽見她們嘀咕著,說你和悠兒姑娘認識時日不久,怎她就懷有五個月身孕?怕那孩子不是……你的……又說她幾日前還平坦的腹部一下子就像五個月似的,怕她是個『妖怪』……」

閻仲羿臉色難看至極,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這些丫鬟真是的,就愛說些誇大不實的話……」袁慧娘還想再往下說,卻被閻仲羿的眼神瞅得停住了話。

「大嫂,你變了。」閻仲羿目光深邃地望定袁慧娘。

「怎、怎麼說……」袁慧娘只覺心口抽痛了下。

「過去,你不像個會嚼舌根的庸俗女子,你和大哥之間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懂,我也曾想過你或許真的受了些委屈,可我一直都是敬重你的,但今日你卻讓我失望了。」閻仲羿嘆了口氣。

「仲羿……」袁慧娘幾乎落下淚來,她梗聲道:「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讓你失望了?你又何嘗不是?我一直以為你能懂,你大哥人前一個樣,人後又是另一個樣,我……我的痛苦能與誰說?」

「既然過去不曾說,今日又何必說呢?」閻仲羿愛莫能助地淡然回應。

「是,我過去不說,是因為期待你能懂!但是你根本不懂!我……我知道一個女子該盡的本分是什麼,也深知三從四德的道理,可這些都約束不了我對你的情意……」

「大嫂,請自重!」閻仲羿拉下了臉。

袁慧娘真的是急了,她將心事憋在心裡太久太久了,一旦傾瀉而出便失了控,再無法停止。

「別叫我自重!我已經夠自重了!我只能在遠處看著你,在心裡愛著你,看著你為了那個花娘神魂顛倒,甚至不惜為了她與爹爭吵!我不只一次怨天尤人,為什麼那個讓你不顧一切的人不是我!」袁慧娘的淚水滑落而下,激動地陳述她的心酸。

「大嫂,你請回吧!今天的話我可以當做沒聽見。」他按捺著最後的耐心說著,「還有,悠兒不是花娘,她從來都不是。」

「你明明就聽見了,為什麼要當做沒聽見?為什麼你就不肯認真地望我一眼?你寧可違背爹的意願去愛一個花娘,也不願多看我一眼嗎!」袁慧娘幾乎崩潰,她的條件就那麼不如一個人盡可夫的花娘?

「我說了,她、不、是、花、娘!」閻仲羿自齒縫裡蹦出這幾個字。

「她是!她就是!若不是花娘,又怎能將你迷得失了理智?不惜讓你成為一個不肖子!」袁慧娘哭喊著控訴她所認定的事實。

「夠了!」閻仲羿忍無可忍,「今天我忍下你所說的一切,是因為你是我大搜,但請別讓我連最後一丁點的敬重都消失殆盡!我言盡於此,請大嫂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終於拂袖而去,再不想看見她。

「仲羿……」袁慧娘泣不成聲,幾乎跪跌在地。

她一直以為可以將這份情意藏在心底,甚至只要他能和顏悅色地與她說話,她就心滿意足了。可他與夫君之間的不投契,造成他總是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她……她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她只是想默默地愛著他,而這一切卻全都毀了!

她這一生只愛過他一個人。他是個好男人,尤其看見他可以如此護衛心愛女人時,她更是明白他的好,她多希望自己是他全心呵護的女人礙…

然而,她卻擁有一個自私自利的夫君。閻伯襄會娶她,也是貪圖她娘家能為他帶來的好處罷了,如果可以,他還會再迎娶其他能幫肋他事業的女子,而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斷在進行著這件事,只等待時機向閻復笙提出罷了。

她不過是想要被珍惜地愛著而已,為什麼連這一點兒小小的心願都如此難以達成?而為什麼那個花娘就能得到她苦心期盼卻不可得的幸福?

不公平!老天不公平!

她好恨……

怒氣濤天的閻仲羿才轉入房裡,就看見悠兒張著陡大卻無神的雙眼呆怔地凝視著空氣中的某一定點。

「悠兒?」閻仲羿忘了生氣,趨身向前輕拍她的面頰,「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仲羿?」她恍然回神,好認真地端詳他的臉龐。

她太過認真,以至於他心慌。

「你到底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嗎?」他擔憂地探她的額。沒道理啊!大夫剛才說一切正常的。

只是,大夫也說了,胎兒的活動異常快速,似乎不斷在長大,甚至大夫望著悠兒時,眼瞳裡所流露出的恐懼,更是深深地刺傷了他的心。

他的悠兒在別人眼中,竟是那麼詭異而難以接受的嗎?

「我……真的是妖怪嗎?」悠兒輕聲地問,很輕很輕,輕得她以為聽不見就可以當做沒這回事。

「你聽見了?」見她點頭,他將她擁入懷裡,堅定地道:「你絕不是妖怪,那是無知之人所做的無謂臆測,你又何需放在心上?」

「那你怎麼想呢?我……我或許真的是妖怪也不一定。我明明是條魚的,現在卻變成了人,又懷了孩子,我本來很開心的,可是我終究跟一般人類不同,是吧?」悠兒叠聲喃著,她開始質疑自己的存在。

「你哪兒不同了?還不都是兩個眼睛、兩道眉、一個鼻及一張唇……而且還是十分誘人的唇呢!」他每提一處她的五官,就以指尖輕點,最後隨著話聲結束,他也吻上她的唇,憐愛地啄著。

「仲羿……」她的輕喚含著濃濁的哭音,她緊緊地抱住他,「你不要再騙我了,我明明就是不一樣的,雖然我看起來和一般人沒兩樣,可是,我的的確確是不同的。」

「是,你是不同的。」

聽到他的話,她微顫了下,想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箍得更緊些。

「在我心裡,你和其他人全然不同,他們對我而言再平凡不過了,而你卻是我心頭獨一無二的牽 掛。」

悠兒一羞,埋怨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但我在意的正是這個,其他的一點兒也不重要,你懂嗎?」他柔聲說著,大掌輕柔地撫著她的背脊,試著要她放鬆。

「真的不重要嗎?」她眨著清亮無辜的眼眸,信任地望著他。

「一點兒也不重要!」他加強語氣,慎重其事地望定她的眼瞳。

「你……不害怕嗎?說不定我真是妖怪,哪一天就把你給……」

閻仲羿氣惱地吮住她的唇,微用力卻又不願傷她地吻著,直到她喘不過氣地捶他胸膛時,他才沈聲道:「永遠不許你說這種話。」

「仲羿……」她膩進他懷裡,心頭卻漸漸地懂得了「憂愁」是怎麼一回事兒。

過去的她哪曾想過這些個煩人的事呢?說她是一尾快活自在的小魚兒,還真是一點兒也不為過。

而今她成為了人,擁有人類的喜樂,自然也擁有了人類的悲苦。她開始認為,當個人一點也不好玩。

以前,她不曾在乎過其他「動物」的想法,而今人雲亦雲的,她發現自個兒的心也受到了影響。

當然,還有那名女子——閻仲羿口中所稱的「大嫂」所說的一番話,引發她心頭另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

「仲羿……」她斟酌著該如何啟齒。

「嗯?」

「她說她愛你……」才說出口,她就覺得心口泛起一陣酸澀,「那跟你說你愛我的意思是一樣的嗎?」

「這……」閻仲羿頓了下,「當然不一樣。」他對悠兒的情感是獨一無二的。

「你騙人,明明就是一樣的。」她瞠他一眼,沒好氣地咕噥著。

「就字義上而言或許是一樣的,但實質上的感受絕對大不相同。我愛你的那份心意,是誰都不可能和我一樣的。」他鏗鏘的語調讓她的心窩漾起溫暖。

「真的是這樣嗎……」嘴上雖是略微懷疑的疑問句,心坎裡卻是信服的,她膩進他懷裡微笑地說著。

「當然。她該愛的人是我大哥,不過,這是她和大哥之間的事,我不想過問。大哥向來待她極好,至少在人前是那麼一回事,而人後的情況,自不是我這個外人可以理解的,只是……」閻仲羿頓了下,才道:「大哥一直有心想再迎娶幾位妻子進門,這事始終在暗地裡進行著,也許大哥並不真的待她好吧!」

「她真可憐……」悠兒擡起小臉,眸中蓄滿同情。

「你怎知她可憐了?」閻仲羿啼笑皆非地瞅著她。

「當然可憐了!若我是她,一定會很傷心的,我才不要你娶別的女人。你是我一個人的。」悠兒霸道的語氣逗笑了閻仲羿。

「我心裡只有你,絕無意再娶任何女人。」他承諾地說完後,想起什麼似的笑了,緊擁著她又道:「你懂得嫉妒了,是嗎?」

「嫉妒?那是什麼?」她才不懂。

「嫉妒就是……」他思索著該如何讓她理解,「就是你只希望我屬於你,別人不可以分享我,或是介入我們之間,否則你會很傷心很痛苦。」

悠兒瞪大了眼,拚命點頭道:「沒錯!沒錯!就是這樣!」隨即她噘起了唇,「方才聽她說愛你,我的心就痛痛的。」

她如此單純而直接地表露心情,他的心登時飛上雲端,樂不可支。

原來不單單只是他深愛著她呵,她其實也如此在乎他呢!

「就別管她了吧!」他撫著她的頰,「她是我大嫂,我和她之間也就只能是這樣的身份,她若能將心思轉向大哥是再好不過了,若是不能,我也愛莫能助。我在乎的只是我和你,還有你肚裡的孩子,這才是我最牽 掛、最愛的。」

「嗯!」她對他一笑,又道:「我覺得你大哥真壞,為什麼還想再娶別的女人呢?就和你爹一樣。」語末,她蹙起了眉。

「沒瓣法。」他隨即揚高語調逗著她,「其實有很多男人三妻四妾的呢!這可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什麼?」悠兒氣急敗壞地道:「壞人,都是壞人!」

「不,他們不是壞人。」他笑著搖頭。

「為什麼?他們明明就是壞人。」她堅持己見地抗議。

「他們不是壞人。」他含笑望定她的眼,「他們只是沒遇上唯一想珍愛一生的女人。」

悠兒失了神地望著他,感動得紅了眼眶,「你是說……你遇上了唯一想珍愛一生的女人,而那個女人……就是我?」

「你說對了。」他憐愛地輕吻她的唇。

「我好愛你!」她動情地擁緊了他,叠聲嚷著,「我永遠都不要和你分開!我們……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

閻仲羿合起眼,緊抱著她。好半晌,他們就只是緊緊地擁住彼此,再無其他言語。

「仲羿……」她在他懷裡喃語,「為什麼是我呢?為什麼是你呢?為什麼你會愛我,而我會愛你呢?」

「好深奧的問題哪!」閻仲羿睜開眼,笑道:「我也想過這一點,為什麼偏偏是你和我呢?可是,一見著你,我就知道是你了。初識時的悸動很可能來自於你美麗的外貌,於是我試著抗拒那膚淺的誘惑,可與你相處後,我才覺得愛上你是毫無理由的,就只是愛上你而已……」

「真的沒有理由嗎?」她又問。

「當然。若真要找理由,還是可以羅列出一堆的,可那些終究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我的心的的確確為你而動。」他勾起她的小臉,望進她眼裡,「那你呢?為什麼愛我?」

「我……」她囁嚅著,「我也不知道。」

「嗯?」他笑。

「大概是因為你愛我,也對我很好吧!」她的笑靨有種憨厚的甜美

「就只是這樣?」他不滿地扁起了嘴。

「也不對。」悠兒困惑地搖了搖頭,「若是其他人待我好,我也不見得會愛上他們。哎呀!我也不知道了。」她索性賴皮地含混回答,小臉死命地鑽入他懷裡,在他胸前磨蹭著。

她的舉動讓他笑開了懷,「這個答案還好一些。」

「是嗎?」她傻傻地問著。

「是啊!」他輕快地說:「待我們好的人絕不會只有一個,但我們不可能因為他們待我們好就愛上他們,不是嗎?所以,要為愛找理由,有時是很無意義的。」

「嗯!」她有些困地直點頭,小嘴一張,打了個呵欠。「就是嘛!反正你愛我,我也愛你就好了呀!」

「困了?」他愛憐地讓她躺上床,輕倚著他的胸膛。

「有一點兒。」她眨了眨眼,卻已是星眸半掩。

「那就歇會兒。我陪你。」望著她略顯疲態且不似過去那般光滑白皙的膚質,他心疼地說著。

「嗯!」她合起眼,舒服地靠著他,唇角噙著笑意安心地睡去。

「悠兒……」他輕喃她的名。

她懷了孩子,似乎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是他多心了嗎?他竟覺得她皮膚的觸感有了魚皮的粗糙,他自然不會嫌棄她外貌的改變,只是……這是不是代表了某種徵兆?

有時,他真怕只是一眨眼的瞬間,她就蛻變回原先的魚兒身。

但願是他多心了,但願這一切只因為她懷了身孕,一旦產下胎兒,便可回覆原狀……

但願如此,他擁緊了她,在心裡默禱著。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5 08:5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