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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琳]沉魚有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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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8:22
第九章

悠兒即將臨盆!

人類懷胎十月方能孕育的胎兒,悠兒卻以極其詭譎的速度在第九日開始陣痛,眼看著就要產下腹中孩兒。

閻仲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他自外地私下延請了一名產婆,好讓她替悠兒接生。事實上,他瞞住閻府上下所有人,產婆雖覺有異,卻不敢多言,心底妄自猜測著,悠兒也許是閻仲羿的小妾。

此刻,閻仲羿端坐在椅上,試著保持鎮定,大掌緊緊地按壓著桌面,強自壓抑著想衝入內室一探究竟的衝動。

耳際傳來悠兒承受痛苦的嘶號,而後漸漸低微。他知道悠兒已費盡了全力,只為了產下屬於他倆的孩子。

閻仲羿合起眼,臉色蒼白,直到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才猛然睜眼起身!

「是個女孩!」產婆在悠兒耗竭了心力,疼得暈過去後,捧著女嬰踅出內室。

「好。」閻仲羿只瞧了女嬰一眼,確定她是個「人」後,便惶急地轉入內室,他更擔心的是悠兒。

產婆抱著女嬰喃喃低語著,「可惜你是個女孩兒。瞧瞧你爹,八成是巴望著兒子呢!」

「她還好嗎?」閻仲羿撫著悠兒汗濕的面頰,心疼又緊張。

「不太好。」產婆道:「最好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吧!她的身子虛弱得很。」

閻仲羿隨即命韋翰將早巳請來在一旁等待的大夫喚來,然後才接過產婆手中的女嬰,細細地端詳著她那皺巴巴的小臉蛋與拚命啼哭的小嘴。

一瞬間,他的眼眶幾乎泛起了濕意。

「這是……悠兒與我的女兒……」他感動地喃語著。

產婆誤會了閻仲羿的感動,理所當然地道:「小孩子出生時都是這樣的,別看她現在醜得很,過陣子就……」

「誰說她醜來著?」閻仲羿擡起頭,犀利的目光嚇得產婆不敢再吭聲。

「她不醜,她不醜,我不是那個意思……」產婆搖晃著雙手,緊張地解釋著。

嚇!這男人的臉孔還真嚴肅,她只是說出她的經驗罷了,他幹嘛擺張臉嚇人啊?產婆在心裡直犯嘀咕。

「韋翰,多付產婆些銀兩,差人送她回去吧!」閻仲羿不悅地道。

「多謝多謝。」產婆趕忙道謝,再不逗留地快快閃人。

而隨著韋翰前來的,正是一身大夫裝扮的老翁。

當老翁替悠兒把脈時,閻仲羿的心也提到了胸口,直要蹦跳而出。他真的害怕,深怕聽見大夫說出不祥的結果。

「大夫……」閻仲羿抱著女兒,望向面色凝重的大夫,「她還好嗎?」

「真是怪了……」大夫喃喃自語著,「她的脈象異於常人……」

閻仲羿無法將悠兒的體質告知大夫,只能再追問著,「怎麼說?」

「她的身體好像急劇地變化著,這……太奇怪了!」大夫的神色愈形難看,本能地道:「她……真的是人嗎?」

聞言,閻仲羿臉色大變,怒道:「她自然是個人!」大夫的無心之語,正好踩痛了閻仲羿的傷。

大夫驚覺失言,急道:「是我不好,不該說出這種話來,只是……我真沒見過這樣的病例。」

閻仲羿自知不能責怪大夫,只能緩下怒氣,以平板的語調道:「麻煩大夫開些補身的藥方即可。」

「是、是,這個自然。」大夫聽出閻仲羿的弦外之音,起身道:「至於夫人的身子,煩請少爺另請高明了,小的著實無能。」

「嗯!」閻仲羿微一頷首,「那就不送了。」

早已踅回房外守著的韋翰領著大夫離去,辦事伶俐的他,隨即拿著大夫開的處方箋至藥房抓藥了。

「悠兒……」閻仲羿輕喚了她一聲,然後將視線停駐在女兒的小臉蛋上。

他輕輕搖晃著懷中的女兒,發現她已停止了哭泣,似乎挺喜歡這樣微微晃動的感受。他不由得笑了,既滿足且感動地望著她的小小臉蛋,小心翼翼地以粗厚的手指輕觸她蜷握著的小小拳頭。

小女嬰微微蠕了蠕唇,還溢出些許唾沫,讓他幾乎笑彎了眼,伸手憐愛地、輕柔地替她擦拭乾淨,臉孔慢慢地貼向小女嬰,鼻翼間淨是她好聞的奶娃味兒。

他突然覺得,世間再沒有比能擁有一個孩子更美好的事了。他不禁幻想著她長大後出落得同她娘親一般美麗的模樣了。

但不管如何,悠兒在他心中,永遠是最美麗的。

此刻的閻仲羿心中漲滿了父愛,向來嚴肅冷硬的面容上也漾出了柔光,慈祥得很。

「悠兒。」他再喚著,「這是我們的女兒。」他咀嚼著「女兒」這個字眼,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我真愛你們……」他幾乎哽嚥了。

隨即,他啞然失笑。 過去不論遇上再大的挫折,他都不曾有過想掉淚的衝動,當然,娘親逝世時例外,他那時真的傷透了心,難過得無法自己。而今自詡為堅強至極的自己,竟為了女兒的誕生而想哭,連他自己都覺得有趣極了。

「悠兒,你一定會沒事的。 別忘了,你有我,還有我們的女兒……」他在她耳畔低語著,雖然擔憂,卻不願相信生下女兒的她會因此而有了性命堪憂之虞。

悠兒昏迷著,聽不見閻仲羿的呼喚,她一逕兒地沈浸在夢境裡。

那裡,是她過去生活的地方,閒鶴仙翁住處的池塘裡。她發現,她又是一條魚兒了,好開心地在水塘裡四處悠遊,不一會兒,卻又困惑地察覺似乎少了些什麼。

少了什麼呢?她擺動著尾鰭,努力地思索著。

倏乎,她想起了閻仲羿。

下一刻,她惶急地在水塘裡打轉,想尋找出口。可是,不論她怎麼遊,她都還是在水塘裡!

仲羿!她在心頭吶喊著。

她不要再當一條魚兒了,沒有了閻仲羿,她就不再快樂了!過去能滿足她的水底世界在瞬間崩塌,她只想逃離,只想蜷窩在閻仲羿懷裡,當他的悠兒!

「仲羿!」她陡然蹦出一聲驚喊,至少,她覺得那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

然而,在閻仲羿耳裡,那只是一聲微乎其微的呼喚。

「悠兒!」見她甦醒,他急忙彎身靠向她,「我在這裡。」他覆述著,笑得極為溫柔地又道:「還有我們的女兒。」

「仲羿……」悠兒睜開眼,淚水跌出眼眶,想擡手撫他的臉卻無力,他趕忙握住她的柔荑,貼上自己的面頰。

「我在這裡,還有我們的女兒。」他不厭其煩地說著。

「女兒……」她這才想起她還有個女兒,掙紮著想起身瞧瞧她。

「你別動,躺著就好。」他安撫她,將女嬰放至她身邊,好讓她能仔細地看看他們的結晶。

「她……」悠兒睜圓了疲累的眼眸,「她怎麼是這個模樣?」

「小孩子都是這樣子的。」他陡然想起方才產婆的話,自覺有些反應過度,但這也不能怪他,他就是容不得別人說他的女兒醜。

「是嗎?」悠兒虛弱地疑問著。

「是的。」閻仲羿笑開了懷,「等過些日子,你就會覺得她可愛極了,再過些日子,她會像你一樣美麗,然後會有很多男子爭相提親,希望能迎娶她進門,鍾愛她一生。」他對自己想得那麼深遠感到好笑,卻又不由自主。

「她會遇上像你一樣的男人待她好嗎?」悠兒隨著他織就的遠景想像著,唇角凝著淺笑。

「當然。若是不好,我們就別將女兒許給他。」閻仲羿展現出為人父親的權威。

「那怎麼行?如果真是如此,你就跟你爹一樣了,你爹也不許你娶我的。」悠兒黯然低語,她現在懂得閻仲羿的爹的心情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擁有一個女兒的。為人母的心情讓她感到陌生,卻也讓她更具備了人類的情感,她開始懂得了一些事,相對地,也就更加傷懷了。

「不一樣的,我爹只是以他的立場來衡量我該迎娶什麼樣的女子,但我們卻會以女兒的幸福為考量,只要是她愛的男子,也待她好的,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成全他們的。」閻仲羿認真地說出他的想法。

「嗯!」悠兒拋開難過的情緒,「對,只要待她好的,我們就將她許給他!」

陡地,閻仲羿笑了,「真是的,她都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小女娃兒呢!我們竟已想著要將她嫁出去了。說不得等她長大了,想嫁了,我們卻又捨不得讓她就這麼離開我們呢!」

悠兒也跟著笑了,直頷首道:「我們真是笨極了。」

「你說,我們該替她取個什麼樣的名字呢?」閻仲羿想起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悠兒疲累地眨了眨眼,「叫什麼都好,只要是她就好。」在她心裡,名字一點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份。

「我得好好斟酌才行。」閻仲羿認真地思考著。

「仲羿……」知道自己又將要陷入睡夢中,悠兒有些著急地喚著他,「別離開我……」

「怎麼會?」他溫柔一笑,「我會一直在這裡的。」

「嗯!」她安心地合起眼,隨即又睜開眼瞧他,擔憂地道:「我方才以為自己又變回一條魚,回到仙翁的池塘裡,我找不到你,好害怕……」想起那夢境,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無力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他的,不敢稍離。

「你一定是作了噩夢,那不是真的,只是個夢而已。」他微笑地安撫她,握緊了她的手。

「嗯!那只是個夢,不是真的……」她喃喃說著,終於安心地合上眼,沈入睡眠的湖裡。

見她合起眼,他斂起唇角的笑,心緒複雜地凝望著她的面容。

她的夢讓他沒來由地起了一身疙瘩,也讓他的心惶恐不安,可他不願讓她知道他也害怕著。

他揉著她的指,心底忖度著,上天應該不會如此殘忍地讓她回覆過去的生活,畢竟,天意已讓她來到人間,遇上了他,就不該再將她奪回,是吧?

「少爺……」韋翰不知何時來到閻仲羿身後,打斷了他的冥思。

「藥抓回來了?」閻仲羿頭也不回地問著,視線依然膠著在悠兒太過蒼白的臉龐上。

「已經吩咐竈房煎藥了。」韋翰頓了下,才道:「少爺,紙包不住火,這宅裡上上下下已經沸沸湯湯地傳說著悠兒姑娘產下女嬰的事了……」

閻仲羿蹙起了眉。

「老爺也知道了。」韋翰終於還是說了,「老爺他……」

「爹怎麼說?」閻仲羿眉結打得更深,後侮著沒能及早將悠兒帶往他處,避開這些喧擾流言。這一切,只能說悠兒臨盆得太早,讓人措手不及。

「只能用『震怒』二字來形容,也許說是『震驚』也可以。」韋翰瞧了沈睡的悠兒一眼,才又道:「畢竟,悠兒姑娘實在是異於常人……若不是大少爺攔著,老爺恐怕已來到這兒了。」

「嗯……」閻仲羿飛快地盤算著該如何處理接下來的狀況。

「大少爺在老爺耳邊肯定是加油添醋地煽火,少爺得提防點。」韋翰擔憂地提點著。

「我知道。」閻仲羿總算是回過身,正視著韋翰的眼,「你呢?你怎麼說?這些日子以來,你什麼都沒說,但你心裡怎麼想呢?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樣,將她視為……」

閻仲羿終究是說不出「妖怪」這兩個字。

「少爺想聽實話?」韋翰坦然迎著閻仲羿的視線,不疾不徐地應著。

「當然。」

「正確來說,悠兒姑娘的樣貌是個人,但她實則不是,在一般人眼中,或許構得上是個……」韋翰適時地頓住了那兩個字,見閻仲羿無意苛責,才又道:「但我一直認為,就算真的是妖怪又如何?妖怪一定也有好與壞之分,如果悠兒姑娘真是所謂的妖怪,那麼她一定是最善良的一個。至於所謂的『人』,也理所當然有好與壞之分,我好奇的是,一個壞人與一個好妖,究竟哪一個較好些?」

韋翰將心裡的想法陳述完畢,靜默地望著閻仲羿。

好半晌,閻仲羿才輕嘆口氣,「你知道嗎?若不是你介意著你我之間的身份,我真希望與你平起平坐,當個可以暢談天地事的知己,畢竟你我年紀相當……」

「韋翰不敢。」韋翰恭謹地欠了欠身子,「主僕之間怎可如此?」

「怎麼不可?」閻仲羿反問,隨即又道:「不如就從今天起。」

「少爺……」

「又叫我少爺?」閻仲羿不悅地蹙起了眉。

「少爺變了。」韋翰認真地端詳著閻仲羿,「韋翰一直都明白少爺對韋翰的重視,可過去少爺個性嚴謹,絕不許韋翰或其他下人喻越了主僕禮數……」

「我並未改變什麼,我依然重視主僕禮數,只是希望能稍微變通些……」

「少爺因為悠兒姑娘而變得溫柔了。」韋翰話才出口,便已懊惱地抿住了唇。

「那也沒什麼不好。」閻仲羿反而笑了,「坦白說,過去的我是不是嚴肅得讓人討厭?」

「不,是嚴肅得讓人望而生敬。」韋翰將「畏」字改成「敬」,表達了他心中對閻仲羿的尊重。

「是嗎……」閻仲羿沈吟了會,才道:「這下子可順了季翔那小子的心意了。」

韋翰幾乎低笑出聲,「三少爺其實是個好人,外表看起來像個毛躁的闊氣少爺,但實則不然,若真要說的話,韋翰認為,三少爺是最深藏不露的人。」

「你也看出來了?」閻仲羿滿意地頷首,「季翔的確是如此,我一直記掛著他離家前所說的話……」

「少爺……」

閻仲羿正想打斷韋翰的話語,韋翰已接著道:「別要我改變稱謂,這太強人所難了。」

「你也是個嚴謹又頑固的人。」閻仲羿撇了撇唇,做出結論。

「韋翰就當這是讚美吧!」韋翰抿唇一笑,「少爺,近來聽聞城裡幾間小商號被收購的事,你可想到些什麼?」

閻仲羿挑起了眉,反問道:「你認為是季翔所為?」

韋翰點頭道:「八九不離十。我想,三少爺有意另闢江山,與閻家相抗衡。」

「這恐非易事。閻家經歷幾代經營,早已有了穩固的基喘…只不過……」閻仲羿沈吟道:「若是再過幾年,也許他也有能力爭取官商的地位,到那時候就很難說了。」

「怕只怕他現在便有能力。」韋翰的話讓閻仲羿一驚。

「你的意思是?」

「少爺,你忘了嗎?三少爺慣於出入『春花秋月閣』,那兒總是有些具有身份地位的人,如果三少爺與他們攀上了交情,再加上有心爭取的話,就很有可能了。」韋翰的分析讓閻仲羿直點頭。

「這一點我倒是不曾想過。」在閻仲羿的觀念裡,不曾有過這一環。

「少爺不來這一套,可有很多人很吃這一套的。」

「其實,季翔若真能爭取到官商的身份,我倒是樂見其成的。」閻仲羿思索著,「也許是時候已到該讓爹知道他的確看錯了自己的兒子。」

「哎呀!」韋翰一擊拳,「說起老爺,我這才想起來,老爺原是要我來喚你過去的。」

「也罷。」閻仲羿立起身,「總還是得面對的。」

「少爺……」韋翰欲言又止。

「怎麼?」閻仲羿頓住腳步,望向韋翰。

「少爺真會為了悠兒姑娘……不惜與老爺反目嗎?」

閻仲羿蹙起了眉,「但願不必如此。一直以來,我都不戀棧閻家主位,可是爹的期望那麼深重,我只能扛下。縱使不滿意爹的決定,我也謹守著為人子的身份,竭力遵從……」閻仲羿嘆了口氣,才又道:「這也是為什麼我希望季翔能有所作為的原因,也許我是自私了點,但我真希望他能扛下閻家的事業,好讓我喘口氣。」

「不論少爺做什麼決定,韋翰永遠追隨。」韋翰慎重地許諾。

「也許會過苦日子喔!」閻仲羿輕快地恐嚇著,唇角卻揚起。

「韋翰不怕!」韋翰微微一笑。

「嗯!」閻仲羿意味深長地望了韋翰一眼,「待會兒你就守在這裡,不許任何人驚擾悠兒。」

「是!」韋翰恭謹地領命,不改他為「僕」的態度。

閻仲羿笑著搖了搖頭,他怎能怪責韋翰固執的個性呢?過去的他還不也是這個樣子!

想了想,什麼主子就有什麼隨從。一想起大哥閻伯襄身邊的張仁謙,閻仲羿就嫌惡地蹙起了眉。

當年,閻復笙找來一些年紀和他們三兄弟相當的男童,讓他們自己挑選隨從,他就這樣挑中了韋翰,沒再換過,若要說韋翰與他的情誼似兄弟一般,當真不為過。

他很高興自己能有所改變而與韋翰更接近些。

再望了悠兒的睡顏一眼,閻仲羿終於轉身離開房間。

有韋翰護守著悠兒,他很放心。

才踏進閻復笙房裡,一股超低氣壓便兜頭罩下,閻仲羿沈穩地面對正等著質詢他的人。

眼前,正是他的爹閻復笙與大哥閻伯襄。

「你總算知道要過來了?」閻復笙一開口,便是苛薄的嘲諷。「也許我該換個說法,你確定你知道我是誰嗎?那女妖沒將你的神魂全都懾去?」

「爹,您又何必……」

閻復笙不讓閻仲羿把話說完,冷笑道:「還知道我是你爹,很好。」

「她不是爹口中的什麼女妖,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閻仲羿開門見山地道。

「是嗎?」閻復笙拍案怒吼道:「若不是不信那些神鬼之說,我早派人去捉妖了!你還想睜眼說瞎話?!」

「爹,別動怒,小心身子哪!」閻伯襄在一旁假意安撫著,心裡卻樂上半天高。

「閉嘴!」閻復笙一把火噴向閻伯襄,嚇得閻伯襄不敢再吭聲,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大哥說得沒錯,爹還是得注意您的身子。」閻仲羿難得地附和著。他討厭大哥是一回事,關心爹的身體又是另一回事。

閻伯襄怨恨地瞪了閻仲羿一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認為閻仲羿只是想讓爹更著惱他方才所說的話。

「你還會關心我的身子?」閻復笙瞪著閻仲羿,「你不是巴望著我早日駕鶴西歸,你才好稱心如意嗎!」

閻仲羿蹙起了眉,「爹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什麼?還不就是想娶那個花娘,不對,我差點忘了,她的確如你所說的不是個花娘,她根本是個妖怪!」閻復笙幾乎吼出了五臟六腑?

「爹,您能不能聽我解釋?」

「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幾日之前,她纖瘦得不像個有孕之人,就算她當時已有三、四個月身孕好了,也不該在今日臨盆!你還想自欺欺人嗎!」閻復笙打心眼底不相信悠兒會是個妖怪,他畢競是不信世上有那些東西的,可是悠兒的詭異又是所為何來?

「悠兒確實異於常人,但那一點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她!難道爹不問問我,她生的是女孩還是男孩嗎?」閻仲羿沈痛地說著。

明知爹不可能開心,他卻仍是希望爹能為他有了女兒而感到欣慰。

「誰在乎她生男生女!我可沒承認她是閻家的媳婦!」閻復笙是怎麼也不可能接受的。

「爹,雖未明媒正娶,但我早已認定悠兒是我的妻子,等她身子骨好些,我便會迎娶她。」

「好啊!」閻復笙怒咆道:「你就踩著我的屍骨娶她進門好了!」

「爹!」閻仲羿加大了聲量,極其不悅。

「閻家不會要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當媳婦!」閻復笙激動地立起身,快步走向閻仲羿,緩下聲調道:「仲羿,你醒醒吧!我不信世上真有妖怪,可她卻又的的確確詭異至極,你一定是被她施了法迷昏了心智,只要你離開她,你還是我最疼愛的兒子……」

「爹,悠兒沒施什麼法,我也沒迷昏了心智,我真的愛她,你為什麼不能明了?」閻仲羿疲累地解釋著。

「好。」閻復笙退後一步,「除非你能保證她的確是個『人』!」

「她是。」閻仲羿斬釘截鐵地道。

「是嗎?今天她生下了什麼?」閻復笙的話激怒了閻仲羿。

「她生下什麼,爹真的在乎嗎?」閻仲羿凜然望向閻復笙,「我決定帶悠兒離開。」

「離開?你能到哪兒去?」閻復笙氣急敗壞地道:「我告訴你,你若真的踏出家門一步,你就會一文不名!」

「那就一文不名吧!」閻仲羿微微一笑,再不留戀地轉身便要離去。

「站住!」閻復笙急了,「你就真為了那個女人,可以連家都不要了?!」

「不是不要,只是有家歸不得。」閻仲羿心酸地低語。

「你……」閻復笙啞口無言,終於怒吼著,「好,你走!走了就別回來,我真是看錯了你!」

閻仲羿陡然回身跪下,頭一磕,啞聲道:「孩兒就此拜別,望爹以後多保重。」

閻復笙別開臉,逞強地自鼻頭哼出一口氣。

閻仲羿抿緊了唇,快步跨出了房門……

「太過分了,二弟真的太過分了!」閻伯襄正想煽風點火,卻被閻復笙猛然轉過來的面孔嚇得噤聲不語。

閻復笙什麼話也沒說,佝僂地踅入內室,留下呆若木雞的閻伯襄。

好半晌,閻伯襄才回神。

他方才眼花了嗎?他竟然瞧見爹的眼裡蓄滿了淚水……

這一刻,他才明了爹有多麼在乎閻仲羿這個兒子,而他在爹眼中,又是什麼呢?

閻伯襄第一次體會到悲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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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9:29
第十章

深知自己太過衝動的閻仲羿正快步地走回房,他本想好好地和爹溝通的,不料卻成了拜別。

他著實不孝!縱使深愛悠兒,也不該讓情況演變至此的。

總該有更好的解決方式吧?閻仲羿眉尖緊蹙的思考著。

他想,還是先帶著悠兒離開吧!等以後爹的氣消了,他再回來恪盡孝道……

還未轉入宅院,就和迎面衝來的人差點撞上。

「少爺!」

「你……」看清了來人正是韋翰,閻仲羿心頭一驚,「發生什麼事了?」嘴裡問著,腳步卻不停地直奔房間。

「悠兒姑娘她……」韋翰也沒了平日嚴肅的表情,倉皇地道:「她不斷抽搐,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閻仲羿整顆心都揪緊了,他再無法控制地奔跑起來。

「悠兒!」才望見床榻,閻仲羿便呆怔住了。

床榻上的悠兒正痛苦地蜷成一團,不停地打著哆嗦,皮膚還泛出詭譎的紅光……

「不!」閻仲羿心神俱裂地衝上前去摟住她,「不要!不可以!」他不知道自己在嚷些什麼,但他知道他就要失去她了!

「少爺……」韋翰第一次瞧見閻仲羿如此失控的模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行動。

悠兒抽搐得厲害,她拚了命地睜開眼,淚水竄出眼眶,哀哀地望著閻仲羿,抖聲道:「我……不要……離開你……」

「不許你離開!誰都無法讓你離開!」閻仲羿狂亂地吼著,幾乎將她揉進體內地緊擁著。

「仲羿……」悠兒最後一次喚他的名,然後,她在閻仲羿懷裡變回初時的一尾錦鯉,魚唇一開一合地像在說話,卻已無聲。

「不……」閻仲羿痛徹心扉地嘶吼著。

她的確沒騙他……她的確不曾騙他……

該死的,她為什麼不騙他!

心愛的女子在懷中蛻變成一尾錦鯉,這是多滑稽又可笑的場面!然而,他笑不出聲,卻流了滿面的淚水……

這是什麼樣的謬劇?為什麼要如此折磨他!閻仲羿無法自抑地痛哭失聲。

「少爺!她會死的!」韋翰不知何時捧了一盆水進門,著急地催促著。

閻仲羿置若罔聞,只是懷抱著悠兒的魚體痛哭著,此刻的他幾乎封閉了他的心房。

「少爺!」韋翰沖上前去,一拳擊向閻仲羿,搶過因缺水而幾乎斷氣的悠兒,快速地置入水盆中。

「你做什麼!」閻仲羿如野獸般撲向韋翰,他已失去了理智,以為韋翰要奪走他的悠兒。

兩人就這樣扭打成團,直到韋翰一拳擊中閻仲羿面門,吼道:「她需要水!她需要水!」

閻仲羿這才恍然回神,急衝至水盆邊探看著在水裡遊動的悠兒。

「悠兒……」閻仲羿淒楚地顫抖著手,撫觸悠兒身上如血般豔麗的紅鱗。

錦鯉似乎通人性地眷戀著閻仲羿的大掌,她不閃不躲,像是棲息在他掌中似的,任由他輕柔地撫摸著。

閻仲羿的淚水再度滑落,他握緊了拳,痛苦地吼著,「你記得我的,你記得我的!是不?你怎麼可能忘了我!怎麼可能……」

「少爺……」韋翰抹去唇邊被閻仲羿揍出的血絲,「你別傷心過度,小小姐還需要你照顧啊!」

閻仲羿一震,回身至床榻上抱起女兒,來到水盆邊道:「你別擔心我們的女兒,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錦鯉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拚命地擺動尾鰭。

閻仲羿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水,立誓道:「我不許你用這種方式活著!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你回到我身邊!」

話才說完,閻仲羿微愣了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彷彿瞧見錦鯉魚圓睜的眼眶中流出了淚水……

一旁的韋翰別開了眼,不忍目睹這些。他在心裡想著,要怎樣的情深義重,才能換來主子的淚水?

韋翰祈願,他不必如此深愛一個女子,不必承受這種撕裂心肺的痛……

就在他們還沈浸在悠兒蛻變成魚兒身的傷痛裡時,變故陡生!

一道光芒劃開天際,在水盆裡的錦鯉似被吸附而上地緩緩升起。

「不!」閻仲羿激動地想抓住逐漸遠去的錦鯉卻不可得,轉瞬間她已穿破屋頂,他狼狽地衝出屋外。

「少爺!」韋翰震驚地隨後追上。

「不!把悠兒還給我!」閻仲羿肝膽俱裂的嘶吼,幾乎耗盡了心力。

「少爺!你振作一點。」韋翰撐住閻仲羿搖搖欲墜的身形,臉色蒼白,他何曾看過閻仲羿如此失控的模樣!

「把悠兒還給我……」閻仲羿揮開韋翰的攙扶,跌跌撞撞地向前衝出幾步,拚命仰首天際,可是,他卻再也看不到她了……

「不……不該是這樣的……」閻仲羿茫然地喃喃自語,受創極深的他心神已崩潰。

「你甚至沒跟我說一聲再見。我們會再見面的,是不?悠兒……我們會再見面的……我不會讓你就這樣離開我……」

「少爺,你要振作起來,少爺!」韋翰的呼喚進不了閻仲羿的耳。

閻仲羿木訥地望著天際,再不說一句話。

那一天,他只是杵在原地,癡望著悠兒消失在天際的那一點,不論韋翰如何喚他,他都置若罔聞。

他的腦海裡閃過所有他與悠兒共享的回憶,他的確害怕過會失去她,可是,不該這麼快,不應該的……

他們說好要相守一輩子,他們才剛擁有了女兒,嶄新的人生才剛要開始。為什麼上天這麼殘忍!

痛到深處已無淚,他只是封閉了所有的嗯緒,一味地沈溺在他還擁有她時的過往時光。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都會找回她!

當夜幕升起的那一剎那,閻仲羿擡起堅定的眼望向天際,起誓道:「我一定會找到你!」

悠兒只覺得身邊有一道溫暖的光綿密地包圍住她,讓她覺得很舒服。

當光芒散去,她才發現,她竟已回到熟悉的地方。

出現在她眼前的,正是閒鶴仙翁那張笑開了的大臉。

「哈哈!我的寶貝錦鯉終於回來了,很好、很好,你總算回到家了!」閒鶴仙翁興奮地幾乎要跳進水塘裡給悠兒一個大大的擁抱。

家?這個字刺痛了悠兒的心,也喚醒了她的記憶。

她不安地在池塘裡遊來竄去,明知這池塘沒有出口,她還是惶急地尋找著。她很想尖叫,想吶喊些什麼,可她不行。

她現在是條魚。魚,是不會說話的。

「寶貝,你不快樂嗎?」閒鶴仙翁納悶地在池塘邊坐下,喃喃自語著,「難不成你們都喜歡混沌平凡的人世?那裡有什麼好呢?在這兒多好,沒煩沒惱,逍遙又自在!」

悠兒擺動著尾鰭,眨著晶亮的眼,渴望閒鶴仙翁能幫她一把。

當初,是閒鶴仙翁的萬生水讓她成為凡人,而今她能指望的,也只有閒鶴仙翁了。

「不,你別想。」閒鶴仙翁拚命搖頭,「你可是我最鍾愛的錦鯉,說什麼也不讓你到人間去受苦。哪,你想想,龜出那老頭不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只能跟你說話了。」

悠兒激烈地擺動身軀,她不要待在這裡,雖然這曾經是她熟悉且以為會待上永恆的地方,可是,她無法忘記閻仲羿,她心痛得幾乎失去存活的動力。

「在人間有什麼好?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兒的人待你不好,淨說些難聽的話,也幸好你似懂非懂,可你得知道,你若再待下去,你會吃盡苦頭、飽受折磨的……」

悠兒更激動地抗拒閒鶴仙翁的勸說,她就是想離開這裡,她牽 掛閻仲羿,也牽 掛才從她體內孕育出的孩子。

「你還是不懂嗎?你畢竟不是人啊!上一回是我疏忽了,那藥效本就不能持久,你偏又耗盡了體力去培育那個孩子,唉!我早該把你接回來,怎麼也不該讓你留下一個孩子在人間。」

一提到孩子,悠兒心酸得掉淚……

「你!」閒鶴仙翁震驚地瞪著悠兒,「你真儍!不過沒關係,你總會忘記的,你終究會明白還是這裡最好,無憂無慮……」閒鶴仙翁的語聲嗄然而止,眼前的悠兒分明就不是無憂無慮的模樣。他忍不住嘆了口氣,「總之,遲早你都會明白的。」

悠兒氣憤地扭轉魚身,避到池塘的角落去,以她僅有的方式拒絕閒鶴仙翁的「道理」,她必須躲起來,獨自舔舐她的傷痛。

仲羿,你在哪裡……

悠兒在心裡哀嚎著。

他曾說過,他會找到她並帶她回去的,可是,她現在才明白那有多麼天真!他在人間,怎麼能夠找到她呢?

思及此,她不禁一陣心酸,卻無計可施。

一個月後

「少爺,該吃飯了。」韋翰來到閻仲羿身後低聲喚著,他知道他得多喚幾聲,否則閻仲羿不會聽見的。

這一個月以來,閻仲羿離開閻府,找了個簡單的住處,卻堅持要建個池塘,養了一池的錦鯉。

從不迷信怪力亂神的閻仲羿尋訪了各位大師,不管是江湖術士或廟裡的得道高僧,全只為了尋求能和回返天庭的悠兒連繫的可能。

然而,無人能幫他。

奔波了一天,四處尋訪之後,閻仲羿會坐在水池邊,靜默地望著水裡的錦鯉。

但裡頭沒有悠兒。

閻仲羿挫敗地發現,當初發下的豪語竟成了諷刺。他終究是個平凡的人類,想要「上窮碧落下黃泉」,說得容易,做起來卻當真是難如登天。

登天……

閻仲羿擡首仰望黑壓壓的天空,已不再有淚。這一個月來,他試了所有的辦法,卻怎麼也觸碰不到悠兒的世界。

「少爺,吃飯了。」韋翰鍥而不捨地再喚。

「吃飯……」閻仲羿喃喃道:「有什麼意義呢?」

「當然有意義。」韋翰正色道:「人若是不吃飯,就無法活下去。少爺,你還要活下去,不是嗎?不活下去,怎麼找得到悠兒姑娘?還有盼悠小姐啊!」

閻盼悠,閻仲羿與悠兒的女兒,很沒特色也沒創意的名字,卻是閻仲羿的盼望與期待。

「我找得到她嗎……」閻仲羿頹喪地望著池裡的魚兒,「有時我都在想,就算她是條魚也沒關係,只要能在我身邊就好,可是……她終究是離開了……」

「少爺,你要打起精神來!我相信一定有希望的,你們相遇了,也有了孩子,你們的緣分絕不會只是如此的,不是嗎?不是有個算命師說你們可以再續前緣嗎?」

「你相信那些?」閻仲羿啞然失笑道:「我本來就不信那些,現在也不信!他們根本幫不了我!你難道要我抱著這些胡譫出來的話等待一輩子嗎?」

「那終究是個希望啊!」韋翰反駁道:「除了這些,你還擁有什麼?懷抱著希望才等得下去啊!若人生連希望都沒有了,那豈不是走到了絕路?更何況,你忘了為什麼替小姐取名為盼悠了嗎?」

閻仲羿長聲一嘆,「我並未放棄希望,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難免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找回她。我想努力,卻不知該從哪處著力,我……我……」他就快要被所謂的「天意」擊倒了。

韋翰想了想,道:「少爺,不如順其自然好嗎?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你只能等待奇蹟出現……」

「奇蹟?」閻仲羿暴躁地起身嘶吼,「我怎麼能夠順其自然?我要她回到我身邊,我無法什麼都不做,就只是在這裡等待!我做不到!你說得對,我的確需要奇蹟,可什麼時候才會有奇蹟?奇蹟到底會不會降臨?我等得就快要瘋了!」

閻仲羿激動地吼著,他向天際咆哮:「我從來就不相信人世間有什麼神仙存在!可是,我求你們,把悠兒還給我!還給我……」

就在閻仲羿想向天下跪的剎那,陡然一陣暴喝響起!

「你真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嗎?」閻復笙痛心地望著眼前憔悴的愛子,看起來蒼老許多的他沈痛地道:「一個女人就可以把你毀成這樣?沒有了她,你就不能活嗎!」

「爹……」沒料到閻復笙會親自來到他的居處,閻仲羿一時間怔愣住了。

「你真的讓我很失望!以你的身份,想要什麼女人沒有?你就偏要執著於她一個人,把自己弄得生不如死,值得嗎?」閻復笙怒氣衝天地罵著。

「您不會懂的……」閻仲羿別開臉,苦澀地答。

「我是不懂,她真的那麼重要?可以讓你什麼都不顧?」

「爹,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執著。如果您的執著是讓閻家的產業不斷的擴大,那麼我的執著便是悠兒了。」

「那我問你,沒有了她,你就活不下去了嗎?太可笑了!」閻復笙一心思將這個執迷不悟的兒子救出來。

「不會活不下去。」閻仲羿悠悠說道:「只是會活得很痛苦。」

「痛苦?」閻復笙大笑一聲,「你若是繼續待在這個鬼地方,天天對著那一池魚瞧,遲早你會明白什麼叫做痛苦!」

「爹……」閻仲羿悲憫地望著他的爹,緩聲道:「我們之間可不可以免去這些劍拔弩張的對話?我知道您器重我,現在的我讓您很失望、很痛心,可是,我也有我想掌握的人生,也有我想努力的目標,只是那或許不如您的期望……我……我只希望您能原諒我的任性……」

閻復笙深吸口氣,老態龍鍾地道:「我也不想和你這樣說話,我是為你好,不希望你有一天後悔……」

「我知道,我懂得的。」閻仲羿望著閻復笙,心口有些疼,他不是沒瞧出爹的蒼老。

「爹,讓您擔心了,是孩兒不肖……」

閻復笙假意察看四處環境地別開臉,掩飾住心頭的難受,試著平靜地道:「你就打算待在這裡,不回家了?」

「我……」閻仲羿黯然道:「我想等她回來。」

「她還會回來嗎?會拋夫棄子的女人……」

不待閻復笙擅自妄下斷言,閻仲羿決定坦承以告,「爹,不是那樣的,其實……」

閻仲羿終於一五一十地把悠兒的身份據實說出。

閻復笙的眼逐漸瞪得老大,好半晌才嗤笑出聲,「你真相信?」

「她就在我眼前變回一條魚,我怎能不信?」一想起那畫面,閻仲羿心痛得抿緊了唇。

看出閻仲羿的認真,閻復笙沈默許多,才終於道:「你不怕嗎?她畢竟不是個人。」

「不怕。她很善良,也是我認定一生的女人。」閻仲羿堅定地回答。

「唉……」閻復笙嘆了口氣,「也難怪她能讓你動心,果真不是平凡女子……」

「爹,您不怪我了?」閻仲羿有絲驚喜。

「只要你回家,繼續接管閻家的產業便行。」閻復笙說什麼也不讓最鍾愛的兒子流落在外。

「爹,其實季翔比我還適合,他……」

「別提那個不肖子!」一想起閻季翔,閻復笙心中便有氣。

「爹……我對從商並無興趣……」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從小到大,也沒見你對什麼事熱衷過。」閻復笙不經意又展露出強勢的態度。

「我……」閻仲羿怎麼能告訴他的爹,說他只想過簡單的生活?即使是當個種田的農夫也好。

「你不為閻家著想,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也不為你女兒著想嗎?你就讓她住在這種地方?」

「這……爹,您承認她是閻家的子孫了嗎?」閻仲羿不明白是什麼事讓閻復笙改變了心意。

「不承認行嗎?」閻復笙語重心長地道:「也許你現在還不懂,但有一天你會懂得什麼叫做天下父母心。」

因為疼愛閻仲羿,閻復笙終究是原諒了閻仲羿。

「爹……」閻仲羿動容一喚。他向來都明白閻復笙對他的器重,卻也沒想過爹對他的愛裡還包含了寬容。

「什麼都別說了,回家吧!」閻復笙說完即轉身離去,不讓兒子瞧見他眼眶中流動著要竄出的老淚。

「少爺,老爺真的很疼你。」韋翰有感而發地道:「也許他的期望成為你的包袱,可換個角度想想,若你能真的讓他感到快樂,也算是不辜負他對你的疼愛了……」

閻仲羿頷首道:「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扛下閻家的產業,總覺得一定還有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能先盡到為人子的孝道,那也就足夠了。可沒想到事情演變至今,竟然傷透了爹的心……」

「還來得及的。況且,老爺說得對,盼悠小姐待在這兒也是不好,府裡頭人手多,照料起來也方便些。」

「一個小娃兒哪需要多少人照顧?缺了個娘,是多少人手都抵不過的。」閻仲羿黯然說完,又道:「就回家吧!還有這池錦鯉,也別忘了。」

「我知道。」韋翰應完又道:「少爺,還是先吃飯吧!」

閻仲羿微一頷首,再望了一池錦鯉一眼,終於返回屋裡。

閒鶴仙翁住處

天庭四季如春,氣候怡人,就是生活沈悶了點。

尤其是池塘裡還有一尾鬧脾氣的錦鯉,這可真讓平日無煩無憂的閒鶴仙翁操心極了。

「你就吃點吧……」

閒鶴仙翁好說歹說,悠兒就是不理他,逕自躲在角落裡。

「哪,你就這麼想回到人世?你要知道,上回可是個誤會,要投胎成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你投了胎,也只是個娃兒,等你長大,他就老了……」

閒鶴仙翁苦口婆心地勸著,可悠兒還是不予搭理。

「唉!我怎會養了你這條頑固的魚兒呢……」閒鶴仙翁沈吟了會,「不如這樣吧!我讓你瞧瞧他的近況,你也得吃些東西,成嗎?」

悠兒一聽,滑溜地竄出角落,淨是興奮的期待樣。

「唉……」閒鶴仙翁嘆了口氣,法力一施,眼前便現出了閻仲羿的畫面。

悠兒一瞧見閻仲羿,眼淚撲簌簌的直掉。她發現他憔悴了,也沒了過去意氣風發的樣子,還有,那一池錦鯉……

最後,她瞧見閻仲羿黯然踅進屋裡,憐愛地抱著他們的女兒輕搖若。

盼悠……她聽見他這麼喚著。

盼悠是他們孩子的名字嗎?盼……悠……不就是盼著自己嗎?

不瞧他的近況,她的一顆心就已全懸在他身上;一瞧他的近況,她整顆心便如揪緊了般的難受,幾乎無力擺動身軀,整個沈進池底。

「欸,你怎麼……」閒鶴仙翁實在是拿她沒轍。

悠兒動也不動地沈在池底,哀悼著她與閻仲羿的兩地相隔,相聚無期。

「你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閒鶴仙翁嘆了口氣,「還有他,那個傻小子,對你也是一片癡心,我上玉帝那兒替你求情吧!」

悠兒一聽,精神一振地浮上水面,尾鰭輕快地擺動著。

「我可先說哪!玉帝准不准,我可不能保證,況且你也得有心理準備,人間可不是那麼有趣的,偶爾去一遭還不錯,可若是待上一輩子,就得墮入輪迴哪!你要知道,你已有幾百年修行了,若是繼續待在天庭,別動凡心,以後當有機會位列仙班的……」

閒鶴仙翁的一大番話,說得悠兒直往下沈,他再嘆一口氣,「算了,甭說了,我盡力替你求情便是了。」

說完,便轉往外頭去了。

悠兒在心裡默禱,希望玉帝成全,好讓她可以再見仲羿一面,甚至與他長相廝守……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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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7:39:53
尾聲

閻宅錦鯉池畔

閻仲羿抱著女兒盼悠靜坐在池畔,視線落在女兒粉嫩的臉蛋上,柔聲道:「盼悠,你瞧見了嗎?喜歡嗎?媽媽一定也很想你的,她要是瞧見你現在可愛的模樣,一定疼你疼得連爹都不理了呢!」

盼悠哪懂得閻仲羿的話,可她愛笑的天性讓她笑開了懷,一隻小手還緊抓著閻仲羿的大拇指。

「這孩子真貼心。」閻仲羿憐惜地道:「也不愛哭、不愛鬧,不惹人心煩,這麼小就懂事,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他總以為小孩子就是要任性點,太過懂事他雖然感到欣慰,卻也莫名地擔心起她長大後會委屈了自己。

閻仲羿想著想著,忍不住輕笑出聲,「也許爹說的天下父母心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瞧你還這麼小呢!爹就擔心起你長大後的事兒了……」望向天際,他又道:「也許長大後,爹和娘認為對你最好的一切反而不是你要的呢……果然前人說得對,總是要自己當了父母之後,才能體會父母心。」

沈浸在與女兒的貼心「溝通」裡,閻仲羿不曾察覺身後出現的一道光芒,與自光芒裡現身的悠兒。

悠兒淚盈於睫,靜立在閻仲羿身後。

她從沒想過,她真能再下凡來與閻仲羿再續前緣。

玉帝感念她與閻仲羿之間的感情,也念及他們的女兒,決定允許她的請求下凡為人,只是,玉帝也要她審慎考慮,畢竟墮入凡塵總是辛苦了些。

可她想,閻仲羿已進入她的生命中,如果往後失去了他,她的人生也少了光彩。

看著他慈祥懷抱女兒的模樣,她心裡的母愛也幾乎滿溢而出。

悠兒向前走近,輕聲卻難掩激動地道:「讓我抱抱她,好嗎?」

閻仲羿周身一震,幾乎不敢回過頭。他抱緊了女兒盼悠,啞聲道:「你聽見了嗎?爹一定是太想你娘了,才會以為聽見了她的聲音。」

「仲羿,是我……」悠兒的淚水潸然滑落,來到他身後,哽咽道:「我回來了……」

閻仲羿猛然回身,好半晌只是瞪視著她,震驚得不敢相信她真的就站在他面前。

「你瘦了好多,」悠兒直掉淚,泣不成聲地撫上他的頰,「這一次,我不會再走了……」

閻仲羿終於抽了一口氣,顫聲喚道:「悠兒……」

「仲羿……」悠兒撲進他懷裡,緊緊擁住他與盼悠。

閻仲羿單手撫上她的後背,激動得合上了眼,粗嗄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玉帝憐惜你我的情分,允我下凡當個平凡女子,與你白首偕老。」悠兒將臉蛋埋在他懷裡,眷戀地嗅聞著他的氣息。

「原來真有神的存在,也通人情……沒有棒打鴛鴦……」閻仲羿感激地望向天際,露出了感恩的笑。

「我們的女兒好可愛,和以前不一樣了……」悠兒疼惜的望著襁褓中的女兒,笑出了淚水,「我知道她叫盼悠,是吧?」

「是的,盼悠、盼悠,托她的福,我終於盼到了你……」閻仲羿垂首吮住悠兒嬌豔的唇瓣,幾乎嘆息出聲。

「今後我們再也不分離了。」悠兒緊緊地擁住她的幸福,開心地說著。

「你不在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很想念你……」閻仲羿在她耳畔柔聲說著,「小寶,你還記得她嗎?她很想你,一直惦唸著你,常會過來同我一起看著錦鯉魚想你……」

「小寶!」悠兒驚喜地點頭,「當然記得她!她好嗎?」

「她現在和季翔在一塊兒,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我慢慢說給你聽,嗯?」閻仲羿攬著她,一同在錦鯉池畔坐下。

望著一池錦鯉,悠兒若有所思地道:「過去我也是那樣活著的,從來沒想過會變成人,來到這裡與你相逢……」

「我也從來都沒想過會遇見你。」閻仲羿讓她的螓首輕倚在眉頭,滿足地道:「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驚喜與變數,不是嗎?我很高興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我也是。」悠兒甜甜一笑,伸出手,「讓我抱一抱她,我一直都想好好地抱抱她。」

閻仲羿溫柔一笑,將盼悠送到她懷裡。

悠兒垂首望著盼悠,盼悠也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瞅著她,還咧開了嘴笑,悠兒忍不住掉下淚來,梗聲喚著:「盼悠,認得娘嗎?我是你娘……娘回來了……」

盼悠的小手揮舞著,正好觸到悠兒撫著她頰的手指尖,便緊緊地握著不放了。

悠兒的眼淚更是傾洩而出,無法自抑。

「你該笑的,這可是盼悠第一回見你呢!你不給她留點美麗的印象嗎?」閻仲羿雖也有些哽咽,卻還是逗著悠兒。

「是啊!我怎麼忘了呢?」悠兒趕忙抹淚,對著盼悠溫柔一笑,惹得盼悠笑得更開心了。

這一刻,再沒有什麼能比家人團聚更來得溫馨幸福了。

那天,他們就這樣相擁而坐,直到奶娘前來哺育盼悠,他們才攜手回到他們的房間。

終於,他們的家完整了。有爹,有娘,還有個小盼悠,再也不分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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