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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王莉] 錯摘爛桃花(相看不對眼之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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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發表於 2011-6-23 16:47: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身為英俊迷人、風流倜儻的花心大少,
他周圍伴著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妖嬌又美麗,
但可惡的老天爺分明是見不得他如此逍遙,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怎會忽然間眼睛糊到蛤仔肉。
和長相平凡、身材更沒看頭的小丫頭發生一夜情,
出乎意料的失控已經夠讓他扼腕了,
誰知奉子成婚這種可怕的「報應」會降臨在他身上,
更嘔的是明明是他這個鑽石單身漢無端被綁住。
這大肚婆婚後老對他避若蛇蠍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她竟說會和他發生關係只是因為他長得帥,
哼,別以為他看不出她說的是違心之語,
其實那失控的一夜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意外,
而是想滿足心底一直以來對她說不出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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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1-6-23 16:47:58 |只看該作者
先說聲哈嘍

時間是炎炎夏日的八月,正值前後雙台陸續夾襲,許多人一邊吹冷氣、扇涼扇,一邊收看氣象報告做好防台準備。

坐在泡麵,餅乾的圍城中,我正咬著筆桿,一橫一豎的填著研究所的新生表格,有些灰心地想拿油性簽字筆把大頭照上那張塑膠娃娃臉塗掉,就在這手癢的一刻,(禾馬)編編的信件從信箱內鏘鏘鏘現身——我的作品錄取了。

就我來說,創作故事好比龜兔賽跑,順手的時候日行千字,一連寫上好幾頁,猶如野兔飛騰,直線衝向幸福快樂的終點線;一旦思路停頓,腦漿結凍,神經打結,鍵盤摸來搓去就是打不出一隻鬼……只能眼睜睜看著時間從我眼前無情流過,接受它回眸一笑的嘲弄。

很痛苦,但也很快樂。希望可愛的讀者們喜歡這個故事。下一本也請多多捧場喔,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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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1-6-23 16:48: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她知道他很多情。

他不愛女人,但身旁有很多女人,他俊魅的外型、挺拔的身影、高超的手腕在在是獵艷利器,讓他遊走花叢,三心二意卻又游刀有餘。

他風流成性,凡是看上的女人都想勾引。

那些女人,包括她。

這樣的男人,她該敬而遠之。

但是愛情沒有道理,愛情從來都是那麼頑皮。第一眼,她就不由自主受他吸引,心口的悸動再難平息。

她愛他,即使她不是他的唯一,而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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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1-6-23 16:4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次見面,就注定侯纖纖對張上懷印象不佳。

「嗯……」波霸美女豐滿雄偉的上圍緊緊貼住他的胸膛,十指宛若八爪章魚似的纏繞在結實寬肩上,四片嘴唇經過激烈、深入、死命的糾纏後終於鬆開,嬌軟的呻吟逸出,整個人成了融化的牛奶糖,滿足地癱在他身上。

修長漂亮的男性手掌老實不客氣地托住她包覆在緊身短裙裡的挺俏圓臀。

美女又濃又翹的長睫毛扇了扇,喘息著撒嬌,「不要,人家不想放你走。」

「你不累嗎寶貝。」低柔充滿磁性的嗓音有若干邑白蘭地,香醇醉人。

這一聲「寶貝」徹底滿足波霸美女想被寵愛的虛榮心,讓她忘了自己長他五歲。

想起一個鐘頭前才結束的酣戰,慾望的細胞又開始燃燒,雖然她確實快被他給累壞了。果然如傳言所說,他的優越,不止在於外表。

嬌軟吟語轉成勾媚呼息,她踮起腳尖將氣息吹拂在他頸問。「可是我捨不得啊。」

張上懷一笑,笑聲傭懶性感。「如果沒有下次,我也捨不得。」

「呵呵那你明天有沒有空」美女把握機會連忙預約下次的約會,好不容易逮到這尾肥魚,她才不放。

他的俊臉上寫著遺憾。「真不巧,我有課,還得寫報告。」

美女失望的嬌歎,不過很快又被第二記熱吻逗樂。

「那,要再跟我聯絡喔。」

他拍拍她的俏臀,送她坐進駕駛座。「謝謝你送我回來。」

「嗯……」貪心地又多要幾個啄吻,美女這才甘心踩下油門離去。

衣領沾上了濃艷的香奈兒五號,張上懷脫下外套,甩上肩膀,決定進屋再洗一次澡。轉過身,他的視線逮住圍牆邊角的半抹人影。

「出來吧,你也看得夠久了。」

人影頓了頓,緩緩現身,稚氣的臉龐滿是紼紅,好一會兒才從火辣刺激的畫面中恢復過來。

張上懷冷眼盯著身高還不及他肩膀的小不點,完全沒有方才面對波霸新歡時的「親切」態度。

「你是誰」

「呃,我……」

「鬼鬼祟祟的,站在我家外面做什麼」

紅潮自兩頰褪去,她的小臉換上比他更冷淡的表情。「我沒有鬼鬼祟祟,是你們擋在門口,又不給我機會打擾。」

「只好躲在角落看個過癮」

這一點她不否認。

他揚起眉,出於本能端詳著眼前陌生的小女生。

目測高度一四八公分,齊耳的清湯掛面髮型,蒼白平凡的面容,鼻子、兩頰上有幾顆礙眼的雀斑,身上穿的是他老妹念的那所私立女校國中部的制服,起碼十五公分厚的帆布書包壓得她的肩膀兩邊不等高,往下瞧,兩條腿白慘慘像兩根營養不良的糖甘蔗,再往下,腳上是黑色皮鞋加上……那是什麼?

蕾絲短襪!

他雙眉打了個結。

她知道他是誰。

只看一眼就知道了,跟傳言中一樣。

人高腿長足足有一八五公分,天生完美的衣架子身材,膚色偏白,五官堪稱上帝精雕細琢的範本,比女人還要美,但是絲毫不帶脂粉味。平時是高尚優雅的貴公子,偶爾不經意間又會流露浪蕩不羈的氣息,令人目眩神迷。

張上懷一抬手,爬開額前一撮髮絲。

她的手指扭住書包背帶,喉嚨嚥了下。

「你是誰」他又問,態度不變。

他真的不太有禮貌。她眼中出現一絲明顯的容忍。「我找湘湘,我是她同學。」

果然是老妹的同窗,她身上的制服已經提醒他了。

嘖,「物以類聚」這句成語顯然不適用於她們之間的友誼。

張上懷沒興趣再問,推開大門,也不等她,要管家領著她去找人。

她跟在管家身後,悄悄回頭看了他一眼。

「等等。」他忽然也回過頭,正好撞見她來不及掩隱的倉皇。「你叫什麼名字」

一樣問得很沒禮貌,但她只是頓了下。

「侯纖纖。」

他輕揚起眉,視線又往下掃她的雙腿一眼,沒應聲便走了開去。

這是他們初次見面,侯纖纖十五歲,張上懷剛滿二十。

************

初次見面,就注定張上懷對侯纖纖印象不佳。

再次見面,他更加肯定這一點,她是不折不扣的怪眙。

「嗯……嘻嘻……」

高姚美人的身材前凸後翹,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細皮嫩肉攀貼在身上舒服得很,他毫不客氣地享用送上門的福利,任她的唇膏在他嘴上胡抹亂沾。

齒舌糾纏間伴著高超技巧的吮逗,弄得她心猿意馬,嬌笑連連,想把他拖回車上再翻戰幾回。

「啵」握住她肩膀,他結束這個熱辣的道別吻。

美人星眸半睜,眼裡滿是依戀,噘著香唇。「好嘛……」

「乖,我答應回家報到的。」

「人家好想你……」

他薄唇揚起,笑得無比勾人。「怎麼想」

美人笑嘻嘻,張口含住右手拇指,然後往他唇上一抹,圓挺的雙峰向前磨蹭,極低的領口掩不住引人遐思的乳溝。

「嘻,就這樣想嘛!」

「你不早說,剛才我還可以多來個兩回。」他挑眉淺笑,勾住她的下巴重重地一吻,乾脆俐落。「乖,到下次見面之前,都要這樣想我。」

聽到還有下次,美人這才甘願了。「那你一定要再找我喔。」

他送她坐進跑車前座。「謝謝你送我回來。」

「謝謝你讓我送。」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搶著這麼做呢。

戀戀不捨地多吻他兩下,那雙修長均勻的美腿才乖乖踩下油門,開車駛離。

張上懷掏出手帕,擦掉唇上的色彩。

轉過身,見到大門內立著的瘦弱人影,他神情匆冷。「你這次又看了多久

侯纖纖的表情也非常平淡。「不算太久。」

「不過該看的都看到了。」

「我不覺得剛剛的畫面是我這個年紀應該看的。」

他冷笑。「你可沒把眼睛捂起來。」

侯纖纖默不作聲。

從初次見面到現在,她每次碰到張上懷差不多都是同樣的情景,反應也從原先的尷尬到後來的習以為常。

反正他天生一張吃香的好皮相,沒看過哪個女人不愛他,而他也盡心盡力善用自己這份「長處」,簡直把女人當成用後即丟的免洗餐具,一個換過一個,從來沒有重複過,而且個個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全對他十分迷戀,每回在張家門前的火熱演出都讓人看得瞠目結舌。

她還發現一點,他總是搭女人便車。

帥哥真是很容易被寵壞的。

怪胎張上懷睨著她,惡毒地在心裡下結語。

見到她向來都不是件愉快的事,若不是看了她三年,那張沒有特色的乏味臉孔還真教他記不住。

以他看女人的三大重點——面貌、三圍和腿長為標準,侯纖纖全都不合格,就是到了現在也沒有什麼長進。

他挑起眉,眼光精準地再次掃過她一遍。唔……目測身高一五八公分,胸圍三十一,前平後扁,毫無看頭,兩條腿還是一樣蒼白細瘦,像發育不全的糖甘蔗,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他順勢掃過她腳踝,瞥見運動鞋上的一截粉紅蕾絲,嘴角不由得輕輕抽搐。這麼貧乏的外表跟恐怖的品味,如果再加上一顆殺遍考場無敵手的腦袋瓜,總結就是兩個字——怪胎。

哪有女人像她這樣,完全糟蹋了十八歲的花樣年華。

但是最教張上懷不舒服的都不是這些,真正讓他厭惡的,是她看他的目光和說話的模樣。

她的眼神和表情就跟她的五官一樣平淡,明明有副發音不難聽的嗓子,偏偏說起話來一點起伏都沒有;圓圓的眼睛也不算難看,偏偏看人的眼神黯然無光,要死不活。

她的聲音讓他感覺不出她的情緒,她的眼睛讓他感覺不出她的活力,這些都常令他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女生,他從來沒弄懂老妹跟這位死黨的友誼究竟是如何鞏固的。

「你假日還要看這麼多書」他見她今天沒穿制服,但肩上的背包一樣厚重,讓她整個人呈現極不平衡的傾斜,她的活力大概就是這樣被壓垮的。

「是的。」侯纖纖試圖調整一下背包帶子,肩膀朝另外一邊歪斜,看起來彷彿就快支撐不住。

「用功的資優生。」張上懷嘲諷地讚美,其實心裡想說的是「無聊的資優生」。

「謝謝。」她一本正經地道。

沒來由的,一股煩躁又襲來。張上懷長腿往前一跨,居高臨下注視著她,得意地看見她困難地穩住身子。

「優等生,不會覺得生活太枯燥無味嗎」他揚起勾人的魅笑。

兩人第一次這麼靠近,侯纖纖仰起下顎看著他。

「還好。」

「你過了夏天要上大學了。」

「是。」

「聽說已經保送醫學系。」

「對。」她頓了下,眨著眼睛看他,「你對我的事情滿清楚的。」

「你的底早就被我老妹掀光了。」張上懷揚眉,忽然對她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我很好奇,你的肩膀怎麼受得了!」

「什麼?」

「你的肩膀看起來快被書包給壓垮了。醫學院的課業一年比一年繁重,大部頭的銅板書一本比一本厚,這樣下去真的不妙,我瞧你恐伯再也沒有機會長高了。」

突如其來的調侃,讓她臉上掠過一抹窘紅,他看見了,眉梢揚得更高。

她縮起下顎。「謝謝你的關心。這是遺傳,跟書包的重量沒關係。」

「怎會想到要學醫,因為悲天憫人的救世情懷?!」

「可能吧。」她目光向下瞄,看見他那雙惱人的長腿。

「或是令尊的緣故」他知道侯纖纖出身醫學世家,有位身為腦神經外科權威的父親。

「也許。」她視線旁栘,答案依然不肯定。

幹嘛一副心虛的樣子!

「你是用這樣隨便的態度參加甄試啊,未來的大醫師」

「其實我……」她突然抬起頭。

「嗯」

「我只是……」

張上懷自然而然的傾身,想聽清楚。這讓兩人的距離更近,近到她可以完全面對那俊美無儔的臉龐,聞到他身上舒爽的、屬於男性的氣息。

「對屍體感興趣。」

他呆了好半晌才有反應,「當我沒問。」

怪胎!

**********

之後,張上懷沒再接近過侯纖纖,也不再對她感覺好奇了,因為一點都不好玩。

雖然就像惡意的巧合一般,每次碰面,總是讓她撞見他的「好戲」,堪稱張大公子風流紀實錄的最佳見證人,但他沒再理過她。

不是一路,犯不著一處。

侯纖纖並沒有騙張上懷,她的確是因為「興趣」才念醫學系。

考上駕照後,她得到一輛賓士,重新拷漆的夢幻粉紅古董車幫她載送一堆大部頭課本,順利升上二年級。

這年冬天,她要陪張湘容參加耶誕變裝舞會。

捨命陪君子,這是她對這位從國中二年級以來結交的唯一死黨理應盡的義務。

侯纖纖很清楚,從旁人的眼光來看,她和張湘容實在不像一掛的。

張湘容麗質天生,是十足十的美人胚,舉手投足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而她,五宮平凡,干扁瘦弱,個性又不夠大方活潑,除了學業成績,沒有一樣能拿出來見人,怎麼看兩個人都不該搭在一塊兒。

但這其實也算「物以類聚」,侯纖纖這麼想著。原因很簡單,愈漂亮的女生注定異性緣愈好,同性緣愈差;而像她這種怪怪的女生本來就不容易有朋友,這就找到共同點了,她們人緣都不太好。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她和張湘容會成為好友,主要還是因為兩人彼此欣賞,非常談得來。

張湘容很驕傲,外表是,說話也是,但她的驕傲是—種直率、—種坦白,侯纖纖很喜歡這樣,因為那正是她所欠缺的,而在她接觸過的名門閨秀中,也少有人是如此。

然而,張湘容再坦白,也會遇到有口難言的時候。

美麗如她,心底始終藏著一個人,只有那個人能牽動她的心弦,讓她為他癡迷,陶醉,可惜的是,他已有訂婚的對象。

因此,這場舞會是張湘容的紀念,也是她初戀的終結,只要能和他共舞一曲,她就甘願死心了。

聽到好友這麼說,侯纖纖當然非幫忙不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幸好任務沒這麼困難。

呃,話也別說得太早。

愛情是最容易教聰明人降低智商做出傻事的,盯著張湘容拎來的「道具」,侯纖纖確定了這一點。

「你你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不好嗎」張湘容忐忑的問。

當然不好想跟心愛的男人共舞,要他用看妹妹以外的眼光注視她,化妝舞會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場合,可是……塞在毛茸茸,頭頂縫了兩支大角,還有顆酒糟鼻的麋鹿裝裡,對方不但認不出她,根本就連她是男是女也分不出來再說,哪個男人會在化裝舞會上向一隻「麋鹿」邀舞

太滑稽了!

意識到大事不妙,張湘容的花容霎時失色。「纖纖——」

「我知道,我幫你、我幫你。」

侯纖纖當機立斷,鑽進更衣間,拉開衣櫥拿出一團艷紅的火。

這是她半個月前鼓起勇氣訂購的名牌小禮服,前天才從美國空運送達。

一秒也不猶豫,她脫下張湘容的衣服,將禮服直接往她身上套。

兩人的身高差了十公分左右,所幸張湘容身材也很纖瘦,所以尺碼相差不多,套進去毫無困難,而且簡直像為她量身訂做一般。

混了狸毛的裙擺在侯纖纖身上要直抵膝蓋,張湘容穿起來則只到大褪中間,性感撩人,連差別最大的胸圍也因為彈性的布料而完美地撐起。與生俱來的好本錢,張湘容完全穿出這件火紅禮服的味道,讓同樣身為女人的侯纖纖也驚為天人,自歎弗如。

果然衣服是要挑人穿的,嗚……

之後,侯纖纖花了兩個小時發揮閒來時研究的化妝技巧,將漂亮的大女孩變身成了傾倒眾生的性感女神,而她自己則塞進那隻大麋鹿裡。

當一人一「鹿」抵達會場時,舞會已經開始了。

鮮艷的紅綠裝飾搭配應景舞曲,整個會場氣氛歡騰熱鬧,每個人的造型繽紛亮麗,各出奇招,尤其是女士們,看得出個個都費了一番心思想想讓自己脫穎而出。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社交圈最受注目的五名帥哥今天全都到場。

眾女眼中,這五位男士氣質各異,但是同樣俊魅多金,難得集體出列,就是扣掉唯一死會的那個,也還有四隻肥羊,怎能不好好把握機會

相較於眾姝的爭奇鬥艷,侯纖纖的麋鹿裝可以說是滑稽中的滑稽,另類中的另類,但是五分鐘過後,她就覺得自己身上這套服裝實在太合適了。

因為張湘容實在令現場的男士為之瘋狂。

冶艷的「耶誕婆婆」挽著笨重可愛的紅鼻麋鹿,一進場就引起騷動,張湘容雖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面罩,但她實在太艷、太美也太撩人了,很快地便出盡鋒頭,但也吃盡了苦頭,因為她又不是來給這些人看的

被她吸引來的邀舞者實在太多,個個都想博得她的青睞,這時,侯纖纖的大鹿角就派上用場了,她雙手擦腰,雄壯威武地擋在張湘容和仰慕者之間,成功隔開了騷擾,換來眾男士一致埋怨的眼神。

忽然,侯纖纖感覺呼吸困難。

前方不遠處,身穿黑色禮眼的張上懷站在角落,脖子上正纏了十隻彩繪指甲。

他唯一的掩飾是戴在眉眼上的面罩,小小的面罩根本藏不住他俊美的臉孔,反而欲蓋彌彰,更顯神秘邪魅。

也更招蜂引蝶!

她怔怔瞪著,眼看他胸前那個豹女郎一步一步得逞,愈貼愈近,愈勾愈緊,紅艷的嘴兒噘著,就要印上他的唇。

有殺氣張上懷匆地轉開臉張望著。

「討厭啦」豹女郎以為他在躲她,不依地哼了聲。

他輕愣,隨即不在意地微笑,接受她繼續送上的香吻。

接下來的時間,張上懷身邊依然圍繞著無數女人,他依然享受與她們調情的快樂,卻也不時感覺到投射在他身上,那異樣的、不友善的眼光。

有人在看他,或者說……瞪他

他不悅地開始四處梭巡,找找自己究竟得罪了誰。舉目四頭,週遭儘是—張張縱情歡樂的臉孔,他以視線逐個淘汰,掠過棕褐色的毛皮,掃過一道華麗的身影……他匆地停住,把視線轉回來。

他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沒有錯,兩支寬平大角、紅通通的酒糟鼻、圓滾滾的身子——一隻應景的大麋鹿。他瞪著對方,相互對看了半晌。

原來這年頭還有人這麼搞笑,當這兒是遊樂園,來打工嗎他撇撇嘴角,不再理會那個注定坐冷板凳的傢伙。

侯纖纖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彷彿被控制一般盯著張上懷不放,注視他發揮其外號——「女性迷幻藥」的好本領,周旋在一個個精心裝扮的美女之間。

他不必主動,只消一個眼神,獵物就自動上門,受歡迎的程度簡直令人髮指,她心底跟著泛起異樣情緒。

啊,他在看這裡她慌然,隔著大廳呆呆地與張上懷對望,有一瞬間,她以為他認出她了,但他銳利的視線旋即移開,她才想起身上這套一級防護罩,眨巴著眼睛繼續跟隨他的身影。

那些親近他的女人,每個都比她高,比她美……

該死張上懷不自在到極點,那目光惹得他心煩意亂,他四處查找兇手,最後視線重新落在麋鹿傻氣的酒糟鼻上。

賓果。他瞇起眼,冷冷地盯著那個沒禮貌兼不知死活的傢伙,心裡開始有些好奇。

他又朝這裡看了。侯纖纖倏匆想起今天的任務,又發現他森冷的眼光,下意識往張湘容身前一擋。

此地無銀三百兩。如果對方不動,他原來還不會注意,結果那心虛的舉止反而更醒目。他忽然發現,對方想保護的那抹紅色身影極為熟悉。

「單威不在這兒。」張湘容正沉浸在失望的情緒裡,感覺十分灰心。

張上懷偏首皺眉,暗暗思付,突然間他張大眼睛,瞳眸中緩緩升起怒意,瞪向她們兩人。

「糟糕,他又往這裡看了。」侯纖纖心中一驚。

「誰?」

「你哥。」

張湘容也慌了,她暗戀的對象不巧正是張上懷的好友之一,他若是知道自家妹妹濃妝艷抹,還對他的好友打著什麼主意,事情可就大大不妙了。

她慌慌張張地拖著侯纖纖想找地方躲,此時,張上懷的腳步也開始移動,他甩開身邊的女人大步走來,臉色愈來愈難看。

「完了!」張湘容低喊一聲。

眼見張上懷逐步欺近,侯纖纖鼓起勇氣,推開張湘容。「我來你快走」

接著,她上前攔住張上懷。

「讓開。」他沉聲說,發現這只麋鹿其實滿迷你的,加上鹿角頂多到他眉問,不是很具威脅感。

侯纖纖岔開手,他往左她也往左,他向右她也向右,堅不退讓。

「你是誰」張上懷問道。

見對方不答話,他開始不耐煩。

「鬼鬼祟祟,礙事」說著,他揮手推開人,不料被侯纖纖順勢抱住臂膀,用力將他往外拖。

張上懷沒料到這招,硬生生被拉到屋外,老大不爽。

「你幹什麼?」

她不出聲,只是緊緊抱住他的胳臂,眼睛透過布偶嘴問的紗網直直瞅著他。

「全場盯著我看的人是你對吧,有何貴幹?!」他眼裡儘是惱怒和不解。

侯纖纖仍是靜默無語。

對著一顆麋鹿頭講話,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這到底是哪裡跑來的怪東西他估量著對方的「體積」,恍然大悟,「你是女的」

她略微一頓,鬆開了手。

他對此充滿興趣,彎低身子想瞧個仔細,她立時轉身快步跑開。

現在換他跟上來了。果然是男人,天生有著追逐異性的本能。

侯纖纖走到自己的車門前,轉過身,見他已來到她身邊,她揚起手,倏地拉下他臉上的面罩。

面罩掉落在地上,張上懷眸光一閃,不客氣地扯住鹿角往上提,也教她無所遁形。

月光下,笨重的頭套被拿開,露出一張蒼白驚懼的小臉。

他霎時錯愕。「是你!」

踮起腳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住他脖子,堵住接下來所有的聲音。

有件事,侯纖纖從沒對任何人說過。

誰也不知道,她一直暗戀著張上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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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3 16:49: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喜歡他……

不,她討厭他,從第一眼就印象不佳。

他這樣的男人最可怕了,有著比女人還要美麗的臉孔,一雙魅眼隨時像在勾引人,身邊的鶯鶯燕燕來來去去,花心又不專情,很恐怖,很危險,乖寶寶都知道要躲遠一點。

她從小就是乖寶寶,所以她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麼冷淡,跟他說話的聲音總是那麼死板,她必須控制住,不可以讓他看出她的喜怒哀樂,更不能被他發現每回撞見「好戲」時,她心裡湧起的強烈嫉妒……

但是,侯纖纖最最討厭的,是明知如此還被張上懷吸引的自己。

喜歡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她慘了!

一定是因為月光,朦朧的月色太美,太迷離,所以她才會有不知何來的勇氣,強吻了他。

落地窗簾刷地被拉開。

金色的晨曦灑落屋內,照亮一室粉紅色系的蕾絲裝飾,也照進櫃子裡一具具姿態優美的動物標本。

蒙著頭的侯纖纖從被子裡被挖出來,迷迷糊糊的聽著張湘容興奮的絮絮叨叨,好一會兒才弄清楚,昨晚兩人各自做了同樣的「好事」。

她暗暗叫糟,拉起被子遮住脖子,感覺很頭大,接著,她聽見張湘容說:「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湘湘……」

單威快訂婚了,而且還將外調加拿大,一個就要帶著未婚妻離開的男人,她能有什麼機會?!

可是張湘容的表情無比堅決,讓侯纖纖看見女人面對愛情的勇氣。

湘湘一向比她坦白,比她勇敢……

頸上的淤紅隱隱發燙,侯纖纖感覺臉上也一陣熱。

事情的發展總超乎她的預期,張上懷沒有推開她,她想,他並沒有她以為的「挑嘴」。

侯織織陪著張湘容下樓時,看見父親已經起床,穿著西裝坐在餐桌前看報紙。

「爸爸,早安。」

侯存渠生性嚴肅,不苟言笑,兩撇鬍子修得整整齊齊,方正剛毅的臉孔滿具權威感。他抬頭看了女兒一眼,又低下頭看報。「早。」

「侯伯伯早。」

他再抬頭,看見張湘容,微微皺了下眉,視線移開三十度,微微頷首。

張湘容摸摸臉,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著。她已經換回「良家婦女」的造型,妝應該也卸乾淨了吧算了,侯伯伯本來就不怎麼歡迎她,每次見到她都好冷淡。

看見侯纖纖無奈地對她聳肩,她不在意地笑笑。

送走好友後,侯纖纖在父親對面坐下,倒了杯鮮奶。

侯存渠的臉依然埋在報紙後頭。「昨晚去玩了」

「嗯。」

他沉默了幾秒後才道:「跟張家那孩子一起?」

「她叫湘容,您明明記得的。」

他又沉默幾秒。

「爸,不要每次都給人家臉色看嘛,她會怕。」

「我哪有。」他放下報紙,不滿意地瞅了女兒一眼,顧左右而言他。「跟你說過多少逼,別再穿那套蕾絲睡袍,一大堆亂七八槽的蝴蝶結,看了就礙眼,怎麼不聽話」

「我就是聽話才穿的啊。」

「聽我的,別聽你媽的。」他氣悶,接著又問:「你脖子上那是什麼」

她急急摀住脖子,揉了揉。「呃……過敏。」

看見父親臉上寫著狐疑,她趕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我先去換衣服。」

他沒料到自己竟然這麼不挑食。

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張上懷心裡一團混亂。

那個上扁下平、乏味至極的無聊優等生居然也會有這招,在他看清她臉孔的同時,撲上來奪走他的呼吸。

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他遇過不少,但還不曾這樣被強吻過,如果是性感波霸就就算了,偏偏是個摸不到幾兩肉的干扁四季豆……

但他失控了!

她唇上沒有艷麗的唇彩點綴,她的頸問沒有刺激感官的香水味,她的吻技極為生澀,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更像武力攻擊,直直撞上他牙齒,可是竟得到出乎意料的效果——激起他的戰鬥力

他一把舉起她,蠻橫地貼住車門,以純熟的技巧糾正她的錯誤。他感覺到她的失措、她的慌張,但這都不能使他停止,像是報復,他強迫她深入參與這個吻,狂野地攫住她嬌弱的舌頭,教她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銷魂熱吻。

呼吸愈來愈紊亂,體溫逐漸升高,他嘗到她口中清純的甜蜜,身體某個部位幾乎要爆炸,不知不覺帶著她滾進車子裡。

他將她壓在後座,剝掉她身上礙眼可笑的毛皮,拉開襯衫衣領,看見粉紅色的蕾絲內衣。

他頓了下,盯著胸罩中間小小的蝴蝶結,最後的燃點引爆,啞著聲說:「你總算穿對了地方。」

月色迷濛,獸性發作,就這樣他把侯纖纖給「吃」了,吃得徹徹底底!

自從十七歲那年為了突破處男關卡,草率上陣的那一次後,張上懷還不曾這麼失控過。

也是第一次,他這麼「飢不擇食」,而且竟然覺得她纖瘦平板的身軀抱起來還挺不賴的,真是……天殺的見鬼了!

最要命的是,她是處女。

他很久沒對處女下手了,因為她們通常只代表兩個字,麻煩。

張上懷懊惱地皺眉。

侯纖纖走出實習大樓來到停車場,一眼就看到張上懷雙手環胸站在跑車前,一身黑衣的他看起來勁瘦俊美。

「嗨。」他向她打招呼。

她眼裡有著一絲光彩,吶吶地回應,「嗨。」

經過那親密火熱的夜晚,大白天再見面,兩人都有些尷尬。

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嚨,「你有時間嗎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

「這裡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說著,他打開車門。

看見她肩上又是背包,手裡又是紙袋,紳士地伸手欲接過,減輕她的負擔,但她連忙往後退,並把牛皮紙袋藏到身後。

她不知道這樣只會又引起他的好奇心嗎?

「那是什麼?」

侯纖纖遲疑了會兒,小聲地回答:「實驗用過的青蛙和老鼠。」

怪……他心裡嚥下後面那個字。嗯,醫學院的學生玩屍體是很正常的。

「你果然對屍體很有興趣,好好研究,讓它們死得有尊嚴一點。」他還是忍不住道。

「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好了。」他那輛寶貝跑車大概也不歡迎她的實驗紀念品。

他爬過額上的發,看著她蒼白的臉,語氣帶著謹慎的溫和,「你還好嗎呃,我是指……嗯,你知道的,第一次……」他完事後向來是一拍兩散,從不需要進行善後處理,誰教她情況特殊,誰又教他偏偏是罪魁禍首

侯纖纖愣了會兒才聽清楚他「慰問」的意思,驀地羞紅了臉。

「我很好。」

「那就好。畢竟那天的情況太突然,我們都有些失控吧,所以我想自己可能對你不夠溫柔……」媽的,她別再臉紅了好嗎張上懷心中匆地冒出一股罪惡感。「不過出來玩就是這樣,難免有擦槍走火的時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應該都有共識。」

隨著他的話,她一顆心陡地往下沉,眼裡的光彩也黯然消失。她明白張上懷的意思了。

「你瞭解嗎?」

侯纖纖低下頭,接著又仰起。「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的。」

淡然的語氣反而讓他更添心虛,罪惡感也更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你特地來跟我說這些,不就是怕我哭哭啼啼,死皮賴臉地要你負責」

他的確怕她這麼做。

「我絕對不會的。如你所言,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可以為自己負責,是我先主動的,不關你的事。」

她把責任攬起,張上懷反覺窩囊。是她先主動沒錯,但接下來的工作他也沒少做,點火燎原的人是他。

該死他為什麼得跟她討論這種後續問題就說處女最麻煩了!

「你為什麼要吻我」他忽然間道。依他印象所及,她從未表現出一丁點喜歡他的樣子。他對自己很有信心,卻不覺得她會對他傾心,若果是,那她也太會隱藏了。

「我……你長得很好看,我想試試看。」

她這麼一說,可把他惹惱了。

「我是讓你試著玩的?!」

「我也被你『玩』了,大家扯平。」她豪爽地說,卻令他的臉色更難看。

張上懷只要一不爽,毒舌就會控制不住。

「根據公平交易的原則,我認為自己吃虧了。」

她臉色倏然蒼白,聲音卻十分平靜。「抱歉拉低了你的標準,不過你放心,下不為例。」

「」他直接坐上駕駛座,沒風度地用力關上車門,接著降下車窗,目光鄙夷地盯視她身上的蕾絲洋裝。「既然是成年人,奉勸你早早改變品味,都什麼年代了,穿著蕾絲只會壞嚇人。喔,當然,如果是內衣就另當別論。」

侯纖纖蒼白的臉刷地又漲紅。

張上懷惡意地笑了,逞了口舌之快,他帶著發洩後的快感,揚長而去。

兩個月後。

侯纖纖站在洗手台前,瞪著手上的塑膠盒。

中央的紙片緩緩滲出兩個藍色圓點。

她慘了,死定了。

扔掉盒子,她彎身伏在洗手台上,想要止住作嘔的不適感。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浴室外,管家紀嫂敲敲門,擔心地問。

侯纖纖這幾天氣色很差,食慾不振,老爺又到香港開會去了,紀嫂一直勸她去看醫生,她都沒聽進耳裡,結果她今天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浴室裡,身子似乎很不舒服,讓紀嫂擔憂不已。

「我沒事。」侯纖纖拉開門,臉色蒼白得嚇人。

「小姐」紀嫂本來就是大嗓門,看到她這副模樣,更是叫得誇張。「不行、不行,我馬上教司機載你去醫院」

侯纖纖自小父母離異,紀嫂是看著長大的,對她關懷備至,甚至超過那對經常在外忙碌的父母親。

「不用了,我躺一下就好……」

「小姐,你是學醫的,怎麼可以對自個兒的身體這樣漫不經心呢,絕對不行,我這就去教司機備車,再給你燉點補品,你……啊——小姐、小姐快來人啊,小姐暈倒了!」

張上懷大學畢業後就進入父親的營造公司工作,從基層技師幹起,累積實務經驗,兩年後已爬到技術部的管理階層。

新竹製藥廠的工程進入最後的施工階段,他下午和幾名督導人員前往現場監工,忙到傍晚才回台北。

他剛進家門,就發現氣氛很不對勁。

首先,是他那消沉多時的妹妹終於出現在客廳裡。

自從單威離開台灣那天起,她就恍恍惚惚,垂頭喪氣的,回到家就關在房間裡,張上懷早猜出是為什麼,也只有由她去,反正時間可以治療一切。

沒錯,今天她就出來了,不過看起來怒氣騰騰。

「爸,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八卦!」

「說話客氣點,我什麼都沒打聽。」張澄修坐在沙發上,瞪著一向最疼愛的女兒,神情不悅。

「那你怎麼會知道?」

「哼,天底下沒有藏得住的秘密。她一入院我就曉得了,替她做檢查的醫生還是我高中學長呢。侯存渠一回國就把女兒禁足在家,再說他們父女倆都在醫學界的圈子混,你說這消息瞞得住嗎」

說著,他哼笑了聲,很是幸災樂禍。

「早就警告過你別跟侯家那孩子走得太近,看吧,十九歲就闖出大禍來,我就說姓侯的不會教孩子,這下看他怎麼收拾」

「爸?」

「怎樣?」

「纖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說她就等於說我。」

「你隨便跟人有孩子了嗎」他火氣冒了上來。

張湘容怔愕。

「一旁的柯雨央聽不下去,斥責丈夫,「你有點分寸,怎麼這樣問女兒。」

他抿抿唇,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但又拉不下臉跟孩子道歉,只好更凶巴巴地警告,「反正你不准跟她做朋友,也不要跟她聯絡了。」

「我偏要,而且我現在就要去看她!」

「你、你竟然不聽我的話!」

「是爸爸太過分,自己跟侯伯伯有恩怨,就對纖纖有成見,不公平。」

張澄修漲紅了脖子,眼裡很明顯的有著心虛,惱羞成怒地吼道:「反正你給我待在家裡!」

「不要!」她怎能在纖纖最無助的時候棄她不顧?

「你回來——」

門旁的張上懷一把攔住欲往外衝的妹妹。

「把她給我關進房間裡」張澄修氣急敗壞地道。

「你笑人家不會教孩子,現在還學他把女兒禁足」柯雨央覺得不管不行了,拿出權威鎮壓丈夫,顯示出誰才是這個家裡的老大。

「怎麼回事?」張上懷問道。

「吵架啦,放開我!」張湘容掙扎著。

「你剛剛提到侯纖纖,她怎麼了」那天不歡而散後,張上懷沒再見過她,也把兩人的過節拋到腦後,現在,他心裡匆地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她很好!」

「她不好,快說。」

張湘容面對兄長認真的詢問,囁嚅了會兒才低聲說:「她懷孕了。侯伯伯要她拿掉孩子,她不要,也不肯說出對方的身份,就被軟禁在家裡。」

「對方是誰?」

「我不知道。」

「她連你也不說?!」張上懷揪著妹妹的肩頭。

張湘容歎口氣。

「她家在哪裡?」他問。

得到地址,張上懷神色一凜,轉身大步衝出去。

*************

知道女兒懷孕後,侯存渠沒有打也沒有罵,他十分鎮定,表示要帶她去做「月經規則術」,她不肯;他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也不說,於是他非常平靜地告訴她,永遠別想出門丟他的臉。

侯纖纖就這樣被關在家裡,她從來不曠課的,但學校的課也只能缺席了。

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屈服。整天,她待在房間裡,縮進自己的世界中,有時一天下來一句話也不說。

今天依然是這樣,她坐在房間外的陽台上,靜靜地看著落日西下。

沒想到意外地看見張上懷的跑車停在她家大門前。

張上懷坐在駕駛座內,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心緒紛亂。

一路上,他一直努力消化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媽的!

他從從來來、絕絕對對都是很小心、很謹慎的,遇到侯纖纖是他唯一一次意外,因為是意外,當然來不及做預防措施,結果她就中獎了!

這算哪門子的「好」運氣他咬牙下車,硬著皮頭按門鈴。

紀嫂出來應門。

「請你家小姐下來。」

「請問你是哪位?」

「張上懷。」

紀嫂點點頭,記下了。「你先請回吧,我會轉告老爺的。」

「我找你家小姐,為什麼要轉告老爺?」

紀嫂是老實人,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他把女兒關禁閉,連客人也不能見還是在過濾『可疑』對像?」

「啊,你……」紀嫂指著他,眼裡充滿懷疑。

「我知道侯纖纖在家,麻煩快去請她下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談。」

感覺到另一道目光,他抬頭,正巧逮到陽台上的侯纖纖。

兩人視線交會,他以眼神示意,凌厲的眸光讓她縮進屋裡,但是一會兒,嬌小身影便出現在玄關。

「小姐……」

「沒關係,我不會出去的,就在院子裡跟他說幾句話。」

打發紀嫂後,侯纖纖領著張上懷走到一旁的庭園裡。

他站在她身後,直勾勾的盯著她僵直的背影,終於不耐煩地扳過她肩膀。

「你是不是很想殺了我?」她問道。張上懷會再找她,只有一個原因,他知道她懷孕了。

他憤然地瞪著她,懊惱地說:「我想殺了我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

「這種事……」他略微一頓,咬咬牙。「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侯纖纖緘默地低下頭。

「你被你父親禁足多久了?」

「十天。」

「你應該跟我聯絡的。」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我說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能解決嗎你打算怎麼辦?」張上懷急促地問。

「我……我還不知道。」她躊躇地答道。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修長的指掌溫熱厚實,她心底一暖,怯怯地抬起頭。

「上車。」

「去哪裡?」

他心中有了決定。「我陪你,一起解決這個麻煩。」

她原本充滿暖意的心陡地一冷,抽回自己的手,看他的目光也跟著冰涼。

「你跟我父親一樣。」

「難道還有別的辦法你沒有時間慢慢想了,這件事愈快處理愈好,拖得太久,想解決也不行了,你很明白的。」

「我不要。」

「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態度一如過去那般淡漠、疏離。「你回去吧。」

「侯纖纖——」

「你回去!」

張上懷深吸一口氣。他有必要冷靜地向她解釋利害關係。

「你一向聰明,別在這節骨眼上鬧意氣。我知道我的提議聽起來很殘忍,但你認真想想,你這麼年輕、這麼優秀,前程似錦,不值得為一個錯誤葬送這一切,你會後悔的。」

又是「麻煩」,又是「錯誤」,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原來只是這樣的意義。

「謝謝你的好心建議,不送了。」侯纖纖轉身欲走,不願再多看他一眼,就像他說的,不值得。

「難道你要生下他嗎?!」

「我要生不生都不關你的事。」

他拉住她,眼神肅寒。「什麼叫不關我的事孩子我也有份。」

「這不是你的孩子,他只是『麻煩』、只是『錯誤』,我會自己負責的。」

「侯纖纖」這女人就是有本事惹他惱火。

「如同你曾經說過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出來玩要能為自己負責,這些遊戲規則我懂,我可以自己處理,不用勞煩你了。」

「我當時說的不是這意思,你現在的情形另當別論,我怎麼能不管!」

「你不用管,這不是你的孩子。」

張上懷沉著臉,聲音冰涼。「我從沒發現,原來你這麼倔強。」

她的確是。她外表嬌弱,但是從不示弱。

「我說真的,這不是你的孩子。你別以為自己是萬人迷,女人都為你神魂顛倒,我試過之後就覺得你並沒有傳言中那麼棒,所以我又去找別人……」

「夠了」他怒聲截斷她的話,不知是為她對他的評價,還是因為她竟然說她不止有過他一個男人。

「這件事,請你不要插手。」她堅定地拒絕。

「很好,你想怎樣都隨便你。」張上懷冷冷撂下話,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多管閒事,這女人好得很,根本不用他替她操心!

但是……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見她的背影,那樣嬌小、那樣瘦弱……她話說得堅強,卻沒有一副強壯的肩膀,那麼弱不禁風的身子,真能攬起一切嗎?!

罪惡感與不忍同時攫住他的心。

什麼成年人,她才只有十九歲而他為她提供的解決之道,明的說是幫她,其實也不過是想為自己開脫的借口。

張上懷走回去,重新來到她身邊。

意識到他的靠近,她身子一顫,想要躲開,但他動作更快,執住她的下巴。

「走開……」

「你其實很害怕,對不對?」

侯纖纖緊緊咬唇,不讓濕熱的眼睛洩漏出脆弱,可是,當她定定望著張上懷,面對的是他無比溫柔的眼神,還有柔和撫慰的語氣。

「別怕。」

是的,她怕!

她害怕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害怕面對身體的變化,一切都太令人措手不及,她嘗到一時意亂情迷所造成的複雜結果。

但這不是錯誤她不願用這兩個字來定義和張上懷之間發生的事,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她甘願承擔。

可是所有人,包括張上懷,都急急忙忙只想要她解決這個麻煩,沒人問她,也沒有人在乎她心裡的想法。她可以無視外人的眼光,可以面對父親的怒氣,卻不能接受張上懷和別人一樣,只當那是「麻煩」。

緊緊摀住臉,她為自己的狼狽和難堪落下淚來。

一雙大手將她攬進溫暖的臂彎。

「不要管我……」她嘶啞地說。

張上懷歎了口氣,看著在他懷中更顯瘦小的身子。這輩子,他從沒料到讓他開口說出這句話的女人會是她。

「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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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3 16:5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說什麼?!」

「嫁給我。」張上懷重複道。

確實,這句話並不在他的計劃中,他壓根沒想過自己會對侯纖纖或是任何女人提出這「甜蜜」的要求,但是,現在他開口了。

只是,他更料不到的是侯纖纖的回答。

「我不要。」

「你為什麼不要」

「這不是你的……」

「侯纖纖,你別拿我當傻瓜了,孩子是不是我的,我們彼此心裡都很清楚。」張上懷不高興地說。她要是真這麼隨便,和他發生關係的時候又怎會還是處女

她瞠著眼睛瞪他,接著頹然地垂下視線,搖搖頭。「我不要,你不是說真的。」

「我保證我是說真的。」

「你……你不可靠。」

「媽的你以為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如果你要孩子,這就是最好的安排。」多少女人若得到他的求婚會欣喜若狂,她卻淨潑他冷水。他是好心與她商量,她以為他真的需要求她

「你又不愛我……」

張上懷沉著臉。「關於這一點,我們也只有各自妥協了。」

大勢底定,他不給侯纖纖反抗的機會,也不給自己時間後悔,當天就留下來等候存渠,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侯存渠瞪著主動投案的兇手,想狠狠賞他幾記老拳,不過終究維持了紳士風度,冷冷地對他說:「叫你父親來跟我談。」

**********

張澄修就這樣被推上火線。

他這下沒得幸災樂禍了,因為把人家女兒肚子弄大的,不巧就是他的兒子,他老臉丟光了

家庭風暴就不提了,總之做老子的最後還是得出面。

坐在餐廳的包廂裡,張澄修的臉色比侯存渠還要難看。

因為他的臉實在太臭,侯存渠反而樂了,哼聲冷笑,「你也有今天!」

「彼此彼此,我看閣下的麻煩比我還大吧。」

兩個衣冠楚楚,事業有成,年紀加起來整整一百歲的男人各據包廂一端,瞪著對方的眼中火光進射,暗濤洶湧。

「你教出來的好兒子,沒有他,我還沒這麻煩。」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可也教出了個好女兒。」其實張澄修氣得想掐兒子的脖子,不過外敵當前,他怎麼也不會承認這一點。

「我是有個好女兒,只可惜被你兒子騙了。」女兒什麼對像不挑,竟然私通外敵,侯存渠當然也不會承認他受到的打擊。

「哈,我張某人的兒子說人才有人才,說錢財有錢財,要什麼女人沒有,會去騙你女兒」說著,張澄修的視線掃向侯纖纖,嫌惡地打量她單薄的身子和平凡的外貌,以及那一身突兀的蕾絲連身裙,刻薄地問:「你老實說,你給我兒子下了什麼藥?!」

侯纖纖聽得臉色發白。

「姓張的」侯存渠氣得大喊一聲。

「有何指教,姓侯的?」

「你的髒嘴放乾淨一點!」

「我的懷疑有憑有據,要不你女兒走什麼狗屎運,我兒子睡過那麼多女人都沒事,就她會懷孕?」

聞言,侯纖纖的臉色由白轉青。

「婚事是你兒子提的,我有度量才跟你談,這就是你拿出來的誠意!」侯存渠咬牙道。

「我當然很有誠意,只要你別借題發揮就行。」

侯存渠哼了聲。「你們姓張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張澄修翻臉怒喊,「姓侯的!」

「我說錯了嗎?!老子搶走我的女人,現在做兒子的連我女兒也不放過,我侯存渠哪裡招惹你們姓張的,都跟我過不去!」

「幾十年前的老帳你現在還跟我翻,分明是借題發揮,我看你今天不是來談判,是來跟我算帳的。」

「沒錯,新仇加舊恨,咱倆今天一併算。」

「你分明無理取鬧。」

「你們父子一脈相承,專搶我的女人!」

張澄修忍不住跳腳。「你說話客氣點,口口聲聲你的女人、你的女人,她不是你的女人,是我老婆!」

「要不是你連拐帶騙,她會嫁給你!」

「你少栽贓,我張某人行事光明磊落,哪裡需要騙?!」

侯存渠眉一橫,銳利的目光射向張上懷。「你兒子連手段都跟你一樣。」

火山終於爆發。

兩個中年男人吵起來跟幼稚園的小鬼沒兩樣,什麼爛帳都掀,從小到大的世交好友當年就是這樣鬧到絕交。

衝冠一怒為紅顏,侯存渠認為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女人,張澄修偏要來搶,要搶也就算了,竟然「偷吃步」,沒多久就毀了人家的清白,害他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張澄修卻覺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後來居上是因為他有實力,有魅力,侯存渠贏不了就該認輸,不認輸也就算了,還記恨到現在,真是沒風度。

「你搞清楚,今天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我兒子不一定要娶你女兒!」

「笑話,要我把女兒嫁給姓張的,你們等下輩子吧!」

「我就說你在記仇!」

「記仇又怎樣!」

砰一聲重擊,震斷兩人的聲音,室內頓時籠罩著一片悚然的寂靜。

侯纖纖一驚,扭著雙手看向對面的張上懷。

他的拳頭還擱在桌面上,不耐煩地瞪視這兩個脫離正題的主事者。「你們鬧夠了沒?!」

這時,包廂的門打了開來,柯雨央儀態優雅地走進來。

侯存渠的橫眉豎目瞬時全部收起,兩眼發亮,直直地望著她,急得張澄修連忙防賊似的擋在他前頭。

「你來做什麼這件事由我處理就可以了。」

「你處理得怎麼樣?」柯雨央問丈夫。

不怎麼樣,從頭吵到尾。張澄修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侯存渠冷笑一聲,「免談。」

「姓侯的你……」

「我不跟你談。」

「求之不得」希罕哩。張澄修不甘示弱,轉向太座說:「我們走,這件事就算吹了,誰也不許再提。」

「你出去。」

「嘎?!」張澄修有些呆住。

「你們都出去,我來跟侯先生談。」柯雨央宣佈道。

張澄修哪裡肯,緊張得要命。「不行你知道他……他對你……」

柯雨央橫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都幾十年前的事了,你還計較,也不怕孩子們笑話。」

就是幾十年前的前朝遺事他才得計較,因為這姓侯的從來沒死心

可惜張澄修在家中的份量還比不上柯雨央一根手指頭,她很堅持地將丈夫請了出去,也要孩子們離開,和侯存渠單獨坐在包廂裡。

「學長。」她一開口就讓侯存渠心頭一暖。

「不行,張上懷跟他老子一個樣,我不會答應的。」他仍然嘴硬。

可惡,明明是他認識柯雨央在先……

「上懷怎麼會跟他爸爸一樣你應該注意到,那孩子長得比較像我。」柯雨央說。

「他是很像你。」

侯存渠承認,張家兩個孩子都承襲了母親容貌上的優點,害他每次看見張湘容都既生氣又難過。若是沒有張澄修那個流胚,張家的兩個孩子就會姓侯了。他總是一相情願地這麼想,愈想就愈傷心。

「你……幸福嗎?」

「我很幸福。」

柯雨央的笑容貨真價實,狠狠擊碎了侯存渠的心。那個下流胚哪裡比得上他憑什麼能給親愛的學妹幸福……

「學長。」柯雨央保養得宜的臉蛋一如當年那般美麗、那樣動人,說話也仍是那麼溫柔誠懇。「最起碼我們還能做親家,我會疼惜纖纖的。」

效果全然相反。

柯雨央只說了兩、三句話,侯存渠立刻被搞定。

於是,十九歲的侯纖纖出閣了。

不過侯存渠有個條件,「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雖然嫁得勉強,但是絕對不能寒酸。」

這一點,張澄修也有意見,「我也只有一個兒子,雖然娶得無奈,排場還是得做出來,一定要風風光光!」

結果婚禮辦得極盡奢華鋪張之能事,兩個原來只想隨便登記了事的年輕人被迫配合演出,尷尬的大秀一段秦晉之好的戲碼。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張上懷說到做到,可是說實話,自開口求婚到現在,他沒有一天不後悔。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新郎休息室裡響起一聲聲誇張的哀歎。

「失策啊造孽啊可恥啊你、你簡直……」

「你閉嘴。」

「丟光我們的臉!」頂著一張俊俏討喜的娃娃臉,莫東勳講起話來很不知死活。

張上懷的心情已經夠差了,還得應付這只聒噪的烏鴉,他寒著臉說:「謝謝你的祝福。」

他的臉都黑了一半,莫東勳卻還不知收斂,也不曉得是太過震驚還是覺得太有趣,他哇啦哇啦個沒停。

「虧得你『女性迷幻藥』的盛名咧,要什麼女人沒有是不是大魚大肉吃多了,想換點清淡的這我可以理解啦,但是那種貨色,你怎麼吃得下?!」

「我就是吃了,而且吃出了問題,能怎樣」張上懷沒好氣地說,滿是無奈。

「遜咖?!」

「這叫一步錯,步步錯,你也真行,一踩就踏中了地雷。」接話的白震華斜挑劍眉,優閒地交疊雙腿,語氣聽起來不是很同情。

「反正你們今天是來看戲就對了。」誤交損友,張上懷認了。

「沒的事。」才怪

「好啦,別這樣,開心點,我還是祝你幸福。」莫東勳兩手搭在他肩上,眼泛波光,看似哀傷地望著他。「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你認命一點安心的去吧,那些在今天為你流乾眼淚、哭斷肝腸的女人們就統統到我懷裡來我莫四公子會好生安慰她們的,你可以安息了。」

張上懷忍了又忍,才沒賞他一記勾拳。

「我是結束單身,不是結、束、生、命,你少咒我。」

「意思反正差不多。」莫東勳聳聳肩。對他這個花花公子來說,婚姻即是墳墓,張上懷都要踏進墳墓裡了,他只有祝好友「安息」

「你有分寸一點,別太過分了。」坐在白震華旁邊,一直沒開口的徐涼書終於看不下去,搓搓下巴,正經地說:「百密難免有一疏,做事貴在有擔當,上懷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都該祝福他,這才是重點。對吧」說完,他的目光掃向白震華。

白震華挑挑眉,然後嚴肅地望向莫東勳。

莫東勳咳了幾聲,收起痞樣,接著,三位好友舉杯異口同聲祝福張上懷。

「新婚快樂!」

話聲方落,三個人動作一致地掏出皮夾。

「三十天。」莫東勳隨便丟出一張運通卡。

「兩個月。」白震華拿出一張白金。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徐涼書搖搖頭,極其慎重地摸出一張新開幕的名流俱樂部會員證。「你們有沒有良心啊,好歹也要等孩子生出來,我賭八個月。」

張上懷再善良也不得不相信,他這幾個狐群狗黨絕對是來看他笑話的

他整整領結,揚起一抹森冷的笑。反正這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就連新郎自己也不看好。

「我作莊,通殺!」

***********

坐在新娘休息室裡,侯纖纖兩頰紅撲撲的,她皺眉閉眼,口中數度發出微弱的抗議,「媽咪,可以了……好了……好了啦!」

貂毛刷子很堅持地在她臉上四處塗抹,非要弄到滿意了,瞿美江才肯把工具還給旁邊被剝奪職權的化妝師,開心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我的小寶貝,你今天真的太美了!」

侯纖纖轉向一旁的落地長鏡,聲音無力。「你又把我當成洋娃娃玩了。」

「寶貝呀,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媽咪真的好開心,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一定要把你打扮成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

侯纖纖看著自己臉上繽紛多彩的娃娃妝。身上純白華麗的蕾絲禮服和頭紗,是擔任蕾絲設計師的母親連日趕工,特地從比利時帶回來的,她整個人活脫脫像尊手工制的洋娃娃,而且是八○年代的那種。

「謝謝媽咪……」她聲音悲潦。

「哎呀我的小小寶貝!」瞿美江感動得要命。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媽咪。」

「唉,想當初我嫁給你爹地的時候也是只有十九歲,一轉眼,你也已經十九歲,也要嫁人嘍。」瞿美江今年四十歲還不到,但耳朵似乎已經不太好,女兒的話她只當沒聽到。

侯纖纖再次感到無力。

「寶貝,笑一個呀,當新娘子的人,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呢」瞿美江推掉工作趕回台灣,為的就是參加寶貝女兒的婚禮,怎料女兒淨是一張苦瓜臉,完全不見新嫁娘的喜悅。

侯纖纖抿了抿唇。她怎麼可能開心這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沒有一個人是心甘情願的,包括她這個新娘子在內。想到以後將和張上懷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她就覺得害怕;想到這場婚姻最終可能的結果,她就一陣恐慌。

「媽咪,你當初結婚的時候,知道爸爸心裡並不愛你嗎?」

翟美江臉色一變,聲音低了八度。

「你一個小孩子怎會知道這些?!」

「你們每次吵架還不都是說這個,我早就曉得了。」父母簽字離婚時她已經七歲,他們不合的原因她很清楚。

瞿美江拿出手帕,揩揩眼角。「我明白,結婚的時候我就明白他不愛我,但我還是嫁給他……」

「為什麼,因為你愛他?」

「因為……」她擰著、揉著,又仔細將手帕邊的蕾絲整平,開心地欣賞著,眼裡哪有一點淚水。「因為他有錢嘛!」

「媽咪?!」

「哼,多虧挖了你爹地不少贍養費,我才能出國留學,實現當設計師的夢想啊,呵呵!」

唉,這就是她父母親的婚姻。

「媽咪,當我沒問好了。」侯纖纖沮喪地說。

「哎呀,寶貝,能夠看到你當新娘子,媽咪真的好開心喔你一定會比媽咪幸福好多好多」瞿美江又抱又親,又緊張兮兮地替她補妝,就怕弄壞她可愛的寶貝娃娃。

直到張湘容進來,才救侯纖纖脫離折磨。

「哎呀,要出場了,我先去就定位。需不需要掉眼淚我的眼藥水擱哪兒去了!」

「媽咪,你拿手帕擤擤鼻於就很像了。」

「也對寶貝,媽咪等著你喔」說著,瞿美江便離開了新娘休息室。

張湘容抱著香檳玫瑰組成的球狀捧花,塞到侯纖纖手裡。兩人雙手接觸時,沉默像陣寒霧般漫開。

誰都想不到侯纖纖會這麼早婚,更讓張湘容想不到的是,她會成了自己的嫂嫂。

喜歡張上懷的事,是侯纖纖一個人的秘密,她誰都沒說,包括最要好的朋友。

「你都沒告訴我。」

「湘湘……」

「你一個字都沒說。」

「對不起。」

「你……你……」張湘容隱忍多日的情緒終於爆發,哇一聲哭了出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你怎麼可以……你誰不要,為什麼偏偏選我哥啊他那麼花、那麼爛、那麼不可靠,你一定會吃虧的,你怎麼這麼傻!」

那五人小組除了她心愛的單威之外,其餘四人包括她哥哥在內,全都不是好東西。張湘容胳臂向外彎,不忍心看著好友陷入火坑。

侯纖纖鼻子一紅,身子顫了顫,淚水跟著流下來。管不了臉上的妝,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嗚……我也不想,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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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總而言之,婚禮是順利完成了。

應付完冗長的儀式和筵席,打發了一干親朋好友,小倆口終於要開始新婚生活。

張上懷在見過瞿美江之後,終於明白侯纖纖的服裝品味從哪來了,母女兩人身上的蕾絲緞帶有得拚所以,即使侯纖纖去換下禮服,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並不期待自己能夠逃過粉紅蕾絲的荼毒。

結果侯纖纖出來時,臉上的彩妝已卸得一乾二淨,她換了套式樣簡單的淺灰帶帽運動服,身上連一點花邊都沒有,十分清爽。

他將視線往下移,瞧見她腳上是雙白色帆布鞋,沒有粉紅蕾絲襪。

他頗感意外地看著她。

「我已經結婚,長大了,媽咪同意把服裝管轄權還給我。」她淡淡地解釋,想起他曾說過的惡毒評語,低低補充了句,「其實我並不喜歡蕾絲。」

「謝天謝地。」

侯纖纖很安靜,乖乖坐上他的四輪傳動休旅車。

張上懷剛發動引擎,她忽然說:「我有駕照。」

他漫應一聲表示明白。

她看著他手裡的方向盤。「要不要我來開?」

他正要踩下油門,聽她這麼一問,轉過來對上那張小臉。「你?!」

侯纖纖點點頭。

「男人不隨便把車交給女人的,你不知道嗎?!」

「我只是……以為你不喜歡開車。」

「為什麼?」

她瞅他一眼,低聲說:「你都搭女人便車。」要不是看過他那輛寶貝保時捷,她還以為他不會開車呢。

要不是知道她說者無心,他還真覺得自己被她羞辱了。他微微瞇起雙眼,語氣涼薄,「結婚第一天,就要跟我算過去的風流帳啦!」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搭女人便車,是因為我不喜歡別人坐我的車,就這麼簡單。」男人將座車視為生物領域之一,他在這方面尤其龜毛,愛車原始野性的皮製座椅,不適合染上人工的女人香。

侯纖纖一聽,立刻正襟危坐,免得惹他老大不高興,一腳把她踹下車。

張上懷哂笑。「你放心,天大地大孕婦最大,我一根寒毛都不敢動你,不過你也別打歪王意,孕婦再大,也別想教我讓出駕駛座。」

「共識」達成,侯纖纖點點頭,繫上安全帶。

車子在涼霧微籠的夜裡奔馳而去。

從今以後,將是新的人生。

張上懷將車開上高速公路。

「你要去哪裡?」

「載你去賣。」

侯纖纖笑不出來。

「你的反應真不可愛。」他感到沒趣。

「我們不是要回市區的公寓嗎?」

張上懷專注看著前方,時速往上飆到將近一百。「我們要去度蜜月。」

她足足安靜了十秒鐘。

「你開玩笑我們這種情況,根本沒有度蜜月的必要。」

他冷笑一聲。「沒有必要嗎你去跟我媽說,看她會不會放過我。」

她不作聲了。

傻瓜,真以為他想帶你去度蜜月啊他當然是不得已的,從頭到尾,他都是在妥協。

「要去哪兒?!」

「不遠,到了你就知道。」

經過兩個鐘頭,車子下了交流道,進入山區,在婉蜒的道路上行駛幾十分鐘後,停在一排都鐸式的山莊前。

侯纖纖歪著頭,已經先跟周公廝殺兩回合了。

張上懷不太溫柔地拍拍她的臉頰。「起來了。」

「唔……」

「到了,下車吧。」

她揉揉眼睛,聽見他拿行李的聲音,於是慢慢下車跟在他後頭。

「晚安喔,是你」主屋櫃檯後面是個滿臉落腮鬍,寬肩厚背的男子,看見張上懷,他豪邁的笑道,露出一口燦亮的白牙。

「大光,我的房間。」

大光拿出一副鑰匙給他,雙眼好奇地打量他身後的侯纖纖。「款,你結婚的消息夠轟動了,這位就是尊夫人」說著,他向她打了個招呼。

他這麼一問,提醒了張上懷,他往後睨了侯纖纖一眼。「大光,再給我一個房間。」

「為什麼?」

張上懷賞他一記冷眼。

「真不巧,本民宿風景優美,服務親切,廣得夫婦、情侶們喜愛,所以今日客滿,沒空房了。」大光雙手環絢,眼中有些不以為然。「房間沒有,不過可以幫你加床。」

「算了。」張上懷索性改變主意,拿了鑰匙便走人。

他領著侯纖纖來到其中一棟最隱密幽靜的小屋。

「我偶爾會到這裡度假,所以老闆固定幫我留了棟小屋,這兒沒有人來打擾,很安靜。」他沒說自己也是股東之一。

「我們要待多久?」

「至少也要三天,才像度蜜月吧。」他答道,話裡有絲嘲諷。「你累了先休息,我出去走走。」

「張……」

「嗯?」

侯纖纖囁嚅著,最後客氣地說:「謝謝,那我先休息了。」

柚木房門在她面前關上。

房內的佈置簡雅舒適,中央擺了一張雙人大床,她考慮半晌,脫下鞋子選了個地方躺下。

夜風颯颯作響,她蜷起身子看著窗外搖曳的樹木,很快的合上眼睛,沉沉進入夢鄉。

折騰了一天,她真的累壞了。

************

張上懷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

因為他醒悟到今晚是洞房花燭夜,把新婚妻子單獨留在房裡很過分嗎並不是,他是被大光死纏爛打的問題追得很煩與其應付那只像熊一樣的管家公,他寧願回來面對侯纖纖的臉。

結果進了門,卻看見床上空無一人。

窗戶旁的沙發上,多了一團毛毯做的小山丘。

這女人!

他長腿跨了幾步就來到沙發前,掀開毛毯一角,露出一張睡得呼嚕嚕、心滿意足的小臉。

侯纖纖整個人蜷在毯子裡,臉頰上有著兩抹嫣紅,嘴角噙著淺淺的微笑,完全不像平常在他面前死板板、怪裡怪氣的那個女孩。

大概是作了什麼好夢吧,張上懷有些嫉護地想,她這副模樣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愛,有些可口……

見鬼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立即直起身子。

雖然她睡得又香又甜,但是這樣在沙發上窩到天亮,難保她明早不會腰酸背痛。

沒多猶豫,他連人帶毯將她抱了起來,往床鋪走去。

侯纖纖覺得自己好像在飛。

暖呼呼的白雲像團棉花糖,她被包裹著,又軟又香舒服極了,風還在吹,她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又似乎被什麼力量托著,她伸出手,意外的摸著一堵堅實的肉牆。

咦她迷茫地張開眼睛。

「哇!」

張上懷被突然的驚叫駭著,手一滑,差點把她摔在地上,幸虧他反應快,及時牢牢抱著她,兩人一同跌進鬆軟的彈簧床。

她枕在他臂上,而他另一隻手貼著她的胸側,高大的身軀壓在她上方,兩人四目相對,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她怔愣兩秒,小手開始用力推他。「不、不、不行!」

「住手——」

「不行」她抗拒得很徹底。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我……」

張上懷翻身站起,居高臨下不悅地看著她,很巧妙地掩住心裡的尷尬。「放心,我對你一點胃口都沒有!」

侯纖纖腦袋清醒了,她坐起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為什麼睡在沙發上?」

「只有一張床。」

「那又怎樣?」他說,仍帶著嘲諷。「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侯纖纖很誠實,「我們不是一般的夫妻,是不得已才在一起的,最好不要睡同一張床。」她不但誠實,而且識相,知道他不想和她同寢,不然不會跟老闆多要一間房。

「你是在跟我商量以後的起居問題?」

「有些事,最好先講明白。」

「我同意。」他冷哼。

她不想跟他睡?那很好!

他知道這件婚事她比他還要不情願,所以才跟大光多要一問房,這樣兩人都能自在些。

現在她自己開口要分床,直接省了他的麻煩。張上懷用力爬過額前的發。

「我說過,天大地大孕婦最大,床讓給你,我睡沙發。」

侯纖纖見他撲過來,本能地一閃,毛毯便被他劫走。

「你……」

「快睡」他說了就算,根本不給她商量的餘地。

三兩下脫了外套,他將長手長腳往面積不大的沙發一塞,小腿掛在外頭,他侷促地調整著姿勢。

這不是表現紳士風度的好時機吧,侯纖纖真的覺得比起來,那張沙發比較適合她。

「快睡。」他又蠻橫地命令。

她只得乖乖躺下,蒙上被子。

「把臉露出來,免得我還得擔心你睡到窒息。」

管真多呢,她從小就習慣蒙頭睡覺啊,還不是平平安安長這麼大。想歸想,她仍乖乖露出半顆腦勺,不過卻刻意將臉朝向另外一邊,不與他相對。

那麼長的手腳偏要擠沙發,他可別落枕才好。

果然,漫漫長夜裡,不時響起張上懷不安穩的翻動聲。

隔天天亮,侯纖纖神清氣爽,精神飽滿,張上懷則眼窩泛青,一身起床氣。

看吧!

「你在笑嗎?」

「這山裡空氣真好。」她顧左右而言他,不敢惹他不快。

張上懷臭著一張臉走進浴室盥洗,侯纖纖盯著那扇門板好半晌,才讓嘴邊的笑容綻開。

使性子!

本來以為依他大少爺的個性,她讓出床位,他也只會視為理所當然,誰曉得他這麼逞強。

浴室內乒乒乓乓,不時傳出幾聲低咒,看來他的起床氣真不小呢

等到張上懷從浴室裡出來,侯纖纖已經整裝完畢。

他今天早晨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恐怖的蕾絲果然與她徹底分離了。

簡便的白色上衣和直筒牛仔褲,加上鵝黃色的小外套,奪回服裝管轄權的她顯然比較懂得看場合挑選衣著。

他的目光不自覺停留在她仍平坦的小腹上。

被他盯得不自在,侯纖纖拉起外套拉鏈。

「我餓了,去吃早餐吧。」

「你會不會害喜?」他移開視線,首次關心起她的狀況。

「有過幾次,後來就不會了。」

「那……身體有沒有其他異樣」嘖,他實在不習慣問女人這種問題。

最大的異樣就是肚子裡多了個小寶寶她不知道他一大清早突然問這麼多做什麼,好奇嗎?

「都還好。」

「都還好?!」

「嗯……要說特別不一樣,應該是食量增加很多吧,例如現在我真的很餓,很想快點吃早餐。」

聽見她這麼說,張上懷深覺無趣,虧他認真的關心她的身體,結果她腦袋裡只想著要吃東西。

「你都吃到哪去了幹幹癟癟,也沒看見多出一兩肉。」他不高興地數落著,領著她往餐廳走。

誰說她不長肉,她長了,而且長在非常振奮人心的地方是他光盯著她的肚子瞧才沒注意到的。侯纖纖邊走邊在心裡咕噥。

不過,看多了周圍那些鶯鶯蒸蒸們的宏偉壯觀,也難怪她這點兒「進步」不被他放在眼裡。

來到餐廳,侯纖纖發現這兒果然是度假勝地,一張張青籐制的小圓桌,一對對如膠似漆的愛侶,使得她和張上懷之間足足兩公尺的距離顯得格外突兀。

大光腰上圍著條圍裙,站在吧檯後面煮咖啡,一旁幾個工作人員也都朝氣十足地忙碌著。

「早啊睡得好不好嘿……算我沒問。」他一看見張上懷的臉色,便很機靈地把笑臉轉向侯纖纖。「本民宿提供的自助早餐食材新鮮,美味可口,營養豐富,中西日式一應俱全,不要客氣,盡量用。」

「謝謝。」

「給我一杯。」張上懷開口道。

「精神不濟感情這麼好,一夜都沒睡啊……好好好,一樣當我沒問。」小氣鬼,一點八卦也不給挖

早餐的確美味,侯纖纖昨晚又睡得好,食慾大開,吃了不少,張上懷則只喝了兩杯咖啡。

「你不吃早餐?」

「我早上只喝咖啡。」

「這樣對身體不好。」

「謝謝你的關心。」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桌上的食物一樣也沒動。

「我說真的,早上喝咖啡雖然有擴張血管、預防偏頭痛的好處,但是空腹喝咖啡最傷胃了……」

「我說謝謝了,未來的大醫師你把這些話留著以後教訓病人,別管我,我最討厭女人在我耳邊嘮叨了。」

她立即閉上嘴巴。

「生活上我們各管各的,可以吧!」

她點頭,兩人達成第二項協定。

一會兒後,看見她盤底已朝天,張上懷問道:「你今天想做什麼?」

「這裡能做什麼?!」她反問。

「山裡的溫泉對皮膚好,遊客們都是慕名而來,大光接了管線送到每問小屋,在房裡就可以泡溫泉。泡完了溫泉再到槭樹林裡做森林浴,或者到附近的花田遊玩,都很不錯。」

「你來的時候都做這些事?」泡溫泉、賞花,這可不像他。

「往山裡走,還有座山中湖,是釣魚的好地方。夠了,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

侯纖纖努力收回自己驚異的視線。「你會釣魚?!」泡溫泉、賞花也就算了,釣魚更不符合他的風格,一點也不像他會從事的活動!

他如果說自己是來這裡釣女人,她反而不會驚訝。

彷彿看穿她的心思,他揚眉嘲弄地笑道:「你心裡一定在想,我只適合在或者夜店、裡醉生夢死才對吧?!」

「呃……」她不好承認自己的確是這麼想,原來真實的他和她所認識的還是有些不一樣。支吾半天,她匆然道:「我想跟你去釣魚。」

************

「大光,我的釣具箱。」

「喔,在這在這。」大光回到櫃檯後,拿出張上懷寄放的釣具箱。

「我也要一副釣竿。」侯纖纖湊上來說。

「我沒有多的給你。」張上懷瞅她一眼,吝嗇地拒絕。

大光插嘴,「怎麼沒多的你箱子裡有五、六副……」

「她是生手,只是好奇想玩玩罷了。」

「其實我……」

「你要跟來可以,不過我可先說了,我沒心思照顧你,也沒時間教你,我最討厭當保母了。」

侯纖纖定定地看著他。「好。」

這兩個人是來度蜜月嗎怎麼一點濃倩蜜意也不見,感覺真的很不對勁喔大光托著腮在一旁觀察著。

張上懷轉向大光。「給她一副釣竿。」

「沒問題本民宿不僅風景優美,服務親切,同時提供各項租借服務,釣竿是吧,有有有,我們什麼都有!」

之後,侯纖纖抱著最陽春的基本款釣竿坐上張上懷的車。

車子繞著山路約莫走了二十分鐘,便在一條小徑旁停下。

雜蕪的小徑顯示人跡罕至,張上懷扛著釣具走進林子,在前頭領路,大約走了二十多分鐘,他才在一塊大石頭上停下腳步。

侯纖纖小心翼翼跟著他的步伐,撥開眼前一叢矮樹,豁然間,煙嵐湖翠的美景呈現在眼前。

「真美!」

這座湖面積不大,藏在隱密的林子裡,湖面霧氣繚繞,湖水青碧如鏡,靜謐的湖畔只聞山雀鳴啾,有如世外桃源。

「真的好美……」她不禁又歎道。

「這兒可是我的秘密天地,待上一天,所有煩惱都忘了。」張上懷驕傲地說,搬了兩塊乾燥的木頭,一塊擱到她腳邊,再打開釣具箱,熟練俐落地掛鉤上餌,一派行家架式。「重要的是,這裡的鯖魚特別肥。」

侯纖纖研究半天,笨拙地拉開自己的釣竿,冷不防被旁邊的人搶去,一會兒再遞回來給她,已經裝好了魚線和魚餌。

她看著他甩竿的動作,依樣畫葫蘆,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我也要一盒魚餌。」

張上懷輕蔑的目光睨了過來。「別擔心,你裝一次餌就能用一天,不需要多的了。」

擺明了瞧不起人耶,那個台語怎麼說,看貓沒點他就是算定她連一尾小魚都騙不到!

侯纖纖索性不作聲,也不跟他辯,專心一意的守著手裡的釣竿。

張上懷側首端視她半晌,不禁將心裡的疑問說出口,「你常是這副死樣子?」

她微愣。「什麼?!」

「我跟你說話常冷場,你知道嗎像拍在海綿上,再大的力量都沒聲沒息了,很沒趣。你是本來就這樣,還是針對我我不以為湘湘能跟這麼悶的人做朋友。」

有時他會感覺到侯纖纖眼裡閃爍著光芒,像個頑皮的靈精,引起他的興趣,可是一瞬間,她又拿一張冷淡貧乏的表情面對他,變回無聊沒趣的資優生,也把他的好奇澆熄。他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他覺得她很悶侯纖纖咬咬唇,聲音更悶了。「我本來就是這樣,如果讓你討厭的話很抱歉,但我也沒辦法。」

「我沒有討厭你。」

才怪,他一定在心裡拿她跟那些美艷女友作比較,所以才會這麼不滿。如果換作她們在這兒,肯定會嬌滴滴地撒嬌,要他幫忙掛魚餌,或是甜甜地說些愚蠢可愛的笑話逗他高興,說不定說著說著太開心,連釣魚都忘了!

「哼!」

「那是你的聲音嗎?」

「什麼聲音,我沒聽見。」

張上懷狐疑地瞅她一眼。

「你那些女朋友也會跟你來釣魚?」當她意識到時,問題已經脫口而出。

「開什麼玩笑,她們一個個見光死,連路都不願多走幾步,怎麼可能跟我來釣魚。」他又看向她。「問這個做什麼?」

「你嫌我悶,我隨便找話問。」

「我喜歡一個人來,真真正正地清靜。」他說完,眼睛驀地發亮。「你的浮標動了!」

「啊!」侯纖纖往前一看,直立在水中的浮標左右晃了晃,似乎被什麼力量泣扯著,然後倏地沉入水裡。

「快拉!」

她握緊釣竿用力拉。

「不是這樣,你這麼用力會把魚線拉斷——算了,我來。」張上懷扔下自己的釣竿一把搶過她的,纏鬥了幾分鐘,釣上一尾二十公分左右的鯖魚。

「嘿,運氣不錯嘛,處女秀就有這種好成績。」

轉過頭,卻看見侯纖纖手裡握著他的釣竿,竿尾的魚線上也掛了尾活蹦亂跳的戰利品。

「你的也上鉤了。」她說。

他愣瞪。「你學得真快。」

「謝謝。」

兩人各自回到原位,重新上餌。

張上懷心裡不禁有些警醒,比較著兩條魚兒的大小,直到他的浮標再度沉下。

這次上鉤的份量足足大了一號,肥嘟嘟的,真是激勵人心他得意地對她揚起笑容。「這種尺寸就不叫運氣了,懂嗎?」

八成因為這句該死的話,所以運氣跟他嘔氣,全都跑到侯纖纖那邊去,接著一天下來,張上懷再也釣不到半條魚,她卻接連釣了七、八條,收穫之豐,簡直跟撒網撈來的沒兩樣,戰果空前懸殊。

張上懷拉下了臉。

「你真是生手?」他懷疑地問,已經幫她換餌換得很不爽。

「我小時候曾陪爹地去海釣,玩過幾次。」

「幹嘛不早說。」害他把她當成蠅量級,完全沒放在眼裡,結果她根本是老手輸贏這種事,張上懷一向不是很有風度。

「海釣跟湖釣又不一樣,而且那是小時候的事了。」

不管,反正他就是輸了,哼!

「天色不早,你累了,回去吧。」

「我不累啊。」

「我累!」他開始收拾釣具。

真是,什麼貴公子,鬧起性子來根本像個小孩子。侯纖纖聳聳肩,跟著收起釣竿,然後彎身將自己網裡的魚全都倒回湖裡。

「你做什麼?」

她站起來。「我釣的都又瘦又小,你的比較肥,我們吃你的。」

張上懷停在原地,盯著她好一會兒,再低頭看自己網子裡僅有的兩尾肥肥的魚兒,忽然間不是那麼不快活了。

「笨蛋,你的都放走了,也只能吃我的了。」說完,他瀟灑地又領在前頭領路。「來個二魚五吃吧!」

「好啊。」她一樣跟在他身後。

一路上有許多斜坡,石頭上又多布著濕滑的青苔,她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步伐。

他忽然轉身向她伸出手。

「呃?」

「快點!」他不多說,她也不敢躊躇,乖乖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又大又溫暖,牢牢包住她的。

初識之後,她就偷偷地夢想著,有一天能和他這樣手牽著手。

他帶她來釣魚,注意到她的身體,顧慮她的不便,只是這樣,她就很滿足了。

回民宿的路上,兩人雖然沒再說什麼話,但氣氛是溫馨的,像是有著默契,彼此都找到和平共處的契機。

蜜月第一天,侯纖纖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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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3 16:52: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兩人回到民宿,剛下車,一名長髮飄揚,渾身散發著青春氣息的美麗女郎忽然奔過來,一把抱住張上懷。

「親愛的!」

溫英,十九歲,和侯纖纖同年,發育卻比她成熟許多,外貌完全符合張上懷一貫的審美標準,高挑健美,五官明媚,直亮的黑髮直達腰際,皮膚曬成健康漂亮的蜜金色。

溫家在山下經營食品貨運,溫英跟著公司的車上山,知道張上懷在這兒,就不下山了,一等到他回來,便像只熱情的小鳥撲上來,黏住他不放,口口聲聲喊他親愛的。

交情匪淺。任誰瞧見都會這麼想,何況張上懷也沒有推開她。侯纖纖呆立在一旁,飄揚的心漸漸回到原來的位置。

「喂,不必這麼熱情吧,羞不羞啊!」大光走了過來。

「要你管!」溫英白了大光一眼,轉向張上懷,又換成熱烈的口吻,「你今天去雲湖了對不對。討厭,我太晚上山了,人家也想跟你去釣魚。」

「你的『親愛的』已經死會啦,少丟人現眼了,快點放開,給我過來。」大光把溫英拉開,尷尬地向侯纖纖介紹,「這是我表妹,溫英。」

「幹嘛啦!她是誰啊?」溫英一見到張上懷,眼裡就只有他的存在,根本沒把侯纖纖放在眼裡,這會兒才注意到她。

「我太太。」張上懷終於開口。

溫英一對杏目睜得大大的,被他的話嚇著,不可思議地從頭到腳徹底打量侯纖纖,愈看愈是驚異,神情也愈是鄙夷。

「你好。」侯纖纖保持禮貌,向她點點頭。

溫英卻轉向張上懷。「娶她?!你吃錯藥啊!」

**********

二魚五吃,薄切、巖烤、酒燒、清蒸、醬鹵,大光又送上幾樣菜,就打算去忙其他客人了。

「你別當電燈泡了,快過來。」他臨走之前不忘開口欲將溫英遣開。

「懷哥每次上山我都來陪他啊,有什麼關係。好香啊,我最喜歡這兒的酒燒鯖魚了」溫英坐在張上懷旁邊,說什麼也不肯走。

「此一時彼一時,別在這打擾人家了,快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不要。」她仰起下巴,斜眼詢問侯纖纖,「我礙到你了?」

「呃……」

「她不介意。」溫英自動解讀,轉向張上懷,無辜地撒嬌,「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你去忙吧,大光。」張上懷一派安適。

「你給我安分一點。」大光根本拿表妹沒轍,只能口頭警告聊作威脅。

果然,他一走,溫英雙手立刻往旁一攀,搭住張上懷。

「你好過分喔,都不跟我說一聲,匆匆忙忙就結婚了,我好傷心,你知不知道!」

當著人家老婆的面講這種話也很過分,你知不知道侯纖纖從剛剛就被溫英刻意晾在一邊,還要忍受不時投射過來的敵意,不想呆呆的看著對方掛在自己丈夫身上,炫耀與他的親暱,她索性將注意力集中在桌上。

張上懷對溫英黏人的舉止已很習慣,任她摟著,沒有推開,但對她的傷心也不當回事。

「放心,你會堅強的活下去。」

「哼,你明明是不婚主義者,怎麼會突然結婚,一定有內幕對不對?」溫英噘起嘴,懷疑地問。她的外表比侯纖纖成熟,說話則完全是年輕女孩的直率作風,想什麼就說什麼。

「這就不方便告訴你了。」張上懷半開玩笑答道。

「一定有!」她如此斷定,冷冷地睇向侯纖纖。「她看起來好小,幾歲啊?!」

「十九。」

「那不是跟我同年?」溫英臉上滿是委屈。「不公平,你不是偏愛年紀大一點的女人嗎?還說因為我跟你妹妹一樣小,你不喜歡,我才一直忍耐到現在耶,結果你竟然娶了個跟我同年的老婆,還……這麼醜。」既沒臉蛋又沒身材,輸給這種貨色,她實在不服氣。

說侯纖纖醜!

張上懷自己嫌棄可以,聽到別人批評,他可不高興,再說侯纖纖也不醜,自從脫離那堆蕾絲花邊後,她在他眼裡就加分不少,事實上她人如其名,有種纖麗的秀氣,面貌雖不美艷出眾,但有她自己的特色。

正當他這麼想著時,侯纖纖卻抓著筷子,豪邁俐落地朝桌上一道道鮮美的菜餚進攻。

風捲殘雲,眼看她吃得專注又賣力,頭都抬不起來了,他撥開溫英的手,冷冷地提醒道:「你被批評了,不說些什麼嗎?」

侯纖纖停下動作,拾起頭看了他一眼,接著轉向溫英。

「謝謝指教。」說完,她又低頭繼續吃她的。

他突然有種被忽視的不悅。她竟對面前那盤魚比對他們的對話還感興趣!

溫英嗤地一笑,笑她的自知之明,說起話也更加肆無忌憚。「你一定不喜歡她,是被家裡逼的,對不對?」

張上懷已沒有回答的興致,他直勾勾地看著侯纖纖,不明白她是怎麼回事,是悶到連生氣都不會了嗎?還吃!

「是不是?是不是嘛!」溫英追問著。

他將一雙筷子遞給溫英。「你不是喜歡酒燒鯖魚快吃吧,再慢就被這個大胃王掃光,連骨頭都沒有了。」

侯纖纖的筷子匆地停住,正戳在那盤酒燒鯖魚上,漫著香味的魚肉已經缺了一大角。她抬起頭,目光對上張上懷的。

他看見酡紅一路從她的脖子蔓延至兩頰,讓她的臉看來像顆紅蘋果。

「這是什麼酒?」

「高粱。」

接下來的畫面恍若慢速播放,侯纖纖輕輕放下筷子,唇角緩緩揚起一抹安詳的微笑。

「真糟糕……」說完這句話,她就咚地倒下去了。

*********

「嘿嘿嘿……」

「安心啦,酒是燒過的,不烈了,吃那兩口沒事的。」大光的聲音裡充滿笑意。

「嗯……呵呵呵……呃?!」

「你看她這樣像沒事?」

「她酒量怎麼這麼差啊?!」才兩口魚肉而已耶!

「酒量?她根本不會喝酒!」

「噗哇哈哈喲呵,來喔、來喔,哈哈哈……」

「你給我乖乖躺好!」張上懷將侯纖纖用力按回床上,想想又不妥。「我還是送她到山下的醫院好了。」

「送醫院沒這麼嚴重吧,她只是喝醉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溫英不悅地瞥視臉蛋紅通通,醉得茫酥酥,正開心的亂喊亂笑的侯纖纖。

「她是孕婦。」

「什麼?」溫英叫道,隨即被大光摀住嘴巴拖出去。

住房的客人裡正好有位婦科醫師,看過之後確定侯纖纖並無大礙,酒醒之後就沒事了,張上懷才放心了些。

他從浴室擰了濕毛巾出來,看見她扯著被子將自己捲成一團麻花,又嘻嘻哈哈從被子裡鑽出來,口中咿咿呀呀說著不清不楚的話,實在很難相信她只不過是吃了兩口酒燒鯖魚,喝醉了的德行實在恐怖。

「我在飛、我在飛哇哈哈癩蛤蟆長翅膀,它吃到天鵝肉了,呵小紅帽把大野狼吞進肚子裡,幹得好……」

瘋瘋癲癲說些什麼啊喝醉的她平時的沉悶全不見了,卻像嗑了藥似的興奮過頭,一樣不正常。

「我跳舞!」她忽然一躍而起,在彈簧床上跳啊跳,慘不忍睹的舞步活像七爺八爺出巡。

「侯纖纖你不要亂動!」他一驚,一個箭步衝過去把她捉住。喝醉已經夠槽了,再這樣激烈地亂蹦亂跳,他恐怕真的得送她下山急診。

「我翻筋斗!」她說著便要表演特技,嚇得張上懷用力抱住她,牢牢禁錮在懷中。

「你夠了,給我躺好!」

她不肯安靜,繼續道:「我要唱歌」然後開始哀號,「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娃娃哭了叫媽媽,醫生叔叔拿針戳她……」

歌聲七零八落,內容腥風血雨,好半晌他才聽明白她是改編兒歌,他恨恨地瞪著毛巾,慎重地考慮著要不要乾脆蒙住她的臉。

他發誓這輩子都不讓她有機會再碰到一滴酒精!

「張上懷——」

「幹嘛?!」他邊說話邊替她脫下身上的外套。他大少爺生平從來沒伺候過人,今天算她賺到了。

「你在做什麼?」侯纖織好奇地觀察他的動作,

「脫你衣服。」

她聽了急忙扭動,胡亂反抗著,不想讓他得逞。「不行,你不可以脫我衣服……色狼!」

「別動我說過對你一點胃口都沒有,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何況她還喝醉了,他最討厭喝醉酒的女人。

「可是你在脫我衣服。」

「脫衣服是讓你比較好睡。」

「還、還是不行,沒有衣服,我就被你看光了,我的肚子……肚子要藏起來……」嚷嚷間已經被他得手,她彆扭地拉著襯衫下擺,像條鰻魚似的往被子裡鑽。

眼看她又要把自己埋在被窩裡,張上懷扯住被子,露出她的腦袋。

「為什麼要藏起來?你怕我看?!」

「你會不開心。」

他愣然。

「而且他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她雙手貼在小腹上,喃喃地說給自己聽。

他沉默了,盯著她的手,半分鐘後拿起毛巾粗魯地替她擦臉。

「唔……」

「別動。」

侯纖纖安靜下來,透入肌膚的清涼感似乎使她清醒了些,但雙眼還是醉意迷濛,她的視線左右飄移,最後定在他身上,傻呼呼地瞅著他瞧。

「看什麼?」張上懷沒好氣地問。

她笑了,笑容像花朵綻放,反而讓他一愣。

瞪著她的笑臉,他又想起那失控的耶誕夜,忽然意識到,那也許不是意外。

「你好漂亮。」

「你好醜。」他故意這麼說。

她咯咯笑著,像個小傻瓜。「我好醜,你比我漂亮,漂亮好多……你不喜歡我。」

「你喜歡我!」

侯纖纖忽然撐起身子,鼻尖離他愈來愈近。

張上懷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卻換來一個吻。

這一記沒有進步、生澀得拿捏不準力道的啄吻,又撞到他的牙齒了。

然後,肇事者垂下身子,兀自呼嚕呼嚕睡死。

*************

隔天早上,侯纖纖一醒來就看見趴在床沿的張上懷,他也正好張開眼睛,眼睛下方泛著青影,看起來比前一天起床的時候更糟糕。

「你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

「我……醉了?」她還記得那兩口魚肉,剛人口時覺得美味無比,好吃極了,漸漸的,一陣辛辣的後勁燃起,從喉問開始往上竄燒,她感覺舌頭刺疼,全身發熱,腦袋昏沉沉的,接著就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醉得一塌糊塗。你哇啦哇啦吵得半死,又吐了我一身,還很噁心地捧著我的臉亂親亂吸,最後竟然表演脫衣舞,真把我給嚇壞了。」張上懷看她一臉茫然,於是加油添醋地將她昨晚的表現不實地描述一番。

侯纖纖駭然變臉,低頭檢視自己,的確是衣衫不整。

她失措的模樣讓他心情好多了,被折騰的不悅都得到了補償。這只發育不良的悶葫蘆總算還有一點正常人的反應。

「原來你一滴酒都碰不得,這算是個教訓,以後吃東西小心點,先問清楚……喂,你做什麼?!」

侯纖纖覺得自己實在沒臉見人,只想裝死,正把腦袋藏回被窩內,傚法鴕鳥。

「你給我起來。」

「我頭痛。」原來宿醉就是這種感覺,她腦袋裡像有群蜜蜂嗡嗡作響,讓她頭昏腦脹。

張上懷當然不會發揮他原來就不存在的同情心,硬是將她從床上挖起來,推到外面的森林裡呼吸新鮮空氣。

早晨的森林充滿朝露冰涼的濕意。

「好冷?」侯纖纖打了個哆嗦,完全被凍醒,同時在心底送他一記詛咒。

忽然間一團陰影籠罩而來,她身上多了件外套,衣服上還殘存著他的氣息和體溫。

「我回去拿我自己的……」

張上懷沒讓她折回屋裡,逕自領著她在林子裡散步,一會兒後問道:「好點了嗎?」

「嗯。」侯纖纖是很容易感動的,衣服上的溫度滲入心房,她全身都暖和起來,決定收回對他的詛咒。「我以後吃東西一定會問清楚。」

他失笑。「以你橫掃千軍的狠勁和速度,恐怕別人想告訴你也來不及。」

他這是嘲笑她吃相粗魯很好,詛咒變兩個!

心裡雖在磨刀,她臉上還是波瀾不興。

張上懷忽然歎了口氣。「真難想像以後要天天面對你這張臉。」

他指的是她一百零一號的沉悶表情,但聽在侯纖纖耳中卻以為他的意思是她的「醜樣」。

「你可以不用面對我。」

他挑起一邊的濃眉。

「我的意思是,謝謝你借我戶口,但你不必改變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改變我的,所以你可以不用天天看到我,和以前一樣隨心所欲過你的日子,我們就當名義上的夫妻吧。」這些話,她早就想告訴他了。

她很實際,知道這世界上有意外,有驚喜,但沒有童話,這場婚姻只是緩衝之計,不會長久。

她喜歡張上懷,但她不想讓他知道,也不想涉入他的生活,她相信這樣對彼此都好。

「名義上的夫妻,是嗎」張上懷還是斜著眉梢看她。「所以我們只是『室友』?!」

「這個形容詞很貼切。」

「我去找別的女人,你不會干涉我?!」

「那是你的自由。」

他說不出自己是不是鬆了口氣,還是覺得高興,他可以繼續享受單身的快活,但他實在看不清這小女人的心思。

「真是太感謝你的慷慨大方了。」

她對他的嘲弄恍若未聞,只是淡淡地道:「也請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我對你的生活沒興趣!」

「謝謝。」

「你到底為什麼要生下這個孩子?」

聞言,侯纖織低下頭,目光移向他處,喃喃地說:「你剛剛才說沒興趣的。」

看她這模樣,張上懷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侯纖纖這種人,她不想說的事任誰也問不出來,這是他唯一可以確定的事。

他忽然逼近她,嚇得她睜大眼睛,不知他要做什麼。

「你昨晚吻了我。」

「你說過了。」但她自己全然不記得。真糟糕,原來一喝醉,身體也隨著本能反應洩底了,她只能祈禱除了吃他豆腐之外,嘴巴沒有說出什麼讓自己萬劫不復的話。

「你吻我的唇,很用力。」

「我喝醉了。」

張上懷那雙電死人不償命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她,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侯纖纖屏息,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一會兒才出聲,「你長得很好看。」

她的答案完全背離他的問題。張上懷攢眉,研究的興趣消失了,轉身走向屋子。

他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見她按著胸口,大大吐了一口氣,以及她眼裡的解答。

唉,她對他哪是喜歡,哪裡只是喜歡呢。

******************

回到屋裡,溫英依然熱情地夾在兩人之間,反正張上懷也不趕她,溫英索性光明正大的當著侯纖纖面前勾引她的新婚丈夫。

「你們什麼時候離婚啊」她直接地道。

「我們正在度蜜月。」

「沒差別,你一定會跟她離婚的。」她攬著他的手臂,篤定地說,完全把一旁的侯纖纖當空氣。

張上懷輕揉下巴,若有所思看著侯纖纖,說出的話很無情,「起碼得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好像弄大她肚子的罪魁禍首另有其人似的。

侯纖纖眼中微微錯愕,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喝醉露了餡,以為是張上懷跟溫英關係匪淺,所以連這件事也說。她想,這證明自己的考慮是對的,他的確想擺脫和她這場辦家家酒的鬧劇。

溫英得意地揚眉,旋即又覺得—肚子火。什麼嘛,這醜女,人醜又奸詐,居然玩陰的,用這種方法教張上懷娶她,讓人愈想愈嘔。

「你很行嘛!」

「好說。」

「他不是娶你,是娶你肚子裡的小孩。」她惡意地說。

「謝謝你的關心。」侯纖纖慣常的不冷不熱。

嘴上討不到便宜,溫英轉向張上懷,風情萬種地挑逗他。「吻我。」

看也不看侯纖纖一眼,他爽快地親了下她的嘴唇。

「還要!」溫英嬌嗔著要求。

張上懷卻已經不耐煩,一個乏味少言的悶葫蘆,一個妖嬈纏人的八爪女,他是懶得應付了。

「去找別人。」

「我也要跟你有孩子。」溫英偏要黏著他。

「小姐,孩子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有的。」

「那是你沒給我機會不試試怎麼知道」她大方地求愛,斜睨了侯纖纖一眼。「我哪裡比她差啊,我生出來的小孩一定比她的漂亮!」

「你這是真情告白,還是為了互別苗頭!」

「我喜歡你!」

「這不是新聞了。」他那票哥兒們,她每個都喜歡。

溫英撒嬌著發嗔,「你好過分喔,每次都故意對我這麼冷淡,其實你心裡想的才不是這樣,你明明也喜歡我的。」

「我喜歡的女人太多了,等我回去查清楚名單裡有沒有你再說。」他只當她是小孩子和人搶玩具,回答得很不正經。

「你的名單裡,把我姊姊排在第幾位?」

他眉頭一蹙,顯然這是個不受他歡迎的話題。「我和她早就斷了。」

「那好啊,你還顧忌什麼!」

張上懷別開臉,視線恰恰對上侯纖纖的眼睛。

溫英貼近他耳邊,說話的音量卻足夠讓侯纖纖聽得明明白白。「你不想比較看看,我們姊妹有什麼不同嗎?!」

他看見侯纖纖眼裡浮現一絲驚愕與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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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3 16:52: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三天蜜月,在極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回到台北後,兩人各自恢復原來的生活,除了共用一個屋簷,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交集,連碰面都難得。

侯纖纖回到學校繼續課業,她生活規律,白天上課、唸書,做些溫和的運動,晚上早早便熄燈就寢——在張上懷回到家之前。

大部分的時間,張上懷很容易就忘了這個「室友」,她的存在感實在太薄弱了,他們住在他位於市區的公寓,擁有各自的房間,除了自己的地盤,其他空間都見不到侯纖纖的東西,她依照提出的協定,認真地保持和他之間的距離,謹守「客人」的本分。

既然如此,他樂得照樣過他以前的日子,白天專心工作,晚上盡情放縱,曾被撩起的興味、好奇、納悶、不解等等情緒統統扔得一乾二淨。

「我真不敢相信,結了婚的男人竟然一點都沒變,依舊出來當浪子,你這狼心狗肺的……」

張上懷冷然斜睨,等莫東勳把話說下去。

「好傢伙就知道你不會傻得為了一朵花放棄整片森林,這才像我的好兄弟。」

「誰是你兄弟。」張上懷無情地撇清,喝掉杯中的調酒。

「別這麼說嘛,好歹我押你三十天就玩完,現在的情形不就差不多可見得我有多瞭解你。」莫東勳痞痞地說,轉向另外兩人。「怎麼樣,願賭服輸,這種事我看得可明白了,多學著點。」

「學什麼?」白震華問。

「全程使用保險套,安全又可靠,蟲蟲乖乖不亂跑,快樂沒煩惱!」

「算我沒問。」

「誰告訴你我玩完了?」張上懷道。

「咦,不是嗎?」

他哼了聲,又自顧自喝酒。

「你這種婚姻不外乎兩種發展,一是你被她弄瘋,二是你們兩個都被弄瘋,早點脫離苦海對大家都好。」在莫東勳的邏輯裡,婚姻不是戀愛的墳墓,而是自由的絞鏈,呆子才會把脖子往裡頭套。

「你漏了另一種發展。」徐涼書閒適地說。

「哪種?」

「兩個人都沒瘋,最後戀愛了。」

「噗!」

旁邊的白震華及時躲開莫東勳嘴裡噴出的酒,嫌惡地扔了條紙巾過去,「你衛生點!」

「你說什麼笑話啊?」莫東勳對徐涼書喊道。

「是實在話。那個怪胎長得其實也不醜,你不覺得嗎」徐涼書後面這句話是對張上懷說的。

「不醜也不表示他就不挑了,他們一定玩完的啦」莫東勳喳呼著,勸離不勸合。「不然怎麼三天兩頭往外跑,大家都說你玩得比以前更凶了。」

張上懷放下酒杯。「我們有協議,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你提的?!」

「她提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太相信會有這種事。孩子有了,婚也結了,侯纖纖如今逮住了張上懷這匹漂亮的野馬,卻又不跟他過夫妻生活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為什麼?」

他哼笑。「好問題,我也想問為什麼一下子投懷送抱,一下子避若蛇蠍;一會兒熱情,一會兒冷漠;有時候脫軌演出,有時又正經八百;明明又怪又悶,偏偏偶爾來個一鳴驚人;才說好兩個人各過各的,隔天撞見我和別的女人從房裡出來,又一副不能忍受的模樣,我怎麼知道她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回程的路上以及之後的許多天,侯纖纖都避著不跟他說話,有時難免碰見了,也都維持疏遠的距離,有幾次還被他逮著她那種不屑的眼光,但一對上他的眼睛,又裝作若無其事,害得他就算想解釋也覺得沒必要。

但他心裡悶啊,那個詭異的女人!

「你被她撞見和別的女人從房裡出來」這是白震華聽到的重點。

徐涼書吹了聲口哨。

旁邊的莫東勳笑得賊兮兮,臉上寫著「真有你的!」。

「是溫英。」

他一說,三個男人立即失了興趣。那小妖精的纏功他們都領教過,也都不敢領教,所以回歸正題。

「女人本來就是善變的動物。」這是白震華的結論。

「既然她不干涉你就得了,管她是為什麼。」莫東勳一向沒有追根究柢的精神。

但見徐涼書搖搖頭,又搖了搖頭,興味十足地說:「你麻煩大嘍!」

「什麼意思?」

「這不是很明顯全世界的女人只有在一種人面前才會這樣失常,她言詞反覆,行為矛盾,陰陽怪氣,沒有道理可循,那是因為她芳心蕩漾,以致方寸大亂,只要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就沒辦法控制自己。」

「你是說她愛上了我?!」

「我才懷疑你怎麼會看不出來。」

「我要是看得出來才有鬼我當然懷疑過,結果她怎麼回答她說我長得很好看,很『好看』,她有興趣的是我這張臉,她只是想玩我而已。」

張上懷簡直咬牙切齒,反正他就是對這一點深感不滿,想到被侯纖纖用這樣的「有色」眼光看待,他就心情大壞。

「算了,我走了」他揮揮手,轉身離去。

「他在不爽什麼哪個女人看上的不是他那張臉,他也樂得善加利用,從沒抱怨過啊!」莫東勳覺得他才反常咧。

「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白震華說。

徐涼書還是搖頭,笑了笑。「我就說他麻煩大了。」

當男人開始在意某個女人的想法時,他的麻煩真的不小,呵呵。

*************

他的麻煩的確不小,張上懷心裡明白。

母親大駕光臨,親自到辦公室來找他,他絕對有個大麻煩!

「嗨,媽,來找我回家吃飯嗎我快下班了,馬上好。」

柯雨央可沒這等興致,但仍從容優雅地問:「等你下班了,去接纖纖一起回家嗎?」

他動作停頓,心裡歎了口氣,果然有麻煩。

「我很少去接她。」他老實說。

「是很少,還是不曾?」

「是,我從來不曾去接她。」他完全坦白。「我下班的時間不—定,她下課的時間也不一定嘛,而且她今天好像有事要忙……」

「兒子。」

「再說老爸的氣還沒消,今天還是我陪您回去就好了。」張上懷陪笑道。

「你爸爸他算什麼問題,我說他兩句就得了。」

「他擺起臉色可不好看,我想侯……呃,纖纖會消化不良,而且對胎教也不好。」

這可說到重點了,柯雨央直直地冷睇著他。「好兒子,原來你記得自己有個懷孕的老婆,當媽媽的我還以為是自己想娶媳婦想瘋了,發夢夢到給你辦婚禮,其實根本沒這回事,否則你怎麼會每天晚上在外頭逍遙,夜不歸營,自由自在像個單身漢,比以前玩得還瘋!」

「侯纖纖告訴您的?!」

「那個可憐的孩子,她什麼話都沒說。」

也對,那只悶葫蘆,想從她嘴裡撬出個字來並不是容易的事,她當然不會告狀了。

「她並不可憐,她過得很好,也許比我更快樂呢。」

「你、你是我的兒子嗎我的教育有這麼失敗人家父親把女兒交到我們手上,你是這麼對她的你這算負責任嗎?你有膽子把剛剛那些話再說一次!」柯雨央既驚又怒,說話雖依然優雅,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權威感。

識時務者為俊傑,識相的都知道老媽比老爸更惹不起。「我失言了。」他自動認錯。

「你說纖纖今天有事要忙,你知道她忙什麼?」

「呃……」

「真不敢相信這是我教出來的好兒子,連自個兒老婆的行蹤都沒個頭緒,纖纖去做產檢了。」

柯雨央見兒子的表情彷彿第一次聽見「產檢?」這個詞,陌生得很,心裡更是氣悶。

看她造了什麼孽時光若能倒流,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做產檢,也不把這小子生下來!

「你記得她懷孕這件事吧?」

「當然。」

「她懷孕多久了?」

張上懷想查看桌上的月曆。

「我生氣了,兒子。」

「是,我看得出來。」

柯雨央將皮包重重一放。「那就快到診所去接人」

*************

侯纖纖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下午她正要出門,就遇上婆婆。

張家除了張湘容,唯一關心她的人大概只有柯雨央了。

柯雨央打聽到她今天做產檢的事,堅持要作陪,可是才到診所,忽然又托事離開,把她一個人留下來。

此時,侯纖纖撫著肚子,陪著旁邊的小女孩玩。

小女孩約莫不到兩歲,紮了兩條稀疏可愛的馬尾,坐在母親膝上,睜著圓圓的雙眼,口中咿咿呀呀,握著侯纖纖白皙的手指頭玩,忽然興致高昂想把手指頭塞進嘴裡,嘗嘗跟奶油仙貝有什麼不一樣。

「哎呀,小盼,壞壞不乖?」她的母親連忙阻止女兒,拿出手帕擦掉她嘴邊的口水,再把隨身掛著的奶嘴塞上,充滿歉意地對侯纖纖微笑。「這孩子最貪吃了,什麼都往嘴裡塞,跟她爸爸一個樣。」

小女孩現在玩起母親外套的衣擺,十分開心。

這是口腔期。感官本能之一,小朋友為了滿足好奇心,什麼都往嘴裡嘗。侯纖纖笑著逗她玩。

「你的有幾個月啦」侯診室裡坐著一群孕婦,每個人都挺著大小不一的圓肚子,共同的話題多,沒有老公陪著的很容易就攀談起來,交換妊娠心得。

「五個月,剛滿。」

婦人摸摸女兒的頭,又輕拍自己的肚子。「我瞧著你真年輕,是第一眙吧?」

「誒。」

婦人愉快地說起自己這是第三個寶寶了,預產期就在下個月,她的大女兒已經念小學,兩個女娃,這回懷的是個男丁,總算可以跟婆家交代。

「你呢,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都好,只要健康就好。」

「是呀,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做媽的還有什麼不滿足呢。」婦人幸福地歎氣,開始絮絮叨叨稱讚起這聞診所的沈醫師檢查仔細,經驗老到,接生技術高超,有口皆碑。

輪到侯纖纖時,護士小姐帶她進去照超音波。

沈醫師是五十多歲的人,已經滿頭白髮,不過由於保養得宜,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話聲朗朗,態度親切溫暖。

「小猴子有聽話多吃點吧,很好、很好。」

侯纖纖打小讓這位世伯看大的,小猴子是他給她起的外號。她接過傳導膠,自己抹在肚皮上。「沈伯伯,別再叫我小猴子,我都這麼大了,怪難為情的。」

「呵呵,你就是當媽媽、當祖母了,也還是我的小猴子啊。」沈醫師行醫多年,接生無數,偏偏膝下猶虛,是故將親朋好友的小孩都當自個兒生的看待,其中侯纖纖乖巧聰慧,特別投他的緣。「來,該給你糖吃了,乖。」

她好笑地看著他從身後拿出一支水果棒棒糖,很捧場地接過來。「伯伯才像個孩子,每天笑咪瞇、開開心心的,難怪愈來愈年輕。」

「你糖都還沒吃,嘴就這麼甜啦」沈醫師笑道。「我是看得開,煩惱也是過,快樂也是過啊。」

旁邊的資深助理頗無奈地插話,「真沒看過沈醫師這麼樂天的人,什麼都不能教他憂心,連最近發生那種事也……」

沈醫師遞來一個眼神,助理迅速會意,閉上了嘴。

「什麼事?」侯纖纖好奇地問。

沈醫師轉過來,照樣笑著。「沒什麼,一點小狀況,她就愛窮緊張。吶,醫學院課業重,壓力大,你可記得絕對不能勉強。」

「我知道,我已經停了幾門課,以後再修。」她現在的身體不是對自己交代就可以了,她很明白,也作了取捨。

「嗯,那就好。來,我們看看小傢伙最近是不是更漂亮了。」

五個月大的寶寶,輪廓已經約略可見,小小的身軀蜷曲著,被包覆在溫暖的羊水裡,安臥在母親柔軟安全的身體中,是個健康的男孩。

侯纖纖伸出手指,貼近螢幕顯現的影像。

她也曾經猶豫,曾經迷惘,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堅持留下他,一意孤行,現在是全然明白了。

這是一種本能,她的心,連著寶寶的心。

做完檢查,侯纖纖正要離開,外面的候診室似乎發生混亂,驀地傳來媽媽們的尖叫,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她打開門,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對方戴著球帽,帽子和防風衣都是破破舊舊有些骯髒,他一手架著方才和她聊天的那名孕婦,一手拿著一把槍。

「救、救命啊——」

「閉嘴醫生叫醫生出來!」

「先生,你冷靜一點,有話好說……」

「老子都走投無路了,你們還以為我在開玩笑把老子寫的信當放屁,全都不准跑。叫醫生出來?」他激動地叫囂。

一隻手拉住侯纖纖,沈醫師走上前,將她擋在身後。

「你先放開我的病人。」

「我要的錢呢!」

「這裡人多不方便說,你請進來,我們好好談。」沈醫師鎮定地跟對方商量。

「還想拖時間快點把錢給我!」

這種情況應該報警,但是絕對不可輕舉妄動。坐在角落的一名男子悄俏移得更遠,不著痕跡的拿出手機,按下緊急數字。

「幹什麼!報警?!」歹徒怒吼,氣急敗壞的拽著人質。

「我、我沒有……」櫃檯的掛號小姐縮回手,抖成一團。

「我看見你按警鈴了,還說沒有。把老子的話當放屁,幹你們自找的,給我出來!」

「嗚……不要!」

「救命啊放開我,嗚……」歹徒身前的孕婦哭喊著。

「不准吵,再吵老子斃了你!」子彈擊中天花板,歹徒自己也慌了,表情卻更見凶狠。

一群婦女嚇得驚叫,小女孩哭著衝出來要媽媽,槍口瞬間轉向那小小顛簸的身影。

「小盼!」

「不要吵不要吵不准吵——」

砰地又一聲,但不是槍響,是沈醫師和角落的那名男子同時衝上去搶下歹徒的武器,和歹徒扭打成一團。

在連串粗穢的叫罵聲中,沈醫師忽然摔倒,歹徒抽出暗藏在懷中的匕首欲刺下,那名男子立即擋住他的攻擊,狠狠地揮去一拳。

就在混亂當兒,一雙小手突然竄入,握著針劑迅速刺進歹徒的頸部。

歹徒張大了嘴,露出滿口爛牙,兩秒就昏過去了。

*************

「該死的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幫你的忙。」

「他手上有刀!」簡直不知死活。「況且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了,用不著你出馬,懷孕的人就安分點。」

侯纖纖無辜地摸摸肚子。

張上懷真不知道自己今天走什麼運,先是被母親轟到婦產科來接老婆,尷尬地杵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孕婦中,剛拿起報紙藏住自己,就有亡命之徒搶錢搶到診所來,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上前制伏歹徒,侯纖纖卻衝出來逞英雄……都怪那間烏龍診所的烏龍醫生,收到恐嚇信也不好好處理!

配合警方做完筆錄,他們趕在記者到達之前離開。

侯纖纖一路貼著車門,盡量坐得離他遠些,臉朝著窗外,連大氣也不敢吭。

好吧,他承認他的語氣是差了些。

憑良心說,侯纖纖的表現出乎意料,值得喝采,高濃度的麻醉劑加上精準拿捏,比他的以暴制暴更節省時間,他懷疑,就算沒有人出面,她一樣能把歹徒弄昏,這女人不僅具備醫學天賦,更有當殺手的本錢!

但是,她冒險的畫面盤旋在腦海中,到現在仍讓他神經為之緊縮。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非常不喜歡。

而除了心中受到的震驚,對她的認識也被迫作了改變,這女人藏著他從不知道的另一面,她不是完全無聊乏味的,必要的時候,她「爆發力」十足。

很新奇,但他說不出自己喜不喜歡這種發現。

種種糾結在心中纏捲,張上懷忍不住咕噥了聲。

侯纖纖轉過頭來,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不要在我面前說粗話。」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順口說出的是一句詛咒,瞟到她防衛地護著肚子,他將油門放輕了些,減緩車速。

「你確定不用再回去做一次檢查你方纔的『運動』不可謂不激烈。」

「我很好。」她堅定地說,他是在擔心她和寶寶嗎?

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這麼大了?張上懷攢眉,有種情緒嚼咬著他的良心,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非常不中聽,「隨便你,我媽那邊交代得過去就行了。」

原來……她的心沉回原來的位置。

「我不用對任何人交代。」這是她的寶寶,她一個人的。

張上懷心裡又打了個突,對她一瞥。「所以你就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沒有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我有把握。」

「我不懷疑!」

「我只是沒算到你也在那兒,還突然跑出來……」

「感謝老天我在那兒」

兩人同時噤聲,視線交會後又匆匆分開。

她言下之意,反而是他礙了她的事這女人的平板無聊絕對有一部分是裝出來的,他很確定地告訴自己。

侯纖纖發現,張上懷性感的唇邊正漾起一抹不知所以的淺笑,可能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這不是回公寓的路。」每次坐他的車,目的地都跟她原來以為的不一樣,不知道會被他載到哪裡去。

車子突然轉了個彎,開進一條巷子裡,之後便停下來。「是回我家的路。幫個忙,跟我媽交代一下吧。」他痞痞地說,笑容加深。

侯纖纖就是想抗議也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她真討厭身邊這張臉,就連耍賴的時候也可以這麼好看,真的很過分猶豫了會兒,她只能認命地解開安全帶。

可是來回試了好幾次,卻怎麼都弄不開,她壓不下鎖扣上的按鈕。

張上懷正要下車,看見她扯著帶子努力掙扎,於是靠了過去。「我來。」

他扶著帶子越過她身前。她迅速往後縮,可是小小的前座能有多少空間加上她又頂著大肚子,兩人之間無可避免地隔著衣衫相貼。他讓帶扣縮回原來的位置,看著她警戒的反應,他的大手撐著車頂,忽然不動了。

帶著松香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我要下車。」侯纖纖盡力讓聲音平穩如常。

他仔細看著她的臉,認真端詳,然後問:「你是不是對我很不滿?」

「沒有。」

但他想到她那暗地投來的,不齒的眼光。「你有。」

「我沒有。」她不自在的想要伸手打開車門,卻發現身體根本動彈不得。

見他正盯著她的眼睛,她不禁臉紅了。

她最最不願意的,就是靠他這麼近。

「你是不是喜歡我?」

和第一次問的時候一樣,他眼睛緊盯著她不放,眼裡有著困惑,想要弄清楚什麼。

「你……你長得很好看。」她就是要說出這樣摸稜兩可的答案。

「侯纖纖——」

忽然的震動打破了對峙的緊張氣氛,張上懷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他瞪大眼,驚愕地低下頭看著她的腹部。

侯纖纖也愣住了。

又一下,寶寶從媽媽的肚子裡再賞老子一記漂亮的飛踢。

張上懷不知瞪著她的肚皮看了多久,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著實受到很大的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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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3 16:5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侯纖纖其實很喜歡張家,她喜歡柯雨央,她童年夢想中的母親就是像這樣,溫柔慈祥,陪孩子們寫功課、吃飯,有不如意的事都可以說給她聽,難過時就靠在她懷中撒嬌。而不是一年到頭見不著一次面,卻兩、三個月就空投一堆花樣繽紛的蕾絲洋裝,硬規定女兒穿上,並拍照寄回去,讓她四處拿去炫耀,滿足做母親的虛榮。

她喜歡到張家,喜歡他們家裡的感覺,不僅柯雨央對她很好,張澄修也很親切——不過那是在發現她是侯存渠的女兒以前。之後她就很少去張家了,現在更不敢冀望氣氛會有多融洽。

張湘容一見到她,便貼著她坐下,把張上懷擠到一邊去;柯雨央則開心地到廚房裡張羅,並親自做幾道菜準備餵她。

張澄修一進門,沒想到侯纖纖會出現,愣了兩秒,目光不意落在她凸起的肚子上,表情一頓,萬般情緒攪在一起。

「伯伯好。」侯纖纖道。

「呃,喔。」不多說,他閃進廚房找老婆,結果一隻腳才踏進去就被趕出來,嫌他礙事。沒奈何,他只好端著嚴肅凜然不可親近的架式在餐桌前坐定。

侯纖纖不怪他,張湘容到她家去時,她父親的待客之道也差不多是這樣。

張上懷時不時望向她,若有所思。她迎向他的注視,他沒避開,與她四目相對。

他深邃的雙眸沒有銳氣,十分柔和,卻帶著一窺究竟的好奇,這樣的視線更令人窒息,因此她先閃避了,正襟危坐,但怪異的感覺仍不斷提醒著她,他那難以忽略的目光仍沒有移開。

很明顯的,他今天吃錯藥了。侯纖纖這麼告訴自己。

飯菜一一上桌,全是經過精心調配,鮮而不腥,淡而味美,不必忌口的滋補佳餚,柯雨央隨後捧了一盅湯品上桌,招呼大家開飯。

侯纖纖客客氣氣地向她道謝。「謝謝伯母。」

「哎呀,還叫伯母,早就該改口了」她的稱謂讓柯雨央心裡一揪,把帳都算到丈夫頭上,「都怪你,兩個年紀一大把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鬥氣,波及無辜。」

「沒錯,我們都是受害者。」張湘容為母親幫腔。

「快吃飯」張澄修轉移話題,端起碗就要朝那盅湯進攻,柯雨央半途攔截,盛了另一鍋的湯給他。

「那盅比較香。」

「那是給你孫子喝的,你別動。」

「我哪來的孫……」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張澄修止住話,默不作聲的喝湯,之後擱下碗,問侯纖纖道:「令尊近日無恙?」

「家父很好,謝謝。」

張澄修冷笑,笑容裡有一絲遺憾。「你嫁到我們家來,他怎麼會好呢!」

旁邊的母女倆不約而同掃過去一眼,非常無奈。

「爸爸很民主,只要我幸福就好。」侯纖纖倒是不疾不徐地擋下冷箭。

「他對女兒的事,倒比自己的想得開,我還以為這筆帳又夠他成天在家捶胸頓足,咬牙切齒,記上二十年。」

「他不會的。」

「他就會他背地裡詛咒我」

要不是炮火直直朝向自己擊來,侯纖纖還真想笑。「家父工作繁忙,我想他是沒有時間詛咒您的。」

「哼,還在拿別人的腦袋開刀啊我真替他那些病人擔心……」

「爸,你既然這麼關心我丈人,何不直接打電話去問候他」張上懷閒閒地出聲,堵住老子的話。

「我關心他」張澄修像被掐住脖子,擠出怪聲。

「念茲在茲,你開口閉口半句不離他,別不好意思了,就打電話過去,省時省事省麻煩,要吵要打,你們自己解決。」

張澄修沒了聲音,不爽地開始扒飯,一句不吭了。

生兒子果然沒用,娶了老婆就是老婆的兒子,只會反過來跟老子作對,哼!

不過,做老子的很不爽,做妹子的可覺得有趣極了。

依張湘容從小到大對老哥的瞭解,他在外型上佔的便宜已注定遇上他的女人都要吃虧,愈好看的男人愈沒良心,張上懷更是標準典型,如果纖纖沒有懷孕,他是不會娶她的。

不過,他對這件事妥協的態度已經很讓人不可思意了,現在竟然還幫纖纖向老爸回嘴,這中間透露出的微妙訊息實在耐人尋味。

看樣子,事情發展並不如她原先預期的悲觀,也許老哥尚未「泯滅人性」,也許他慧眼獨具,終於懂得欣賞纖纖不同於那些波霸尤物的優點。

最好纖纖能夠收服她家這只妖孽,這可是大功德一件!

飯後,張湘容將侯纖纖拉到一旁,把心裡所想的告訴她。

侯纖纖對自己並沒有張湘容的樂觀和信心,也不抱期待,尤其蜜月回來後她就已經準備好,孩子一出生就跟張上懷分手。

「我想應該可以順利維持到寶寶出生,這是我們當初的協定。」

「你沒把你的魅力施展出來嗎?」

「你是指我使用解剖刀的巧妙功力吧。」侯纖纖自嘲地一笑。「我的確是不想跟他撕破臉,雖然我們不適合,起碼還能做朋友。」

「你們哪裡不適合一個虛有其表,一個內在健全,速配極了。」

「你這句話說小聲一點比較好。」她想,張上懷絕對不希望聽到自己是虛有其表的那一個。

「纖纖,我哥他喜歡你,不然他剛剛不會幫你跟我爸回嘴,替女人出頭可不是他的習慣。」

她是沒料到張上懷會幫她接話,但也不會將他這舉動解釋成喜歡,她非常清楚,從蜜月回來就更加確定,他的品味和作風不會因她而改變。

但張湘容仍然篤定地往好的方向想。

「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安心的走了。」她微笑回應侯纖纖的不解。「我申請到英國的學校,下個月就走。」

「這麼快?!」

「我想提前開始適應,盡早融入環境,現在只有這件事可以讓我專心。」她接下來的笑容透露出成長的苦澀。「愛一個對別人癡情的男人,太不值得了。」

*************

這是當父親的感覺?!

隆隆驚雷穿過圓挺的肚皮轟進他胃裡,腦袋登時也像挨了一記悶棍,突然清醒過來,正視一直被他忽略的某個存在。

這世界上有個新生命即將誕生,小小的身體裡流著承自於他的血液和基因,與他緊緊相連。他不是單身漢,他是要當父親的人了。

當張上懷驚覺時,已經瞪著報告表發呆了半小時。

他緩緩將手移到自己的腹部,想起侯纖纖圓滾滾的肚子,想起她那總是故作鎮定無所謂的小臉,酒後破功的瘋癲,還有她奮勇抗暴的驚險畫面,以及他當時神經緊縮的感覺。

他皺起眉,雞皮疙瘩一陣陣竄上來,之後,他忽地拿起電話撥號。

響了快一分鐘,對方才不情不願地接聽,氣勢聽起來似乎正打算和人火拚。「程咬金你剛剛打斷了我的攻勢,那個美女跑了!」

「你出哪一招標準、花式還是超級?」

「標準第二式。」

「那麼損失不算大。」

「但是她身材有夠辣」花名冊上少添一筆,莫東勳無限扼腕。「什麼事你工作時間從來不找我。」跟所有人相反,他只有上班時間最閒。

「我需要你。」

莫東勳沉默了三秒。

「我剛剛冒冷汗了,媽的。」

「你敢想歪我就揍你,我是想跟你要『菲爾蘭』的電話。」

莫東勳怪笑兩聲。「『菲爾蘭』你在說笑話吧,你什麼時候需要花錢買高級酒店的女人了憑你的行情,別說當家頭牌,媽媽桑也要為你瘋狂。」

「我就需要這個,花錢買最高級的貨色,最高檔的享受。」

**************

雙腿盤膝,兩手撐在腰後,往前拱起深呼吸,來回重複幾次,待腰間的酸疼舒緩了些,侯纖纖慢慢地仰躺著,雙腿伸直,擱在疊起的抱枕上。

準備就緒,她愛憐地拍拍肚子,將特製的無線耳機貼在肚皮上。

「洗完澡是不是好舒服我們今天來聽舒伯特。」

躺在柔軟舒適的地毯上,聆聽清越悠揚的鱒魚五重奏,彷彿走入蔥鬱樹林,涉過潺潺溪水,深深呼吸清涼的芬多精……

張上懷一進門,看見的就是這幅慵懶的春睡圖。

深紅的織花地毯上,侯纖纖穿著純棉的白色運動服,露出一小截隆起的腹部,肚子上掛了一副大耳機,她頭上也戴著一副,肩頸微側,胸口緩緩起伏,舒舒眼服地合眼睡著。

他靜靜地合上門、靜靜放下公事包,靜靜走過去,俯身看著她,單膝落地,他像只倦歸的蒼鷹,棲息在她身邊。

她被傾近的氣息驚醒,眉頭微蹙張開了眼睛,對上他的俯視。

「喝——」

他拿下她的耳機,聽了聽音樂。「你在做胎教?!」

侯纖纖瞪著他。「我在跟寶寶睡覺。」

他瞅著她素淨的小臉,鼻尖往下低了兩寸。

「你回來早了。」她直覺地想縮起身子,但肩膀已經貼地,沒處躲。

「你身上有沐浴精的香味。」

「你身上有汗味、酒味、煙臭味。」

他瞪視著她,忽然微笑,十分迷人。「因為我去找女人。」

可惡,他比她還要誠實,誠實得讓人討厭!

「那麼你實在回來得太早了。」

「你不習慣?」

「我要回房了。」

她一挺身,他的手立即抵住她的肩膀,被固定回原來的位置。

「你一見我就躲。」

「這是你的房子,你回來了,客廳自然歸你用。」

他在她肩上的手緩緩移動,滑到鎖骨上,徐徐以指心摩挲。

「你做什麼?」她抓住帶著色情韻律的手指。

「不公平。」

「什麼?!」

張上懷反握住她的手,鼻尖碰上她的。「我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你整晚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

「我喜歡這樣。」

「我遊走花叢,你只守著孤單的燈光,還有無趣的課本。」

「我很好。」

「當我左擁右抱,手裡捏著三十六的硅膠時,你竟然抱著枕頭陪寶寶暖呼呼地睡覺,這真的太不公平了!」

他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勁?!

「我不喜歡你,侯纖纖,我一開始就不喜歡你。」他放開她的手,卻開始轉移陣地,她纖細的頸項率先失陷,然後是小巧的下顎,柔軟的嘴唇。「你已經長得夠不起眼、夠不可愛了,偏偏又怪異得引人注目,我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卻被綁在一起,我總是躲不開你。」

「我說我要回房間了。」不想見到她,她不是盡量配合、盡量避免和他正面接觸了嗎!

「你躲也沒有用,我逃也沒有用,你這只食量驚人的大肚魚,你已經吃過頭,啃到我心頭了。」

侯纖纖心裡一顫。他這話什麼意思又像損人又像告白。「張上懷……」

他壓上她的乳房。

「張上懷?」她驚叫。

「我現在還是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把所有情緒都藏在小腦袋裡,難得露餡的狡猾;不喜歡你大大方方跟我劃清界限的協議;不喜歡你對我視若無睹,我卻愈來愈在乎;更不喜歡懷裡抱著美女,想的竟然都是你這隻大肚魚不像我,這太不像我了。」

他在「菲爾蘭」待不到三十分鐘就走人,留下一臉錯愕的莫東勳,離開的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夠蠢了。

他究竟抗拒什麼,否認什麼?

從初識開始,他們之間就存在著奇異的電波,他在她面前不曾覺得自在過,面對面的煩躁感、總是被撩亂的情緒,他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太古怪的關係,所以他才會對她感到好奇,好奇之後覺得無趣,無趣之後轉為煩躁,所以和她保持距離,所以對她不耐煩,所以情不自禁和她上床……

他到底在騙誰?!

這個發育不良的糖甘蔗,怪裡怪氣的悶葫蘆、為他懷孕的大肚魚,他是栽在她手裡了。

侯纖纖一臉無辜。

「我該負責嗎」他懷裡抱著火辣辣的美女,腦袋裡想她做什麼而且還說她是大肚魚,嘴巴真的有夠討厭。

尤其現在這種姿勢,讓她覺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豐,被鎖在獵鷹的爪牙下,而他深幽的眼神看起來十分危險。

「你當然應該負責。」張上懷喃喃地說。「我早就習慣自由放蕩的生活,我是個用情不專的男人,只想享受不想負責,所以你是我的絆腳石,我是你的爛桃花,就等著寶寶落地後一拍兩散。現在你把一切全攪亂了,你當然要負責。」

「你先放開我』她發現他的手愈來愈不安分,竟然開始在她胸上揉搓。「不要亂摸,你做什麼……啊!」

「小聲點,上次寶寶就是在這裡踢我的。」手心往下移,他撫上她的肚皮,愛憐地繞著畫圈。

這輕柔的動作讓侯纖纖不禁開始喘息,舒服又難受。

「他提醒我錯過了多少。太不公平了,明明我也有份的,可是陪他吃飯的是你,陪他洗澡的是你,陪他聽音樂、散步、睡覺的都是你,我做老子的只能挨揍。」

「因為我是女人,是我在懷孕況且我們早就說好的,你不用負責……」

「我改變主意了,我拒絕接受這種單方協定,你別想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敷衍我,而且寶寶也抗議了,他那一腳可是踢得扎扎實實。」

「你到底想怎樣?!」

「做我該做的事,盡我該盡的責任。陪他吃飯、聽音樂、散步、睡覺,參予成長出生的每一個過程,以及……」

張上懷的手又回到她纖細的鎖骨,低下頭吻住她。

************

那一吻代表他開始正視她的存在,意識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發現自己原來是在乎她的,不知不覺愛上了她……

她若是真這麼想,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那株風流成性、處處留情的爛桃花,不好好過他瀟灑糜爛的單身漢生活,跑回家跟她發什麼神經?!

難道寶寶長到五個月大,他的父性才突然被那一次胎動激發出來嗎

可是抱著育兒雜誌研讀,陪著聽胎教音樂,她的肚子有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興奮得要命,這種好爸爸的形象一點都不適合他啊侯纖纖光想就起雞皮疙瘩,張上懷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忽然決定轉性了

這對她來說並不是好消息,如果他開始在乎寶寶,也就意味著他可能在她對寶寶的擁有權上造成威脅,萬一……他想跟她搶不絕對不行,他休想!

他若要小孩,去找別的女人幫他生,反正他有的是對象,只要看上眼的就不放過,根本是個濫情的花心大蘿蔔而且他根本就不喜歡小孩,而且他怎麼能把一切的局面都怪到她身上,而且、而且……他莫名其妙為什麼要吻她啊!

她才是徹底被他攪亂了,無波的湖面被扔進一顆石子,她的心不住晃蕩,搖呀搖……

唔,不要搖,不要再搖了……

「侯纖纖同學!」

見她倏地醒來,後座同學戳在她背上的原子筆才縮了回去。

講台上的女教授擺著一張冷臉。「想睡覺還搶第一排坐位於骨骼內肌漿膜上的受體是何種離子的通道?」

「鈣離子。」

「細胞色素在體內之主要作用?」

「參與基因所控制之細胞死亡過程的調控。」

「嗯哼。」收回不悅,女教授推推眼鏡,視線往下移到她突出的腹部,歎了口氣。

下課後,後座的同學阿簡湊過來說:「她的意思是,你讀了這麼多書,怎麼就沒學到保護自己的常識。」

「謝謝你的解釋。」醫學系的女生比例較少,侯纖纖又挺著大肚子,早已習慣同學投射來的異樣目光。她慢條斯理地收拾書本和錄音筆,打了個大呵欠。

「晚上要到實驗室嗎?」同組的女同學小芳走過來問道。

「我想回家補眠,明天再補上進度好不好」她最近嚴重嗜睡,睡眠時間比平常多了兩倍。

「挺著大肚子,孕婦如母豬,一人吃兩人補,一人睡兩人肥。」阿簡搖頭晃腦地道。

「還囉唆!你呢?」

「喔,我很忙,我得去買套子,晚上要參加聯誼。」阿簡抓起書,飛快地閃人。

「下流我真是有夠衰,配到的組員不是孕婦就是天兵,一個不能太勞累,一個又成天把美眉,工作全都扔給我」小芳哀號,轉頭卻瞥見侯纖纖眼睛又快閉上了。「起床啦!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家啊!」

「喔。小芳,這是上星期整理的小組筆記。」

侯纖纖拿出一冊厚厚的活頁筆記本,小芳哭喪的臉立刻綻放出光輝。

「我就知道只有你最可靠、最棒了,好孩子」小芳知道她整理筆記的功力超強,內容完整詳細,於是馬上原諒她的落跑,並關心起她的身體。「懷孕中期之後都會開始嗜睡,我表姊也是這樣,你別勉強喔,快點回家睡覺,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

「喔,你老公要來接你是不是?」

「他出國去了。」而且那傢伙什麼時候管過她的死活丟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隔天就拖著行李到日本出差,留她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怎麼想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嗯,難怪你這麼愛睏。」老公今早出國,昨晚夫妻倆當然恩恩愛愛了。小芳一相情願的這麼想著。

「什麼意思?!」

「不用害羞啦。」小芳重考好幾年,說話喜歡裝老成,曖昧地以手肘頂頂她。「年輕夫妻嘛,生活當然『多彩多姿』啦。我聽說你們是鬧了一番家庭革命才結婚的是不是真好,雖然很辛苦,可是我也很羨慕你跟老公這麼相愛幸福。」

相愛幸福?!「有、這、回、事、嗎?」

「呃,難道不是」小芳縮回手,被她的咬牙切齒嚇著。如果不是因為愛情,幹嘛這麼早跳進婚姻裡!

侯纖纖站起身,給她一個猙獰的微笑,便離開教室。

**************

不管了,眼皮好沉,她好累,她要睡覺!

一回家,侯纖纖就被瞌睡蟲拖著腳步直直往房間定去。

打開房門,浴室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她退後一步,納悶地轉頭,才發現玄關的皮鞋和客廳已亮的燈。他提早回來了。

她走進房裡,浴室的門同時打開,張上懷大剌剌地走出來,一邊擦著頭髮,身上只穿了條運動短褲。

「嗨。」

「你在我房間的浴室做什麼?」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將目光往哪擱,差點因為這養眼的畫面嗆著。

「洗澡啊,我流了一身汗,熱死了。」

「你自己有浴室!」

「我的洗髮精用完了。你要不要洗你好像也流了汗。」張上懷甩甩頭,向她走過去。

她流的是冷汗「我不用。」

「不洗?」他給她一個「沒衛生」的表情,饒富興味地打量她臉上的戒備。

他向她伸出手,但立刻被拍開。

「我整個禮拜忙翻了才把工作結束提前回來,很高興只得到你這樣冷淡的反應。」

「你不要碰我。」

「我是要摸我兒子。我媽說是兒子,沒錯吧!對了,我發現一張不錯的,跟寶寶一起聽,可以培養感情。」他興致勃勃地開始動手玩她的音響。

「張上懷!」

「過來。」

「不要。」

他作勢轉身靠近她,她立刻往後退兩步。

「你在躲我。」他唇邊揚起一抹笑意。「果然,你只要罩門戳破了,葫蘆的內餡就會露出來,像個反應正常的女人。」

「什麼?!」

「你慌了,你怕我。」

「你光著身子的確很恐怖,快回房間穿衣服。」

他笑得更開懷,「侯纖纖,你是怕我赤裸的表白吧,到時你就不能再裝無所謂了。一旦我說喜歡你,我們就不再只是室友關係,你必須給我答覆,而這超過你原來預備應付的範圍,於是你手腳亂了,一見我就躲。」他對發現她的另外一面感到十分有趣。「原來你這麼沒種啊。」

「張、張上懷——」

「你臉紅,舌頭也打結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記得的是你片面宣佈要接收對寶寶的義務,陪他吃飯、聽音樂、散步、睡覺等等,跟我沒有關係。」

「做這些事不都需要你的配合!」

「這些義務你可以等寶寶出生以後再進行也不遲。」

「不行,到那時候就晚了,而且我需要你。」

她的神情變得嚴肅。「這種話你別亂說。」

「什麼話?」

「『需要你』這種話,你別隨便開口。」

「我是需要你啊。」

她瞪著他。

「侯纖纖,我喜歡你。」

「你是水土不服還是生魚片吃太多如果肚子痛,快點吃藥或去休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出差前一天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你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她身上亂摸。「何況你的告白一點意義都沒有。」

「因為我是爛桃花?!」

「你是人見人愛的大情聖,處處留情的多情種,是不羈的風、是流浪的雲、是帶刺的玫瑰、脫韁的馬,誰都想要,誰都得不到。」

就是在罵他。她破功開炮了,張上懷感覺挺樂的。

「我喜歡你,有這麼難以置信嗎?!」他頓了下,故意加上一句,「還是你對自己沒有自信?」

即使侯纖纖被踩到了痛腳,他也看不出來,她只是將眼睛張大了些,然後平靜地看著他。

「我想睡覺了,晚安。」

「好吧,你不想聽我就不說,那麼換你說好了,你喜不喜歡我?」

兩個跨步就是令人屏息的危險距離,壯實的肉牆堵在面前,對她來說實在「秀色可餐」。

她鎮定的抬起臉面對他,才要開口,發言權又被搶走。

「我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你不必重複了,讓我聽實話。」

「實話是……」她嚥了下口水。

「嗯?」

「你確實很好看,我很喜歡你……這張臉。」

「也就是說,我除了這張臉皮,其餘一無可取,你是這個意思嗎?」張上懷的眼瞬間沉下。「好吧我們兩個都別說了,直接做好了。」

他的腳步再次移動,一步接著一步,逼得侯纖纖退到床沿,跌坐在床上。

「你做什麼?!」她差點被自己的驚問聲嗆著。

張上懷泰山壓頂,把她嵌進床鋪,認真又邪惡地回答,「你不是要『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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