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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沙奇]夢中的貴婦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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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25:18 |倒序瀏覽
夢中的貴婦人 作者:沙奇

曾經被過去傷害而神經質的我,
以為自己會永遠的躲在象牙塔裡……
感謝你小心的溫柔包容和等待,
使得我不必如夢境裡的貴婦人般──
帶著哀傷、寂寞的微笑……
我就像頑固的騎士,硬要將你救出自建的牢獄。
為了靠近你,我借用了迷惑世人的貴婦人之力,
讓從遙遠的過去就存在於夢境中的女子成為你我的橋樑。
比起激烈的愛情,我更希望我們的戀情
如溫暖的朝陽;似寧靜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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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25:58
第一章

    1999年11月17日發生了轟動全美術界的事。

  晚上十一時,美術商兼鑒定家的雨果·克裏斯朵剛由紐約趕至意大利,冒著大雨抵達馬克森公館。傭人開門讓他進來時,雨果仿彿雨水的化身似的,無論是雨傘、外套,還是他上個月剛買的皮鞋都滴著水。

  “湯馬斯呢?”雨果讓傭人幫他除下外套,一邊問他。

  “在這裏,雨果。”不知何時站在大廳中央的豪華樓梯上的湯馬斯·馬克森對他揚起手。和濕淋淋的雨果不同,湯馬斯一直待在升起火的房間內,悠閑地等待雨果的到來。即使是在自宅裏,湯馬斯在招待客人時都身穿西裝,和一般貴族子弟不同,是個家教良好的人。

  雨果不禁在心裏牢騷著。要不是爲了畫,他絕對不想和湯馬斯接觸,哪怕成爲他的好朋友會給自己帶來多少生意上的好處和方便。

  “我沒想到你真的今天就趕來了。”湯馬斯走下來,臉上是他一貫的笑容,充滿魅力。

  “我已經遲其他人很多了。畫在哪兒?”雨果盡量不讓自己露出厭惡的表情。

  “記者會也才在今天下午召開過而已,我保證你沒漏掉什麽。看你濕成這個樣子,要換件衣服嗎?會感冒的。”

  “我這樣就可以了。看過畫以後,我立刻離開。”雖然這麽說,雨果的皮膚因寒冷而蒼白,雙手亦顫抖不已。可是,他不能在湯馬斯面前顯得一絲軟弱!

  湯馬斯保持微笑,沒再說什麽。他帶領進入右邊的門,沿著走廊來到最後一個房間。

  這房間似乎是個遊戲室,只有幾張舒適的沙發和小茶幾,壁爐的火正熊熊地燒著,這就是爲何門一打開,雨果就感覺到一陣暖氣沖來,房間猶如春天般,可見已經燒很久了;當然,是爲了從寒冷的夜晚中來探訪的雨果。

  “畫呢?”雨果不用四處張望便知畫不在這裏。在這種溫度下,不把它毀了才怪,而身爲搜集名畫的專家,湯馬斯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不要急,我把它放在隔壁的房間。”湯馬斯說道。“你確定你不要先讓自己溫暖起來嗎?喝一杯茶如何?”

  “那就請給我一杯茶。”考慮片刻,雨果要求道。他可不想在看到畫以前先行凍死。

  在靠牆的地方擺著一個茶車,上面是一套十九世紀的茶具。湯馬斯就從那茶壺裏倒出熱熱的大吉嶺紅茶來,兩顆糖,三分一的牛奶——爲什麽他連自己喝茶的習慣也知道?可是雨果沒開口問,免得又增加湯馬斯無謂的自信心。

  “請。”他把茶杯遞給站著的雨果。這裏的一切都價值不菲,要是濕淋淋地坐下,弄壞了任何東西可不是雨果可以賠得起的。

  喝一口奶茶,恰到好處。大吉嶺的強烈味道和三分一的牛奶配合得天衣無縫,是雨果喜歡的組合。

  看見雨果的臉紅潤起來,湯馬斯安心地笑著。

  “不如你把茶一齊帶過去吧!你很迫不及待要看畫吧?”

  “是的,麻煩你了。”

  打開另一扇門,少了家俱,造成世界轟動的畫就在眼前。

  那是一副大約高3公尺,闊1.5公尺的人物像,在畫中的是個少婦人,身穿十七世紀法國貴族服裝,坐在房間裏的沙發上,身朝左邊,眼睛望向右邊手上的褶扇。無論是構圖、色彩、筆觸,無一不是上帝之作。

  雨果口中忍不住發出贊歎聲,整個人被畫中的貴夫人迷失了魂。

  “這麽優秀的畫家,居然沒有人知道!”他喊道。

  “‘夢境裏的婦人’。十八世紀的法國名畫家,歐格斯丁·曼德拉奴曾在信中對友人提到這副畫,把畫裏的每個細節都形容在紙上,甚至于說和這個畫家比起來,自己的作品簡直和小學生的畫一樣。也因爲這樣,我們才會注意到它的。”湯馬斯說著,在椅子上坐下。

  “你是怎麽找到它的?”

  “這件事我沒對外發表,可是可以告訴你。是走私集團的人介紹給我的,說是創世巨作。我本來還不把他當真,對方似乎也是冒險才拿到的,急著把它脫手,就讓我過目了。”他想到當時的情形,臉上的笑意更濃。“我一看就知道這就是曼德拉奴所形容的畫,用九百萬把它買下了。”

  “九百萬!這可以值九千萬!不,搞不好更多!”這可是讓曼德拉奴自歎不如的巨作!

  湯馬斯只是聳聳肩,不做評語。

  “你打算怎麽辦?”雨果問,眼睛不曾離開過畫。

  “目前有紐約美術館、羅浮宮、大英博物館,還有意大利政府出價購買,可是我還沒決定要給誰就是了。而且還要請你來鑒定這是否真品。”

  其實大家早在心裏認定了眼前這個就是真品,但是行事上還是要請人來鑒定,以便給世界一個交代,更何況鑒定之後,身價也會大增。

  “不行,我不夠資格,至少也要找經驗豐富的鑒定家來。我可以介紹哈利·羅勃森給你……”雨果念出世界聞名的畫畫鑒定家的名字,腦子裏繼續運轉還有誰的名字……

  “隨便你要找誰,可是你一定要在內。我指名要你。”湯馬斯阻止他說下去。

  雨果看了他一眼,有點爲難地別開眼睛。

  能夠爲這樣的名畫鑒定,雨果當然會很高興,可是他可以嗎?會成爲畫商是因爲這是父親傳下的職業,鑒定執照也是五年前的第三個考試才拿到的。在這個美術界裏,他還只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鬼。

  “雨果,你還以爲我會爲了讓你看這副畫一眼,打電話到紐約去要你千裏迢迢地趕來意大利嗎?別傻了。這是一個讓你一躍成名的好機會,你有這個能力。”

  “我有這個能力嗎?其實有沒有都無所謂。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在這一行有番大事業。更何況和幾個前輩在一齊工作,自己的存在和意見根本是可有可無的。可是……

  雨果擡頭看了看畫中的婦人一眼。

  “……請讓我考慮一下。”雨果吐出這句話,讓湯馬斯的眼睛更加充滿笑意。

  “我等你的消息。”

  我一直以爲你是個好男人,結果只是個無趣的人罷了……

  你連一個人生目標也沒有,活像個行屍走肉……

  真可憐,在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愛你的人……

  你爲何不幹脆死了算了!

  頭腦負荷不了,強迫雨果從惡夢中醒來。

  房間裏一片昏暗,可是不時有鳥叫聲由外面傳來,表示已經天亮了。

  剛才的夢還厲厲在目,連手心的汗水都證明了雨果對它的恐懼。

  ……不要怕,雨果。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你是自由的人,沒有人會責備你,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一切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雨果在心理重複著心理醫生教他說的話,借以穩住自己的情緒。

  一、二、三……慢慢睜開眼,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上,魔鬼已經不在了。

  雨果在被汗水弄濕的睡衣上披上晨袍,起身把窗簾拉開,讓陽光射進來,將黑暗趕走。

  第一次看到“夢境中的夫人”已經是兩星期前的事了。

  如湯馬斯所預料,雨果接受了鑒定的邀請,而且請來了名鑒定家,英國的哈利·羅勃森以及意大利的安東尼奧·布蘭地。聞知是要鑒定“夢境中的夫人”,二位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即使湯馬斯提出多奇怪的要求。

  “我希望你們能在我的地方進行。”湯馬斯在上星期對三人說。

  三人不約而同地互看。

  “各位也知道,這是我花了九百萬美金買下的,如果在運輸上或在其它地方被盜走的話,不只是我,連保險公司也會很傷腦筋,所以我希望就在這裏進行鑒定。如你們所看見的,爲了它,我空出了一個房間來讓你們工作,隔壁的遊戲室也一齊提供給你們。有什麽需要,可以盡管吩咐這裏的人,他們都會照做的。有什麽問題嗎?”

  說畢,他用蔚藍的眼睛望向在座的三人,沒有人提出反對。基本上,只要不是太差或太離譜的地方,他們很樂意在任何地方工作。除了雨果之外。

  “既然如此,各位先生要住下來嗎?特別是哈利先生。”

  “不用了,我和這裏的老朋友約好要到他那兒去住。離這兒不遠,走路就到了。偶爾運動一下也是不錯的。”67歲的哈利拍拍自己40吋的大肚子說道。

  “我家離這兒10分鍾車程就到,不勞費心了。”留著小胡子,臉孔有意大利人少有的溫柔線條的安東尼奧笑說。“倒是雨果,你就住下來吧!昨天你說你正在許願池附近的旅館住?那多麻煩,還是接受馬克森先生的好意吧!”

  這是陷阱!雨果在其他人沒察覺的情況下瞪向湯馬斯,發現對方正對自己笑著。

  雖然很想說不,可是鑒定究竟會進行多久根本是未知數。也許三天,也許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月!在這種情況下,只單是住宿費就高得驚人了,根本不是雨果可以負擔得起的,而且那旅館的隔音設備欠佳,晚上還會聽見隔壁的戀人聲音……

  “我已經准備好房間了。叫司機送你回去拿行李吧!”湯馬斯說道,眼神充滿笑意。

  “那就麻煩你了。”雨果盡量不讓自己聽起來很不愉快。

  就這樣,雨果在湯馬斯的住處待了兩個星期,和湯馬斯相處了兩個星期。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居然忍耐了這麽久。

  換上襯衫和長褲,雨果和以往一樣,八點准時到餐廳。廚師已經准備好二人份的早餐在餐桌上了。

  坐在面向窗口的位置,雨果開始在吐司上塗草莓果醬,傭人倒來伯爵紅茶。這時候,家裏的主人來到。

  “早安!你還是一樣准時呢!”依然穿著睡衣,批著晨袍的湯馬斯精神抖擻地走來。傭人隨即爲他倒一杯藍山咖啡,瞬時附近都飄逸著咖啡香味。

  “你也一樣。昨晚不是淩晨才回來嗎?”雨果不看他一眼,咬一口吐司。

  “你注意到?可是總不能抛下客人睡到日出三竿吧!而且這是唯一能和你交流的時候。”

  “我不認爲我們有什麽好交流的。”雨果接著他的話道。

  “話也不能這麽說。”湯馬斯絲毫沒被他潑的冷水濺到。“認識了十幾年的老朋友都不見得很了解對方,更何況我們才認識了一年而已。”

  他拿叉子把蛋黃弄破,讓蛋汁流入下面的吐司裏。

  對湯馬斯到底了解多少呢?

  27歲,馬克森家的長子,父親是英國的名望貴族,全家卻遷到紐約住。年輕的湯馬斯是投資業的霸者,從投資賺來的錢比正業還多,而且對藝術很有研究。這就是爲何什麽厲害背景也沒有的雨果會和他扯上關系的原因。

  那時候如果沒有硬撐著出席新美術館的開張就好了……惡夢的結束是另一個惡夢的開始,雨果深切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工作進行的如何呢?”湯馬斯問。

  “如預期般在進展。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再一個星期就會好了。”

  “一個星期嗎?真是快啊……”湯馬斯歎息道。

  這樣可以早些進行拍賣,對你不是也比較好嗎?可是雨果沒有說出口。他絕不能給湯嗎斯任何一個“舊事重提”的機會。

  “我吃好了。”

  雨果放下刀叉,起身要開始工作的時候,湯馬斯給他帶來驚人的消息:

  “羅勃森先生今天和人有約,不來了。布蘭地先生因爲在米蘭的女兒今天預産,也請了假趕去看她。”

  爲什麽他們什麽也沒告訴我?雨果回過頭,用殺死人的眼光看湯馬斯。

  “因爲上述原因,今天要陪我嗎?”湯馬斯喝一口柳橙汁,笑著問他。

  這就是爲何他即使多想賴床也要起來的原因。要是不趁雨果開始工作前逮到機會邀他的話,可能到他回紐約前都不可能了。

  雨果漂亮的眉毛皺在一齊,拼命想出理由來拒絕他。忽然,他靈機一動,想到自己一直都要去做的事。

  “謝謝你的邀請,可是我另外有預定了。”

  “我不能同行嗎?讓我做你的司機吧!”說著,湯馬斯起身欲尾隨雨果離開。

  “我有腳可以自己走,而且還不至于不認識這裏的路。多謝費心了。”雨果冷淡地回絕他。

  這世上如果每個人都有一個怎麽樣也不想同處的人,對目前的雨果來說,湯馬斯就是那個人,比傷害自己最嚴重的瑪莎更來得……

  在充滿古書香的圖書館,沈浸在如山的書堆中;不只美術,還看了法國曆史、法國皇室家譜等書。回過神來,看了看手表,已經傍晚六點多了。

  真糟糕,從早上就待到現在了。看的多是雨果不十分熟悉的意大利或法國原文書,令他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看完,如今頭痛和疲憊感一股沖向全身,告知他已經到達極限了。除下銀框長方形眼鏡按摩眉間,發現自己的肚子正鬧“空城”。

  把書本合上,雨果決定吃過晚餐再回去。可是,一想到傭人可能已經准備好食物在等他回去,只好直接往馬克森家的方向走。

  路上的行人多是下班趕著回家的人,可是偶爾會有幾組男男女女早已出來遊蕩。經過快餐店或酒吧的時候會看到一、二個喝了酒的人興奮地大聲說著、笑著。對這些完全不在行的雨果捉住外套領子,低頭走過他們,擔心會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剛經過身旁的人用口音極重的意大利文對他喊些什麽,身邊的朋友跟著笑起來,雨果亦當做沒看到。

  在大學時候是有和朋友出來吃過飯,在酒吧裏聊天,可是雨果永遠都是最早走的一個。像其他人那樣喝得天花亂墜,大夥兒一塊到朋友家過夜的經驗他從來沒有過。說好聽些是雨果曉得如何保護自己;另一個說法,他是個無趣的人。

  什麽都好,以前到底有沒有過這種生活對未來也沒什麽影響。就算有,也是壞事連篇!看以前的那些朋友就知道了!雨果總是這麽安慰自己。

  忽然,雨果撞到迎面而來的人,雙方都險些跌倒。

  “喂!看清楚你走哪兒!”對方的男人憤怒地喊道,似乎是喝了些酒。在他懷裏的女人格格笑著。

  “對、對不起。”雖然對方也有錯,雨果還是老實地道歉,只想盡快離開這不是很收悉的地方。

  “雨果?”

  聽到女人叫自己的名字,雨果驚訝地擡起頭。

  瑪莎?爲何會在這裏碰到她?雨果不敢相信地睜大雙眼。

  “誰啊?”男人問。

  “哎,就是我的前夫嘛!不是跟你說過的?”瑪莎毫不回避地說。

  “哦,就是那個連作愛都循規導矩的家夥?”

  雨果羞怒地握緊拳頭,全身已不住在發抖。

  “你是爲了工作來的吧?”看似也有些喝醉的瑪莎問他。“世界還真是小呢,居然會在這裏見到。介紹給你認識,我的新男友,羅伊,是意大利人哦!好熱情!這次帶我來意大利玩。”

  “是這樣……”雨果側著臉,不和他們做眼神接觸。“我趕時間……”

  “喂!下次見面,我教你讓女人爽得飛上天的作愛技巧吧!”看來非好人家的羅伊在大庭廣衆前大聲疾呼,讓雨果更快步走開。

  “討厭啦,羅伊!”瑪莎刺耳的笑聲不斷傳入他耳中。

  夠了!夠了!不要再糾纏我了!

  至到聽不見人聲了,雨果才放慢腳步,在路燈下休息。此時的他臉色蒼白,汗水伴著呼吸節奏滴在洋灰路上。

  不要緊張,雨果!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沒有人能殺害你了!振作起來!

  雨果在心中呐喊。

  看到自己無法停止顫抖的雙手,他流下憤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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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26:13
第二章

“結果他居然……”

  湯馬斯伸出手示意愛莉停止說話——沒錯,那是大門打開的聲音。

  “對不起,失陪一下。”

  快步來到大門,雨果正往樓梯走去。

  “雨果?”

  看出異狀,湯馬斯喚他的名字。雨果看他一眼,又迅速別過頭,快速地上二樓。

  雖然燈光昏暗,可是湯馬斯看到了。

  “怎麽了?”走到湯馬斯身後的愛莉問。

  “對不起,有一些事情……可否請你先回去,我改日再登門拜訪。”

  不待對方回答,湯馬斯喚來傭人,自己則往二樓,雨果的房間走去。

  湯馬斯輕敲門後打開,見房間一片黑暗。從走廊射進來的燈光可以隱約看到雨果正坐在地上靠著床,背對著門口。

  湯馬斯不禁感到一陣心痛,在雨果的身邊蹲下。

  “雨果,發生什麽事了嗎?”他輕柔地問。“你剛才哭了。”

  “我才沒有……”雨果低著頭,用帶著鼻音的聲音細聲回答。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遇到什麽了嗎?”湯馬斯不死心地問。“看著我,雨果。”

  良久,雨果擡起頭,眼鏡下的眼睛浮腫,還有眼淚的痕迹,而且雙唇毫無血色。

  “雨果……”湯馬斯心疼地皺起眉頭。“怎麽會這樣?你今天遇到什麽了嗎?”

  “……”雨果低頭不語,梳得整齊的頭發掉了幾根在額頭前,在他的臉蛋上增加了一絲柔和。

  “難道,是你前妻的事?”湯馬斯做了一個猜測,只希望那是錯的,可是,雨果點頭了,整個人縮得更小。

  “雨果……”湯馬斯抱住他,只希望可以給他些無言的安慰。

  雖然認識不久,但他自認了解雨果的前妻給雨果帶來多大的傷害。

  “看你,全身冰成這樣。我幫你放熱水澡,你好好洗個澡,早點上床休息。肚子餓嗎?要不要我叫廚房准備一點三明治或者熱湯?”

  雨果搖搖頭,猶如一個無助的小孩。

  “那我去幫你放熱水。你坐在這裏,什麽都不要想。”湯馬斯把他牽到床上,幫他脫掉外套。

  好不容易把水的溫度調好,回到雨果身邊,發現他躺在床沿,雙腳還在地上,早已睡得不省人事了。

  湯馬斯苦笑,把他抱起,安置到被窩裏面去,憐惜地注視他安祥的睡容片刻後才離開。

  ……流水的聲音緩緩進入依然在夢境裏的雨果的耳朵,穩定得讓他覺得前所未有地安心。接下來,他感受到一只大手撫摸自己的額頭,體溫傳送到雨果的體內,舒服得他不想那只手離開。

  忽然感受不到那只他依戀的手,雨果慢慢睜開雙眼,房間裏有陽光的氣息。那是因爲窗簾微開的原因。

  以後也把窗簾開些吧!

  雨果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這個。

  他坐起身,環視四周,絲毫沒有人的影子。

  ——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嗎?

  也因爲這個舒服的夢,惡夢沒有如往常般侵入他的腦子,使雨果有了許久不曾有過的安祥的睡眠,早上也不用因爲恐懼而起床。

  他起身往浴室走,注意到不一樣的地方——浴池裏放滿了水。

  是我放的嗎?可是我沒有洗過澡的感覺。再看看自己的身子,連衣服也是昨天穿的,不是睡衣。

  這時候,記憶才漸漸恢複了。

  那麽,那一切不是夢了?我聽到的水聲是浴室裏傳來的,也就表示說,那只手也是真的了……

  以爲一切是幾分鍾前才發生的事,事實上是好幾個鍾頭前吧!雨果因爲那只手,沈睡至到天亮。

  想到這裏,雨果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除了湯瑪斯之外,已經沒有他人的可能性了。

  “爲何總是被他看見最糟的地方……”雨果喃喃。

  “那個……”哈利戴上他的老花眼鏡,慢騰騰地看著手上的紙說。“我想馬克森先生也知道,鑒定一副畫是要化驗顔料的化學成份,看是否那個時代所使用的,然後是畫布。接下來是檢驗畫家的真迹以及畫法,很可惜,在我們無從得知‘夢境中的婦人’的畫家的情況下,沒有辦法做這項檢查……”

  比預定的時間更早得到鑒定的結果,現在,在放置“夢境中的婦人”的房間裏聚集了三位鑒定家,畫的主人,湯馬斯·馬克森,以及、圍繞在牆壁四周,在馬克森家裏工作,亦對畫的結果有興趣的傭人。原本低溫的房間因爲人帶進來的熱氣而稍微溫暖起來。

  “夢境中的婦人”挂在對著門口的牆壁,似乎因爲人潮也看起來生氣勃勃,畫中的年輕婦人顯得比平常更豔麗無比。

  身穿炭色西裝背心和褲子的湯馬斯看似輕松,嘴角依然挂著微笑。

  “經過多項檢查之後……”哈利繼續道。“我們可以很肯定的說,這副畫,確實是傳說中的‘夢境中的婦人’!”

  衆人用之前鎖在體內的緊張感放出小小的歡呼聲,還有一些高興得抱住旁邊的人,互相握手。

  “恭喜你,馬克森先生。”安東尼奧向湯馬斯伸出手,連胡子看起來都在微笑。

  “謝謝你們。”湯馬斯禮貌地回握他的手,和剛才沒有太大的改變的態度證明了他從頭到尾都相信著自己不會看走眼的。

  “如果記者現在就在這裏的話,今天晚上全世界就會轟動起來了!”哈利用力拍湯馬斯的背。工作結束了,加上這麽個天大的好消息,什麽禮貌、距離的,他都已抛到九霄雲外了吧!加上湯馬斯的年齡比他兒子還小!

  “是的,可是我打算明天才召開正式的記者會,希望到時候三位都能夠在場。”湯馬斯說著,眼光飄向在一旁遲遲不動的雨果。“雨果,怎麽了嗎?”

  “請問,召開記者會以後,就會開始拍賣這副畫了吧?”雨果問。

  “是的,最慢後天就會進行了。”

  “雖然很唐突,可是,是否可以慢點才召開記者會呢?”

  所有人都被雨果的話打斷喜悅,奇怪地看他。忽然成爲衆人的焦點,雨果尴尬地垂下眼。他可以感覺到哈利和安東尼奧驚訝的視線,但最讓他不敢面對的是面前的湯馬斯……

  “雨果,你是說你對這個結果有異議嗎?”湯馬斯打破沈默問道。

  “不是的。我相信這副確實是真品,可是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言下之意是?”哈利走上前,毫無保留地逼問。

  他可是當了20年的一流鑒定家,到前年爲止還是英國鑒定會的主席,怎麽可以被一個新人如此懷疑自己的能力!

  “羅勃森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很驚訝地,平時看似軟弱的雨果如今卻絲毫不害怕,平靜地望向比自己高的哈利,開始有條不紊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相信各位的鑒定,更何況我自己也加入這個鑒定工作,知道這個結果是不會錯的。可是,自從達·文西大師解剖人體以後,肖像畫家開始畫近乎完美的男女比例和肉體,而這位婦人似乎缺乏了一點女性的什麽……”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逐漸變小、消失。

  “很有趣的見解。”安東尼奧開口說。“那麽,你針對這點,找到了什麽嗎?”

  “很對不起,我沒有。”雨果老實道。“但我深信我們缺少了很重要的一點。崇拜完美的人體比例的曼德拉奴很清楚知道這點,所有毫無保留地贊美它,可是我們卻不知道,而且非找出來不可。”

  “如果他知道的話,爲何不寫下來呢?”湯馬斯用平靜的口吻說。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在尋找。”雨果懊惱地扶一扶鼻粱上的眼鏡。“馬克森先生,我明白這是無理的要求,可是我希望你能延後記者招待會,再給我一點時間來檢查這副畫。這樣下去的話,我一定會含怨而死吧!”

  “親愛的雨果,你的煩惱已經更多了。我可不希望自己是那個給你致命一擊的人。”湯馬斯開玩笑地笑說。

  這一點也不好笑!雨果不滿地瞪他。但是連哈利和安東尼奧都在笑;在不知道這句話下面的故事的情況下,對他們來說確實只是個惹人一笑的無心之言。

  “很可惜,記者會是不可能延後的了。”湯馬斯恢複認真。“可是我可以把拍賣會延至一個月後,你覺得如何呢?”

  即是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到底可以做到什麽呢……雨果的眉頭深鎖。

  “我明白了,謝謝。”寥勝于無,一個月就一個月吧!

  雨果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在這一個月裏自己不會倒下。

  如料想的,記者會一結束,當天的電視和報紙都充滿這副畫的新聞,預計價錢已達至一億五千萬。同時,所有人都感到不解爲何湯馬斯·馬克森沒有趁勢召開拍賣會,把當時答應各美術館會拿出來拍賣的夢幻名畫收回自己的翼下,要待一個月後才舉行。

  有人說湯馬斯是想把價錢炒高,正等待時機;亦有人說其實他早已私下把畫買了給其他人,但這樣就不可能一個月後再把它要回來吧?甚至于湯馬斯被畫中人給被攝魄奪魂,根本沒有要賣畫的意思了,一個月後之說只是緩兵之計雲雲的神話之說也漸漸出現。

  真是傻啊!真是被奪去了靈魂的話,也早被奪走了,根本輪不到一副畫!湯馬斯回想著世間的議論紛紛,不禁發出笑聲。

  “少爺?”在一旁爲他倒茶的管家聽到他的笑聲,以爲他怎麽了。

  教養比當今王室還好上幾倍的湯馬斯少爺居然有這種行爲!

  “沒什麽,多明尼克,只是想到好笑的事罷了。”

  “是。”

  “雨果呢?”

  “雨果先生現在正在書房裏看書。他說晚餐時候再叫他就好。”

  自從發生了上次的事件以後,湯馬斯堅持不讓雨果獨自外出,惟恐他在外面會發生或遇到什麽事。得知他要去圖書館,湯馬斯提供家裏的書房給他,裏面甚至有在外面的圖書館都難找到的藏書。從此之後,雨果把時間都花在裏面,不眠不休地翻看書籍,偶爾進行“夢境中的婦人”的修複工作。

  “是這樣。”接過管家泡的茶,湯馬斯以正確又優雅的姿勢把它拿向嘴唇,慢慢喝下去。

  這樣的少爺,到底要怎麽樣的女性才會適合他呢?照顧馬克森家30年有多的多明尼克管家時常會爲這件事暗自煩惱。

  外界的人都把湯馬斯看作兩種不同的人。他是個出生良好背景,知書答理,同時熱愛藝術的上流貴族,但另一方面,他卻是個在投資業上善于投機取巧的人。雖然對建築的正業沒多熱衷,但曾有弄跨大公司的可怕紀錄。一些恨透他的人都稱他是走在屍體上的登山者。

  如果他們看到此時的少爺,絕對不會這麽想的。管家望著坐在沙發上,面對庭院冥想的湯馬斯想道。

  這時候的湯馬斯什麽也不是,就只是個和你我沒分別的人而已。貴族也好,企業家也罷,少了這些稱呼,湯馬斯依舊是湯馬斯,依然可以吸引萬衆對他的青睐,這是到哪兒都不變的事實。

  我多明尼克所忠心服侍的,是這樣的湯馬斯·馬克森。

  唯獨……想到這個月來在家中的那名客人,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雨果先生究竟是對少爺有何不滿呢?很明顯的,少爺極力在對他表示友善,可是他猶如看不見似的,絲毫沒有給予回應,甚至可以用逃避來形容。這絕不是性格所導致。雨果先生對其他人,甚至是下人也用親切的方式來對待,卻對少爺張開全面的保護層,拒他于千裏之外。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氣很亂。”湯馬斯忽然開口。“多明尼克在爲什麽傷腦筋呢。”

  “啊……對不起!”他慌張地道歉。

  居然在主人面前胡思亂想!

  “沒關系,只是在想多明尼克會有什麽樣的煩惱。”

  “我是在擔心少爺。”

  聽見這樣的回答,湯馬斯似乎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事,只是望著門外的風景,無言地笑著。

  不知何時睡著的,也不知睡了多久。雨果感覺到眼前的燈光而睜開眼睛,接下來便是翻書的聲音傳入耳中。

  雨果現在在書房的二樓——說是二樓其實只是加了個樓梯而已,對這房間的全觀還是能一眼望盡。雖然一樓有書桌和沙發,但雨果嫌把書拿上拿下太麻煩也太浪費時間了,幹脆就在二樓的地上坐下,身邊圍繞著千千萬萬本的曆史、美術書。

  他坐起身,背上的毛毯滑到腰際,身邊還有一個餐盤,上面是很豐富的三明治和牛奶。

  “你醒了?”不遠處有聲音傳來。

  雨果擡頭,看到湯馬斯俊美的臉孔呈現在眼前,臉蛋瞬間變紅。

  “我本來想拿吃的給你就離開的。”坐在離他五步距離的湯馬斯合起手上的書本,微笑著看他。“可是看到這本書很有趣,忍不住看了起來。”

  那是雨果睡覺以前在看的,是關于法國曆代皇室和貴族的曆史。因爲寫得非常詳細,百科全書般大的書猶如字典一樣厚,還分上中下三冊,很明顯的是爲圖書館或資料館所編排的豪華書,而且是法國原文書。

  “這毛毯也是你帶來的嗎?”雨果問。在昏暗的燈光下,他覺得自己可以如常面對湯馬斯。

  “是的。我只是把下面的沙發上的來用而已。”

  “謝謝。”

  對于雨果老實的道謝,湯馬斯有瞬間的驚訝,但很快邊恢複平常,只是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看這麽多原文書,也難怪你會累壞了。”

  “是有點辛苦,可是意大利沒有很多英文書,只有忍耐練習我那破破的意大利文和法文讀解能力了。”雨果尴尬地說。

  “是因爲生意上所需才會學的吧!”湯馬斯了解地笑說。“我還在英國住的時候學校都會要求我們學語言,一個學生同時會三、四個語言是很平常的事。啊,不要顧慮我,你吃吧!已經九點,算是宵夜了。”

  “你都還記得那些語言?”雨果很乖順地吃起廚房做的三明治。雖然想要吃熱的,可是這麽要求就太過分了。

  “嗯。意大利文和法文都有在用,德文和西班牙文只有日常會話的能力而已。”

  好厲害!雨果打從心底佩服。如果自己也從小學就開始念的話,是否也可以到他這般成就呢?

  “有何不可?只要努力的話,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他爲何知道我在想什麽?雨果伸手掩住自己的嘴,確定自己沒開過口!

  “雨果,有時候你就像一本打開的書一樣,任何人都可以看穿你的思緒。”湯馬斯說著。“可是,你很擅長把自己不願透露的一面隱藏起來,讓人怎麽也捉不著你。”

  “……才沒這回事。”雨果握著牛奶杯,發現上面有一層薄薄的膜,可見之前是熱的。“至少,你都看到我不願意讓你看到的事了。”

  後面一句是無意間溜出口的。說出來之後,他立刻後悔,粗暴地別過頭。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是我不覺得我看到的任何事是會讓你感到丟臉的。”湯馬斯故作平靜地繼續說。“你要隱藏是因爲你不願意受傷害,可是就算被人看到了也不應該覺得丟臉。那是很正常的,每個人都會有一、兩件那樣的事。如果連自己都以它爲恥的話,就沒辦法叫別人不這麽想了。所以,不要覺得丟臉。我認爲人最脆弱的部份往往都是最美的部份。”

  雨果握著雙膝不語。他也很想忘掉離婚的事,可是身體深深地記起來了,還不願意忘掉。然後又遇到“那種事”……

  “雨果?”湯馬斯伸出手要碰他,雨果出自本能地將他拍開,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

  手停在空中,在它周圍的空氣都凝固起來。

  “……對不起,我忘了你恨我。”湯馬斯強作鎮定地說,但臉色蒼白許多。“剛才說得那麽堂而煌之,其實傷害你最深的人還是我吧!”

  做出落井下石的人就是自己啊!居然還裝成聖人一樣在這裏說著那種話!

  “結果,最卑鄙的人還是我自己。”

  說了這句話,湯馬斯迅速離開書房。

  雨果想出聲叫他,但聲音就哽在喉間,怎麽也發不出來,惟有眼睜睜看著湯馬斯灰心的背向著自己,關上書房的門。

  傷害我最深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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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29:03
第三章

  聖誕節前三天,意大利已開始下起雪,變成銀色世界。

  到目前爲止,馬克森家的傭人們都在忙著整理房子好迎接新年,似乎沒有要開聖誕晚會的打算。主人湯馬斯則每日與不同的小姐外出,參加各式各樣的宴會,除了固定在早餐出現以外,雨果根本不可能在其它時間看到他,和之前大不相同。

  自從那次在書房的事發生以後,二人的中間築起了一道透明的牆。當然,湯馬斯依然會對他虛寒問暖,聊些有的沒的,但也僅止于此。湯馬斯已不再對他全面打開心扉了。

  在自己都沒向他掏心剖腹的時候,如何要求人家這麽對你?雨果是很明白這一點的。可是心裏就是感到不痛快,有什麽辦法呢?

  湯馬斯覺得他是自己心中的刺,傷害自己最多,雨果對這點始終耿耿于懷。

  他對自己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沒錯,可是比起瑪莎,那變得不怎麽令他在意了。

  不喜歡湯馬斯硬闖入自己的生活,但因這種誤解的理由而造成現在的局面,雨果說什麽也不允許。

  ……自己不允許又如何呢?雨果垂下手上的畫筆,輕歎一口氣。反正做完這份工作就互不相往來了,也許趁現在切斷這份交情,一切都來得容易很多。

  現在最重要的是從過去的陰影中振作起來!

  “雨果先生?”管家,多明尼克輕敲三下門後進入。“門口有一位瑪莎·微爾頓小姐要求見你。她自稱是你的前妻。”

  說著,管家看到雨果的臉色刷地蒼白下來。

  “我是否說你不在比較好呢?”

  “不……我去見見好了。”

  “要把她請進會客室嗎?”

  “不用了,我在門口見她就好。”頓了頓,雨果才慢慢從椅子上起來,把畫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謝謝你。”

  多明尼克稍行個禮,注視著雨果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

  

  走一段路到大門去,雨果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啊啊,想忘卻無法忘掉的人……

  看到雨果走來,對方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雨果!聖誕快樂!”

  爲何你能毫無感覺地來見我?你的笑容到底從何而來?望著瑪莎,雨果覺得一陣心痛。

  瑪莎依然美麗如昔:波浪卷的金發很有精神地落在她的雙肩上,雖然是冬天,除了毛皮大衣以外,裏面是件貼身的豹紋上衣、迷你皮裙和黑色絲襪。如果維那斯出現在現代的話,不外乎就是她這樣漂亮吧!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雨果用無感情的聲音問她。天知道他心裏如今有多激動!心髒仿彿已經守不住它的位置了!

  “我看新聞,知道你在幫馬克斯鑒定畫的事,所以我猜到這裏來應該可以見到你。”瑪莎用甜美的聲音說。她也許在期望雨果能夠接下去,或是給她一個笑容,可是卻失望了。

  “雨果,我對上次我們在街上遇到的事感到很抱歉……你也知道的,我一旦喝醉了就會口無擇言……”

  “已經過去了。”雨果打斷她的話。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原諒她了。算了、沒關系的字眼並沒有出現在他嘴裏,不是嗎?“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對方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消失。

  “雨果,我知道這樣很過分……我是來跟你借錢的。我和羅伊身上的裏拉都用完了,他爸要到新年後才能彙錢過來。我們現在身無分文了!”

  果然是這樣嗎?

  “等我們有錢了一定會還給你的!我發誓!”

  瑪莎,你知道你現在的發誓連一美元也不值了嗎?這到底是你的第幾次誓言了?我連一塊錢都沒拿回來過!

  歎一口氣,雨果無奈地掏出皮包。

  “我現在也只有一萬裏拉。”他翻翻皮包說道。

  “那就夠了!拜托!我一定會還給你的!”瑪莎握住他的右手臂說道,眼裏充滿希望的光芒。

  “拿去吧!”一疊疊裏拉全交到瑪莎手裏。

  “謝謝你,雨果!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的!”

  瑪莎快速在他臉頰上親一下,揮著錢跑向不遠處的一台黑色跑車。在跑車旁站著一位男人,伸手懷抱沖向自己的愛人。

  雨果記得他。他就是上次那個羅伊,瑪莎的不曉得第幾個男朋友。

  他幫瑪莎關上車門,然後往雨果的方向望去。雨果感覺到那臉上的笑容是沖著他而來,令他不寒而栗。

  黑色跑車揚塵而去,雨果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緊張的情緒舒解下來。

  沒有錢的新年和聖誕會是什麽滋味的呢?他歎口氣,緩緩走回屋子,絲毫沒發覺到管家在一旁把剛才的一齊都看在眼裏。

  洗好澡,正准備到餐廳用晚餐的雨果在大門遇到意想不到的人物。

  湯馬斯似乎剛從外面回來,正把外套和帽子交給旁邊的管家。

  “雨果,正好。我還想上去叫你用餐呢。”湯馬斯對他說。

  “外面在下雪?”雨果望向外套,發現上面有雪花。

  “是的,今晚似乎會是個大雪,要把多蓋點被子才行。”說著,他跟隨著雨果往餐廳走去。

  “你今晚沒有約會嗎?”雨果頭也不回地問他。

  “一切的事情都弄完,也沒必要出去了。到新年爲止,我打算好好休息一下,誰也不見。”湯馬斯以輕松的口吻說。

  這言下之意是什麽呢?在暗示之前難以見面是因爲事務繁忙而非私情?還是表示著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會在自己身邊?不管是哪一個,雨果發現自己暗地裏松了一口氣!

  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在新年時候是這裏唯一一個人罷了!

  到達餐廳,傭人已把一切都准備好。

  “我來開一瓶酒,好嗎?”管家問道。

  “就這麽辦吧!開個適合今晚的主菜的酒。”湯馬斯笑道,然後轉頭對雨果說:“多明尼克是個很好的洋酒專家,連一些知名的餐廳的人都比不上他。”

  雨果只能點點頭。對他來說,酒都是一樣的。

  長得可容納二十人左右的大餐桌如今只有兩個人坐,看起來是蠻可悲的。雨果和湯馬斯占了一個角落,二人面對面地坐著。湯早已准備好在桌上,而且熱度適中。兩位傭人各站在角落,不時爲他們做出適當的服務。

  雖然在這裏住了有一個月了,雨果對這種只有高級餐廳才有的服務還是很不習慣。現在已經是二十世紀末了!還有幾間餐廳提供到這種程度了!這裏和外面的世界脫節了嗎?特別是用餐時候,雨果總會在心裏如此牢騷著。有人在身邊看著你吃飯就表示他們也在身邊看著你出錯,而且還是要被拿來和湯馬斯那樣的人來做比較!

  眼前的湯馬斯徐徐拿著面包,撕下一小塊在上面塗上牛油。吞下後,再拿起管家倒的紅酒來喝,一切的舉止簡直就是禮儀課程裏的示範似的!

  “你在吃薯條的時候也會用刀叉嗎?”心情無由來的不好的雨果諷刺地問。明白他只是氣上心頭的湯馬斯沒有被侮辱的感覺,臉上的笑容一成不變。搞不好那笑容也是禮儀課程學來的!

  “不,我在麥當勞吃薯條的時候一次會放五條在嘴巴裏。”

  “騙人!”雨果驚訝地看他。

  “真的,而且我在日本小吃店吃拉面時會發出全店裏最大的聲音。你不覺得那樣才會比較好吃嗎?”

  “不管怎麽吃,味道不都是一樣的嗎……”雨果無法想像眼前的少爺會一手抓五根薯條,像蛇一樣把它們吞進肚子的樣子,也對他吃面會發出聲音的行爲深鎖眉頭。

  “我只是想說,不管一個人怎麽吃東西,最重要的是全部吃完,這才是對廚師的一種禮貌。你不認爲嗎?”湯馬斯喝完最後一口湯,輕擦拭自己的嘴唇。

  雨果不得不承認,湯馬斯的嘴唇是他看過最好看的。顔色漂亮,形狀優美,而且十分飽滿,會讓人忍不住想觸摸,看是否真如看到的那般柔軟……

  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雨果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怎麽了嗎?”湯馬斯問。

  “不,沒什麽……”感謝上帝他沒看出什麽!如果被他知道的話,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主菜是用紅酒調味的烤鴨。雖然是在其它法國餐廳都可看到的普通料理,雨果仍覺得這裏的最好吃。

  廚師該不會是從名飯店挖角的吧?

  “雨果在新年和聖誕節裏有什麽計劃嗎?”

  “不,我沒有。你呢?不用和家人一齊渡過嗎?”之前在他和哈利的談話裏得知湯馬斯的家人爲了迎接新世紀會到第一個迎接新年的國家,紐西蘭去。

  “我也沒計劃。”湯馬斯說道。“看來就我們兩個一齊渡過安靜的一年了。”

  “還有一名婦人。”雨果指的是那副畫。

  “是的,還有一名貴婦人。”他笑著迎合。

  ……真糟糕,已經和他在一齊太久,習慣了嗎?雨果不安地想。雖然已經很明白湯馬斯是個紳士,可是畢竟是有前科的人,太放松的話沒人能肯定一切不會重蹈覆轍。

  “你不用和家人一齊過嗎?”雨果問。

  “不,我們沒這種習慣。紐西蘭離這裏太遠了,要是有什麽事的話,趕回來也太遲了,所以我想總要有一個人待在這裏。更何況我也想陪在婦人,還有你身邊。”

  啊……爲何從會回到這樣的話題來?雨果決定以靜治動,對他的話不做發表感言。湯馬斯亦不強求,繼續他們的晚餐。

  ——雨果不得不承認,兩個人吃飯比一個人的感受好多了。

  聖誕節。

  就連空氣也變得不一樣的聖誕節裏,雨果卻一如既往,吃了早餐便動身進行畫的修複工作。

  “這樣不會太無聊了嗎?這麽好的節日裏,一道出去走走吧!”湯瑪斯對他建議過,卻很快被駁回。

  不想和他二人相處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最重要的是雨果如今身無分文。因爲自己軟弱的個性,前妻只對自己拜托兩下,即使萬分不願還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加上現在銀行都休假,沒有多少店會接受外幣的。

  當然,如果湯瑪斯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一定會不由分說地把錢借他,不,甚至于給他,而雨果就是不願看到這種事發生才矢口不說。他不想再欠湯瑪斯任何情了。

  結果,連湯瑪斯也留在家裏不外出,二人一齊渡過平靜的聖誕節。

  雨果從洗手間回來,路上看到管家多明尼克正講電話。

  “是的,湯瑪斯少爺已外出了。沒有,他沒有帶手提電話。少爺吩咐過不希望人打擾。很抱歉,我會通知他的。祝您有個美好的聖誕,愛思麗小姐。”

  “這是第幾個電話了?”雨果見他挂上電話便上前問。

  “雨果先生,這是今天的第七個電話,可是少爺交代我除非有要事,否則全推掉。”

  現在才快十一點而已。看來接下來的一天,多明尼克只要站在電話旁就好了。

  “真是辛苦你了。”雨果不禁說道。

  “不,這只是小事一樁。”老管家微笑的時候,眼尾的皺紋更明顯了。

  這時候,第八個電話響起。

  “失禮了。”

  “不,你忙你的。我也要回去工作了。”雨果報以微笑,往放置畫的房間走去。

  ——雨果先生笑起來,一點也不比少爺遜色呢。

  一邊回應電話裏的人的話,多明尼克的腦子裏想著。

  晚上,吃過火雞大餐和傳統的法國聖誕蛋糕,湯瑪斯要求雨果和他下一盤棋,雨果亦答應了。

  “你要找的資料有進展嗎?”湯瑪斯手拿教皇問道。

  “完全沒有。我好不容易搜集到十七世紀的宮廷畫家的全部資料,可是裏面沒有人的畫風和‘夢境裏的婦人’的一樣,所以那有可能不是宮廷畫家的作品。”

  “但是不是宮廷畫家的話有可能請貴族爲模特兒嗎?而且還畫得這麽大一副。”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只能想像這副畫是見不得人的畫,所以沒署名,在當時的任何一本書上也沒提到。”

  “見不得人的畫是指……?”他放柔尾聲,充滿魅力的翠綠色雙眼直視著我。

  不得不承認,在和他眼神接觸以及聽到他的聲音的那一瞬間,雨果的耳根子酥軟,身體熱了起來。

  “不被衆人允許的戀情。有可能是情人的畫,其中一方是有家室的人,那畫成了情人不在身邊的慰籍。”

  聽了,湯瑪斯點頭認同。

  “確實是有可能。”

  “總之,在約定的時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雨果深吸一口氣,聚精會神地望向棋盤而不是他,即使全身的神經都能感受到他織熱的視線……

  身體是不會騙人的,問題是雨果有權壓抑這份感覺,甚至于抹殺它。

  忽然間,多明尼克走來。湯瑪斯收回自己的無言的熱情,恢複以往的溫柔。

  “雨果先生,有一位叫麥克·丹尼爾的心理醫生來了。”

  “麥克?”雨果驚訝地望向多明尼克。

  “是的。他人現在在會客室。”

  “是誰呢?”湯瑪斯問雨果。

  “是……我在美國認識的心理醫生。我的心理醫生。”雨果不自在地回答道。

  凡是會顯露出他軟弱的一面的,他都不想讓人知道,而會有心理醫生十足了證明自己對過去的不幸依然耿耿于懷,導致要看醫生才行。

  在多明尼克的帶領下,二人來到會客室。一位高挑的金發中年人站在爐火旁邊,在看到雨果的時候露出無比燦爛的微笑。

  “麥克,你怎麽會來這裏的?”雨果走到他眼前回應他的攤開的雙手,給他一個擁抱。

  眼尖的麥克注意到雨果身後的湯瑪斯輕擰眉,心裏的惡作劇欲望萌生。

  “我早想放個假,來意大利看看了,可是太過能幹的秘書老把我的行程排得滿滿的,怕我賺不到錢。”他笑說。“這次既然你在這,我就以來看你的名義偷溜出來了。”

  “只希望你回去以後,凱西的位子上不是只有一封退職信吧!”雨果腦裏浮現那名能幹的秘書的精明臉孔。

  “所以我必須買個皮包回去給她才行。有空陪我去逛逛吧,雨果!”

  雨果露出無奈的笑容,這時才想起湯瑪斯有跟著自己來。

  “湯瑪斯,我給你介紹。”他回頭,邀請湯瑪斯加入。“麥克·丹尼爾,我的心理醫生。這位是湯瑪斯·馬克森,這次的工作的委托人。”

  “久仰大名。”麥克親切地伸出手。“每次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名字,我都好想當面仔細瞧瞧你。”

  “以心理醫生的身份嗎?”湯瑪斯回握他的手,臉上是他一貫的迷人笑容。

  教育良好的湯瑪斯至今從未因個人私情而在他人面前失態,沒有可能會壓抑不了小小的嫉妒心的。

  “看醫生還帶著行李,應該是才下機吧!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住下來。”

  “可以嗎?”對方毫不客套地接受。“那我就不客氣了。還有,請不要叫我醫生,叫我麥克就好,湯瑪斯。”

  雖已年過三十,麥克有中年人的成熟,剛才握住湯瑪斯的手卻證明了他依然充滿活力。金發和湯瑪斯淺淡的顔色不同,是活潑朝氣的黃金色,藍色的瞳孔亦絲毫沒有冰冷的感覺。

  如此有魅力的男性,真能做心理醫生嗎?只怕病人看到他都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了。

  “多明尼克,麻煩你把麥克帶到樓上的房間去吧。”湯瑪斯稍微回頭對管家吩咐道。

  “啊,請准備兩間。”麥克揚起兩根手指道。

  露出奇怪的眼神的不只多明尼克和湯瑪斯,連雨果也不解地看他,但立刻就了解到。

  “難道是……”

  “沒錯,明天伊安也會來。”

  挂在麥克臉上的充滿魅力的危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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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麥克嘴裏的伊安是個律師,負責雨果的離婚案,所以雙方是透過雨果才認識的。

  雖然身爲一名律師,其實一點說服力也沒有。除了律師職曆不深以外,伊安·科魯斯多弗是位身高不到170的男子,皮膚白晰,褐色毛發,鼻梁上偶爾會架著一副小小的長方形眼鏡,乍看之下會以爲是老花眼鏡,整體看來絲毫沒有律師的樣子。個子纖細的他絕不容許別人談到他的外表,可見他恨透了自己的小個子和毫無魄力的溫柔氣質,除此之外是位十分好相處的人。

  “伊安是跟著你來的嗎?”身邊多了一位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雨果繃禁的神經早已松開,如今正和來房間拜訪自己的麥克聊天。

  麥克坐在床沿,幫他做一些簡單的身體檢察,臉上的表情告訴雨果他很滿意雨果的身體狀況。

  “不是,是我追著他來的。”他回答雨果的問題。

  雨果奇怪地看他。

  “他老是不肯和我一齊過聖誕夜,我強迫他告訴我原因,所以知道他要來法國和意大利。現在人大概還在從法國下來的飛機上吧!”麥克眯起眼睛笑說。

  “那你爲何不和他一齊到法國去?”

  “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我不可以跟著他,否則他不會告訴我。”

  “那你……”

  “我沒跟著他。我這不就自己來意大利了嗎?”他攤開雙手,狡猾地說。

  剛認識麥克的時候,雨果只覺得他充滿魄力,笑容包含嘲笑人的味道。後來更了解他之後,才發現對方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享樂至上主義者,而且知道自己擁有男女都能吸引的優點,把它運用得盡善盡美,誓必迷倒衆生。可惜,路走多了還是會跌倒,竟然栽在一個身高不到自己的下巴的小個子手裏。

  “結果你來是爲了伊安。”雨果平靜地說道。到底是爲誰而來,他一點也不在乎,雖然看到麥克還是很高興。

  “有一半也是爲了你。”麥克這時候收起笑容,換上認真的臉孔。“你在來以前告訴我不會太久的,可是卻過了一個月都還不見人影。我還以爲你在意大利出事了。”

  “對不起,我忘了聯絡你。”雨果道歉道。

  “看你的樣子,在這裏似乎沒病發呢。你身上沒帶藥吧?”

  身爲醫生,最大的希望就是患者不藥而愈。在雨果嚴重的前兩年,鎮定劑和止痛藥隨身拐帶,可是病情一穩定下來,麥克立即禁止,堅持不肯給他買鎮定劑的醫生許可證。

  “其實我發作了一次。”雨果老實報告。

  聽到他的話,麥克皺起眉頭。

  “什麽時候?沒事嗎?”

  “在路上,不過我自己走回來了,沒有昏倒。那天我還睡得很好呢!”

  “沒吃藥?”

  “沒有。就這麽睡著了。”

  想到當時的情景,雨果不禁尴尬起來。

  那可說是他對湯瑪斯重重改觀的一項吧!不但沒有做出趁人之危的舉動,甚至握著睡著時的自己的手、撫摸自己冰涼的額頭、安慰自己……

  “那就好。雖然不曉得爲何會平安渡過,但是以後你可以繼續用當時的方法,以後一定會大大改善的。”

  麥克歎息。床旁的台燈映在他臉上,顯得格外溫柔。

  要繼續用那方法?雨果難爲情起來。

  一個大男人還要媽媽陪在身邊睡覺?別開玩笑了!

  他的變化當然被麥克看在眼裏,但無意戳破。

  “那你明天要去接伊安嗎?”雨果問。

  “不,我相信他會來這兒看你的。我告訴他你在這兒。”想到伊安明天的表情,麥克惡作劇的笑容更明顯了。

  “好了,既然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說著,麥克站起身,伸展四肢。

  “你很快要走嗎?”雨果又問,如同不願母親離開的孩子般。

  在麥克的面前,他是個孩子。一個脆弱,需要母親保護的孩子。麥克了解他的一切,令他得以在麥克面前表現最軟弱的一面,對麥克撒嬌。

  理所當然,雨果並沒有發現這無形中培養的一面。如果他發現了,一定會立刻停止和麥克的會面,躲回自己的象牙塔裏。

  “不,我想在這裏過完新年。我也會勸伊安這麽做的,到時候可能需要你的協助才行。”

  雨果安心地點頭,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皮沈重起來。

  麥克走出房間,靜靜地關上門,然後發現湯瑪斯站在1公尺遠的地方看著自己。

  ——這麽晚了,他爲何從雨果的房間出來?

  已換上睡衣,外面穿著晨袍的湯瑪斯睜大眼睛看著眼前新來的客人,心想自己是否在無意中邀請了一個情敵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晚安。”麥克對他微笑,剛才的惡作劇心再度生起。“他累得睡著了,請不要打擾他。”

  聽到他暧昧的說詞,湯瑪斯以爲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打在他那自信滿滿的臉上。但是他還是沒這麽做,只緊緊地握手成拳,用嚴厲的眼神瞪向對方。

  以爲自己很壓抑了的湯瑪斯沒有發現到的是,商界人對他的可怕形容並非浪得虛名。只是短短的幾秒鍾,麥克迫切地感受到湯瑪斯對自己的殺意,以爲要被他殺死。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但是在這裏造成過多的誤會,真命天子來的時候反而變自己無以招架,吊在樹上任人宰割了。

  “你要進去看看他嗎?也許他會很高興的。”

  考慮了一下,湯瑪斯決定接受他的建議,步向麥克站立的地方,雨果的房門前。

  “那我先回去睡了,晚安。”麥克識相地離開,趁自己還完整無缺的時候。

  打開房門一看,黑漆漆的房間裏只有平穩的呼吸聲。

  湯瑪斯靠走廊透射進來的光線,小心走到雨果的床邊,在習慣黑暗以後端詳出他的輪廓和五官。

  雨果又再次發出猶如歎息聲的呼吸,絲毫沒有感覺到意外訪客。

  上一次看到的睡臉和這次一模一樣呢!湯瑪斯不自覺地微笑。

  這時候,雨果橫臥,雙眉微皺,手似乎在捉什麽東西似的在動著。

  湯瑪斯看到他的舉動,伸出自己的手讓他碰到、捉到。

  雨果滿足地歎一口,手裏握著湯瑪斯的手,就像上一次一樣。

  是的,就如現在這樣,之前也是雨果主動握緊湯瑪斯伸過來的手,安心地安置于脖子處入眠。

  他到底是在祈求什麽呢?一個人的體溫?還是心靈上的安全感?無論是哪個,湯瑪斯自認有供給他的自信,而且不是一個晚上,而是無數個,不管是白晝黑夜……

  ——請讓我等待吧,哪怕會花上我一輩子的時間……

  聖誕節以後的第一天早晨,湯瑪斯一身外出打扮,形狀漂亮的眉毛皺在一塊兒,表示他現今的心情。

  “多明尼克。”他喚身邊的管家的名字。“告訴我,爲何我必需在這時候去拉加諾的家?”

  “那少爺認爲什麽時候去才好呢?”手拿主人的外套的管家反問,令主人瞬間啞口無言。

  湯瑪斯歎口氣,不再抵抗。

  “今天還會有客人來,在我回來以前你就看著辦吧!”

  “是。”多明尼克幫他穿好外套,在門口迎送他離開。

  拉加諾家的女兒,蘇菲亞很早以前便邀請湯瑪斯參加家裏的聖誕晚會,湯瑪斯卻臨時找借口不去,讓對方不高興。當時是沒想到會忽然來個不速之客,否則說什麽也不會答應今天登門拜訪的……

  麥克雖然是醫生,可是湯瑪斯已把他當自己的敵人,而且是個必需時時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敵人。

  第二位客人,伊安看到眼前的人,驚訝得連手上的行李箱都掉了。

  “聖誕快樂!”麥克坐在沙發上手拿紅酒,悠閑得仿彿在自個兒家似的。“昨天的聖誕節過得如何啊?”

  “你你你……你爲何會在這裏!?”伊安手指著他大喊。“說好不跟蹤我的!”

  “我可沒跟蹤你哦,小寶貝!只是沒人願意陪我過聖誕夜,寂寞難耐,決定飛來找可愛的雨果一齊渡過。你可以問他,我昨天就在這兒了。”

  雨果在旁點頭。

  知道自己身邊沒有幫手的伊安投降地翻白眼,再次後悔自己認識了這個惡魔。

  “科魯斯多弗先生,請讓我幫你把行李拿到房間去吧。”多明尼克上前拿地上的行李箱,欲趁戰事還沒爆發前躲避。

  “麻煩你了,多明尼克。啊,順便拿個杯子給伊安吧!他也要喝一點酒。”麥克強先說道。

  “我不喝!大白天喝酒,成何體統!”

  “乖寶寶,喝酒才會快高長大哦!”

  被說到痛處,伊安瞬間變臉,恨不得把眼前的家夥千刀萬剁!

  “告訴你,麥克·丹尼爾。本人是169.7的正常身高,一點也不矮!”

  而且喝酒快高長大這種謊言也掰得出來,太瞧不起人了!

  “是嗎?但是在186的我看來,你是個名副其實的矮子。”他仍舊保持笑容,愉快地道。

  “是你這笨蛋長太高了!反正你也只有身高可取吧!”

  “真的只有這樣嗎?”麥克眯起眼反問,臉上浮現打壞主意時候的表情。

  伊安知道再鬥下去,輸的一定是自己,決定住口。

  打一開始一直坐在一旁觀戰的雨果手拿伯爵紅茶,不曉得該對二人視而不見還是幫忙勸解的好。

  一如既往,和湯瑪斯、麥克吃完早餐以後想到書房去的,但是卻被麥克阻止,要求他陪自己聊天,同時等伊安的到來。當時湯瑪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在麥克眼裏,讓他樂不可支,可惜雨果絲毫沒察覺。

  ——被一身的教養妨礙了情路呢,湯瑪斯!

  心理醫生,加上眼尖的麥克不可能看不到湯瑪斯對雨果的感情,而且他也不相信湯瑪斯沒跟雨果提過,可是兩人之間這種暧昧不清的感覺是什麽呢?很明顯的,雨果在逃避湯瑪斯,但不全是因爲他不認同湯瑪斯的感情。

  是其它更深的原因……

  “既然伊安也來了,雨果,你就讓我們參觀一下名畫吧!”收回思緒,麥克建議道。

  “對了,我也想看看!”難得可以靠近看到轟動世紀末的名畫,即使沒對藝術沒興趣的伊安也不禁想拜見一一下。

  抵不過兩人的要求,雨果帶麥克和伊安去參觀“夢境裏的婦人”。

  門一打開,畫就在眼前。

  “真是太美了!”麥克忍不住贊歎道。

  經過雨果對些許退色的地方進行補修過後,婦人看起來更是生氣勃勃,笑容更加燦爛了。

  “這就是市價超過一億的名畫……”伊安喃喃。“我要工作幾年才能賺到這筆數目的錢?”

  “嫁給我的話,保證你新婚之夜就可以看到現金。”

  “你送我,我也不要!”他瞪一眼說這句話的麥克,之後繼續將精神放在畫上。“爲何馬克森先生還不賣掉呢?”

  “是我任性的要求,拜托他再給我一點時間……”

  “爲了查出畫家嗎?”麥克問。

  “算是吧……”詳細解釋的話,不曉得要花多少時間,幹脆就這樣吧!雨果靠在牆旁,看著兩位他最親密的朋友環視著畫。

  “話說回來……我老覺得在哪兒看過類似的畫呢。”

  伊安話一出,雨果的精神立即上來。

  他沒聽錯吧!?

  “伊安,你說的是真的嗎?”雨果緊張得捉住伊安的手臂。

  “不、不要這麽激動。我只是說好像而已……”

  “伊安,話可不能亂說啊!”麥克在一旁也說道。“仔細想清楚吧!”

  “我又不是專家,怎麽可能記得這麽多呢?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

  “拜托,伊安,你努力回想一下。是在哪裏,什麽時候看過類似的畫?那畫是什麽樣子的?”

  “在哪裏……”伊安皺起眉頭,拼命地回想。

  他不是個愛畫的人,很少跑美術館,更何況要是在美術館看到的話,其他人不可能沒發現的。是在哪兒呢……

  “你看到的畫,很大嗎?是畫板嗎?彩色?油畫?”雨果又問。

  “雨果,你太緊張了!”麥克在一旁提醒。

  “不是彩色的……”記憶開始慢慢浮現。“真奇怪,我肯定我看到的和這畫裏的人不一樣,可是爲何會有看過的感覺呢?”

  “會是記憶交錯嗎?”麥克的職業病發,心理醫生的習慣有開始了。“人的記憶力本來就不可信。原本沒看過的東西被別人一問,也會産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伊安是不是也屬于這種情況?”

  再努力想了片刻,還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對不起,雨果。搞不好真的如麥克所說的,只是我的記憶力做怪而已……”

  “是這樣嗎……”雨果雖然微笑,可是失望的表情還是很明顯。“沒關系,反正時間還多得是,我可以慢慢找!”

  他望向畫,無奈的神情更明顯了。

  麥克的手繞到伊安的腳,用力捏了一下,眼裏帶點責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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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53:35
第五章

  此時,湯瑪斯在做甚麽呢?

  身在拉加諾家,即使對于這次的應酬百般不願,湯瑪斯還是面帶笑容,和平常無異地面對衆人,露出很有興趣的樣子聆聽眼前的人的無聊話題。

  再半個小時就告辭吧!迎和著對方的話的同時,他的心裏是這麽想的。

  “湯瑪斯身邊有了美人,就對大家不理不睬了。”蘇菲亞酸溜溜地道。

  這話令湯瑪斯一怔,但還是沒表露在臉上。

  “哦?此話怎說呢,蘇菲亞?”

  “還說呢!自從你找到那副‘夢境裏的婦人’以後,就好少出現了。連每年都會出席的聖誕晚會也沒來,每個人都說你的被那假美人勾去了魂魄了!”

  原來是在說畫的事!湯瑪斯苦笑。

  “聖誕夜裏有幾位外地來的朋友拜訪,所以我在家裏和他們一塊兒渡過了。”這可是實話。

  “是這樣嗎?”蘇菲亞的哥哥,大衛挑眉,不羁的俊臉上是玩味的笑容。“湯瑪斯的臉告訴我們,你現在戀愛了,而且愛得很深!”

  “大衛,別取笑我了。”不愧是湯瑪斯,絲毫沒出亂子。“而且如果我的臉真表現出來,早在一年前就該被你看穿了。”

  “什麽!?”兩兄妹從椅子裏坐起。“你真的戀愛了?”

  “只是我的單戀而已。”他明白地承認。

  “騙人!”蘇菲亞的眉頭一皺,眼淚似乎要出來了。

  “有湯瑪斯·馬克森攻陷不下來的人物嗎?一定是你還沒說吧?”

  就單看湯瑪斯的臉蛋,同樣身爲男人的大衛都有些著迷,更何況女性!而且馬克森家族可是赫赫有名的貴族,家族曆史可追溯到十五世紀的地方領主,搞不好還和皇室扯上關系。如此身份條件,那女人還有什麽不滿意?

  “不,那個人應該知道我的心意的,但是……”湯瑪斯拿起咖啡,輕呷一口。

  “湯瑪斯,那女性我們認識嗎?也許可以幫你一把哦!”大衛用手肘頂他兩下,卻立刻被妹妹露在手帕外的眼睛怒視。

  “不,你們不認識。而且我已經做好心理准備要一輩子了。”

  “一輩子!”

  “湯瑪斯,她到底是誰?真的有這麽好嗎?”蘇菲亞埋怨著問。

  湯瑪斯凝視手中的咖啡杯,不自覺地露出關愛的眼神。

  “水晶……”

  “咦?”

  “對方是個像水晶的人。”

  和雨果邂逅的情形如今仍然仿彿就像昨天的事一樣。

  被周圍的人視爲天之驕子的湯瑪斯可說是個無神論者,認爲自己如今的成就是自己一手建起的;即使沒有出生在現在的環境裏,走到今天的這個地位也會在十年,不,五年後發生。唯獨和雨果的相遇,湯瑪斯首次感覺到神是存在的,而且送給他一個畢生的禮物。

  在紐約的朋友新開了一家美術館,許多畫界的人士都在第一天出席了,湯瑪斯亦以朋友的身份前往祝賀。在人潮裏,他看見了和其他人在說話的雨果,自此眼睛不再從他身上移開。

  朋友拉了看來有些怕生的雨果,如湯瑪斯所希望的來到他的跟前。

  “湯瑪斯,這位是我的朋友,雨果·克裏斯朵,也是美術商兼鑒定家。”

  確實是像水晶一樣清晰透徹呢!湯瑪斯望著他發出極度誘人的微笑,相信任何女士看了都忍不住臉紅。

  “幸會,我是雨果。”雨果遞出名片,一邊簡單地說道,眼鏡後淺褐色的眼曈看了湯瑪斯兩秒便移開。

  “雨果,湯瑪斯可是美術界裏的大人物,以後多巴結他,絕對有好處!”介紹人消遣地笑說。

  “雨果最喜歡哪位藝術家的作品?”湯瑪斯問。

  “愛瓦·曼克吧!我很喜歡‘呐喊’,那是個無人能模仿的世紀名作。”

  “確實呢。”可是湯瑪斯以爲像他這樣的人會比較寫實派的畫家,比如較久以前的達·文西、曼布蘭,或是近代的莫內、degas。

  原本想再接下去說的,可是卻被前來的人把雨果帶走。

  “湯瑪斯,其實把他介紹給你是有原因的。”朋友盯著離去的雨果說道。

  湯瑪斯充滿興趣地望向身邊的人。在旁人說令他感興趣的話題時,他一定會直看對方眼睛,一副興趣無比的表情,讓對方有深受重視的感覺,連埋在心海深處的秘密都可對他一一道出。

  “雨果是我在兩年前認識朋友,當時的他和太太正在鬧離婚,後來因爲這件事得到精神衰弱,現在還在看心理醫生。我在想也許開朗的你可以幫他一點。”

  “他……離過婚?”湯瑪斯有些驚訝。俊美如他!

  “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大學畢業後就結婚了,和太太在一齊三年,結果就吹了。幸運的是還沒孩子,這樣才沒有傷及無辜。”朋友拍拍湯瑪斯的肩膀。“我已經沒辦法了,就看你的了。”

  這時候的雨果正和兩個人談話,不時面戴微笑。如不是朋友告知,湯馬斯會以爲雨果身上傳來的淡淡傷感是與生俱來的。

  他用漂亮的笑容和安甯的表情當作糖衣,包裹住裏面沸騰得傷及自己的身心的不幸,把衆人騙得團團轉!

  是在象牙塔裏的公主嗎?湯瑪斯心想著,呷了一口手上的香槟。

  從此,湯瑪斯便單方面和雨果保持聯絡,強硬地闖入雨果的生活,想讓自己成爲雨果的生活的一部份,就像雨果是他的生活的一部份——很重要的一部份——一樣。

  回到家的時候已過晚餐時間很久了。原本不想留到這麽晚的,可是盛情難卻,結果耗到連晚餐也在別人家用過才脫身回來。

  “歡迎回來。”多明尼克上前接過湯瑪斯的外套。

  “雨果他們呢?”

  “雨果先生和科魯斯多弗先生正在畫室裏,丹尼爾先生則在書齋裏看書。”

  “這樣?”湯瑪斯稍微拍下落到頭發上的雪,決定先去和新來的客人打個照面再去洗澡。

  打開娛樂間的門,見到雨果和伊安二人此時正坐在沙發上聊天。雨果露出了難得的輕松微笑,是在湯瑪斯面前不曾有過的笑容。基于這一點,湯瑪斯不禁爲自己暗自感到悲傷起來,盡管這是意料中事。

  種下這場因果的人是自己,還能怪誰呢!

  伊安看到進來的湯瑪斯便連忙起身,主動對他打招呼。

  “今早抵達的時候才知道馬克森先生不在家,沒能跟你打招呼,真是對不起。”

  “請叫我湯瑪斯就好。身爲主人的我竟然沒親自迎接客人,要道歉的是我才對。”他親切地笑道,不失風度。“請不要拘束。現在在這家裏的除了我和雨果之外,就幾位傭人和管家而已,當成是自己的家就好。”

  “謝謝。”

  隨後,湯瑪斯轉向在旁邊的雨果,表情更加柔和了。

  “今天晚上會冷,早些上床休息吧!畫室太冷了,會生病的。”

  “我知道了。”雨果有些難爲情地垂下眼睑,不敢對上湯瑪斯的綠色眼眸。

  兩人此時看在伊安眼裏會是什麽樣的關系呢?他並不想讓伊安誤會啊!

  “那麽,二位慢慢聊吧!我先失陪了。”

  說完,以與剛才一樣安穩的腳步步出房間。

  那穩重的腳步踩在不太厚的地毯上會傳來令人安心的聲音,就如湯瑪斯本身般。柯南·道爾創作的人物,夏洛克·福爾摩斯名探曾以現場遺留的腳印推理出主人的性格,看來腳步聲似乎也可以有同樣的效果。

  “比傳說中更有魅力的人呢!”

  “啊?”雨果回過神,望向伊安。

  “是個很有吸引力的人,不是嗎?”伊安說道。

  看來他對湯瑪斯的印象極好,否則稍微內向些了的伊安不會輕易對首次見面的人做出如此正面的評價的。

  不知何由,雨果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對伊安稱贊湯瑪斯這件事感到不快。

  ——我到底是怎麽了?

  他皺起眉頭,始終不願推敲自己的感覺因何而來,不願去面對真相——

  雨果對湯瑪斯的感覺,正在起微妙但明顯的變化。

  湯瑪斯在洗澡時忽然想看某一本書,洗完,換好衣服後,發現書正放在書房的架子上,決定前去尋找。

  書房裏少說也有三萬本,能全看完已是令人佩服,怎麽能奢望湯瑪斯去記住位置了?

  幹脆有空要叫多明尼克把書整理一下,資料輸入電腦好了。他想著。

  打開書房的門,發現燈還是亮著的。

  坐在單人椅上的是從晚餐後就待在書房裏的麥克。沈浸在書香世界的他直到湯瑪斯走到一公尺的距離才察覺到他的存在。

  “歡迎回來。”他除下只有工作和看書時才會戴的眼鏡,笑著面對湯瑪斯。

  “你還不休息嗎?已經過十一點了。”湯瑪斯問。

  “十一點了?”他看看手表,歎了一口氣。“我都沒發現!難道那兩個人還在聊天嗎?”

  “很有可能。我三十分鍾前看到他們還在遊戲室裏。你怎麽不加入他們?”

  “難得看到這麽多絕版的好書,不趁這機會看看太可惜了。”他揮揮手上的書。“話說回來,你居然把第一版的愛麗思夢遊仙境隨便放在這兒,太不小心了吧?”

  “哦,那是我祖父時代留下來的吧!聽說是作者送給他的。”

  聽了,麥克輕噓一聲。

  “難怪裏面有作者簽名!這下可值百萬吧!”

  “那是奶奶很喜歡的一本書,對我們來說,珍貴的並不是它的價值。”

  “說的也是!”

  他把看到一半的書隨手放在旁邊的桌上。湯瑪斯瞄了一眼,知道那正是他要找的書。

  “話說回來,你和雨果相處得如何呢?”

  “這是心理醫生對病人的調查嗎?”湯瑪斯反問道。

  “不。”麥克倒入椅背,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算是對好友的關心吧!”

  ——好友嗎?

  “一切如你所見。”湯瑪斯亦在對面的沙發坐下。

  “你喜歡他吧?”好個單刀直入!

  湯瑪斯望向麥克片刻,終于,歎了一口氣,肩膀垂下。

  爲何今天老在這話題周圍打轉呢?

  “是的,我喜歡他。我愛他。”他老實回答,蠻有豁出去的感覺。

  “那雨果呢?他又如何?”

  “麥克,你是心理醫生,難道看不出來嗎?”

  “心理醫生也是人啊!”他攤攤手。這動作讓人感覺到他的高大,特別是那雙大手,仿彿可以包容下一切。“更何況愛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難以理解的。”

  “難以理解嗎……”確實是這樣呢!

  “雨果應該不討厭你。”麥克老實說出自己這一天兩夜的觀察。“可是他在抗拒你。是因爲他討厭男人嗎?好像又不是。男人和女人不同,對同性戀往往沒有太大的包容力,而且多是持以極端的態度。要不就非常討厭,要不就自己多少也有這傾向,更何況是在得知身邊的人對自己有這種感覺的時候,態度更明顯。雨果的態度太暧昧了,仿彿接受,可是卻處處做出抗拒的舉動。還是他根本還沒發現你的心意?”

  “不,他是知道的。”湯瑪斯平靜地說,讓人無法猜透心思。“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

  平時正視說話對象的綠色眼睛此時垂下眼睫毛,望向自己的膝蓋。

  “可是,”湯瑪斯繼續說道,眼神飄向遠方:“我以最壞的方式告知他了。”

  不會吧……?麥克皺起眉,感覺事態嚴重。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麥克,我根本不該活到今天的。”綠色的眼瞳如今看來暗淡無光。是因爲燈光的關系嗎?“早在那時候,我就該死去的。這樣的我,還能多要求什麽呢?”

  

  門忽然被打開,發出巨響,嚇了雨果和伊安一大跳。

  怒氣沖沖的麥克走進來,捉住雨果的手臂就要把他往外拉。

  “雨果,我們離開這裏!”一直都溫柔帶笑的聲音此時激動得可怕。

  “麥克!?”

  “麥克,你在幹什麽!”伊安急忙上前阻止,要拉開兩人。

  雖後趕到的湯瑪斯只呆立在門口,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變成了最沒有權力制止麥克的人,盡管他是這屋子的主人。

  “我不能讓你待在這人身邊!馬上收拾東西跟我走!伊安也是!”

  “你瘋了?這種時候你叫我們去哪裏?”伊安幾乎咆哮道。

  這時候,雨果似乎了解了麥克的舉動,轉頭望向湯瑪斯。

  “……你告訴他了?”

  湯瑪斯無言,眼裏帶著不曉得屬于痛苦還是內疚的神色。

  “雨果,你居然瞞著我這件事!我是你的心理醫生啊!”麥克氣急敗壞地道,手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減輕。“我這麽不能讓你信任嗎!?”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雨果大聲回道,身體開始不住顫抖。“我……也是男人!這種事,你叫我怎麽說得出口!”

  毫無頭緒的伊安在一旁目瞪口呆,完全不曉得發生什麽事。

  “那你怎麽能處之泰然地爲這男人工作?還住他家裏!你就不怕再發生一次嗎?早知道有這麽一段事,我說什麽也不會讓你來了!我還要告他!”

  “就是因爲這樣我才不肯告訴你!!”這時候,淚水已流出雨果的眼眶,沾濕了他的眼鏡。

  聽到雨果的話,麥克呆愣下來,手也放松了。

  “……好不容易從打官司解放,你又要把我推進去嗎?在被老婆抛棄之後就是被男人強暴!你是想要我上頭條新聞嗎!?”

  瞬間,空氣凝固了起來。原本溫暖的娛樂間溫度降至冰點。

  伊安眼睛睜得更大,不可置信地望著開始哽咽的雨果。

  麥克茫然地看著雨果。

  在門旁的湯瑪斯閉上眼睛,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還不容易才振作起來,好不容易才想要忘掉的……爲何又要提起?”雨果除下眼鏡,雙手掩面,不願面對衆人的視線。

  “都已經開始不在意了,爲什麽還要……”

  “雨果!”

  “雨果!”

  遊戲室突然騷動起來。

  隔著用一道門的夢幻婦人把男士們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很奇怪地,平常看來溫柔美麗的笑容,如今竟然透露一絲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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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情發生在清爽的秋季。

  很慚愧地,離湯瑪斯海誓山盟只過了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事情就發生了。

  在朋友的婚宴上,不習慣喝酒的雨果難得地喝下三杯香槟和兩杯紅酒,加上難得放松心情,更催促了酒精的效力。

  “雨果,你還好吧?”同席的友人不放心地問。

  “我沒事……”他眯起眼睛笑,恢複婚前還算開朗的神情。

  那仿彿夢一般的生活已成雲煙往事,再也回不來了。可是,現在的雨果感覺就像在夢裏一般,處在制造夢幻的遊樂園裏,到處都充滿嘻笑聲,到處都是快樂的人。慎重的性格使雨果並沒有酒後亂性,頭腦還是能夠清楚地聽到旁人的談話,而且對答如流。唯一改變是猶如身處雲端心情,對誰都回以迷人的笑容,讓衆人險些中了他的迷魂計,拜倒在他身下了。

  其實雨果是個好看的人,否則萬人迷的瑪莎當年不會決定和他結婚的,不過他吝于貢獻笑容,也不和人深交,給自己造成無趣的影像。

  “雨果,我們要到下一個宴會場所去了。你要一齊來嗎?”又一人問。

  “不了,讓我在此告辭吧!”雨果搖頭婉拒。

  起身欲站穩,腳步卻怎也走不好。

  又不是小孩子,一點酒就醉成這樣嗎?他心裏不禁懊惱地道。

  這時,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支撐住他,將他拉靠向懷中。

  “我送你回去吧,雨果。”湯瑪斯輕柔地道。

  湯瑪斯·馬克森,認識才不到幾個月的人,卻無時無刻出現在雨果身邊。要不是雨果是男人,所有人都以爲湯瑪斯對雨果有意。

  雨果看他一眼,乖順地讓他扶持自己。

  其實他對湯瑪斯並沒保持多大好感。他知道湯瑪斯聽說了自己的離婚悲劇,從此把湯瑪斯當成僞善者,以爲他會如此照顧自己完全是因爲廉價的同情心作祟,受人所托才答應了下來。可是今夜他發現自己是需要湯瑪斯的照顧的。他沒有開車來,現在這時候已沒有電車了,計程車也不一定願意載一個醉酒的人。更重要的是,在靠在湯瑪斯的身上的那一刹那,雨果發現自己的身子已酥軟無骨,沒有辦法再步行了。

  湯瑪斯招來司機,小心翼翼地幫雨果坐進車內,然後問了他的住址,吩咐司機開去。

  二人在後席各占一角,望著窗外飛過的夜景。

  毫無議論的,湯瑪斯會發出一種叫人安心的氣靈,在他身邊從會不自禁地感到安心。

  清醒些的雨果開始擦亮雙眼,不得不承認湯瑪斯是一位好人,一位少有的紳士。

  “謝謝……”他低聲說道,不在乎湯瑪斯是否有聽見,知不知道這感激其中包含的意義。

  湯瑪斯聽到雨果的聲音,回過頭來看他。不久,漂亮的唇微微揚起。

  象牙塔裏的公主開始爲自己放下長發了。

  45分鍾後,車子抵達雨果的住家。

  湯瑪斯叫司機在車裏等,扶著完全依賴自己的雨果進入房子,走到二樓的房間。

  “雨果,你還好嗎?”他不放心地問。“你要喝水嗎?”

  躺在雙人床上的雨果輕點頭,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皮鞋的聲音走遠,在數分鍾以後再度出現。

  湯瑪斯手拿水,單手試著將雨果扶起。

  雨果接過杯子,不在意湯瑪斯的手仍然握著杯,而自己的手正握著他的手。他一點一點地喝著,間中還漏出了些許在杯外,沾濕了湯瑪斯的手指。

  無意間,雨果的唇碰觸到湯瑪斯的食指,讓他心頭一怔。

  湯瑪斯在宴會上也喝了不少酒,所幸酒量不弱,臉色不變,意志又清醒,根本沒人看出來他也有些醉了。

  雨果的嘴唇的觸感仿彿烙印般燙在他手指上,揮之不去。

  終于,一杯水全喝光了。雨果再度躺回床上,舒服地喘息。

  湯瑪斯幫他除下眼鏡,眼睛久久無法自他身體離開。

  在他拿水去的時候,雨果動手解開了束縛自己的領帶,露出暴露在襯衫外的優美鎖骨。

  湯瑪斯真的醉了。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他是知道的,可是這一切的理智,一切的倫理早被酒精趕至九霄雲外。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奪下眼前的愛人的唇。

  只要吻一會就好,不會被發現的……如此天真的想法居然出現在他的腦袋裏。

  四片唇溫柔地貼上,舌頭開始熟練地微敲雨果的齒,侵入他的口腔。

  半昏迷的雨果絲毫不曉得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他享受著迎面而來的親吻,發出舒服的喘息。

  手不自覺地探進襯衫,尋找胸前的突起,溫柔地抖弄著,讓身下的人發出申吟。

  受酒精洗禮過的身軀竟然變得如此敏感!

  湯瑪斯終于按奈不住,修長的手指更是往下遊走,解開皮帶……

  蓦地,感覺到下身的異樣的雨果睜開眼睛,發現這一切並不是夢!

  “湯、湯瑪斯!”他開口喊壓在自己身上人的名字,開始類似掙紮的扭動。“你要幹什麽!?快住手!”

  早已下定決心的湯瑪斯更用力按住他,再次親吻那令他銷魂的唇。

  “對不起,雨果……對不起……”猶如念咒語般地反複低喃,俊美的臉蛋扭曲起來。

  在酒精的驅使下,湯瑪斯占有了雨果的身子。兩具身體徹夜糾纏在一齊,合而爲一,沈浸在快感中——

  活了27年,湯瑪斯從未如此鄙視自己。

  最後,雨果是沒有了反抗,甚至配合了自己,可是強暴就是強暴,這是一輩子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忘記這一切吧!”雨果在事後的早晨對自己說的話在腦中再度響起。

  ——忘記這一切吧!請當沒這事發生過。我們都醉了……

  已穿好衣服,坐在對面的椅子面對剛起身,尚赤裸的湯瑪斯,雨果痛苦地道。

  說出這些話需要多少勇氣?他在膝蓋上的雙手止不住顫抖,紅紅的雙眼證明他剛才又哭了。

  接受他的話需要多少決心?自己的感情簡簡單單地以一句“我們都醉了”便抹殺掉,當時的湯瑪斯以爲自己會控制不了上前勒死他!

  他,湯瑪斯·馬克森,會因爲幾杯酒就抱自己不喜歡的人嗎?

  然而,一切的憤怒在注視著雨果蒼白、顫抖的身子的同時逐漸消失了,換來無限的愛憐。讓自己決定扼殺感情,決定不離開他的,就是眼前這無助的身軀。

  也許當時立即消失在他眼前便好了吧!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活在沒有雨果的日子裏了。

  爲了補償,他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對待厭惡自己的雨果,不惜一切要幫他,無論在任何一方面:私生活也好,公事也罷,湯瑪斯把自己的所有都投注到雨果身上,只望伊人能原諒自己,對自己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我是在說笑嗎……”湯瑪斯痛苦地掩住雙眼,苦笑著。

  留在潘朵拉盒裏的希望是一燭弱小的燭火,而湯瑪斯已經不曉得自己是否還能再爲它努力下去了。

  因爲聖誕節過後的突發事件,馬克森家的除夕在陰暗的氣氛裏渡過了。

  千年一次的世紀交替,這麽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對現在的四人來說什麽意義也沒有。

  偌大的馬克森邸自除夕夜開始放大半的傭人兩天假,使有著十間睡房、兩個大廳的大宅更加缺乏人氣,而且留下的每個人都感染到主客四人的凝重氣氛,沒人有心情享受新年。這樣的情況居然持續了一個星期!

  當夜,事情被揭發以後,雨果當著衆人的面前,“咚!”一聲地倒下,猶如一具忽然失去靈魂的身體。

  依照麥克的說法,這是他反抗外界的侵害的一種方式。在無能再自我防衛的時候,頭腦選擇暫停運作,一舉趕走所有有害物。會做到這麽極端的,在醫學界裏少之又少,初步推測是受過去的環境或接觸的人物所影響——瑪莎曾多次當面叫雨果一死了之,使雨果潛意識裏以爲這也許是最好的逃避方法。

  “她的前妻爲何要這麽虐待他?”

  “你沒聽說嗎……?”

  “類似如此的隱私並不能隨便問外人,而且我沒有想過要雨果去回憶那段慘事。”

  面對湯瑪斯的問題,伊安顯得不知所措。他不曉得該如何對湯瑪斯解釋,而且自己是否述說整件事情始末的合適人選。

  “拜托你,伊安。”湯瑪斯再求道。

  “……這些事都是在我負責雨果和瑪莎的離婚案時,從雙方的朋友和親人處聽來的。”伊安歎一口氣,決定說明。“瑪莎是雨果大學時的同學,說她是妓女也不過分,三天兩頭換男朋友,凡是男人都睡過。這種女人本來和循規導矩的雨果本來應該沒任何關聯的,直到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瑪莎發現雨果的父親是曼哈頓一家有名的美術館的經營人,知道他家境富裕,而且雨果又好操作,才會決定勾上他。兩人交往了一年多,畢業以後立刻在瑪莎的誘惑下結婚。”

  說到這裏,他痛苦地擰眉,嘴角露出苦笑,又仿彿在詛咒著話題裏的女人。

  “結婚以後,那女人的如意算盤雖然打對了,卻因爲受不了雨果安靜又內向的個性,開始露出本性。你應該可以想像出來的,兩個性格過度極端的人根本不可能相處得來,更何況瑪莎這麽不安于室的女人。因爲生活太無聊,她開始喝酒,甚至于酒精中毒一段時間,後來搭上了其他男人,就開始處處爲難雨果,出言不遜,什麽不堪入耳的話都說得出來。雨果也真是的,居然忍那女人忍那麽久,在她嗜酒的那段時間曾搞到胃穿洞!要不是身邊的朋友再也看不下去,力勸他當方面提出離婚的話,他現在搞不好已經……”

  “爲什麽?”湯瑪斯鐵青著一張臉,不曉得是太憤怒了還是過于驚訝。“爲何要這麽容忍她?那種女人……”

  “雨果一直認爲自己是無趣的人,對自己沒什麽信心,以爲瑪莎會那個樣子都是自己害的。他就是這麽一個人。”伊安搖頭,隨後冷笑道。“哼!瑪莎大概是對他下咒了吧!要是我早殺了她!”

  “接下來就是遇到你這罪不可赦的惡魔,對好不容易解脫的雨果落井下石。”

  “麥克!”伊安轉向剛現身的麥克,出聲阻止他。“雨果的情況?”

  “我給了他安眠藥,讓他睡了。”麥克選坐在離湯瑪斯較遠的伊安的旁邊,兩只眼睛瞪著湯瑪斯,沒有離開過。

  事發之後,要不是不得不面對現在的季節,旅館不好找等諸如此類的現實,麥克是拖也要把雨果和伊安兩人帶離“魔鬼湯瑪斯”的住處。

  “伊安,你怎麽可以把事情都告訴外人?”麥克帶點責備的口氣問。

  “你敢肯定地說他是外人?”伊安老實不客氣地回瞪他。身爲律師,他很快便對麥克的語病下手。

  “你到底是站在誰一邊了?”

  “我站在雨果那邊,所以不是你,也不是湯瑪斯!”他快速地反駁,就像這一切都是事先寫好的劇本一樣。

  “你是在說我沒在幫雨果嗎?”

  “會弄到現在這地步,你敢說自己不用負責任嗎?”較沒性子的伊安再也受不了和麥克吵架,決定不要再留下來做他和湯瑪斯的“調解劑”,快步離開客廳。“右手撫在心口上好好想想吧!”

  如果你敢再造次,就絕交!!——他的眼睛是這麽說著。

  這種像小孩子似的的作風,要是其他人,麥克絕不會當真,可是從伊安·科魯斯多弗身上來的話,他是半點不敢懷疑。他可沒有這種勇氣去試探這句話的真假呀!只見平日潇灑的麥克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吞回肚子裏去,滿臉委屈痛苦的表情,看在旁人眼裏活像是心髒病發作前的中年人。

  “伊安,你等一下……”

  “不要跟過來!”

  麥克·丹尼爾可真是踢到鐵板了!

  把一切看在眼裏的湯瑪斯除了覺得二人的關系有趣以外,還感到些許的羨慕。

  愛情的表現有很多種。麥克和伊安的關系無非是其中一種,像是一對歡喜冤家。相比之下,他和雨果之間卻什麽也不是。不是朋友,不是親人,不是敵人,更不是戀人。

  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獨自一人的湯瑪斯,臉上露出難得的沮喪。

  褐色睫毛彈了幾下,眼睛才緩緩張開。

  “雨果?”伊安見雨果醒來,又打算回去夢境裏,急忙出聲喊他。

  一天24小時,雨果大部份都處在昏睡狀態,再這樣下去,身體無疑地會衰弱下去。

  “雨果,醒來吧!”伊安伸手輕拍他,把他的意識拉回現實。“你已經超過10小時沒吃東西了。我拿麥片來給你,你起來吃了吧!”

  ——10小時了?怪不得頭腦重重的……

  雨果申吟一聲,好不容易才坐起來,無力地倚在枕頭上。

  “你覺得怎樣?”

  “好累……”連聲音都是沙啞的。

  “已經早上11點了,你昨晚沒吃東西就睡,空腹17個小時了吧!睡太多頭腦也會昏昏沈沈的呢。”伊安笑道。“來,就算沒什麽胃口也要吃下去。”

  自從事情被揭發後經過一個星期,雨果食不下咽,眼看又瘦了幾公斤,之前的冰膚玉肌如今變得只比屍體的顔色好一點點。

  “幫你開一點窗簾,好嗎?”

  得到的答案只有搖頭。太久沒見陽光了,只會覺得刺眼而已。

  他小口地吃著熱牛奶沖軟的麥片,很明顯地只是做樣子應付眼前的人罷了。

  “雨果,你打算怎麽辦?”伊安打破沈默問。

  雨果放下湯匙。和盤子碰觸的湯匙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不見天日,死沈的房間裏格外刺耳。

  “……畫的期限就快到了,我還是絲毫沒有進展,現在這種情況也只有放棄了。”細小的聲音道。“身體好一點之後我就回美國。”

  伊安欲言又止。

  雨果會不知道他在問的是什麽嗎?可是雨果把自己的臉埋在光線外,伊安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當他正在考慮是否該進一步說的時候,雨果已舉起湯匙繼續進食。在伊安的眼裏看來,這明白的地表示雨果希望話題可以中斷。

  “麥克呢?”沈默一陣後,雨果主動開口問。

  “美國那裏打來越洋電話,好像是公事。他要我傳告你晚一點會拿藥過來給你。”

  “嗯。”

  然後又是一片寂靜。

  30分鍾後,伊安收好盤子,看雨果的精神好些了才放心離開。

  看著門慢慢關上,雨果再度閉上眼睛,不過頭腦依舊清醒。

  這時候,開門聲傳來。雨果瞄了一眼進來的人,連忙又閉上眼睛裝睡。

  進來的人盡量不發出聲音,同時以穩重的腳步走近床邊,在雨果旁邊停了下來。

  知道對方在注視自己,雨果的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

  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裏,雨果的警戒心完全放輕松,卻在一夜之間被破壞了。他再次害怕對方會傷害自己,盡管這麽久以來已經證明了他不是如此的卑鄙小人。

  幾分鍾過去了,他繼續看著裝睡的雨果,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雨果的心跳越來越激烈,就連手指也在戒備著,仿彿對方一有動作便會彈跳起來。

  他伸出手握住雨果露在外面的左手,使雨果發現自己原來在顫抖不已!

  緩緩地,身體起了不可思議的變化。自左手起達到全身,神經快速地舒解下來,放松的身子重新沈如被窩,連心跳都恢複正常。

  似乎感覺到雨果的變化,他松開手,以同樣的腳步聲步向門口,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雨果馬蓦地張開雙眼,忍不住大大呼一口氣。

  湯瑪斯知道他是醒著的!因爲如此,所以他才會伸出手來安撫緊張的自己!

  昏沈的感覺一掃而空,臉蛋亦出現紅潮。

  雨果知道剛才的逃避態度傷到湯瑪斯了,而自己居然在爲這件事深感懊惱!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抵達這個家開始,雨果知道自己從沒給過湯瑪斯好臉色看,而且處處躲著他,盡管他如何地對自己好。

  說要當一切沒發生過的不是自己嗎?看現在變成甚麽樣子了!

  雨果心煩地避上眼,討厭起自己來,雖然這已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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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54:26
第七章

  一個星期有多沒人照顧的“夢境裏的婦人”依然光彩奪目,無時無刻呈現最完美的一面。

  伊安站在放在畫架上,比自己還高的畫前細細打量,拼命回想這似曾相識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你這樣站在這裏想也不是辦法吧?”麥克走來對他說。

  “那閣下有什麽更好的意見嗎?”是充滿火藥味的回答。

  他聳聳肩,無話可說。

  “我非想起來不可!到底是在哪裏看過了……”他雙手揉太陽穴,絞盡腦汁地想。只怕在工作時候都沒這麽賣力——不是伊安不熱愛工作,而是他到目前爲止還沒碰到這麽辛苦的“案子”。

  美國?歐洲?應該是歐洲。

  法國?英國?意大利?德國?

  “到底是哪裏啊!!”他咆哮道。

  “不要亂發瘋,我可沒帶藥來。”

  “吵死了!你呢?你在書房到底有沒有找到什麽線索啊?”

  “有的話也早被雨果找到了,哪輪到我?”

  “你真的有仔細在找嗎?”

  “你是懷疑我的能力嗎?”

  感覺到會進入演相聲的地步,伊安決定放棄詢問,把一切希望放在自己的腦袋瓜上。

  “慢慢回想嘛!是在什麽時候看到的?”麥克倒悠閑地喝起咖啡來。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近期的事。沒錯,是最近的事!”

  “是在什麽情況下看到的呢?”

  “是在……見客戶?見客戶的時候?還是朋友?”

  “總之是在和人接觸的時候吧?是他告訴你的?你自己發現的?那人是誰,想得起來嗎?”

  “……好像是他跟我說,又好像是我自己看到的……”

  所以說記憶力根本不可靠!麥克有點無奈地笑。他決定拉來旁邊的椅子,繼續看從書房挖來的書,讓伊安自己去傷腦筋。

  找到了又如何,最後得呈的還是他討厭的湯瑪斯。一想到這個,他更努力地偷懶,更用功地玩樂!

  “麥克·丹尼爾,你就這麽冷血嗎?還不幫忙想!”伊安生氣得搶過他手上的書,順便瞄到裏面的插圖……

  “你要我怎麽幫?是幫你催眠……”

  “啊!!這個!”他捉住書,興奮地指著裏面的插圖。

  “嗯?”這麽快就被你找到?不對啊,只是一張普通的肖像畫草圖而已。

  “等一下!”還沒說完,人已經跑開,回來的時候氣喘如牛,手上抱著自己的公事包。

  “想起來了嗎?”麥克不禁也感染到伊安的情緒,走到他旁邊去問。

  只見伊安二話不說,死命翻著自己的名片夾,裏面混著他還未整理的名片。

  “就是這個了!”終于,他抽出一張,猶如遇到神迹般高興。“米雪爾·旦特恩!”

  找到線索,伊安迫不及待地告訴雨果。在湯瑪斯的協助下,訂到第二天早上的火車票,雙雙前往法國。

  “對不起,機票會好些的,可是現在這時期根本訂不到。”湯瑪斯抱歉地說,但他們也不在乎了。

  “美國那兒來電話,要我火速趕回去,派了專機來。我很想陪你們去的,可惜無能爲力。”麥克微笑著說。

  他到底做了什麽,還有專機接送!?

  這時候也沒時間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原本還像個軟骨頭似的躺在床上的雨果一聽到伊安的消息,什麽心理創傷、感情煩惱,都抛到九霄雲外,眼裏只看見“夢境裏的婦人”的微笑。

  在火車裏,他反複念著‘旦特恩”,卻怎麽也不記得自己曾聽過這姓氏的畫家。

  “據米雪爾·旦特恩所言,他的祖先曾是法國宮廷裏的仆役,很有畫畫天份,可惜懂得欣賞的王公貴族卻寥寥無幾。”伊安解釋著。“他給我看過代代流傳下來的幾副畫,還是畫在牛皮上的,連皮都發黃了,還好畫還是看得見。”

  “果然是人物像嗎?”

  聽到雨果問這問題,伊安不禁眯起淡藍色的眼睛笑。

  “沒錯,而且都是同一個人。”

  多令人興奮的消息!

  “可見那位畫家多重視自己的作品,還代代相傳。”雨果忍不住欽佩起來,眼鏡後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充滿活力。

  “據說以前還有更多的,不過經過法國革命,還有多次的天災人禍,只剩下那幾張了。先說好,雨果,你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比較好。如果不是的話……”

  “我知道。”雨果點頭,眼裏卻有克制不住的閃耀。“要是這次也不是的話,我會徹底死心的。”

  面對這樣的雨果,伊安也不好意思繼續潑他冷水。

  老是取笑麥克對雨果就像過分溺愛的父親,自己又何嘗不在取悅他,希望他快樂?對一位年齡比自己大的男人有如此心理,還真是不可思議!

  “我到餐車去買點喝的。你要嗎?”他問。

  “不了,謝謝。”

  “我去去就回來。”

  目送伊安離開,才想好好休息一下,整理好心情,旁邊立刻有人坐下,嚇了雨果一跳。

  “這裏有人坐……”看到坐下來的人是何方神聖,雨果的血液冷了半截。

  “這是我們第一次對話吧?初次見面,叫我羅伊就好。”瑪莎的現任男友,羅伊,毫無顧忌地伸出手,臉上挂著讓雨果不舒服的笑容。

  “你……你爲何在這裏?”臉色蒼白的雨果四處張望著,無視對方停在空中的手。

  “放心好了。”看對方沒意思表示友好,羅伊也很幹脆地收回手。“你的前妻,瑪莎沒來。她要回去美國一個星期才回來。”

  “你想幹什麽?”

  “不要這麽冷淡嘛!再怎麽說我也是接收你太太的人啊!”

  “你到底想怎樣!?”雨果終于支持不住提高聲音。

  被對方不懷好意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只覺得頭皮發麻,呼吸變得短促,仿佛隨時有倒下的可能性。

  “不要那麽緊張,我只是想來告訴你你孩子的事罷了。”

  “我哪來的孩子!”伊安!爲何還不回來!?

  “瑪莎果然瞞著你嗎?那女人就是這樣。”說著,還故意歎氣。“喂,你還會回意大利吧?找個時間見面吧!這樣我就把詳情告訴你。來,拿好我的電話。”

  曬得古銅色的手強拉雨果,把紙條往他手裏塞。只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已讓雨果全身起雞皮疙瘩,猶如感應到他的惡念般。

  他迅速拉回自己的手,整個人貼在窗戶上,張著顫抖的口卻發不出聲音。

  爲什麽這麽怕他?只因爲他和瑪莎是一夥的嗎?爲何要來糾纏他?

  看到雨果對自己做如此激烈的反應,羅伊反而露出高興的笑容。

  “記得聯絡我,可愛的雨果。關于你孩子的事,我會全告訴你的。不過可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說畢,他一溜煙就跑掉,原來是因爲看到伊安從餐車回來了。

  雨果趕緊坐好,盡量裝出沒事人的樣子。

  他還以爲眼淚又要掉出來了,還好沒有!

  “雨果?”伊安感覺到異狀,喚了他的名字。

  “我沒事……可能是還沒完全恢複吧……”他強迫自己笑得自然些,然後別過頭面對窗戶。

  在還沒完全痊愈時拉他出來旅行,是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吧!伊安不疑有它,沒再追問下去。

  要是他得知在這短短的幾分鍾裏面發生如此大事,就算死了也不會原諒自己。伊安·科魯斯多弗就是這麽一個人。

  慌張失措的雨果手握電話號碼,思緒一片混亂。

  這是會將自己再次拉入地獄的電話號碼,可是他沒辦法隨手扔掉。他沒有辦法不去在意剛才羅伊提到的“孩子”!

  他和瑪莎之間有孩子?怎麽可能呢?瑪莎是片字未提,而且從沒看過她有懷孕的迹象。更何況,婚後第二年,兩人就不曾再同房過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本就不安穩的心,如今更加混亂。上帝毫無憐憫之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雨果往黑暗的世界推去,讓人不禁懷疑,雨果·克裏斯朵是否將一輩子永無安甯之日……

  

  長達數小時的路程讓雨果有足夠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到達法國的車站時,他已猶如平常人般,一點也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聯絡過旦特恩先生,他應該會在家裏等我們。我們直接過去吧!”伊安喚來一部計程車,同時對雨果說道。

  進入高級住宅區,車子在一棟曆史悠久的住家前停下。

  仰望著灰白色的建築物,雨果發現自己的心在狂跳不已。

  他有預感,這次是真的有結果了!

  “米雪爾·旦特恩先生,我是伊安·科魯斯多弗。”伊安敲著門,用法文喊道。“我先前打過電話來。”

  來應門的是一位矮胖的婦人,有一頭白得漂亮的頭發。大概是伊安常來,她看到伊安時,立即親切地上前來環抱他,用鄉音很重的法文說著應該是打招呼的話。

  “雨果,這位是長年來照顧旦特恩先生的生活起居的娜達麗太太。”

  面對初次見面的雨果,娜達麗亦熱情地抱他,讓怕生的雨果有些不適應。然而,在抱住她的瞬間,雨果發覺自己喜歡上她那猶如媽媽的擁抱了。

  在前往米雪爾·旦特恩的房間的途中,伊安繼續和娜達麗寒噓一番。雨果隱約聽出來他們正在討論旦特恩的身體狀況,得知他前幾天才從醫院回來,所幸情況尚算樂觀。

  到了二樓角落的房間,娜達麗輕敲厚重的門,用大嗓門呼喚裏面的人,然後打開。

  “我下去給你們泡茶,你們慢慢坐。”她笑說,移動著胖胖的身子離開了。

  “希望這次沒白來。”伊安食指和中指交叉以求此行的成功,悄悄對身後的雨果說道。

  整理幹淨的小書房裏坐著一位高瘦的老學者。看到客人的到來,老花眼鏡後的藍眼眯成一條線,可見他非常喜歡客人來訪。

  “伊安,我正等著你呢!一路上辛苦了!”米雪爾起身迎接道。

  “看你依然很健朗呢,真是太好了!”

  “是娜達麗太小題大作了。才不過摔了個跤而已,她就慌慌張張地把救護車叫來!”

  “凡事還是謹慎點好。”伊安看到他沒事,內心也松了一口氣。“忽然打電話跟你提那件事,真是很抱歉。這位就是我在電話上提到的鑒定家,雨果·克裏斯朵。”

  “你好。”雨果稍微行禮。

  “哦,你就是那位鑒定‘夢境裏的婦人’的鑒定家嗎?能那麽靠近一副名畫,一定很興奮吧?放輕松些,不要拘束。”環望四周以後,發現自己剛才坐的椅子是唯一一把空著的,米雪爾不好意思地道歉。“一個人住習慣了,就不會去整理這些書了。對了,那幾張畫,伊安來了電話以後,我就把它們找出來了。”

  他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卷用退色的紅色帶子綁著的破舊的褐色皮紙,交到雨果手上。

  要是粗暴些,皮紙大概就會粉碎吧!再怎麽說都是三、四百年的東西。雨果將它放在靠牆的桌子上,不得不打起十二份精神,謹慎地翻開。

  看到內容的瞬間,雨果倒抽一口氣!

  “傑作吧?這樣的技術,居然沒有人欣賞!我可是對這位祖先非常自豪的。”米雪爾驕傲地說。

  “是的,我……我已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了……”

  這根本就是“夢境裏的婦人”的人物畫!用黑炭描繪出的側臉雖然無法看的仔細,可是毫無疑問的,是那位高貴的婦人!

  “雨果,簡直一模一樣!”在一旁的伊安也叫了出來。

  第二張、第三張,全都是一樣的主角,只是從不同的角度畫,有臉孔特寫、半身、全身,身穿17世紀法國貴族的衣物。

  “原來如此嗎……原來這男人就是‘夢境裏的婦人’……”

  所以才會覺得身材比例奇怪。答案一直都在自己眼前啊!

  ——這下子,一切的謎底都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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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54:46
第八章

  雨果要公布結果的當天從早上便停止下雪,可算是個美好的開始。

  哈利·羅勃森以及安東尼奧·布蘭地聽到消息,各自由英國和弗羅倫斯趕來。不只他們,就連其他聽聞到的美術界和傳媒界人士都相續而來,要不是被多明尼克及幾位男性傭人把多數的人攔在大門外,只怕馬克森邸是要被人潮撐滿了。

  “爲何會有這麽多人?”雨果看著擁擠的房間,再次回頭問湯瑪斯。

  四方形的房間此時擺滿了椅子,以用布蓋住的畫爲中心呈半圓形。在發表還沒開始的現在,每個人都四處寒噓一番。相通的遊戲室裏早搬走多余的家俱,除了客人以外,牆邊還體貼地設了一張長形桌子,上面擺滿飲料和輕食。

  現在的雨果和湯瑪斯正在離現場有一段距離的房間,靠電視台的人幫忙接的攝影機觀察著。

  “坐在最前面的人有羅勃森、布蘭地、羅浮宮的代表人、意大利美術館的館長和秘書,後面的多是雜志、報社和電台記者,還有一些想得標的美術館負責人、受邀而來的社會名人,就這樣了。”湯瑪斯看了一下名單,老實地回答。

  “就這樣?這裏至少有50個人!”搞不好有70個!

  “雨果,你想知道大門外面有多少人嗎?”

  聽到湯瑪斯反問,雨果只好乖乖閉嘴,低頭把寫好的稿子重新看過一邊。

  “雨果,不要緊張。”已習慣大場面演講的湯瑪斯安慰他說。“這裏面的東西都是你自己寫的,只要照自己的話說就好,沒什麽好怕的。”

  說的倒容易啊!雨果連瞪他的心情都沒有。自從大學以來,他已多久沒站在人前講話了?他以爲這輩子這種事都不會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雨果!”從一開始一直轉繞在客人身邊的伊安走來。他看到雨果的臉色,以爲雨果又要倒下去了。“雨果,真的沒問題嗎?如果不行的話,交給湯瑪斯上去說好了。”

  “不行。”湯瑪斯搶先回答,而且語氣堅決無比。“會有現在這成績都是雨果的功勞,他才是應該站在‘夢境裏的婦人’旁,登在報紙上的人。”

  “有差別嗎?不管他有沒有演講,都會出現在報上了!”伊安有些生氣地道。

  “可是名字不一定會出現。”湯瑪斯平靜地反駁。“不讓衆人知道雨果的名字的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當初堅持要雨果來鑒定就是爲了這一刻,怎能因爲臨時升起的憐憫心而功虧于愧?天知道他何時還會有這種機會啊!

  雨果睜著一雙大眼,驚訝地看湯瑪斯。

  原來他當時堅持自己來,就是爲這個!

  “雨果,加油!你一定會做到的。不要忘了,這裏還有我在。”本想搭在雨果肩膀上的手又抽了回來。

  “我知道了……”雨果擡頭挺胸,強行制作起來。“對了,伊安,麥克果然還是沒來嗎?”

  “他人現在在曼哈頓的國際醫學會議上,趕不過來了。放心吧,如果你昏倒了,我會用安摩尼亞把你弄醒的。”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臉上出現紅暈。

  “雨果,時間快到了。”湯瑪斯在一旁提醒。“不要怕,我會陪著你的。”

  聽到湯瑪斯的再三打氣,雨果覺得自己似乎可以應付得來了。

  這時候的雨果,已經可以坦然面對湯瑪斯給自己帶來的改變,而且不再感到困擾。

  ——我對湯瑪斯……

  望著幫自己開門的湯瑪斯,雨果看到了自己的心。

  “首先,想請各位先看看‘夢境裏的婦人’這副畫。”

  簾子一拉開,得到的是預料之中的驚歎聲和無數的閃光。

  “然後請再看這幾張皮紙。這是我向法國的德國文學博士,米雪爾·旦特恩借來的。……很可惜,旦特恩先生因爲私事無法親自前來。”

  “請問,旦特恩先生爲何會有這些草稿的?”

  “是的,我正要進入這說明……這些畫,是旦特恩先生的祖先留下的。也就是說,‘夢境裏的婦人’的畫家,就是他的祖先。”

  “名字是?”

  “這一點我們還在調查當中,相信近期內就會有結果。”

  “克裏斯朵先生,你的意思是,‘夢境裏的婦人’的婦人,其實是畫裏的這一位著男裝的人嗎?”

  “沒錯。這個人的名字是潔恩·德·莫尼爾男爵,這裏有他後來的畫像。”

  說著,把從“法國曆代王公貴族”的書裏複印出來的彩畫放在映射機上。照出來的是一位和“夢境裏的婦人”有著同樣金黃色頭發,淺藍色眼眸的男人,年齡大概是30以上,留著貴族間流行的小胡子,身穿寶紅色華服,皮膚白晰,是個俊美的人。最重要的是,一經提醒,所有人都可看出他擁有貴婦人的影子!

  花費時間埋頭于令人頭痛的原文書裏,並不是毫無用處的啊!否則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模特兒的資料了!

  “莫尼爾男爵生于1647年,父親是在宮廷禁衛隊裏的長官,有一位嫁給王後的甥子的姐姐。這應該是他33、34歲的肖像畫。早年的莫尼爾男爵經常在宮廷出入,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次數越來越少了。在1680年代隱居起來,再也沒出現在宮庭裏。以畫家是一名皇宮的仆役這點看來,這副畫有可能是在1657至1667年的期間完成。也因爲莫尼爾男爵一生中沒參與任何特別的大事,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是無可厚非的。這本‘法國曆代王公貴族’裏對他的介紹,就只有我剛才告訴你們的這麽多了。可以想見以後對這副畫、模特兒或者畫家的資料尋找會有多困難……”

  “克裏斯朵先生,這位畫家把一個男人畫做女人有什麽特別的原因?他有必要這麽做嗎?”

  “……這一點,在目前的階段,我不于置評。”

  “你有任何推測嗎?”

  “……我沒有任何推測。一切都等進一步的調查。”

  “你是想往哪一方面展開調查呢?”

  “旦特恩先生目前正在追尋他的家譜。他說過會特別著重這位畫家的資料,而且也得到曆史學家、博物院和美術館的幫助,所以那裏無非不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馬克森先生,這副畫,你是否已決定交給哪個國家?”

  “……關于這一方面,我和旦特恩先生商量過,以我們兩人的名義,把‘夢境裏的婦人’聯連同這些皮畫,一齊贈給羅浮宮。”

  “可、可是,這是你用九百萬的價錢買下的吧……?”

  “……錢財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更何況它讓我看到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湯瑪斯看一眼在一旁的雨果,欣然地閉上眼睛。

  ——這樣就好了。

  畫被搬走以後,馬克森邸才算完全恢複平靜。

  之前的熱鬧在現在看來仿彿夢般。

  伊安因爲工作,已先離開意大利回美國去了。雨果則需留下來和羅浮宮的人保持聯絡,商討一些關于畫的事宜,到昨天才算真正完成工作。

  在這段期間,他繼續住在湯瑪斯家裏,二人依然維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

  兩人感情確定以後就是熱戀嗎?這世界哪有這麽簡單哪!第一,兩人都是男人,要如何熱戀了?像男女一般抱在一齊,卿卿我我嗎?別開玩笑了!

  而且,雨果在害怕。

  經過一次的感情失敗,他不曉得自己是否可以再相信愛情,坦然地回報湯瑪斯的愛。他甚至不敢讓湯瑪斯知道自己的心意,免得到頭來只有令他失望而已。

  自己的個性加上天生的障礙,雨果有些想把這份感情當做沒一回事,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

  他辦得到嗎?

  想到這裏,雨果痛苦地撫住胸口。

  唉!除了這件事以外,心煩的還有一件呢!

  他望了望在床旁的桌子上,一張皺得不得了的小紙條,眉頭鎖得更緊了。

  說來也許沒人相信,27歲,即將迎接28歲來臨的湯瑪斯從沒談過戀愛。

  世界上也許再也沒有比他的頭腦更清晰的人了,就連對感情的事也抱持著冷靜的態度。當身邊的人在爲戀愛而戀愛的時候,他依舊故我,把心思放在課業上,體力花在運動,例如網球、遊泳。自男性魅力散發的15歲開始,身邊便女性不斷,類型繁多,卻從沒一個成功攻下過他的心房,甚至于沒想過嘗試和任何人交往,直到雨果的出現。這也是爲何他會把雨果看成上帝所賜的其中一個原因吧!他是如此地愛著這位同樣身爲男人的雨果!這樣的湯瑪斯,經受得起失戀的打擊嗎?即將面臨三字頭,卻被初戀情人抛棄……

  過去閱人無數,每次看到對分手的戀人死纏爛打的人,湯瑪斯總會在內心嗤之以鼻,根本沒想到這事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呀!

  對這樣的自己,湯瑪斯只能給予苦笑。也許他應該責備上帝對他開的玩笑,不過心裏感激的成份還是多些。

  湯瑪斯·馬克森,是由衷地高興自己愛上雨果·克裏斯朵,這位猶如水晶般的人。

  經過雨果的房間,看到房門半掩,湯瑪斯輕敲三下,在打開的時候聽到電話筒放下的聲音。雨果慌張地轉過身來,雙手置于身後。

  “湯瑪斯……”他用右手刷自己的頭發,露出掩飾地笑容。

  “對不起,我看到這門沒關好,想也許你在這兒。”

  “哦,有什麽事嗎?”

  “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一齊喝早茶嗎?”湯瑪斯決定不探聽心中的疑問,反邀請他地道。

  “好……啊,我一會兒就過去。”令他驚訝地,雨果竟然幹脆地答應了。

  他該爲這突來的轉變高興嗎?可是如此一來,又會忍不住期待起來……

  “我在起居室等你。”

  “謝謝。”

  面對這麽坦率的雨果,湯瑪斯心情跟著好了起來。

  無所謂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當天的早茶氣氛意外地好。

  多明尼克端來他親手泡地伯爵紅茶,和廚師剛烤好的蛋糕無疑是完美組合。

  兩人花多數的時間沈默地喝茶、看雪景,偶爾才聊個幾句,可是絲毫沒有尴尬或難耐的感覺。

  雨果安然地享受著湯瑪斯溫柔地談吐,在細微的地方給予他的體貼動作,還會對他報以從未有過的親切笑容。

  湯瑪斯亦發現雨果明顯的改變,心中不禁大喜。

  ——神啊!希望時間能在這時候停止不動,讓這一刻成爲永遠!

  這,是湯瑪斯的祈求,同時也是雨果的願望。

  清晨時分,正要開始一天的工作的多明尼克看見身穿外套的雨果,不免心存懷疑。

  “雨果先生,這個時候要外出嗎?”他上前問到。

  很明顯地,自己的忽然出現讓雨果嚇了一跳。

  “是的……”

  “如果是要買東西的話,請讓我幫你……”

  “沒什麽重要的事!”雨果慣性地托了托鼻粱上的眼鏡。這是他緊張的表現呢!“我只是有點私事要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了。”

  “我知道了,請慢走。”多明尼克彎腰,目送他出門,腦袋已不停地在運轉。

  已經好久沒出來走動了!雨果走在意大利的街上,不禁想道。

  好像自從遇到瑪莎和羅伊那天開始,他就在馬克森邸裏足不出戶,除了上次的法國之行以外。

  ——因爲他們而把自己關起來,現在出來也是因爲他們……

  雨果思索著,沒發現自己的手已開始微微顫抖。

  現在是早晨七時左右,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顯得有點冷清。不過也因爲這樣,空氣顯得清新多了。

  在一家深綠色的小旅店前停下,雨果再確認一次紙條上寫的地址和名字,肯定沒錯了才進去。

  入口的旁邊便是櫃台,後面站著一位親切的年輕小姐,讓雨果稍微松一口氣。

  ——看來不像是一家太可怕的旅店。

  和她點頭微笑以後,雨果直接往電梯走去,按了“5”。

  狹小的電梯緩緩上升,發出微弱的機器聲,猶如給他的安魂曲。

  雨果大大地呼一口氣,暗暗鼓勵著自己。

  已經走到這裏,沒有辦法再回頭了!他望著自己的皮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靠這兩雙腳,一路走來地獄。

  “叮!”的一聲,門往左右兩邊打開,映入眼眸的是一條長長走廊和靠右的一排房間。

  心髒狂跳著,腦子意外地清晰。不,還是說空白一片比較妥當吧?雨果一步步地踏出,眼睛盯著門牌瞧。

  501、502、503、504、505、506……

  停在507號房前,他再次深呼吸,鼓起勇氣伸手按門鈴。

  連手指都僵硬了!

  再按第二次,裏面才傳出些許聲音,然後門被打開——

  “……你真早。”露出強壯的上半身的羅伊睡眼惺忪地倚在門旁,還打了個呵欠。

  “我只有這時候不被人追問。你不是要我別告訴別人嗎?”雨果瞪著他回答。

  “嗯……先進來再說。”

  那是一間很小的單人房,而且零亂無比,表現出住宿者的隨便的個性。

  雨果瞄一眼放滿髒衣服的椅子,決定繼續站著。

  “你要喝什麽嗎?”羅伊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順便問道。

  “不用了,我希望能夠直接進入正題。”這種地方一分鍾也待不下去!

  “正題?哦……那孩子的事。”他拉開拉環,大口地喝一口,然後在零亂不勘的床上坐下。

  聽到“孩子”,雨果心頭一震。

  他不可能有孩子!不是他不喜歡孩子才這麽想,而是瑪莎從沒停止告訴自己她不想要生,而且有吃避孕藥的習慣,雖然雨果曾經勸過她。

  現在回想,也許是幸運也說不定。有一個沒用的父親和墮落的母親,生長在如此環境,雨果甚至懷疑孩子是否能夠安然無恙地長大。

  想歸想,他還是來了,只因爲那一點點的懷疑。

  萬一,只是萬一,瑪莎真的懷了自己的孩子,他不可能坐示不管的!

  “嗯……也許說,你曾經有過孩子比較恰當吧?”羅伊騷著頭發說。

  “曾經?”他皺起雙眉,不了解這其中的含義。

  “沒錯。”對方擡頭,有精神的雙眼如今又充滿玩味,仿彿在嘲笑著雨果。“是瑪莎親口告訴我的。哦,那女人還在美國還沒回來呢!搞不好在那兒又有新男人也說不定……”

  “請說重點!”再也無法忍受地雨果吼道。

  “何必這麽凶嘛……”羅伊騷騷沒梳過的零亂黑發,嘴裏嘀咕著,但是立刻又猙獰地笑起。“瑪莎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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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17:55:26
第九章

  “你說雨果出去了?這個時候?”湯瑪斯放下報紙,詫異地問。

  “是的。”多明尼克點頭道。“因爲看神色有些不妥,所以連忙來向少爺報告……”

  “謝謝你,多明尼克。”湯瑪斯認真思索片刻,想到前天在雨果的房間看到的異狀,決定到那兒去找線索。

  在整理得幹淨的書桌上有一台電話和便條紙,其它什麽也沒有。

  雖然知道有點失禮,可是湯瑪斯還是拿起鉛筆,輕輕掃著便條紙。

  找到可能是答案的資料,俊美的臉不笑反憂。

  “多明尼克,備車!”

  聽到消息,雨果往後退兩步,撞到桌沿。

  “你……你說瑪莎,把孩子拿掉……?”

  “對啊,你真的沒發現異狀嗎?在第二年的九月左右吧!啊,話說回來,那時候她好像是回鄉去了,也難怪你不知道。很殘忍的女人吧!而且是當機立斷呢!說什麽那時候跟你的感情已經很不好了,如果離婚以後還要帶著一個拖油瓶,根本沒辦法出去玩,也不能再找到條件好的男人。女人啊,就是這麽可怕!爲了自身利益,親生骨肉都可以不要,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哦!”

  “不要再說了!”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瑪莎那女人,說什麽回娘家,回來的當天晚上就跑出去鬼混!!

  眼淚在不自覺地情形下奪眶而出,心裏有一股想咆哮的沖動。

  他甚至連是男是女都不曉得啊!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這時,肩膀傳來壓力。在雨果還沒了解到發生什麽事之時,已經被對方壓倒在桌上!

  “你、你要幹什麽?!”

  “報酬啊!你該不會以爲我這麽好心,就只爲了告訴你這種事而把你找來吧?”說著,還興奮地舔舔嘴唇。

  “放手!我要大叫了!”

  “你要把所有人都叫來,看看你被男人侵犯的模樣嗎?我是無所謂。”

  聽了,雨果咬緊下唇,在心裏咒罵三千次。

  看到計劃得逞的羅伊笑容更明顯,手開始不規矩地扯開雨果的襯衫。

  “不要!住手!”

  “我早想和男人做一次看看了,聽說很舒服呢!看你長得蠻好看的,就決定拿你來試試了。”最重要的是你軟弱的個性!

  羅伊是看准雨果事後也不敢報警才看上他的!

  感覺到羅伊的手在自己的身體上爬行,雨果一陣反胃。他死命要將對方推開,無奈力不如人,而且意識力越來越薄弱,眼看就要昏厥過去……

  ——不能昏倒!在這裏昏倒就死定了!

  “好漂亮的皮膚,比女人還漂亮呢!”

  正當要俯身親吻之時,敲門聲忽然大響。

  “救——”剛想出聲,立即被羅伊掩住嘴,可見他想無視這激烈的敲門聲,直到——

  “羅伊,我知道你在裏面!給我出來!”

  “瑪莎?不會吧……?”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羅伊!!我要撞門了!”

  “等、等一下!啧!”

  拉好自己的褲子,羅伊趕緊跑去打開門鎖,看到氣沖沖的瑪莎站在門外,美麗的臉扭曲得緊。

  “你裏面有女人吧!我聽到聲音!”

  “怎……怎麽可能!”他吞吞吐吐的陪笑,但是站在入口死都不肯走開。

  “哼!我老早就懷疑你了!叫那女人出來!”

  “你先冷靜下來……”

  得到自由的雨果從桌下滾下來,費盡好大的力氣才站得起身。

  ——要快點離開!

  帶著不穩的腳步往門口走,察覺嚴重的騷動聲在自己出現的那一刻消失的無蹤無影。

  “……瑪莎?”對啊,她是羅伊的女朋友……

  看到在裏面的人是自己的前夫,雨果,已經夠驚訝的了,之後再注意到他零亂的衣服,染著腓紅的臉蛋,瑪莎的怒火瞬間爆發!

  “羅伊,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你竟然向男人動手!而且是我的前夫!你這變態!同性戀!”她舉起手往羅伊身上打去,完全忘記雨果的存在。

  不只從哪兒來的力量和勇氣,雨果上前拉住瑪莎的雙臂,先前的恐懼感被憤怒替代。

  “你居然殺了那孩子!你這沒人性的女人!殺人凶手……”

  雙手往女人纖細的脖子移動,忽地使力!

  “啊……啊……”瑪莎使勁拍打他,但一個女人的力量哪比得過男人?

  雨果的眼中映著瘋狂,用力的手指早已變得蒼白,可以看到綠色的筋……

  她從沒看過這麽可怕的雨果!從來都沒有!

  她會被殺!

  正這麽想的同時,身後的走廊起第二個騷動,而且這次不只一個人。

  “雨果!”沖進來的人叫道,上前把雨果和瑪莎強行分開。

  “雨果,你清醒一點!是我啊!湯瑪斯!”他搖晃手裏的人,一邊喊著。

  雨果的眼神漸漸變得正常,焦點集中在眼前的湯瑪斯身上後,嘴角勾出一絲笑容。

  “湯瑪斯……”

  隨後,他安心地墜入昏迷當中。

  宿命論者相信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而安排一切的神則立在高山上,俯視你的人生全程。

  非宿命論者爭論人應該要自己去創造屬于自己的人生,所有都是靠個人意識決定,而非神應該幹涉的事。

  如果我是宿命論者,我會感謝神讓我愛上他。

  如果我是非宿命論者,我會感謝自己愛上他。

  神啊,我是多麽喜歡這個人!

  我想和他一齊度過短暫的人生,陪他欣賞四季的變化,享受愛情的溫暖。

  他是我溫柔的朝陽。

  他是我安甯的流水。

  他是我的身、我的心。

  他是我一輩子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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