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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ine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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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蜻]跛足嬋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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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15: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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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芷回到東廂房後,並沒有看見宛玥的人影,倒是方如蘭在房裡等著她,臉上一片
鬱色。

  「展伯母,有事嗎?」要是宛玥在場就好了,清芷心中默默的想,以她現在的情緒
,實在不適宜面對任何人,偏偏今天不知怎麼搞的,先是展元熙,又是展雲熙,又是…
…噯……

  方如蘭怎麼會沒有事?剛剛她興沖沖的拿著黃曆去給展元熙看,要他掌個主意,沒
想到展元熙竟然對她說不會有婚禮了,教她怎能不奇怪?忙追問是何原因,但元熙卻像
個悶葫蘆似的,只顧做自己的事,問什麼都不回答,這可急壞了她這個做娘的,既然問
元熙沒有結果,當然就只好找清芷下手了。

  「你們小倆口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一下子說要成親,一下子又說不成親了?
是不是吵架了?」

  小倆口?清芷愣了一下,怎麼?大家都把她和展二哥配成一對嗎?

  「展伯母,妳誤會了,我沒和展二哥吵架。」她試著解釋,卻被方如蘭打斷。

  「沒有吵架,那小子怎麼又突然變得一聲不吭?不成不成,我看一定是元熙那個傻
小子哪得罪妳了,我讓他向妳賠罪,向妳認錯。妳放心,展伯母絕不會偏袒那個臭小子
的。」

  清芷被方如蘭的話弄得有點哭笑不得,只好很鄭重的說道:「展伯母,事情不是這
樣。」

  不然會是怎樣?方如蘭看著清芷的臉,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清芷見總算能解釋了,便緩緩說道:「展伯母,請您原諒,我不能當展二哥的妻子
。」

  「怎麼回事?」方如蘭如墮五里霧中,一向乖巧的清芷不是最和元熙合得來嗎?連
他們兩者都樂見其成的美事,為何突生變卦?

  「都是我不好,請您別怪展二哥,他一向都對我太好了,是我虧欠他。」

  方如蘭懂了,清芷不願意嫁給元熙,可是,這是為什麼?

  「你沒有半點喜歡元熙嗎?清芷?」

  清芷早知道會有這個問題,今天她已被問了第三遍,不由得輕歎一聲。「我不知道
。」

  「不知道?」方如蘭可真的嚇了一跳,這種事還能不知道?

  「清芷,不是展伯母替元熙說話,但是這幾年來他對妳可是處處盡心,照顧備至,
那天又在席上說了那些話出來,我實在不忍見他失望,妳就答應了他吧!」方如蘭並不
了解箇中緣由,不過她私心仿以為這不過是年輕男女之間常會有的小鬥氣,只不過這次
比較嚴重就是了,她可不想因為這樣失去一個好媳婦。

  「展伯母,妳聽我說。」清芷委實不願這個待她親切的長輩誤會,遂便老實剖白。
「展二哥一向對我好,我知道,也很感謝他。不過……他對我的那種喜歡,和我對他的
喜歡,是不相同的。」她站起身子來,跛著走到窗邊,以一種空茫的語氣道:「這一輩
子,我注定要負了他。」

  方如蘭這下總算明白了,卻也不敢相信事情會變成這種無法挽回的情形,難怪元熙
會悶悶不樂,難怪她怎麼追問,兒子始終不發一語。

  方如蘭從椅子起身,走到清芷身邊,握住她的雙手,雖然知道了她的答案,卻還是
想多做些努力。

  「清芷,不是伯母故意為難妳,我只是希望妳能明白,自古以來哪一對兒女不是奉
父母之命成的親,成親前甭說喜不喜歡了,就連樣貌都是不曉得的,可是他們還不是過
得好好的嗎?感情這種事是要慢慢來,妳和元熙此別人幸運很多,不但自小一塊長大,
他對妳又是情真意切,你們若是結為夫婦,這些問題就不是問題了,當然花點時間適應
對方是在所難免的……」

  清芷默默的聽方如蘭說完這段話,正想開口時,方如蘭卻語重心長的拍拍她的手道
:「妳不用急著現在回答我,伯母還是希望妳能慎重的考慮一番,也請妳原諒伯母這麼
多事插手你們年輕人的事,不過,我畢竟是一個母親,怎捨得看元熙難過呢?」在方如
蘭的看法中,一對在別人眼中看來是再適合不過的佳偶,卻在沒有任何外力、任何阻礙
的情況下中止婚事實在太教人匪夷所思了,所以她才會這麼做,雖然是有點強人所難的
下下策,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好啦,天色也晚了,妳也累了吧?伯母不再打擾妳了,妳好好的休息,今晚就什
麼都別再想了,知道嗎?」方如蘭大概看得出清芷臉上盡是疲憊之色,遂不多留,連清
芷要送地出門都被她婉拒了。

  清芷於是仍站在窗口,目送著方如蘭離去,口中卻不由得自嘲的低唸出聲:「已經
花了五年來習慣對方,還不夠嗎?」

***

  是夜,清芷正掌燈讀書時,秀兒來了。

  「二小姐,幸好妳還沒睡。」秀兒手上拿了食盒,一副「幸好」的表情笑道。

  「什麼事情?瞧妳樂的。」清芷一邊講話,一邊不停筆地伏在案上臨摹書法帖子。

  秀兒將點心端到圓桌上放下,走到書桌旁看了一會子,等到清芷臨完最後一字後,
才說:「我是傳一個仔消息來的。」

  清芷走到臉盆旁邊淨了淨手,才在圓桌旁坐下,晚飯因為心情不好沒吃多少,又用
功直到現在,肚子果然有點餓了,幸虧秀兒這丫頭機靈。

  「什麼好消息?」她掀開蓋子,裡頭是兩盤小點心,兩樣都是她愛吃的,有冉花餅
和一小碗山藥粥,她拿起粥,舀了一口到嘴邊吹涼。

  「二小姐真的不記得啦?下午的時候妳不是去散步遇到了冷公子嗎?」秀兒試著提
醒她。

  清芷這才想起來下午的事,後來冷青棠還說自願要跑這一趟徵詢宛玥的意見,沒想
到他真的去了。

  「冷大哥都告訴妳了?」她問道。

  秀兒興奮的點點頭。「對啊,我聽見之後就忙去稟告大小姐了,大小姐也說好耶!
」想當然爾,秀兒會這麼樂不可支是有原因的,小姐出遊,她這個當丫髻的當然要隨侍
在側嘛!到時候有吃又有玩,豈不快哉?

  「姊姊真這麼說?」換清芷有點訝異,沒想到宛玥會同意。

  秀兒眼睛幾乎部瞇成一直線。「對啊對啊!而且大小姐也已經讓我去請示過夫人和
老爺了,他們也都答應了,所以我才趕忙來通知妳啊!」

  清芷放下手中的湯匙若有所思,秀兒卻渾然不覺。

  「二小姐,明早既然要很早起身,便早點睡吧,秀兒會幫妳打點衣物的。」

  後面這一句話讓清芷由怔然中醒過來。「打點衣物?打點什麼衣物?」

  「去玩要換的衣服啊!二小姐不知道咱們要在船上過一夜嗎?」秀兒還以為是她事
先和冷青棠商議好的呢!

  清芷搖搖頭,原本不過以為是坐船看看風景,沒想到居然會變成要在船上過夜,真
是……讓人始料末及。

  「二小姐?」秀兒看著清芷出神地望著前方,於是很不規矩的把手放在她眼前晃了
兩晃。「二小姐,妳還好吧?」

  清芷這才完全灰復過來,意識到明天的旅程,她突然感到疲累起來,那種心情就有
如一隻在籠中的小鳥,整天撲打著圍住牠的牢籠想要振翅高飛,但等到時間一久了,你
真把籠子的門打開時,牠卻不飛了,即使知道門是開的,牠也安之若素地待在裡頭,變
得好宿命、好認分。

  她覺得自己就如同那隻鳥,矛盾地不敢飛翔在屬於自己的天地間,反倒守著困住自
己的囚籠,就只怕外面的寬闊,只怕外面的瞬息無常。

  無奈的對自己撇撇嘴角,她放下碗,對正在忙著收拾打理的秀兒說道:「不用收了
,我不想去。」

  「那怎麼行?」秀兒似早知二小姐有此一著,非但沒停下手上的動作,反而從容不
迫地說:「大小姐有吩咐我唷!說二小姐明天一定要去,不許出爾反爾。」她真的越來
越佩服大小姐啦!居然連二小姐會反悔一事都猜得出來,實在有夠神的。

  「姊姊真這麼說?」看到秀兒拚命點頭如搗蒜,清芷當然只有投降的分,不甘願地
放手讓秀兒整理東西。

  「二小姐,妳的眉毛都快糾在一起了,不過就是去玩玩嘛,別這麼一副痛苦的表情
。」秀兒拿著衣服走到她身旁,放在桌子上後才說道:「再不快乘現在去瞧瞧,四處瀏
覽瀏覽的話,就快入冬了呢!」

  「要入冬啦?」清芷這幾天頂心煩意亂,日子也過得迷糊糊,甚至連自己穿戴的衣
物都不太注意,常常走到哪,披風一放,便忘了拿回來,秀兒見狀不禁大搖其頭。

  「我的好小姐,今天已經十四啦,再過沒幾天就要立冬啦,您可不可以保重一下自
己的身體?別再讓大小姐一逮著機會就問我『二小姐衣服夠吧?』『二小姐那的暖爐可
有升起來?』『二小姐的被子換成較厚的那一床沒有?』」

  清芷看她表演的維妙維肖,忍不住嘆嚇一笑,過於皙白的臉頰上也染上幾許淡淡的
嫩紅。

  秀兒本來是在向主子耳提面命要她多注意健康,這下子卻覺得自己的行為好像變得
很可笑似的,於是趕忙住嘴,但是看到清芷露出笑容,不禁又脫口說道:「二小姐,妳
笑起來的時候就很漂亮,秀兒看到了心都會『砰咚』的大跳一下耶!妳應該要多笑一點
兒!」她記得有一句話叫我什麼猶憐,用來形容她現在的感覺是再恰當不過了,只可惜
沒讀什麼書,所以太有學問的成語在她腦袋裡全是缺手斷腳的,沒一句完整。

  清芷聽見秀兒這般天真的話,實在覺得有趣,忍不住伸手在她肩上輕拍了一下。「
妳這丫頭好貧嘴。」

  秀兒也笑了出來。「哎呀!真痛,主子打奴才,奴才要去告狀了!」說完還調皮的
吐了吐舌,捧著食盒便溜了出去。

  幸好她是習慣獨處的,清芷想不太在意的關上門窗,不太在意的將燭火吹熄,不太
在意的躺上床鋪,她試著不要太在意明天的事,就這麼睡去,直到天明。

***

  隔天下午。

  清芷沒有想到展雲熙也會來。

  雖然可以料想得出他可能會到,真正看到他人的時候,她的心臟還是猛烈的撞擊了
一下,他站在船上,一身黑色交領長袍,神采照人而英氣爽朗,雙目炯灼地盯著她。

  清芷感到全身一陣燙熱。

  展雲熙先牽宛玥上了船後,將手伸向清芷道:「來罷!」

  來罷!清芷在心中覆誦了一次,那句話像是那麼肯定自己一定會走向他似的。

  「阿芷,發什麼呆?」宛玥站在展雲熙身後催促道,後又等不及,便轉身先去四處
看看去了,這艘船坊很大,華美而不誇張,寬敞舒適得很,宛玥平日也難得出門,因此
今天顯得特別高興。

  清芷本來想喚住姊姊,叫她待會兒,無奈正想開口的時候,展雲熙卻擋住她的視線
,似笑非笑的說道:「上來吧!還等什麼?我拉妳。」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展雲熙忽然向前蹲了一步,拉住她的手臂,輕輕往上一帶,這
下突生變數,清芷嚇了一跳,低叫出聲,展雲熙遂立即伸出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身,將
清芷抱離地面,放在船板上。

  這陡然的接觸讓清芷的臉迅速脹紅,她感受得到對方結實的胸懷和陌生的氣息,不
屬於自己卻讓人無法呼吸的氣息。展雲熙的手牢固的挽著她的腰,她覺得窘迫難當。

  「放開我!」清芷伸出手試著想推開展雲熙的胸膛,那樣她會比較好過一點。

  「等等,我有話跟妳說。」展雲熙讓她靠在一根柱子上,右手握著清芷的纖小柔夷
,左手仍絲毫力道不減的緊箍著她的腰。

  「你幹什麼!會被別人看到!」她可沒忘記展雲熙是誰的未婚夫。

  「別亂動!」展雲熙低喝,清芷愣了一會兒,馬上又掙扎起來。

  「那你走開啊!」清芷怒道。

  展雲熙費了好大力制止她,將她箝制住後,才說:「妳讓我把話講完,否則元熙也
在船上,讓他看見可不好。

  「什麼?展二哥也來了?過於驚愕的清芷雙目圓瞪,不可置信。

  下意識的她有不好的預感,想要拔腿就跑,展雲熙卻抓住了她。

  「別走,妳到底聽不聽我把話說完?」

  「不聽不聽不聽!我不要聽,我要下船!」清芷撇過頭不去看他,倔強地喊。

  展雲熙聞言,忽爾露出連自己都不自覺的笑容,輕道:「我不會再逃避了。」

  清芷皺了下眉頭,不過沒說話,她不太了解那是什麼意思。

  「妳的怒氣,妳的不滿,甚至是妳潛藏的任性,都往我這裡發洩吧!我不會再逃避
了。」

  「你少發神經,放開我,讓我下船。」清芷嗤之以鼻,他有病哪!

  展雲熙卻像故意忽視她的話般,不動如山,只自顧自的往下說:「妳拒絕元熙了,
妳對自己誠實,那麼,我也不該再逃避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啊!反正跟我又沒有關係。」清芷隨便的答了一句。

  展雲熙卻若無其事地說道:「跟妳有關,我想幫妳。」

  「你少來招惹我這個瘸子就是大大的幫忙了!」清芷冷笑。

  「總而言之,我不會讓妳退縮的。」展雲熙指尖略微施力,蕭清芷的手腕便隱隱生
疼。

  「『姊夫』,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嗎!」她瞄了船頭一眼,宛玥正要走過來,展
雲熙要是再不放開她,這下可就完蛋了。

  「我不覺得。」展雲熙緩緩道。

  正在注意宛玥動向的蕭清芷聽到這話不免錯愕。「什麼?」

  「對妳,付出多少我永遠覺得不夠。」展雲熙在她耳邊說完,便馬上放開了她,往
船的另一頭走去。

  正好在此時,船也動了,漸漸遠離岸邊,清芷本可乘著尚未離岸太遠的時候跳上陸
地,但一來行動不方便,二來聽見了展雲熙那句涵義頗深的話,竟爾渾身動彈不得,如
遭雷擊般地站在原地。

  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清芷腦中一片混亂,卻又因此竟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歡
喜?

  為什麼?她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這……這真的是歡喜嗎?她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
好快,蕭清芷啊蕭清芷,妳為什麼會對一個自己決定一輩子都不原諒他的人所說的一句
話而怦然?妳之前發過的誓又算什麼?

  「阿芷,妳從方才就站在這裡?」

  是宛玥的聲音,將猶在迷幻中的她拉回現實,清芷機伶伶地渾身一顫,這才完全回
復正常,面對站在她面前的宛玥,一股莫名其妙的愧疚竟湧了上來。

  宛玥渾然不覺,依舊是那副沒事人兒的模樣。「走吧,咱們去看看風景。」

  清芷被動地任由姊姊牽到船首,卻發現展元熙也站在那,不免腳步略微遲滯。展元
熙發現身後有人走來便回頭相看,眼神在接觸到蕭清芷那一秒而驚喜,卻又在下一秒因
她的畏怯而變得無奈。

  「阿芷,高興點,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宛玥低聲說道,她向來很少點撥清芷
該做什麼,只是今天瞧清芷有點不對勁,才藉機提醒她。

  清芷很難露出真心開懷的笑容,她的心裡盤踞環繞太多太多的心事,一下子是展元
熙,一下子是展雲熙,一個讓她歉疚自責,另一個卻讓她不知所措。

  自嘲的笑一剎那間逸過她的唇角,展元熙卻沒注意到。

  「清芷,昨晚睡得可好?」展元熙關懷的輕聲說道,心想清芷難得出遊,前一天晚
上絕對是充滿興奮之情難以言喻,可能因滿心期待而睡不著,是以有此一問。

  清芷心想,整晚都在做心理的拉鋸戰,要去不去使她在床上翻身翻個不停,怎麼可
能睡得香?但她卻仍然口是心非地點點頭,說道:「還好。」

  就在此時,冷青棠由後方走來,見他們三人位在船首,便道:「這裡的風水特別好
嗎?怎麼大夥兒全往這擠?請到裡頭坐吧!」

  展元熙聞言便要伸出手扶清芷,清芷卻下意識縮了個身避開去,展元熙見狀也沒有
表示什麼,便讓開身子,等宛玥和清芷走過去才跟在她們身後。

  冷青棠是明眼人,當然看得出來這一切的氣氛與尋常時不同,但是事不關己嘛!因
此他的想法,除了有趣還是有趣。

  待四人都進入寬敞的船艙之中後,展雲熙已然在座,端著酒自飲自酌,態度甚為悠
閒,清芷討厭他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便故意坐在看不到他的地方,沒想到她才一落座
,展元熙便毫不避諱的坐在她的對面,要為她鋪排一切,眾目睽睽之下又難以拒絕,只
有默然接受。

  冷青棠落座後,望著窗外一片好水如鏡,寧淡美景,心下先醉幾分,便笑著說道:
「今日有幸,與諸位同遊杭州,見此江南美景,果然誠如展兄所言,令人流連忘返。」

  宛玥微微一笑,望了清芷一眼,看她神色凝重,便將手伸過去輕輕握住清芷的手,
清芷感受到一陣淡淡的暖意,臉上的表情便緩和了,不再那麼緊張。

  眾人說笑一陣後,船也已駛出一段距離,宛玥遂便牽了清芷的手出艙觀賞,秀兒盡
職地隨在身後。

  船無聲無息的撩開一道道水痕,宛玥看著湖面,突然說道:「妳現在的心情,是否
就像這湖水一般?」

  「啊?」清芷一時會意不過來,但看了宛玥視線著處,便馬上明瞭,卻又不知做什
麼回答,只問:「姊姊,妳會讀心術嗎?」

  宛玥淡笑。「什麼讀心術?我有那麼神嗎?」

  「我總覺得,妳好像什麼都知道。」清芷看著姊姊的背影,終於說出埋藏心中已久
的疑惑。宛玥從未正面回答過她的任何疑問,而超然的舉止嫻雅,讓清芷漸漸的想依靠
她。

  「有些事情用眼睛就看得出來了。」宛玥說道。「比如這湖水,本來平平靜靜的,
但是只要一艘,或者兩艘船划了過去,它的水面馬上皺成一片,化作漣漪圈圈,只要仔
細注意,就看得出來。」

  「姊姊。」清芷覺得宛玥說這話實在莫測高深,她在心中暗自玩味,似乎了解,卻
又像忖度不出姊姊的真正意思。

  站在她們倆後方的秀兒,甭說一知半解了,根本就是有聽沒有懂,船划過水上當然
會有波紋哪!有眼睛的人當然也會看到啊!這有什麼好講的?不過她當然不會說出口,
趕快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最重要,乘兩人都尚未講話的空檔,秀兒將掛在手上的兩件披風
遞上前,說道:「兩位小姐,站在外面談天是很好啦!但請小心不要著涼了。」

  宛玥隨手接了過來自己套上,揮手示意秀兒去幫清芷穿,一邊又笑道:「好仔細的
丫頭,倒害得我捨不得把妳許給別人了。」

  清芷聞言看了秀兒一眼,後者聽到這句話也是雙頰生暈,一顆頭垂得低低的,結巴
道:「大、大、大……大小姐別開我玩笑。」

  「誰開玩笑了,我說正經的。」宛玥結好帶子,一臉再正經不過的表情。

  「秀……秀兒才沒打算嫁人……我要一直服侍大小姐和二小姐……」女孩子家嘛!
總要給它含蓄一下。

  宛玥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早知道我是白擔心了,
這麼一個聰明伶俐,凡事照顧周全的好丫頭去哪再找一個?原來秀兒不想嫁人呀!那麼
也好,妳就陪咱們姊妹倆過一輩子罷!」

  秀兒一聽,整張臉馬上垮了下來,又不能很沒矜持的立刻改口說不要免得被逮著話
柄,只好面有菜色地跺跺腳,表情是氣惱無奈又害臊。「大小姐,妳總愛拿我說笑,我
是為了你們的健康著想耶!不頷情也就罷了,還要害我當老姑婆嗎?」她話才一講完,
馬上發現不對勁,宛玥卻已經笑了出來。

  「這下可露餡兒了罷?」她戲謔地說道,此時她的神情全是慧黠淘氣,平日的淡然
素雅不知躲哪兒去了。

  「大小姐!」秀兒這下血液直往腦門衝了土來,連耳根都脹成一片深紅。

  宛玥笑得十分開懷,就連滿腹心事的清芷,也因宛玥高明的套話伎倆,而忍不住微
微一笑。

  艙外三人的說話聲,在裡頭的三人也全數聽進耳朵裡,冷青棠更是訝異,沒想到宛
玥也有這麼幽默的一面,於是說道:「宛玥姑娘才貌兼備,世間已屬難得,又不自恃甚
高,展兄,你可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啊!」

  展雲熙可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你說什麼?宛玥好是很好,那干我什麼事?」三杯
下肚,他略有微醺,講話的口氣也漸漸大起來。

  冷青棠早就知道展雲熙和清芷的關係恕不尋常,所以聽見這話也沒什麼太大的驚訝
,反倒是展元熙不免愕然。

  「大哥,你忘了嗎?宛玥姊可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呢!」這酒有那麼烈嗎?讓人一喝
就不知天南地北,連自己有未婚妻都忘了。

  展雲熙只是不想提起這件事,並非醉酒,反而腦袋清楚得很,他沒有回答展元熙的
問題,又自顧自地喝了一大口後,才頗不滿意的說道:「這差薛老三的黃湯差多了。」

  冷青棠挑眉不語,倒是展元熙心生疑竇,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便起身坐到兄長
面前,很認真的問:「大哥,你剛剛說宛玥姊跟你沒關係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毀婚嗎
?」

  展雲熙聞言皺眉。「我幾時說過要毀婚了?」

  「那你方才的話……」展元熙尚未說完,展雲熙便伸出左手手掌「啪」的一聲捂上
弟弟的嘴。

  「元弟,你緊張過度了,咱們今天可是出來遊山玩水,不是審犯人的,懂嗎?」見
到對方點點頭後,展雲熙才滿意的將手放下,展元熙一向對大哥是又敬又怕,便不再向
他問話,但這並沒有讓他停止欲一窺究竟的想法,他只好轉移目標,朝坐在一旁納涼的
冷青棠下手。

  「冷公子,我大哥平素常這般地藉酒澆愁嗎?」

  藉酒澆愁?我怎麼看不出來?冷青棠撇撇嘴角,頗為不在意的揮手說:「你放心,
他是嗜酒如命,千杯不醉的海量,在吉川時候幾乎每隔幾天就要這麼喝一次,看習慣就
好。」這還算小意思哪!不過冷青棠為了維護他們這一票朋友的好形象,當然很自然跳
過去不講,免得展元熙以為是他們把他的大哥帶壞的。

  「真的?」展元熙看大哥一杯接一杯,雖然在家為他接風洗塵的時候他也喝了不少
,不過像現在這樣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裡灌倒是第一次瞧見,不免心下懷疑冷青棠話中
的真實性。

  冷青棠大概知道展元熙內心的想法,便笑道:「展兄回家以來收斂很多,避免令尊
令堂擔心,不過請你看在他憋了這麼多天,酒蟲早已饞饞欲動的分上,就多多包含罷!
」而且這些酒還不是薜家酒鋪裡頭的極品,平常展雲熙根本是不屑一顧,如今連這些都
肯喝,恐怕他真的想喝酒想得都快瘋了,冷青棠很能體諒的搖了搖頭,展元熙則是不可
置信,莫非今天大哥肯出來就是為了解放酒禁啊?

***

  當晚,他們如同先前的計劃在船上過夜,而除了展雲熙喝酒喝到床上去外,大家都
聚在大廳之中談天賞月,伴著一杯茗茶和淡淡的薰香,宛玥撫琴揮絃,一曲「宛轉歌」
,聲動而韻雅。


  ”月既明,西軒琴復清。寸心斗酒爭芳夜,千秋萬歲同一情。歌宛轉,宛轉淒以哀
。願為星與漢,光影共徘徊。

  悲且傷,參差淚成行。低紅掩翠方無色,全徽玉軫為誰鏘?歌宛蔣,宛轉情復悲。
願為煙與霧,氛氳對容姿。”


  清芷是聽過姊姊唱歌的,可是卻不曾聽她唱過這首曲子,咀嚼著歌中真意,心裡也
不知怎地湧上幾抹酸楚,噯,蕭清芷,妳如此多愁善感究竟是為了什麼?她捫心自問,
卻找不到答案。

  不耐久坐,清芷退出廳外,展元熙本來要送她回房,她卻拒絕了,只是一個人站在
甲板上,遙望岸上夜景與天空星辰。

  另一邊,展雲熙則剛從房中出來,那點酒當然醉他不倒,只是想休息一下讓腦袋清
醒,他和衣走上甲板,不經意地抬頭,便見著了清芷的背影。

  一陣風吹來,清芷的身子抖瑟了下,她不想回房去,卻又想多看一會兒夜景,所以
便雙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搓了幾下,不意一件披風竟圍上她的肩膀,為她阻隔了寒風的夜
襲,那種體貼,不會是先唸她幾句不保重自己身體再為她披上衣服的秀兒,那麼就是
……

  「展二哥,謝謝……」蕭清芷邊回頭邊說,卻在看清楚來人後,硬生生的將那個
「你」字卡在喉嚨中,講不出話來。

  展雲熙嘴角掛著一抹笑容。「沒關係,差一個字而已。」

  那種無所謂的態度,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輕鬆,讓蕭清芷反而不知用何種表
情來面對他,他好難懂,令人費解,她想將披風脫下來,卻被展雲熙按住。

  「妳一定得要這麼倔強嗎?那也不必拿自己身體開玩笑。」這句話說得口氣不輕不
重,清芷盯著他瞧,等他把話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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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16:32 |只看該作者
  展雲熙見狀,便說道:「妳真的那麼討厭我的話,乾脆就把我推到湖裡去餵魚算了
。」

  清芷終於開了口。「淹得死你嗎?」

  「自然淹不死,好讓妳多推幾次,消消妳的氣。」展雲熙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的
道。

  清芷恰巧不太欣賞他這種幽默,她都已經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他竟然還可
以這麼厚臉皮的說出這些話來,想到這裡,心中又多生了幾分悶氣,她將視線調往別處
,沒有作聲。

  展雲熙盯著她望了一會兒,口氣忽然變了,變得沈重起來。「還是,妳希望我就這
麼跳下去,永遠別再浮起來?」

  清芷愣了一下,看著被夜染成一片漆黑的幽暗湖水,心猛然瑟縮了下,一句話卻連
想都沒想過的從唇角逸出,她明明不想說,卻不由自主的開口。

  「你跳啊!」

  展雲熙的眼神在一剎那間變得犀利而銳不可當,看似冷靜的他其實不然,否則他早
該在清芷說完這句話時就發現她的手在發抖。他唇角微揚,笑容竟是諷刺,而令蕭清芷
感到可怖的,不是感到展雲熙可怕,而是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感到不安。

  果不其然,展雲熙一個轉身,連鞋子都沒脫的,身子就投射了出去,整個人像一隻
飛箭,迅捷無比地「噗通」一聲,沒入十尺外的水中,除了濺起的水花和漣漪外,整個
湖上沒一會兒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清芷大駭,窮極目力,卻看不到有人從水中冒出頭來的樣子,想到展雲熙剛才說的
話,一張臉更是如稿木般刷成死白,下意識地她便上前一步蹲下來,伏在船邊,著急地
凝望水面。

  他真的跳下去了!他真的跳下去了!這句話在蕭清芷腦中徘徊盤旋不去,她雙手用
力的抓著船身,捏到指頭泛白,卻仍看不到人影。

  清芷低下頭,只見船上大廳內遞傳出的微弱燈光,映照出她的面容在水中擺盪著,
清芷看著看著,一滴淚竟爾陡然掉下,將自己的面容給盪碎了。

  「展大哥……」她不由自主地輕喚。

  突然而毫無預警地,她面前的水面竟伸出兩隻手!蕭清芷駭叫一聲向後退開,兩隻
眼睛卻緊盯著那雙手,那兩隻手迅速攀上船身,撐起身子抬腿跨進甲板,不是別人,正
是渾身濕透的展雲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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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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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芷看見是展雲熙渾身滴水的狼狽模樣,一時間該生氣還是該慶幸全都忘了,她驚
悸地撫著胸口,吶吶問道:「你……沒事吧?」

  展雲熙聞言抬起頭望著她,眼神沈鬱而沒有表情。

  「你……還是快點回房間換衣服,免得生病……」

  聽見這句話,展雲熙動了,可是並不是站起身子回房,而是一步步逼近跌坐在甲板
上的清芷。

  清芷見他這模樣,彷彿自己就是他的獵物般,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卻又不肯退縮,
看著他靠過來,便瞪著他瞧,絲毫沒有畏怯。

  展雲熙靠近她身邊,身上的衣服盡數濕透,滴下來的水也弄濕了清芷的衣服,然而
他卻全然不在意的握住她的雙肩,赤目沈聲問道:「妳滿意了嗎?嗯?」

  清芷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涼意正一點一滴侵入她的肌膚,她卻毫無抵抗之力。

  「怎麼不說話?太開心了嗎?」展雲熙又說道:「還是我跳下去又浮起來,妳覺得
意猶未盡?想再看我表演一次?」

  清芷咬著下唇,不看他,不回答,手卻沒停止過地不停顫抖。

  展雲熙將她的下巴扳正,強迫她看著自己。「妳的怨恨應該沒有這麼脆弱,我只是
跳下去,又不是尋死,這樣妳就良心不安,所以想改變初衷了?」

  「我……只是會冷。」清芷撇過頭,脫口而出的竟是這個自己都覺得可笑的理由。

  展雲熙冷笑。「會冷嗎?讓我給妳一點溫暖罷!」說完,他突然將清芷猛力一扯,
清芷沒有抵抗地摔入他的懷中,還來不及想他這句話到底有什麼含意時,展雲熙便低頭
吻住她微啟的唇,並且因她的毫無防備而得以長驅直入。

  清芷呆住了,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做,他髮上的水不停地滴上她的臉,是冰涼的,
但是他呼出的的氣息又是灼熱的,他的衣服是濕的,可是他的雙臂是溫熱的,她的唇是
薄軟的,而他的唇是堅實的。

  展雲熙輕輕啃嚼著那兩片唇瓣,肆意的奪取只屬於她身上的馨香,清芷試著想推闆
他,卻怎麼樣也沒有力氣,而就在此時,一聲暴喝竟由她背後傳來,按著他們兩人被硬
生生扯開。「大哥!你在幹什麼!」

  展雲熙被弟弟推到一旁,他站起身子,望著跌坐在展元熙身後的清芷,冷冷的丟下
一句。「不要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

  見他就要走開,展元熙不假思索便衝上前去,抓住展雲熙的領子便吼道:「大哥!
這是怎麼回事?你已經有宛玥姊了!怎麼還如此對待清芷?還有……還有這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全身都濕成這樣?回答我啊!」

  展雲熙輕而易舉地抓住弟弟的手,說道:「你該管的不是我吧?」

  「大哥!」展元熙真不知道該如何指責他一向敬愛的兄長,可是他又吻了清芷,這
……

  「阿芷,沒事吧?」跟在後頭的是宛玥,她的身後跟著秀兒,秀兒一見到清芷頭髮
有點凌亂,身上的衣服東濕一片西濕一片的,便衝上前去。

  「二姑娘!二姑娘!妳還好吧?怎麼成了這樣子?萬一得了風寒怎麼辦?快,快進
房去換衣服啊!」她攙著清芷就想站起身來,清芷卻恍若未聞似的,硬直地坐在原地,
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宛玥若有所思地瞄了站在她身前的展雲熙一眼,便道:「秀兒來。」

  「那……二姑娘……」

  「阿芷我帶她回房休息了,大少爺渾身都在滴水,妳先拿乾淨衣服讓他換上。


  宛玥一面說,一面走向妹妹的身邊,輕聲道:「阿芷,跟我來。」她將自己的手伸
進蕭清芷的掌中,輕輕握了一下,後者馬上因觸感而回過神來,一見到是宛玥,便毫無
猶疑的聽從了她的命令。她們兩人經過展元熙身邊時,宛玥面對著欲言又止的他說道:
「元熙,你也累了,何不乘此回房休息,有事明日再議吧!」

  「可是……」展元熙原以為宛玥若是看到這種奇怪的情況,絕對會懷疑或者傷心的
,但是她仍舊不慌不忙,甚至還有時間顧慮到別人的感受,但既然她都已經這麼說了,
他也不能再一直追問下去,只是難捨心中的疑惑與眷戀,又對清芷說了一句:「清芷,
如果有什麼委屈就說出來,別太勉強了,嗯?」

  清芷卻不回答,甚至連點頭都沒有,展元熙見狀,不免氣餒,但是此刻他仍有更重
要的事情要做,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目送她們兩人回艙房以後,展元熙終於可以吐露出
心中的疑問。

  他走到展雲熙的面前,沈聲開口。「大哥,清芷和宛玥姊已經進房裡去,現在也該
是你坦白的時候了。」

  「坦白?」展雲熙竟爾一聲冷笑。「事情就如你所見一般,還有什麼好說。」

  「你愛上清芷了?」一個他最不想問出口的問題。

  展雲熙聽見這句話,回頭望著展元熙。「我不曉得。」

  「一句不曉得就可以解釋你方寸的行為嗎?你有沒有想到這麼做對清芷的傷害有多
大?」展元熙沒想到大哥竟然會說出這種不確定的話,心中愈發著急。

  「她沒你想像中的那麼脆弱。」展雲熙不知訝高興還是該懊惱,只有他看見清芷任
性的一面,雖然不能說是她刻意隱瞞起來的真實個性,但是只要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會
不知不覺醞釀出這種氣氛,知道清芷內心的矛盾,除了他之外,也許只有宛玥明瞭,而
對其他人來說,是無法解釋的。

  「大哥……」展元熙果真沒辦法了解,在他的心目中,清芷一直都是那麼的極需別
人保護,更何況她又身帶殘疾?宛玥雖然對她好,可是卻是若即若離的,她一個人獨居
在東廂房裡將近五年的時間,也從未抱怨或者不耐煩,這些事情只會讓人更憐惜她的命
運,更想愛護她的一切,為什麼大哥的想法和他截然不同,而且竟用那種嚴厲的態度對
待清芷呢?

  「元熙,如果你要我保證以後不再靠近清芷,我是做不到的,如果你喜歡她,就試
試看能不能感動她吧,到時候,也許你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展雲熙已經不想再說下去,他轉身就要回房,對於自己剛剛說什麼,他實在是一點
也不知道,他明明沒有想要吻清芷啊!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做呢?她看起來傍徨極了,卻
又那麼倔強,而這些又只有在他的面前才會顯露出來……

  「大哥,那宛玥姊怎麼辦?你又怎麼向爹娘交代?」展元熙在他身後喊著,但他卻
連頭也沒回,腳步不曾稍滯的逕自向前走去,像是對這個問題一點也不在乎。

***

  宛玥拿著乾手中遞到清芷的面前。「擦一擦罷,妳的臉都濕了。」

  清芷抬起頭,怔怔的望著面前的人。「姊姊……」

  「怎麼啦?累了?」宛玥淡淡地問道,清芷卻突然搖起頭來。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是他……是他自己靠過來
……他……」好像意識到那很骯髒似的,她舉起手背想抹去那層印記,卻擦不掉記憶中
的觸感,那陣灼燙彷彿還蔓延到她的臉頰,久久不退。

  「好了,別說了。」宛玥看她幾乎已有點錯亂,想伸手過去攬住她的肩膀,清芷卻
向後退縮,神情驚惶。

  「不要……不要責怪我……不要!是他的錯,都是他……都是他……我……我什麼
都不知道!」

  宛玥見狀,美麗絕倫的臉上,永遠總是淡淡的神色間,出現一抹悲傷。

  「清芷!妳冷靜點!」她突然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就往清芷臉上潑去,清芷嚇了
一跳,這才回過神來。

  「妳在心虛嗎?妳覺得對不起我?」她不看清芷,只自顧自的拿出乾淨衣服。

  清芷望著她的動作,眸中盡是不解。

  「做妳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何苦逼得自己窮途末路,無路可逃?」宛玥很少說這些
話,若不是怕清芷太過壓抑自己導致崩潰,恐怕她也還是袖手旁觀。

  「姊姊……妳知道?妳知道什麼?」清芷也不曉得自己在害怕什麼,宛玥是那麼的
不可捉摸,情緒深不見底啊,一直以來,她就有種感覺,宛玥像透視了她和展雲熙間的
一切,默默地洞悉他們的戰爭以及某刻的幸福。「幸福」,當這兩個字在她腦中一掠而
過時,她竟又不可遏止的輕顫,她竟然會感到幸福?是在什麼時候?是在哪裡?展雲熙
帶給她的,除了心靈上和身體上的苦難外,難道還有別的嗎?還有別的嗎?

  宛玥將衣服拿到她的身旁放下,替她脫下濕掉的衣裏,一邊說道:「我知道什麼,
對妳來說很重要嗎?妳何不先弄清楚自己心底到底在想什麼?」

  這一番打啞謎似的話,清芷並非完全不懂,卻無法細細思考,被動的讓宛玥卸下身
上的衣裳。

  宛玥又說道:「阿芷,妳當不當我是妳姊姊?」

  「姊姊……」怎麼不當呢?清芷轉過頭去看她。「我……」想說出口的話卻哽咽在
喉。

  范玥看出他的心意,美麗的臉龐出現一抹淡然的微笑。「我知道妳的意思,如果妳
當我是姊姊,就聽我的話,知道嗎?」

  除了點頭,她還能說什麼?清芷默默的把手伸進袖子裡頭,宛玥看她穿好衣服後,
又交代了幾句,便回自己的艙房去了。

  蕭清芷看著姊姊的背影,不自覺地舉起手撫上自己的嘴唇,那冰涼的湖水和展雲熙
溫熱唇瓣的感覺,彷彿還真真實實地留在她的唇上,片刻也不曾稍縱。

  她和展雲熙的糾葛,難道是一種永不結束的牽絆嗎?

***

  懷著各自的心思,這次的湖上泛遊之旅,總算是落幕了,這其中除了冷青棠真正樂
在其中之外,恐怕其他的人都是各有心思,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吃起東西來味如
嚼蠟,尤其是展家兄弟和清芷三人,視線更是永無交相的一刻,要不是冷青棠天賦異稟
,不以為苦,否則還真難忍得了一時半刻。

  冷青棠那晚雖然沒有出去一探究竟,不過還是從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中了解了大概,
可不是他偷聽唷!是他們自己要講那麼大聲的,教他想聽不到都很難,反正是別人的家
務事,本來他是不該插手也無法置評的,不過這件事卻關係到展雲熙,嗯,不管好像有
點困難,而且心裡會很癢。

  所以啊,他在展雲熙回到自己的房中之後,理所當然,便趨步前往「關心」一下。

  「哇!連門都沒閂上,展兄莫非知道小弟要來,所以才沒馬上就寢嗎?」冷青棠誇
張的將門一推,跨進房內,不料迎面而來的,竟是一只濕得還在滴水的鞋子!

  下意識的蹲下身子,讓那只鞋掉在他的身後,卻還是沒能閃過那鞋子上所掉下來的
水滴,好死不死的甩在冷青棠臉上,讓有潔癖的他差點翻臉。

  「喂喂喂!這樣招待你的好兄弟未免太過火了吧?」用袖子抹了抹臉,冷青棠一臉
噁心表情。

  「哼!」

  聽到對方一聲冷哼,冷青棠忙把袖子放了下來,本來以為展雲熙會很不屑的乾笑或
者是冷嘲熱諷一番,竟然只有一聲「哼」?看見他靠在床柱上,一腳屈膝立在床沿,一
腳擱在床下,手擱在膝上玲著一罐酒,根本不甩來人的模樣,教冷青棠不免心下疑惑。

  「有何貴幹?」展雲熙昂首仰了一口酒後,簡潔的丟出四個字,不過事實上他最想
說的是「快滾」。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來向展兄道聲晚安的。」情況很不對唷!看來今天不是好時
機,好奇也不能玩掉小命,冷青棠雖然不怕死,但總不會自己找死吧?

  「你什麼時候這麼有禮貌了?」展雲熙瞄了瞄這個不速之客一眼,心下倒是很明白
他在打什麼主意。

  「我一向如此啊!」冷青棠依舊是笑得一臉無害,卻向後稍稍地退了一小步,又退
了一小步,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既來之,則安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種了?」這點小把戲可瞞不過展雲熙的
眼睛,他突然將酒瓶直直往前一拋,向冷青棠擲去,又道:「留下來陪我喝兩杯罷!」

  這個人的個性還真是反覆無常啊!冷青棠伸手一欄,將酒瓶抄在手上,便生了下來
,頗為揶揄的道:「這可是你留我的!」言下之意,就是展大少爺要做好有問必欠答的
心理準備。

  「你這是威脅我嗎?」展雲熙真不知他到底是雞婆還是出自一片真誠的關心,怪
自己誤交匪類,不過他自個兒也是這類人種,物以類聚,跟他湊在一起的人對八卦消息
總是特別有興趣。

  冷青棠見展雲熙的心情經過這些無聊的對話後顯然緩和許多,膽子也就更大了。「
這怎麼會是威脅?這是出自小弟一片真誠的關心啊!」

  展雲熙翻翻白眼,他心中已經非常確定冷青棠絕對是雞婆。

  「廢話少說,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反正當時情況那麼混亂,冷青棠再怎麼裝不知
,總還在同一艘船上吧。

  「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勉強你的。」冷青棠反而客氣起來。

  「事無不可對人言,你不用再假仙了。」展雲熙皺皺眉頭,他並不覺得吻了清芷有
什麼不對,所難釋懷的,是清芷的態度而已。

  冷青棠一笑,他便是佩服這種乾脆,這種氣度,才會想與之結交,沒想到展雲熙表
裡如一,果真不作偽。

  「『事無不可對人言』,說得好,小弟敬你一杯!」他拿起桌上杯子,倒入滿滿一
杯酒後,又將酒瓶以內力推送到展雲熙面前,兩人均是一昂首,先乾為敬。

  過了一會兒,展雲熙方才放下酒瓶,苦笑道:「也許就是這分誠實會害了我。」太
順從自己的意志了,才會情不自禁,像是欺負了清芷一般。

  「你錯了,也許這分誠實會救了你。」冷青棠微笑說道:「違背自己的心意是很愚
蠢的事。」

  「如果傷害到了別人呢?」譬如元熙、譬如父母、譬如清芷?

  「那要看你是做什麼了,我不覺得有錯。」他看得出來展雲熙和蕭清芷間有種奇妙
氣氛,像是只要跟他在一起,蕭清芷無形中屬於一個人該有的「喜」「怒」「哀」「樂
」,都會更加顯著,光這點就大大超越了與她相敬如賓的展元熙很多,當然,如果蕭
清芷的選擇是平淡不起波濤的人生,他也沒話說。

  「果然置身事外就輕鬆很多啊!」展雲熙乾笑兩聲,又舉起酒瓶咕嘟嘟的住口裡倒
了些酒。

  「展兄是當局者迷,偏生這些人又是最親的家人,自然會難以決斷。」冷責棠就挺
不明瞭這種複雜的情感,自小他便父母雙亡,四處流浪,直到遇見了師父,才有了棲身
之所,但師父卻在他藝成不久之後便溘然長逝,所以孑然一身的他,很難感受到所謂家
人之間的牽絆。

  「也許吧,如果有人敢像元熙方才那般質問我,恐怕手都不知被我折斷幾次了。」
展雲熙突兀的哈哈大笑。

  冷青棠也揚起了嘴角,他相信這不是開玩笑的,展雲熙說到做到。

  談話好像至此便告一段落,因為再來沒酒了,冷青棠知道展雲熙有酒一切好商量,
沒酒嘛!嘿嘿。

  也許他那還不算太膿包的身手容不得展雲熙折斷他的臂膀,但是萬一他以吐在他身
上做為厚禮的話嘛……

  算了,還是先溜為妙。

***

  回到展家後,奇怪的氣氛雖然不像在船上那麼明顯,卻仍淡淡地存留在每個人心中
,最置身事外的,好像也不是冷青棠,反而是宛玥。

  這日,方如蘭來到枕霞居,便是看見她正在教秀兒和一干丫頭們放紙鳶,一群人聚
在花園的亭子裡,好不熱鬧開心。

  宛玥注意到有人來了,抬頭一看,便迎上前去。「展伯母,怎麼不讓別人來叫姪女
過去呢?累您跑這一趟。」

  「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動了,你們興致這麼好,在放紙鳶啊?」方如蘭笑瞇瞇的問
道,宛玥點頭,但笑不語。

  那些丫頭們看見方如蘭上前,便都恭敬的齊喚了一聲「夫人」後,退到兩旁去讓她
欣賞,方如蘭仔細的看過每一只的花樣後,才笑道:「這些紙鳶很是細巧,上哪弄來的
?」

  「是展大哥託人帶回來的。」她可是昨晚臨睡之前不意瞧到的,所以今天就拿出來
試著放看看。

  「喔?是嗎?很好,很好嘛!」方如蘭不住地點頭說,也不知道在說紙鳶很好,還
是在指他們兩人感情很好。

  「伯母請到裡面坐吧,外頭風大。」宛玥示意一旁的秀兒進屋裡去倒茶,她便扶著
方如蘭,兩人慢慢走進屋內的小廳裡。

  方如蘭在椅子上坐下後,秀兒馬上端來一杯龍井茶。「夫人請用。」

  宛玥在她的對面落座後方才開口。「伯母有什麼事嗎?」

  方如蘭舉起杯子掀開杯蓋,聞了聞茶香,呷了一口,才道:「還不就是那麼回事,
伯母不說妳也該知道啊!」

  宛玥心下大概忖度出些意思,也不點破,又說:「還是請您明示吧!」

  方如蘭放下杯子。「不就是那麼回事麼?老爺和我已商量過了,說下個月十五是黃
道吉日,想讓妳跟雲熙早日成親,妳覺得如何?」

  宛玥再怎麼冷靜,聽到這話唇角仍不免微微一僵,方如蘭卻以為是她害羞,便將自
己的手覆上她的,撫慰的說:「伯母知道妳是有點緊張,不過遲早總要有這麼一天的,
說出來不怕妳見笑,我總認為雲熙這樣性格的人,除了外向一點,其他倒是事事顧全,
妳又是個水晶心肝的好女孩兒,兩人是再相配不過了。」

  「伯母過獎了。」宛玥仍舊是一臉微笑。

  方如蘭很喜歡她這種不自恃本身優點而眼高於頂的性格,該怎麼說呢?宛玥的優點
人人看得出來,不過她自己好像很少注意到。

  「那麼,妳是沒意見嘍?」

  宛玥頓了一下,才說道:「十五日會不會太趕了?」

  「怎麼會趕?打從雲熙回來之前咱們家裡就已經開始張羅了,如今是萬事俱備,只
欠東風,就差你們倆沒夫妻交拜,怎麼能說是太快?我和老爺都還嫌太晚了呢!」

  「是嗎?」這可有點傷腦筋了,宛玥臉上仍是不動聲色,維持著嫻雅的姿態,心裡
卻已在思索對策。

  「當然!」方如蘭完全沒發現對方的心思,只是一逕地歡喜。「雲熙也老大不小了
,妳也已早過了十七八歲該嫁人的年紀,現在成親實在是太晚了些,再要拖拉下去,妳
展伯母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啊?」

  方如蘭一講完才發現蕭宛玥聽到這句話,一張悄臉陡然飛上兩抹紅雲,這才意識到
自己講得太早了,忙又道:「其實……生孩子這事也急不來嘛!妳展伯父、展伯母身體
都還硬朗得很,容得你們小倆口自在逍遙個一兩年不打緊的,孩子過個一兩年再生便是
……」完了,好像越講越奇怪!方如蘭看著宛玥有點尷尬的神色,自覺未免講得太遠了
一點,忙就此打住。

  宛玥暗自呼了一口氣,才開口說道:「不知道展大哥是否也曉得這件事情了?」他
會任這件事情就此發展下去?這才是她好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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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如蘭卻揮了揮手。「那小子又不知往哪鑽營去了,要找他的人比登天還難,談生
意的空檔回老家敷衍敷衍家裡人也就算是盡心了,我派阿福守在他房門口等著,待他回
來馬上告訴他。」說到這裡,又歎了一口氣。「都快要成親的人了,又是難得回老家一
趟,也不曉得多待在家裡一會兒,宛玥啊,以後雲熙就交給妳了。」

  宛玥聽見這話,只是微微一笑,沒點頭也沒答話,方如蘭卻以為已經得到她的應允
,便放寬了心懷,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丫髻們的嘻笑聲,方才退出去的秀兒又跑了進來
,滿臉堆歡的笑道:「夫人,大小姐,請到外面瞧瞧,小翠兒和阿桃把風箏放起來啦!
飛得好高,好高啊!」

  「喔?真的?」方如蘭揚眉而笑。「宛玥,咱們一塊兒去看看罷!」說完便攜起了
宛玥的手,兩人一齊來到屋外,秀兒忙指著天空說明,這是什麼圖案,那又是什麼圖案
,見到各色紙鳶飛揚在空中,隨著氣流飄來盪去,風將它們迎送得又高又遠,方如蘭難
得看到,自是開心不已,而宛玥盯視著那些紙鳶,心下卻另有他想。

  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啊!

***

  「大少爺,你聽小的說,是夫人叫我來告訴你的啊!」阿福實在是覺得自己很歹命
,守在展雲熙的房門口半天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來「一下下」,他連話都還來不及
說完,展雲熙就又要出門了,天哪,誰來幫忙他阻止一下大少爺?

  「我還有事情得出去,回來再說吧!」展雲熙回來臨安也不是全然沒事做,談生意
便用掉了不少時間。

  冷青棠慢條斯理的由後方走來,看見阿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便打岔道:「
展兄,你就聽聽看他要講什麼吧,也不會少一塊肉。」

  「是我娘派來的人,用膝蓋也想得到是說什麼事情。」展雲熙理都不理,逕自往前
大步走。

  「大少爺,大少爺!你知道下個月十五號要成親怎不早講?我也不用站在這裡等你
那麼久,我也是有事情要做的耶!」阿福一臉懊喪,今天的柴一定劈不完了。

  展雲熙聞言停下腳步,像是被人家重重搥了一下似的回過頭來,悶聲問道:「你說
啥?」

  阿福愣了愣,吞口口水,訥訥地說:「夫人要小的來跟你說下個月十五是良辰吉時
,要你跟蕭家大小姐拜堂完親啊!大少爺你不是早就如……」那個「道」字還沒講出口
,他的人已經被展雲熙捉住衣襟提了起來。

  「你說幾號?」展雲熙想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阿福卻已經嚇得腿都軟了。

  「十、十、十、十……十……」

  「十什麼?舌頭打結啦!」展雲熙實在不耐煩聽阿福大舌頭,索性放開他,本來要
往外踏的步伐也不繼續走了,一個回身,就往內院裡去,冷青棠跟在他身後,頗為雞婆
的補充了一句。

  「十五號。」

  他這句話才剛講完,一聲巨響就「砰」地在耳邊豁然傳開,冷青棠眨了眨眼睛,往
左邊一看,乖乖,牆壁凹了一個洞啦。

  看來以後還是別惹他生氣比較好,冷青棠望著那個洞嘖嘖稱奇,這杯喜酒,好像很
難喝到呢!

  眼下見展雲熙根本忘了出門這一回事,他也懶得再提醒他了,不如自己隨便逛逛也
好,主意既定,冷青棠便原地向後轉,施展輕功開溜,三兩下便跑得不見蹤影,找樂子
去也。

***

  「十五號不好嗎?」方如蘭一邊喝茶一邊問道,剛從宛玥那裡回來馬上就被大兒子
堵到,實在有點累。」

  「太快了。」他都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心裡的真正想法,怎麼可以這麼做?未免太對
不起宛玥。

  「太快了?你這孩子怎麼跟宛玥說的一模一樣?我跟你爹是急得恨不得明天就把你
們送入洞房,你居然還嫌我們手腳太快?」方如蘭真是搞得一頭霧水,現在不成親要等
到什麼時候,他以為他還有多少時間好拖?

  「宛玥也這麼說嗎?那這就不是我單方面的意見,而是我們兩人的共同決定,婚事
就暫且擱下吧!」展雲熙雖然不明白宛玥用意在哪,不過至少意見一致。

  方如蘭聞言不禁變了臉色,她放下茶杯,以少見的斥責語氣說道:「你以為這是幹
麼?買東西嗎?還容得你討價還價,論斤秤兩的?宛玥等了你五年,一個女孩子最寶貴
的光陰就這麼蹉跎掉了,難道你不應該好好補償人家?現在你處心積慮地拖延婚事,究
竟是為了什麼!」

  又來了,展雲熙實在是有點沒力,方如蘭只要一擺出母親的架子,便是他要盡兒子
本分的時候,聽從、跟從、服從,這三從真是讓他這個豪名在外的展雲熙一點轍也沒。

  「宛玥自己也這麼說了,難道娘妳不想尊重她的意願嗎?」

  方如蘭面有慍色。「講到這個我更氣,一定是你這渾小子做了什麼事情得罪到她了
,否則宛玥怎麼會這麼說?不然就是上次你們一塊出去的時候你拜託她拖延婚事,對吧
?她不想告訴我,才替你掩飾!」方如蘭越講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反正總而言之,言
而總之,就是展雲熙錯錯錯錯錯,錯到底就對了。

  「娘,妳想像力太豐富了吧?」展雲熙歎了口氣,看來今天的討論難有結果。

  「你如果不想我誤會,就照實說啊!為什麼不想成親?說啊!」方如蘭一副坦白從
寬的慈母模樣,展雲熙當然不會據實以告。

  「算了,你們想怎麼做就隨你們去吧!我得出門了。」會有辦法的,展雲熙不是杞
人憂天的料,他深信事情會有解決的手段,再跟母親扯下去實在是浪費時間。

  「等等,你怎麼說走就走?該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那天在船上你跟宛玥怎麼啦?
」方如蘭卻咬住不放,在她看來,兒子這麼做無異是欲蓋彌彰,聽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便心虛想落跑了。

  「娘,城東的王員外正在等我呢,有什麼事回來再說罷!」

  「少做一筆生意咱們家又不會餓死,你給我坐下來!」方如蘭一氣起來,連一家之
長展浚山都得乖乖待命,遑論十月懷胎,辛苦教養長大的兒子?

  「娘……」展雲熙這下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坐下!」方如蘭嚴肅地說道。

  展雲熙實在不想再說下去,也沒打算把那晚發生的事說出來,於是便像撫慰一個小
孩子似的向方如蘭說道:「好啦,娘,等我回來,妳想罵我罵到臭頭都可以,現在就請
妳先休息一下,別這麼生氣了好嗎?這樣對身體很不好的。」

  「你……你這孩子,竟然不聽我話了?」方如蘭撫住胸口,一副痛心疾首、激動萬
分的樣子。「你把宛玥丟著置之不理也就罷了!現在連我的話也不聽啦!」

  「我哪敢,我只是請妳等我回來再繼續開示啊。」展雲熙明明知道方如蘭這句話只
是借題發揮,只好想辦法安撫一下,於是他倒杯茶奉到方如蘭面前,順順母親的胸口。
「喝口茶罷!」

  沒想到他的好意竟被方如蘭一手推開,她幾乎是氣忿地哽咽道:「不用你這個不孝
子假好心,我方如蘭還沒那麼短命,沒抱到孫子前是不會甘心到你爺爺奶奶那兒去報到
的!」

  「娘……」展雲熙不知如何應對。「一切順其自然不是很好嗎?宛玥也不急啊!」

  方如蘭一聽見這句話,更是氣。「順其自然,要是順其自然的話我早就抱孫了!還
讓你在這裡忤逆我!」

  她轉頭瞪了兒子一眼,卻見到展雲熙臉色沈鬱,心想大概後面那句話說得也重了些
,不由得放緩了聲調,但依舊堅定的說:「你要真不想讓我提早去見你爺爺奶奶,就聽
我的話,趕快成親,別讓宛玥再等下去了,知道嗎?」

  「娘……」他考慮著是否要向方如蘭坦白,話梗在喉頭,彷彿就要脫出。

  但方如蘭卻揮了揮手阻止他,她以為展雲熙仍然要說延遲婚事一事,因而感到心煩
,不欲多談。「夠啦!你再說下去我頭都要痛起來了,反正娘的話就只有這麼一句『快
跟宛玥成親』,其餘的,多說無益,你下去吧!」

  展雲熙的話,便這樣被硬生生打斷了。他退出房門,不由得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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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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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番折騰過後,只讓展雲熙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宛玥好好談一談,仔細想
想,他回來這段日子裡幾乎還不曾跟宛玥真真正正的講過一次話,反而是清芷還多些。

  緩步移近至枕霞居,亭台樓閣處處雅致怡人,足見主人的用心,宛玥一向沒有什麼
愛恨分明的情緒,更無一般時下女子的迂腐美德,她是個可以談詩論文,乃至於商業之
道的女子,生作女兒身未免大過委屈,展雲熙一面想著,一面跨進院中,只見秀兒正站
在院裡澆水,本來這些事輪不到她這個大丫頭來做,但蕭家姊妹一向不喜太多下人來此
走動,於是枕霞居和東廂房的雜碎瑣事,除了秀兒之外,就只有另外兩個人打理。

  秀兒聽見腳步聲,一回頭發現來人,忙放下水勺走了過來,行了個禮後道:「大少
爺,找小姐嗎?」

  展雲熙點了點頭,視線卻落在秀兒身後的房子,出神地盯著。

  「請您等等,我這就進去通報大小姐一聲。」秀兒忙退開,走進屋裡。

  不曉得等了多久,也許是在這個太過於安靜的庭院裡,時間感覺上流逝得特別緩慢
吧?

  「大少爺,大小姐在裡頭等你。」秀兒在展雲熙身邊提醒道。

  展雲熙這才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他走進屋子裡,宛玥已然在座。「請坐。」

  「妳早知道我會來找妳?」

  宛玥淡淡一笑。「龍井茶,還是碧螺春?」

  「都好。」展雲熙除了酒之外,對茶倒沒多大深究。

  「那就龍井吧。」宛玥吩咐了下人後,便說道:「展大哥有事情嗎?」

  「我不用說,其實妳也已料到七八分了吧!」

  「是為了下個月十五日的事吧?」宛玥泰然自若的搖著扇子,婚姻大事在她口中說
來不甚重要做的。

  展雲熙點點頭。「我由娘那裡,知道妳也不想這麼早成親,有難言之隱嗎?」

  宛玥卻突然一笑。「我是擔心展大哥有難言之隱呢!」「喔?」展雲緊心中一動。

  「展大哥為什麼要將婚期延遲的原因,也就是我將婚期延後的原因。」宛玥說完,
正好秀兒把茶端了土來,她舉起杯子輕啜一口後,才又說道:「展大哥喜歡清芷,不是
嗎?」

  展雲熙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的點破,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喝茶的動作在一瞬間停
下。

  「我說錯了?」宛玥問。

  「沒錯。」展雲熙突然回答,沈澱的感覺陡然揚沙般地捲起,心中悄悄地聚起一個
漩渦,沒錯,他是喜歡清芷,喜歡?喜歡好像還不足以形容,是比喜歡還要更深刻的東
西……是……

  「那麼便不可能跟我成親了吧?」宛玥笑道,打斷了對方的思緒。

  「妳的反應只有這樣?」她未免太過冷靜了一點。

  「不然還能怎樣?一定要擺出一副棄婦的嘴臉嗎?」一抹淘氣的笑容,浮上宛玥的
嘴角。「展大哥也不會在意吧!」

  「宛玥。」她這麼做,反而讓展雲熙有種奇怪的感覺,原本擔心宛玥對他雖然不甚
熱絡,但名義上至少是未婚夫妻,總還是會在乎他和清芷之間的事情,如今看來是他小
覷了宛玥的度量,這位「棄婦」非但沒有傷心難過指責他辜負,也沒有眩然欲泣又做出
寬宏退讓,犧牲成全的感人畫面,無動於衷大概就是她的最佳寫照。

  「展大哥如果覺得對不起我,就請對清芷好一點吧,這個應該不難做到吧?」宛玥
可不想聽展雲熙說一些肺肺之言什麼的,遂連忙打斷他。

  「妳從什麼時候發現的?」展雲熙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講,只是對她洞悉一切感
到有點不可思議。

  「從一隻螳螂開始。」宛玥語帶戲謔的說完,展雲熙恍然大悟。

  「妳一開始就曉得我去探望清芷?」

  「要怪只能怪阿芷的演技太差勁,我想裝沒看到都不成。」她笑道,一想起當時清
芷那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就忍不住輕笑。

  展雲熙聞言,面容也和緩許多,甚而出現一抹寵溺的表情,他喜歡那樣的清芷,那
時去看她,總是希望帶去給她的東西,能映在她晶燦的水眸中使地出現一絲歡喜的神情
,即使後來那分快樂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在她的臉上,他仍然懷念那個表情。

  「好了,現在可以進入正題了。」宛玥突然說道:「你喜歡阿芷,這是毋庸置疑,
那麼,你怎麼辦?」她指的是無法再延宕的婚期,雖然展家二老等得心急如焚,這場婚
禮對他們兩人來說,卻無異於一場噩夢。

  「自然是稟明父母,婚禮照常舉行,但由清芷出嫁。」展雲熙一想到蕭清芷會成為
他的妻,整顆心竟不可思議的有點飄飄然起來。

  「這不成。」宛玥有時不免要暗歎男人的思考邏輯太過簡單,方如蘭可不會那麼善
罷甘休。「伯母恐怕不會答應,清芷身有殘疾又生性內向,身為展家主母一職顯然不太
適合她。」

  「我娶她是做我展雲熙的妻子,何須她掛什麼展家主母的頭銜?可笑!」展雲熙在
外多年,生性落拓,對於那種豪門宅邸的瑣碎規矩一向不耐煩,雖然自己也出自這種家
庭,卻是半點也沒受到它的薰陶,反倒是展元熙遠比他中規中矩多了。

  「你覺得可笑,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宛現正色道。「展伯母那關沒通過,難
道你能罔顧他們的意見硬要娶阿芷?」

  展雲熙堅定的沈聲回答:「真的不行,我就帶她走。」

  宛玥卻搖頭。「你要她永遠在你的父母面前抬不起頭?那麼恕我難以同意。」她深
知方如蘭對長子的期望殷切之深,所以反對一走了之、不負責任的做法。「阿芷雖不是
我的親妹子,可她姓的是我們蕭家的姓,她一日姓蕭,就是我爹蕭意洞的女兒,蕭意洞
的女兒絕不能嫁得窩囊,一點也不體面!」

  展雲熙聽見宛玥語氣有著難得的決絕,未幾,便說道:「我答應妳。」

  宛玥至此,終於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會言而有信的。」一諾千金,她又何須贅
言?展雲熙說到做到,她可以放心。

  「我能問妳一件事嗎?」望著眼前這個女子,展雲熙心頭有千百個不解。

  「請說。」宛玥不迥不避,了然答道。

  「清芷既不是妳的親妹子,為何妳事事為她維護至此?」這是他心中暗藏已久的疑
難。

  宛玥凝神半晌,兩手捧著茶杯停在半空中,像是將思緒拉到了看不著的遠方,出神
的想著。

  「宛玥。」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展雲熙喚了她兩聲,她這才回到現實。

  「怎麼了,不好說?」展雲熙一直很注意她的動靜。

  宛玥卻揚起了嘴角,淡淡一笑,答道:「也不是不好說,是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不認為自己真的維護清芷什麼,因此方才想了半天,仍舊沒有答案。

  「是嗎?對一個人好也許是沒有理由的?」展雲熙試探的問,宛玥聞言微微皺眉。

  「也許是我覺得自己欠了她吧?」宛玥以手托腮,輕輕地道,聲量小得幾乎讓展雲
熙聽不見。

  「欠了她?妳欠了清芷什麼?」展雲熙第一次聽到宛玥說這種話,心中疑雲頓生。

  宛玥眼神拉回眼前人的身上,忽爾一笑。「啊,我竟然發起呆來了,真是對不起,
展大哥,我有點累了,有什麼其他的事,就下次再說罷!」

  眼看她擺出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展雲熙也不好再問,於是便站起身來,告辭退了
出去。

  宛玥見他的身影消失後,這才輕歎一口氣,秀兒進來收拾東西,見到這番情狀,便
說道:「大小姐,大少爺怎麼不多坐一會兒?」

  「他忙。」宛玥隨便去了一句話後,就由椅子上站起來,好像要出去似的往外移了
兩三步。

  「大小姐,妳要去哪?」秀兒覺得今天的大小姐好像有點不對勁,可到底是哪不對
勁,她也說不上來。

  宛玥聞言又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想了一想後,又回身往屋裡走「秀兒,妳去東廂房
把阿芷找到這裡,就說是我要她來的。」

***

  清芷躺在房間的床上,眼睛睜得大大地瞧著擱在她枕邊的一個盒子,視線彷彿穿透
了盒子,裡頭擺的東西一件一件她都看得到,一樣是草編的螳螂,一樣是捏得皺巴巴的
一雙鞋子,還有一樣是瓷枕,她的視線就膠著在那三樣物品上頭,難分難捨。

  便在此時,秀兒站在她房門外,輕輕喊著:「二小姐,二小姐妳睡了嗎?」

  清芷翻了一個身,並不想回答。

  「二小姐,妳睡了?大小姐請妳過去呢!」秀兒仍然不死心,依舊以適當的音量敲
門板。

  姊姊叫我?這個想法閃過她的腦海,於是她馬上翻身坐起,一面答應道:「進來罷
!」

  秀兒進了屋裡,看她一副要下床的模樣,以為是自己吵醒了她,便說道:「大小姐
讓我來請妳過去,她本來是要自個兒來的,沒想吵醒了妳。」

  清芷不知道宛玥到底為什麼事情找她,心下一陣思索,秀兜口盡職的事披風圍在她
的肩上。「走吧!」

  兩人走進了枕霞居,宛玥沒在內室裡,反而站在外頭的庭院中等她們。待得兩人走
近後,她才說話。「秀兒,這裡不用妳招呼了,我有要緊事和阿芷商量,妳去忙妳的吧
!」

  秀兒應言退下之後,清芷便問:「姊姊,有什……」接下來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宛
玥便拽住她的手往裡間走,直到自己的房裡,才放開她。

  清芷感到不解,卻又不敢多問,宛玥卻開口了。

  「阿芷,妳還記得五年前的事嗎?」

  「五年前?」清芷心中打了個突,五年前,五年前發生了好多事情啊!

  宛玥點點頭。「五年前,爹娘去世之前,也就是他們要出門弔唁大叔公之前的事,
妳還記得嗎?」

  弔唁大叔公之前?清芷努力的思索腦海中的回憶,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好像已
經記不起來了。

  「我記不得了。」她老實的說道,宛玥卻搖了搖頭。

  「妳一定記得起來。」

  「這……」清芷望著臉上難得出現這種表情的姊姊,心中一片疑惑。「發生了什麼
事情嗎?」

  「有的,一件很重大,很重大的事。」宛玥肯定的點了點頭。「妳絕對不該忘記的
事。」

  「我記不起來。」清芷咬咬下唇,一臉茫然。

  「妳記不起來了?還是妳故意忘掉?」宛玥沈鬱的說道,慣當的冷靜不知已在何時
消縱。

  清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已然不知如何是好,她向後縮了縮身子。「我真的不
曉得妳是指什麼。」

  宛玥開了閉眼睛,而等她再度張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傷感,再度說話時,竟像是自
言自語。

  「娘……就是妳的母親,自她嫁入蕭家以來,一向視我如己出,我親娘老早就死了
,從來再也沒有一個人,那麼疼我,就連爹也不曾。」宛玥淡淡述說著,無視於眼前人
的驚詫。

  「清芷,我常嫉妒妳呢!因為妳是娘的親生女兒,我卻只是與她毫不相干的人,雖
然現在想來覺得吃這種醋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但那個時候,我卻常常為了這件事情難
過。」

  「姊姊……」清芷從來不曾聽宛玥說這些話,心中訝異不已,她想阻止姊姊別再說
下去,然而宛玥卻不理會。

  「那天我知道爹娘要出遠門的消息後,心裡一直覺得很不安,想去找娘,結果我一
路找到娘的房裡去。」宛玥墮入回憶之中,緩慢地說著,那分傷感在今日似乎已淡然。
「我從窗戶的縫隙看到……我看到娘幫妳綁頭髮,她臉上的喜悅好明顯,頓時我覺得,
我被隔離了……她表面上無論對我如何的親愛,事實上只是不希望我難為她,我怨了好
久。」

  「怨?!」清芷驚愕難當,宛玥什會有這種負面的情緒?

  「我也是人啊!」宛玥睨了清芷一眼,她怎麼可能總是平平淡淡,渾不在意任何事
情?

  「我……我不曉得,我只……我只知道娘後來看見妳了,然……然後她就丟下我…
…」清芷憶起那天的事,媽媽口中一聲聲喊著「宛玥」,還伸手推開了自己,她閉了閉
眼睛。

  宛玥注意到她的神色不佳,便又說道:「我當時跑到了涼亭,想著我的生母,恨怨
她早死,怨妳太過幸運……」

  「我……幸運?」清芷怔然,宛玥卻沒回答,只自管往下說。

  「幸好,幸好娘來了,她沒讓我把眼淚掉下來,是她救了我。」宛玥一面說著,一
面走到清芷身邊。「我很感謝她去了涼亭,阿芷,即使她心中最愛的,仍是她懷胎十月
所生下的妳,但是,至少她在我最痛苦的那一刻來到了我身邊。」

  宛玥蹲下身子,平視清芷的眼睛。「可是她這麼做,傷了妳吧?妳很痛吧?」

  清芷默然,望著那張秀雅難言的面孔所流露出的心疼並不回答。

  宛玥繼續說道:「我看到妳了,妳跟著娘跑過來,看到她抱著我說笑,我本來可以
出聲喚妳過來,可是我卻沒這麼做……」她頓了頓又道:「我只想著,娘一輩子都是妳
娘,分給我一會兒又有什麼關係?只作夢也想不到,那竟然是最後一次的會面,後來
……後來妳都曉得了。」

  「不要再說了……」清芷用手捂住自己嘴巴,不想回憶起的往事啊!不想記起的傷
痛啊!如今竟都被重新揭開!

  「我已經說完了。」宛玥表情一斂,又回到之前那副凡事皆淡然處之的模樣,她坐
回椅子上,倒了杯茶水,抿了兩口之後,才又說道:「妳都想起來了罷?」

  「我不懂,為什麼事情隔了這麼久,又要拿出來重提?」

  「有必要的,下次見面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宛玥輕輕的說了一句,清芷聽得滿頭
霧水。

  「什麼意思。」

  「啊,我剛剛說了什麼嗎?」宛玥將茶拿到唇邊喝盡,一副若無其事,完全不記得
方才說什麼話似的。

  「姊姊,妳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清芷明白她的脾性,若是她不想說,誰都拿她
沒輒,因此也只當做沒聽到罷了,只是她仍然搞不清楚宛玥對她說那番話的用意。

  「妳知道嗎?這些年來我總是忘不了那個時候,妳看到娘抱著我的時候露出的眼神
。」宛玥瞄了她一眼,又說道:「後來事情發生後,我就只一個心願。」

  「心願?」什麼意思?清芷越來越迷糊了。

  「我想把幸福還給妳。」宛玥至此終於說出心底話。

  「幸福?還給我?」

  「沒錯,如今時候到了,我的心願也即將達成,雖然這五年來,我並不是將妳照顧
得很好……」她伸出手掌,輕輕撫著清芷的臉頰,柔聲說道:「但是……他會替我好好
愛護妳吧?」這句話不像是對清芷說的,反而像是自言自語。

  「姊姊,妳今天好奇怪,怎麼淨說一些我不懂的話?」她舉起兩隻手,覆住宛玥的
柔夷,疑惑地問。

  「今天不懂,改天妳就懂了。」宛玥將自己的手掌抽了出來,反轉了身子說道:「
記住我說的話就可以了,好啦,談了這麼久,我有點累了,妳也回去休息罷,我讓秀兒
送妳回去。」這句話一說完,宛玥便頭也不回的率先出了房門去叫秀兒。

  清芷才呆呆地由椅子上站起來,舉步維艱的走到外面,秀兒已拿著方才擱在外頭的
披風候著了。

  「姊姊呢?」清芷四處望了望,由內室出來外面的廳裡只有一條路,宛玥並沒有回
房,又不在外頭,想到她剛剛說的話,清芷不禁感到一陣不安。

  「大小姐吩咐我送妳回房裡去,她去向老夫人請安了。」秀兒擁著她走出枕霞居。
「有什麼話今天還沒講夠呢?改天再說吧,嗯?」

  清芷望著秀兒,輕輕點點頭,就這麼滿懷不安的離開了枕霞居。

***

  宛玥雖然向秀兒說是要去找方如蘭,實際上卻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她在花園裡繞了
許久,才發現真正要找的人就站在一棵樹下。

  「冷公子。」

  樹下的人聞言回過頭來,好奇與玩味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宛玥姑娘?有事嗎?」一般的閨閣弱質應該是很怕外人才對,這個蕭宛玥反而大
異其趣,一點都不畏怯於和男子說話。

  宛玥一笑。「我是請冷公子覆約來了。」

  「覆約?」

  「莫非您的忘性奇佳,已經不記得說過要帶小妹去吉州開開眼界的事情了?」宛玥
提醒他,這可還是不久前的事呢!

  「去吉州?」冷青棠腦中一轉,忽然想了起來。「我當然記得!」只不過把它當成
玩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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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宛玥笑著點點頭。「小妹終於有幸與薛大哥一會。」

  「等等……」冷青棠看她一副不像說笑,似乎馬上就要起程的模樣,不禁疑惑。
「展兄已準備回吉州了?」

  「他要留下來成親,怎麼可能現在回去?」宛玥道。

  「那妳……他……這……」冷責棠難得大舌頭,一句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我是我,他是他,我要去吉州跟他是沒有關係的。」宛玥笑著回答。

  「妳走了,那麼展兄弟的新娘不就缺席了嗎?」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冷青棠一霧
水地說。

  「喔,這你不用擔心,自然會有人補上。」宛玥說得像是雞毛蒜皮不足掛意的小事
般。

  「這……這還能陣前換將?」冷青棠開始覺得有點好笑了,畢竟腦袋構造不同常人
,他並不感到有什麼大不了的,純脆是好奇和一時反應不過來之故,才會讓他方才表現
得十分驚詫。

  「既然人各有好,我又何必鳩佔鵲巢,自討沒趣?再說我蕭宛玥又豈是自傷自憐之
輩?我的行情有差到必須做個閨中棄婦嗎?」她秀致的臉上一抹淘氣的微笑,眼底閃爍
著慧黠的光芒,冷青棠見此不禁為之歎服。

  「果然不是普通女子。」毫不掩飾的說出他的讚賞,蕭宛玥一屆女流,其氣度容量
卻遠非一般男子可比,連他也甘拜下風。

  「過獎。」宛玥點了頭謝過。「那麼,現在冷公子是否願意履行您的承諾?」

  「我冷青棠什麼都可以視若無睹,就是不能不守信用,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宛玥微笑道,又接下去說:「那麼,事不宜遲,咱們可以晚上動身
嗎?」

  「這麼快?」而且還選在晚上,冷青棠隱隱約約覺得事情不如他所想像的簡單,但
是,那又有什麼關係?製造麻煩不就正是他的專長嗎?

  「如果讓阿芷曉得了,我還走得成嗎?」

  「好罷,那麼,便由在下當個東道主,帶宛玥姑娘至吉州一遊,順便拜訪那個『見
面不如聞名』的薛老三!」冷青棠拍拍胸膛保證,宛玥聽他後面那句有趣的話,不禁笑
了出來。

***

  隔日,秀兒如同往常的起了個大早,當她走進枕霞居的小偏廳時,就覺得有點奇怪
,宛玥一向不晚起的,平時她甚至比送熱水來的丫頭起得還早,今天卻是一點動靜也沒
有,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她一思及此,便忙不迭地跑到宛玥的房門前,用手輕敲。「大小姐,大小姐妳起來
了嗎?」

  除了敲門聲,什麼回應都沒有。

  秀兒豆大一滴汗珠陡然自額角滑落。

  「大小姐……妳還在睡嗎?」她輕手輕腳推開房門,側身進入房內。

  床上的棉被摺得整整齊齊,其他的東西也安好的擺放在桌上,而這房間的主人卻芳
蹤杳杳。

  完蛋了,怎麼會這樣?秀兒向後退了兩三步,再次環顧室內一眼,確定沒人後,馬
上向後跑了出去。

  清芷正在自己房裡,她才剛起床,正在整理房間時,忽然秀兒便跑了進來。

  「怎麼了?」清芷頗奇怪的問:「大清早的,什麼事情這麼慌張?」

  「大……大小姐有沒有過來這裡?」因為急速奔跑的緣故,秀兒講話顯然有點上氣
不接下氣。

  清芷搖搖頭。「我才剛起來而已,姊姊這麼早上我這兒來做什麼?」

  「可……可是她不見了!」秀兒急忙的說,這句話才吐出,清芷已然意會而面色轉
為青白。

  「不見了?」天啊,清芷感到一陣暈眩,這是怎麼回事?昨天,昨天宛玥還和自己
說了那麼多話,今天卻走了?「妳有沒有仔細找過?」

  「有啊!」秀兒忙應道,聲音已略聞哽咽。「我來二小姐妳這之前,已經先在附近
花園裡巡過一回,也去通報過夫人了,後來,秀兒才想到大小姐會不會是來了妳這裡,
所以趕緊又過來。」

  「展伯母知道了?」清芷頓時覺得腦袋亂成一片,再也無法思考,隱約想到昨天宛
玥的一句話,一句她聽得模糊,也不大在意的話:「有必要的,下次見面不曉得是什麼
時候。」莫非,莫非這就是她的告別?

  「二小姐……」秀兒耽心的望著清芷,她一直曉得大小姐就是二小姐的依靠,雖然
平時她們表現得並不如何親密,事實上卻不然,那分恬淡而含蓄的友愛是她這個做下人
都能體會到的,也因此,對於大小姐突如其來拋下唯一的妹妹離開展家的事實,她也無
法接受。

  清芷心煩意亂的搖搖頭。「我沒事。」她支撐著自己站起身來,想要去枕霞居看一
看,也許是秀兒小題大作呢?不行,她一定得親自去找人才行。

  秀兒看穿她的想法,忙上前扶著她,才跛著腳拖行了汝幾步,便看到方如蘭一臉焦
急的走進房中。

  「夫人!」秀兒喚了一聲。

  方如蘭未答,只是面對著清芷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宛玥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
?怎麼會突然失蹤了?」

  「展伯母……」清芷咬著下唇,不知作何回答。「我……我也是今早才剛知道啊!
」要走,為什麼不帶她一起走呢?失去了宛玥,她留在展家的立場豈不是更薄弱了?本
來就是個外人,她跟展家的關係不過就是個毫不相干的外人而已,如今教她如何自處?

  「我真不懂,她要走也沒留個信什麼的,是不是展伯母對她哪裡不好了?還是她在
生雲熙的氣?哎……」

  生雲熙的氣?這句話宛如一顆巨石投入清芷的心湖般,激起不小的震撼,莫非,莫
非是因為宛玥姊姊為了那晚在船上所發生的事情才離開的?可是,她的樣子並不像生氣
啊?

  「清芷,那晚妳也在,妳就老實說了罷。到底怎麼啦?」方如蘭一心認定是兒子的
錯,否則一向識大體、明是非的宛玥,怎會做出此舉?

  清芷倉皇的搖頭。「我……我不曉得。」

  方如蘭看她的表情緊張,卻誤會更深。「我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妳儘
管說,伯母絕對站在妳們這一邊,別怕,妳說。」

  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讓清芷的頭一陣暈眩,那晚展雲熙跳入水中,又吻了她的影
像,在她腦袋中不停地迴轉著。

  「二小姐!」秀兒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忙往前站了一步扶住她的後背。

  「我沒事。」清芷力振精神,正在尋思如何回答的時候,門外忽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且還不只一個人。

  方如蘭也聽見了,她才一回頭,便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屋裡,是展雲熙和展元
熙兩兄弟。

  「你們來得正好!」方如蘭從椅子上站起來,興師問罪地說道。「我正想差人去叫
呢!」

  展雲熙本欲開口,卻因為母親的一陣搶白而閉嘴,站在他身後的展元熙瞧見了清芷
面色十分難看,馬上關心的站到她身邊。

  「清芷,妳不舒服嗎?」現在全展府上下都知道宛玥失蹤的消息,他一聽到時,除
了詫異之外,就是先想到清芷的反應,因此從方才一進來,他的目光便沒離開過清芷身
上。

  展雲熙聽見弟弟的一聲關懷問候,不知為何的,心中陡然一股怒火升起,他雖站在
原地沒動,一雙銳眼卻動也不動的盯著清芷瞧,清芷察覺到那鋒芒般的視線,下意識地
便低下頭去。

  方如蘭也隱約感到其中的不尋常之處,不由得心下一陣煩躁。「你倒是說話啊!」

  「娘,妳不用擔心,我們已派人出去尋找了,另外,青棠要回吉州,他也答應我們
沿路找人。」展雲熙回過神來,不動聲色的說完這句話,他這麼做最主要是讓母親放心
,至於冷青棠,早溜得不見人影了。

  「宛玥孤身一個女孩家,在外頭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我實在放心不下,她是你
未婚妻,你怎麼還不趕快出門去找?」方如蘭搖頭歎氣,看展雲熙不動如山,總覺得他
對宛玥太過薄情。

  「不會有事的。」展雲熙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清芷聽見他像是保證的堅持口
氣,心意也平穩了一些。

  「不會有事,你未免大篤定了吧?」展元熙終於開口,他對兄長的敬愛之意垃末稍
減,只是一直心繫於那天他反常的舉止和宛玥滿不在乎的態度,總覺得那會妨礙自己與
清芷。

  「宛玥這麼做是為了我。」展雲熙本來就不打算隱瞞,他突然走到清芷身邊,無視
於展元熙的存在而充滿佔有慾地將清芷從椅子上垃起,將她攬在自己的懷中。

  這一下突起倉促,清芷本以為他會在人前收斂一些,剛剛看他一直保持距離,便以
為安全,沒想到他居然敢這麼做,而方如蘭和展元熙的驚訝更不下清芷本人。

  「大哥!你怎麼能這麼做?!」展元熙首先發難。

  「雲熙,你到底在幹什麼!」方如蘭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一頭霧水。「快放開
清芷!」

  「我不會放開她的。」展雲熙嘴角忽爾一笑。

  「你……你什麼意思?」方如蘭問,事情竟朝著她意料不到的地方發展!

  「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開清芷,我要娶她為妻。」展雲熙語氣平靜她說完這句話,
便低頭看著被他攬在懷中的人兒,清芷無法正視展雲熙,他身上的氣息籠罩著自己,肩
頭感受到他緊攬的力道,甚至可以聽見他那沈穩堅定的心跳,他說要娶她?他要娶一個
跛腳的女人?

  「這……是怎麼回事?清芷,這是怎麼回事?」方如蘭已經完全混亂了,她上前一
步急道:「雲熙,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清芷是你未來的弟妹啊!」

  「清芷不曾答應過這件婚事。」展雲熙像是掌握一切,冷靜地說:「宛玥也曉得這
件事,我想,她就因為想成全我和清芷,才不告而別。

  「你在說什麼?」方如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宛玥也知道?虧你還說得出口,這
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簡直視常倫於不顧!」她緊攬著手絹,痛心難抑,轉
而看向清芷。

  「清芷,妳倒是說說話啊!伯母這幾年待妳如何?妳怎麼做出這種事來傷我和元熙
?元熙對妳,更是一片赤誠,毫無虛假啊!」

  「母親!不要再說了!」展元熙忽然打斷方如蘭的話,身為男子的尊嚴使他覺得,
清芷已拒絕了他,再如此赤裸裸的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不過是徒惹傷心罷了。「清
芷有她的決定,我不會怪她的。」

  「妳看到沒有,妳看到沒有?元熙仍舊為妳說話啊!」方如蘭又上前一步盯著清芷
瞧。

  清芷腦袋早就變成一片空白,教她如何是好呢?宛玥已經離開她了啊!她在展家,
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面對方如蘭的迫人氣勢,展元熙孤獨的眼神,都像無數的針一樣
,戳刺著她。

  清芷閉了閉眼睛,下意識的往展雲熙懷裡縮了縮。

  展雲熙嘴角一抹寵愛的笑容,隨即將她抱得更緊,而後抬起頭,決定不再讓清芷面
對母親的怒氣。

  「夠了,娘,別再為難她了,清芷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決定。」

  「什麼?」方如蘭一陣錯愕。

  「宛玥雖然離開展家,不過我相信她自有打算,她聰明慧黠,怎會讓自己處於不利
之境?現在想找到她也是不可能的,她絕對會等到我和清芷成親之後才會現身的。」這
是當他聽見這個消息時,掠過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我聽你說這什麼渾話!我不管,你三天內一定要把宛玥找回來然後跟她成親,聽
到沒有?」方如蘭已經不想再爭辯下去,強斷的丟下這句話,她便馬上離開。

  展元熙擔心母親,因此忙跟在她身後就要追出去,臨去前,他回頭看了清芷一眼。

  「清芷……」他喚了一聲,欲言又止,抬眼看見兄長複雜的眼神,不禁了解地歎了
一口氣,迴身出了東廂,這麼一走,便永遠與清芷的未來錯了開來,從此,再也不會交
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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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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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廂房裡,一片岑寂。

  清芷愣愣地目送展元熙和方如蘭離去之後,這才突然發現到自己還被摟在展雲熙懷
中,她霎時間臉紅如火,當下便要掙出。

  「別碰我!」她不安分地想要扯出自己的身子。

  展雲熙雙手一鬆,清芷便脫離了他的掌握,跑到桌子的另一頭。

  「你看著我做什麼!還不趕快走!」清芷雙手握在胸前,對於展雲熙高深莫測的姿
態感到既困惑,又危險。

  「妳在害怕嗎?」展雲熙生了下來,一隻手支在下巴,另一隻手則慢條斯理的拿了
桌上的杯子放在自己面前,再拿起茶壺倒茶。

  「我怕什麼!」清芷怒目而視。「這裡是我的房間,我有權決定讓誰進來!」

  「未婚夫應該不在此限吧。」展雲熙的口氣不像說笑。

  「什麼未婚夫,你不要亂說,為了你這句話,我已經沒有臉面再待下去了!」清芷
一想到方如蘭的話和方才的表情,便覺得無論如何再也不能留在展家。

  「是嗎?那咱們就到吉州去吧!」展雲熙一副老早就打算好的語氣,他對家人並非
完全不存歉意,但那無法促使他改變自己的決定,家人終歸是家人,如果方如蘭仍舊不
原諒他,去吉州便是唯一的辦法。

  「誰要跟你去吉州!」清芷叫著,這麼激動的大聲駁斥別人,還是頭一遭。

  「如果宛玥在那裡呢?」展雲熙將茶舉到嘴邊,若有所思的說完這句話,便呷了一
口茶水。

  「什……什麼?」清芷想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宛玥姊姊……姊姊在吉州?」

  「嗯。」展雲熙抬眼答道。「如果責棠沒騙我的話。」

  「什麼意思?」冷青棠跟姊姊又有什麼關係?

  「他留了封信給我。」展雲熙伸手由懷裡摸出一張紙,在清芷面前晃了晃又說:「
想看嗎?」

  清芷略略遲疑了會兒,才伸手接過,她將那信展開,上面能也飛鳳也舞的為了幾行
大字。



  展老大,本來小弟想就此銷聲匿跡回吉州去了,不過後來想想,實在對不住蕭家二
姑娘,可是又不能明說,不然就走不成,只好留一封信給你啦!宛玥姑娘想會會薛老三
那個粗人,小弟自然恭敬不如從命,帶她去開開眼界,順便讓你婚事進行得順利一點,
雖然喝不到老大的喜酒,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樁吧?不用謝我了,真的不用謝我了!。

                               弟 青棠字


  「婚事?」清芷見到信中那似笑非笑的戲謔語氣,不由得皺起眉頭。「你在打什麼
主意?這是什麼意思?」

  展雲熙一笑。「字面上的意思。」他站起身來,迅速的走到清芷面前,連同那張紙
握住了她的手。「面對我吧!清芷,妳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你幹什麼!」清芷想把手拔開,展雲熙卻不放。

  「那天晚上,妳是賭氣才那麼說的吧?」展雲熙轉而摟住她,低聲說道。「所以,
我也賭氣跳下湖去。」

  「你……」清芷沒想到他會重提那件事,想到之後發生的事件,她脹紅了臉。

  「其實我很高興看到妳那時的表情。」展雲熙深知清芷的個性,她不是那種對自己
垣白的人,而他正好相反,對已確定的事情決不拖泥帶水。「那表示妳在乎我。」

  「那……那當然。」清芷只覺得渾身僵硬。「你要是死了,我怎麼對得起展伯母和
姊姊。」

  「不是那樣。」展雲熙馬上接了下去。「妳自己心裡明白,我又何須贅言?」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清芷忿忿的使力扯出自
己的右手,展雲熙怕她弄傷自己,只好放開,但左手手腕仍牢牢的被他拍著。

  「妳只是不敢承認。」展雲熙緩聲說道,不想嚇著了她。「而我,卻不會逃避自己
。「

  那是你家的事,為什麼把我拖下水,連姊姊也離開我,我不會原諒你的!」

  清芷咬著自己下唇,不知道為了何種原因,她竟從方才開始,鼻子便一直酸酸的,
彷彿隨時一個不注意,眼淚就會毫無預警地滑落下來,這是她不允許的,不能在展雲熙
面前掉眼淚,不可以!

  「那也沒關係,慢慢來吧。」展雲熙說道。「反正成親之後有的是時間。」

  「什麼成親?我不會跟你成親的!」清芷怒道。「你少白費心機了。」

  「我會有什麼心機?我在妳眼中看來如此惡劣嗎?五年前,除了我的輕狂使妳不慎
摔跛右腳外,對妳,我可以說是問心無愧!」展雲熙聲量也不住提高了些,當然,他知
道除了右腳外,蕭清芷的創傷不止於此,但自始至終,他的出發點並不是懷有惡意,清
芷怎能因此而拒他於千里之外,不給彼此一個機會?

  「你……」清芷並不善舌辯,明明就覺得他的話不對,卻又找不出句子反駁,完全
處於勢弱的她,氣得身子不停發抖。

  「也許妳認為我是在狡辯,但那又如何。只要能得到妳?我們以後有得是時間適應
彼此的新關係。」展雲熙將自己的下巴抵在清芷的肩上,竊取那髮間傳來的一縷幽渺甜
香,突然地,他不由自主收緊手臂,就怕,就怕他懷中的人兒會因此而覺得恐懼,就怕
她會因此而逃離。多久了,五年來在夢中,他常看見,在迷茫陌生的白霧夢境裡看見一
雙孤冷水眸,那雙眼睛的主人,一直在召喚著他,請他回來,別拋下她,別……

  「夠了!」清芷猛然一聲暴喝,聲嘶力竭地大吼,掙出了展雲熙的懷中。

  這突如其來,不知從何生出的一股蠻力,竟讓展雲熙措手不及,但他也下意識扯住
了清芷的手臂,清芷唉叫了一聲,失去平衡,整個人摔了下去,髮簪也因這劇烈的動作
而掉了下來,長髮蓋住了清芷的臉龐,使展雲熙看不清她的表情。

  「清芷,沒事吧?」展雲熙忙要扶她起來,卻被清芷一手甩開,並且站開去。

  「我說夠了!」清芷揮開了展雲熙的手,隨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怎麼了?她的聲
音怎麼哽咽了?

  「清芷,妳怎麼了?」展雲熙只看見長髮蓋住了清芷的側面,心下一陣擔憂,便要
趨前相看,不料清正卻開口了。

  「你別再過來了,我會沒有辦法呼吸的!」

  展雲熙愣了愣。

  清芷並不看他,無法抑制嗓音的波動。「我會沒有辦法呼吸的……」她說完這句話
,腳一軟,整個人竟摔坐在地上!

  「這是什麼意思!」展雲熙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將兩手伸入清芷腋下支起她的身子
,疑惑又微怒的說道:「我那麼令妳難受嗎?妳厭恨我到這種地步?」他心一急,便忍
不住施了點力道,掐得清芷隱隱生疼。

  「對!」本來一直垂首的蕭清芷,忽爾抬起頭來,無畏地與這個五年來一直怯弱於
正視的男子互視,那似夜色的墨瞳暈染著一片水光盪漾,而其中的神采更是異常的堅定
,宛如月射寒江!

  「清芷……」展雲熙看著她,竟有半晌的失神!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吧?每天每天,只要看到我自己的腳,一想到自己要拖
著這個殘敗的身軀苟活在這世界上,我就好難受,好難受,而你卻能夠自由自在的,想
去哪就去哪。然後,你回來了,擾亂我好不容易才適應的生活,連姊姊也……」清芷頓
了一下,又繼續道:「別想隨隨便便主宰我的人生!我不是你的!」

  「要我怎麼說妳才會懂?」展雲熙痛心疾首的凝望著她。「我想照顧妳,彌補妳這
樣還不夠嗎?」

  照顧我?彌補我?這兩句話在蕭清芷的腦中穿過,她突然伸手抓住了展雲熙的手臂
,沈聲說道:「你以為這些只有你展雲熙才辦得到嗎?我何必和一個害我變成這副模樣
的罪魁禍首生活在一起?少在那裡假清高了!」她一說完這些話,整個人便得意的微笑
起來,可是她的心中卻在悲鳴著,這並不是她的真心話吧?那為什麼脫口而出了?那為
什麼?

  他只是想照顧她,彌補她嗎?只是這樣嗎?只有這樣嗎?因為他害得她跛了腳,所
以他就覺得有責任,如果只是為了這樣……她怎麼能答應,怎麼能!

  「妳這什麼意思?妳要嫁給元熙?」霎時間,一幕幕清芷和元熙相處時的情景在展
雲熙眼前浮現出來,那溫和的暖語相迎,那嫻靜似嬌花照水的微笑,都只為了元熙才顯
現出來嗎?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決絕的對立和驚心動魄的淚水之外,又得到了
什麼?難道他們兩個人真的永遠無法有那麼一天?

  這句話才剛在展雲熙心中響起,下一秒他便以行動否認了它,他雙臂一攬,將清芷
納入他的懷中。「我不會把妳讓給他的,這一輩子,妳都是屬於我的……」

  他抬起手,撫觸那柔軟如緞的黑直長髮,纖細優美的頸項,細膩皙白的臉部輪廓,
他們是如此的接近彼此啊,甚至連對方呼吸的氣息都聞得到。「我不會把妳交給元熙的
……」

  清芷感到心跳加速了,猶如萬馬奔騰,在她心中揚起大片飛沙,展雲熙手指撫在她
臉上的摩挲,溫熱熱地,由指腹間傳遞過來的熱力,彷彿將要把她燙成灰燼,她想避開
,卻動彈不得。

  「住手……」她還來不及說下去,展雲熙便猛然覆上了她的唇瓣,狂熱的氣息霎時
間捲沒了清芷,這是第二次了,她應該有能力反抗的,她應該可以不當成一回事的,為
什麼心卻不由自主地怦然而跳呢?

  她閉緊了眼睛,抿緊了嘴唇,不讓那抹炙熱的氣息侵入,但展雲熙怎甘如此?他輾
轉於清芷的唇片上廝磨迴繞,然後,極其無賴的,竟伸手捏住了清芷的鼻子,不讓她呼
吸!

  清芷意識到展雲熙這麼做的用意,瞬時不禁氣得胸肺欲炸,伸出手奮力的推他的胸
膛,不料展雲熙卻不為所動,他就是在等待那一刻,伺機汲取那一泓芳蜜。

  受不了展雲熙啃蝕著自己的唇,而自己的憋氣也終於到了極限,清芷再也忍不下去
,當她微微啟口,展雲熙便毫不遲移的攻城略地,與之唇舌交纏,他將清芷的手拉到自
己的身後,藉此與她更加靠近。

  清芷在混亂之中一陣拉扯,體力早已不堪負荷,卻又不願這樣被展雲熙箝制著,於
是她用力的咬上展雲熙的唇。清芷這麼一使力,竟將展雲熙的唇片咬出血來了,一絲鹹
腥,在兩人口中蔓延開,清芷此時用力推開展雲熙,向後挪開身子,一抬頭才發現,他
的嘴角掛著血絲,定定的看著自己。

  「妳還要折磨我們到什麼時候?」展雲熙此時看來竟有從來不曾出現的無奈。

  「面對妳,我覺得好累,可是又想抱妳,又想如妳所願,如果妳嫁給元熙,我會瘋
掉的,妳懂嗎?我會瘋掉的!」他欺身向前,唯一能阻止她這麼做的方法只有一個,只
有一個!

  清芷意識到他的舉動,不禁大駭。「你走開!我會恨你的!你聽到沒有?」

  聽見這句話,展雲熙稍微頓了一下,不過也只是一下而已,他仍然毫不在乎的向清
芷靠近,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如果他不這麼做,清芷,那個他從五年前就放
在心上的女孩兒,就即將要成為別人的妻啊!

  於是,他抓住了清芷的手臂,不管她是如何的抗拒,當他的手來到清芷的頷口時,
突然地,一滴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晶瑩瑩的,展雲熙驚訝地抬首,發現清芷哭了,她
的眼淚毫不聽使喚的成串往下掉落,如秋雨般的綿延不絕,如哀曲般的聲調,細細地傳
入他的耳中。

  「拜託你……別再讓我痛苦了……」

  清芷至此已經完全崩潰,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她是在拒絕展雲熙啊!
為什麼又感到無比的心痛呢?

  展雲熙長歎。「到底怎麼了?我真的不明白……」他放開清芷,伸出手掌抹去她的
淚。「清芷,別哭了,這種事不會有第二次,我保證,除非妳願意,好嗎?」

  清芷沒有回答,展雲熙扶著她到床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頭髮。「我走好了,讓妳一
個人靜一靜……」他頓了一會兒,才又說:「但這並不代表我放棄了,妳知道麼?」

  清芷猛然抬頭,與他互視,展雲熙的眼底交雜著太多複雜的情緒,不捨、堅毅,還
有那最底層,也是她最想看的……

  展雲熙卻不再多言,一甩袍角,踏著沈重的腳步離開。

  霎時間,房間裡的空氣變冷了,冷得蕭清芷環住自己的雙臂,縮回床上躲起來,她
什麼都不想想,不想方如蘭,不想蕭宛玥,不想展元熙,不想展雲熙,只想好好跌入夢
鄉,讓痛苦與現實,兩皆空無。

***

  「老爺啊!你說這不是反了嘛?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我們家?你倒是快叫雲熙別再
執迷不悟下去了!」

  方如蘭一出東廂房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到展浚山的書房,將事件的來龍去脈說了個
大概後,便要丈夫想個辦法。

  展浚山一向很少操心家中事務,所以也沒想到事情竟會是如此複雜,在他心中,雲
熙與元熙都是極有分寸的好兒子,沒想到他們竟會對同一個女子鍾情至此,更令他訝異
的是,對象竟非無處可挑剔的宛玥,竟是個性內向的清芷。

  「我知道了,夫人,妳就別太激動了,前些日子風寒不是才好嗎?」他站起身子走
到小几前,倒了杯茶水遞到方如蘭面前,然後一面撚著自己的鬍鬚,一面在房中慢慢跺
步。

  方如蘭的急性子可容不得丈夫在那裡慢慢思考,她一口氣將茶水飲盡,便急道:「
我看你也別再走來走去了!不妨叫雲熙來書房一趟,直接讓他收了這念頭便罷!然後趕
快找回宛玥成親,免得夜長夢多。」

  展浚山聞言不免苦笑。「夫人,人心並非犬馬,豈能使喚自如?雲熙既然已經開口
,表示他的決心已定,是再離更改的了。」他知道大兒子的脾性,要就是要,不要的話
,就算送到他面前都是枉然,而如今便是十個完美的宛玥,大概也比不上一個跛腳的清
芷。

  「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做父母的不叫他懸崖勒馬,難道便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兄弟倆
你爭我奪,傷了彼此的和氣嗎?」方如蘭是個直腸子,也因此,她考慮的雖然也沒錯,
但是就展浚山看來,卻還是太過貿然了些。

  「總而言之,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妳先把雲熙和元熙叫過來,我有話問他們。」

  「不用叫,我在這。」一句話陡然由門口傳來,展氏夫婦聞言回頭,是元熙。

  「元熙,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方才就跟在娘的身後,只是現在才進來。」展元熙說道,斯文的臉上盡是疲累
,卻仍不動聲色,溫煦的笑著,教人看不出心中真正所想。

  「那你都聽見你娘的話了?」展浚山問道,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

  展元熙點點頭,轉向方如蘭道:「娘,我知道妳都是為了我好,不過,我和清芷的
婚事,還是就此打住了吧!」

  「什麼意思?那……那怎麼成?」原本以為元熙絕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方如蘭,
突然聽見這句話,其驚訝程度真是難以言語。「你不喜歡清芷,不想娶她為妻?」是誰
信誓旦旦地說非清芷不要的啊?如此怎又橫生變數?

  「我是喜歡她,但是,君子豈能奪人所愛?」他再也不能裝作視若無睹,清芷的心
自始至終完全繫在大哥的身上,只為他顰眉,只為他在乎,只為他生氣,甚至只為他失
控,這一切的一切,展元熙完全無從體會起,只因清芷真正掛意的並不是他,而如今大
哥也已表態,他又該如何自處?

  只能慧劍斬情絲。他不夠魄力,至少夠果決,雖然會捨不下,但仍義無反顧。

  「你有沒有攪錯?清芷本來是要許配給你的,你居然畏首畏尾,不去爭取?」方如
蘭真的會被這兩個不肖子氣死。

  「娘!清芷不是東西,不是我說要就要的!」元熙突然的大聲說道,方如蘭嚇了一
跳,不禁向後退了兩三步,元熙放緩語氣,看了父親一眼,才又說:「他們兩個人,才
是真正的一對,宛玥姊老早就看出來了,不然她怎麼會無故離開呢?」

  方如蘭乍聽此言,一臉不可置信。「難道……難道這一切都是你們事先預謀好的?
連宛玥也參加?」

  展浚山也是第一次聽見這話,面色不由得凝重幾分。「這是怎麼回事,你說來聽聽
。」

  「我並不了解事情的真正始末。」展元熙嘆了口氣。「但是,我相信她一定知道了
些什麼。從以前開始,她就一直站在我們之外看著一切,永遠不介入,她早就曉得大哥
在意清芷的事,遲鈍如我,竟到最近才發覺,甚至因而自做多情,徙惹傷心……」展元
熙嘴角泛出一抹苦笑,又說道:「爹,娘,宛玥姊是很放心的把清芷交給你們的,否則
,她怎會將清芷一個人孤單地留在展家,自己卻飄然遠去呢?即使她並不想嫁給我,也
請你們不要難為她,即使……即使她要嫁給大哥,也請你們不要反對,別責備她,好嗎
?」

  「這……」方如蘭猶疑了,聽了展元熙的話,她的內心開始動搖,只是,這麼做真
的好嗎?她雖然也是由衷的喜愛清正,可是在做娘的私心底,總覺得還是宛玥更合適展
雲熙些,而元熙,她又怎忍心看他失望?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我明白了。」說話的是展浚山,他撚著鬍鬚,點了點頭,抬首望向展元熙道:「
你做得很對,老天爺不會負了你的。」

  「爹。」展元熙感動的一笑,心中悲悽略略稍減,正因為今天他的對手是大哥,他
才會心甘情願地退讓,不只是因為手足之情,更是因為他明白雲熙與清芷間剪不斷,理還
亂的情纏糾葛,換作是別人,他未必會做出如此犧牲。

  「等等……老爺,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答應了?你真要讓雲熙娶清芷?」她方
如蘭可還沒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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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20:53 |只看該作者
  展浚山卻不答,只對著展元熙道:「你娘這裡,我來跟她說罷,如果沒事了,便先
回房裡休息,或者,出去走走也好。」

  展元熙點頭示意,當下便退了出去,方如蘭卻仍在後面說道:「元熙!等等,娘還
有話跟你說!元熙!」

  展浚山伸手制止了妻子的動作,將她捺在椅子上後,忙開口。「妳就讓那孩子安靜
一會兒吧!」

  方如蘭卻格開丈夫的手,睨了他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怎不讓我跟他說個清楚
?」

  「元熙的意思已經夠明白了,多說無益,妳怎麼那麼堅持呢?那個蕙質蘭心的蘭兒
躲哪去了?」展浚山略帶調侃的說道,方如蘭一聽,只有悻悻然地抿抿嘴唇。

  「我知道我的話不中聽,所以他們都聽你的。」

  「敢情妳是吃味了?」展浚山笑道,得來妻子一記白眼。

  「我吃味?我是煩心!做娘的處心積慮地為他們打算,他們這些孩子卻一點也不曉
得。」

  展浚山呵呵一笑。「夫人,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個兒去操心吧,咱們只要順其
自然便成了,宛玥跟我們展家緣薄,卻因而牽成了清芷與雲熙的婚事,這豈不是塞翁失
馬,焉知非福?清芷也是個極難得的女孩兒,她值得雲熙為她付出的。」

  這些話,確實是說到方如蘭心坎裡去了,她之所以一開始無法接受這件事的最主要
原因,其實就是因為宛玥的關係,在她的想法中,宛玥自幼便與雲熙有了婚約,而且樣
樣皆備,實在是樁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親事,如今卻因為雲熙移愛他人而使得這樁婚事
告吹,教她怎能不感到遺憾與惋惜呢?

  「唉……」她歎了一聲。「我不想管了,他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罷!」言下之意,
便是已經默許雲熙與清芷了。

  展浚山會心一笑。「蘭兒,妳懂得的,對吧?」他輕輕攬住妻子的肩膊說道。

  方如蘭至此終於寬慰許多,俱入丈夫的懷裡,閉上眼睛。

***

  是夜,四下寧靜的庭院裡,傳來極不規則的腳步聲。

  蕭清芷一身素衣,來到一處偏僻的瓦牆下,月色照拂著她端麗容顏中一抹愁緒,她
凝眉望著牆頂一會兒,最後,才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雙手往上攀,使力地想要提起自己
的身子。

  「清芷,這麼做很危險啊!」

  一句溫和的聲音由她後方傳來,清芷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會有人,驚嚇之餘,雙手便
不由自主的一鬆,整個人摔回地面。

  那人趕忙上前要扶,清芷這才看清楚了對方。「展二高?」

  展元熙不語,小心翼翼的扶起她的身子,然後又像是避嫌般的迅速站開了去,只是
神色之中難掩關心。「摔疼了沒有?」

  清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蹤被識破了,當下脹紅了臉,訥訥的說道:「沒……沒事
……謝謝你,我回房去了。」

  「等等!」展元熙一個箭步上前,欄住了清芷的去路。

  「還有事嗎?」清芷心虛地問道。

  展元熙看透了她的心事,便直截了當地說:「為什麼想逃走呢?」

  「我……」清芷早就知道展元熙大概要說什麼,不過聽到這句話還是不免尷尬。
「我只是……」

  「別瞞我。」展元熙柔聲道。「妳太老實了,老實到不會說謊,從以前便是這樣的
。」


  清芷微微的牽動了動唇角,並不作聲。

  展元熙見狀,便又問:「清芷,如果還當我是妳展二哥,便說了吧,如果我幫得上
忙……」不料他還沒講完,便被清芷打斷。

  「我沒事!」意識到這句話未免說得太急,反而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清芷的
臉又紅了起來,不過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展二哥……我真的沒事,你不要為我操心
。」

  「為妳操心……」展元熙一笑,有說不出的無奈。「能為妳操心,該是一件多麼幸
福的事?」

  「展二哥……」清芷明白話中真意,心中自慚。「我對不起你,你一直都對我這麼
好。」

  「別說這個,妳別放在心上。」展元熙已決定讓往事如煙般散去,他之所以會來找
清芷,其實有另外的目的。「清芷,妳不喜歡大哥嗎?」

  清芷愣了愣,沒想到展元熙的話題怎麼忽然轉到那裡去。「這……」

  光是這一瞬的猶豫,展元熙便已然明瞭。「妳喜歡大哥吧!」

  「我不喜歡!」清芷立即反駁了回去。「我討厭他!」

  展元熙微微一笑。「別孩子氣了,妳的心裡比誰都清楚,是吧?」他向前靠近了一
步,抬起清芷下巴,作狀欲吻。

  清芷嚇了一跳,揮開展元熙的手後,便向後跑了老遠。「你做什麼!」她戒護的大
聲問著,卻聽見展元熙一聲輕歎。

  「果然……」

  果然?這是什麼意思?清芷一頭霧冰,卻仍防備著,不讓他接近。

  展元熙緩緩地說道:「咱們一塊出遊的那個晚上,倘若要吻妳的是我,妳會接受嗎
?」

  清芷心弦一震,卻仍抿唇不語。

  「因為是大哥,所以妳才無法抗拒吧?或者是,不想抗拒?」展元熙意欲教清芷認
清心中的盲點,不再被過去的事情所牽絆,所以想要直接點醒她。

  清芷欲言又止,他說的,好像對,又好像不對,一想到要自己承認喜歡展雲熙,她
便感到瞥扭。

  「清芷,鬧意氣也要有個限度,別再折磨自己了,大哥為了妳的事,已經心力交瘁
,妳若不與他同一陣線,又豈有未來可言?」

  「我……我值得有未來嗎?」清芷開口了,卻是顫抖不已的聲音。「我這麼壞,存
心要他難過,他怎麼還……」

  「那是因為他喜歡妳。」這回,展元熙的心終於完全的死了,清芷的回答,已經明
確地透露出她真正想法,她是喜歡展雲熙的,只是難以忘懷舊日的傷痛。

  「不……不對……他怎麼會喜歡我?他怎麼會?他只會讓我難過,讓我痛苦,他怎
麼會喜歡我?我又怎麼會喜歡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清芷被這個事實搞得精神難
以負荷,她不斷想釐清,卻又不斷的陷入回憶的泥沼裡。

  「清芷!清芷!妳清醒點!」展元熙趨前,用力箍住她的雙肩,試著喚醒她。「妳
想清楚啊!難道妳不曾感到高興?不曾感到歡喜?我大哥給妳的難道只有苦難?沒有一
點點的幸福?」

  「幸福?」清芷聽見這兩個字,錯亂而沒有焦距的視線又回到展元熙的身上,她迷
茫的看著眼前的人,口中喃喃地道:「幸福?」

  「是啊!」展元熙見她心防漸懈,便毫不放鬆的往下追問。「一定有那麼一刻吧!
即使時間很短暫,但是,一定有吧?」

  「幸福……」這兩個字好像曾出現過在她的腦海裡,只不過霎時又被抹滅,幸福,
多麼遙不可及又使人想望的兩個字啊!她的回憶之中,的的確確存在過這些事情吧?

  初見展雲熙,是個秋天的下午,在庭院中,涼風徐緩,影度迥廊,那年少飛揚的神
采,爽朗的語音,在她心目中刻畫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再來,是他使她摔下假山大石的那一天,他喜歡捉弄人的個性,使得他的神色沾染
了三分惑人的邪氣,是魅惑的邪氣,很耀眼的邪氣,耀眼得令她睜不開眼睛。

  然後,她受傷了,展雲熙竟然自動天天來她身邊報到,聊天,送東西,偶爾,只要
她開心的抬起頭,便會得到展雲熙對視而笑,她還記得,她常常為此而害羞,而令她害
羞的人,卻總是不明所以。

  也許,情愫已在那時悄然滋生……

  「清芷,妳想起來了?」展元熙望著她出神的面容道,清芷回過神的望了展元熙一
眼,卻又馬上墜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然後,事隔五年,她以為那人將永遠消失時,他卻回來了,由她的窗戶輕悄的進了
來,就像五年前一樣,只是,人曬黑了點,身量高了點,嗓音更加低沈了點……

  清芷閉了閉眼睛,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一陣悸動。

  乘船出遊的那一天,她才知道,他也會生氣的,氣她隨便的就賭上別人的性命,氣
她過於逞強卻又害怕不已,所以,他吻了她,那是在懲罰她吧?她在他眼底瞧見了難以
言喻的憤怒,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他再度離開她,卻又不敢承認,那是一份怎樣的感
情。

  「清芷……」展元熙大概能了解她此時在想些什麼,但是夜寒露重,清芷身形單薄
,實在不適宜站在外面太久,雖然與她已無緣,卻仍忍不住想呵護她,於是展元熙上前
輕摟住她的肩膊,柔聲說道:「別再想了,回房休息去吧!今晚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
說的,再待下去,就會著涼了啊!」

  這句話貫入清芷腦中,她回過神來,瞧見了展元熙的樣子,兩顆淚珠竟滑落了下來
。「展二哥……我對不起你啊!你總是為我……」

  展元熙心中一震,力持心中平穩,還不待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妳若不想
使我為妳煩惱,便不能在三更半夜隻身離開這裡,要誠實遵照自己的心意選擇,這樣,
我才能安心,妳懂嗎?」

  清芷再次為他這番話動容了,今生今世,她注定負他,但是,他卻永遠是她最敬愛
的兄長。「得兄若此,清正夫復何求?」她偎入展元熙的懷中,心防漸懈,哭得泣不成
聲。

  展元熙輕拍她的背脊,嘴角牽扯出一抹微笑,然而神情卻是無限的淒苦。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與清芷這般靠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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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21: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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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雲熙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頗順利。

  他原本以為方如蘭會誓死反對到底,沒想到隔天她的態度便全換了,不僅不再反對
,還表示一切隨他們年輕人的意思,倒是展浚山頻頻催促婚事別再拖延,務必在月底將
清芷娶進門。

  展雲熙自是欣然接受,雖然不太了解究竟是什麼緣故。

  但是,這可並不代表一切都沒問題了,他和清芷問的諸多誤會,似乎仍夾纏不清,
難以理斷,總不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吧?再說這廂他一頭熱,那廂卻是一點動靜也
沒有。

  自那天以來,他們就不曾再談過話,雖然展雲熙心急如焚,卻又怕清芷抗拒他而不
敢貿然去訪,總而言之,一切情況仍曖昧不明。

  也因此,他那許久沒發作的酒癮又犯了,反正晚上躲在房裡喝,大概也沒人會知道
,他的酒品也還不賴,喝累了自然就會乖乖上床睡覺,不會惹什麼風波。

  到了酒窖偷拿了幾罈子陳年佳釀回房裡自斟自飲,展雲熙一面淺酌,一面想著那天
晚上的清芷,頓時覺得酒味變得異常苦澀,吞也吞不下去。

  便在此時,他敏銳的耳朵忽然聽見一聲極細微的輕歎,幾乎是一瞬間便沒了去,他
矯捷的從椅子上跳到門邊,打開一看卻發現沒人,展雲熙皺了皺眉頭,確信自己沒有聽
錯後,靈光一閃,忙追了出去。果然,才拐了個彎,便看見一個在黑暗中行走的身影,
是清芷。

  她扶著牆壁,小心翼翼,一跛一跛地走著,樣子頗為辛苦。

  展雲熙不語,悄悄跟上前去,突然將她攔腰抱起。

  「妳要去哪裡?我送妳。」

  清芷嚇了一跳,她壓根不曉得展雲熙跟在她的身後,突然身體被懸空抱起,教她如
何不吃驚?她直直的抽了口氣,驚魂未甫。

  展雲熙抱著她走了兩三步,又說道:「回房裡去嗎?」

  清芷縮在他的懷中,不知作何回答,便只點了點頭。

  他例外地沒有反抗,令展雲熙心中不免疑惑。「剛剛在我房門外的,是妳吧?」他
一面問,一面眼看前方,專心走路。

  清芷仰首望著他的臉龐,稜角分明的線條,堅毅的神情,不由得怔了。

  展雲熙沒有得到回答,便低下頭看了清芷一眼,卻發現清芷也透過她細密的長長劉
海,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展雲熙陡然停下腳步,視線卻不曾離開。

  一陣冷風襲來,吹得清芷抖瑟了一下,她回過神,臉上泛出一抹桃紅,忙撇過頭去
,輕聲說道:「放我下來罷!」

  她從來沒有對展雲熙如此溫言婉語過,以至於展雲熙一時間竟失了神,便照著她的
話辦了。

  回到地面上的清芷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後,本想就這麼回去東廂房,沒想到卻被展雲
熙拽住了手臂。「等等。」

  「還有事嗎?」

  「這句話該是我問妳吧?」展雲熙眼神中比之以往更多了分熱切。「妳還沒回答我
,剛剛站在我房外,還歎了一口氣的是妳吧?」

  「你聽見了?」清芷這句話剛脫口而出,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這豈非不打自
招?

  展雲熙微揚唇角。「有事嗎?」

  清芷彷彿心事被戳破般,顯得有點慌亂。「不……沒事……」

  「清芷,對自己誠實點,妳有話跟我說,對吧?」展雲熙誘哄的輕問,深怕嚇著了
她。

  天氣明明涼到必須要加件外衣,清芷卻覺得自己渾身都像是要燒起來了似的,尤其
是臉頰,不由自主的燒紅一片,簡直像喝了酒一樣……

  想到喝酒,她才突然想到,方才展雲熙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薰人欲醉的芳
香氣息,被他薰染得暖暖的,讓人有點捨不得離開。

  「怎麼了?妳總是不說話,教人猜不透妳心底的想法。」展雲熙雖是這麼說,唇邊
卻總是掛著一抹微笑,今天的清芷不太一樣,改變了很多,願意聽他說話,也不再急著
逃避,這個改變令他驚喜不已。

  「我……我只是想來問你……」深呼吸……深呼吸……清芷從沒和展雲熙好好的說
過一次話,也因此,她實在緊張到結結巴巴的。

  「嗯?」展雲熙專心的聽著。

  清芷卻因他的凝視囁嚅起來,她不敢正視展雲熙的目光,便撇過頭,擺擺嘴唇後,
終於又說:「算了……當我沒說過。」她回身便走。

  展雲熙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好不容易,清芷才打開了她的心房,他怎會讓她再次上
鎖塵封?

  他越過清芷身前,擋住她的去路,清芷雖然心裡有數展雲熙不會就此算了,不過當
他真這麼做時,她還是不免詫異。

  「清芷,說吧!妳肯來找我,就是有話要對我說吧?妳還想退縮到什麼時候?還要
折磨我多久?」要說展雲熙這招是苦肉計也無妨,因為他接下來講的話要是被冷青棠聽
到絕對會嗤之以鼻。「妳知道我在喝酒才沒有進去找我是吧!但妳若是不來,我可能早
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察言觀色看了蕭清芷一會兒,又道:「也許,我是為了妳,才會藉酒麻醉自己吧
!」

  清芷聽見這句話,猛然抬起頭來,展雲熙卻乘勢將她攬入懷中,不讓她看見自己臉
上的笑意。「清芷,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來問你……我能不能去吉州看看姊姊……」清芷頓了半晌,才困難地說
出她的目的,但這句話卻讓展雲熙欣喜不已。

  「妳想去吉州找宛玥?」

  清芷被他摟在懷中動彈不得,卻還是點了點頭。

  展雲熙這才意識到自己快把她悶壞了,忙放鬆了力道,但仍將她箍在懷中。「那麼
……」

  「我只是想去找姊姊……沒有其他的意思……」清芷忙撇清,否則展雲熙恐怕會自
動聯想到其他地方去。

  「我曉得!我曉得!」展雲照此刻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那……你願不願意帶我去找她?」清芷終於說出她的請求,這也是她第一次,將
自己想做的事情宣之於口,不再只是沈默以對。

  「只要是妳說的,我都辦得到,更何況這只是小事一樁?」展雲熙拍了拍自己胸口
,一副萬事都難不倒他的模樣。

  「謝謝你。」清芷不想叫他一聲展大哥,卻還是覺得不習慣,想了半天也仍舊還是
直接略了過去。

  「那麼,咱們走吧!」展雲熙忽然說道。

  「什麼?」清芷突地被展雲熙攔腰一抱,然後整個人像是飛了起來一樣,展雲熙竟
抱著地快速奔跑起來!「你……」

  「妳不是說要去吉州嗎?咱們現在就啟程!」展雲熙低頭向她一笑,神情竟是無比
飛躍!

  「你說什麼!那……那展伯父……你娘……」清芷沒想到展雲熙竟然說是風就是雨
,三更半夜的,他們什麼都還沒準備,便突如其來的要踏上旅程,這未免太瘋狂了吧!

  「那妳就不用擔心了!一切有我啊!」展雲熙順勢拉起清芷的手臂掛在自個兒脖上
,向她眨眨眼睛。「妳只要好好抓住我就行了!」

  清芷驚異地睜圓了美麗的雙眼,這個人,這個她以為遙不可及的人,竟然對她說
”妳只要好好抓住我就行了!”這是真的嗎?她可以倚賴他,可以跟在他的身旁?

  展雲熙抱著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抓了一件披風蓋在清芷身上,將佩劍往腰中一插,
便從窗外跳了出去,直奔馬廄,那匹黃馬頗有靈性,見主人夜奔而來,也低嗚相和。馬
蹄踢踢雜沓,為這即將到來的遠行振奮不已。

  將清芷扶上馬背後,展雲熙自個兒也俐落的騎了上去,他一抖韁繩,馬兒輕嘶,小
跑出了馬廄,展雲熙附在清芷耳邊道:「準備好了嗎?」然後,不待清芷回答,便一夾
馬肚。「喝!」

  清芷第一次乘馬,因此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整個人被馬兒向前衝的力量
反彈撞上展雲熙的胸膛,她撞得七葷八素,卻聽見展雲熙的笑聲自頂上傳來


  「呵呵,會痛嗎?不是跟妳說,靠緊我就沒事了嗎?」

  「你是故意的!」清芷委屈地頂了回去,卻得到哈哈的大笑聲,有點惱怒的她不禁
翻了翻白眼,便在此時,她感受到後方傳來沈穩的心跳聲,和因笑聲而微微鼓動著的胸
膛,那麼的渾厚,那麼的安全,令她備感安心。清芷斂住了怒容,朝著前方的黑暗望去
,似乎,似乎在無邊夜色裡的盡頭,透出了一絲絲幸福的曙光。

***

  「這又是怎麼回事!」方如蘭真的會因為生了個不肖子而縮短好幾年的壽命,雲熙
竟然和蕭清芷同時失蹤,拜託,她不是都已經答應他們的婚事了嗎?雖然說是「隨他們
的意思」,可也沒叫展雲熙連親也不結,直接拐帶了清芷去吉州吧?而且最教她氣惱的
是,這傻兒子帶著人家「私奔」,竟然連東西都沒帶,秀兒來稟報的時候,說房裡除了
二小姐外,其他東西一樣也沒短少,天啊!清芷那麼單薄的身子哪受得了長時間的趕路
啊!就算是在路上會添些用品,也不見得她便用得慣啊!

  「夫人,夫人,稍安勿躁,雲熙也不是五歲孩兒了,總不會連這些事情都不懂得照
應清芷的,妳就少操點心,讓他們年輕人去吧!」

  「你還替他們說話!」方如蘭看著一屋子的婚禮擺設,忍不住怒火中燒。「你自己
好好看看,這些『囍』字貼了多久啦!這些東西擱了多久啦!他們竟然就這樣一走了之
,咱們做爹娘的還要被愚弄多久啊!」方如蘭這回真是痛定思痛,絕對不再姑息養奸。
「阿福!阿福!快點出來!」

  展浚山開始暗暗替大兒子擔心,這小子平時浪蕩不羈,不拘小節他便罷了,居然還
連自己的婚事也露了這麼一手,莫怪方如蘭會氣得七竅生煙,誓死不休,難道兒子忘了
他娘是屬虎的嗎?

  展浚山雖然也不贊成兒子的做法,但是也不能袖手旁觀,便忙勸道:「夫人,現下
雲熙早去得遠了,咱們又何必巴巴的跑去追人呢?不如修書一封,叫他們及早回來成親
便可,妳也可以輕鬆些啊!」

  「這成何體統!」方如蘭怒瞪丈夫一眼。「他們孤男寡女,沒名沒分的走在一起,
萬一出了事,我怎麼向宛玥交代?」

  「妳這麼說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展浚山皺了皺眉頭,他倒忘了考慮這點。

  看丈夫一副再無異議的表情,方如蘭的氣焰更是高漲。「阿福!阿福!」

  「來了來了!」阿福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腳竟然還踩著水桶!

  「怎麼啦!這麼狼狽?」展浚山看他渾身又是土又是水的,好不奇怪。

  「呵呵……因……因為小的剛剛幫別人提水,結果夫人在叫……小的一慌,便踩翻
了水桶……所以……」阿福苦笑著,方如蘭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高分貝實在是可怕
至極。

  望著丈夫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方如蘭不便發作,卻朝著阿福大聲說道:「我
要你現在馬上帶人出發去把雲熙和清芷給我找回來!聽見沒有?」

  「夫人?」這也未免太晚了一點吧!他們早走了一天多了,現在去追,恐怕得直接
到吉州才找得到人嘍!再說,就算追到又怎樣,人少爺豈會乖乖聽話?

  阿福求助的望了望展浚山一眼,就盼老爺開口,不過展浚山卻自顧自的撚鬚、品茗
,還不時發出讚嘆聲。「嗯,這茶好香啊!」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什麼這?你不想去?」方如蘭一歇斯底里起來,平日溫厚寬大的當家主母形象
就全大打折扣。「反正你現在去打理打理,馬上上路,知道了沒有?」

  「小的知道了!」我命苦啊!阿福的內心吶喊著,雖是如此,還是很認分的,踩著
木桶,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

  展浚山放下茶盅,暗自呼了一口氣,兒子啊兒子,不是爹不幫你,實在是愛莫能助
,你就好自為之,善自珍重吧!

***

  旅程上,清芷大開眼界。

  展雲熙多半時候並不讓她下馬行走,有時與她共乘,有時自個兒下馬拉著犢繩走在
前頭,為她指點沿路風光。

  這是很新奇的體驗。

  對清芷來說,不僅是遊覽名山大川而已,最重要的是展雲熙的陪伴,雖然從前她和
宛玥投靠展家時也曾經歷過一段不算短時間的旅程,但大多時間她們都是坐在馬車裡,
而且宛玥性情沈靜,甚少與她談天說地,不若展雲熙完全相反,有時候甚至會講到她不
太想聽而昏昏欲睡。

  展雲熙也注意到了,接下來的幾天,便不再拉著她到處看東看西,只是慢慢地趕路
,好讓清芷不至於感到路途顛簸導致不舒服,雖然是走走停停,也終於到了吉州。

  「到了。」展雲熙拉著纏繩在一處大宅院前停下,那大宅院看起來一副年久失修、
搖搖欲墜的模樣,蕭清芷愣了愣。

  「這是……」

  「這裡是薛家酒鋪,青棠應該是住在這裡才對。」冷青棠並沒有固定居所,既然信
上寫明了要到吉川找薛老三,大概就是住在這裡了。

  「薛家酒鋪?」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更何況連個招牌都沒有?

  展雲熙微笑了笑,不作回答,直接上前,輕輕一推,大門便「咿呀」一聲被推開了
來。

  「咱們先進去吧!」

  瞧展雲熙神情宛如回自己家的自在,清芷不免好奇起薛老三這號人物起來了,也難
怪姊姊會想來會一會這號人物,不像酒鋪的酒鋪,沒有人看管的大門,活像荒郊野外的
庭園……清芷毛骨悚然的吞了口口水,這活像一間鬼屋的大屋子真的有住人嗎?

  展雲熙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般,但笑不語,將馬牽到一棵樹下栓好後,便從馬背上
將她抱下來。

  「這裡……真的是酒鋪?」清芷再次疑惑的問,她肯定一向愛整潔的宛玥應該不會
住在這裡。

  「嗯,正確說來,酒鋪在後頭。」展雲熙像打啞謎似的,將她抱起就向前走。

  「我可以自己走!」清芷臉頰微紅的抗議道,總是不太習慣太過親暱的接觸。

  展雲熙卻完全不在意她的抗拒。「待會兒再放妳下來。」他話一講完,便單腳在地
上一蹬,跳上牆頭,躍了過去。

  清芷還來不及反應,便又重新回到地面上,當她下意識閉上的眼睛再度睜開時,不
禁為眼前景象所惑,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牆之隔竟是天差地別!

  院中四處栽滿奇花異卉,異香橫流,蝶舞蜂迴。

  「這就是薛老三的庫房重地,為了不使香氣外露,便任主宅荒蕪,真是本末倒置。
」展雲熙好像很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擁著清芷便往前走,然而清芷真是看傻了眼。

  「庫房重地?什麼意思?」

  「他專用一些奇怪的東西釀酒,妳現在看得到的花草都是他種來試驗的。」展雲熙
大手一揮,趕走停在他肩上的蝴蝶,頗不耐煩。「搞得四處都是蟲子,煩死了。」

  「怎麼會?」清芷不免覺得好笑,但也未多說,只顧四下觀看,突地,她在小徑盡
頭處,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那是……」清芷掩住口,難捺心中激動。

  展雲熙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面色忽地一整,隨而露出一抹笑容,正要發話時,清芷
卻已顧不得自己行走不便而衝上前去!

  「姊姊!」那女子聞言,本來蹲著的身子陡然站起回過身來,那形容樣貌,清冷的
儀態,不是宛玥又是何人?

  宛玥看見清芷,心下一陣詫異,但隨之而來的是難以言宣的欣喜,她才上前兩步,
清芷便已來到她的面前將她抱住。「姊姊!」

  宛玥愛憐的摸摸她的頭髮,將清芷看了個清楚。「瘦多了。」如水涼般的語調,聽
來沁人心脾,她抬頭望了清芷後方一眼,看見展雲熙,彷彿已了解事情經過似的說道:
「展大哥,有勞了。」

  展雲熙只報以一笑。「你們二人且敘敘舊。」

  「且慢。」宛玥喚住了展雲熙,面色卻變得凝重。

  「還有什麼事?」

  「清芷若已與你成親,那麼你帶她來這裡自然沒有任何不妥……」宛玥盯了妹妹一
眼,又說道:「你尚未娶阿芷過門吧?」

  此言一出,清芷的臉頰陡然生暈,展雲熙望了她一眼,才道:「妳放心吧!娘已經
答應了,是我看她急著見妳一面,才帶她偷跑的,爹娘那裡,我自會承擔。」

  「如果真是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一聽見展雲熙已取得展氏夫婦的諒解,宛玥便
放下心中大石,對於拐帶清芷「私逃」一事,再無異議,反正展雲熙平時便不太拘小節
,真按部就班才有點奇怪。

  清芷的內心卻不由得一陣不滿,卻沒有表現出來,對她來說,見到睽違已久的宛玥
,此刻比什麼都更加重要,她仔細的看了宛玥全身,發現她穿得更樸素了,幾乎可以荊
釵布裙來形容,她柔嫩的手上也長了繭,這些在在都顯示,她在這裡好像過得並非十分
如意,一思及此,清芷便愧責難忍。

  「姊姊……妳怎麼……怎麼……」她伸出手去握住宛玥的,聲音不住哽咽。

  宛玥了解她在想什麼,微微一笑,輕道:「妳在為我擔心麼?真是多餘,我在這過
得很好,天天都忙不完,很充實呢!」

  展雲熙看她不像假裝,心下不免狐疑幾分,據他所知,這個庭院向來被薛老三視為
重要的地方,當然不只是因為這些奇花異卉的關係,最重要的是在這庭院中尚有一處酒
窖,是薛老三傾全力製作出來的佳釀存放的所在,就連他想進來,還會被薛老三用不懷
好意的眼神瞄上一瞄呢!如今宛玥竟可堂而皇之的在此出入,這代表什麼?真真讓人匪
夷所思。

  就在細敲其中奧妙時,清芷又說道:「可是……可是妳……」她記憶中的姊姊,不
是這樣啊!那個國色天香、不染纖塵的女子到哪去了?

  「我這樣不好看嗎?」宛玥摸摸自己的臉頰,頗驚異的問,她對自己可是很有信心
的呢!

  清芷見宛玥竟是如此反應,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的確,姊姊雖然衣飾不若以往高貴
,但是神色間卻多了抹歡然和自在,看起來更加可親,她在這裡,似乎比在展家更如魚
得水。

  「好看,姊姊怎麼穿都好看。」清芷衷心的說。

  展雲熙在一旁思索片刻後才突然插了一句。「宛玥,青棠和老三呢?」

  宛玥聽見展雲熙的問話,彷彿這時才想起來似的,笑道:「先進屋裡去吧!在外頭
談多不方便。」說完便領路而行。

  三人進了一間竹子搭起來的小屋後,宛玥拉出竹椅給他們坐下,轉身又去泡茶,忙
碌得很,清芷一面環顧四周,有點志忑的望了展雲熙一眼,展雲熙注意到了,便將手覆
上她的緊握了一下。清芷感受到他掌心遞來的手溫,看了他一眼後,便把手縮了回去,
不料展雲熙早料到她有此著,偏生攫住她柔夷,幾乎有點無賴的死抓著不放,連宛玥端
了茶水回來看到這情景也不以為意,一派自然,倒教清芷不知如何是好。

  他好像越來越得寸進尺了!清芷不滿的想,自從出門以來,展雲熙就越來越不避諱
這麼做她會不會生氣,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一個人要是不在乎被瞪、被罵、被拒絕,
妳還能拿他怎麼辦?清芷如今便是有這種感慨。

  宛玥一面將茶水放上桌子,一面若無其事的向展雲熙解釋道:「冷公子出門去了,
說待會兒才回來,薛大哥去了山上,說是要找釀酒的東西,短則四五天,長則兩三個月
,現下已三天沒回來,大概近期之內很難見到他了。」

  展雲熙一面點頭,一面端起茶呷了一口。「那真可惜!」

  「可惜?」蕭宛玥不解。

  「我想在此借他家一用,與清芷完婚。」

  此話一出,真可謂語驚四座,宛玥本來好端端喝著茶,卻岔了口氣,茶水嗆到她的
喉嚨,她咳了兩聲,撫了撫自己胸口,這才說道:「為什麼?既然如此為何不在老家成
親便罷?」

  「我若是不在此與清芷拜堂,回到老家去準會被我娘以誘拐的罪名給大義滅親了,
如果先娶了她,就算回去之後我娘再怎麼生氣,也總不能教清芷成了寡婦吧!」展雲熙
的口氣似笑非笑,但眼神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宛玥並沒有什麼意見,反正方如蘭再氣也不會拿媳婦開刀,再說清芷已算是展家的
人了,她不想插什麼嘴,只是淡道:「你在這裡完婚也好,我也可以親眼看到阿芷出閣
。」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句話。「喂!有好事不找我!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

  眾人聞言,便往外瞧去,這一看還有誰,不就是冷青棠?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音甫落,腳下已跨進屋中,一身白袍,手持摺扇,翩翩佳公子
的形象真個倜儻風流。

  「這不是清芷姑娘嗎?許久未見,又出落得更標緻了!」冷青棠眼睛一亮,箭步上
前,撥開了展雲熙的手便執起清芷的柔美輕問:「由杭州來此不算太近,清芷姑娘恐怕
是舟車勞頓,疲累不堪吧?」

  清芷愣愣的接受冷青棠有點誇張的熱情,還沒回答,她的手便突然被展雲熙拽開。

  「把你的花癡用到別處去耍行嗎?」展雲熙一面冷聲哼道,一面將清芷的手緊緊抓
著,剛剛是沒注意才被冷青棠撥開了去,想再吃豆腐?門都沒有!

  「我?花癡?」冷青棠一張俊臉霎時扭曲了起來,他的風度可不是路邊野花,俯拾
皆是的耶!展雲熙竟然把他視得如此廉價,未免有損他的氣概!

  「兩位稍安勿躁。」宛玥頗受不了這種無聊的對談,介入打斷了他們。「能不能請
先談正事再耍嘴皮子?到時候便儘管你們鬥得你死我活吧!」

  冷青棠眉眼一挑。「我可沒忘了要辦正事啊!是展兄自個兒扯到別處去的,不然身
為義弟的我,怎會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展雲熙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我可不記得啥時跟一個花癡結拜了。」

  冷青棠聳聳肩膀。「哎,真是沒幽默感。」幸好他大人不記小人過,這種小事,他
不會放在心上的!

  宛玥真是拿他們兩個沒轍,就在又要開口的時候,冷青棠忽又截進一句。「對了,
展老大,你們家是不是有個叫阿福的長工啊?」

  「怎麼?」展雲熙心中閃過一個想法,卻沒來得及釐清。

  冷青棠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喔!喔!是這樣啊!」他搖頭晃腦的,若有所思。

  「冷公子,你見到阿福了?」宛玥腦筋動得快,來龍去脈一下就通透了。

  「宛玥姑娘,妳怎麼曉得?」冷青棠素知宛玥機變靈活,這會兒仍不免佩服。

  「這不難,他們兩人尚未成親便到吉川來,展家一定會派人來尋,適才聽你又提起
阿福,想來你一定是在外頭見到他了吧?」

  「正解!」冷青棠一合扇子,也不知在興奮什麼,便衝著展雲熙詭異的笑道:「展
兄,我看再過不多時,阿福便找上門啦。而且他是不可能等到你成完親才要你回杭州,
現下可難辦嘍!」

  「還有什麼難辦的?」展雲熙竟是一臉毫不在乎。「揀日不如撞日,便在今天成了
親吧!」

  此言一出,人來瘋的冷青棠馬上興奮不已。「好好!好個揀日不如撞日!展兄的婚
禮又豈可馬虎?你放心,一切交給我!半個時辰後!萬事皆備!」他一面說,竟然就一
面奔了出去,最後一句「萬事皆備」傳到屋內三人的耳朵裡的時候,他人已經去得老遠
了。

  宛玥卻是將此計在腦中想了兩回後,這才一臉慎重的回答。「這樣也不是不可行,
在阿福來之前拜了堂再回去也就無妨了。」她說完這句話後,才轉向從剛才一直沒發話
的清芷說道:「阿芷,我先跟妳說聲恭喜,妳跟我來,讓我幫妳梳洗梳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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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22:16 |只看該作者
  清芷從方才聽見那句話後,整個人就一直處於魂遊太虛的世界裡,一直到宛玥的聲
音鑽入她的耳朵後,她才清醒過來,看了宛玥一眼,又轉頭看了展雲熙一眼,不看還好
,一看滿腹怒氣便上了來,她不發一語的從座位上站起身子便朝外頭走去,神情陰鬱。

  「清……」展雲熙欲要出聲喚她,卻被宛玥攔了下來。

  「展大哥,容小妹一問,你可曾詢問過阿芷的意思了?她可願嫁你為妻?」宛玥看
清芷方才的反應,大概已經猜到她是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下的狀態突如其來被告知要成
親的,是以有此一問。

  展雲熙心中暗叫要糟,他果然太自以為是了一點,清芷的確是沒有答應過他什麼的
啊!

  一想到這裡,他也顧不得宛玥了,拔腿便追了出去。

***

  清芷一個人站在院子裡頭,腦袋完全是混沌一片。

  她又沒說要嫁給展雲熙,怎麼所有的人全都一頭熱起來了?根本就沒人問過她的意
見,根本沒人知道她內心的真正想法,就連展雲熙也一樣,他們未免也太過自以為是了
吧!

  忿忿的扯著樹葉,清芷緊咬下唇,展雲熙追到庭院中時,看見她便放慢了腳步。「
清芷……是我不對,我應該先問妳一聲的。」他走到清芷的身側,看著她柔嫩的臉頰,
忍住欲一親芳澤的衝動。

  清芷當然不會被這麼一句簡單的話打動,她轉身便要離開,卻被展雲熙越上前擋住
了她。

  「清芷。」展雲熙凝望著她,喚著她的名,卻不知如何開口,這個令他無比心動的
女子,就站在他的身前,和風輕拂她的裙帶微揚,綿密的劉海被撩撥著,粉腮盈映淺淺
桃紅,十隻手指交互相握,玉蔥般的指甲底捏握出血色,低垂的眼睫令人不由自主的沈
醉。

  清芷內心一陣翻湧,一聲「清芷」由他低沈的嗓音說出來,彷彿比任何情話都更要
惑人心弦,使人迷失。

  他好像比她所想的,更要誠懇些……

  「答應我罷!」展雲熙柔聲道。「相信我,好嗎?」

  清芷正不知如何回答時,突然地,一隻蝴蝶竟由他們之間飛了過去,清芷一愣,下
意識的想要抬起頭看個清楚,卻不意迎上那雙熱切的眼眸。

  「好嗎?」展雲熙一瞬不瞬的瞧著她,再次問道。

  清芷臉上一陣燒紅,馬上垂下頭去,然後,一句低低的,幾乎使人聽不見的聲音,
輕輕地鑽入展雲熙的耳中。

  「嗯。」

***

  「天啊!」這是阿福心中的吶喊。

  當他找東問西,好不容易探聽到薛家酒鋪的下落後,已經是夜晚時分了,而且更扯
的是,他找到的竟是一幢雜草叢生的廢墟,這個大打擊讓阿福沒力的快掛點了,怎麼會
這樣?難道那些人都是騙他的嗎?

  基於不信邪和怕回去難向方如蘭交代的心理,阿福只好鼓起勇氣,準備來個夜探鬼
屋。

  就當他提著燈籠,摸到這所大宅的最裡面時,忽然聽見隔牆有聲,而且還很大聲!

  有鬼!

  當然,有鬼也要看看鬼長什麼樣子,所以,阿福又辛苦萬分的爬上了牆頭,伸頭一
望,不禁傻眼!

  沒想到這府中別有洞天啊!一牆之隔竟是兩番景象,他看過去,四處盡是花團錦簇
,張燈結綵,酒香和花香薰人欲醉,而且到處都有人走動,看那些人的打扮,像都是江
湖中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甚至還有人奏起絲竹之樂湊興,好不熱鬧有趣!

  然後就在此時,一句響亮的男聲響起,阿福一聽之下差點沒高興的感激涕零。

  「各位朋友,謝謝大家前來參加我義兄的婚禮,由於是臨時決定,不免倉促,只略
以水酒聊備一格,望請各位不要見棄。」說話的是冷青棠,他今天可是犧牲形象當起婚
禮總招待來了,沒辦法嘛,誰教他能者多勞呢?

  席中響起了掌聲,有人喊著:「新郎呢!新娘呢!怎麼不出來?冷老弟,省東省西
也就罷了!總不能連新郎新娘都省下來了吧!」

  此言一出,全屋哄堂大笑,起鬧的人也更多了,冷青棠正要答話時,卻被人按住了
肩膀,他回頭一看,唷!這是哪位仁兄?身穿大紅蟒袍,斜掛著紅色綵球,一臉沈穩之
色,卻掩不住眼底的欣喜,嗯……看起來好像沒有他想像中的蠢嘛!

  他正要向展雲熙解釋一切,展雲熙便制止了他,同大夥朗聲說道:「今日謝謝各位
弟兄們來喝小弟一杯喜酒,小弟與內子均不勝感激,只是內人生性內向,所以不便出來
與各位相見,就讓小弟僅以一杯薄酒,同各位賠罪吧!」他一說完,便拎起酒壺,仰首
暢飲,澄黃澄黃的酒汁形成一條飛瀑不斷注入他的口中,卻沒有稍歇之態,直到壺中酒
盡,展雲熙才一抹嘴巴,將酒壺放下,抱拳一揖。「請各位弟兄多多海涵了!」

  見他露了這麼一手,眾人除了佩服之外,酒興也更加濃厚。「好吧!今天就姑且放
你一馬!咱們喝酒第一!」霎時間,席上便喧鬧了起來!既然鬧不了洞房,就乾脆喝酒
吧!這些可都是薛家酒鋪的上上等極品呢!

  展雲熙見狀,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使個眼色給冷青棠。「這裡就交給你了。」

  冷青棠一拍胸脯。「沒問題!」

  展雲熙一笑,便迴身入內,卻在此時聽見一聲大喊:「大少爺!阿福終於找到你啦
!」

  展雲熙回頭,便發現阿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顯然是爬牆技術不夠高桿,由牆上
摔下來之故。

  好笑的瞄了阿福一眼,他向冷青棠說道:「把他灌醉吧!」

  得到冷青棠應允後,展雲熙無視於阿福在他身後哀哀嚎叫,逕自走向新房。

  「大少爺!你不能走啊!」吵雜的人聲裡,阿福用盡力量地嘶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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