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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東方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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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5:01 |倒序瀏覽 | x 1
東方妻  作者:陳毓華

雖然他本來就不太正常,對食物不怎麼感興趣,
非到必要絕對不吃,但這會他確定自己是生病了,
居然念念不忘那個小島上的女孩作的菜,
就連回到美國了還吃不下任何東西,搞得他超煩躁,
要知道,讓一個掌控黑白兩道的當家煩惱是很不應該的,
所以他決定馬上把她「請」來自己身邊,
即使因為這樣被她毆打也都可以勉強忍耐,
這樣的「謙卑」,總算讓她願意為他洗手做羹湯,
沒想到她一下廚,居然讓好吃的哥們也對她覬覦起來,
開什麼玩笑,他不過是忘了在一開始先說,
她是第一個讓他心心念念得連人也想一併吞掉的廚子,
早貼上他的標籤,恕不供人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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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6:22
東方幫人物表

  東方清俊,英文名字Eli(伊萊),綽號——魚雷。

  混血兒,黑眸褐髮,三十三歲,除了是東方集團總裁還是東方幫掌門人,商業奇才,專長機械。

  東方孫朗,英文名字Gavin(蓋文),綽號——美人。

  混血兒,綠眸黑髮,三十二歲,統馭東方保全,具有某種穩定人心的氣質,東方幫七分堂的總堂主。

  專長跟蹤、反跟蹤。

  項元嘯,英文名字Rex(雷克斯),綽號——神廚。

  東方幫青龍堂堂主。

  純粹的東方血統,酷愛染髮,髮色因心情變換,綽號神廚,享譽美亞義大利餐館L&F(LaFine)的總執行長,發誓要讓他經營的連鎖餐廳遍佈世界。

  二十七歲,是幾個師兄弟中年紀最小的。

  專長格鬥、烹飪。

  風靜起,英文名字Arthur(亞瑟),綽號——神刀。

  東方幫朱雀堂堂主。

  三十一歲,有流浪癖,金棕眼色,銀髮,不喜救人,擁有一流頂尖醫術,覺得人類活在世界上是一種資源浪費,性邪。

  專長射擊、醫術。

  炎冽,英文名字Leonard(雷納德),綽號——老虎。

  東方幫白虎堂堂主。

  三十歲,股王。

  智多星,運籌帷幄,神准。

  專長易容、解碼、看風水。

  無儔,英文名字Vic(維克),綽號——電眼。

  東方幫玄武堂堂主。

  鑒定師,年紀成謎,怪胎。

  只要出土的古物都能一眼鑒定真假。

  專長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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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6:59
一切都是鹹魚炒飯惹出來的

  潔白的短袖上衣,口袋上紅色學號隱約可見,白藕般的臂膀除了必要動作一直擱在黑百褶裙的雙腿上,黑皮鞋,白襪子,很標準的學生配備。

  她是到處可見的高中學生。

  一個學生應該在課堂,在圖書館、逛大街,要不在電影院拿著爆米花旁若無人的大聲談笑,就是沒道理坐在這裡一本正經的應徵自家館子的廚師。

  很不專業,而且壓根有信服別人的形象可言。

  先說好,她也是老大不願意,誰叫家裡沒大人,十幾分鐘前特地把週一這天空下來專心征人的老爸突然痔瘡發作,痛到坐立難安,只好讓老媽送到醫院去。

  說要改期,來應徵的人都不肯。

  於是她只好擔起來。

  「這家店那麼小,起薪才四萬六,我在富豪飯店的義大利餐廳部門一個月至少還坐領二十幾萬塊。」

  二十幾萬,用搶的比較快,既然那麼好的待遇,你來這間小廟做什麼?

  「我們這裡是中式飯館。」這位大哥,杜家小館是中式餐館,中式跟西式雖然只差一個字,其它的差很多好嗎?

  下一位~~

  煙不離手,一口檳榔嘴。

  謝謝再見,不聯絡。

  再下一位。

  「我有餐館經驗六年,擅長功夫菜,我認為自己很有主廚的水準,妳覺得呢?」

  那麼,「那就請你炒份蛋炒飯跟青椒炒牛肉絲出來。」

  善用食材燒出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就是好廚子,不見得要會雕花刻字擺盤什麼滿漢全席,杜家小館賣的就是家常菜,飯跟菜才是重點。

  那男人起鍋的架式很足,放油很花俏,炒出來的飯沒有粒粒分明,而是黏在一起,至於牛肉……老了。

  據實以告,很自然的捱了罵,說她小人玩大車,看不起他。

  買賣不成仁義在,這真的不關她的事,家裡的飯館自從她有記憶就存在了,她老爸用一身的廚藝餵養她,從小培植出來的嘴饞環境養成她的刁舌。

  要隨便用錯人,倒大楣的人是她好不好。

  家裡三不五時的換助手換廚師,都是受不了老爸暴躁的脾氣,人一個個拍拍屁股走了,她呢就必須頂上去。

  接下來的沒一個及格的,不是她嫌棄對方不道地,就是對方看不上眼這只有一個穿堂,兩張桌子,幾副板凳的小館子。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發走了,她趴在桌子上,當大人真不容易。

  安靜的飯堂裡突然傳來一陣咕嚕聲響。

  摸摸乾癟的肚皮,沒辦法,她是發育中的少女,每天多吃幾餐是正常的。

  她轉身往後面去。

  廚房的鍋子裡有保溫著的馬鈴薯燉肉,應該是老爸要弄來晚上吃的下酒菜,雖然說燉肉澆在白飯上也不錯吃,要是能再來一盤炒飯就更美了。

  她從冰箱拿出剩飯撥開,開小火,熱鍋。

  拎出一條鹹魚,把魚身的肉拆解下來,又去食材堆裡拎了幾棵青菜放到水龍頭下稍微沖洗。

  大鐵鍋裡放油,讓油沾滿鍋壁這才把米飯放下去,拎起鍋子翻炒幾下,再把青菜、鹹魚、蛋汁,放料酒、番茄醬,嗯,這是她喜歡的炒法,翻啊翻,看飯粒在鍋子裡跳舞,用手指掐了點嚐嚐滋味,剛剛好。

  盛起來剛好兩盤,一盤慰勞自己的五臟廟,要不要送一盤到醫院去給老爸解解饞?

  不過這外面是誰在呱呱叫,她進廚房之前明明掛了休息牌啊。

  用手指拈了飯往嘴裡放。

  嗯,果然隔夜冷飯炒起來的滋味要比現煮的飯更好吃。

  「我好餓,好餓,不給我東西吃,我就不走了!」

  「是怎樣,你用那種鄙視眼神給我看,我可是你師父,我最大,什麼都我說了算,都過午了,沒飯吃不趕路。」

  往外堂走,外面的聲音更吵,可聽來聽去就只有一副破鑼嗓子在喳呼。

  飯堂裡一老一少,少年對老人投以冷淡的眼,那種對無理取鬧不以為然又拿老人沒辦法的無奈很叫人同情。

  「你這不肖徒弟看不出來我在生氣嗎?」石頭丟進水裡起碼也會有咚的那麼一聲,跟這冷淡的徒弟講話他不如去跟家裡的大黃狗說去,踢牠一腳起碼還會狂吠個兩聲。

  是那少年的好脾氣麻痺了,還是根本不想隨之起舞?在他往裡瞧的同時,用託盤裝著炒飯的杜曉算已經把兩人的互動看了明白。

  「你去說,快點!」老人指使自己的徒弟。

  少年穿著無袖的功夫裝,透著混血兒的深邃五官,可以說是眉目如畫,風神俊秀,最特別的是一雙翡翠綠的眼眸,即便刻意凝聚著生人勿近的冷淡還是令人非常驚豔。

  「我們要用餐。」

  「我以為你會看到我們休息的牌子,今天不營業。」少女說。

  少年有點困窘,欲言又止,「誰叫妳把飯菜炒做得那麼香,整條街都聞到香味了。」

  這樣說起來還是她的錯?

  他的眼垂放到兩盤還冒著香氣的炒飯上。「那這個?」

  「我要吃的。」

  他不能去質疑人家一個女孩是不是吃得下兩盤炒飯,他腦袋才動了那麼一動,不用回頭,又聽見老人頑童般的叫囂。

  「我要吃飯!你不給我弄吃的來故意想餓死我,我要回去告狀!」

  少女明顯的看見少年額頭的青筋跳了下。

  「這樣吧,如果不介意,這兩盤炒飯請用。」少女話還沒說完,一盤炒飯已經憑空消失,只見老人笑呵呵的,老大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欸!」這算搶案嗎?

  「雖然火候上把握的不夠細緻,不過小妹妹的基本功很不錯,將來前途無可限量。」老人手拿湯匙揮舞,還有空評論。

  少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的難得在於這世上煮食的人比螞蟻還要多,能得到他師父誇獎的人卻寥寥無幾。

  看著無動於衷杵在那的少年,杜曉算把手上剩下的炒飯也放上桌子,對他說:

  「你也餓了吧?這給你吃。」

  沒什麼掙扎,也不客氣,他點頭當作道謝,坐下,專心對付他的食物。

  「吃辣嗎?」看著食物消失的速度,這一老一少是真的餓了。

  老人忙不迭的點頭,語氣飛揚的嚷,「我要辣……越辣越好。」

  她轉身回廚房,再出來時端了一個小碗。

  還來不及警告,老人感覺口中唾液湧動,挖了一大茶匙的辣椒醬就往炒飯澆去,然後鏟起拌飯往嘴巴送。

  「媽呀,這是道地的大紅袍花椒,麻、辣、燙、鮮、香,我有多少年沒吃到了,小妞,妳好樣的!」一邊喳呼,一邊噴淚,然後怕人家跟他搶似的把那小飯碗的辣椒醬放到自己跟前,攪和著眼淚還有鼻涕,把那盤紅豔豔的炒飯吃了個乾淨。

  至於那個少年,他安靜如昔,看不出吃得很香很來勁的樣子,他只是專心一口接著一口的對付著盤子裡香軟鬆滑的炒飯。

  燈色昏黃,女孩腋下夾著託盤,看著吃飯的……應該是爺孫吧……又不像……慢慢踱回後面。

  她隨即把這件事拋過了牆。

  只是一盤鹹魚炒飯,任誰都沒想到會造就了往後的……風雲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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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7:49
第一章

  如果在這裡做事,伙食一定很不錯——

  這是她走進「耳朵眼」用過一頓飯出來的感想,站在陽光下掀動鼻子,彷彿還能嗅到起司夾著燉牛肉的飽滿濃郁,醬汁迸放在嘴裡時,番茄還有洋蔥的鮮甜,從石窯裡烤出來帶著焦香薄紙般的脆餅……儘管已經餵飽了肚皮,無比的香味還是讓她招架不住。

  吃雖然是越老字型大小越好,但是新店應該也有驚喜,多元的選擇才能滿足更多細膩的要求啊。

  譬如她的胃囊。

  對啊,她饞。

  她承認自己的胃袋通四海,小至便利店五十元便當,再高一級陽明山的野菜,還是更上一層樓的法式料理,只要是美食她都可以納入腹內,從來無國界。

  像這樣的義大利式餐廳,她也很捧場。

  牆上徵人的紅紙落入她眼底。

  誠徵

  工讀生數名。

  待優。

  意者內洽吧台寧先生。

  她只定定的看一眼就直接回到飯館裡頭。

  對她的去而複返,站在小吧台後面的男人雖然有些詫異但一閃而過,手下繼續擦拭著玻璃杯。

  中午的飯館應該很忙,人聲鼎沸,這間隱匿在曲折巷弄裡的飯館客人卻只有小貓兩三隻。

  不走現下潮流餐廳流行的「東方禪」裝潢風,用大量的花崗石、夾紙、噴沙玻璃當建材,加上綠竹甚至流水瀑布,這裡的設計都用木料,鋪著靛藍、鵝黃、嫩粉的三色流蘇桌巾橫披過桌面上,原木刻花椅,窗明幾淨,清爽優雅,比人還高的盆栽四散各角落,明明就是個好地方說。

  她的身高還構不上小吧台的高度,得坐上吧台椅才能跟那位寧先生講上話。

  「請問……飯館為什麼叫耳朵眼?」一開口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她的聲音柔軟,很順耳。

  男人透過金框眼鏡打量她,一雙包腳的米色鞋,一件長袖棉質連身裙,針織混毛的質料,穿在她身上貼著不算很有曲線的身體,清妍中帶著一種皎潔如月光的瑩亮,她把長髮分成兩股挽在後腦,露出素淨的五官,雖然沒有驚心動魄的美貌,卻給人說不出的好感。

  她的年紀讓人很難猜,純真中混淆著一點清淡,隱約的成熟中又覺得沒什麼熱度。

  「因為我的餐館有自信能讓來店用餐的客人吃到最頂級的料理,客人只要帶著舌頭進來,就能充分享受到味蕾的滿足,至於……」他俏皮的指了指耳朵跟眼睛。「可以暫時遺忘它們的功能。」

  他是帶著自豪的,完美的工作團隊,慢慢上升的業績,雖然,距離想像中的目標還有那麼點遠,甚至不太好,管他呢,羅馬又不是一天造成的,他很樂觀。

  老實說杜曉算還滿喜歡他的解說。

  一個反向操作的店名。

  一個有自信的店長才能帶領優越的部下創造出佳績來。

  「那……請問我得做些什麼才能得到工作?」

  「掃地、上菜、顧客點單、擦桌子、折紙巾、擦玻璃,就外場之類的。」等同店小二、跑堂、打雜、夥計是一樣的。

  「工作時間呢?」

  「一個月休四天,但不能休假日。」他抱胸看她。

  「我本來想說看能不能在廚房做事?」嗯……順便偷師。

  「小妹妹,我們廚房不缺人。」他還是抱胸看她。

  啊,跟她心裡的盤算有點距離,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可以,她連考慮都沒有。「工讀生就工讀生,我對工作很不挑,還有我不是小妹妹,我二十三歲了。」

  負責應徵的男人一臉不可置信。

  「要看身分證嗎?」

  他伸手。

  杜曉算掏出皮夾,拿出裡面的證件遞給他。

  跟本人對照後,「妳確定要這份工作?」

  「再確定不過了。」要有好的伙食。她在心里加了但書。

  他把證件還給杜曉算,「那好,我們的營業時間是早上十一點半到晚上九點半,但是工作時間是從早上十點半到晚上十點,還有其它問題嗎?」

  「我需要住的地方。」

  「這……」飯館沒有人提供住宿的啦,那不跟流浪漢一樣,他能要這種定性不夠的人嗎?

  「我把身上的錢都拿來吃了剛剛那一餐。」耳朵眼的餐價真的很不平民呢。

  他傻眼,「我們的餐點並沒有貴到教人家傾家蕩產的地步。」

  「那不是你們的錯,是我身上本來就沒多少錢。」阮囊羞澀。

  「那妳還敢來吃飯?」

  「為什麼不?」她一臉滿足。「你們的菜真的好吃。」說到嚮往處,那一臉迷醉都讓人以為她說的是耗盡畢生家產也要吃到的美食。

  看在她那麼捧場的份上。

  「這樣吧,後面有個小倉庫,但是又小又髒,妳一個女孩子住那裡實在是……」那張娃娃臉很讓人介意,他可是正派的生意人,一點點麻煩都不想招惹。

  「我對住的地方也不挑,有地方睡就好。」就這麼不想用她喔,可是她還滿「呷意」這裡的。

  「飯館的工作不輕鬆,不是扮家家酒。」他抿著唇看她,怕死了那些一點苦也不能吃的草莓族,動不動嗆聲叫老娘不幹了!留下他這跑也跑不掉的店長。

  「我的穩定性很高,還有,只要給張行軍床就可以了,大小不是問題。」她流浪習慣了,身上隨身的行李不是女孩子視為生命的化妝品,只有一把菜刀。

  「我們的薪資不高,一個小時一百元。」

  「你們有員工伙食吧?如果有,薪水多少不是問題。」她目前沒有別的計畫,走到哪算到哪,要是伙食中意她吃就多待幾個月,其它,以後再說了。

  這不是問題,那也不是問題,那麼,她的問題到底在哪裡?

  他遇到怪胎了嗎?

  走出吧台,走向後面,打開倉庫的門,如他說的只有小小一間,大約兩坪半的大小,泰半空間堆了幹料,各大食品廠商送來的貨品。

  「我等一下叫打飯班的阿嘉跟小奇來幫妳把這裡整理出來。」

  「謝謝老闆。」

  他回過神來,看見她疑問的眼神。「打飯班是我們對外場服務人員的戲稱。」

  杜曉算笑笑,還滿喜歡新頭銜。「那以後我也算打飯班的一員了。」

  「妳的行李呢?」他終於問到重點。

  她有點害羞的絞了手。「大賣場遠不遠?如果很遠,有單車可以借我嗎?我會去買一些生活必需品。」

  斯文的店長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不會遇上外星人了?

  一張行軍床,杜曉算在倉庫一住就是半個月。

  她的工作很固定,因為人就睡在店裡面,所以早上店門由她開,把倒扣在桌上的椅子搬下來,接著才開始掃地、澆花、擦玻璃,等大廚還有其它人陸續到來,她才進廚房去打雜。

  洗碗跟洗削馬鈴薯皮幾乎就是她打雜的內容。

  削削削……她發現半月來經手的馬鈴薯起碼超過一座小山。

  通常薛大廚分配工作後,他就背著手到後頭的巷子去抽煙,大貓一走掉,二三廚開始處理食材,四廚在攪拌明天要試賣的醬汁,鍋子占滿所有的爐臺,番茄醬汁、牛肉高湯、燉肉、肉醬還有牛蒡高湯,咕嚕嚕的翻滾聲音,菜刀起落聲,空氣中食材料理散發的香味,還有聊天的聲音……運作的廚房,矛盾卻美妙。

  至於打飯班的幾個人,阿嘉、小奇、周蒂蒂這些薛大廚嘴巴裡的小老鼠,就會開始小小聲的聊天。

  薛大廚人不壞,通常不反對下手們聊天,不過手要隨著嘴巴一起動,不然就會冷不防的看見二廚陰冷的眼神瞟過來~~然後他們的雞皮疙瘩就會全體肅立,等候二廚問候你家祖公祖媽好。

  剛上工那幾天,年紀相仿的幾個打飯班成員也不遺餘力的想從她身上挖掘出什麼稀有八卦身世,只可惜反復挖掘,最後只能摸著鼻子承認她比每天來來去去的路人還無趣,這才放她一馬。

  她從來都不是皇冠上閃耀的鑽石,她喜歡低調不被人注意的自己。

  「靠!昨晚我老爸又臭駡我一頓,說幹麼做廚師,這種鳥工作又賺不了錢,男子漢是不進廚房的!」小奇有個很大男人的父親,對他從事這一行反感得不得了。

  「我媽也在念,說要做到什麼時候才出頭天,最慘的是我那馬子的爸跟媽一聽到我在餐廳當學徒,說沒前途,要我馬子跟我分手!」

  杜曉算很少說話,聽得多。

  家家有本經,他們每個都比她資深,沒她發言的餘地,她心安理得的繼續跟碗盤作戰。

  雖然有洗碗機這種大型器具,薛廚子很愛人做手工,以前洗碗是小奇在包,她來了,菜鳥很自然要接手。

  手指頭因為長期泡著水,破皮了。

  等一下要記得找片OK繃來貼,這樣的手指給客人看到會不舒服。

  回過神來,是阿嘉的聲音,他用那種刻意壓低,卻還是整個廚房都能聽到的嗓門說話。

  「根據可靠消息,薛老大最近跟那個寧采臣那個那個……」幾個打飯班的私下給店長取了綽號。

  她豎起耳,什麼是那個那個?

  「喬不攏?不會吧?」

  「你沒看他這幾天都隨便交代一下就出去了,我聽說對面有好幾家同行的餐廳要開幕,不知道哪一家要來挖他就是了。」

  「你這消息哪來的,馬的,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有這種待遇?」小奇的嘴巴張得好像咬鉤的魚,爆了句粗口。

  「我有個學妹去對面應徵看到,在MSN上面跟我敲的。」

  「看起來寧采臣要傷腦筋了。」有點幸災樂禍,也有點等著看好戲的味道。

  杜曉算沒放心上,她不是老闆,也輪不到她來擔這個心。

  人被流行推著走,想想看現在人在吃方面選擇性太高了,根本不需要什麼忠誠度,就拿東區這一級戰區來講,中式小餐館、小酒吧、歐式餐廳、居酒屋、烤肉火鍋店、牛排館,各種美食光是看就已經眼花撩亂了,叫人怎麼不喜新厭舊?

  也因為這樣,造就了人群的口福還有滿街的廚師。

  兩天後的清晨,她照常開鐵門,照常跟門外的流浪狗玩了一會兒。

  一切都準備妥當,自己有間公寓在郊區的店長才像遊魂般的遊進小館裡。

  他看看這些打飯班的成員,果然,該來的都沒來。

  他把眾人召來。

  「這幾天大家就休假吧。」

  「無薪假?」火爆浪子阿嘉馬上跳腳。

  「等我找到適合的廚子會另外通知你們上班。」

  這坐實了薛老大跳槽的消息。

  看起來談判破裂,協商吹了。

  「我們還有二廚啊。」周蒂蒂不想休假,她可是有卡債的人,少一天收入就少很多了好不好。

  店長斯文的臉更難看。「薛廚子把二、三廚都帶走了。」

  好狠啊,什麼人情義理都抵不過一個錢字,人往高處爬是沒錯,可是讓人這麼措手不及也太現實了。

  廚房的要角都跑了,剩下他們這些半桶水的嘍囉,生意別說做下去,大廚,可不是隨便喊就有人能頂替的,唯一慶倖的是耳朵眼不做預約生意,不用去聯絡改期什麼,要不然損失就只能無語問蒼天了。

  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人走開。

  沒人注意的杜曉算自動自發把玻璃門的掛牌翻了面,掛休息,然後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

  托著腮幫子,找來筆在紙巾上畫來畫去,畫來又畫去,最後把紙巾對折又對折,慎重的收進圍裙小口袋裡,瞧了眼各自癱在椅子上眾人,欸,那些傷腦筋的問題她都幫不上忙,坐在那裡愁眉苦臉對事情又沒幫助,眼看都中午了,去找點吃的吧,吃飯皇帝大,天大的事都比不上餵飽肚皮。

  你說她骨子裡帶了涼薄冷血的性子,也可以,說她掛無事牌也成,反正,天塌下來有個頭高的人頂著不是?

  她進了空無一人的廚房,動作俐落的打開冰箱,把裡面的食材看過一遍。嗯,飯是現成的,來煎個好吃的烘蛋好了。

  魩仔魚稍稍過了水,拿上一把蔥蘢翠綠的三星蔥,細細切末,再拿幾顆有機蛋,放進一個大碗公慢慢攪和打到起泡,然後起油鍋,放下稍微多一點的油,滋地,下鍋,趁著空檔,小白菜掰成三段,下另外一個鍋子去炒。

  不消十五分鐘,三個菜,完成。

  一轉頭找託盤,卻看見被食物香氣吸引進來的眾人,每雙滴溜溜的眼睛都瞧著她放在平臺上的菜肴,一臉不敢置信。

  店長一個快步向前,筷子也沒拿就用手指掐了一塊烘蛋往嘴裡塞。

  「燙……燙……燙……好好吃啊。」他甩手,吐舌,卻沒忘讚美。

  聽他這麼說,站在門口的人也乾脆都擠了進去,什麼叫客氣壓根不懂,一陣秋風掃落葉,三個盤子裡連片殘葉都沒剩。

  這些人簡直黑過黑社會。

  杜曉算哭笑不得。

  「剛剛如果來一碗白飯就更完美了。」

  還有更過分的。

  「份量有點少,我根本沒吃飽。」

  老大,那是我的午餐,不是給你吃的。

  寧采臣踅到她身邊來,笑容可掬。

  「我說小算啊,妳會煮義大利菜?」

  「我只會煮家常菜。」

  「那烘蛋真好吃,蔥脆,蛋滑,魚香,妳這廚藝跟誰學的?」

  還押韻,店長,你的臉太諂媚,有點噁心。

  「沒有跟誰學,就以前我爸開了家小飯館,看著看著學了一點。」

  「原來是家學淵源。」

  「呃,還好啦……」

  「小算,妳來當耳朵眼的廚師。」

  「我?」她可沒想過這個,她煮菜只為家人和自己,不為別人的。「你這是義式飯館。」

  「家常菜就家常菜,反正賣什麼都不是重點,有客人上門最重要。」

  這人有沒有一點堅持跟操守啊……

  店長,你臉上好歹有點天人交戰之類的表情,不要這麼毫不考慮,見風轉舵真的不是這樣的。

  「廚師的薪水很高喔,以前薛廚子一個月七萬,我給妳九萬。」

  「我不想那麼累。」要拒絕、要拒絕,九萬塊很動人,可是會忙得像條狗,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這樣吧,別說我沒照顧妳,除了底薪,餐廳的紅利給妳兩趴。」

  少有明顯表情的她難得轉了下其實稱得上明媚的眼,老實說,換東家很麻煩,不見得下個老闆還有間倉庫可以給她住免費的。

  還有,想她前一回被人如此照顧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實在不是很願意,可是這麼小的店……應該沒關係吧?

  她慢慢豎起三根手指。

  「起碼要三趴。」

  雖然心痛,店長還是破釜沉舟的點了頭。

  「那麼就連大家的伙食也交代妳了。」

  「沒有耶,」她拒絕得很乾脆,「除了上門的客人,我也想吃別人的料理。」

  欸?

  店長臉發綠……不只有他,其它人發現自己撈不到任何好處,臉色也有點難看了。

  「店長,你都沒學到教訓嗎?薛主廚的出走?」

  「什麼意思?」不恥下問應該沒有年紀上限吧。

  「你要學著給阿嘉他們有發揮的機會,如果一直學不到手藝,誰會想留在這裡?以後就算我走了,你也可以很快找出替代人選不是?」

  寧店長恍然大悟,眼中有感激。

  這付出去的三趴也許比想像中的更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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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8:14
第二章

  男人穩穩的走著,在門童畢恭畢敬的鞠躬中離開了被米其林評為三星的飯店。

  霏霏的雨絲沒能沾上他一片衣角,一把大傘替他遮住了頭頂的天空。

  「宴會結束了,總堂主?」流利的英文,撐傘的人很自然往後退一步,從來沒有人敢跟這位先生並肩,身為他的司機十幾年,站到他身邊,心裡還是會忍不住的打哆嗦。

  「還沒,在這裡不要叫我堂主。」也是字正腔圓的英文,卻沒有溫度。

  「是,二當家。」

  在身邊多年的老人了,懶得糾正這叫他時總換湯不換藥的司機。

  被稱呼二當家的男人穿著黑呢及膝風衣,一張半隱在夜色裡卻還是叫人驚豔的五官,他垂著睫看不見眼珠的顏色,可眉目修長,雙眼皮的眼尾噙著一種讓人很難左右還是造次的氣質,毛細孔絲毫也無的挺直鼻樑弧度優美,如白觚的下巴襯著薄厚完美無瑕的嘴唇,千萬別把他想的很娘炮,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大男人,一個俊魅到叫女人想懸樑,男人想把他帶回家收藏的異類男人。

  他的容貌,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修長的腿持續往前走,步伐輕柔慵懶如悠閒花豹。

  「旗艦飯店開幕,不是有許多美食跟貴賓?您這一走,會有很多人失望。」

  「神廚的場子,我人到,面子也給了。」亞洲第五十家餐廳分店開幕,真有他的。

  就算蜻蜓點水也聊勝於無。

  「是是,您每天要忙的事情那麼多,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能跟「總堂主」像這樣說上幾句話,身為卑微司機的他一直覺得與有榮焉,當然他也知道分寸,從不敢多嘴。

  他的老闆是身為東方保全的最高決策者,也是東方幫七個分堂的總堂主,撇開落腳在紐約的東方保全不說,東方幫就已經是人盡皆知的黑幫。

  這年頭黑社會總是避諱莫深,東方幫卻坦白的攤在陽光下。

  為什麼?

  很簡單,枝葉茂密,勢力龐大的東方保全上頭還有個東方集團當靠山,不論是議會法官、律師公會會長、市議員、各州市長、黨主席,甚至眾院會員跟東方家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他們懂得打點眾人,利益均分,自從東方家族第二代接掌所有事業以後更是雨露均沾,多少年來井水不犯河水,這幾年又交棒到第三代手中,不管是東方幫還是東方集團根基已然穩固,氣勢更加淩厲非凡。

  飯店的最後一點光亮在他身後消失,紅毯的盡頭等著他的是一輛被雨洗刷得發亮的香檳色BMW 750Li房車。

  司機急步向前打開車門,見老闆入了座才關上,車子像條魚很快滑入霓虹跟車潮湧動的大海。

  坐進真皮座椅的男人對繁華迷離的都市毫無興趣,閉著眼,把電動窗按下來了一半,不在乎雨點會不會打進來。

  泉司機欲言又止,他擔心的不是這個,可也不敢勸阻,因為大人從來不是會聽勸的人。

  「回飯店嗎?」

  「嗯。」眼仍舊闔著,只有被雨水洗刷過的路面輝映著閃亮的霓虹還有路燈造成的流光交錯閃過他的臉。

  雨水會沖刷掉許多氣味,好的,不好的。

  也許是他閉著眼,朦朧的,暗地裡只能用鼻子過濾一切,那氣味來得突然,只有一縷,似有還無的,又一閃而過,但是那香氣一鑽進鼻子,本來無知覺的肚子忽然覺得有什麼被勾起了。

  這才想起來,雖說是晚宴,他只應酬性的喝了杯紅酒。

  那些賣相美麗,從食材到做法工序都完美無瑕的頂級料理,挑不起他一點食欲。

  「停車!」

  命令下得猝然,司機卻反應靈敏的在第一時間把車停在路邊。

  「不用等,要回去我會叫車。」東方孫朗簡單扼要吩咐,打開車門,長腿一伸走進雨中。

  他不是老饕,對事物幾乎沒有任何喜好,也就是說除非到萬不得已……要不是事物是維持體能的唯一方法,他不會想到進食這類無關緊要的事。

  他想起來,今天除了助理端來的咖啡,還沒碰過一樣稱得上是食物的東西。

  他往回走。

  香氣來自一條巷子。

  那是一個後門,鐵卷門已經拉下二分之一,透過玻璃可以看見燈光,還有燉肉的味道。

  饑餓感湧了上來。

  他用手拍打鐵門。

  沒多久,鐵卷門裡面的玻璃門被打開。

  他看到一雙布鞋。

  「什麼事?」

  她的聲音軟細,聽似無害卻感覺得出戒慎。

  「抱歉,我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他的肚子很配合,咕嚕聲很適時的想起。

  「很晚,我們打烊了。」她剛剛關上餐廳的大門。

  「我聞到你燉肉的香味。」

  露出布鞋,抽繩長褲,還有一截圍裙的杜曉算楞了下,接著彎腰從鐵卷門鑽出來。

  她的打扮很平民,寬大圍裙的後面是件素色高領長袖針織衫,可能因為工作的關係,袖子高高地折到肘子上,嬌小的個頭還沒有他的肩膀高,一張雅俗共賞的臉,髮絲細膩的用紫緞帶固定,最特別的是眼睛,她有雙潔淨如黑玉的眼,這時那雙眼正瞬也不瞬的警戒著,那副隨時想落跑的表情讓東方孫朗覺得有趣。

  當然他不會在這節骨眼笑出來跟自己的晚餐過不去,這時候的自己應該儘量裝得無害吧?

  看著這高大的男人,杜曉算很想縮回廚房,她太疏忽了,居然想也沒想的開門,沒有考慮對方是不是附近的流浪漢,自己平常不是很理智嗎?

  這種人耍起狠來隨便就可以把她當小雞一樣的拎起來吧?

  可是在路燈下看他的穿著打扮,軟呢深色風衣,看起來非常舒適的皮鞋,溫和的綠色眼眸,白皙的皮膚,很深的輪廓跟五官,有種非常矛盾的魔魅皮相。

  現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太多了,每個都人模人樣的,翻起臉來才可怕。

  「我不會白吃,會付帳的。」

  「這不是問題。」

  說他是一般白領上班族,那氣質又太過,他來找吃的,應該是很臨時起意吧?

  這樣的天氣,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他的肩頭、髮梢都被雨打潮了,因為皮膚白皙,在雨中看起來臉色更白。

  「那麼,有什麼吃的?」他居然打開鐵卷門走進耳朵眼的廚房。

  欸欸欸欸欸?杜曉算皺起眉頭,她可還沒答應,這人實在太目中無人了!

  她要到什麼時候才學會教訓不再心軟——

  心軟從來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整排的鍋爐都在忙,這裡煮那裡燉,可整齊乾淨有條不紊,撲鼻的香味,他是真的餓了。

  杜曉算跟著也回到廚房,只見那男人已經找到座位,那是廚房唯一的小桌,平常被她用來試菜、寫菜單用的地方。

  繞進爐臺旁,她心裡飛快的想著冰箱裡還有什麼菜,回頭卻看見他正盯著鍋子瞧,那一副不想被食欲打敗又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麼情緒化的感覺,霎時把他冷冰冰的氣質融化不少。

  她相信這男人對自己這時候出現在這裡的情緒並不是很喜歡,因為他很快恢復百毒不侵的冷漠。

  她從蒸鍋裡拿出一個小瓷碗,一根湯匙,放到他面前。

  「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他盯著小小一碗的蒸蛋羹似乎有些不滿,可還是拿起有些可笑的小湯匙,謹慎的試吃一口之後,開始毫不客氣的進攻。

  他好像說一整天沒吃東西,看那狼吞虎嚥的樣子也的確是。

  蒸蛋是家常菜,可這一碗蛋羹裡是先把蛋白分出一半,加入老母雞高湯成為雲片狀,再把蛋黃氽入澆上三鮮濃湯,看似不起眼的一小碗都是精華。

  一小盅的蒸蛋羹奇異的暖了東方孫朗的身體,只覺得突然間餓得不得了,一頭牛也吃得下去了。

  接下來的蘿蔔塊被醬油、鹽、糖煮得火候到家,用陶缽仔細研磨出來的山藥飯吃進口中,滋味絕頂鮮美。

  雖然廚師本來就應該提供美味的食物給顧客,但是都淩晨了,那些吃進他肚子裡的暖湯、醃了紅糟的蹄膀切片、生脆青菜都能看出她的不馬虎,她並沒有因為他來的不是時候給他較差的待遇。

  他的菜不油膩,恰恰好滿足了他的胃。

  比較美中不足的是他沒有吃到燉肉。

  「這些菜有名稱嗎?」回去他要叫家裡的廚子依樣畫葫蘆做給他吃。

  她忙碌的樣子很好看,即便看的只有背影,這樣的感覺在一邊吃飯的當時滑入他的心裡。

  「沒有,手頭上有什麼菜我就做什麼。」她回過頭來。

  她說不上勤快,也不愛繁複的做工,只要當令蔬材新鮮,點到為止的烹調,這才是她比較喜歡的燒菜方法。

  「你是這間餐廳的廚師?」起身,他準備掏錢。

  「是。」

  有問有答,可是也絕對不多說。

  東方孫朗沒看過這樣的女孩。

  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看到他的容貌都會有反應,愛慕的、驚豔的、渴望誘惑的,她那太過沉靜的眼裡卻什麼都沒有。

  只有對待客人的一貫疏離。

  他沒有不愉快的感覺,反而覺得難得,難得碰上一個正常的女孩。

  「很晚了……我看你吃飽了,可以走了。」

  她在驅趕客人——

  用的是白天剩下的菜色,就當餵養……好吧,他的穿著根本夠不上流浪犬的資格,偶爾為之做善事,晚上會比較好睡。

  「多少錢?」

  「不用,以後不要再這麼晚來找吃的就好。」

  他也不堅持付帳,但是,對於她把他放進來的大膽行徑最好就這麼一次,這裡可是龍蛇混雜的都會區,不是什麼人情味濃厚的鄉下地方,他得讓她記住。

  通常他沒有那麼好心,就當抵這一頓飯的人情。

  「以後不要隨便放陌生人進來知道嗎?」

  他用身體的優勢壓迫她,雖然只是拉近彼此的距離,但他深信就算三歲小孩也能感受他刻意散發出來的侵略感。

  眼對眼鼻對鼻,杜曉算立刻怔住了。

  他男性的氣息是一回事,叫她心中萬馬奔騰的是——

  魔、魅、美、人。

  因為太近了,他綠色眼眸上的卷翹睫毛根根分明,及肩黑髮就隨意的散在背後,那種慵懶的美麗真的很養眼,方才不曾細看的五官,每個細節都如同神袛打造出來的巧奪天工,他比女人還要美麗。

  一個男人擁有這樣的美貌,是天譴還是老天爺開玩笑?

  這些,她剛剛一點都沒發現。

  是他太沉,收斂的太好嗎?

  的確,東方孫朗不放電則已,只要他想,會讓人深刻的體會到他的電力有多強。

  杜曉算的心迸出麻慄的狂潮,耳根紅了。

  東方孫朗露出了抹笑,但是那笑看在杜曉算眼裡只是隨便勾了下唇,根本稱不上微笑,還有他的眼,淺綠的表面平靜無波,卻好像沒有盡頭的碧海。

  她伸出一隻手抵擋住他的身體。

  「謝謝奉告,我學到經驗,下次不會再隨便放像、你、這、樣、的陌生人進來。」有幾個字她加重了語氣,希望他的腦袋跟皮相一樣亮眼。

  唷,東方孫朗挑起眉。

  這女孩……

  其實,除非她一直這麼特殊下去,而他們也有緣再相遇,不然他不會浪費時間去記住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

  他很少對人存心,尤其是女人,不過,他確定自己今天會記住她的。

  「那麼,晚安了。」他紳士的點頭,伸直腰桿,鑽出鐵門。

  她的秀眉攢成兩道毛毛蟲,剛生的膽子像突然消了氣的氣球,縮成一團。

  這人、這人,連道個晚安也隱隱透著股無形的力量。

  她拿什麼跟人家抗衡?

  以後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她回過神來收拾餐盤。

  她沒有任何讚美的言語,每一個用過的碗盤卻吃得乾乾淨淨。

  這對一個廚師來說就是最好的讚美了。

  嗯,能把她煮出來的菜吃得這麼乾淨,就看在這個份上,他還不算是一無可取。

  不同于父親、祖父那一輩勇於在槍林彈雨、腥風血雨中討生活,東方集團的崛起,為的就是讓跟隨的弟兄們離開刀口舔血、刀光劍影的日子。

  如今,東方幫的存在,是為了護衛東方集團的安全。

  魚幫水、水幫魚,不管是不是遊走在灰色地帶,東方都是成功的。

  東方集團目前是美國排名前十大商業王國之一,也是黑白兩道上的傳奇。

  東方清俊、東方孫朗兩兄弟更是紐約媒體雜誌報刊強力追逐的對象,只可惜兩人行事低調,別說對媒體不買帳,就連無孔不入、刁鑽無恥的記者狗仔削尖腦袋也找不到可以接近兩人的門路。

  因為不管是東方集團的員工還是東方幫的弟兄們,都把兩人當成天神般膜拜,只要是他們的命令,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鍋,眉頭也不會皺上一皺。

  東方幫有七個分堂,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螣蛇、勾陳還有青鸞。

  東方孫朗是總堂主。

  螣蛇、勾陳、青鸞三堂負責亞洲部分業務,於是把臺灣當成根據地。

  每半年一次的業報,就必須勞動東方清俊來一趟臺灣。

  東方清俊不同于許多企業主,他喜歡親力親為,如果只靠視訊那種冷冰冰的玩意,摸不著也看不透人心,又怎麼洞見知微,立即掌握人跟人最快的反應,成為權傾商界,縱橫美國黑幫的梟雄?

  因為這層關係,東方孫朗這個替代總裁說什麼也非來不可。

  亞洲勢力一向穩固,三堂堂主也很稱職的維護著這塊區域的安定,不過就只是專人報告會議也密密如蜘蛛網,一輪聽下來天色已經由白轉黑,一天過去了。

  事情沒完。

  一連三天,整個亞洲部門的人終於見識了二當家的霹靂手段。

  原來不是只有他們大當家擁有鐵人般的精神毅力,這種非人體力會遺傳,這位二當家同樣凡事不假別人的手,連咖啡都不用喝一杯來提神,屁股居然一黏上椅子便再也不用拔起來,馬拉松的工作態度讓這些好命過度的幫眾只好叫櫃檯小妹一箱一箱的暗渡蠻牛,把這種飲料當開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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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8:30
第三章

  三天後,在一群人額手稱慶的歡送下,東方孫朗搭著電梯下,離開隱蔽的招待所。

  他站在旋轉門前,又是細雨飄來。

  一樣黑濛濛的天空,司機又撐起大黑傘,相似的情景。

  他駐足。

  大宴吃不好,小宴吃不飽,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這一整天他的肚子又是空的。

  有什麼在他黑暗的心底撓了下,他想起幾天前吃進肚子裡的美味的家常菜。

  他不注重吃,一向如此,而且防人習慣,不吃陌生人的菜。

  即便家裡有個神廚,也不捧場,因為這樣常惹得那個執著於刀工,愛做菜勝過口腹之欲的男人大發雷霆,見一次面就嘮叨一次。

  這會兒他居然會渴望某樣東西?真是匪夷所思。

  他知道她就在不到半個鐘頭的路程裡。

  但是他討厭這種被拘束,動彈不得的感覺。

  他的世界向來由自己掌握,怎麼可能被小小的食物操控?不過就一頓飯……

  泉司機難得的發現他們家二當家唇邊含笑,心情似乎非常好。

  「二當家?」

  東方孫朗回過神來,「送我到上次的那條巷子。」

  「是。」

  他向來知道老闆的規矩,一句也不敢多問,默默上車,開車。

  因為夜深,過了壅塞的巔峰時段,二十分鐘後,他們已經從陽明山區回到萬丈紅塵的市區。

  司機準確的把車停在巷子口。

  巷子不長,是條古老的防火巷,也因為是耳朵眼的後門,向來只有流浪貓狗還有杜曉算會在這裡走動出入。

  她發現有人踏雨而來,晦暗優雅得如同夜行的獸。

  杜老爸從來都不是會迫小孩讀書補習的人,他唯一要求的只有料理一件事,也因為這樣,杜曉算沒有跟眼鏡掛勾的機會,她的視力好得可以一眼看見任何小黑點。

  往她走來的黑點不小,老實說還滿大一隻。

  動作飛快,她縮回伸懶腰的雙臂,返身,以從來沒有過,以後也不會有的驚人速度拉下鐵門。

  閉門謝客!

  她動作夠快了,當年學校規定要跑八百米才能畢業她的動作都沒這麼俐落迅速,可是明明鐵門已經要見地,不應該出現的五根手指卻從底部出現,很卑鄙的用男人的力氣跟她這小女子拔河。

  結果用膝蓋想也知道,她輸得很慘。

  這麼幼稚的動作卻讓東方孫朗笑得很歡愉。

  「又見面了。」

  今晚的她還是一樣樸素的打扮,臉上依舊脂粉不施,眼睛很亮,有種直達人心的光芒,淺色羊毛衫,牛仔褲,見她兩次,她都穿著毛衣,似乎很怕冷的樣子。

  杜曉算看見他,談不上對峙,卻也沒一點歡迎的意思。

  「你看起來不是很歡迎我來?」他嫣然一笑,嫵媚如春花綻放。

  「餐廳打烊了,還有,這裡是後巷,我們餐廳的大門在另外一邊,下次光臨請早。」吼,不要這樣笑啦,這會讓她剛剛醞釀出來的抗體消失個精光。

  「我剛剛忙完。」

  「不會又一天沒吃東西了?」

  她向天發誓,她真的是隨便說說。

  「嗯啊,有吃的嗎?」

  她嘴裡負氣。「今天的料理都賣光了,沒有剩菜!」

  「那我來得剛好,可以替你試新菜肴。」

  這人還真大言不慚。

  「不好意思,幾天前有好心人警告我不可以隨便放陌生人進來,好話不說第二遍。」

  「一回生,兩回熟,我跟你不算陌生人。」這小妞把他的話記得一字不漏,還身體力行,他是搬磚砸自己的腳啊。

  「我又不是每天都這麼晚睡,這麼苦命就等著應付你喔?」她嘀咕。

  從試賣會低價促銷到現在不過兩個星期,她好像一戰成名,本來只賣晚餐的,現在店長連商業午餐也想染指。

  那個寧采臣說什麼老店必須遵守傳統也不能忘記日新又新,要懂得接收資訊,不斷推陳出新,要她學些高難度的菜,不能每天做同樣的菜,挑戰每一個可能……

  屁啦,她一個人又要煮菜還要絞盡腦汁想菜色,為什麼她碰到的人都這麼貪心?

  餐廳賺錢了還要賺更多~~

  可一走了之也不是她的個性,就當自己當初給豬油蒙了心腸吧。

  「我明天就不會在這裡了,再來打攪也就這麼一次。」他很少對人低聲下氣,對她卻有種很自然的溫柔。

  也許因為她的食物很溫暖。

  至於杜曉算可聽不出他哪裡好聲好氣了,他抿起來的唇不甚友善,表情陰森,雖然笑得像朵花,她就是能感受到他冷冷卸著的譏誚。

  她還在遲疑——

  東方孫朗一雙美眸陰沉了起來。

  「你這種一天只吃一餐的習慣很不好,家裡人呢?都沒有人提醒你注意餐飯?」

  他不是搖尾乞憐的流浪貓,人家都說了,再來也就最後一次,她剛剛不都拒絕了?顯然他不當回事。

  「我工作忙。」

  「你的人生最後不是過勞就是死於營養不良。」

  「謝謝你的美言。」應該沒有人當面這麼嗆過他,只見他擺出似笑非笑的臉孔,音調七轉八拐的繞得人心慌。

  兩人就這樣站著,杜曉算覺得自己的氣勢實在衰退到快要破地平線,腳底泛起的涼意還直往脊樑爬去。

  「最後一次?」她試探。

  「我淩晨三點的班機。」

  看起來他沒打算睡覺,這人,很不會愛護自己的身體,不吃、不睡當自己鐵打的嗎?

  「進來吧!」豎白旗。

  她很不擅長拉鋸戰,對這男人多了一點淺薄的瞭解,那就是只要是他堅持的就非要不可,這人要知道什麼叫禮貌,母豬都會做體躁了。

  瞧她給自己找來的事~~

  儘管心裡一百個不情願,杜曉算還是打開瓦斯筒的氣閥,穿上圍裙,洗手做羹湯。

  至於跟著進來的東方孫朗,他的心很熱,情緒亢奮,就算賺到生平第一筆大錢的時候也沒這麼激動。

  杜曉算再不情願,可那股想讓人吃到美味的心意卻牢牢刻在骨子裡,她還是很認真的變出料理來滿足他的胃。

  老爸真的害人,從小把她洗腦,什麼用心烹調就是好廚子,她五歲會片魚,這微末小技卻被捧上天,從此暗無天日的被關在廚房。

  這一晚東方孫朗滿足的吃到撒上上等海鹽炒出來的澎湖絲瓜,蒜燜黃魚一碰就爛的蒜粒,香稠濃郁的黃酒,兩種完全不搭的調料搭在一起,反而生出一種獨特綿長的香氣,一滿碗晶瑩瑩亮燦燦佐著鹹醃梅的有機白米飯,壓軸的是冰糖肘子,煨透後用小陶鍋裝起來的蹄膀皮酥肉爛,汁少,肉豔,味極濃。

  東方孫朗一口咬進嘴裡,濃郁的肉香在口腔裡四溢漫開,酒味煮進了肉裡層,肥而不膩,糯紅糯紅半透明,他用三碗飯結束了杜曉算那鍋燉了好幾個小時的蹄膀。

  「我突然開始捨不得你了。」

  一開口,他語不驚人死不休,這讓正手握菜刀在切五花肋條的杜曉算差點把小陶瓷敲出邊來。

  她把菜刀晃了晃,然後用力一剁的定在砧板上,很有屠夫的流氓味道。

  轉過身,對上東方孫朗波瀾不興的臉。

  「吃飽可以走了。」在圍裙上面擦過手,收拾起他吃過的碗盤。

  一如之前,他的碗盤跟被小狗舔過一樣的乾淨,連蔥渣渣都不留。

  「我可以把你帶回家嗎?」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不行。」她也堅定如磐石。

  「好可惜。」

  「再見,不送……對了,以後你不再來……那……不見了。」把碗盤放進水槽,唉,又是多餘的工作。

  雙手在水裡泡了下,她忍不住回頭看人走了沒,哪知曉這一看,差點跟他宛如磁石的綠色眼睛撞了個正著。

  他正矮著身軀看她。

  這種魔魅誰吃得消?她只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少女,杜曉算心顫了下,苦水攪了胃。

  「美人計也無用?」她的表情那麼真實,真可愛。

  杜曉算用手把他的臉推開。

  「不要對我這樣笑——」

  被推拒的人有點不悅,他的魅力所向披靡,卻對她失效?

  最可惡的是她還用沾了泡泡水的手把他的俊臉推開,這是奇恥。

  轉瞬,他彷彿吸收天地精華,笑得妖嬈的臉露出三分危險。

  「我這樣笑有什麼不對?」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你根本皮笑肉不笑,我不想看這種笑容。」

  東方孫朗臉上的笑一點點消失,面皮吋吋緊繃,慢慢變成深深的怒,眼底掠過不易察覺的陰鬱。

  從來沒有人能分辨他的喜怒哀樂,連他大哥也不行,一個廚娘,她憑什麼……

  杜曉算知道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已經倒地不起了。

  「我不會道歉,因為我很用心煮了料理給你吃,你卻回報我那樣的臉。」她的聲音比蚊子還要小,不是底氣的問題,而是她太知道這種男人不能得罪,如果讓他覺得挑釁,會死得很快。

  基本上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沒辦法容許人家說個「不」字。

  「嗯?」又是這種九彎十八拐直往上飆的音調。

  「我沒有別的意思啦,你吃飽就好走人了,我也要休息了。」閉著眼把他推出門,她關門,落鎖。

  四周靜了下來,這才發現一顆心胡亂跳個沒停,簡直要從喉嚨口蹦出來。

  那人剛在笑沒錯,可是那種笑……她不會說,他放電放得那麼自然,卻感受不到真誠。

  唉,她就這點不好,遇了事,很容易轉不過彎,剛剛,只要多那麼一秒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就好了。

  給不給真誠是人家的自由。

  只是這樣的人究竟經歷了什麼,居然不會笑?

  S開頭的粗口從隔音設備一流的辦公室飆了出來。

  不是很大聲,只是讓手持PDA,正聚精會神把今天所有行程做一遍流程報告的特助愣了下,她用拿著觸控筆的手指扶了扶下掉的鏡框。

  「東方先生,我剛剛是不是漏聽了什麼?」

  東方孫朗起身走到了好幾年的特助面前,豔光逼人的表情,有種誘人墮落的調調。

  「吭,」不顧形象嚥了好大一聲口水,她四肢發軟。「Boss?」連話都說不全了。

  他就這樣簡簡單單,沒有下一步動作的站著,卻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這就是湯特助幾年來一直不敢隨便花癡的原因。

  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她看的兩眼發直,驚為天人,心裡小鹿亂撞,也跟所有愛慕他的女人一樣想說能待在他身邊,守著這麼一張精緻妖媚的臉,再辛苦,也值得,雖然聽過東方保全的飯碗有多難捧,汰舊換新率有多高,老闆們刻薄無情,性情難猜,可她不怕辛苦冒死進來。

  這幾年她有了更深刻的體會,那就是,想待在這種出類拔萃的男人身邊,絕對不要有任何不應該的念頭。

  這些男人,沒有一個凡塵俗女能高攀的。

  能每天讓眼睛吃吃霜淇淋就是一種幸福,人呢,要知足。

  有了這層認知,她在種種不看好的賭盤下注裡,跌破很多人眼鏡的終結了東方保全三天兩頭換人的惡夢。

  「我說湯特助……」

  這會兒向來除了公事沒有二話的老闆似乎有話要跟她說,她屏氣凝神了起來。

  「你覺得我的表情有哪裡不一樣?」他淡淡一笑,如春水蕩漾。

  大孔雀,無敵孔雀男啊。

  當然這是她快要破三十大開熟女的綺麗遐想,拿來嘴上說會出人命的。

  「老闆今天的穿著很帥。」呃,簡單的說比較不傷感情,這是她多年來的經驗談。

  話要挑著說,萬事大吉,一個凸槌,哎唷,帥哥都很不好惹啦,這是金玉良言,切記切記。

  她那肩膀不顧擔二兩責任的樣子讓東方孫朗不悅。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準備要得到什麼答案,可這樣敷衍他,這女人是吃飽,撐著了。

  「我既然問了,你就得給我說。」

  天要黑一半了,從來不聊天的老闆找她聊起天來,要世界末日了嗎?

  她每天都把脖子洗得很乾淨,可是那是女人天生愛美,可不是洗好讓君心難測的老闆擰下來當球踢的啊!

  「老闆,我有真心話跟奉承的話,你要聽哪一個?」

  「湯特助,你這位置應該是坐膩了吧?」回到位置上的東方孫朗淩空橫她一眼,語氣冰涼。

  想玩火,等一下不知道會燒到誰,哼。

  「我說我說,老闆還是一如往昔的英明神武智慧超群美貌如花,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她手上的PDA被手汗浸淫。

  她可是可憐的卡債族,要把飯碗搞砸了,不管淡水河有沒有加蓋她都得跳下去。

  「廢話!」

  他很不高興,非常非常的,這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氣悶從臺灣回來以後就存在著,還如影隨形,就像有根刺摸也摸不著,拔也拔不到,梗在心口一整個不舒服。

  他強大得可以一手遮天,為什麼得為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無心辦公?

  問題出在哪裡?

  「老闆……那午餐是飯店的例行菜色還是想換換口味,讓Brunch的大廚想些創意私房菜送過來嚐鮮?」曼哈頓中央公園首屈一指的飯店有著首屈一指的評價,平常人壓根吃不起。

  「我要吃唐人街的中國菜。」

  「知道了。」就算老闆要吃日本海岸線最頂級的甜蝦、大腳松葉蟹,她這苦命的小特助都得讓飛機送過來。

  老闆難養,實在是她這特助心裡最深的痛苦。

  「我出去聯絡事情了,如果老闆有事按內線找我。」湯特助彎腰退下,隨手關上了門。

  他不置可否,手邊的公文堆積如山。

  東方總部一開始就在這條街上,跟貝爾斯登、美林、李曼到AIG這些金融機構毗鄰而居。

  全世界的人再勢利現實都比不上華爾街現實,這裡的人富裕習慣,奢侈習慣,肥貓多得滿街跑,東方保全的生意也一直炙手可熱。

  東方保全被紐約人昵稱是富人的金鑰,嚴謹的要求,完美的保證,不只替客戶守住荷包、性命安全,只要付得起代價,他們什麼都保。

  金融風暴席捲全世界以後,百業蕭條,就東方保全一枝獨秀。

  原因簡單,財產去掉一半還是依舊富到流油的有錢人為了看緊自己所剩的古董、產業、保險庫裡的寶貝,依舊會心甘情願的拿出錢來請人保護剩餘資產的安全。

  因為他們的用心計較,東方保全的生意在一片逆勢中不退,反而成長了三成多。

  東方孫朗這一忙,沒看見特助進來又出去,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下午兩點多,掀開依照慣例放在固定位置上榮榮園精美的食盒,他厭惡的看了眼,隨即當它從來沒存在過。

  他的胃什麼時候被寵壞了?居然連一向吃習慣的榮榮園也沒了食欲。

  不,是過了用餐時間,肚子餓過頭,也就不餓了,那麼吃東西就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

  他還有個會要開,法律顧問約在三點後,晚上有兩個客戶應酬吃飯……

  他轉身用內線電話優雅的按了一組號碼。

  「準備車子,我要出去。」

  等他拿了風衣離開辦公室,搭了專用電梯直抵樓下的時候,司機已經把車子停在大樓門口。

  不管他在紐約住了多少年,冬天的暴風雪一直是他最不喜歡的那一部分,這讓他想到幾天前的臺灣。

  潮濕的空氣,微雨的天空,還有那個煮菜好吃到簡直會讓人把舌頭一起吞下去的小女生。

  他的心咯登了下。

  真是怪異,回到美國來,難道是因為食欲一直沒有得到滿足,才會想起那個不起眼的小女生嗎?

  他一頭鑽進司機替他打開的車門,心裡決定晚上如果還擠得出時間,要叫神廚好好煮一頓料理來犒賞他荒涼的胃。

  淩晨兩點。

  東方孫朗才踏進家門,等門的管家立即趨前替他脫下兩肩沾了雪跡的風衣,示意一旁的婦傭趕緊去端熱茶。

  「神廚呢?」回到把英文當母語的紐約,他也恢復以英文對話的習慣。

  「雷克斯少爺不是在臺灣忙著餐廳開幕還有宣傳事宜?二當家的沒跟他碰面嗎?」很年輕又秀氣的管家,他可是受過英國管家教育的優等生,燕尾服,白西裝,亮皮鞋,管家是家業,他的父親是大少爺的總管,由他伺候二少。

  「我一忙還真的給忘了。」

  想不到連退而求其次都要不到。

  人背的時候不都這樣嗎?

  走進房屋,中央空調的暖氣紓解了渾身的冷意,經過長廊,東方孫朗向他居住的那片東院落走去。

  「二當家的還沒吃飯吧,我讓廚子給你做幾樣菜,簡單精緻的,好嗎?」他對東方孫朗的生活作息瞭若指掌。

  兩個兄弟一樣不會愛護自己的身體。

  從臺灣回來的時候感覺他稍微豐腴了些,也不過幾天的功夫又瘦了下去,這到底是美國的食物不好還是怎地?

  「不必。」他一口回絕,想吃東西的欲望已經失去。「其他人呢?看起來我是最早到家的。」

  「亞瑟先生到馬德里去替一位眾議員開刀,預計五日後淩晨十二時的班機會抵達紐約機場,亞瑟先生吩咐不用派車去接,雷納德先生應邀去替市議員看風水,還沒進門,至於大當家的……還是一個樣子的關在房間裡。」他如數家珍,一點也不需要借助PDA那種電子工具。

  他雖然只是二總管,上頭還有個老爸當大內總管,但是總管也互通有無,對於主子們的動靜瞭若指掌。

  真要細究,他的成就在未來會是一片看好。

  這麼多人住在同一幢宅子裡——其實也不多,就六個人。

  他們各有各自的屋子房子,大家都成人了,生活獨立,唯一重疊的部分只有議事廳,屋子分成東西南北中,以環繞東方大宅呈放射狀的姿態建築,可裡面暗含八卦太極,這就是東方陰陽學高人一等的地方,即使不用聘請大量保全還有畜養狼犬,不懷好意的份子想來逛逛,很抱歉,入了大門,就是請君入甕,沒有主人的許可,就一輩子在迷陣裡當遊魂吧。

  可一個團體裡面免不了特異份子。

  也不是每個人都肯安分在太極圈裡,無儔,就離這大八卦很遠,一個人住到北角的林子裡,謝絕訪客。

  「這麼晚他也應該睡了,我就不過去了。」大當家伊萊,掌管整個東方集團,他有血緣的哥哥,日前卻因為車禍把自己當自閉兒一樣的宅在他那位在宅子中心的大樓裡。

  群龍不能無首,那些沒良心師兄弟一個個說了「愛莫能助」,能推就推,能跑的跑,一個個裝聾作啞裝死裝得很徹底。

  他沒得推,誰叫那個混蛋宅男是他哥哥。

  他自己有東方保全要扛,東方集團也不是什麼好吃的果子,它的本業是藥品龍頭,這些年,包括水資源投資、糧食、綠能……都涉及了。

  東方清俊,根本是變態好不好,沒事把一家公司擴展成這種地步……

  進了房間,自動感應系統立刻點亮主燈,他邊走邊脫衣服,進到浴室之前已經全身赤裸。

  一切都是自動的,熱水感應,按摩浴缸,就連衣櫃的衣服也只要用手輕拂一架一襯衫、長褲、領帶、休閒服還有棉毛衣,便一覽無遺。

  他的生活便利,什麼都不需要操心,只要隨便一個手指,一個命令,想要什麼有什麼。

  世界在他的指尖轉動。

  這樣的人生有什麼遺憾嗎?

  有。

  他的心猶如被貓爪子撓著,坐立不安,飲食無味。

  可恨的是他從來都不是貪吃的飯桶,卻無法忘懷在臺灣時吃進肚子的美味。

  人不能寵,想不到連五臟廟也一樣。

  他推開窗,對著空無一人的陽臺喊。

  「太子。」

  如貓無聲的影子從陽臺的角落跳出來,弓著身體,在暗淡月光的雪夜裡只能看到全身緊身衣的黑衣人。

  「我要你跑一趟臺灣,去把她綁回來。」

  黑衣人只遲疑了一秒立即釋然。

  他是影子,主人的命令只要貫徹執行就好,不需要多餘的想法跟意見。

  「還有,我明天起床前就要看到人。」

  「主人,那位小姐不住在我們家隔壁。」他再神通也不能在十二小姐裡把人擄到美國來。

  「這我不管。」

  嘖嘖,這種任性無理實在令人髮指。

  「主人……」太為難了。

  他心裡早早做過算計,就算指揮臺灣那邊分堂的人去綁人,一個晚上時間也是捉補襟見時。

  他冷瞪手下。

  「最多二十四小時不許再討價還價!」

  「謝謝主人!」

  一把冷汗都往肚裡吞,死馬只能當成活馬醫,到時候趕不趕得上?看起來得先吩咐大家把脖子洗乾淨,等著吧!

  他頷首,轉身向下一躍,融入夜裡。

  東方孫朗笑得光彩流溢,風情無限。

  早該這樣做了,今晚應該會有好覺。

  窗沒關,二月的雪花隨著縫隙一股腦的捲進溫暖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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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8:46
第四章

  眼還沒睜開就覺得腦袋很暈,全身不舒服。

  杜曉算用力想晃掉腦袋裡裝潢的漿糊,誰知道用力過猛,砰地,伴隨著疼痛傳來的是眼冒金星,小鳥滿天飛。

  這一摔,倒是把猛然跳進眼簾的人看了清楚。

  「你睡得真久。」嚴重的抱怨,不悅表情掛在他好看的臉上。

  無需費力去辯認什麼生還熟,這張臉就算過去幾百年要忘都很難。

  絕美的笑容,魅惑的聲音,眼中有光華靈動,精緻的五官,卷翹的長睫,那溫潤黑髮,一個擁有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禍害。

  被他那雙太過俊美的魅眼盯著,她臉蛋居然紅了。

  誰來告訴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慢著,她想起眼睛黑過去之前的印象——

  杜曉算暗罵自己一聲,幹嘛一見到他,那股小女人的嬌羞就會升起來?

  她環顧這陌生的環境,烏鴉鴉的陣仗。

  女的俏男的俊,一個個長得賞心悅目,看他們穿著清一色的制服,應該是傭人。

  她的眼飄過那個對她下手的黑衣男,他退居在西班牙雕花沙發的後面,接觸到她的目光時稍微瑟縮了下。

  他的臉上有幾道明顯爪痕,那是她在反抗時留下到此一遊的記號。

  回過眼來,端詳自己還算整齊的衣著,只是坐在地上模樣不好看而已。

  可這些帥哥俊男沒一個有意要來扶她。

  她試圖站起來,想不到全身無力,頭重腳輕,又栽倒在沙發上。

  「你看起來有點狼狽,要不要去梳洗一下?」東方孫朗極度讓自己顯得和顏悅色,只可惜他的「和顏悅色」怎麼看怎麼陰沉。

  他完全沒有反省一個小女生會落到這步田地,都是因為他隨便一句話造成的。

  杜曉算閉了閉眼,努力掃除眼睛裡的金星。

  「那個穿黑衣的是你的人?」

  「他是我的保鏢,叫太子。」

  一段日子沒見,東方孫朗說不出來看見她是什麼心情,不過太子的辨事能力實在有待加強,居然晚了整整三個小時又五十分鐘。

  但這也表示今天起他不用再捱餓了。

  「所以,是你指使他把我綁來的?」

  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問清楚她的名字,不囉嗦的以一記手刀切昏她。

  東方取朗坦然的點頭,言下有些得意。

  「雖然不是很滿意他辦事的速度,也比我給他的時間還要晚了三個小時,哼,人頭先寄放他脖子上,改天我會要回來的。」

  被他看上的人可是一輩子的榮幸!

  「我跟你無冤無仇,綁架我,什麼居心啊你這妖男!」他的狂妄讓杜曉算不舒服,本來就暈痛的腦袋更痛了,她甩了甩頭,用食指戳著東方孫朗的鼻尖,一口氣嚷了出來。

  沒想到這一吼頭痛好了大半。

  她還照看過他兩頓飯食,這忘恩負義的傢伙!

  「為什麼?」他皮笑肉不笑,對於被叫做妖男,如果是平常他脾氣肯定早發作了,這會兒卻異常的忍耐。「因為在這屋子裡我就是法律,我要你來你就要來。」

  難不成要他承認他想念的菜。

  「這是犯罪!」她完全沒給好臉色,這一連串的受驚害怕,可不是去收驚就能了事。

  「我沒叫太子綁架你,只是吩咐他把你帶來。」看她氣得滿臉通紅,身體搖搖欲墜,他乾脆把罪過栽給無辜的太子,白布染成黑布沒什麼不可以,這裡他說了算。

  果然太子太陽穴抽搐,卻依舊無言。

  「最好是這樣!」她一句都不信,信他的人是小狗。

  「我要怎麼說你才肯相信我?」

  「放我走!」

  「不可能!」

  「你這只頑固的豬!」

  「噗……」前腳剛進家門的雷納德嘟嘟好看到這場戲。

  他認識東方孫朗年代久遠,看他吃癟的樣子卻是生平第一次,妙啊!

  他這師兄凡事看不上眼,難得看上,就處心積慮要到手。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吧?

  「可以問你要我來做什麼?我要錢沒錢,要家世沒家世,你在我身上能得到什麼?」杜曉算心裡翻轉過千百個念頭,就算希望渺茫,坐以待斃真的不是她的性格。

  「你想哪去了?」

  瞄過她乾癟的身子,東方孫朗有點不高興,她還是瘦巴巴的,好些天不見也沒看到她長出一點肉來,當廚子的瘦成這樣,太沒職業道德了。

  「不然呢?」

  「我什麼都不缺,對你沒有任何企圖,只是希望隨時可以吃到你煮的家常菜,所以才派人把你請來。」

  請,說得好聽。

  「我記得我不是不能商量的人,前提是你為什麼不好好的跟我說?還有那麼自戀認為自己夠得上尊駕的眼光。」

  「我沒時間。」

  自我為中心的說詞,這人凡事只求能順心,不去管別人的想法跟意願。

  可這麼習以為常的態度,再環顧周圍粽子似的傭人,燒錢般砌出來的房子,他願意低聲下氣的跟她解釋這麼多,看起來這被寵壞的男人的確還滿喜歡她煮的飯菜。

  喜歡她的手藝又能是什麼錯?

  她口氣軟了。

  「你想吃我的菜可以到耳朵眼來,我是餐廳的廚師,只要你是客人,我還不曾拒絕過你。」

  「太遠了。」

  太遠,什麼意思?

  她站起身,在眾人的目光下小跑到窗前,控出頭往外看。

  心有點涼了,預感不好。

  回過頭,她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這是哪裡?」

  「我家。」

  「我說這是哪裡?我還在臺灣吧?」她幾乎咬著牙。

  地中海的藍白建築圓柱,墨西哥的庭園,高大的芋葉,西班牙式的圍欄。

  她自我安慰,這種排場,這種燒錢的地坪,臺灣有錢人比螞蟻還要多,臺灣的富豪也很愛這種混搭風格建築,先別自己嚇自己。

  「美國。」還真是言簡意賅。

  「我又回美國來了?」她喃喃自語,十指扳緊了窗臺。

  心裡那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石頭又壓了過來。

  她迅速轉頭。

  「馬上送我回去!」

  太草率了,這個混蛋!

  「辦不到!」

  杜曉算氣到失去理智。「啪」地,給了一臉傲慢的東方孫朗一掌。

  本來沒有表情的傭人們一個個臉色大變,懼于老闆沒有命令,只能有志一同的往後縮,縮到一顆飯粒大,最好老闆直接把他們當灰塵好了。

  見慣大風大浪的雷納德老實說也怔了下,嘴角居然露出莫名溫柔的笑意。

  本來以為是個軟柿子,不意是顆朝天椒。

  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繞過古董架,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東方孫朗早猜到她不會給好臉色,可能罵幾句就算了,不料她竟是像小象的跑過來,劈手給了他掌。

  這巴掌不痛不癢,因為她實在矮得可以,人矮手短,就算踮高了腳尖也只能碰到他的胸。

  但當場行兇,膽子很大。

  「很好。」全部的人都能聽到老闆那叫人毛骨悚然的笑。「你就給我在這裡做到死!」

  「那我也告訴你最好不要吃我煮的東西,不然我就讓你拉肚子拉到變成真正的妖男!」

  還笑,連勒索人都臉不紅氣不喘,手心火辣辣的痛提醒著自己剛剛的孟浪和無禮,但是,這人的胸膛是鐵皮,他毫髮無傷,她的手卻痛到不行。

  嗚嗚……不公平。

  她壓根沒同意要來這裡當廚子。

  好吧,就算、就算她心裡對他有好感,也不能這樣欺負。

  「你最好有那個膽子。」東方孫朗陰惻惻的說。

  她心裡一抖,真不喜歡看見他這種臉色,不由得扁起了嘴。

  「也不想想沒道理的人是誰,還那麼凶,人家好好的在耳朵眼,我都還沒跟你求償精神還是肉體的損失費用……」

  跟這種人講道理要是行得通,母豬都飛天去了。

  幾次交手,她都是退讓的那一方,她為什麼要讓一個大叔啊~~

  跟他鬥,簡直是一個死字盤在自己的腦門上嘛。

  只是逗她,東方孫朗可沒想到她說哭就哭,尤其那扁嘴的樣子,可愛清純得讓人想去低頭認錯。

  他對她的渴望一直是清楚的,清楚的知道他想念從她手裡做出來的料理,最多,也以為是這樣而已,現在看她氣惱的樣子,他心裡的感覺好像多了什麼,那個什麼很模糊,只隱隱有個輪廓,思及此,眼看她柔美乾淨的五官,他慢半拍的想到她才只是個孩子,說什麼自己的表情態度都像個變態。

  他莫名厭惡起自己的心態。

  要輸誠割地賠款——這實在不是他的Style,他板著臉,聲音比石頭還要硬。

  「這樣吧,如果你留下來,我有幾本失傳的食譜,就給你。」

  總算,杜曉算還是在大屋裡住下了。

  失傳食譜很迷人,可是自由更吸引人,她可不知道東方孫朗的話裡有多少可信度。

  行動不被限制,她試探性的去外面逛了一圈,直到傍晚才認命的回來。

  以曼哈頓的中央公園當圓心,東方的宅子位在公園東側的上東區。

  在曼哈頓有種說法,住在東區的人都是曼哈頓的遺老遺少,雖然跟上西區同是名人富豪住宅區,但是西區是白領階級的生活中心,上東區實實在在是握有權力和影響力的人,所以說差距還是有的。

  不論她往哪個方向走,幾乎所有店家都掛著東方家龍形的家徽,請問了路人,才知道她站的地方前後左右縱橫有十幾條街都是東方家的產業。

  一條街一條街的買,財力著實令人嘖舌,這裡可是紐約區啊。

  難怪東方孫朗沒把她放在眼裡,老神在在不怕她跑。

  她需要發洩寸步難行的怒火,第二天一早也不管天空還下著細鵝毛的雪花,她開始泡在東方家比棒球場還要大的後院。

  既然走不掉,逃不了,老實說這裡也算是個堅固的屏障,只能安慰自己先走一步是一步。

  沒錯,多年歷練下來,她是很能隨遇而安,她的流浪也不是今天才開始,至於耳朵眼那邊,她想回也回不去,只能說抱歉了。

  要從無到有,要花上很多時間跟功夫。

  廚師的癖性不同,有人喜歡用現有的食材醬料,這年頭只要有錢想要什麼頂級的東西沒有?

  而她老派,喜歡自己來。

  東方孫朗那位大人物不只大器還很放心,除了交代下去說她需要什麼就給什麼,要多少有多少,什麼都供應之外,還隨便她出入自家宅第。

  人家的氣度都表現出來了,她自然不能太小家子氣,食材單子長長一落,腦袋裡能想到的,一樣不能少,這樣才能不辜負人家的……好意。

  是嘍。

  她摩拳擦掌,要釀醋調醬。

  把買來的麥麩子平均蒸熟,等它發酵長綠黴,再攔上熟高梁米,然後一起放進罈子裡,每天不斷攪拌。

  好的高醋最低限度要經過三冬三夏的曝曬冰凍,讓醋裡的水分蒸發掉,放在陶瓷裡再往窖裡藏。

  她的怪異行為讓後院變成了傭人們茶餘飯後參觀的熱門地點,現代人別說釀醋造醬都工廠裡機械一貫作業,平常人也分不出好醋跟工研醋的差別在哪。

  大家猜了半天,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這裡的每一位老闆都特立獨行,那麼多個叫人搞不懂的廚子也沒什麼。

  只要她造的不是火箭彈頭還是軍火,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不是?

  附帶一說的壞處是,清淨的大屋子現在不管走到哪都彌漫著濃濃的發酵味道,聞久了還會微醺。

  「什麼私人廚師,哪個黑心貨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渡過來,看不起我的專業,我的執照,我的招牌?這口氣我吞不下!」義憤填膺的大嗓門以沒有節制的音量咆哮著。

  完成手邊工作的男人陸續回籠,卻有人像頭暴龍亂跳亂叫。

  「是啊、是啊,不過是個跟廚房油煙脫離不了關係的廚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附和的亞瑟不是很起勁,濃濃的哈欠不絕於口,剛開完刀踏進家門的他頂著兩個熊貓眼,只想好好泡個舒服的澡,然後埋頭大睡。

  蹚這種渾水做什麼,太無聊了。

  家裡多個員工又不是什麼新鮮事,特別的地方在於人是東方孫朗欽點的。

  同住一起的人都知道,東方孫朗從來不花心思在飲食上,現在整個宅子沸沸騰騰的,對方竟然是個小小東方女人,他沒興趣,神廚不能接受的應該是這個。

  「我也吃人間煙火,你對廚師有什麼了不起的意見?」一張大臉堵住失言的俊男,一把薄利的片魚刀就這麼橫在亞瑟眼前。

  相對的,雷克斯也感覺到某種尖銳的東西抵著他的小腹。

  那是亞瑟的手術刀。

  好吧,是他先動手,他先撒回。

  「老子我心裡就不是滋味。」

  亞瑟可以理解,身為名氣響亮的世界級大廚,蓋文對雷克斯的廚藝既不捧場也沒有誇獎,這會兒居然垂涎另外一個廚師的食物,這讓同樣身為廚師的當紅美食連鎖企業的男人自尊大大受損。

  兩人踏進後院,情況完全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

  杜曉算在發怔,一邊搓著手哈氣,人站在院子中央。

  醬油的發酵過程需要的陽光,可是老天爺一點也不肯作美,除了白茫茫的冷還是冷。

  「原來跟我一樣,兩個眼睛一張嘴,沒有四隻手,也沒有八隻腳嘛。」雷克斯叉起腰,很是滿意。

  她看起來既不盛氣淩人也稱不上美女,小小的個子就跟鄰家妹妹沒兩樣。

  「是你想太多了。」亞瑟啐他。

  「哼,好不好她連廚師證照都沒有,來騙吃騙喝的。」一隻發育不良的鵪鶉。

  「你就這麼看不起蓋文的眼光?」

  英文談話一字不漏的傳進杜曉算耳裡,他們當她聽不懂英文,她就繼續裝聾作啞,每個人有自己的好惡,她不能轉移別人對她的看法,也沒必要。

  「喂,你就是蓋文請來的私人專屬廚師?」雷克斯用他先天的優勢居高臨下的看著杜曉算。

  「有什麼指教?」她回應得很輕巧。

  這幾天她或多或少跟住在屋裡的成員都打了照面,老天爺心歪的厲害,一群上帝的寵兒,每個都是天子驕子,又俊又帥,風格迥異,讓人移不開眼光。

  物以類聚,今天加上這兩個,應該全員到齊了。

  可惜的是每個見了她都表示了他們的鄙視,每個人對她都有意見。

  一個矛盾的大家庭,在這各自為政的年代,談不上血緣的師兄弟卻老舊的住在一起。

  「把蓋文給你的失傳食譜還來!」

  「我還沒拿到手。」

  說要給她家傳食譜,自從確定她會住下來之後就忙得不見人影,想想已有好幾天不見了。

  想起他在臺灣時也都忙到半夜才來找吃食,究竟是什麼樣的龐大事業體系,會讓人沒日沒夜的消耗精神體力?

  如果賺到錢卻沒命花有什麼用?

  「那種東西我跟他要都不給了怎麼可能給你?我說你的廚師證照呢?」

  「我沒有。」

  她只是個沒有任何頭銜,熱愛料理的人。

  「你這豬頭三!」

  唉,她寧可天天泡在醬缸裡也好過這種社交。

  她承認,她還算清秀的容貌來到這裡簡直是不起眼的芝麻粒。

  「雷克斯,太超過了!」亞瑟出聲制止,準備要腳底抹油。

  這個直腸子的雷克斯才是那個豬頭三,他沒看到蓋文在他背後站了很久了嗎?

  「也許吧,」杜曉算臉上沒有絲毫受傷的表情,她身上那種飄忽的氣質混合著非常耐人尋味的堅韌。「這個家每個人都是優等生,可能連你們家的拖把都比我聰明,珍珠堆裡來了顆石塊,你看我不順眼是正當的,也許你不苟同,我也不會指望來了這裡就能變成珍珠,最後我要說的是,我相信只要用心去烹調就是好廚子,跟證照是沒有關係的。」

  她不想說動誰,只是澄清她也不是自願要來的。

  再說了她要服侍的人也不是這些惡魔,恭敬那一套就全免了。

  她的個性向來清平靜和,人不惹她她也不想跟誰有糾葛。

  跟豬頭客氣只是讓自己氣悶受罪。

  「你跟一個小女生吵架太丟臉了!」亞瑟把雷克斯從另外一邊架走,只要想到東方孫朗如芒在背的眼如附骨之蛆的盯著他看,他不由得一身冷汗。

  他不想讓東方孫朗問候。

  一直回到花廳,他才放開雷克斯。

  「你這叛徒!」

  亞瑟歎氣。「東方孫朗常揶揄說不要靠近你這傢伙,會變笨,我看的確是真的。」

  「什麼?」暴龍又氣得哇啦哇啦叫。

  「你到底有沒有注意,剛剛那個矮冬瓜一直是用字正腔圓的英文跟你對答。」還如流呢。

  她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只會閉門造車的廚娘。亞瑟有這直覺。

  而他的直覺向來都很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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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9:07
第五章

  「我以為你起碼會來向我求救一下。」東方孫朗從雕刻長廊裡走出來,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表現的很不夠光明磊落。

  他剛剛就這樣看著她跟神廚過招,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看得入迷。

  「又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沒有太多表情,剛才她就已經看到他,這個禍首還朝著她眨了下眼睛,她心一亂,保持不住冷靜,這才動氣。

  唉,得罪人,還是這房子的成員,她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真奇怪,他的存在感很強,是那種幾百個人你會一眼注意到他的人,可方才他那魔魅的氣息卻收斂得跟平常人一樣。

  收斂自如的氣勢,這裡的每個人都透著股古怪。

  「雷克斯講話直,沒腦子,你當他放屁就好,我們這家人諸多怪癖,以後你慢慢會知道。」

  「真不希望是這樣。」貧困真的害人,她如果有錢一定馬上跑得遠遠的,也不用跟這些人過日子。

  也許吧,人是有韌性的動物,一旦習慣,什麼困境都過得去的。

  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豐田車。

  她拉拉耳朵,只能這麼自我安慰了。

  「手伸出來,這給你。」

  「謝謝。」

  是某家知名的餅乾,經常一出爐就賣光了,她以前還專程去排隊。

  但是,他們的感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融洽,聊開了起來?

  「你看起來不是很喜歡?」

  「喜歡……如果是換洗的衣物更好了。」

  大屋裡有專業用的烘乾機,可是她換來換去就身上一套衣服,每天只能脫下來洗乾淨,烘乾後直到第二天傳回去。

  晚上幾乎是光著身子睡的。

  雖然東方孫朗對她不差,連被子都是上好的絲被,光滑輕暖,裸著身子睡覺是舒服到不行的享受,不過她跟時代脫節得厲害,不管怎樣都覺得穿一身棉衣睡覺最無憂。

  「這樣啊。」他沒想到這麼細節的事情,不禁有些歉疚,畢竟她被強行帶來的時候真的就只有身上那件衣服,現在注意一看,的確還是那天那一件,強勢的眸子溫和不少。「我馬上派人送服裝目錄給你參考,喜歡的可以訂下來,你放心,錢不是問題。」

  呃,老大,你真懂得什麼叫收買。

  「不用,我是想可以預支這個月薪水的話,我知道附近有平價的大賣場,那邊就有我可以穿的衣物了。」

  「你不必替我省錢。」她這種美德真是難得一見。

  「我不是替你節省什麼,只是我習慣花自己的錢,這樣比較安心。」她不是沒錢,郵局存款簿裡攢下的幾百萬,當然比不上這些一條街一條街買的富豪,可是那是妹妹的學費。

  「我等一下開票給你。」東方孫朗沒說什麼,一口答應。

  「我想要零錢。」

  他看了她一眼。

  「就這樣。」

  兩人回到有遮蔽處的回廊,有塊遮頂的地方果然暖和很多。

  他指著那些醋缸問:「那些是什麼?」

  「我的尚方寶劍。」

  他用一種不是很明白卻信任的眼光對上她的眸。

  一雙羞赧的眸子,慢慢地臉紅過耳,透出渾然天成的靈秀。

  彼此交會一眼,有什麼輕暖的東西撞進了彼此心頭。

  「我們有自家的視頻進口公司,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買到品質價格都很漂亮的東西。」

  「有些東西我習慣自己來。」

  他也不勉強,陪著她走進屋子。

  「你今天很準時下班?」她匆促的找話說。

  「我想回來吃你煮的料理,我好想念嚷著食物已經滿到喉嚨的滋味。」

  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提早下班還是準時下班的他,今天幾乎是盯著牆上的掛鐘讀秒等下班的。

  湯特助交給他餅乾的時候那不敢置信的眼神,辦公室員工驚訝的眼光,他只覺得有必要每個都那麼誇張嗎?

  他也是人,想要準時回家吃飯是正常的吧?

  這些天他跟顧客簽約,幹部會議,客戶約談,徵信、保全、囊括各區的月會協商、檢討這些事馬不停蹄的完成,把整個公司裡的精英團隊差點操翻,嘀嘀咕咕的抱怨多得可以衝破大樓屋頂。

  杜曉算看著他那孩子氣的表情,意外的隨和,不覺嘴角噙笑。

  以前,怎麼會覺得他是妖魔?

  不,其實他對她一直是這個樣子,就算不經同意把她變成肉票,態度還是老樣子。

  「我聽說你跟其他員工一起吃里昂的菜?」里昂,大屋子裡最資深的義大利廚師,平常就由這位主廚大叔供應全家的餐點。

  「嗯。」

  目前她對這位老闆沒有任何貢獻,一道菜也沒拿出來,他不在家,天氣又冷,她不想應付那些湯湯水水,有鍋中飯為什麼不吃?

  不過那六個家務幫傭、一個管家、七個廚子、四個園丁,這還不包括清洗衣物的大媽,看到她都沒給好臉色,每個看她的眼神跟刀子差不多。

  不管你心裡多麼的不樂意承認,這個世界永遠是推崇標榜真善的人性,華美的外表卻才是實際追逐的。

  「你想吃些什麼?」

  為了幾片餅乾,就要賣命,可憐的廚師職業病。

  「只要是你做的,多少都吃得下。」

  杜曉算差點石化。人家只是字眼上的片面意思,不要自行演繹,這樣太難看了……

  這個家的廚房真不是蓋的,雖說是小廚房,廚具都是頂級的德國貨,應有盡有擦得啵亮,閃人眼睛。

  小廚房是她向東方孫朗要來的。

  他沒有表情,想了想,點頭說好。

  人不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譬如說試圖去跟對你飽含敵意的人閒磕牙、泡茶之類的。

  她知道那些大廚也不會歡迎她去占地方。

  要煮什麼呢?

  她剛才看過一遍,所有的漁獲蔬菜都是最頂級的,看看她隨意拿出來的青蔥、大蒜,紅的、綠的、白的、紫的蔬果應有盡有,不吃看著也舒服。

  她會拿菜刀,是因為可以跟爸爸一起站在廚房裡……

  切切煮煮,滿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氣,把點單整理歸納送進廚房的媽媽,坐著小板凳在廚房門口寫作業的妹妹,那是一份甜蜜的回憶。

  說起來是父親發掘了她烹飪的天分,原來杜老爸曾是知名飯店的大廚,年輕時手藝超群,在許多富豪家裡都曾經短暫的停駐,也受聘各家飯店,後來因緣際會愛上了她的媽媽,這才回到臺灣開了杜家小館,她、小妹接連出生,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煮菜對她來說,很多時候只是學以致用,不讓自己餓死的專長,她承認當客人吃過她的料理那心滿意足,洋溢幸福微笑的樣子確實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這也是為什麼她會一路在廚師這個行業裡打滾並沒有想過要離開的主因之一。

  鰱魚頭咚地掉進水槽。

  天啊!她居然在準備的時候神遊,這可是大忌!

  幸好所有的材料都還沒下鍋。

  現在這小廚房就是她的世界,她不求這一輩子要如何飛黃騰達,大富大貴,只希望每天這樣平平安安的過去就好。

  起了油鍋,要炸魚頭。

  她告訴自己不是沒做飯菜給他吃過,平常心就好。

  她開始忙碌,專心認真,然而本來應該在書房的東方孫朗卻探了頭進來,他穿著休閒的V字領毛衣,長髮披肩,漂亮深邃的長眼慵懶而迷人。

  「我那些師兄弟聽說你要下廚,說要過來嚐嚐你的手藝。」

  如果沒有長舌男去宣傳廣告,那些閒雜人等會知道她要下廚嗎?

  算了,一個人的菜煮也是煮,就算多出幾張嘴巴也就四個人,頂多肉菜都加倍就是了。

  這些華裔美國人都習慣西式餐點,看起來修改一下功能表就可以應付了。

  豪門規矩大,這家人卻沒有這層囉唆。

  不見她有反應,以為她不高興,他搔了下頰。

  「你是我私人的廚師,卻讓你做這種事。」

  「並不麻煩,冰箱的食材很充足,只是下不為例就好。」

  平常貴族人家並不會聚集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不管那些人存什麼心,既然東方孫朗她的老闆來開口,她沒辦法說不。

  「人多就吃火鍋吧?」

  「只要是你煮的都好。」

  又說這種話,他不知道他一個風姿清雅的妖魔級帥哥說出這等話來,會叫多少女人誤會?她是每天都泡在廚房的油煙裡,可本質也是女的,還是會想些不該想的好不好?

  被他認同她的廚藝就已經是很受寵若驚的事情,但是她的腦袋很清楚,好啦,每次看到他還是會有不適的暈眩感,但她不會自作多情的把食欲跟感情混為一談。

  「需要幫手嗎?」

  「如果客套就免了,大概再一個小時就開飯了。」她的心跳漏掉好幾拍。

  想不到他卷起袖子,沖著她笑。「有什麼我可以做?」

  杜曉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驚訝了?」

  他即使什麼都不做的站在那裡就足以讓人昏厥,還要洗手做羹湯?他不如直接讓她死了算!

  「你出去、你出去,你在這裡我不能做事。」她推他。在古時候這就叫什麼……逆上……了吧?

  「我不會妨礙你的,其實我也沒那麼不食人間煙火,少年的時候我們跟師父住在山上都自己開夥,雖然那伙食比豬食還難吃。」

  他這次的笑很不一樣,溫厚的胸膛因為笑聲顫動著,顧盼神飛,一雙眼靜靜的瞟來。

  「我要炸魚頭,那邊有我中午做好的小菜,應該出味了,把那些冷盤都分開裝起來。」遞給他一雙長筷,挑樣最簡單的給他做,這樣可以了吧?

  「遵命!」

  他只是隨便這樣笑一下,她就覺得那聲音如溫暖的春水舔舐過她的皮膚,再加上他那輕微吐出氣息的模樣,她的心臟喘不過氣的發出罷工的叫囂。

  還是遠離一點好。

  「你的家境出身看起來這麼好,需要拜什麼師父?」

  有著中文名字,擁有很深的江湖關係,好幾個師兄弟生活在一起,這個英文名字叫蓋文的東方孫朗到底是什麼人?

  「我以為你都不會問呢。」幾樣小菜,聞起來味道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他一點也不慚愧的拈起一塊放進嘴巴。

  這一吃可停不下來,嚼嚼嚼,嗯,真是美味!

  「東方先生……」

  「叫我朗不然就叫我蓋文,你挑一個。」

  「蓋文先生。」

  「唉,其實我比較傾向你叫我朗,不過我知道這急不來,如果可以少掉先生就更親切了。」他的手一直沒停過,幾樣小菜已經去了大半。

  「蓋文。」她的臉比那些紅辣椒還要辣紅。

  這人……如果一天到晚把他的話當真,不用多少時間她就會變成高血壓患者了。

  拉回思緒,如果她不想重做那些開胃菜,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順他的意思,專心吃東西的時候,蒙在他五官還有身上的疏離冷酷都不見了,像個大孩子。

  對於杜曉算的「受教」他很高興,順勢給了很無辜的一眼。

  「我餓了。」

  這叫順著藤樹往上爬嗎?

  「你先吃點這個吧。」

  很無奈的拿出一盆煎得焦酥香脆的蔥油餅,那可是她要當宵夜的點心。

  東方孫朗道了謝,找了張距離她最近的高腳椅坐下,風捲殘雲的掃蕩那幾塊蔥油餅。

  用早蔥水蔥北蔥還有大蔥四種青蔥,內層加了芝麻醬增添香氣,吃得出來是用一點豬油幹烙出來的,要是能夠來一杯珍珠奶茶,就是臺式最經典的吃法了。

  看他吃得正歡,杜曉算屏住的氣悄悄的鬆了……他喜歡,那就好了。

  她絲毫沒想到自己會不會太過在意東方孫朗的反應。

  「你看那兩個人是不是有我們不知道,即將要發生的,或者已經發生的姦情正在進行中?」賊兮兮去廚房偷窺回來的雷克斯滿腹不解。

  天大的謎團啊,從來都是奉行君子遠庖廚的孫朗,這會兒正窩在那小小的廚房裡有說有笑。

  「我說你太閑了,管到他頭上。」

  亞瑟正在看一疊醫學文獻報告,對雷克斯的行為嗤之以鼻。

  「你們這些臭男人一點同袍愛都沒有。」

  「那是當然,我們不是你這只花蝴蝶,下半身思考動物,腦子染黃的男人,這跟同袍愛八竿子扯不到一起。」

  跟神廚講話從來毋須客氣,那是自找死路,翻過一頁報告,亞瑟頭也沒抬。

  「食色性也有什麼不對?!有體力才能上床,做過愛肚子餓才有心情品味美食,環環相扣,你們這些凡塵俗子哪能懂得水跟魚的快樂。」

  「我是不懂,我只要知道你不用到三十五歲就會陽痿,永遠的六點半,心情就好到不行了。」

  這話從專業人士的神刀嘴巴說出來,可信度爆增,變成鐵則。

  「你這張烏鴉嘴!」雷克斯啐他,依舊堅持自己奉行不悖的論調。「女人還是漂亮又沒用最好,輕鬆又容易到手,要丟棄也不會捨不得。」

  「你這套理論最好不要被你的女伴們知道,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亞瑟繼續潑冷水的千古大業。

  的確啊,雷克斯除了拼命開分店的能耐以外,他那雙帶了鉤子的眼睛最是銷魂,讓他看上兩眼,女人只有跟著走一條路。

  如今唯一不受他影響的女人正在廚房裡忙著。

  他跟雷納德心裡都有數,這傢伙不只嫉妒人家小女生拿到東方家的食譜,還生氣她很自然的對他的美貌視而不見。

  這對自尊心比天高的神廚來說,比直接捅他一刀還嚴重。

  所以他聯絡所有的人來找碴。

  如果讓他那張挑剔的嘴吃出什麼不滿意來,那個可憐的女人就得卷著鋪蓋走路了,當然,前提要孫朗也同意——

  「我隨便拋個媚眼她們就沒轍了,你啊,別以為每個女人都長腦袋。」

  「那你最好碰不到一個把腦袋牢牢拴在自己脖子上的女人,不然有得你苦頭吃吃的。」

  看不起女人要是哪天開始走黴運,會不會把褲子輸光光,哼哼,他會等著看的。

  「真要有那種女人在說吧……」他才不會那麼倒楣。

  「你問雷納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亞瑟需要一個同盟國戰友。

  雷納德,像他們這些師兄弟就喊他的小名雷納。

  雷納智商三百,有副精密的腦袋,擁有足以影響操控世界資金流動的巨大能力,預估期貨指數變化和股市走向、操盤能力神准異常,要讓股市狂飆還是崩盤,輕而易舉。

  他是個股王。

  「沒營養的話別來問我。」完全不想捲入這無意義戰場的雷納是幾個師兄弟裡最會享樂的人,他不像神廚分店一家家的開,也不像東方清俊和孫朗要為集團跟幫務勞碌奔波,他能躺著就不坐,能不思考就不動腦筋,就連旗下的投資、控股公司也交給專業經理人打理,奉行不悖的就是人生短暫,要及時行樂。

  幾分鐘過去……

  兩人取得共識,問個冷人髮指的腐蟲不如找無儔當裁判。

  可無儔……

  兩人的眼光投向那個活在自己世界裡,跟花花世界一丁點關係都不存在的人,兩人摸摸鼻子,得了、就、別、自、找、無、趣、了。

  至少在這一塊,兩人難得的取到了共識。

  被唾棄到極點的無儔坐在花廳最靠角落,卻有溫暖光線的軟榻上曬太陽,文風不動的看著。

  他是格格不入的,朦朦朧朧難以看透,一把水藻般蜿蜒垂到地上的黑髮,穿長衫,沒錯,那種古時候男人穿的長衫,他的整個世界只有那本用藍草染書面的古線裝書。

  基本上大家都承認他是個活在石器時代的人,不是很認真的開了家古董店,也搖搖欲墜,倒店指日可待。

  兩隻聒噪的烏鴉絲毫影響不到他看書的興致。

  幸好,東方孫朗出來喊開飯了。

  每個人面面相覷。老大,這不是你的工作吧?你可是這宅子的當家,那個該死的廚娘腿斷了嗎?

  大夥陸續進到餐廳——

  「用火鍋來打發我?」雷克斯首先發難,表情極度不滿。

  知道被有心刁難不是應該使盡全身解數,把會的料理都端上來好好的巴結他們?居然就送了一個火鍋。

  真是惡劣的性格!站在一旁把魚白往鍋裡放的杜曉算在心裡搖頭歎息,但臉上還是風淡雲輕的很。

  東方孫朗看在眼裡,忽然想起這孩子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要不是那張娃娃臉提醒別人她的年紀,要不然那成熟度都叫人自歎弗如。

  他覺得心疼。

  擁有好父母,健全家庭的小孩通常懂事的晚,可是到三十歲都還賴在母親的懷裡撒嬌,而她年紀小小卻已經在外面討生活,沒有經過滄桑,沒有看過別人臉色的人不會懂得要忍氣吞聲。

  他對雷克斯幼稚的行為很不以為然了起來。這算什麼?重色輕友嗎?好吧,他承認有那麼一點……

  正要準備挑剔菜肴的雷克斯背後一陣寒顫,可更讓他介意的是他居然被那飯菜的香味吸引,控制不了的拉了椅子坐下準備開動了。

  「想不到幾個小炒還滿講究的。」

  「哪裡不一樣?」亞瑟一問,眾人的眼光都投諸在雷克斯身上。

  他有些得意。

  「川菜棒棒雞、拌腰片,雲南菜椒麻雞,川揚菜肴肉,北方菜酥魚,江浙菜是鹽水嗆蝦,燒鴨是粵菜,煨青蛤是閩菜,還真是包羅萬象。」

  雖然他語帶讚美,杜曉算還是低頭做她的事。

  要不是小菜被吃光了,她也不會再做幾個小炒,充當下酒菜。

  以後她下廚的時候一定要防堵不重要的人也溜進廚房去。

  銅架火鍋滾沸著用鰱魚頭烹熬的湯底,汁乳稠濃,揭開鍋蓋每個人隨自己的意思夾菜入鍋燙熟立刻進口,杜曉算特別吩咐大家酒足飯飽以後再用鍋子裡剩下的湯汁泡飯,配上醬菜,完全不會浪費一滴食物。

  眾人開動,她站在旁邊添湯加火,這頓飯吃得幾個男人互搶,舌頭都差點一塊吞進去了。

  飯後她給每人端上以無花果、絞碎花生、南姜粉、金金桔絲、紅棗、蓮子、核桃、杏仁泡煮出來的果仁茶。

  只有無儔喝的是釅茶。

  「你為什麼對他特別?」東方孫朗的聲音聽得出緊繃。

  那放了蔥薑棗橘皮茱萸薄荷山楂梅子去子剁細煮出來的釅茶,看起來就比他們喝的費工。

  「你喜歡,我改天煮給你喝。」她被他的眼光脅迫,趕緊替自己收拾殘局。

  「為什麼他有?」他不依不饒還要計較。

  杜曉算在心裡長歎。「因為無儔先生看起來睡眠不佳,胃口不好,喝釅茶消食化痰,到晚上沾枕就能睡。」

  最好有這麼神!她知道每道目光都這麼說,只有無儔文火似的掠過她,什麼表示都沒有,緘默得跟啞巴一樣,只是在聞過那茶香以後,慢慢地居然把一杯茶喝光了。

  要論龜毛,這一家子沒有一個不是。

  要說這裡是魔窟,每一隻魔都有他的偏執跟怪癖。

  這無儔,能把杜曉算的茶喝完,已是破天荒。

  可杜曉算才不懂這些,也不管,以為老闆們吃飽喝足,她的職責算是盡了,溜回她的小廚房,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該換她吃飯了。她的私藏都進了東方孫朗的無底洞,往後她得想辦法把她的私房菜藏到別處去。

  只是一杯茶,他又在氣什麼呢?

  欸,想破腦袋也無用,火鍋宴應該算成功吧?

  的確,就連存心要挑剔她,向來吃軟不吃硬的雷克斯肚子裡的怨氣也被這一頓飯安撫得服服帖帖,再無二話。

  不一次就收服所有的胃囊她以後會很麻煩,根據她這些日子聽到的小道消息,這幾個老闆都有各自的廚房跟廚子,來做客,這麼一次就好,下回請他們去辛勞自家的廚師。

  讓其他人白領高薪不做事是不公平的。

  她吃著遲到的晚餐,醬油蛋拌飯。

  「也該你吃飯了,咦,醬油蛋拌飯嗎?我聞到豬油的味道。」進廚房來的男人一看到醬油蛋拌飯眼睛就直了。

  「那是我的私房菜,你已經吃飽別再來搶了。」趕緊扒飯,她真悲慘,吃飯吃得偷偷掖掖,這男人的胃沒有底嗎?

  「私房菜啊,你居然藏私。」

  你嘛幫幫忙,外面那一鍋要是比不上小桌上的這些,她把頭剁下來給他踩!

  她吃得用力,噎到了,胸腔嗆得難受。

  拿筷子的手用力拍胸,忽然聽見後面一聲歎息,一隻手輕拍她的背,替她過氣。

  「你當真啊,我好歹是男人,還真的來跟你搶吃食?我真失敗,這樣吧,你以後就跟著我們吃,我們吃什麼你也吃什麼。」東方孫朗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下令。

  沒道理他們放羊似的吃草,她吃五千年的膏肥跟豐潤。

  杜曉算緩過氣來,被他瞪得屁股發毛。

  她在心裡哀號,她又哪裡得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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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9:30
第六章

  飯後宅子裡頭是一片風光,屋子外頭,分道揚鑣回自己院落幾個男人有這麼一段話……

  「亞瑟,我吃過她的菜。」

  不同於之前的飛揚跳脫囂張跋扈,神廚的聲音裡有著回味。

  「不要這樣,你刁也刁難了,吃也吃到嘴了,老兄,回去你的老巢睡覺,不然叫個女人來侍寢,消耗一下你多餘的精力,我今晚心情太好,不想跟你抬槓。」亞瑟用發神經的眼光瞪著雷克斯。

  幾個人都喝了酒,早早上床才是王道。

  雷克斯忽然一把揪起亞瑟的領子。

  「你可以說我腦袋沒帶出來,不准不相信我的舌頭!」

  「好吧,那你說,你在哪吃過杜主廚的菜?」扯到專業上頭誰都不敢小覷誰,因為師門歸師門,各自領域都有一片天的人絕對不能容許專業被污蔑或忽視。

  走在前面的雷納德還有無儔也停下了腳步。

  然而——

  「我就是想不起來。」可憐的聲音像小狗。

  下來的是一片荒涼的沉寂。

  在吃過一頓天下絕美的美食以後出拳打人,肚子裡的料理會哭泣的。

  無儔首先冷酷的離開,雷納德同情的拋給亞瑟一眼,也不見了。

  亞瑟僵硬的轉回過頭,一根根扳下某人還抓住他衣領的手指,然後很斯文的撣了下被蹂躪過的布料。

  「亞瑟,你別走……我快要想起來了。」

  快要撓破腦袋的雷克斯從來沒這麼認真的使用他除了料理以外,絕對不花腦筋的智商。

  「果子黃稀奇歸稀奇,後勁強得很,叫你不要喝那麼多就不聽……」亞瑟叨念著走掉。

  其實真的稀奇,那個女的是去哪里弄來那麼多家鄉的口味?

  這裡可是白種人的世界,就連吃的也西洋化得不得了,所謂的中國菜壓根不輪不類。

  好滿足啊~~純中式的,他的胃在說話。

  連爆香的佐料都那麼家鄉,她的菜,會讓人想家,想那古老,有著父母,小小,斑駁,不起眼的家。

  男兒有淚不輕彈,為什麼她的菜會讓人軟弱,熱氣盈眶?

  半個月過去。

  「又到這節日啊……」

  雪無止境的飄著,厚厚的白雪遮蓋不住節慶的氣氛,在洋人世界裡復活節跟耶誕節是一年最重大的節日,櫥窗裡琳琅滿目的禮品,每家店面喜氣洋洋。

  買了不少東西,提在手裡,穿著白色斗篷,帽沿跟頸子還有袖口都圈了一圈兔毛,窄短皮裙,厚黑褲襪,軟皮靴的杜曉算站在消防栓旁邊,怔怔的的看著四處的大樓很久。

  風聲從小巷裡流竄出來,嗚嗚咽咽,捲起地上殘雪打轉。

  寒冷徹骨的晚冬。

  她不喜歡這種冷颼颼的天氣,雪一碰到裸露外面的肌膚就會融在上面,化成說不出的寒意,要是掉進領子,那簡直會叫人起哆嗦。

  這次她故意走得比上次還要遠,想不到依舊還在人家的勢力範圍中打轉。

  這個城市有一半的人靠東方幫吃飯。太子這麼說。

  宅子裡的員工對於老闆以什麼維生,一個個守口如瓶。

  她也不是那種非要刨根究底的人,問不出所以然來,也就放水流了,不過總歸住了十幾天,慢慢的也知道,原來宅子裡全部的員工都是東方孫朗的父親從臺灣帶過來的,有的員工已經是第二代,甚至三代同堂的。

  難怪這麼忠誠。

  他的勢力無遠弗屆。

  東方孫朗很大方,員工宿舍人性化又美輪美奐,說是私人廚師也不曾苛刻她,每天就回來用一頓晚餐,每次都非常捧場的吃光光,所以啊,她這廚子閑涼又輕鬆,能夠擁有自己的時間比在耳朵眼多上很多,這是個肥缺。

  尤其自從上次的火鍋宴以後,東方孫朗再也不許其他人到東方居來蹭飯,讓她省事不少。

  「杜小姐,這裡冷,不要站太久的好。」神出鬼沒的太子輕聲提醒。

  嘖,唯一讓人不習慣的就是這個,完美的缺點。

  一個專屬背後靈,跟班,隨處……噯,都可以啦,反正只要她不出門,一離開東方居,就一定得帶上這麼個人,不管她心情好不好。

  當然,太子是一定跟著她的,至於給不給看見,得視他的心情而定。

  不敢差遣他,更不喜歡這樣被跟著,可是怎麼抗議都無效,在人家的屋簷下,杜曉算只能再三的這樣安慰自己,這才從每次的驚嚇裡鍛煉出現在比較強悍的心臟。

  欸,還是不習慣。

  這種事要能習慣才有鬼……

  東方孫朗怕她跑嗎?

  不被信任是正常的,不過,他也太多慮了,沒護照、綠卡,什麼都沒有的她,五窮六絕,能去哪?

  她又不是電影裡的高手,隨便咻地一聲就能從美國本土越過邊界去墨西哥。

  「小姐?」

  「你如果冷,去買杯熱咖啡喝,暖暖身體。」

  「這點小雪不礙事。」

  「這麼冷的天讓你陪我出門……」

  「我知道小姐不喜歡我跟著出門,對不起,我也是拿錢辦事。」他知道這個小姐不喜歡他,可儘管不喜歡又怕他冷壞身體,這樣溫柔會替人著想的小姐啊。

  「跟你無關,是那個東方孫朗太無聊。」

  「老闆有老闆的考慮,他擔心小姐安全,小姐如果不喜歡我跟得太近,有事要辦的時候我會走遠一點的。」

  這已經是很不得了的退讓了。

  「我不是什麼小姐,我年紀比你小,連名帶姓叫我吧,叫我小算也可以。」

  「小算……這太逾越了。」他遲疑。

  「才不會。」她存心找他聊天。「我爸很陰險,我叫小算,小算、小算,不就是顆蒜頭,我妹叫杜曉管,小管、小管,據說是有一次他跟我媽去澎湖玩,我妹就是這樣來的,他忘不了澎湖好吃的小管。」

  「都是吃的。」太子一下才反應過來。

  居然有這麼爆笑的爸媽,一縷笑意似有若無的飄過他的唇角。

  「很不公平吧,我妹好歹是條小管,我卻是佐料的蒜頭,還有股不是人人都喜歡的味道。」

  太子本來還繃得住的神經一下子垮得很徹底,他喜歡這個小姐。

  他們聊天的這一幕,落入了從街那頭坐著黑頭車過來的雷克斯眼底。

  她像個雪白可愛的娃娃,抱著包裝斑斕的禮物站在人行道上,系了蝴蝶結的頭髮和金色緞帶在風中飛舞著,灰色人群裡她像株白蘭花。

  百般無聊的他居然很人性的這麼想——

  「慢一點。」他讓司機把車速放到最後。

  他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自從吃過那頓火鍋宴以後,東方孫朗居然宣佈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私人廚師是他的,要他們回去吃自己。

  見色忘友的混球!

  最可鄙的是這個女人什麼美色也沒有,會煮菜有什麼了不起,他的手藝絕對不比她差。

  「那小鬼有毛病嗎?在雪地發什麼呆?」

  他將下車窗,車子龜速的從她面前晃過去,他端起架子佯裝沒有看見她。

  杜曉算正在跟太子說話,又哪注意得到來往的車輛和那個用心計較的雷克斯。

  太子看見了,不過這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

  車子過去了。

  太子微汗,沒錯,在這大冷的雪天。因為就剛剛那一瞬間,雷克斯大人令人發毛的用眼神刺了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

  又一輛車,伸出頭來的是東方孫朗。

  太子看著前頭車尾還在噴煙的神廚座車,又看看自家主子~~呃,他什麼都不知道……

  東方孫朗穿著黑紫色的繫腰風衣,目光灼灼,朗若明星,氣度雍容的坐在車裡,在見怪不怪的紐約人裡,他的出現卻比真正的明星還要耀眼。

  他沒請杜曉算進車裡,她也沒那意思。

  今天是她的休息日,今天不歸他管。

  「東方先生。」

  東方孫朗把眉頭擰成川字。

  她又開始見外的喊他東方先生,怎麼,不在大屋,不是上班時間就當他是外人了嗎?

  怒從心中起。

  如果說她乖乖的喊他蓋文,看見他臉上有那麼一點異於給別人的笑容,他可能會就這樣放過她,偏偏她要試他的底線。

  「你要去哪?我送你。」他招手,要她上車。

  「不敢勞駕,我有太子陪。」她一副完全沒心肝的說法。

  太子頭頂發麻。

  蒜頭小姐,你這是要拖我下水……

  「我送你去,別說我都沒有照顧員工,不是個好老闆。」

  「我餓了要去吃飯。」

  普通人都該聽得出來裡頭拒絕的意思吧?

  你不用獨厚我一個,你如果放過我我更會感激,覺得你才是個優良的Boss。

  「太好了,我也正想著該去哪裡解決午飯,那就一起走。」他撫掌笑,很紳士的下車要替杜曉算服務。

  她這是自作孽嗎?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這男人究竟把家裡的廚子們都擺在哪?

  還有……她錯得離譜,在他面前,以後以後的以後一定不要提到關於『吃』這相關字眼。

  「想不到我師妹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更好看。」

  「謝謝讚美。」果然是好車,裡頭溫暖如春。

  「我給你買衣服的錢呢?怎麼這陣子看你穿來穿去都是師妹的衣服?」

  「這衣服料子都很新,又好穿,你給我買衣服的錢……那是我預支的薪水,是我勞動所得,是、我、的。」

  順水人情要的這麼當然,她才不給。

  從外面進來的她,紅豔豔的雙頰像兩朵盛開的玫瑰花,東方孫朗如同王者環顧領土般的深深瞧她,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溫柔,這次居然沒了計較。

  太招搖了~~

  距離她目標的美食百人斬……呃,是百家斬不到十分之一,杜曉算掩著臉壓根不想再跟東方孫朗逛下去。

  每去到一處,他的人,他的車都是話題,都引起蚤動。

  她是去光顧別人的美食,不想被陌生人當寵物般的看顧。

  都怪她貪小便宜,想說十二巷的蘇格蘭奶油餅每每只要一出爐就被一掃而光,搭他的車絕對比搭十一號公車來的快。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要算,接下來,如出一轍,不管在她排隊買蜜桃草莓豆奶凍的時候,還是嘴咬著雷結餅,很順的又買了人家手工烘培麵包店各種自製的杏桃果醬、酸甜莎莎醬、醃漬菜……的時候,都已經結帳了,那個萬人迷的身邊仍舊包圍了無數的蝴蝶跟蜜蜂。

  她迷茫的隔著替她把手提袋往車裡搬的泉司機。

  「他……所到之處都這樣嗎?」

  「主人如果一個人出門還好,旁邊都會帶著保鏢,今天……比較特別,要是家裡的其他老闆也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場合的話,就很麻煩了。」

  杜曉算可以想像魔窟那幾個美型男要是同時現身,可能不只是萬人空巷了。

  東方孫朗沒有抓狂,是因為那些嗡嗡叫的蜜蜂礙於他邪魅難纏的模樣,只敢在旁邊尖叫發癡流口水,倒也不敢輕舉妄動。

  令他光火的,是那個盡情搜刮人家店裡東西,然後撇下他走出店門口的女人無視于他的態度。

  「咦,你出來啦?」

  見他一張臉臭的到家,噴火恐龍似的表情,她憋著笑,「不是我不去救你,是我只有一雙手,那些女人我一個都得罪不起。」

  美國的女人一個個營養充足,又高又魁梧,她連人家的手指頭都扳不動,沒道理去自討苦吃。

  「你的良心餵狗了!」

  嘎,最好是那麼嚴重啦。

  不過,是有些慚愧,憑良心說,陪她進去買東西是他一番好意,他其實沒那責任跟義務的。

  沒想太多就拉住他的風衣袖口,輕輕搖晃。「我以為你會享受包圍的感覺啊,你自己太耀眼,你的車也是。」

  她雙頰如玉,睫毛微顫,染上了十成早春午後陽光的臉蛋一臉夢遊神色,尤其嘟著嘴抱怨他太搶眼的模樣讓人又愛又憐。

  他去掐她臉蛋,微慍的臉卻因為她那孩子氣的動作融成了春水。

  「你覺得困擾了?」

  「以後我自己逛街就可以了。」

  「這麼現實,這樣就想把我拋過牆?聽好了,以後,你在哪我在哪,不許再把我丟在狼群裡。」

  杜曉算搔著面頰,不知道怎麼回應。

  這人講話如此曖昧,好像兩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哪知道……

  「這是處罰。」

  他親了她的唇。

  吻她,就像吻上了一朵雲。

  雙唇接觸的刹那,杜曉算只看得見他近在咫尺氤氳的綠色眼眸。

  原來人的眼睛可以這麼漂亮……

  讚歎猶在心裡,體內的血液狂奔,然而,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碰觸,又什麼都沒有了。

  東方孫朗笑得像偷著腥的貓,坐進車裡。

  她還在呆。

  混,蛋!這……這是她的初吻啊!

  理智蕩然無存,她可不可以當街打人?!

  他這麼做,肯定只是尋她開心。

  還有,在美國,男女親來親去是一種禮節。

  千萬不要往牛角尖裡鑽啊杜曉算,心動可以,千萬別動心。

  瞬間,她找了上千萬個理由,忽略心和腦子一陣冷一陣熱的異狀。

  深呼吸、深呼吸,覺得自己平靜了,然而,一抬眼卻看見櫥窗裡的自己雙頰似火在燒,可比桃花,眼中有水波蕩漾。

  要——死——了——

  她這麼大反應做什麼?

  坐進車裡的東方孫朗忍不住爆笑。

  「黑崎,她是不是很可愛?你覺得娶她當老婆日子應該會比較有趣吧?」他問司機黑崎泉。

  找到自己心之所系的地方,一點都不為難。

  泉司機無言,細細琢磨了半天,用字遣詞都很小心。「二當家,戲弄小妹妹好像不是你會做的事。」

  「你看過我開玩笑的樣子嗎?」

  黑崎泉大膽的再多一句。「二當家,杜小姐是個好女孩……」偶爾逗著玩不要緊,不要毀了人家一輩子的幸福。

  「配上我這壞男人不是剛剛好?」他不已為忤。

  黑崎泉從後照鏡看了下自己的主子,是不曾……他服侍的這個老闆是不開玩笑的,他的身上有清冷、陰沉、心狠手辣、不苟言笑負面的形容詞,可是他有眼睛看得出來,最近主子變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外頭那個廚娘幾眼。

  每天待在廚房,為了不讓化妝品沾上食材的她,連出門也是素顏一張,清秀是清秀啦,可是在他們家老闆身邊一站,沒幾個女人能看的。

  欸,只能說感情的事情真的不是人說了算。

  「你先把車子開回去,我這半天都用不到車了。」

  「二當家,這裡危險。」

  「有影士跟著,你放心。」他臨走前忽地轉回頭。「黑崎,喝個小酒可以,牌九可別推太大,到時候你的小女兒又要囉嗦了,嗯?」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黑崎泉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這樣人性的二當家……讓人很不習慣,可是,他居然覺得感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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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09:46
第七章

  東方孫朗成年後幾乎沒有來過速食店,甚至兩手油膩膩的吃著買來的豬排堡和可樂。

  玻璃窗外的雪早就停了,天藍得像一塊易碎的玻璃。

  杜曉算很認真的在吃她手上那整整有她的臉蛋一倍大的垃圾食物,吃得津津有味,香酥的麵包屑咬在她嘴裡,醬汁流滿她的手指,她吸吮著,那麼自然,並不因為身邊的人是他稍微淑女一點。

  「慢點吃,又沒有人跟你搶。」他替她把被風吹亂的髮絲挽到耳後。

  「不快點吃,冷了味道就沒那麼好了。」嘴裡塞滿食物,她還想雞婆的替他打開包裝紙。

  他讓她忙,享受她給予的體貼。

  她對這塊上東區很熟,哪家的東西好吃,哪裡的口味特殊,看見新奇的店就貼著臉往人家裡頭瞧,貼成大餅臉也不覺得醜態。

  這上東區,只差不是自家廚房。

  滿足了食欲,她比較沒有那麼強的警戒心,會一樣樣的把人家的缺點指出來,酸黃瓜酸度不夠,肉片醃的時間不夠長……

  他對她好奇了,正確的說應該是更加的好奇。

  喜歡她不是一兩天的事,只見到她,他就變得不像自己,像回到傻瓜似的少年階段,似乎沒有什麼可說的,可嘴裡就是停不住,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提半天,就算坐在這人來人往,小鬼集中營的速食店吃東西也不覺得無聊。

  他知道她在自己心上的分量,那重,連他自己都還不明白,也無法斤稱。

  可是她呢?

  唉,那模樣就只是個孩子。

  「你對這裡很熟?」

  「嗯啊,我在東河那住了六、七年。」

  「可是我認識你的時候在臺灣。」

  「我剛逃……剛回去沒多久。」把玩吃完的包裝紙,她眼神迷離中帶著隱隱的痛。

  「你在這邊有親人?」東方孫朗沒有忽略那個「逃」的關鍵字。

  「就剩下一個妹妹。」

  東方孫朗把她的臉扳過來,用拇指腹一點一點擦掉她唇瓣的芥末醬,「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從這裡逃回臺灣?」

  難怪她之前的反應那麼大,知道被帶回到美國那絕望的神情,原來並不單純只是因為不經同意還有被太子用那麼粗爆的方式給帶來。

  「都過去了……」被東方孫朗那麼親密的對待,她卻沉浸在噩夢的過去裡,早忘了要臉紅心跳。

  她連回想都不願意,只要思及那個人的那張臉,她的背後便密密麻麻出了一片汗。

  東方孫朗沒追究,他看得出來那所謂的過去對她的影響力。

  他看自己的指腹,那麼曖昧的動作,她還無動於衷,最後他把拇指伸進自己的嘴,把那一點點芥末吃掉。

  杜曉算不止慢了半拍,她瞠大眼,圓滾滾的眼睛看著東方孫朗的動作,低聲尖叫了聲,握在手裡的薯條爆了一桌子。

  「我是個專情的男人,如果愛上一個女人會愛很久。」

  他安靜的跟眼融融的堆著她看,那裡面藏著千言萬語和無數秘密。

  杜曉算的耳朵慢慢紅了,人卻很不捧場的撲哧笑了出來。

  「想不到你也有幽默感。」

  「很高興能讓你發笑,不過我真的是很專情的男人,還有些保守跟老舊。」

  他沒能說完,杜曉算已經捧著肚子翻下椅子。

  砰然的倒地聲嚇到了再遊戲區玩樂的小孩還有大人。

  真的糗大了。

  她的表情很痛苦。

  「怎麼了,摔倒哪?」東方孫朗可沒想到她是這種反應,心一緊,居然繃上了喉嚨。

  他趕緊把她抱起來放在大腿上,也不管是不是公共場合,一雙手到處撫摸探視,怕她傷了哪裡不自覺。

  「你不要……亂摸……拜託,放我下來……」她咬牙,一臉驚慌。

  「你確定沒有摔倒哪?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在這裡非禮你。」

  啊,杜曉算抱著頭,這男人,當著那麼多人口無遮攔,好想……好想打他啊!

  東方孫朗根本沒看到她已經燒起來的臉蛋還有那想殺人的模樣,還試著扳動她手腳看看有沒有骨折。

  「拜託你……我好得很,我肉多,我比較怕地板會破洞。」倒地是屁股痛還是翻了個筋斗時候拉到頸部的痛她已經完全搞不清楚,唯一明白的是這家店她以後不來了。

  「回家吧。」他做了決定。

  「我的腿沒壞。」他到底想怎樣……

  「我說過我很老舊也很古板,這時候女人就應安靜的讓我發揮騎士精神才是,不是嘰裡呱啦的在我耳邊製造噪音。」他訓她,健步如飛的離開速食店。

  他聲音的低柔透著無奈的寵意,磁沉的從振動的胸腔迸發出來,就算罵人,也很是動聽。

  杜曉算安靜了。

  許多複雜的感情一下湧了上來。

  孤獨卻要裝著不怕,那種在命運前苦苦掙扎的無奈,讓她的心比同樣年紀的女孩子還要憔悴,但是他的懷抱那麼強壯溫暖,她靠一下,沒有關係吧。

  揮手叫計程車之前,東方孫朗感覺到懷裡的她僵硬的身體軟了下來,雙手勾住他的肩,像小貓偎了過來。

  從來沒有一個肩膀是屬於她的,她心裡酸酸,漲漲的,像被某種東西塞得滿滿的,鼻子慢慢地紅了。

  就這樣借靠一下好了,一下就好。

  好溫暖。

  東方保全的情報系統遍佈整個歐美,甚至可以深入俄羅斯,第三國的諜報網。東方孫朗看這電腦螢幕上即時送過來的資訊,一張杜曉算的大頭照,頭戴廚師帽,身穿五星級飯店廚師白色衣服,手裡捧著一個看似沉重的獎盃,那時的她年紀應該還很小,眉眼間都是稚嫩青澀和輕愁。

  有段時間她很頻繁的參賽,從十五歲到二十歲,網頁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賽事,她不是得冠,要不就得金。

  這麼輝煌的過去,她卻隻字不提。

  「我說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專心,我讓湯特助來叫你,她卻說你吩咐不要打擾,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他命令敢這樣就推門進來的,只有雷克斯。

  他向來視規矩為無物,不過……東方孫朗督他一眼,來的正好!

  「依照你在餐廚界的資歷,你對她有印象嗎?」

  他活躍的雖然是義大利料理這一塊,同為掌廚的美食家對烹飪界至少應該有所耳聞。

  「你在研究這個,她是誰,一個臭小鬼……慢著,這金星是世界廚師協會的認證許可,那徽章只有被他們那群老妖怪認可的種子精英才能拿到,哪可得參加無數次的競賽,還要次次得金才行。」他靠在桌子上如數家珍,眼睛死瞪著螢幕裡年幼少女胸口的一塊金色星星。

  「你知道她是誰?」東方孫朗明知故問。

  「你白癡喔,上面不寫了,亞洲第一天才少女廚師杜曉算……靠!」他亂沒形象的吼叫,拳頭一錘,桌上的東西都跟著跳了起來。「我就覺得她眼熟,不過沒想到是她。」

  「怎麼回事?」東方孫朗雙臂交抱了起來。

  「這說來話長,我也都是聽來的。」被渲染過的事實可信度很低啦。

  「我要聽。」

  「幹麼那麼執著。她背後的那個人是世界廚師協會的亞太區主席,挺能呼風喚雨的,也有這一行的人說這女孩能拿到十冠十金,至今沒有人能夠破的記錄,靠的就是葛裡多這個靠山,那傢伙住在old money區,他能言善道。支持他的金主也不少,風聞他到處網路天才型廚師人才加以訓練,誇口要用料理稱霸世界。」

  一個有仇必報的小人,果然人太有錢精神都有點問題。

  「老錢區……鄰居啊。」東方孫朗不為所動。「那小算是怎麼離開他的?」

  「這你就要自己去問她了。」

  「你吃過她煮的料理,你的舌頭覺得呢?」

  「好吃!真好吃!我說她什麼時候在下廚弄幾道菜來吃?」雷克斯不得不承認不管是用眼睛看還是用嘴巴品嘗,杜曉算的家常菜一下肚,很能撫慰這兵荒馬亂人世裡枯槁的靈魂。

  他真的這樣覺得,所以,連他都想靠近她。

  「她不是你的廚師。」東方孫朗拒絕。

  「小氣!」

  「我就是小氣,她是我的人,不給人使喚。還有,葛裡多只要不犯到我的頭上,我可以什麼都沒看到。」楚河漢界一向很清楚,但是一旦有他放在翅膀下想保護的人,也不會允許誰來動他。

  雷克斯嗅出了某些他之前沒有察覺的味道。

  男女之間的荷爾蒙,難道他晚了一步?

  這時,湯特助敲門進來,目不斜視的給了東方孫朗一張字條。「樓下教頭說這是你要的資料。」

  「謝謝。」

  教頭,東方邦情報網裡的駭客高手,就算他想要美國國務卿在家裡穿內褲的鏡頭,他也能變出來。

  湯特助點頭出去了。

  字條上面是葛裡多的名字,還有參加派對時被人用遠距離手法拍攝下來的照片。

  一個滿頭白髮貌似慈祥的老人。

  「這件事先到這裡為止,你不要說出去。」算時間套房裡的睡美人也該醒了,他得去看看。

  雷克斯無可無不可的點頭。

  「對了,你找我有事?」

  「你愛上了那個小女生?」

  「這種事情不需要向你交代。」

  「要是我說我也看上她了呢?」

  「感情不是在搶糖果。」

  「廚師跟廚娘是要配在一起的,你一代佳人就這麼落入平凡廚娘的虎口,令人掬一把同情淚。」

  「聽你在放屁!」

  「你也會講粗話?」

  「別打她注意,她是我要的人。」

  雷克斯豎起中指。「那就各憑本事,走著瞧了!」

  還真的卯上了,只是這裡頭究竟有多少成分是真的?東方孫朗搖搖頭沒放在心上,他當然更不會讓神廚知道,他們爭執不下的小女生就在他隔壁的套房裡睡的香甜,滿臉安詳。

  想到她,心裡一陣柔軟,小孩般的心性,吃飽了眼皮就開始打架,就在他懷裡睡著了,也只好把她帶到公司來。

  雷克斯走了,他離開辦公室進來左側的套房。

  淺藍色的房間,深藍的傢俱,很男性化,經常使用的人只有他,她是第一個進到這裡來的女人。

  她身上蓋的被子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下,床上的她兩條瑩白如雪的腿交錯著,順著腳掌而下是白皙可愛的腳趾,趾形乾淨,讓人渴望的想放在手掌心裡把玩,至於看似瘦弱的身軀卻有著撩人的曲線。

  他的心臟止不住的一陣狂跳。

  撿起地上的被子,不住一陣憐惜,睡個覺都會踢被,看來自己以後要多多照顧她才行。

  東方孫朗哪會知曉那是因為他愛她,只有這樣才會覺得那個人怯弱幼小又需要人照顧。朦朧中,杜曉算感覺到一雙手輕輕撫上她的頰,指尖溫暖又熟悉。

  她睜眼,看見一張美好到讓人無法眨眼的人。

  他碧綠的眸子閃閃發光,像兩塊上等的綠晶。

  杜曉算迷失在他眼中,心在劇跳,然而,這些都不算什麼,眼神交纏許久後,東方孫朗露出痛楚又渴望的神情。

  他一雙迷離的眸轉為深色,落在她微微翹起的嘴唇,如癡如醉的看著眼前剛醒來,臉頰還留著少許紅暈,淡雅的杜曉算。

  他俯身掠住了她的唇,手掌的熱穿透她的肌膚。

  她一陣神魂俱顫。

  親吻的感覺說不清楚卻分外強烈,和他胸口緊貼的地方似乎又兩人的心臟融在一起跳動……

  「乖,聽話把眼睛閉上。」東方孫朗歎氣。

  吻她的感覺很甜,三分微醺,徐緩加溫,令血脈沸騰。

  杜曉算緊緊閉上眼睛,然而眼睫毛卻還頑皮的翹動著,那種絢爛的孩子氣讓東方孫朗邊搖頭便笑了出來。

  「怎麼?」她不解。

  他寵愛的摸了摸她的頭。

  無視窗外幽幽風聲,剛覆的新雪,及來覓食的麻雀,他都不看,整個世界,只有她,只看著她。

  杜曉算知道有什麼鎖進了自己冷清的心,只是說不出來,也道不明,甚至……甚至還有一分理不清。

  東方孫朗往床沿坐下,拿了張照片拿到她眼前。

  「就是他?」

  「葛裡多?你怎麼有他的照片?」她拉高小被蓋住了裸露在空氣外面的肌膚,把雙腿曲起。

  她怕這個人,即使只是照片一張,她也不敢接手,一睹後,避開了眼。

  這些細微的動作東方孫朗都看見了。

  「只要我想,東方幫沒有拿不到的情報。」

  「他是個很可怕的男人……」語氣一顫,居然無以為繼。

  他慢慢收攏臂彎。

  「不急,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

  「我是逃出來的。」

  東方孫朗溫柔的目光一點一點的變冷。

  「我十六歲那年他來到我家把我帶走,說是可以給我更好的廚藝料理環境,要把我打造成很厲害的廚師,我爸媽是很古意的老實人,到處查證過葛裡多的身份以後就很放心的把我交給他,後來得幾年他帶著我到處去比賽,一旦失敗,他就會用殘酷無情的方法讓那些淘汰者在廚師界再也無法生存下去,自殘、自殺、自我放逐,一輩子離開菜刀的人都有。」

  「我有很多同期的師兄弟,但是每個人,我也一樣,都被關在一間用精鋼打造的房間裡頭,誰也不許交談,最可怕的是明明那房間裡昨天還有人,過了一天就不見了」

  杜曉算的口氣平淡,可是那些如同被蟒蛇般纏繞的往事,卻曾經是她心底揮也揮不去的噩夢。

  她看著東方孫朗握過來的手,他的手又暖又打,讓人好安心。

  「我開始拒絕出賽,葛裡多也沒多說,一度我以為我在他心裡是特別的,他就像我另外一個父親一樣……誰知道,沒幾天他用很遺憾的口氣告訴我,我爸媽去劃船雙雙溺斃了,他基於人道立場,想把我妹妹接來跟我一起住。」

  「他用你妹妹威脅你?」抽絲剝繭,他應該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沒想到我會逃,連夜,我鑽進排水溝,跟老鼠擠在那又臭又小的排水溝躲到天亮,用攢下來的錢偷渡回去把妹妹帶走,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現在很好,沒人知道小管在哪裡,我也離開那個惡魔了。」

  餘後的日子她到處流浪,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呆太久,生怕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她說的輕巧,卻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個中滋味絕對不只有這樣。

  「我是個沒用的女兒,我連父母的仇都沒辦法……」淚在她眼眶,那種自責會一輩子如影隨形的跟著她,直到死去。

  「那不是你的錯,絕對不是。」他用下顎抵著她的髮頂,低沉動聽的嗓音帶著溫柔誘惑的力量。

  「你不知道,我恨自己的天賦,如果我是個平凡到不行的女生就好了,就因為我反抗葛裡多……他們才會死得不明不白……」無人可傾吐,孤單寂寞害怕都只有自己承受,當她被寂寞跟害怕擠壓得要變性的時候……還是只有自己。

  東方孫朗索性用臂彎把她抱起來,兩人面對面,眼對眼。

  「不怕,以後都有我。」
 
  杜曉算怔怔的看著他,俊臉柔膚,烏眉靈目的五官終於卸下了全部的武裝,淚,如同暴雷流星的噴了出來。

  她哭了很久,哭的不能自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東方孫朗卻只是摟著她,輕輕的哄,緩緩的搖晃著她,直到她情緒發洩了,人也癱了。

  一半害羞,一半覺得丟臉,回到大宅的杜曉算拼命磨菜刀,還有攪拌著繁複的醬汁。

  這是她的習慣,只要心裡有打不開的結,就會拼命去做一件跟腦袋裡無關的事情。

  她從小不會打架,就連抓頭髮,罵人,還是女生在一起耍的什麼小心機她都不會,所以,遇到了葛裡多那樣的人也只會一個勁的逃命。

  可是她真的要這樣繼續逃下去嗎?就算以後那個惡人再出現,她還是沒命的逃,這是勇敢面對他?

  她有想要的人,她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直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她不能讓東方孫朗因為她陷入不知名的危險中,如果真的變成這樣,她無法接受。

  她做完了醬汁,當她搬出幾天前後院一片山坡地摘下來的蔬果開始搓洗時,遠遠的角落裡傳出來第三者的聲音。

  「連蔬果都搬出來,她這次到底在想什麼事情?這麼久還沒想出頭緒嗎?」他問的是守在柱子旁邊的太子。

  太子當然不會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話。

  不過八卦從來都不會是一個人,有人接了話尾。

  「那是表示我們晚上還是明天又蔬果點心吃嗎?」愛吃鬼三句不離吃。

  杜曉算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人,偶爾會故意把菜做多了,點心做滿了,然後往員工宿舍送,這一來,吃人嘴短的人也對她親近了起來,因為老實說她做的東西實在好吃,好吃到大夥開始嫌棄中央廚房的飯菜,里昂主廚差點鬧出走,後來經過許多人的道德勸說才又回來,誰知道回來的義大利主廚居然找到杜曉算,說要拜她為師,嚇得她不管去哪都要繞道,省的又被堵。

  「吃吃吃……你就想到吃,你有沒有一點建樹啊你。」

  「我講話沒重點,啊你就有?」

  眼看就要槓起來了。

  太子臉皮一拉,把兩個嘀嘀咕咕的閒雜人等瞪跑,轉過身,像尊木雕般繼續守護他該守護的人。

  不過才回過頭來,杜曉算就站在他面前。

  「……蒜頭。」咕嘟咽下口水,她好快的動作。

  「太子哥,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少有事可以直接驚嚇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但杜曉算辦到了。

  「什麼?」太子的背抵著圓柱,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

  「我是說……」

  「我去請二當家過來!」

  真的是一溜煙,太子像背後有鬼追他似的用輕功跑了。

  「幹麼大驚小怪的?好像我很可怕?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蓋文,或者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因為他的吻。

  很快的,東方孫朗怒髮衝冠的出現,那一把火燒得他火光沖天。

  太子有哪根頭髮比他還要英俊?她居然想勾引他?!

  東方孫朗閃電般來到杜曉算後面,一雙大手從身後繞過來,環住她的腰,把人整個反轉了過來。

  杜曉算覺得脖子一熱,原來他唇貼著她的耳廓後面,輕柔的滑過,她抑制不住的微微一顫。

  「我要一個解釋,你最好能說得明白,不然……」他淬毒的眼光掃過兩面不是人的太子,不然,不然——成全他們嗎?

  豈有此理!

  「蓋……文。」酥麻的感覺還沒消失,劈頭就是一陣暗啞惡狠的聲音。

  她一頭霧水的看著太子拼命暗示到幾乎要扭曲的臉,又僵硬的轉回眼珠子。

  「發生什麼事了嗎?」

  線條分明的輪廓,五官混雜了陽剛和陰柔的美,明明是魔魅又邪佞的不和諧,卻完美的展現在他的臉上,她的目光從他寬闊的額頭,美麗的頭髮,挺直的鼻樑,直到好看的嘴唇,真傷腦筋,不管什麼時候看他,任何角度,都是俊俏得叫人色心大發。

  她的喉嚨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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