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法主公與《西遊記平話》

絕對官僚

中國古典小說《西遊記》向讀者展示了一個林林總總的眾神世界，過去，我們總以為這些神明與妖精是作者吳承恩的獨自創造，其實，《西遊記》中繁雜的神靈與宋元明三代民間流傳的一個民間宗教有關——它就是起源於佛教密宗的瑜珈教（亦作瑜伽教）。《西遊記平話》最初是瑜珈教為了宣傳其主要神祇而編造的神話，而其主要作者為瑜珈教大師——南宋福建永福縣的張聖者瑜珈教的源起

瑜珈教對今人是一個十分陌生的宗教，即使在古代，也很少有文人學士涉及瑜珈教，這是因為，瑜珈教雖為佛教密宗的一個分支，但它一直在民間傳播，有時還受到官府的管制。明太祖朱元璋曾下令：「民有效瑜珈教稱為善友、假張真人名私造符籙者，皆治以重罪。」在這一背景下，瑜珈教在歷史上一直不太彰顯也就不奇怪了。

瑜珈教起源於佛教的密宗。作為佛教一個流派的密宗源出於印度，在其發展過程中，受到印度教的很大影響。唐代前期，密宗大師進入中國，得到朝廷的重視，密宗開始在民間廣泛傳播。密宗與禪宗等其他宗派的不同在於：除了念經外，密宗更重視捉鬼降妖的「法力」，唐代密宗的三大法師——金剛智灌頂國師、不空灌頂國師、慧朗灌頂法師等人，都以「大法力」聞名於世。  

在中國知識份子看來，佛教應是一種重視個人修為的宗教，而捉鬼驅魔、祈晴禱雨只是道士們的事，其實不然。佛教的密宗流派也是一個以捉鬼降妖為其宗旨的教派，而且在民間有許多人信奉。實際上，佛教之所以能在民間廣泛傳播，其主要原因還不是它給個人提供了一個成佛的機會，更為重要的是：佛教密宗大師會給民眾除魔驅邪，解除民眾心理上的障礙，從而使他們有了克服生活中困難的信心。所以，中國古代的僧人大多禪密兼修，他們除了修禪之外，都會做一些「法術」，「為民除害」，以實現其大慈大悲、普渡世人的宗旨。而佛教的下層僧人，他們不一定將個人的修行當作大事，但都著重於法術的修煉，對他們來說，很現實的是：他們只要法術高強，就會有許多信徒來請他們去捉鬼祈雨，這樣，他們就能生存下去了。這類重視法術的僧人即是密宗。自宋朝以後，密宗逐漸成為佛教的主流之一，在民間的影響越來越大。  

密宗以法術的威力聞名於世，必然引起廣泛興趣，尤其是道士及巫師一類人物都想學習它的法術，這使密宗有了民間化的傾向，進而形成了瑜珈教。南宋的道教大師白玉蟾曾給學生彭梠講解瑜珈教：「梠問曰：『今之瑜珈之為教者何如？』答曰：『彼之教中謂釋迦之遺教也……今之邪師雜諸道法之辭，而又步罡撚訣，高聲大叫，胡跳漢舞，搖鈴撼鐸，鞭麻蛇打桃棒，而於古教甚失其真。似非釋迦之所為矣。然瑜珈亦是佛家伏魔之一法。」可見，瑜珈教的一些做法相當接近於道教與巫術。由於它在民間傳播，因而，佛門之外的人物也成為瑜珈教徒，實際上許多巫師都進入瑜珈門，這就使瑜珈教魚龍混雜，引起官府對他們的注意，受到官府的管制     

《西遊記》故事與瑜珈教的關係   

瑜珈教是一個以捉鬼驅妖為其主要任務的民間宗教，這與《西遊記》的主題恰恰相似。在《西遊記》的神話世界中，人世間充滿著人類無法對抗的妖精，例如，元代的《西遊記平話》記載：「今按法師往西天時，初到師陀國界，遇猛虎毒蛇之害，次遇黑熊精、黃風怪、地湧夫人、蜘蛛精、獅子怪、多目怪、紅孩兒怪，幾死僅免。又過棘鉤洞、火炎山、薄屎洞、女人國及諸惡山險水，怪害患苦，不知其幾：此所謂刁蹶也。」這些妖精多由動物變成，他們有的帶來天災，有的施放瘟疫，有的雖會做些好事，但要以人為食，例如，第四十七回的通天河故事中，車遲國元會縣陳家莊每年要用一對男女幼童祭祀靈感大王。他們給人類帶來極大的災難。人類若要平安地生活下去，就要除去這些妖精。  

從宗教史來說，佛教密宗只是到了唐代才傳入中國，此前在中國民間，諸如捉鬼驅邪之類的事物，都是由道士與巫師們承擔的。自密宗傳入中國之後，佛道二教在降魔除妖、祈雨禱晴方面進行了激烈的職業競爭。佛教徒竭力宣傳：密宗大師的法力遠遠超過道士與巫師。在《西遊記》「車遲國」的故事中，以唐僧為首的僧人與虎力、鹿力、羊力三道士鬥法，雖然三道士祈雨的法術相當有效，但在唐僧與孫悟空的干擾之下，風婆雨神等人競然不敢下雨，於是，來自佛門的人物最終取得祈雨的勝利。

從表面看，《西遊記》只是一個佛教僧人西天取經的故事，實際上，《西遊記》的主題是佛教聖僧掃平各地妖精——從開篇的收伏孫悟空到平定取經路上的各種山林妖精，《西遊記》想告訴大家的故事就是：只有具有大法力的聖僧才能收復妖精，這是道教所無法做到的。在《西遊記》中，道教最高人物太上老君每每在妖精面前出醜，許多大神通的妖精是道教根本無法對付的。《西遊記》力圖向大家證明：其實聖僧比道士的法力更大，只有佛祖與觀音菩薩才能降服孫悟空這樣的魔頭。因此，只有信奉佛教的人們才可能獲救。

正如佛教與道教存在著競爭一樣，佛教的內部也存在密宗與其他宗派的鬥爭。《西遊記》這部書不僅要向大家證明佛教比道教優秀，它還要證明：源自密宗的瑜珈教要比佛教的其他宗派更有用。在《西遊記》中，作者對唐僧與孫悟空的個性處理是很有意思的，唐僧原是一個堅韌不拔的英雄人物，沒有他頑強的意志，取經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在《西遊記》一書中，唐僧卻被處理成一個性格軟弱、除了會念經，什麼本事都沒有的人，他的一切事務都要靠大徒弟孫悟空打理，離開孫悟空，唐僧一事無成。那麼孫悟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孫悟空自稱「大聖」，在《西遊記雜劇》中，孫悟空被稱為通天大聖，而在《西遊記》一書中，孫悟空則被封為齊天大聖。「大聖」一辭十分古怪，非佛，非道，非儒，其實，它是瑜珈教對其神明的專有稱呼。瑜珈教的巫師稱其神明為「聖者」，其中特別著名的神明則被稱為「大聖者」，因此，在福建瑜珈教流行的山區時常可以看到明代留下來的「通天大聖」及「齊天大聖」之碑，孫悟空被稱為齊天大聖，說明他原出於瑜珈教。

來源：紫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