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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冷明玉]大家閨秀,OH,NO![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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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22:28 |倒序瀏覽
大家閨秀,OH,NO! 作者:冷明玉

名滿江湖的"信義莊"又要辦喜事了,
新郎倌是江北知名的"君子門"大公子端木遙,
據說其對古家小姐大家閨秀風範是一見鍾情,
但他不辭辛千里求親的熱呼勁卻教古家上下急白了頭,
大家閨秀?oh,no!咱們家的古晶大小姐可一點也不像,
她繡起鞋來一支大一支小.;最愛看水池裡的烏龜疊羅漢;
閒來沒事愛穿男裝逛大街,
唉呀唉!這德行嫁過去早晚會穿幫的!
到時若是被"退貨"那可就糗大啦!
端木遙之所以要定古晶是有原因的,
因為她有支和已過世的未婚妻相似的溫柔眼眸,
還有她那大家閨秀的氣度,
更加讓他深信她是個宜室宜家的好娘子.
但眼前的她卻穿著不知從哪找來的男裝,
抖著腿,拿著根紅蘿蔔逗弄著他的愛馬,
看著愛馬氣得猛噴著氣,奮力的衝撞柵欄,
他終於找出愛馬近日來脾氣暴躁的原因了,
這就是他不辭千里迎娶回門的大家閨秀嗎?
但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樣的她也滿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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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22:59
第一章   

華山之巔

  破曉。

  在群峰環立,雲霧繚繞的山巔,有個四面凌空,宛如平台的雲台峰。若再晚一些時辰,就會見幾多攬勝之遊人在此探看雄險絕倫的華山之美。

  只是在此刻,有個身穿綢絹儒袍的青年,他懷中抱著個白衣女子,如癲似狂,奮力地朝山谷大叫,「仙人!仙人!快來啊,趕快來救我的似水!」

  一聲聲急促的嘶吼聲驚飛了宿鳥直破雲霄。

  男子蒼涼而無助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著,「似水!快來救我的似水啊!神仙!高人!我求你快點來救我的似水啊!」幾近瘋狂的求救聲中已帶著沙啞和哭音。

  只是,任憑他再怎麼苦苦哀求,他懷中的女子都沒有一絲抖動或氣息,蒼白的臉龐裡失去了豆蔻年華該有的生氣靈動,看來,她已氣絕多時了。

  「少爺!您就行行好。讓似水姑娘早點休息吧!她早就……」隨身跟來照料的丫鬟抖著身體,結結巴巴地乞求,希望接下端木遙手中的嬌弱身軀。

  狂亂地甩著頭,端木遙那張俊臉已長滿胡碴,眼中充滿血絲,口氣慌亂,「不會!不會!似水說過她要陪我一輩子的。她說她挺得住,一定會等我找到仙人,醫好她的病!」

  端木遙已幾欲瘋狂!他緊抱著懷中佳人,希冀在她冰冷的軀體當中注入幾絲溫暖。

  「少爺,你這副模樣,似水姑娘會走不開的。」丫鬟眼中蓄滿眼淚。

  「殷似水,你好狠的心腸,放下我一個人獨活。殷似水,你說要用這一生償我千百年的情債,你說你絕對不會拋下我的。你是騙子!你騙了我二十年,你是騙子……」哀嚎到最後,端木遙抱著懷中的軀體放聲大哭,他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只是狠命地哭泣。

  在險峰絕崖的大自然中,端木遙的嘶吼聲迴盪不絕。

  是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看在他人眼裡,更是沉痛,這張臉如今還像是被譽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容顏嗎?

  「大少爺,似水姑娘經不起您這樣的折騰啊。」隨後攀爬上來的書僮希望喚起主人的一絲理智,讓表姑娘入土為安。

  不知是否將書僮的勸慰聽入耳裡了,綿長不斷的哭聲總算稍停,端木遙渙散的眼神歸凝為平靜,注視殷似水的目光不曾遠離,「她不會捨得離開我的,無論是碧落黃泉,我們終會相遇!」語畢,他快速走向崖邊。

  童僕們驚心動魄地看著主子的異常行為,詫異地瞪大眼,想阻止,卻不知如何開口。忽然,他們看見一顆小石子打中端木遙,只見決絕的他便悶不吭聲地軟下來,在他倒地的同時,一個相貌與他有幾分神似的男子已在他身旁,接住殷似水冰冷多時的身軀。

  「二少爺!」幾個下人都非常高與地衝到他們身旁。

  「今天的事不准傳出去。把大少爺扶下山!」簡單地發號命令。面無表情的端木忍抱著表妹的身軀,快步走下山,把善後之事留給書僮處理。

  幾個下人七手八腳地把端木遙抬下山。

  在險絕蜿蜒的小山路上,端木家的童僕和兩個和尚擦肩而過,這些下人一大早就追著發神經的端木遙滿山跑,早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哪有空管這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出現什麼人?所以也沒想到在這荒山絕頂,理應沒有寺廟可讓和尚休息,他們的出現有何怪異之處。

  老和尚目送著已被點了睡穴的端木遙,低頭感歎,「情債!情債!」

  等眾人行遠了,小和尚才開口,「師父,為何不救她?」

  「癡兒!還勘不破?」

  老和尚慈愛地撫了撫小和尚的光頭,他抬起眼望向清朗的天空。

  白雲無愁!他低下頭俯視腳底下的山群,又是季秋時節,紅葉襲上樹頭。

  兩悠悠。

  ****

  「喵!喵!」

  水池旁,一棵年逾百齡的老榕樹上傳來一陣貓叫。樹下,圍了一堆大小丫鬟,神情緊張地直往樹上瞧,好似誰在上面藏了寶貝!

  「喵喵!小喵喵,快點過來。」一陣嬌嫩的呼喚聲從上頭傳出。

  仔細一看,樹梢中露出兩顆靈活的眼睛,原來是咱們「江南第一莊」有名的頑皮姑娘--古晶是也!不然還有誰膽敢爬上樹抓貓?就瞧她抿著嘴,手腳並用,倒栽蔥似地攀爬在老樹幹上,對著站立在樹梢尾端,一隻白色波斯貓喵喵示好,非常努力地要把它抓回自己的繡房。

  「你小心點,姑娘!樹枝都垂到水裡了。」大丫鬟吉祥大叫。

  小白貓在枝丫那端喵喵直叫,老樹幹咯吱、咯吱地響著,對於支撐古晶的體重發出輕微的抗議;而樹枝末端已垂入水中,真是險象環生,圍觀的人都替她捏一把冶汗。

  「哼!居然敢不相信本姑娘的功夫?我如果不把它逮到,我就不下來了。」

  古晶紅撲撲的俏臉已滑下汗珠,但不服輸的天性使然,使她更緊扒著老樹幹不放,即使知道危險,仍誓死非捉到貓不可。

  這可讓深知古晶脾氣的吉祥心中充滿怨恨了!

  到底是哪個混蛋把貓放在古家大門,讓她的小祖宗爬上天也非逮到不可?

  心中暗叫不妙。吉祥連忙催促著小丫鬟去找少莊主,否則,待會兒出了事,她就吃不完兜著走了。但是,似乎還等不到管事的人來,老樹幹就在沒有任何預警的徵兆下,啪啦斷成兩截。而才剛逮著貓的古晶,她可不管自己的下場會如何,雙手緊抱住貓,慷慨赴義地落水。

  在眾丫鬟還來不及呼叫時,只見到一個翻落的優美弧形飛影,一張和古晶相仿的臉及時攬住她的腰身。還好水池西岸的水才及腰,文武雙全的涵碧山莊--少莊主古檜,兩三下就撥開樹幹,讓胞姊穩穩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你不這樣驚天動地,心情便好不了。是不是?」奚落的聲音響起。他懶散的眼神裡帶著淡淡的揶揄和縱容。

  「小喵喵乖乖,不要怕!」急著安撫懷裡的小寶貝,古晶忙得很。

  淡淡一笑,古檜知道她沒空理自己。但又怕功夫不到家的古晶著涼,便快速把她抱起,一起一落之下,便把她拉上岸,讓大丫鬟先送上干布把她擦乾,古檜可不希望古晶為了不知打哪來的野貓又生病了。

  「你幹嘛那麼用力?小喵喵會怕。」古晶鼓起嘴,刁鑽地抱怨。

  「你不怕就好了。管那隻畜生做什麼?」很不滿丫鬟們的慢動作,古檜搶過干布,自己動手替古晶擦拭,兩人的親匿程度和兒時並無太大的差異。

  對古檜而言,不論他們年紀多大,古晶永遠是他的另一個分身,可以自在地做著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所以,他永遠捍衛她的天真,非理性地替她收拾她捅下的樓子,不管他人的眼光。這也是古晶有恃無恐地放著自己的死活不管,也蠻幹到底的主因,她的弟弟很有用咧!古檜一定不會讓她吃虧。

  「什麼畜生?它是小喵喵。」

  古晶天真地把貓捉到古檜的眼前,讓他看清它的可愛。

  把臉閃過一邊,古檜仍不喜胞姊這種尊卑不分的舉動,除了家人,誰都沒有辦法靠他太近。古檜的貴氣是與生俱來的,他的性情不如古晶好相處,也不同於兄長古靈的孤傲、淡漠;俊美的外貌、高明的經商手段,玩世不恭的言行舉止,繼古靈和兄嫂南宮琉璃復合之後,成為目前江南呼聲最高的最佳夫婿人選。但除了古晶,他誰也沒正眼瞧過。

  「你最討厭了,擺什麼臭架子嘛。」古晶嘀咕著,抱著貓猛親,她喜歡有生氣的東西,只要會動、會跳,她就覺得有趣。

  好玩的性子,常讓她鼓動著自家兄弟去翻找新奇的玩意兒。但自從大哥成親後,就再也沒空搭理她了!隨著年歲漸長,古檜也接下山莊對外營生的工作,偌大一個涵碧山莊,除了娘之外,沒有半個吃閒飯的人,只剩她一個人沒事可做,真是無聊!而一向疼她的嫂子更是有子萬事足,也忙得沒時間招呼她。大家都有事做,都當她是隱形人,氣死人了。

  古晶想不透,姑娘家長大為什麼會這麼無聊?又不能隨便出門,到底能幹什麼呢?唉!她抱著小貓,窩在古檜的懷裡,胡思亂想。

  以寵愛的眼光看著小姊姊,古檜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天真的古晶大概沒想到姑娘家一長大,唯一的正事就是結婚吧?

  為了這件事,古家兩兄弟也暗中鬥法很久了。古晶大概不知道古靈和古檜為了她的終身大事大起干戈!

  按古靈的想法,乾脆就找個信義莊的管事弟兄嫁了,人家看在她姓古的份上,自然也不敢多加為難,婚後還是住在莊內,不但照料得到,而且保證她順心如意。管他世俗眼光如何,反正涵碧山莊吃香喝辣,古晶的夫婿也自有一份,哪敢對她的性格有任何責難?對於古靈充滿霸氣的想法,古檜不予置評,但他不贊成古晶嫁一個吃軟飯的傢伙,靠涵碧山莊吃穿?那還用嫁?依古晶好強的性子,若她發現自己的丈夫是看自己兄弟的臉色過日子,那應該也是不能接受吧!

  古檜對於古晶的婚事,是同兄長槓上了!

  但選婿的消息還是發佈出去了。

  古晶的未來已經操縱在古靈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

  在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信義莊」分行裡,所有管事級以上的弟兄都知道大莊主的唯一妹妹在招夫婿。婚後可直升莊內還主要管事,涵碧山莊內撥宅院供養,這簡直就是直上青雲的捷徑,不費吹灰之力即有美眷、豪宅,不少有心的弟兄都躍躍欲試,卻沒人問問這「妹妹」的性情、德行如何?

  看著她今日捉貓的樣子,古檜真是快煩死了,這樣子可以嫁人嗎?

  「你在煩什麼啊?皺著眉頭,醜死了!」古晶笑嘻嘻地問,捧著這隻小貓,她的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古檜歎口氣,還是問她的功課好了,「你的女紅做得怎麼樣了?」

  「做什麼女紅啊?」眨眨眼,古晶很無辜地看著弟弟,「你少什麼,我找總管去拿。」

  分明就在裝蒜,古檜氣得想砍人,「你不要以為我比大哥好說話,就隨便拿話哄我哦,你再不乖乖地做你該做的事,等大哥查問,你就等著屁股痛,到時候別說我沒告訴你。」

  「大哥說我不用做了。」

  古晶得意地直想哼曲子。哈!原來古檜還不知道,古靈早免去她這項苦差事,大概被她一腳大、一腳小的鞋子給氣瘋了吧!嫂子還在旁邊幫她說項,大哥擋不住嫂子的眼淚攻勢便饒了她。早知道她就不東躲西藏了,趁早把她的「大作」拿出來,還省得她一天到晚躲在繡房裡怕遇到大哥。看現在多棒?

  少了做女紅的威脅,她可以自由地飛翔!

  「大哥說你不用做了?」有超人毅力的老哥居然放棄改造古晶?

  古檜的俊臉苦得快皺成一團,難道這丫頭非得「買」一個老公回來?很不名譽耶。

  「真是笨蛋!我做的東西,你們敢用嗎?」古晶很有自知之明,大方地安慰弟弟,「我們還是穿總管拿來的衣裳比較好,美觀又實穿。」

  聽得這席話,古檜不由得心頭一把火,「那你不打算嫁人了?」

  「嫁人?」古晶不知道嫁人好不好玩,有點猶豫地反問,「嫁人很好玩嗎?怎麼你和大哥最近都在說這件事?」

  「我不知道大哥怎麼會答應你可以不做女紅這件事。」古檜雷霆萬鈞地瞪著孿生姊姊,用很嚴肅的口氣警告她,「不過,你如果想嫁人以後,還有好日子可以過,最好聽我的話,馬上去做女紅和學煮食。否則以後你的老公把你休了,你可別賴著我養你。」

  「不會吧,嫁人很好的,我已經答應大哥要嫁人了。大哥說嫁人就有一整楝房子,我也不用住繡房,每天聽娘嘮叨。」毫無危機意識,古晶眉開眼笑地說出兄長開出的條件,她壓根不知道古靈根本就是要替她買一個丈夫回家。

  瞪大眼看著古晶無邪的眼眸,古檜像是聽到什麼外來話。早知道大哥離經叛道,他卻沒想到嚴重至此。既知道古晶的個性天真爛漫、不懂世事,根本不似一般的姑娘,就一味包庇到底,也不試圖改變。反正涵碧山莊需要人手,就從大莊主起,一手遮天到底,根本沒有人想到鼎鼎有名的江南第一莊,會養出這麼「特別」的女子?

  他們兄弟倆,到底是誰比較寵古晶呢?

  「你跟我回房間!你沒繡出一條手絹,休想出來玩。」

  古檜氣呼呼地抓著古晶回房了。

  「唉呀!古檜你這個大壞蛋,我不要回房啦!我要訓練烏龜疊羅漢啦。等一下,我要表演給嫂子看。」古晶唉唉地直叫。

  根本不理古晶的抗議。古檜非常堅決地扯著她回房,好歹總是自己的姊姊,他可不想看到古家第一樁「貨物售出、慘遭退回」的悲劇,發生在和他長了張相同的臉的姊姊身上,那他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

  臘月初一,蘇州金華寺前,遊人如織。

  一群人浩浩蕩蕩抬著兩頂轎子來到寺前,停了下來。

  「姑娘小心!夫人小心!」古家的幾個大丫鬟全繞著這兩頂轎子打轉,兩排家丁自動在轎子的一尺外排開,他們的眼睛全對著寺內外來往還願、上香的人們虎視眈眈,生怕一個不留神,夫人或姑娘有了閃失,他們就罪該萬死了。

  尤其兩個莊主都沒跟來,真是苦差事!

  「娘,好多人哦!」一個清脆的孩童叫喚聲。

  「似兒,乖乖別亂跑。」南宮琉璃帶著兒子下了轎子,體恤地朝在另一個轎子的小姑點點頭。

  往日每到初一、十五,南宮琉璃就陪著婆婆一起到廟裡燒香,祈求全家大小的平安健康。今日,恰巧婆婆身體不舒服,她便和小姑聯袂出門了。最近,山莊因為年關將屆,大夥兒忙得人仰馬翻,夫婿和小叔都沒空陪她們來,還好常來這個寺廟,住持也算熟,他們便沒說什麼了,只是囑咐上完香就馬上回家,別在外邊耽擱太久,易惹事端。琉璃便帶著這陣子被管得緊的古晶出門,她知道小姑已經快悶出病來了。

  而古晶也在大丫鬟吉祥和羞花的簇擁下下了轎子。

  躲在附近客棧、茶坊的各地翩翩公子,更是卯足了勁,各顯神通地偷看古家女眷。謠傳南宮琉璃端莊嫻雅、溫柔可人,在她帶著兒子走下轎時,他們已經覺得不虛此行了。沒想到這回跟著來上香的,竟有目前蘇州的未婚姑娘中,最炙手可熱的古二姑娘!真是有眼福啊!當他們看到姿容俏麗、肌膚賽雪的古晶時,沒有人覺得有啥遺憾了。這麼個纖弱、美麗的小娘子,要是能娶回家,也算不枉今生。

  美啊!真是美啊!色不迷人人自迷,金華寺對門的隆來茶坊已經昏倒了一堆垂涎的男人。

  「姑娘,您千萬得小心。」  

  壓低音量,吉祥耳提面命著古晶,深怕她一個不小心,名門閨秀的形象盡失。

  古晶心情欠佳,不耐煩地低聲回應,「知道啦,閉上你的鳥嘴。」

  吉祥哪不知道表裡不一正是她的拿手好戲嗎?

  低著頭,古二姑娘左手提起裙擺,右手讓羞花攙扶著,儀態萬千、蓮步輕栘地緩緩踏上石階。怎麼不抬頭呢?眾家豬哥男差點失去控制,恨不得把自己的臉貼在地上,就是為了一睹那張含羞帶怯的小臉啊,想必定是美到無可言喻。家裡的黃臉婆哪裡比得上這朵傾國傾城的名花呢?

  古晶憋了一肚子的鳥氣,真是累死人了。

  好不容易可以出門,卻還得在眾人面前擺譜,秀出她非常嬌弱、大氣一吹就倒的樣子,實在可恨!早知道她就不來了。說來,都該怪古檜不好,把她私下藏起的男裝收得一乾二淨,她只好穿該死的女裝出門了。不過,古晶可能沒料到,這陣子被關在房裡學刺繡,原本就白的膚色,現在更是沒了血色,而好玩、好動的性子不得發揮,臉色更顯黯澹。如此一來,這可讓不知情的人全誤會了,對古二姑娘的美名更推上了一層。

  「似水!」滿臉落腮鬍的男子呆愣愣地看著古晶曼妙的背影,低語。

  「公子爺,你怎麼了?」  

  隨侍的老僕看到主人的眼睛都直了,不安地叫喚著。

  「我想知道那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指著倩人的背影,端木遙的眼神裡又泛起光彩。

  「好!好!好!」老家僕的情緒激動,拚命點頭。

  自從似水姑娘去世後,大少爺已經在外邊遊蕩一整年,眼看都快過年了,還沒回府的打算。每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可憐的夫人已經思兒成疾了,老爺也老是派人來打探大少爺到底哪時要回去,真是人間慘劇啊。老僕人猛吸了一口氣,這個姑娘要是可以喚回大少爺的七魂六魄,說什麼他也要幫少爺打探到消息。猛催著一旁跟著伺候的小三子,一老一少找來茶博士問,那個姑娘到底是哪家的閨秀啊?

  端木遙緊盯著漸行漸遠的背影,滿眼不捨,他的似水又復活了嗎?

  「古小娘子,最近可好?」

  蘇州當地的惡霸龍霸天搖著扇子,故做斯文狀地帶著七、八個彪形大漢,擋住了南宮琉璃和古晶的去路。

  「喂!你幹嘛?」幾個古家的家僕全部一擁而上,擋在夫人和姑娘的面前。

  「唉呦!我只是打個招呼而已,這些蝦兵蟹將幹嘛擋了一路啊?」龍霸天緊盯著古晶那張絕俗的容顏,真是柔美的小姑娘啊!

  沒想到古家居然敢拒絕他的求婚?太可惡了。聽說信義莊正大張旗鼓地在選婿,古靈不要他這種有產有業的人當妹婿,寧願挑自己的手下?這個瞎子實在太驕傲了。仗著自己有幾分本事就可以目中無人到這個地步?哼,可沒想到今天在金華寺讓他遇上了,這叫山不轉路轉,今天就把這美人請回家過一夜,難纏的江南第一莊還能對他怎樣?全江南身價最高、又最可人美麗的姑娘就是他的夫人了。哈!爽。

  「這位公子爺請留步。」南宮琉璃本能地護住古晶,守護小姑的名節。「古夫人不必擔心,小生--龍霸天只是想請古二姑娘到家作客幾天而已,當然,如果古夫人不嫌棄,也歡迎你一起來。」龍霸天自報名姓,表現得十分斯文有禮,但兩顆「惡狼」般的眼睛卻一直望向古晶。

  「不好吧?」南宮琉璃更加確定眼前這個登徒子是打小姑的主意,這還得了?纖弱的身軀更要遮住古晶,堅決不讓惡人得逞,「無故叨擾貴府,夫君會很生氣的。」

  倒是躲在琉璃身後的古晶有些不安分,從剛剛開始,吉祥羞花就左右包抄,不讓她看清到底發生什麼事。可是,從談話內容裡面也知道那個搖著扇子、假斯文的男人目標是她。天哪!沒想到居然有男人「垂涎」她,真是非常正確的選擇。古檜還說她嫁不出去咧,古晶恨不得馬上現身誇獎這男人的眼力好,可惜嫂子下讓她出來。

  「那我只有強請囉。」龍霸天陰陰一笑,讓身後的武師出手請美人回家了。

  「娘!」似兒看到那麼多壞人叔叔要撲過來,嚇得哇哇大哭。  

  「似兒別怕!」古晶抱起侄子,直哄著嚎啕大哭的他,心裡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龍霸天的人都還沒過來,似兒就哭成這樣,這個小子平時淘氣得很,除了古靈,誰也不怕。怎麼一到外邊,天大的膽子就變小了?破鑼嗓子哭得倒挺大聲。

  「幾個大男人欺負兩個女人家,你不怕人笑話?」滿臉落腮鬍的落魄書生不知打哪裡冒出來,一把毫不起眼的木劍就指向龍霸天。

  「似兒好怕!」似兒哭得更大聲了。

  孩童的哭聲把古家女眷遇到的麻煩全都披露在眾人的目光下,怕事的老弱婦孺全都靠邊閃,而幾個旁觀的大漢也掄起袖子,打算龍霸天若敢碰古家的女眷一根寒毛,就打得他滿地找牙。

  龍霸天惡狠狠地瞪了壞事的小鬼一眼,等解決這個破爛書生,再來扁這個小鬼。也不多說廢話,就一個手勢,要武師齊上。

  落魄書生端木遙卻不讓龍霸天走向古家的婦孺,手揮木劍,劍氣橫掃眾武師,再一個翻飛轉身,就把主事的龍霸天從石階上踢落,名滿全蘇州的惡霸當場被踹到金華寺旁的小河裡餵魚。剎那間,南宮琉璃雙手撐開,護住古晶;古二姑娘抱著侄子;似兒的兩顆豆大淚珠還含在眼眶裡。他們的動作都沒有改變,但龍霸天已經在河裡大喊救命了。

  「好耶!好耶!」旁觀的群眾紛紛拍手叫好,一腳踢翻龍惡霸,真是大快人心!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古晶和南宮琉璃還不知如何反應,古家的家僕、丫鬟們全齊聲躬身道謝,是有豪門大家的風範。不僅讓救人的端木遙側目,連趕來援手的端木家奴僕都覺得為情所困的少爺真是開竅了。要選娘子,當然要挑這種家世的。

  「多謝公子。」多虧眾家丁的提醒,古晶和琉璃盈盈拜下。

  端木遙呆呆地盯著古晶看,一言不發。

  古晶覺得有些怪異,抬頭望向不說話的救命恩人,兩顆晶亮的眼眸就對上一雙郁愁多情的眼瞳。

  不知愁的古晶可不知道不能這樣看男人,會電死人的。

  我要定她了!端木遙暗自決定。

  也不回禮,他當下拋出一句話,「明春,端木遙再訪江南,敬請當面賜教。」

  語畢,他灑脫地飛身離去。

  他知道是他該振作的時候了,他要這個似水的化身。

  她有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像極了他的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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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23:17
第二章


刀光劍影,塵土飛揚。

  京城中高懸著「君子門武館」的習武場中,只見一個手持單劍的白袍青年,高瘦的身影隨著劍影舞動,時而迅疾,時而沉穩,瀟灑靈動的身影搭配著口中吟誦不絕的詩句,教人莫不屏息以歎。

  長相恩,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蘭,微霜淒淒簟上寒。孤燈不明恩欲絕,卷惟望月空長歎。吳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行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李白?長相恩)

  朗朗的吟誦聲才停止。就見到另一支劍也閃入場中,劍花翻飛,左右飄動,敏捷快速地與白袍青年對舞起來,而調侃、不正經的言語也順勢響起,「我的好大哥,你的新娘子就要娶進門。怎麼還會『天長地遠魂飛苦,夢行不到關山難』呢?你也太深情了吧。」

  「胡說什麼?」舞劍的端木遙收回長劍,不想和這個沒一時正經的兄弟抬槓,他不會懂得自己的苦。

  劍梢飛插至端木遙的腳前,止住他欲離去的步伐。怎麼一回來就鬧著要和南方人訂親呢?不問出個大概來,端木忍是絕對不會死心的,「你已經忘了似水表妹?」

  「沒有!」表情僵硬,端木遙轉過身。

  「既然沒有,為什麼要殘害別的姑娘家?爹娘沒逼你訂親吧?」端木忍尋常的嘻皮笑臉不見了,他的眼神裡充滿肅殺之氣,他不能理解端木遙的所作所為,難道兄長對表妹的感情是假的?似水一走,他馬上就要娶別的女子為妻??

  「我和誰家的姑娘訂親,還要經過你的允諾?」端木遙淡漠地回應。

  端木遙對他的弟弟也有很深的不諒解,尤其當他知道是他多事,阻止自己了斷生命後,幾乎沒與他多說任何話,就走人。若非服侍他多年的老家僕死命跟隨,他根本不會再回君子門。似水一走,他完全失去對生命的熱忱了。任何爭名奪利的事,對他而言,都失去了積極的意義。管誰執掌君子門的大小事宜?端木遙連自己性命都可以不要,他還在乎什麼?

  名號響遍大江南北的「君子門」,經營多項生意,靠著武術起家的端木家有著散佈各省的鏢行、武館、客棧、錢莊、賭坊和妓院。能賺錢的生意,君子門都有興趣。北武林的半邊天,幾乎都在它的勢力籠罩下,所以各地走江湖的人,談到君子門,顏面神經都會略微抽搐,才算是正常反應。難怪它的少主人一出「腳」,就可以把蘇州的一個小惡霸踢到河裡去健身,實在也不是沒有道理。而君子門的名氣和影響力到底有多大呢?各地的父母官上任之前,都要親自登門拜訪一下,和當地的小堂主喝喝茶、攀攀交情,那你就知道君子門到底有多厲害了。

  「我只是奇怪對方可是好好的江南第一莊,掌控江南的經濟命脈,怎麼會答應和你這只落水狗攀親戚呢?」出言不遜,端木忍極盡嘲諷之能事,他要為似水討回公道。

  這就是君子門的門主--端木過人所立下的規矩了。有本領的人,在君子門都會有一席之地。只要是君子門的弟兄,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說話,尤其是和競爭下任門主的端木家兄弟,他們的談話都是直來直往,毒辣到旁人都受不了,他們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說笑下去,絕不翻臉。

  「哦?你嫉妒?」皮笑肉不笑,端木遙冷冷地瞟了弟弟一眼。

  「我只是在替似水表妹難過而已。」對人一向謙蓋口的端木忍可不會把涵養用在兄長身上,「要是她當初選擇我,我絕對不會讓她這樣過世,絕對不會才事隔一年,就馬上再娶一個,迅速填補她的位置。端木遙,我對你太失望了。」端木忍對哥哥的決定非常不諒解,強力炮轟他的行事。當初是他把似水讓出來的,結果這混球居然敢這樣對待似水。

  沉默不語。端木遙的心不斷吶喊:似水,你連一條活路都不留給我嗎?

  「你默認了?」端木忍一再逼近。  

  端木遙的心隱隱作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迎娶哪家的姑娘,跟你沒有關係。」

  「我會認真看看你跟新嫂子到底有多美滿。」端木忍狠狠詛咒。

  「不用你多管閒事,管好你自己的武館生意就好了。」轉身離去,端木遙的心痛無法抑制,那一雙眼睛,就是那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

  他在等待那一雙眼睛來解救身陷水深火熱的自己。

  沒有她,這人間的生活如同煉獄!時時刻刻,火焰燃燒著穹蒼,燃燒著自己。

  ****

  「加油!加油!赤火將軍,加油!」

  吆喝聲上達天聽。在涵碧山莊,大莊主居住的寄嘯山房內,真是熱鬧滾滾,生氣非凡。孩童的尖叫聲、女子的斥罵聲、童僕的吆喝聲和動物的驚叫聲……真有生氣盎然,萬象皆欣然的感動啊!平時恬靜古樸的山房,在這個孟春時刻,已突破平時的形象,躍升為一個走雞鬥狗、歡樂無窮的兒童樂園,只是不知它的改變是否為莊主所允諾便是。

  「古晶,你果然在這裡。」

  面如冠玉的少莊主已經拉下笑意,俊臉形同黑面將軍了。一把揪起窩在孩童堆,正和侄兒玩得不亦樂乎的胞姊。古檜真不知道要說她樂觀、還是死到臨頭而不自知,都訂了親,還敢玩成這樣子?這個蠢女人!

  「小檜,你哪時回來的啊?」看到古檜,古晶很興奮,也不玩鬥雞了,只是纏著弟弟,看他帶什麼東西回來給她?

  「你知不知道大哥已經允了你的婚事?」古檜怒氣沖沖。

  才從關外採買物品回來,他的大氣還來不及喘,就聽到娘提起的「好運道」,就飛也似地往山莊內跑。居然答允了江北的「君子門」!那可是天殺的土匪頭。鏢行、賭坊、妓院……他們還有什麼錢不敢賺的?大哥的頭殼壞掉了嗎?居然把古晶應給那種吃江湖飯的人?等著哪天不小心給人「解決」後,領著大筆的遺產嗎?  

  古檜非常懊惱大哥居然就這麼把古晶的婚事給訂了。

  「知道啊,他的武功很棒喔,還救了我和嫂子耶。」天真如昔,古晶毫不在乎地聳肩。

  古靈曾過問她的意思,嫁給那個功夫不錯的男人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她不知道。不過,他保護她的樣子很像古檜,應該不錯吧?嫂子也說那種男人當夫君很好會很疼她的。就像小檜這樣嗎?古晶如此問嫂子。南宮琉璃興奮地表示他的功夫比小檜還要好,那便成了。所以她就答允了。

  「那也沒有必要把自己奉送吧?」面色不善,古檜心中一萬個不答應,怎麼可以把他可愛的小姊姊嫁到那種土匪窩?

  「你捨不得我啊?」古晶笑瞇了眼,兩隻手繞在古檜的脖子上,親匿地哄著弟弟,「我會抽空回來看你,你還是會常常看到我的。你不會寂寞的,我保證。」她稚氣十足地向古檜說道。

  「嫁人就嫁人了,不可以常常回來。」古檜忍住氣惱,他要跟古晶說明事情的嚴重性。

  「怎麼不可以回來呢?這裡是我的家啊。」古晶不解。

  「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即使你想回家,他也不會肯的。」古檜的心充滿悲哀,為什麼古晶可以什麼都不懂就嫁人?她會知道自己往後的處境嗎?那個姓端木的傢伙,如果欺負她,她要怎麼辦?她可是要嫁到江北去,那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啊。

  現在,古檜反而覺得當時說要替古晶「買」一個老公的主意很不錯了。至少,在山莊裡,姓古的人最大,沒有人會欺負她。

  「他敢不肯?他不肯,我就自己走不成嗎?」古晶眨著晶亮的眼珠子,笑嘻  一嘻地晃著頭,一點也不擔心。只要她穿上男裝,愛上哪就上哪?誰敢管得住她?  一就好比這陣子古檜被派到外地出公差,她多逍遙啊。頭髮一綁,扇子一晃,活脫脫就是涵碧山莊的少莊主,在蘇州城到處晃動,眾人對她必恭必敬,誰也不知道她是女人,吃香暍辣也不用帶銀兩,還有莊內的小狗腿幫忙付帳單。有孿生兄弟真是好啊。她可以一下變男、一下變女,沒人瞻敢要她乖乖坐好。

  美妙啊!這世界。  

  聽著古晶的謬論,古檜瞪大眼了,「你不會想要自己偷跑吧?」

  「哪有的事?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

  矢口否認。古晶知道一說出來,法寶就不靈了。古檜要是把她的男裝都收起來,她嫁人以後可沒有把戲好玩了,反正整個蘇州城她都玩膩了,嫁人也滿不錯,她可以繼續玩到外面去,也沒有古檜囉唆。越想越高興,古晶可是卯足勁要嫁人。反正她只要在夫婿面前乖乖的,大氣不吭一聲,就會搖頭、點頭,像嫂子在大哥面前一樣,背著他玩耍,他應該不會發現才是。而且,那裡還沒有討厭的古檜要她做女紅,天哪!她恨不得明天就嫁。

  「你最好是沒那個打算。」惡狠狠地警告天真的胞姊,「端木家可不是普通的百姓人家,你到那裡最好乖一點,否則被休回來了,我可不管你了。」

  說著,古檜倒有古晶非嫁人不可的心理準備,心頭不覺不陣鬱悶。

  跟他一起長大的小姊姊就要為人婦了,雖然從掌理家務起,古檜就知道和自己同齡的古晶也該嫁人了,但心理仍一味排拒著這日子的到來。過完這個春天,只要過完這個春天,她就要易姓成為他家人了!想到這裡,古檜的臉色不禁黯然。  

  「小檜,你不要這樣嘛,我好難過哦。」撇撇嘴,古晶那雙不知愁的大眼睛也閃著憂鬱的光。

  古晶知道打從自己行完笄禮後,胞弟對著上門求婚的人就有話說,挑斤秤兩,把要求婚配的人都貶得一文不值。嫂子說大哥也很傷腦筋,要挑一個古檜說好的夫君可能是沒處找了。但是這一回,江北派人來求親的男人竟然就是在金華寺前搭救她和嫂子的那個人!

  也算是個緣分吧,古大莊主喃喃自語。便留了上門提親的人住了一宿,轉身召集家中的女眷商量,這樣應該是比召個莊內的兄弟來得風光吧?古晶的未來便在家中女人一面倒的贊成聲中決定了。

  趴在胞弟的懷裡,古晶莫名地哭了,「誰教我們是雙胞胎嘛,我又不能嫁給你。嫂子說姑娘家長大就是要嫁人,不然會被人家說話的。大哥也想把我留在莊內一輩子啊,可是,誰教我是女的,不嫁不成啊。」  

  原來,古晶也是怕得要命,只是好強的性子讓她說不出口而已。再加上大家都盯著她的繡功打轉,彷彿她女紅做得好,就可以嫁到一戶好人家般。在她簡單的頭腦裡,便響起一個絕大的問號:換言之,只要不會做女紅便不用嫁人囉?所以她才誓死排斥,隨便亂繡一氣。氣死了當家的古靈和古檜,她便可以不用嫁人。

  「別哭啊!好好的,哭什麼?」拿袖子抹去古晶粉頰上的淚水。

  「是你惹我哭的,誰教你也是一張哭喪的臉?」伶牙俐齒地反擊,古晶和古檜一同胡鬧著長大,當然知道胞弟捨不得她遠嫁的心情,只會比其他的家人多、不會少的。

  「愛拿喬,我倒要看看你以後敢不敢這麼凶你的夫君。」

  「希罕!他若不喜歡我,自然也不會大老遠打發人來說親。既然喜歡我,當然多少要包容一下我的缺點了。頂多剛進他家門時,我乖一點便是,日子一久,他發覺上當,要反悔也來不及了。」狡猾一笑,古晶輕輕鬆鬆地反駁古檜的說法。在她涉世未深的小腦袋瓜子裡,自有她的打算。江山易改、本性難栘,她從古檜口中當然知道自己和「正常」的姑娘家差多少。不過,憑她已出神入化的假仙手段,迷倒蘇州所有不知情的男子,未來的老公多少上一點當也是理所當然的,誰教他要上門求親呢?

  「古晶,你……」一思及此,古檜突然想仰天大笑。

  天哪!看來他是太小看他的小姊姊了。她和姓端木的土匪頭到底是誰會欺負誰,可還不知道呢。

  「我很厲害吧,」笑咪咪地搔頭擺尾,古晶神氣極了。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放開古晶,讓她再去和侄子玩個痛快。  

  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後,古檜邁開腳步,開始算計要替古晶跟大哥要多少嫁妝了。看著胞姊活潑的纖細身影又在雞仔旁大呼小叫,跟小孩子也可以玩成那個樣,古檜真的樂觀不起來。他突然想到自己年少時存了不少私房錢,乾脆私下給古晶當壓箱底好了,要是那個姓端木的敢欺負她,她想跑回江南,也得有跑路費啊。嘿嘿,悶聲直笑,古檜很得意自己有個蓋世聰明的腦袋,反正古晶都答應嫁人了,那他應該幫她把後路鋪好。萬一不行,那就休夫好了。古晶若是回來江南,他還是會養她的。

  甩動著筋骨,古檜打算「鋪路」去了。姓端木的大概沒有打聽清楚吧,姓古的人,家當可不會比他們少。

  ****

  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京城裡的「君子門」總部,今天可是萬頭鑽動、熱鬧無比啊。原因無他,這可關係到門主端木過人討長媳的事了,只見端木門主夫婦倆坐在廳前,笑得合不攏嘴,接受所有來客的道喜。也難怪,這會兒新結的親戚可是出了名難纏又精明的「江南第一莊」,連官宦人家也想攀的親,沒想到他們居然允了江湖人求親,難怪讓不少名門子弟扼腕,踹下一個當地的惡霸就可以娶到芳名遠播的古二姑娘?早知道他們就到蘇州紮營去了,幾個惡霸也替他們修理。

  嗚!碎落的是翩翩少俠的心啊。

  剛迎進門的新娘子就在「清風別館」,門主夫婦特別替新人建的住處,其中有假山、流水、小橋和庭院,一切仿江南的林園建築,就怕斬嫁娘思鄉啊。

  「這下可槽糕了!」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在樹梢上響起。

  「的確是糟了,這下君子門不得安靜了。」在另一棵樹上,低沉的男音輕笑著,有著看好戲的口氣和態度。

  「我覺得……」另外一棵樹似乎也有意見。

  「四位堂主,你們這樣,不太好吧?」  

  在別館的庭院中,跟隨端木遙多年的小三子結結巴巴,吞嚥著口水,兩顆瞇瞇眼拚命睜大,往著別館旁的樹上面瞧。機靈的他知道躲在樹上的不會有別人,當然是君子門裡的四大堂主「梅、蘭、竹、菊」了。

  「死小三,你下趁早閃人,我讓梅堂主請你去刑部吃飯。」一顆石子從樹上丟下來,剛好敲中小三子的頭。

  「美麗的菊堂主,饒小三的狗命吧。」兩手抱頭,小三子可不敢管四大堂主的閒事,除了門主和兩個少主人,就他們最大,惹不得!還是先溜為妙。小三子可是非常識相地往別館外面跑,但是新娘子在裡面,唉呀呀!那可是門主和少主人的心肝寶貝,怠慢不得。那他要怎麼辦咧?對了,找到主人就沒錯。小三子一溜煙地找端木遙去了。

  「你把他轟了,不怕他把遙給找來?」拍拍手,一身綠衫、綠袍的青年從樹上跳下,一臉頑皮相的他,誰也沒料到擔綱君子門的對外交涉的,正是他竹堂堂主。

  「找就找,反正我已經看到新娘子了。」原先丟石子的菊堂堂主也從樹上落下,只見她一身鵝黃色的紗羅,清麗、飄逸得惹人憐愛。

  「看到新娘子才慘!」長年習慣一身白衣的梅堂堂主從樹上躍下,也是一臉氣悶樣,他喜歡離群索居地躲在刑部修理人,討厭惹麻煩,這回為了看這個新娘子,躲在樹上已經夠「厭氣」了,沒想到居然看到一個「麻煩」?有夠倒楣,等吃完喜宴,說什麼也不留在總部。讓他們去鬧翻天好了,反正「君子門」一點也不君子的事,大家都知道。

  「我要先回去了。」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一聲的蘭堂堂主跳下樹,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其他三人只見到她深藍色的紗影在空中翻飛。

  「女人就是這樣子,自己得不到,也不容許別人得到。誰知道似水死了,還會有一個似水二號?還家大業大,沒進門就撈到這個清風別館,十個殷似水加起來也沒她受寵,蘭堂主回去哭個三天三夜大概也不夠本。」竹堂主嘴裡含著葉子,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同情。

  「你怎麼這樣說蘭姊?」菊堂主一手掐上他的大腿。

  「女人!女人!」竹堂主忍住痛,一邊怪叫、一邊往外邊閃,再不走,等新郎倌回來那可就慘了。

  梅堂主淡淡地向菊堂主點頭,他也要走了,是非地多有是非人,他不想惹。

  看著眾夥伴個別散去,愛湊熱鬧的菊堂堂主有點失望,好不容易盼到大家都到齊了,結果沒兩下就各走各的,真是無聊。還得回去看那堆討厭的藥草、毒水、鍋碗瓢盆,人生真無趣。

  ****

  那清風別館內的新嫁娘又如何了呢?

  一雙纖纖玉手,掀開面前的珠簾,「吉祥,我的鳳冠可以拿下來了嗎?」古晶的面色慘白,可憐兮兮地問著陪嫁過來的大丫鬟。

  她快累死了!打從花轎從蘇州啟程到京城,將近快一個月的時間,她被悶在轎子裡,不見天日,她差點被悶瘋了。加上這身重死人的鳳冠,天哪!

  當初是她自己答應嫁人的嗎?她好想哭。

  「姑娘,你忍著點,等姑爺回來,他掀了你蓋頭的紅布,就可以拿下了。」

  吉祥哪敢讓小姐任意而為,這又不是在古家,千哄萬騙,就是希望她乖乖坐好,博得男主人的歡心,那以後的日子才會好過。

  「可是好重哦!」古晶憋住嘴,滿眼水氣,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拚命忍住要掉下來的淚水,可是水霧還是蒙上來了。真是慘呀!

  「好姑娘,別哭!」

  看到古晶淚眼迷濛,吉祥可是疼到心裡面去了。在涵碧山莊裡,有誰不知道頑皮、好動的姑娘可是大家心上的寶貝?上有莊主寵愛、下有少莊主幫腔,哪有見過這種大陣仗?被花轎東搖西擺,晃了一個月才到地頭,還要戴這什麼勞什子的鳳冠,真是開玩笑,有十幾斤重耶。難怪她要哭了,「姑娘,哭花了臉上的妝可不好看啊,今天是大喜之日,你應該高興點嘛。」

  猛吸著水氣,古晶乖乖讓吉祥抹去淚水,她不想嫁人了。

  「怎麼了?」一身喜服的端木遙兩步便搶入新房,就看到丫鬟在擦娘子臉上的淚水,哪個該死的傢伙欺負她?他剛剛聽到小三子來報,說清風別館外邊好像有歹人,他還不相信,有誰敢在「君子門」內惹事?沒想到一進入別館,居然就看到他的娘子在哭,一把摟住古晶的腰,追問,「誰來過?」

  羞得低下頭,古晶沒想到眼淚居然有這麼好用!才兩滴淚水,就引來了夫婿,難怪嫂子超級愛哭。

  「恭禧少門主!」吉祥一拜。

  心不在焉地擺擺手,端木遙專注地抹去古晶粉頰上的淚滴,「退下。」

  吉祥聰明得很,看情況也知道要閃人了,俏皮地跟古晶砭眼,識相地退下了。  

  「誰來過?」端起古晶蒼白的臉蛋,他的似水復活了嗎?

  搖搖頭,古晶謹記不可以講太多話。但是,鳳冠好重喔,可不可以拿下來啊?

  看到古晶悶著不說話,端木遙更著急了,怎麼連性格也這麼像呢?這樣悶出病來怎麼辦?他確定這回可找不到第三個似水了,絕對不可以讓古晶有任何閃失,「娘子,你說話啊!」  

  看端木遙為自己急得滿頭大汗,古晶嫣然一笑,這個身材健碩的偉男子居然為自己急成這樣。可是,鳳冠真得把她壓得很不舒服,可以說嗎?

  看到古晶的笑容,端木遙當場癡了,他的似水真的回來了。緊緊地把她摟在懷中,順手摘除她的鳳冠,讓她舒服地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你不舒服嗎?我替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聽到要找大夫,古晶的臉色大變,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不要。」

  她也不喜歡讓大夫看病?這怎麼行?端木遙把手放到她的額頭,溫度倒還正常,「不舒服要告訴我,好嗎?」

  點點頭,頭上的威脅已經去除,她開始看著桌上的菜餚,肚子好餓。

  「娘子餓了嗎?」揣測著古晶的心思。

  這個相公真聰明啊!古晶樂得直點頭,她不明白自己的臉頰已興奮得紅接撲,煞是動人。

  端木遙情生意動,「你親我一下,就可以吃一口。」他抱著古晶,不讓她溜掉,往常只要自己提出這種要求,似水總是溜得不見人影,這會兒他可變聰明,絕對下讓她跑掉。

  怎麼跟似兒一樣愛講條件?古晶疑惑地看著夫婿,是這樣嗎?

  「你不親,我叫人把東西收起來了。」端木遙直視古晶,柔聲威脅著。

  那怎麼成呢?古晶快速地在端木遙的臉頰上輕啄一下,就想跑,端木遙哪讓她混過去?攔腰一抱,把她整個人壓在床上,親吻著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頸……慾火糾纏著她纖弱的身體,不讓古晶的呼吸順暢。

  「你騙我。」古晶喘著氣抗議。  

  「你要先餵飽我才成。」端木遙解開古晶的衣衫,狂吻著她粉嫩的肌膚。

  沒想到夫妻間的肌膚之親是如此令人害羞,古晶有點害怕。出嫁前,琉璃講得支支吾吾,總而言之,就是要順從夫君的意思,可是他怎麼可以把手伸入自己的肚兜內呢?古晶想閃避,但她的夫婿可是戰場老手,張口就含住她的蓓蕾,用齒尖逗引著她的乳尖,讓她無法拒絕,無法迴避感官上的刺激,無法不順從端木遙的慾望而行!

  「夫君,別這樣!」情潮已略微染紅她的臉,古晶嬌喘著。

  放下簾幕,端木遙淡笑著,他可不許嬌妻的春光外洩,一把摟住古晶的纖腰,「以後都是這樣的,凡事總有第一次,習慣就好。」說著,端木遙更加愛憐地解開妻子的衣衫,讓她習慣與自己的親匿。

  「可是很羞人的。」古晶咬住下嘴唇,不敢看夫婿。

  「還有令你更害羞的呢。」端木遙爽朗一笑,突然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整個人埋進她的下半身,舔舐著她的隱密之處,時快時慢,蓄意引爆妻子從未開發的苗圃。

  古晶的腦門真得快爆開了,怎麼會有這種事?她整個人虛軟在丈夫的擺佈下,強咬住嘴唇,克制想呼喊的衝動,淚水又爬上她的眼眶,她要怎麼辦?這時候怎麼乖乖的讓夫君「辦事」嘛?難道她連第一天也熬不過就要被休回家?

  那小檜不笑死才怪。

  「你在幹嘛?」

  端木遙被古晶臉上的淚水和唇上的血絲嚇了一跳,江南的女子都這麼守禮教?那可不行,至少這點不能跟似水一樣,端木遙恨不得馬上把古晶融入自己的軀體裡,卻又忍住慾望,循循善誘地開導,「全都交給我,好吧?我們一起上天堂。」

  「天堂?!」含著莫名其妙的淚水,古晶正想問是什麼意思。被古晶嬌憨的模樣逗引得慾火更炙熱,端木遙一張嘴就堵上她的口,不讓她再咬著自己的嘴唇洩慾,一面緩緩進入她的軀體,讓她上下受制於自己的攻擊而無法逃離。

  這下大家閨秀的形象可要全失了。古晶再也偽裝不下去,失控地叫喊出來,但虧得夫婿早堵住她的嘴,聲響也沒弄得太大,只是完全貼在他的懷中,嗚嗚作響,卻拿始作俑者無可奈何,他可是她的夫君啊!

  「這樣舒服多了吧?」端木遙很得意,摟著妻子的小蠻腰,體恤地直間。

  傻呼呼地猛點頭,古晶可不知道這樣就和大家閨秀不一樣了,她以為總是要「點頭」就對了,這樣就是「很乖」。

  端木遙也沒發覺妻子古怪的心思,還以為他改造她的行動成功,樂得猛親古晶的臉頰。嘿!當男人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就是改造他的妻子,把她改得跟自己想像中的一樣。端木遙可能還沒發覺自己不是改造成功,而是他的妻子原本就是那樣,跟他的「夢中佳人」……嘿嘿,有點不大一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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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23:32
第三章


仲夏,清晨的第一道涼風吹進「清風別館」。

  睡夢中的古晶略微翻轉個身,她沒有甦醒過來。昨晚才行過洞房花燭,這是她成為小婦人的第一個早晨,夢境中的她,根本還沒搞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睡個夠本再說。

  但是,睡在她身旁的端木遙卻醒了,他是練武之人,警醒度總是比一般人還高,當他發現是身旁的小妻子碰醒他時,不禁莞爾一笑。他的小娘子大概不習慣跟男人同枕而眠吧?居然捲著一床棉被,自己窩到壁角去,真可愛。看著那張無憂的俏臉還掛著淺淺的笑意,顏色也不若昨晚蒼白,大概是真的把她累壞了吧!端木遙會心一笑,這事要練習,他會讓他的娘子習慣他的存在。

  雙手輕輕一撥,便順利地把古晶攬到自己的懷裡來,靜靜地欣賞著她精緻、絕美的五官。真是儀容秀麗、眉目如晝,她就是名震江南的古二姑娘?果然是名不虛傳。難怪各地王孫趨之若騖,要不是自己那一腳,大概也娶不到她吧?想到這,端木遙不禁緊張起來,這麼神似似水的女子居然有著這麼得天獨厚的背景,他連小小的殷似水都保不住,居然有福分能娶到她!緊緊抱著古晶,上天未免太厚待他了吧。

  被夫婿的擁抱鬧醒,古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夫君,你醒來了啊?」傭懶而純稚地笑著,天已經亮啦?

  「是有一下子了喔。」他捏一下古晶的鼻頭,睡得好沈!

  「也不叫醒我?我睡的樣子醜不醜?」古晶有些不好意思,怎麼新婚的第一天早上就睡得像只死豬?

  「不醜,你很美。」低聲讚美。他摟著妻子的腰,沒想到經過昨晚,今天對她居然還有如此濃厚的渴望,只是純美如她,居然不察?極力克制自己的慾望,閒閒問起,「娘子可有小名?」

  「大哥叫我『晶兒』。」小聲回應,古晶生平第一次臉紅,被夫婿熾熱的目光注視得渾身不自在。

  「晶兒?」抬起妻子的下巴,端木遙詳看著她的臉孔,「果真是晶瑩剔透。」

  慌亂地眼看著夫婿,要怎麼回答?從小就和愛弔書袋的弟弟吵架,古晶當然知道他在誇獎自己,但她自小就顧著玩,書本、女紅、武功,無一精通,根本無力招架端木遙的調笑和熱情,一應對不就洩了底?人家就知道她是草包了,哪是什麼「知書達禮、大家閨秀」?她古晶這輩子和這八個字可是絕緣的,怎麼辦?古晶苦著臉,早知道就不裝大家閨秀了。

  只有努力地閃避著夫婿的誇獎,顧左右而言他,「我這麼會睡,會不會教人家看笑話?」

  沒想到娘子如此謙遜,端木遙更喜歡她了,「是累壞了,也不怪你。」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夫婿的親吻讓古晶想起了昨晚的魚水之歡,有點不好意思,才想轉身迴避,下半身卻有些疼痛,她皺起眉,低頭卻看到身上居然沒有一件衣裳蔽體!

  怎麼會變這樣?趕忙把棉被拉高些。她不敢看夫婿的表情,一張小臉已是通紅了,衣裳呢?古晶東瞄西看,她的衣裳哪去了?

  「爹娘都還沒起床,你不用這麼早急著起來。」

  端木遙自然知道古晶在找什麼,但一雙大手已覆上她凹凸有致的胸脯,轉身壓住她的身體,不讓她起床。

  「夫君,我們昨晚就有過了欸!」想半天,不知要如何表達。

  不理她的抗議,細細地親吻著古晶的臉,就是這張臉、這個身體,讓他嘗盡身在天堂的歡愉,讓他永遠眷戀著這個世間。

  冰冷、絕望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她已成為他的妻子。端木遙激狂地擁吻著懷中的佳人,手指也游移到她的下腹,挑逗著她的情慾,他要再一次確定她的確是屬於他的。

  「夫君,不行啊!」--下半身還有些痛,夫君還要嗎?

  古晶的心中暗暗叫慘,天色已經亮了,她怎麼可能很「大家閨秀」地和夫婿做那件事?左右閃避,古晶希冀夫君就此罷手,但事實總是和希望相違背的,因為端木遙已堵住她的唇,舌尖鑽進她的口中勾引著她的舌,而右手也順勢撥開她的大腿,讓她的軀體緊貼他已膨脹的部分,他要她知道自己對她的渴望。

  「你看我已經為你變成這樣了。」嚙咬著古晶的耳垂,端木遙傾注自己的一片熱情往著這嬌柔、細膩的胴體而去,他要她!

  古晶嬌喘著,慘哪,她是無計相迴避。

  只有搭上他的肩,任憑他的索求,讓他再一次盈滿自己的身體,再一次掌握她的一切,只因為,只因為自己已成為他的妻子了。古晶依附在端木遙的情愛裡,載浮載沉。在她簡單的腦子裡,才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麼嫂子總是那麼順大哥的意。原來,夫君就該是她的天啊!

  ****

  「真無趣。」

  端坐在別館內的一池清水前,古晶兩顆眼珠直愣愣地盯著水裡的游魚,心情鬱悶到極點。天殺的大家閨秀!就是要她半死不活、像尊菩薩地坐在自己的地盤裡,真是快把她給悶斃了。只是,她才嫁過來沒幾天,也還沒摸清楚老公的容忍極限,還不敢大玩特玩,她到底還可以撐多久?

  「夫人,你可以去找門主夫人聊天啊。」吉祥跟著她在端木家前前後後也走了好幾天,倒看出有些不一樣的意思,「她可是很喜歡你的。」憑著看人臉色的經驗,吉祥覺得門主夫人特別喜歡自己的姑娘,看到她總是笑咪咪。

  「我不想找長輩玩,又動不起來。」

  古晶動也不動,只是看著池裡的魚,好想下去捉魚哦。

  「夫人,你現在嫁人了,當心少門主生氣。」看到古晶的眼睛直溜溜地勾著池中的魚兒,吉祥有不祥的預感。

  「知道了啦,沒有小檜,就換成你。」毫無生氣地回答,吉祥還敢威脅她咧,真討厭。偏偏她現在連欺負人的力氣也沒有了,還要輕聲細語說話,她為什麼要答應嫁人?真是悔不當初啊。

  「晶兒,你在看什麼?」端木遙老遠地就看到自己的娘子在和丫鬟說話,真是賞心悅目啊,連坐姿都如此優雅。他一早交代完鏢行和錢莊的瑣事,就趕著往「清風別館」內跑。  

  「只是看魚而已。」懶懶地回覆。

  「怎麼又沒精打采啊?你身體不舒服?」攬住妻子的肩,他呵護備至。搖搖頭,她懶到連話都不想說。當人不如當魚,還可以游來游去。

  「嫂子和大哥真是恩愛啊!」

  端木忍不知打從哪裡冒出來,滿身酒氣,指著水池旁的那對儷人嘲笑。他在兄長完婚的幾日前就跑得不見人影了,長輩也素聞他們兄弟為了爭殷似水的心結,所以並沒有特別找他出席婚宴,是以古晶沒看過他。如今看著狼狽的他突然指著自己大喊,「似水!」

  「你喝醉了。』怕弟弟嚇壞古晶,想把她帶走。

  怎麼可能?大哥居然摟著表妹,還要強行架著她走!端木忍像發了瘋一般,伸手就想把古晶拉到自己的懷中,「似水不是你一個人的!」

  「你要幹嘛?」

  古晶一縮身子,躲到端木遙身後,這瘋子指著她亂嚷什麼?

  「忍,晶兒是我的娘子,不是似水表妹。」對於古晶的反應,端木遙非常滿意,往日表妹總是左右為難,雖然已是自己的未婚妻,但對於自己和弟弟的態度總是曖昧不清,令人著急又氣惱。

  已經窩在酒瓶堆裡有十幾天的端木忍根本聽不進大哥的話。他不敢相信表妹居然會閃避自己躲到大哥身後,氣憤得無可壓抑。他一出掌,就是揮向端木遙,非要打死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已經娶別的女人了,還敢碰他的表妹。

  怕掌風傷到妻子,端木遙把弟弟引到另一邊,他不希望古晶被自己的過去所干擾而受傷。

  看著夫婿和另一個男人拳來腳往,虎虎生風,古晶興奮得滿臉通紅,好棒哦!夫婿比她養的雞仔還厲害咧,會從池邊飛到亭子前,夫君的功夫好厲害哦。

  古晶已經興奮到瞳孔呈現星星狀般的放射,而之前的無精打采已清失無蹤。

  「夫人,我們進去房間躲一躲吧。」吉祥拉扯著古晶。

  之前在古家時,進出的管事都是標準的生意人,而莊主們也是文質彬彬的書生,個個笑容可掬、彬彬有禮,她們哪見過這種「搏鬥」,天!居然把武器給亮出來了,刀影劍花滿場飛,吉祥快昏倒了,死命拉扯著女主人,要往別館的廂房躲去。

  「要進去,你自己進去。」古晶才不理吉祥的拉扯,兩手放在嘴邊,拱成圓形,對著夫婿大叫,「夫君加油!夫君加油!」只差沒有搖旗吶喊,她的興奮樣不輸在家中鬥雞。

  「夫人,大家閨秀的形象哪。」小聲提醒,吉祥已快昏厥。

  「小心後面!夫君,他在你後面。」古晶才不理吉祥。

  聽到妻子活潑的助陣聲,端木遙一聲長笑,「你不怕?」

  說著,又回擊了一劍。

  「我才不怕,夫君加油!夫君加油!」古晶兩手緊握,一張娟秀的臉龐因緊張而赤紅,兩眼直盯著夫婿的一舉一動,就怕他被瘋子削去了一塊肉,那她會很心疼的。

  端木遙像發現什麼新大陸般,他臉上的笑意始終未曾退去。但他已經沒心思應付弟弟的攻擊了,一聲長嘯,引來別館內的家僕,為他安撫已經神智不清的忍。而他飛身至妻子身旁,一手攬住她的香肩,快樂地親吻著她。沒想到他的小妻子居然這麼勇敢!他愛死這個小意外了。

  「夫君,你好棒哦!」古晶忘記「應該要」羞怯,只是窩在丈夫的懷中,崇拜地大叫著。

  「你這小妮子,真討我的歡心。」

  狂吻著娘子的臉頰,端木遙已經無心再戰,管端木忍如何抗議,反正他已經娶回一個「只屬於」他的女人,沒有人可以分享她對他的注視和關心。就是從他和這個名喚古晶的女子結褵起,他的人生已經有了重大的改變。

  莫名其妙被捉著亂吻一通,古晶可不懂夫君為什麼那樣感動,她也常常為她的雞仔加油啊,但她的笨雞還是常常打輸別人的咧。還是夫君比較厲害。古晶皺了皺小鼻子胡思亂想。管他的,已經悶了好幾天,今天總算逮著機會大開眼界了。下次那個瘋男人哪時還要來找夫君挑戰啊?她一定會再幫夫君加油的。

  夫妻倆抱著彼此,卻打著不同的主意而暗自高興。

  他們可沒瞧見不遠的前方有個負氣而去的端木忍,他的背影清沈而黯淡,漸行漸遠。

  ****

  「痛!好痛啊。」端木忍挺著腰,哇哇直叫。

  「叫什麼叫?你會打、會殺還怕痛?京城第一大劍客,很厲害耶!」中年美婦一手把狗皮藥膏拍打到二兒子的背上,揪著他的耳朵,邊罵、邊挖苦,「在家找你哥打得不過癮,還出去找人打?反正你二少爺怎麼打也打不死,不用勞煩人家來收屍,也不怕你娘心疼了,還會怕痛?」

  看她罵得那麼順口,舌頭也不會打結,想必應該常常罵人,只是倒可惜了她一身嫻雅溫和的氣質,被破壞無遺。

  「娘,您老人家『老當益壯、中氣十足』的事,大家都知道,替我上藥不用這麼用力吧?」端木忍被她那一手打得差點跌到椅子下面去。

  聽他委曲求全的口氣,大家也知道替忍大劍客上藥的這個美婦人到底是誰了。沒錯,這個婦人正是端木過人的妻子--胡雪姬。

  「不肖子!你娘哪裡老?你給我說清楚!」

  胡雪姬撩起衣袖,瞪大眼看著兒子,大有打算只要這個不肖子再說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就一掌把他打飛到西天去和如來佛下棋。人家說養兒防老,偏偏她就沒那麼好命,眼看老字還遙遙無期,這兩個混帳兒子是「有了娘子、忘了老娘」,那她怎還能指望老了靠他?除了忤逆,什麼事都不會,真是氣死她了。

  先前,為了一個殷家的小姑娘,兩兄弟鬧到幾乎反目,一個偌大的君子門,就不時見到他們倆手來腳往,非打出個高下不可。各個分堂的小堂主每個月來報時,都在看笑話了。偏偏他們的老子還敢說兒子為女人精力旺盛才好,還舉了最愛說話的孔老先生當例子,「食色性也。」偏說兒子這樣很正常,至少沒為男人瘋狂。聽聽看,這是什麼話?混帳老子才會養出這種渾帳兒子。放著君子門的正經事不管,整天就為了一個女人吵架,天底下的女人全都死光了嗎?胡雪姬是越想越懊惱,恨不得把眼前的不肖子撕吞入腹,才了事!  

  「娘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哪裡--」

  他話沒說完,又被胡雪姬敲了一記爆栗子,「老什麼老?笨兒子。女人想聽的話你會不會說?難怪似水選了你哥哥。」她藉機教育。

  似乎被打中痛處一般,還算開朗的端木忍馬上就閉上嘴,不說話了。

  「看看你自己這副死樣子,還虧你娘把你生成白面書生的樣兒,比起人高馬大的遙不知好看了幾倍,結果呢?腦筋都不中用,被小姑娘耍得團團轉。早知道我就不生兒子了,生女兒還比較舒服點。」胡雪姬不知是有感而發,還是故作惆悵,原本說兒子是說得興頭,沒一會兒也是悶著張臉。

  難怪端木家的兄弟愛皺眉,他們悶不吭聲的樣子可不是遺傳到眼前的她?

  才想安慰娘親,沒想到卻看到那張神似表妹的臉帶著大丫鬟翩翩行來,端木忍的眼睛又直了。

  「娘,您怎麼了?」古晶領著端上一碗篸茶的吉祥,笑吟吟地走到大廳。

  她也看到胡雪姬一臉「郁卒」相,便瞄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端木忍,是他惹的?

  「還不是被這個孽子氣的。」看到新進門的這房媳婦,胡雪姬再大的氣也立即煙消雲散。丟下一臉帶「衰」的二兒子,笑咪咪地走到她身旁,還是大門大戶的女兒家好,見過的世面多,不用多說話也讓人非常疼惜,她覺得「清風別館」可沒白建。

  「娘,請喝參茶。」古晶端過茶碗,向婆婆盈盈屈膝。

  跟在身後的吉祥低著頭,她可是強力忍住笑,改天有空,真的要跟夫人好好討教一下了,怎麼上一輩都很吃這套諂媚樣?從古家到端木家,幾個少年主人私底下鬧歸鬧,在長輩前這副樣子就包準吃得開,不做女紅、高聲笑罵,也沒人嫌你不夠端莊,還說「開朗、有朝氣」,真是天反了。

  「好!好!」接過參茶,胡雪姬用力地喝上一口,啊!通體舒暢,還是天山老參比她的爛兒子中用。

  「娘要多喝,身子才會更健康。」古晶輕聲叮嚀。

  在家看慣哥哥對老娘的馬屁相,古晶學不起來也枉費她姓古了。最近,古檜又托了家中的管事送來幾根剛從天山挖下來的千年老參,古晶拿到手,沒有第二句話,便送到公婆的房裡,惹得婆婆她淚眼汪汪,直嚷著娶這門媳婦可比兒子中用。

  這件事還讓夫婿誇獎好幾天,說她識大體,難怪家中老娘疼大哥,明明她和古檜才是她親生,原來送對東西有這好處。

  「你不是先前就送老參過來了嗎?怎麼又叫人熬呢?」看到媳婦端上湯湯水水的親熱勁,胡雪姬真是感動得五體投地,恨不得親生兒女就換成古晶,她也不要這兩個孽子了,更別提似水那個輕飄飄的鬼丫頭。都沒有眼前這個丫頭貼心,老爺怎麼能怪她大小心眼差太多,不公平呢?

  打從進端木家開始,她就替兩個孽子把屎、把尿,長大了還要替他們張羅婚嫁,結果呢?也沒見著他們拿上什麼值錢的東西回家,別拿出去倒貼外面的小妖精就不錯了。娶這房媳婦就不一樣了,先別提她娘家的財勢,光見著她笑臉迎人的樣兒,也是讓胡雪姬舒服得不得了的原因。三不五時還領著丫鬟送些好東西來,這更是讓她疼古晶入骨了。

  「熬來大家一起喝嘛。」古晶的笑意不減。

  「嫂子,只有娘才有啊?」

  端木忍酸溜溜地瞧了他娘一眼,還喝得滋滋響,擺明就是示威嘛,為什麼好東西沒他的份?

  看到小叔被婆婆修理得慘兮兮的可憐樣,古晶掩住嘴嫣然一笑,只好囑咐吉祥再去廚房端一碗來給他。

  看到古晶的笑容?端木忍可呆住了。明知道她不是似水,明知道她是大哥的新婚妻子。兩顆眼睛還是筆直地朝她勾去。為什麼大哥總是佔盡便宜?似水走了,來一個古晶,還是擁有可人的臉蛋,永不褪色的丰采。

  「欸,克制一點,她是你嫂子!」

  胡雪姬捏了兒子的臉頰一把,把媳婦攬到一旁說話,關於和古家結的這門親事,她可滿意得不得了。

  淡淡頷首致意,古晶對小叔那雙迷惘的眼神有些不解,但現在在深耕階段,不宜得罪新的家人,她便也不提了。既然嫁人已經成事實,來到端木家的首件要務,便是要所有的同住成員認同她的存在,她才不會把自己搞得像南宮琉璃當初嫁給大哥那麼不堪咧。當個小媳婦?別傻了,趕快看準風頭,好好巴結一下才是正事。

  端木忍看著嫂子窈窕的身影,難怪那日酒醉會把她誤認為似水,若說那張臉有七分神似,加上身材也就有九分像了。難怪那天爬上華山要自殺的大哥會要她,大概連他都以為是殷似水再生吧!只是……似水表妹沒有這麼厲害,懂得討娘的歡心,出手又大方,莫怪是商家之女,真是不得了!

  系出「江南第二壯」,沒有兩把刷子,她敢說是那裡出來的嗎?

  端木忍有點嫉妒、又有些悵惘,到底似水沒有重生,這個神似她的女子,只是一個神似她的人而已。

  但是,那雙無邪的眼睛,還真是令人銷魂啊。

  端木遙,好運道為何總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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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23:45
第四章


賣酪人來冷透牙,沿街大塊叫西瓜,

  晚涼一盞冰梅水,勝似盧同七碗茶。

  【都門竹枝詞】

  諸位看官知道這首「俚曲」在說什麼嗎?猜對了,是「梅湯」。

  一個捉賊似的聲音從廚房門口響起,「哦!我還以為是誰好端端躲在這邊咿咿唔唔說什麼咧,原來是你這個鬼丫頭貪吃。」看到是夫人身旁的俏丫鬟,小三子的口氣也從刺探轉為寵匿。沒辦法,誰讓少門主夫人得人緣,讓她跟著的人也跟著水漲船高。

  「你才很奇怪咧,外頭的事不夠你忙,跑到這裡來幹嘛?」

  吉祥懶得理他,自顧自地把爐子裡剛熬好的深茶色液體倒出,加糖,邊試著口味。

  對於這個問題避而不答,小三子可不想再被少主人抓去練武,這大熱天的,可累人了。

  「你忙這個幹什麼?要吃什麼叫師傅做,還省得自己窩在這裡,熬得出了一身汗。」看到吉祥汗如雨下,小三子不禁咋舌。他覺得南方跟過來的丫鬟是比自家人嬌貴多了,同夫人一樣,弱不禁風,悶不得、冷不行。一大家子的人都還好,偏偏幾個遠來的人全水土不服,悶得中暑了。

  「要師傅做,也要看他們有沒有空。最近他們都在忙進補的事,小小的梅湯我還弄得來,麻煩他們做什麼?」吉祥溫婉一笑。

  大熱天補什麼補?會問這話的人,可就沒常識了。因為氣候的轉變,為了適應人體的需求,所以大多數的人都選在三個「伏天」(注)的日子進補。北方有「伏羊」「伏雞」,這都是進補的必需品。

  「梅湯!?」

  小三子的確沒想到這個姑娘躲在廚房是在弄這種小東西,因為最近大家在避暑當中,吃的都是麵食,餃子、面、烙餅攤雞蛋……這是久來的習慣。「我弄些給夫人喝,她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吉祥憂心忡忡地探望著獨坐涼亭的古晶。

  「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還得了,小三子確定自己打探到最熱門的消息。少主人最近忙著和武館和鏢行的武師切磋武藝,早出晚歸,而君子門上上下下都是習武之人,在這三伏天中,原本就是要勤練武藝的,誰會注意到少夫人吃不下東西?

  也沒注意到這個賊小子在動什麼腦筋,吉祥忙著把他趕出廚房,「你別來偷我好不容易熬好的湯,等我哄夫人吃點東西後,再和你聊。」

  將梅湯吹涼後,再加些冰塊,吉祥確定古晶應該會喜歡。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小三子邊說邊退,他瞄了瞄天上的日頭,真辣呀!  

  沒錯,暑氣炎炎。

  白天,炙熱的太陽高掛天空,到了夜晚,才有蛙聲和蟬聲應和。這是古晶到了北地所迎接的第一個季節。

  只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別館的亭子裡,打從她到大廳向公婆請安的例行公事做完後,她便毫無生氣地坐在那裡,原來古晶也快熱死了。

  待在別館裡,還沒坐在亭子當中涼快,旁邊有幾棵樹,眼前又有水池,池中還有幾株荷花,幾道熱風吹來,她還是可以聞到陣陣的花香。在換了好幾個休憩的地方後,古晶決定在涼亭裡紮營好了。順道把她平日玩的烏龜捉來,一個人端著小盆子,全神貫注地擺弄著盆裡的小東西,看她一個人自得其樂的模樣,幾個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鬟覺得既可愛又可憐。

  但有什麼辦法?端木家的人口簡單。幾個男人全出門做事了,小叔也尚未娶親。約莫算來,也是她年紀最小,根本沒有同齡的女眷可以說話,所以她當然是悶得發慌。

  「夫人,請用午膳。」羞花提醒不下數十次。

  古晶興致缺缺地低頭繼續玩烏龜,「哦!」隨便哼了一聲,不想理這些臭跟班,一天到晚,東也不准、西不肯,害她快悶死了,怎麼她們不一起中暑呢?

  那就沒有人跟她囉唆了。還要她天天吃那些麵食,難吃的要死!在家裡,大家很少吃這些的。

  「夫人,喝些梅湯解解暑氣吧。」吉祥端著冰鎮梅湯走來。

  頭也沒抬起來,古晶繼續鬧脾氣,「擱在旁邊吧。」

  連這個最解渴的東西也不想喝,那麼再來的補品更別提要她吃了。怎麼會這樣?吉祥和羞花對看了一眼,這個小祖宗可是越來越難纏了。已經三四天沒吃正食,在家裡要被大、小莊主知道,她們可就倒楣了。在端木家,看她被主人寶貝的程度,她們大概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就看到最近大白天鮮少出現在別館的端木遙。

  「怎麼全杵在這裡?」快步疾走至涼亭,端木遙爽朗地笑問。

  古晶看到夫婿突然出現,喜出望外,把烏龜放到一旁,走到他身旁,「你怎麼來了?」

  「你什麼你呀?」輕點著妻子的鼻頭,淡淡笑著。

  端木遙一把環住古晶的腰,怎麼瘦成這樣?到底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最近忙得一塌糊塗,他也不讓她等門,都囑咐她時間到就先休息,卻沒想到她也會吃不下東西。「你上次答應我要叫我啥?」

  「夫君。」有些害臊,古晶低下頭。

  「還有呢?」端木遙疼惜地摟著他的新婦,怎麼瘦成這樣?

  「遙哥。」古晶的頑劣狀在夫婿面前就是很自然地收拾得一乾二淨,女兒態畢露,所以端木遙根本不知道丫鬟們所受的苦。

  「聽說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閒閒問起。

  「誰說的?」古晶瞄了瞄身旁的吉祥和羞花,口氣不善。是她們告的狀?

  把大手放在妻子美麗的眼睛上,端木遙放聲大笑,「你別亂冤枉人。我是你的夫婿,自然有辦法知道你的生活作息。你不喜歡吃麵食,家裡的老師傅會很傷心。」

  「人家吃不下嘛。」嬌憨地搖晃著身子,江南出身的古晶仍不習慣麵食。

  「你不吃,我會很心疼的。」端木遙動用影響力,一邊哄著妻子就範,一邊使眼色給丫鬟,要她們趕快準備。

  看到自己不吃東西已經驚動百事纏身的夫婿,也不好繼續刁難下去,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多少吃點麵食。看古晶改變主意,吉祥可是鬆口氣,因為女主人真的因為偏食而瘦了,兩顆眼睛才顯得更大,要是這消息傳回江南,鐵定在莊主說話前,少莊主就先飆來了,這玩笑可開不得。

  他看到皺著眉頭答允吃飯的妻子,心裡有無限的疼惜。

  「南人細緻、北人豪邁」,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飲食文化上,更可以看出其中的差異。北方氣候干冷時間較長,蔬菜品種少,練就廚師善於做高熱量、高蛋白菜餚的本領。南方氣候適宜,四季時鮮不斷,不論寒暑,都有嫩綠的時蔬。這根本怪不得小妻子嘴叼,只是長期吃不慣,那可要怎麼辦才好?

  端木遙心事重重地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小女人。

  「遙哥怎麼啦?」古晶興高采烈,因為夫婿陪她吃飯呢。

  「下次吃不下東西的時候,找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端木遙可把古晶疼到骨子裡了。

  猛點頭,古晶眨著長長的睫毛,她已興奮得滿臉通紅。看在端木遙眼裡,更是心疼,只是答應要陪她吃飯,就可以高興成這樣?只是突然看著那張絕美的容顏轉為黯淡,古晶抬起頭,「不行吧,遙哥好像很忙,陪我吃飯,會不會耽誤你的公事?」

  果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連這種事都可以考慮到?端木遙緊緊地摟著古晶纖細的肩,感動地表示,「沒有你的陪伴,我這一輩子會被自己耽誤到底。陪你吃頓飯,這種小事我還做得到。」

  轉著滴溜溜的大眼睛,古晶的瞳孔裡充滿被情感溢滿的困惑,原來嫁人以後就是這樣啊?有了夫君後,就有人陪她解悶了。

  似懂非懂地朝夫婿點點頭,這下她可懂了。

  原來嫁人也是不錯的!就像現在。

  (注):伏天的算法,由「夏至」算起,到第三「庚」的十天謂之「頭伏」,第四「庚」為中伏,末伏是在「立秋」前十天。

  ****

  「小三子啊,你到底找到了沒?」大剌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等一下,等一下,再一下就好了。」努力地翻箱倒櫃,小三子叫苦連天地翻著衣箱。

  天哪!什麼時候教他惹上一個煞星的祖宗,而他不自知啊?早知道他就不要那麼長舌了,告訴少主人關於少夫人食慾不振的事,全君子門第一受寵的少主夫人居然把炮口對準他,真倒楣啊。

  待在一旁的僕役都在交頭接耳地談論這件事,就是沒人要幫他,還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真真是心胸狹窄下等人。看他平時受主人的寵信就眼紅啦?小三子自怨自艾地嘀咕著。終於,他翻出一套半新不舊的衣裳。少夫人應該不會嫌髒吧?唉,這會兒可難做人了。希望主人不要發現是他提供道具讓少夫人玩鬧的,這會兒說什麼,他也不會跑去密告了。他可不想吃飽撐著,再被當成一次眼中釘。

  「你好慢哦!我等得快睡著了。」見小三子出房門,古晶才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滿臉喜色。

  真是騙鬼!她哪有快睡著的樣子?兩顆龍眼大的眼珠眨呀眨的,一張柔美的小臉蛋紅撲撲,神情比中了獎還興奮。一把把小三子手上的衣裳搶走,跟在她身後的吉祥、羞花都沉著臉,但沒有人出聲阻止她。看來古家的奴僕是早就明白自家姑娘的模樣了。只有這個蠢小三,不知死到臨頭,還敢去密告?他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啦。然後又笨得每天在別館賊頭賊腦,當然被古晶知道是他幹的好事。

  「少--少夫人,您想仔細,這衣裳不能穿到外邊去,只能在君子門內走一走。您是少夫人,穿得美似天仙,愛上哪就上哪,哪裡用得到我的衣服?」小三子這才恍然明白是惹禍啦,打躬作揖地求饒。

  刁蠻一笑,古晶不屑地撇撇嘴,「我是姑娘家,很多地方都不能去,當主人有什麼用?你喜歡給你當好啦。聽說君子門的總部很大,裡面有武器收藏室、練武場、馬房、跑馬地、刑部。後山有鳥、有魚、有樹,很大的。我從來到現在,遙哥從來沒有帶我去過,小三仔,你可要帶我去。」

  得意地哼著小曲兒,古晶拿布衫在身上比了比,正思索要如何穿。

  聽到女主人打的主意,貼身丫鬟和小三子的臉色全白了。這些她不能去的地方,當然就是門內弟兄多的地方嘛,那她還要硬闖,慘也。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換好衣裳就來。」臨走前,古晶似乎想到什麼,對著丫鬟說,「要看奸小三仔。不准讓他給溜了,要是小三仔不見,換你們帶我去。」

  目送古晶快樂的身影,身後的眾僕役臉色可全拉下來了。

  「少夫人以前就這樣嗎?」小三子苦著臉。

  「她一直都是這樣。」羞花無奈地表示。

  「都是你這個大笨蛋!好好的活兒不去做,找主人多嘴什麼?這下連我們也倒楣了。」吉祥氣呼呼地捏了小三子的大腿一把。

  大氣哪敢多喘一下,小三子眼巴巴地注視著廂房裡的動靜,希望女主人不合身,那他就可以逃之夭夭了。但現實總是和夢想相反的,不一會兒,就見嬌小的古晶換上小廝的衣裳,出現在眾人眼前了,長過腰間的頭髮被她盤成一束,不過,她似乎明白自己穿上男裝招人注目的俊美樣,所以自動地戴上一頂大帽子,遮住臉的大半,也免得惹來事端。

  「走吧!」古晶推擠著小三,要他帶路。

  「那她們也要去?」小三子指了指吉祥和羞花。

  「她們去幹嘛?我去玩,不帶跟班的。走啦!走啦!」

  古晶拉扯著小三,非常自動地把他拉走了,而眾丫鬟見情勢已至此,只有認命地回房等她回來了。反正古晶玩樂時,十之八九都是她們不能去的地方,她們也很習慣等待,只求女主人不要露出馬腳,就在「君子門」裡面玩玩,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少--少夫人,你--」小三子才想開口,就馬上被古晶賞了一個爆粟子。  

  ****

  「你這個大笨蛋,還叫我少夫人?那我還用穿你的衣服嗎?」瞪了他一眼。

  「那我要怎麼叫你?」小三覺得自己很苦命。

  看到小三子被自己捉弄的苦命相,古晶高興地嘻笑幾聲,眉開眼笑。原來她在涵碧山莊已經惡名昭彰,沒有幾個奴僕會再上她的當,而兄弟們也都知道她的性情,盡量分派較沉穩、俐落的丫鬟跟著她,讓她無處作怪。沒想到一來「君子門」,先前的禁令全部解開。習武之人個性原本就比較耿直,連機靈的小三也比不過古家看門的小子,會被她捉弄只是小意思而已。誰教他打小報告,她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

  「叫我小四好了,反正我穿你的衣服,讓你當一次老大,過過當老大的癮。」

  古晶笑嘻嘻地猛拍小三的背。

  要他當少夫人的老大?小三子嚇得魂都快飛了,連忙猛搖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跟天借膽都不想當這門子的老大,被少主人知道,他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記住囉,叫我小四。」古晶天真地拍掌決定。

  轉身,她又蹦蹦跳跳地四處跑,笑咪咪地各處張望,「君子門」真的好多人喔!

  為什麼清風別館裡,除了夫婿都看不到別的人呢?害她以為君子門只有幾個人而已,還是外面好玩。咦,那個在教人練劍的,下正是小叔嗎?古晶伸出手,想跟他打招呼。

  「小三子!你沒事帶人來這裡幹什麼?」不待古晶出聲,端木忍一個弧形飛身,就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我--」小三子結結巴巴,他不知道這麼快就遇到忍少主,要怎麼說?

  「我是新進門的,小三哥帶我四處看看。」

  看到小叔的神氣樣,古晶才想起自己是偷溜出來的,不可以隨便認親戚,趕忙低著頭,小聲替小三回答。

  想到馬房的確是欠一個小小子,端木忍以為眼前這個矮小的孩童是那裡新補進來的僕役,只有點點頭,隨手一指,「你帶他去馬房後,就馬上回來練武,你不要以為跟了大哥,在功夫上就可以馬虎,我等你回來報到。」語畢。端木忍馬上回到練武場,他盯家丁練武是比兄長嚴格多了。  

  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小三子只有趕快帶著古晶離開練武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搞什麼,居然把少夫人帶到門內最多男人的地方,這下子可千萬不能讓主人知道,順著端木忍的意思去看馬好了,那裡只有老人、小孩和馬而已,這樣才不會捅出大樓子來。小三加快腳步。

  古晶也沒想到小三子的算盤,只是跟著他,東張西望地四處觀看,下次自己出來玩就會走了。嘻。

  「哇!好多馬哦。」遠遠地,古晶就聽到馬匹的嘶氣聲,走進馬房,哈!居然有著數十匹高大的馬,好看耶!比家里拉車的馬還神氣。古晶充滿憧憬地走上前,嘿,美美的駿馬,讓她摸一下就好了。  

  「少--啊!不可以!」小三子趕忙上前攔住古晶,不讓她碰馬。

  她雙手叉腰,「赤爬爬」地瞪著小三,「為什麼不讓我碰?我摸一下又不會怎樣,閃一邊去。」

  「小--小四!不能碰,千萬不能碰!它們都是名貴的種馬,不會輕易讓不熟的人碰。」真的好險,少夫人差點就被馬踢了。

  半信半疑地看著小三子,真是這樣嗎?可是柵欄裡的馬全抬高前腿,聲嘶力竭地嘶叫著,很不安分,和跟剛進門前的安詳倒有些相左,古晶皺起眉頭,氣嘟嘟地看著眼前高傲的馬匹,可惡!敢不讓她碰?好希罕嘛?尤其是眼前那匹褐色的馬最可惡。腳抬得最高,叫聲也最大,它是不想活了嗎?它就是馬老大吧?沒有海扁這跩馬一頓,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小三,你來幫忙了啊?」一個年約五、六十歲老人手上提著一桶飼料,瞞跚地走進馬房。

  小三子一邊抓著頭髮、一邊乾笑,這要怎麼說呢?

  「老爺爺,你要餵馬吃飯啦?」古晶走上前,幫老人家提桶子,喲!不輕咧。賤馬還可以吃得這麼好?胡蘿蔔?整束的乾草?光看就知道這群賤馬被人寵壞了,吃得很好。

  被古晶稚嫩的叫聲喊得很舒服,管理馬房的老劉笑咪咪地摸摸她的頭,「小小子的嘴巴很甜,被撥進來馬房跟我一起看馬啊?」

  小三子在旁邊急得不得了,少夫人的頭怎麼可以亂摸?很想打掉老劉的手,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避而不答老劉的問話,古晶自告奮勇地要替他餵馬吃東西。  

  當然是好啊,這群馬的食量可真大,他已經來來回回地跑了好幾趟,把他折騰得跟什麼一樣,有人要代他伺候,真是好得不得了。老劉猛點頭,又急著出門再去提個幾桶進來。

  「你去幫老爺爺的忙!」古晶要小三子跟過去幫忙,這裡就留她伺候這些馬大爺好了。

  他有點不安地看著古晶,看她眼珠子轉來轉去,笑得很可愛。小三子覺得渾身發毛,這個少夫人有這麼好擺平嗎?叫她不要碰馬,她就真的不碰?

  還在遲疑地觀望著女主人的態度,古晶似乎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放心啦!它不喜歡我碰。我也懶得碰它們,不會自討苦吃的,你趕快去幫老人家,否則我讓遙哥扣你的薪餉。」

  聽到古晶的威嚇加保證,小三才緩緩出門。

  嘿嘿嘿!古晶見小三子走出馬房後,才笑得很邪惡地回轉過身,看著剛剛在她身後直噴氣的馬,再跩嘛,再神氣啊,「糧食在本姑娘的手上,我就看你這畜生跩到哪裡去。」

  古晶也非常驕傲地跟馬兒宣佈。

  嘶聲群起,一群馬似乎都在跟古晶叫陣般,在柵欄內跳躍、噴氣,熱絡非常,這景象可是百年難得一見。

  古晶閒閒地把飼料搬遠一點,省得等會兒被這群該死的賤馬踢到,她就得不償失了。一屁股褐色的馬老大坐離她約一尺的地方,是有點對峙的味道;褐色的馬不愧是老大,似乎也查覺古晶的意圖,鼻孔雖噴著氣,但兩眼可是直視敵人,沒有其他馬匹的躁進。想看清楚這個無聊的人類到底在搞什麼鬼,她吃飽太閒了嗎?

  「你們以為自己是馬,我是人。我就不能修理你們了嗎?」古晶笑得非常詭異,從飼料桶裡挑出一根紅而細嫩的胡蘿蔔,蓄意在馬匹面前晃了晃,惹得好不容易安靜的馬群又嘶叫起來。

  古晶笑咪咪、慢吞吞地把胡蘿蔔拿在自己的懷裡,非常仔細、認真地把它擦乾淨,繼而又故態復明地在馬匹面前晃半天,也不餵食,也不想拿走,搞得柵欄裡面的馬兒快抓狂了,都恨不得立刻跑出柵欄,把這個女人生吞活剝了事。

  玩了半天,古晶笑嘻嘻地看著很氣自己的馬老大,真是渾身舒暢!畜生就是畜生,氣得半死也不能拿她怎樣,以後每天就來玩它們。

  誰說一定要騎馬啊?她才不要騎這種跩兮兮的臭傢伙咧。

  誰說要和這種賤馬和平共處?她可是主人咧。人就是萬物之靈,怎麼可以和這種畜生平起平坐?

  想想很高興,古晶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得意非凡。拿出手上的胡蘿蔔,晃到馬老大面前去,它以為古晶總算要餵它吃東西了,很高興地張開嘴,沒想到古晶居然就一縮手,立刻把蘿蔔放到自己的嘴裡,當起生菜沙拉般,「卡滋、卡滋」地咬起來。

  天哪!這心胸狹窄的女人是派來鬧場的嗎?

  不能忍受到口的食物居然就這麼進了別人的嘴,還這麼鏗鏘有力地咬食,一群馬都恨不得衝出來跟古晶拚了,偏偏柵欄非常牢靠堅實,讓馬兒有氣無法宣洩。

  笑吟吟地把手上那根小胡蘿蔔解決後,擦擦嘴,古晶才非常斯文地把飼料桶放回原地,當她做完壞事後,通常會把手洗得很乾淨,否則一下子就被人逮到,那可就不好玩了。至少要等她玩膩,再收手也還不算遲。

  「少--小四!你怎麼了?」

  大老遠就聽到馬房裡的嘶叫聲,小三子提著兩桶飼料,飛快衝進馬房,就怕古晶被馬咬掉了一塊肉。

  「我好得很哪,賤馬能拿我怎麼樣?頂多不餵它們就是了。」古晶聳聳肩,乖得很不像話。不過,她還是很心安理得,因為她沒有對小三說謊,她沒有動馬匹,也沒餵它們,她再乖也不過了。

  拍拍胸脯,那就好、小三看著古晶安好如初,他可放下心上的一顆大石頭,只要少夫人不出事,什麼都好辦。只是小三可能還不瞭解他的女主人,狡詐如她怎麼可能會有事呢?通常是跟她鬥氣的一方比較倒楣而已!

  你沒有看到那群馬全累得大氣直喘,又惡狠狠地瞪著古晶。

  唉,可恨哪,真是欺「馬」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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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37:32
第五章   


傍晚,五、六匹馬浩浩蕩蕩,往後山直奔而去。

  原來是「君子門」的端木兄弟和四個分堂堂主,他們各騎著自己的愛馬,往空曠的地方溜馬去了。這一大群人男的豪邁英挺,女的嫻雅脫俗,看得出來是君子門的佼佼之選。

  「奇怪!怎麼『追風』最近這麼暴躁沒有耐性?」

  停在溪谷旁,端木遙瀟灑地躍下馬,直撫摸著愛馬的褐色馬鬃,臉色充滿疑惑和不解。而追風也在主人一路的安撫下,沒有剛出門時那麼急躁,只是站在岸邊不嘶不動,表現出一種獨立不群的姿態。

  竹堂堂主--竺品清若有深意地笑著,調侃地表示,「還不是咱們少門主娶了少夫人,小姨太便生氣了。怨你這個夭壽短命的,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連說帶指,他那雙引入遐思的桃花眼,還蓄意飄向一旁照料「追風」的藍影女子瞧去。

  「什麼新人、舊人?只有你這倒楣人啦!」菊堂堂主--莒品逸白了他一眼。

  「你們兩個在君子門還吵不夠?出來還要閒磨牙?」

  掌理梅堂的梅品潔一身白衫,評論的口氣中帶著絕對的淡漠和冷靜,讓人無法揣測這張氣定閒的臉,怎麼面對那些被請進刑堂的凶神惡煞?他如何處理走進梅堂的叛徒和滋事者?但這些疑問並沒有發生在進過梅堂的人身上。

  一向不正經的端木忍和竺品清倒是難兄難弟,「搞不好馬兒也有生理期。心情不好也很自然。」

  「咱們這幾匹都是公的耶!」莒品逸被端木忍的口氣惹笑,她的大、小心眼非常明顯,讓竺品清很不能釋懷。

  「喂!你這女人差別待遇也太大了吧?」

  想他竺品清也是翩翩美少年一個,城裡的名門閨秀有誰不知道他君子門的竹堂堂主俊中帶美,若生在唐代,搞不好還可以常上武則天身旁的大面首。莒品逸這小丫頭不懂得欣賞也就算了,居然敢如此輕忽他的魅力?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哼!」莒品逸很不屑地用鼻孔看竺品清,他打算拿她如何?

  「可能真的是關在馬房太久了吧,出來溜溜,或許會好些。」一直沒出聲的蘭堂堂主--藍品幽息事寧人,輕聲打斷另外兩個搭檔的「每日一吵」。她溫婉地看著端木遙,那雙嬌媚的明眸直向已婚的他放電,讓旁觀的梅品潔搖頭,新人已迎進房,她還沒放棄?

  若無其事。他視而不見藍美人的癡情也不是頭一遭了。

  端木遙坦然地向藍品幽笑笑,自從婚後,他一掃之前的頹廢和不管事,積極穩重的模樣,令不少未婚的名門淑媛怦然心動。北地女子豪爽多情,尤其是「君子門」內多練武的姑娘隨兄長、父親去來,大膽示愛的也有不少,惹得大家嘖嘖稱奇。但他仍然堅持每天回館陪夫人吃飯,在竺品清用力地宣傳下,已博得「深情種子」的美譽。

  「或許吧,我再觀察看看。」

  歎口氣,端木遙滿臉疑惑地看著愛馬,真的是這樣嗎?

  ****

  「總管,你說要換木樁?」

  「對,這幾根都要全部換掉。被白蟻蛀得差不多,最近馬的脾氣又壞,很容易發生危險。」

  剛把一顆可愛的頭伸入馬房,古晶便聽到總管和老劉的說話。老邁的馬房管理者看到最近天天到馬房報到的小四,老花的雙眼都笑咪了,「小四,你又過來幫忙啊?」

  「對呀!」看到總管在場,古晶恨不得馬上開溜。

  但總管已經瞪大銅鈴般的雙眼,看著化身為小男孩的少夫人,「小四?」

  天哪!他不會在作夢吧?

  同總管眨眨眼,古晶露出兩個可愛的梨窩,威脅地強調,「我是小四哦!總管先生。」

  「對呀!小四這個小孩子很不錯!最近每天都來幫我的忙,讓我真的輕鬆不少,真是個好小子。」老劉猛拍古晶的肩膀,極力推薦。

  「天天來?」

  看著人人認為安靜、端莊的少夫人竟然變身為馬僮,天天到馬房報到,總管已經夠吃驚了。沒想到還會看到老劉猛拍「她」的肩膀?總管快昏了,二話不說,馬上捉住他的手,「不可以這樣拍!她是……」

  「我是小四!」古晶搶著宣佈。

  面對著君子門內,少數認得自己的幾個男性,古晶覺得實在很掃興。怎麼玩嘛?剛吃完難以下嚥的午膳,看到夫婿離開,她才有機會溜出來玩。沒想到會遇到這個臭總管。就是嫌小三子礙事,才不讓他跟,沒想會看到一個更討人厭的。為什麼老爺爺只是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頭,他們也可以大驚小怪成這樣?

  以前她還不是一天到晚纏著大哥和小檜玩,他們也都很疼自己啊,為什麼她嫁了人,就不可以和老爺爺玩?

  看到少夫人的臉色不大好看,總管才放開老劉的手,為難地解釋,「這個地方,您不能過來的。萬一大少爺找人……」

  「我看都沒事了,才過來的。」古晶用眼神警告總管不可洩漏她的身份。

  「啊!小四,你在大少爺那邊做事啊?」老劉這會兒才知道這個老是鑽來鑽去的小孩子是幫端木遙工作的人。

  古晶點頭,還是老劉聰明。

  看到少夫人如此堅決,總管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有讓古晶待在馬房了。年邁的老劉要是知道每天幫他忙上忙下的小孩子,正是目前端木家的新婦時,大概會當場昏厥吧?不過,想想也滿稀奇的,每天在大廳跟老門主夫婦請安的少夫人,她那時乖巧的模樣兒怎麼跟現在的她不大一樣?偏偏都是同一個人,真是太奇怪了。

  總管邊想邊走離馬房,而古晶也馬上跟出來。

  「你不可以跟遙哥告狀哦!」跑到總管身旁,扯扯他的衣袖,古晶那雙無憂的大眼直看著發現她秘密的總管。

  看到這雙單純的瞳孔,就算有再大的氣也消了,更何況是待人一向和善的總管先生。「少夫人,您好好的別館不待,跑到馬房做粗活,萬一大少爺知道,會不高興的。」

  「我好無聊嘛,我只是想來看看馬兒,天色變黑就回去,遙哥不會知道的。」搖頭晃腦,古晶笑靨如花。

  她和氣的模樣和一般嬌貴、有禮的淑女真的有差別。雖然她在涵碧山莊是以調皮搗蛋出了名,但莊內的管事、家僕對她的寵愛還是不減,看吉祥、羞花的處處維護,也就可以略見一二。因為滿身富貴的她,可從來沒有以自身的優勢壓制人,頂多就是幾個無傷大雅的小搗蛋,但看到這張純稚的小臉,還是會想幫她把所有擔子一肩扛下,是以她上上下下都吃得開,也是料想得到的事。

  原來出身名門的她是一個天真如斯的小佳人,總管恍然明白。

  「我知道了。」拱手作揖,他回身走了。

  看到總管答應,古晶哼著小曲兒,蹦蹦跳跳地走回馬房了。她可沒料想到一旁的樹上有雙冒火的瞳孔,直視著她和總管的一舉一動。

  仔細一瞧,那可不是獨佔欲強的端木遙?只見他緊閉著雙唇,一語不發地飛身至馬房的屋頂。原先他只是想過來看看馬兒的狀況,沒料卻讓他看見自己的夫人穿著家僕的衣服,出現在這地方,還和其他男人拉扯。不行!晶兒是他娶進門的女人,別的男人休想碰她一下,她的兄弟都不行,更何況是別人。

  「老爺!我來幫你看馬了。」端木遙聽到古晶稚氣十足的聲音。

  「每天你都來這邊幫我,萬一大少爺有事找你做,找不到人,怎麼辦啊?」老劉略微擔心。

  「小三哥會幫他的,你也沒有人幫忙,我過來幫你看看馬,不礙事的。」

  「好吧,那你幫我看一下馬,我去找人來換木樁。」老劉想想也是,囑咐古晶後,自己先行出門。

  在屋頂的端木遙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老劉出門沒多久,馬房裡的馬又開始嘶嘶直叫,探下頭從窗口看去,才看到他的娘子居然抱著一束馬匹吃的乾草在它們面前晃來晃去,精怪、頑劣的示威模樣可一點不輸鄉野的頑童,而她的頭號目標居然就是自己的寶馬--「追風」!  

  端木遙睜大雙眼,百思不得其解。娘子平時貞靜的模樣呢?怎麼四下無人時,就變成這德行?

  更可笑的就是「追風」了。天哪!平日八風不動、神氣昂然的神駒,居然被她氣得肝火大動,嘶叫、騰跳,大有出欄一決生死的氣概。摀住嘴,強忍住將爆出的笑聲,他怎麼會娶了一個頑皮娘子啊?端木遙這才瞭解最近馬匹情緒下定的原因,原來就出在這個小妮子身上。本想下去逮住現行犯,打她一頓屁股,讓她知道不可以這樣戲弄馬匹。但看到她玩得興高采烈,比起在別館裡奄奄一息的模樣,又是另一個風采的呈現,端木遙不忍打斷她的快樂時光。

  正當他猶豫不決地苦惱時,卻眼睜睜看到圈住馬匹的木樁,因為經不起裡面的馬兒如此跳動,突然應聲斷了!古晶兩手抱住比自己還高的乾草,根本沒看到記恨已久的馬匹將衝出護欄,和她一決生死。

  「啊!」古晶尖叫一聲,她看到馬兒要衝來,嚇得閉上眼睛,好可怕!

  沒想到自己竟被一個強而有力的手臂圈住,和著一陣風速,兩人一同飛身出了窗口,而一群馬匹則因為情緒激動,全都由「追風」領著,踩過那束逗引它們的乾草,跑出馬房了。

  「唉唷!馬全跑出來了!」馬上就有人發現,彼此通風報信地大叫著,而善於馴馬的,全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追馬去了。

  古晶瞪大眼睛,看著馬匹絕塵而去的身影,嚇死她了。纖弱的身子直發抖,大眼睛裡的淚水也忍不住滴落,好可怕哦!

  「我真恨不得打你一頓屁股。」

  端木遙也是驚魂未定,緊抱著懷中的古晶直發抖。真是千鈞一髮,他若沒即時捉到她,那她會如何?一想到此,端木遙真是又氣又心疼,要玩也不可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遙哥,好可怕哦!」這會兒她才意識抱住她的人是誰,躲在端木遙的懷裡,馬上放聲大哭。

  一臉黑剎的端木遙聽到妻子的哭聲,又是一陣疼惜,只是輕撫著她絕美的臉頰,「清風別館不夠大?你還跑到這裡來搗蛋,還穿成這樣,剛剛要是我不在這,你不是被馬踩死了?」

  「我不知道它們會跑出來嘛!」聽到會被馬踩死,古晶哭得更大聲,遙哥哥都不安慰她。

  「下次不可以再隨便出來了。」端木遙端起妻子的下巴,堅決命令。

  古晶的淚水撲簌簌直掉,為什麼對她那麼凶?一把推開端木遙,「我偏要出來啦!我才不要你管,有什麼了不起?人家好無聊,你每天都忙,我又沒事做,我不要你管!」

  強行攬住古晶的腰,端木遙不讓她走,「我為什麼不能管你?記住,你是我的娘子。」

  「我不要你管!你好凶。人家小檜都對我很好,都沒有你凶,我才不要你管!」古晶猛捶著端木遙的胸膛大哭。

  端木遙真快氣炸了!哪個男人是小「快」?這小丫頭除了有本事把驕傲的「追風」惹得火冒三丈,也有本領把他惹得肝火大動,「誰是『小快』?」

  「不告訴你!」古晶邊哭邊應。  

  「我再問一次,誰是『小快』?」端木遙緊捉著懷中的古晶。

  被端木遙捉得死緊,古晶痛得不得了,哭到快斷氣,就是跟她的夫婿卯上了。死也不肯開口說小檜是誰。

  兩個人在馬房外,就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著。當然,少門主和一個小馬僮吵架的事,可是「君子門」裡空前絕後的新聞,消息當然飛快傳到老門主夫婦和端木忍的耳裡,怎麼回事?風度不錯的遙會和馬僮吵架?大家非常好奇地跑來一探究竟,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門主夫人的臉色可非常難看,根本就在欺負自己的媳婦兒嘛。

  「遙,你怎麼回事?小晶的手快被你捏斷了!」胡雪姬一手拍掉端木遙的手,把古晶接過去,才看到她那雙白嫩的手腕已經一大塊紫黑。

  該死!粉雕玉琢的媳婦怎麼經得起笨兒子的摧殘?

  古晶看到大家長都來了,只有倔強的忍住痛,邊擦淚,邊吸著氣。故意不看夫婿,也不向長輩告狀,她就顯得更楚楚可憐了。一時間,也沒人想到她為何穿馬僮的衣服,只是瞪著端木遙。

  「哼!」被古晶氣得冒火,但又不想說清。這件事關係到她在爹娘面前的形象,說破對她不好。

  只是他為何平白受冤枉?端木遙心中咒罵女子是奸險的動物。

  沒想到平日恩愛至極的小夫妻也會鬥氣?大家很稀奇。

  胡雪姬被兩張不屑和對方說話的表情逗笑,只有猛打圓場,「唉呀,小晶,咱家的遙是粗魯人,你就別和他計較。好吧?」

  被婆婆的話一提醒,古晶才發覺手腕已一片紫黑,還沒干的淚水又忍不住掉下來。遙哥不理她了,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安慰過她。遙哥是不是要休自己回家啊?

  「大哥,小晶她……」

  端木忍看到那張和表妹相似的容顏裡充滿著委屈和淚痕,於心不忍,想開口勸兄長別再鬥氣。如果今天是他娶到她,絕不會讓她的淚眼婆娑至此,端木忍很心疼地看著古晶。

  看到弟弟關心之情溢於言表,端木遙更生氣了,一把攬過古晶的腰,冒火地大聲宣佈,「晶兒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不准任何人動她的腦筋。連你也不行!」話才說完,就硬把古晶抱走了。

  全家人莫名其妙地聽著端木遙的宣佈,滿臉驚愕。沒想到兩個人在鬥氣當中,醋勁還這麼大啊?

  古晶被夫婿的一番宣言弄得滿臉通紅,直捶他的肩頭,「你有病啊,快放我下來。」

  不管娘子的抗議,端木遙抱著古晶,他要把她放到一個其他男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放我下來啦!」

  聽著漸漸遠去的叫喊聲,眾人不禁莞爾。原本擔心兒子是因為媳婦長得像去世的似水才討進門的胡雪姬,心中的大石塊總算稍稍放下。這個活潑又健康的媳婦她可是暗中喜歡得緊哪,千萬不可以因為和似水那個病丫頭的性情不像,就被打入冷宮啊,那她可會心疼的。

  ****

  「咦,少門主?」

  吉祥和羞花兩人被滿瞼怒氣的端木遙嚇一跳。又看到被他摟在懷裡的古晶,還穿著小三子的衣服,哭得晞哩嘩啦。兩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天哪!東窗事發啦,這下有人要倒楣了。

  「出去!」端木遙把古晶抱入清風別館後,把眾丫鬟都轟出門,突然,他又叫住古晶的貼身丫鬟,「是誰給晶兒這套衣服的?」

  吉祥和羞花面有難色地互看一眼,果然露餡了!

  「你們兩個眼睛是長到哪裡去?是誰給夫人這種衣服也不知道?那留在清風別館有什麼用處?來人啊,把吉祥和羞花送進刑堂。」端木遙發狠了,決定殺一儆百,高聲呼喊來人。

  「少門主,饒命啊!」吉祥和羞花嚇得連忙跪下。

  「是我自己要穿小三子的衣服,你怎麼不把我也送到刑堂?」古晶情急,脫口把小三子給供出來。  

  原來是這個吃裡扒外的混蛋,端木遙一眼就看到他躲在涼亭下,不敢哼聲,長嘯一聲,「小三!你自己去找梅堂主報到。」

  「少門主,我不是故意的,您別叫我去刑堂啊!」小三子雖然一個勁的唉聲求饒,可是還是自動往刑堂的方向走。

  方纔聽說馬房的馬匹全跑出來時,小三子就有點厄運罩頂的感覺了。還聽說那些畜生差點踩到少夫人!老天爺,他怎麼這般倒楣?該死的馬老大怎麼可以這麼害他?只好自動到清風別館等端木遙來發火。

  「你怎麼這樣?你怎麼這樣?」槌打著端木遙的胸膛,古晶淚如雨下。

  「不准你忤逆我!你是我的娘子,是君子門以後的門主夫人。你要看慣我處罰下人的樣子。」硬是拘著古晶不讓她轉移目光,他要她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她輕率的舉動而倒楣,下次想再胡鬧,千萬三思而後行。

  古晶帶著歉意的眼光,看小三子離去的背影。

  「你們兩個扣半個月的薪餉,下次再有相同的事發生,就自己進刑堂。」

  冷冷地對吉祥和羞花說完後,就帶著古晶進別館了。

  古晶帶著一雙哭腫的眼睛看著從小就跟著自己的貼身丫鬟,滿眼歉疚,是她不小心惹禍,才害她們一起被罵。

  吉祥、羞花,對不起!古晶心裡吶喊。

  兩個大丫鬟則緊緊盯著自己的女主人看,倒不是怨恨薪餉被扣,而是很擔心被主人逮進廂房裡的古晶,他不會責打她吧?夫人從小就在涵碧山莊被寵得無法無天,剛剛聽說馬房裡的馬兒全跑出來,想也不用想,她們便知道是自家姑娘的傑作。才擔心而已,沒想到男主人就把她抱進清風別館了!她還哭得成了一張大花臉,心痛啊!  

  端木遙把古晶抱進廂房後,還是沒有放開她。他坐在床邊,而她坐在他懷裡掉眼淚,兩個人都沒出聲。

  「放開我。」吸著氣,古晶蠕動著。

  「誰是『小快』?」沒問出個水落石出,他絕對不放她下來。

  哼!撇過頭,不語。古晶的刁鑽今天可不止一次在夫婿面前亮相。

  淡笑著,這丫頭還真有點脾氣。端木遙不知該喜、或悲。

  看著她哭腫的眼睛、嬌弱的身軀底下,居然還有不同於似水的模樣,若非下午在馬房親眼見她差點慘死於馬蹄之下,他也以為自己就是希望她最好和似水一模一樣,那他就可以一輩子都和這個神似似水的女子生活。只是現實漸漸被生活所改變了。不知不覺間,他已為她絕對的嬌憨和純稚怦然心動,說來不可思議,卻是事實。

  在這陣子共同用膳的時間裡,他發現在大家面前柔弱、溫馴的她很特別,對任何事都不專心。吃個飯,她可以東張西望,飯後嘰嘰喳喳地纏著他說個不停,原來她並不安靜。當她發現一隻蝴蝶、樹上的小鳥、甚至知了,都可以讓她高興半天。她很愛噘著嘴,和疼她的丫鬟們鬧姑娘脾氣。單純的臉上根本藏不住什麼心思,高不高興,從她的臉上就可以略知一二。端木遙這才吃驚地揣想,難道稚氣未脫的她才是他的新嫁娘?

  而後,他才發現--她有一雙非常明亮且靈活、生動的眼睛!

  愚蠢如他,當時怎麼會以為晶兒和似水相似呢?似水那雙停滯、溫馴的眼神哪有晶兒的靈動呢?

  正當他為這種奇異的感覺疑惑時,他目睹馬蹄險些將她踩下,端木遙彷彿看到這些日子以來,古晶帶給他的生氣和色彩都要隨馬絕塵而去,心上那種痛楚,比失去似水還要可怕、沉痛,他絕對不會放掉她!於是,他拼了命,也要把晶兒搶救回來,若是搶不來,那就連他也一起陪葬好了。

  所以,他絕對不能忍受古晶的嘴裡提起另外一個男人。以前,他接受弟弟和自己同時競爭似水。他以為只要對手夠本事,自己也能容忍所謂的「公平競爭」這個說詞。但在古晶身上,端木遙的心就如翻倒了五味醬,酸苦雜陳,怎麼可以?他可不管那個「小快」到底是什麼東西,皇親國戚也休想教他讓出他的妻子,她是他永遠的結髮之親。

  端木遙要古晶一輩子都陪在自己身旁。

  「你不說,我就一直抱著你,連出門都這樣。」端木遙在古晶的耳旁,壞壞地警告,邊說著、還邊舔舐她的耳垂。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賴?」古晶捂著自己的耳朵抗議。

  「跟你學的。」端木遙可是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你不是出了房門都乖乖的?剛剛在馬房,明明是你做錯事,大家卻都以為我欺負你,那我一天到晚抱著你,娘便不會以為我欺負你了。你說好不好?」

  羞得滿臉通紅,沒想到夫婿的腦筋轉得比其他北方人快,根本別想欺負他,古晶抱頭鼠竄,大聲叫,「小檜就是古檜。他和我一起長大,他對我最好,絕對不會用這種法子叫我聽話。」

  「他當然不敢用這種法子,只有我可以。」

  端木遙解開古晶綁成一束的長髮,讓它自然散落在她的肩上,把一個外人看起來有如小男孩的古晶再度變回一個嬌嬌女。

  還在想端木遙的回答,古晶沒注意他的舉動,呆呆地反問,「為什麼?」

  被古晶的問話惹笑,端木遙將她反壓在床,「下次可不准你再穿小三子的衣服,否則我會把他趕出君子門。」語畢,端木遙狂吻著古晶的臉頰,情慾流洩,他打算讓小男孩變回原本的小佳人。

  「唉唷!」古晶這才想通端木遙話中的含意,一張粉臉已是通紅,但她無力抗拒夫婿的求歡,跟他鬥了一個下午的氣,眼睛也哭得好酸,現在要怎麼吵鬧,都嫌太費力。算了,娘說要讓夫婿吃頓甜頭,才會乖乖。既然他都那麼喜歡「吃」自己,不喜歡吃晚膳,那就給他吃好了。

  哈!天真的古晶把初夜端木遙說的調情言語,全都信以為真。以為夫婿親親她,肚子便不會餓了。

  聞名全國的江南第一莊,怎麼教出這樣的女兒?各位看官,你們救救這位大家閨秀吧!

  ****

  「這個小丫頭和似水根本不像。」

  穿紅色紗羅的女子猛跺腳,氣唬唬地瞪著清風別館,恨不得把這棟清雅的別館拆了了事。

  身旁的藍影女子幽幽地歎了口氣,對師妹馮采紅猛搖頭,「沒用的。遙就是喜歡那張臉,沒用的。」整個君子門內,除了蘭堂堂主藍品幽外,又有誰有這種憂鬱、空靈的氣質?怪只怪在鼎鼎大名的少門主先後醉在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裡,獨對這朵「空谷幽蘭」沒啥胃口。

  「師姊,你太善良了。喜歡那張臉,把她畫花了,看遙還要不要?」馮采紅頗任性,邊說邊做著動作,袖邊翻飛的的紅影似乎正彰顯可為歹毒的主意加料。

  被采紅的口氣嚇一跳,藍品幽嚴肅拒絕,「不可以!」

  「為什麼?你不喜歡遙嗎?」馮采紅咄咄逼人地盤問著藍品幽,北地嬌娃敢愛敢恨的強悍性格,在她的身上表露無遺。

  她和藍品幽擺明著愛戀端木遙的日子已經久遠。先前似水那個癆病鬼也就算了,反正活到二十歲也應該偷笑了,她根本不把那個情敵放在眼裡,心裡只是計較,她和師姊藍品幽到底哪個會先入端木家門?當上端木遙的正妻?日後跟著號令整個君子門。沒想到半途又殺出程咬金?

  「喜歡也沒用,你沒看到那天,他對古晶寶貝的樣子。」藍品幽心碎地搖頭,即使想強求這份感情,看到端木遙的態度,心都要冷了。

  「那是他以為她就是似水的替身。」馮辨紅說出大家的心聲。

  「那又怎樣?她們的確有幾分神似。」

  「那只是外表像而已。你看看她那天在馬房的樣子,還說很文靜?我就覺得是騙人的。」馮采紅壞壞地笑,提出她的疑問,也是大家心中的想法,「他們夫妻倆相處的時間不長吧?所以遙才會那麼疼她?如果遙知道她和似水只有外表相像,那你覺得遙會怎樣?」

  有點被馮采紅說動,藍品幽原先黯淡的眼神又冒出一絲光彩,但又疑惑不定地看著師妹,這樣好嗎?

  「好啦,好啦,我們要幫助遙認識那個丫頭的真面目,不要讓他被那張楚楚可憐的臉給欺騙了。」馮采紅說得興高辨烈,彷彿大事就這麼決定了,而端木遙很快就能讓她們手到擒來。

  藍品幽有些遲疑,但她又不願意放棄被激起的這一絲希望,緩緩地點頭了。

  或許吧?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機會,遙會移心轉意吧?

  「那要怎麼做?」面對這事,藍品幽拿主意的樣子都沒了。

  「還不簡單,先讓她丫頭明白自己不過是個頂替--」  

  把嘴附在品幽耳旁,低聲詳述計劃,這回可要看誰比較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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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粉雕玉琢的小佳人,獨坐在五色絲繩懸結而成的鞦韆架。

  「夫人,咱們再推你一把,等玩累了,也就可以用晚膳了。」吉祥和羞花隨侍在旁,直催古晶用膳。

  「快無聊死了。什麼天氣嘛,什麼鞦韆嘛,無聊。」

  她嘰嘰咕咕地數落完後,抬眼瞄了瞄天邊的餘暉,彩霞滿天,美得她沒有力氣搞破壞。

  不過說真格的,這也不能怪她,因為自從上次在馬房,小夫妻結結實實鬧過一回後,端木遙愛妻之名已不陘而走,而他更在別館外設下層層路障,阻擋她私自出館。館內的丫鬟也多了,古晶走到哪都有人呵護,怕她一不小心又出意外。這對活潑的地而言,可是種酷刑哪!偏偏最近「君子門」的鏢行又意外頻傳,讓端木遙答應陪她的承諾又食言了。這讓古晶更鬱悶,只有孤零零地躲在夫婿為她做的鞦韆下,指天怨地,憂鬱度日。

  「夫人,主人對你真的很好了。這個鞦韆架是他特別為你做的,高興點嘛!」期待她重展歡顏。

  「我不要玩這個鞦韆了,蕩來蕩去,有啥趣味?真不懂遙哥蓋這個架子給我幹嘛?我在老家,早就玩到不想玩了,他當我是小孩子嗎?」噘著嘴,繼續生悶氣,倒辜負了她那張花容月貌。

  「不管,我還是要出去走走。」大眼一轉,她決定要出館了。

  吉祥和羞花大驚失色,連忙攔住古晶的去路央求,「小祖宗,拜託你安分些。如果少門主在,你愛去哪,咱們都不攔。你說可以嗎?」

  柔美的臉色有著刁鑽的眼神,古晶的頭像波浪鼓般地搖晃,「你們當我是傻於嗎?有他在,我哪還出得去?」

  「夫人,不行啦……」

  正當幾個人為古晶的決定亂成一團時,有個清脆的聲音從另外一棵樹上響起,「好熱鬧哦!你們可以讓我加入嗎?」

  不但是古晶好奇,滴溜溜的大眼無畏地直轉。連其他丫鬟也都抬起頭,看向發出聲響的樹梢,怎麼有人在上面啊?

  「你是誰?」

  古晶一把推開丫鬟們的簇擁,充滿好奇地走到發出聲音的那棵樹下,她的眼神滿溢崇拜之情,那棵樹太高了,她爬不上去。

  「說了你也不知道,我是莒品逸。」銀鈴般的笑聲。

  長年穿著鵝黃色衫裙的菊堂堂主,飄然地躍下,也是滿臉好奇地盯著古晶直瞧,反正已經來了,今天地可是要看個夠本。

  對莒品逸的直爽毫不以為意,古晶睜著大眼睛,睫毛眨呀眨的,「你躲在樹上幹嘛?這樹很高耶。」

  聳聳肩,莒品逸看著這張神似故人的容顏,有些失神。

  「你怎麼不說話?」古晶看到又出現一個滿好看的姑娘,好奇心全跑到她身上,出館的主意自然是忘了。

  很不自然地退了一步,她謝絕古晶的關心,「你真的和似水很像!」

  「似水?」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古晶認真地想。

  用力地點頭,莒品逸盡量把來意點明,省得回去後,馮采紅直找她囉唆。

  雖然她懶得理這個居心叵測的女人,不過她也不想看藍品幽愁眉深鎖,所以還是過來幫她們的忙了。

  「她是誰?」心裡好奇的蟲又爬出來了。

  「也是遙的女人。」莒品逸邊說邊皺著眉,為什麼這一回她變成壞女人了?要破壞人家的家庭幸福。

  「遙的女人?」古晶喃喃自語,好像有些奇怪,遙哥是她的夫君吧?那怎麼會有個似水也是他的女人?那自己可不可以除了遙哥,還找個男人?小檜沒有告訴她這件事耶。「那她在哪裡?」

  「她死了。」莒品逸端詳她的反應。

  「死了?怎麼死的?」古晶不斷重複莒品逸告訴她的消息,有些消化不良,怎麼都沒有聽別人說過有這回事?不大高興地看著本來滿喜歡的美姑娘,反問道,「你騙我。」

  莒品逸快人快語,「騙你幹嘛?似水是遙的未婚妻。從小就住在君子門,身體不好,二十歲不到就死了;忍也很喜歡她,她死的時候,遙和忍都非常傷心。不到一年,遙就娶你進君子門了,大概是因為你們有一張很相像的臉吧。」

  言下之意--她是別的女人的代替品?古晶這回可懂了。捍衛自己的心大起,「遙哥很疼我的,你亂說。」

  看著古晶的喜怒都在絕美的臉上,毫無遮掩,莒品逸覺得自己像在欺負小孩,她決定自加註腳,「這是我自己的想法啦,或許這不是遙的意思。不過--」想半天,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古晶,莒品逸有些遲疑。

  她開始討厭自己為什麼答應要做這檔事了,又不是她喜歡端木遙,為什麼她要當壞人?

  「不過什麼,你快說!」古晶的心陣陣抽痛。

  莒品逸眼神中帶著極大的憐憫,緩緩開口,「似水也叫遙--『遙哥』。」

  眨著大眼,古晶呆愣愣地看著莒品逸,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突然間,大眼睛裡冒出眼淚。

  沒想到自己居然是別人的影子!遙哥對她呵護備置的背後居然有著這樣的心情!

  他喜歡自己多一些?還是那個似水多一些?古晶想問。

  吉祥嚇得趕忙拿出手絹,擦拭女主人臉上的淚水,很不友善地看了莒品逸一眼,而羞花乾脆擋在她們中間,不讓她再接近古晶。

  淡淡一笑,這個新夫人還真得丫鬟們的緣啊。難怪遙也那麼疼她。或許遙不是因為她像似水,才娶她的吧。不過,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啊,自己應該沒說錯吧?

  想到這裡,莒品逸鬆口氣,也該走了,「我先走了。遙要真的欺負你,我也幫你修理他。」

  語畢,莒品逸逕自離開別館。

  古晶淚眼迷濛,心裡有說不出的痛苦和難過,也沒有空理會莒品逸的安慰,猛擦著不斷冒出的淚水。怎麼辦?為什麼以前她養的雞仔死掉,她也沒那麼難過;可是聽到遙哥可能更喜歡另外一個女人,她的淚水就停不了了。這下古晶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吉祥和羞花默默陪在古晶身旁不說話。那個「壞人」好像也不大壞,她們該相信誰?

  ****

  夜黑風高,「君子門」的練武場內,刀光劍影不絕。

  「忍,你三更半夜發啥神經?找我練武?」

  快速地回劍轉身,端木遙對於蒙面黑衣客的身影和劍招十分熟悉,雖然對手不斷逼近,出手也毒辣,但他仍然不正面對招,只是左挑右閃,動作更為靈活俐落。

  「端木遙,你出手!」果然是端木忍的聲音。

  確定是弟弟找麻煩後,端木遙更不想比這場武了。真無聊,自家兄弟也可以拚成這樣?他最近已忙得兩、三天沒空進別館的門,恨不得馬上回去抱古晶睡覺,他才懶得和弟弟比劃。

  端木遙邊打、邊退,半夜找他比劃的忍當然知道他無心比武過招,硬是不讓他離去,端木忍要求,「你不能一天到晚把小晶關在別館裡,除了爹娘和丫鬟,誰也見不著她。你太自私了吧?」

  隱忍多時的怨氣,端木忍終於爆發了!他也思念似水,為什麼遙不讓他看看古晶,他只要看一眼就好了。

  「晶兒是我的妻子。」端木遙絕無商量的餘地,只要一談到古晶,他就六親不認,連手足也休想染指,「她聽我的話是天經地義的事,君子門到處是男人,她原本就應該待在別館裡。」

  被思念日以繼夜的折磨著,端木忍已遺忘自己平時和遙是好兄弟的事實。

  端木忍冷笑著,態度陰寒而可怕,「是這樣嗎?你是怕像似水的女人被我搶走吧?」

  懶得理此刻神經不大正常的忍,端木遙可以聞到他身上傳來濃重的酒氣,又喝醉了吧,他只想快點脫身。「是又如何?反正是我把她娶進門的,她是我一人的娘子。」

  「我不管!我要似水。你分我!你分我!」

  端木忍抗議、失聲地大叫,手上的劍也隨便亂揮,拚命向兄弟身上的要害刺法,搞得端木遙只得陪他練招,兩人你來我往數十回,胡鬧的忍仍然無法得逞,贏不了端木遙,他也要讓遙走不了,兩人隨著手上的劍,滿場飛舞。

  「真是蠢蛋!」

  胡雪姬被兒子們的吵架聲鬧醒,趕來武場就聽到兩人荒謬的對話。一雙玉掌快速地打在兩個較量高下的兒子身上。

  「娘!」這會兒,兩個人才停止過招。

  「你們倆到底在鬧什麼?從小到大,就只會為似水那丫頭吵架?現在人死了,遙也娶媳婦兒了,還有本事吵?你們兩個吃飽了撐著,是不是?」肝火上升,胡雪姬直歎養兒不孝。

  自知理虧,端木忍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他把小晶關在別館裡,不讓她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晶兒是我的娘子,又不會武功,當然是在別館裡才安全。」端木遙不讓母親評理,一句話堵回弟弟的指責,古晶是他的媳婦,把她關在別館這件事,他有絕對的自主權。

  「我可以教她功夫。」端木忍的劍又適時揚起,大有要和哥哥一決死戰的決心。

  「胡鬧!」胡雪姬一掌拍飛二兒子手上的劍,揪住他的耳朵,「小晶是你哥哥的媳婦,要學功夫也輪不到你出手。更何況她要在家裡陪我,學那些打打殺殺的東西幹什麼?胡鬧。我看你是酒喝太多,喝昏了,跟我回去!」說著,她便把端木忍拉走了。

  站在原地,端木遙看著弟弟愴然的背影,搖搖頭,他知道他黯然的來由。

  殷似水也曾是他胸口的痛。

  只是現在已一絲絲地被古晶的笑靨取代了,感謝老天還讓他和她相遇。在江南,在那個惡霸欺凌她們的午後……

  收起長劍,端木遙轉身往清風別館而去。

  倉卒退離中,他沒有看到角落當中有兩個暗影,一扶一搭,兩個纖弱的身影,眼睜睜地看著先後離去的端木家兄弟,一語不發。原來正是莒品逸和古晶。

  掌管君子門毒物和武器研發的菊堂,在天下太平時可真的沒事幹。整日看盡鍋碗瓢盆,對堂主莒品逸而言,當然還是和人玩玩比較好。尤其碰到也無事可做的古晶,兩人沒幾天就打熟了。初次見面的不快,在兩人都善忘,早不知丟到哪裡去,當然還是窩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比較好。年紀相仿的她們很快就成為莫逆之交。

  因為端木遙已多日沒回別館,古晶央求品逸帶她出館尋夫,沒想到卻聽到小叔和自己的夫婿起內哄,原因和品逸日前說得並無差異,古晶當場愣住了。

  「他已經回別館了。」扶人的正是莒品逸。

  「我也要回家!」古晶在品逸的執意攙扶下,並沒有太大異樣,只是往昔那雙靈活的眼今晚特別慘澹,清秀的臉頰上沒有任何表情。

  連淚痕都淡了。

  「那我們快回別館吧,省得遙找不到人。」莒品逸誤會她的意思。

  強力搖搖頭,古晶詢問,「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被問得莫名其妙,莒品逸不大高興,揚起眉表示,「只要我說出的話,當然算。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那就好了。」古晶鬆口氣,君子門好大,沒人帶她可真走不出去,「你上次說過要幫我的。現在我要『休夫』回江南。你幫不幫我離開君子門?我有盤纏,可以自己回家。」清楚地說明意圖。

  「啥?」以為自己聽錯,她要幹嘛?

  還沒開口,淚水又像溪水般,撲簌簌地流下,「我要回家!遙哥喜歡別人,我好難過……」

  不知該勸,還是該答允。只是看到平日活潑的古晶居然哭成個淚人兒,莒品逸眼眶也紅了,點點頭。

  真的算不清自己到底抹去幾次眼底的淚,她不要嫁人了。既然男人可以休妻,那她當然也可以休夫。男人有什麼了不起?等她回到江南老家,還是生龍活虎一條。把她當成別人的代替品又怎樣?只要她回江南,小檜一定幫她把欺負她的人整死,有什麼了不起?只是一想到夫婿心中喜歡的女人是似水,原先告訴自己不哭的,可是不知為何淚水總是停不下來。

  原來遙哥喜歡的是別人!古晶愈想愈難過。

  「別哭啦。」莒品逸擦去古晶臉上的淚,都是她這個大嘴巴害的,「我帶你回家,你不要再哭了。」

  古晶吸著氣,「我知道不要再哭,可是就是停不下來嘛--」

  莒品逸歎口氣,拍拍古晶纖弱的肩。誰教她無緣無故惹來這場禍端,好好的毒物房不待,跑出來多管閒事。這下可好,人家要「休夫」,回江南去了。古晶不懂功夫,在回鄉的路上要出什麼意外,她拿什麼賠遙?

  不過女人家可以休夫嗎?莒品逸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

  「少夫人還沒找到嗎?」

  坐鎮君子門的大廳,胡雪姬滿臉愁容,追問北六省回報的探子們。

  「稟報夫人,在通往蘇州路上的客棧和茶坊全發下畫像,沒有一個掌櫃說看到少夫人。」六個穿著深色單衣的探子,拱手低頭回覆。

  他們六個可是竹堂的一流密探。

  原來,竹堂堂主竺品清早派出手腳俐落的手下調查,在古晶離開君子門將近快半個月時間中拚命搜尋,仍然不見佳人芳蹤,這可急壞所有關心的人,也累壞竹堂的奸手。

  「不可能!一個婦道人家,從來江北至今,沒出過一趟門。怎麼可能會找不到人?再去找。」從廳堂的後方冒出一聲怒吼。

  原來知道探子回報,端木遙早管不住自己的雙腳,衝到廳堂來。沒想到又是這種教人失望的回答。等不及母親說話,他一拍牆壁,大聲駁回。妻子怎麼可能平空不見?她那麼嬌弱,怎麼會吃得了餐風露宿的苦?到底是誰告訴她似水的事?到底是誰?端木遙快瘋了!

  胡雪姬心疼地看著兒子,怎麼京城裡兩大癡情種,全是自己的兒子?安慰他,「不要再擔心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小晶的下落,你不相信品清的能力嗎?他可是咱們君子門裡出了名的『笑面虎』,有他在掌控北六省的通聯網,沒有敵人可以輕易脫離他的搜索線,更何況是從沒出過門的小晶?」

  「可是,她就是不見了,她不見了!」嘶吼的聲亮裡摻雜些許的哭音,他快崩潰了。

  仔細一瞧,他真的憔悴了。在「丟妻」的這段時日裡,他放下「君子門」的工作,整天窩在竹堂和竺品清討論「妻子」的可能下落,眼見飛鴿一籠又是一籠放出,快馬一匹又一匹派出,尋妻的消息在君子門的大、小分部當中發酵,而古晶的蹤影依舊石沉大海,他心急如焚。

  除去眼睜睜看似水生命消逝的無奈,他又再一次印證自己的無能為力。

  天哪!有什麼罪過都讓他一個人承擔好了。千萬不能讓他的晶兒有任何損傷,他在心裡苦苦哀求。

  「涵碧山莊派來的人,可能也在這幾天就會到了。」提醒兒子。

  胡雪姬有些煩惱,江南第一莊在商場上的難纏和精明是大家都知道的,當家的胞妹不遠千里嫁到江北,結果卻走丟了!一個不諳武藝的女子在赫赫洋洋的君子門裡不見了,而且找了將近二旬,還搜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這事要傳出去還真是會讓人笑話了。

  當家的少年書生會怎麼想君子門的人呢?

  「要來就來!晶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拿命陪葬。」

  端木遙形似瘋狂,把話丟下後,一轉身就快速飛奔出大廳。他再也待下下去了,非要親自出去尋找妻子。當初是他在江南發現她的,只是執意她有一張相仿似水的容顏,便上門提親了。而後,才知道她有一個顯赫的家世,相處後,才摸  一清她有一個表裡不一的性子。  

  晶兒是個絕對不同流俗的大家閨秀,卻同樣牽動他的情。

  她不是殷似水。但她的一顰一笑卻比似水更牽動他的心,只是愚蠢如他漠視了這個事實,單單耽溺在她絕美的純稚裡,不願意接受別人無禮的窺視,便將她圈在清風別館,只想獨佔她。

  「唉!怎麼會搞成這樣?」

  獨坐在大廳。胡雪姬非常鬱悶,她的確沒想到平時乖乖的媳婦兒,會說不見就真不見。留下來的字條裡,才知道跟似水有關。天!殷似水這丫頭是要來亡君子門的嗎?在世時,把兩個兒子耍得團團轉;人走了,還可以把她的好媳婦逼得離家出走。可見人不可以太好心腸,不可以隨便收留孤貓、野狗,否則下場就像她,沒事還惹得一身腥。

  有誰知道她的乖媳婦兒到哪裡去了啊?

  莫非真出了什麼意外?否則,不會功夫的小丫頭到底可以跑多遠?

  除非她會飛天遁地?胡雪姬跟負責找人的竺品清一樣,非常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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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38:27
第七章   


孟秋午後,在將要過江的最後一站官道旁。兩個身穿儒衫的俊美少年行色匆匆,快步走入「高昇客棧」內。

  「小二哥,來一桌上好的時鮮。要快!」走在前頭,身穿嶄新寶藍緞衫的少年高聲呼喊。  

  「隨便吃吃就行了,莒哥。」

  跟在藍衫少年身後,也是一身織錦緞、貴氣十足的少年。他手上搖著折扇,微弱的氣息從後面竄出。

  「怎麼行呢?晶弟,你就是不重視吃。現在又不是在家裡,要什麼有什麼,更何況我們還有一大段路要趕。你別還沒到地頭,人就先倒了。趁現在有好吃的,先吃個夠本再說。」帶頭的少年不肯,硬是拖著悶悶不樂的好友往二樓的上座走去。看樣子也知道定是富家子弟,小二哪敢怠慢,快步往廚房吩咐去了。

  「天氣熱,我吃不下東西。」

  走在後頭的少年邊走、邊拿下頭頂上的斗笠。嘩!一時之間,客棧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呆了,誰家生的小公子這麼俊哪?唇紅齒白、眉目如畫,靈動中洋溢著純稚的丰采,綁成一束的青絲長及腰間,隨著吹進客棧的風,輕輕擺盪。一時間,只見著客棧內幾個北地姑娘全睜大眼,往他瞧去。閱人無數的掌櫃也不禁拂掌,好個俊俏的後生啊!

  略知客棧裡的騷動是因自己而起,他仍然悶悶不樂地走到同伴身旁,神色寂寥,俊美的容顏中,已透露著慘澹的愁容。

  「可以麻煩你開心些嗎?」走在前頭的少年,有些無奈地勸慰。

  「我是很開心。」要死不活地回答著。

  挑了乾淨的上位,兩個美少年都氣息奄奄地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日子過得真是無聊、又無奈啊。

  別懷疑,會討盡外表的便宜後,在大眾面前仍是這副病懨懨的德行,除了「君子門」找翻天的古晶和莒品逸外,再無他人敢如此囂張了。平時生性頑劣的她們,在那晚偷聽到端木遙的答案後,目前的心情都差得很,連搗蛋的精神也沒了,明知北地姑娘都死盯著她們看,兩雙眼睛仍死盯著外頭,彷彿外面有啥珍寶般,就是對旁人不理不睬。

  「小哥是江南人士?」端上上奸的酒菜和生猛的海鮮,店小二好奇地看著較矮小的古晶。

  「誰說的?我現在是江北人。」賭氣地噘著嘴,古晶眨著特長的眼睫毛,瞪著店小二。

  原先只是討好一問,沒料到居然碰了一鼻子灰,店小二有些尷尬。

  「沒你的事了,快閃一邊去。」

  莒品逸乾咳了幾聲,硬把店小二趕跑。她可不想被端木遙砍死。把他的娘子帶出「君子門」也就算了,還讓她拋頭露面。要不是古晶執意扮男裝,她一定雇頂轎子,把古晶直接送回江南,又何必這樣舟車勞頓?不過,現在「君子」正在擴大搜尋她們的蹤影,扮成男裝也好,暫時讓他們找不到人。不過她不確定在回到江南前,可以不被找著。畢見太多人靠「君子門」吃喝了,更何況奉命搜人的,應該是竺品清那好人,要逃過他的眼線,也不是件容易事。深知老搭檔的能力,莒品逸沒有什麼把握。

  不過,他們應該還不知道自己也參一腳吧?只是依著古晶的腳程搜人,才搞到現在還沒找到人。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幫她,會不會也被遙送進刑堂呢?莒品逸揣想。

  「好多菜哦!」不知莒品逸的擔憂,古晶看著滿桌子的東西發愁。

  「多吃些。」不由分說,莒品逸拚命幫她挾菜。

  「我吃不下啦。」

  古晶的雙手覆在碗上,低聲抗議。這一路上騎著馬,走走停停,她已經快累死了,而日頭也大,把她熱得跟什麼似的,難怪人家把秋日的大太陽比喻成「秋老虎」,想想也滿有道理的。方才在不遠的亭子前才喝了茶水,現在根本吞不下東西,只有謝絕品逸的好心了。

  「吃不下也得吃,你不知道你又瘦了嗎?」莒品逸滿臉憂色。

  這一路,她就瞧著古晶因情而消瘦,自己對這情況也使不上力,能如何呢?

  這會兒,她才知道自己是惹了大麻煩上身。先不說遙知道會如何,看到她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就夠讓人心疼了。這下她才知道為何在「君子門」內,大名鼎鼎的少門主為何堅持每日要回別館用膳,咱的少夫人沒人盯,幾乎只可以喝水、吃零嘴過日子,都快成仙了,哪需要魚肉蛋飯?

  「我在江南都不吃這些東西的嘛!」古晶抗議,但看到莒品逸的臉色欠佳,只有開條件,「不然,我吃一樣,你就得吃一樣。這樣我比較不會吃虧。」

  品逸瞇起眼,看著古晶,「你都這樣跟遙說條件?」

  「別跟我提他好嗎?」好不容易恢復光彩的眸子,又陷入死寂。已經十幾天沒見著夫婿了,他現在好嗎?

  他有想過自己嗎?古晶神情黯淡。

  品逸干嘿。沒料到這張不知愁的臉蛋,也有被情所困的一天。原來只要身為人,沒有不被「情」字干擾的。

  「我只是好奇你這麼挑食,沒人陪你,你肯乖乖吃東西嗎?」

  盡量淡化端木遙的影像,現在最重要的是請她用膳,千萬別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影響食慾就糟了。

  「我走得動就是了,別招呼我。」

  淡淡地搖搖頭。望著滿桌食不下嚥的佳餚,古晶想起在清風別館時的情景,夫婿看她吃不慣北方的食物,也是急得滿頭汗,總是半哄、半騙地餵她吃東西。只是--她未曾想過溫柔、多情的夫婿居然是透過自己的樣貌,去揣想另一個女人。

  一個柔情似水的女人!

  古晶不自覺地皺緊眉頭,胸口的疼痛層層糾結。

  看著眼前的美食,呆呆凝望,她的淚水已悄然落下,沒想到情網難逃,網住她的人,襲上她的心。

  「想他,就回去找他。」品逸抹去古晶臉頰上的淚。

  「才不要!他又不喜歡我。」鼓著那張粉臉,她卯足勁和夫婿鬥到底。

  古晶一路上已得知端木遙為似水瘋狂的種種行徑,心中恍如打翻了醋罈子,難怪小叔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直喊「似水」。難怪他在江南看自己一眼,就決定要娶自己入門了。

  「也不知道我是冒牌的大家閨秀,活該!」古晶在心中嘟嚷著。

  看她鬥氣的模樣,莒品逸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沒事幹嘛介入人家夫妻之間害他們吵架呢?

  「你多少吃些吧?」苦口婆心地勸慰。

  輕輕搖頭,古晶真的沒胃口。

  看古晶的臉苦成這樣,莒品逸於心不忍,只好再招來店小二,要他再端些「不一樣」的東西上來。

  「莒哥,不用再點了。」古晶被眼前這堆大菜搞得差點忘記要如何稱呼莒品逸。

  「我換些你應該吃得下的時鮮,別辜負我的心意。」品逸笑了笑,她的確不知道涵碧山莊怎麼寵古晶,她也搞不清端木遙怎麼哄她吃東西,不過,她自有她的方法。

  才說完話,店小二似乎為呼應莒品逸的內容,立刻就端出六樣當季時令的水果:哈密瓜、冰桃、雪藕、蘿蔔、香茶、嫩菱,看到鮮脆嬌嫩的瓜果,古晶的粉臉馬上笑開了。而且店小二也看出俊美的小客人挑食,還特意囑咐師傅把雪藕和嫩菱全切成薄片,拌上白糖,看上去細嫩雪白;吃在嘴裡清涼適口。的確讓人一身的暑氣全消了。

  「哇!好棒哦。」古晶看到粉嫩欲滴的水果,眼神都亮起來了。

  「算你機靈。」慧黠地笑著,莒品逸丟了一錠小元寶給店小二。

  沒料到客人這麼大方,店小二捧著賞下來的元寶,樂極了!他大概不知道莒品逸已經煩心很久,和古晶出門大半個月,首次看到她眉開眼笑,打起賞來當然大方。

  「莒哥吃不吃?」忘卻心事,古晶非常熱心,舀了一湯匙要餵他。

  「謝了,我還是吃這些才有體力做事。」

  指著眼前的山珍海味,解決完古晶「吃」的問題之後,莒品逸突然覺得肚子大唱空城計,真是比動武還累,還好這小祖宗總算肯開口了。

  旁觀的人用著欣羨的目光,瞧著兩個狀似親密的美公子,不知道他們系出哪家名門,光看他們進食也覺得是人間至高的享受。其中夾雜著幾雙虎視眈眈的眼,打量著文弱、可欺的他們,應該是兩頭肥羊吧。有人不知死活的打量。

  他們大概真的忘記自己身在「君子門」的地盤了。

  ****

  「夥計,再來一壇。」

  趴在桌上,端木遙滿身酒氣,他早已爛醉如泥了。

  「大爺,小店……小店的酒已經賣……賣完了。」倒退好幾步,店小二結結巴巴。

  「你們這算什麼第一大酒坊?酒也有賣完的時候?」肝火上揚,端木遙神智不清地爬起來,想抓店小二問個清楚,哪知他的腳步一個踉蹌,沒站穩,就被板凳絆倒。

  「您千萬保重啊,遙哥。」

  一雙纖纖玉手扶住端木遙的腰身,柔嫩嬌美的嗓音響起。在店小二尚未看清到底是誰替他擋住這個大醉鬼時,在「第一酒坊」沉醉好幾日的男客已有人照料,而躲在遠處的帳房看到這情景,不禁也鬆了口氣,這筆酒帳已經有下落了。

  沒意料自己被女人抱了個滿懷,端木遙抬起惺忪的眼,睜大雙眼,努力瞧看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晶兒回來了嘛?

  「遙哥也該回君子門休息了。」

  女子的聲音似遠又近。在端木遙的眼前搖晃,不顧場合,他努力把頭湊向前,終於看清楚了。這女人不是他的晶兒,臉色搽得五顏六色,穿了滿身的艷紅色衣裳,活像個顏料盤。他的晶兒惹人憐愛、疼惜,絕對不會穿或這樣。

  端木遙推開扶住他的女子,窩回他的桌位,繼續找酒喝。

  咬住牙,好心前來贖端木遙回家的馮采紅氣得冒火,沒想到端木遙如此不給面子,連一句話都不願與她多說。要不是想在胡雪姬面前有一番表現,她是絕對不會來贖他的!讓他爛死在酒鄉,也算便宜他了,還累得自己到處找人。

  「您這樣折磨自己,少夫人知道,一定會很心疼的。」嗲聲嬌氣,馮采紅邊勸邊抹眼淚。

  「她如果心疼,她會自己來告訴我。」

  一手打翻桌上所有的酒罈子,端木遙狀似瘋狂,眼神底滿佈著血絲,兩腳一蹬,丟下一錠金元寶後,人就不見蹤跡。連原先站在他身旁假聲細氣的馮采紅,都沒看到他是從何處離去的。

  他思念他的晶兒,他唯一的結髮妻子。

  沒有晶兒的歡聲笑語,他無法度日。這一世,他只收取她的真心,她的眼淚。

  「遙哥!遙哥!」慌忙地抬起頭,馮采紅四處張望。

  沒有任何回音,只是一旁的嗤笑聲陣陣。

  哪裡還有端木遙的人影,酒坊中,只留下看戲的人,顯少見到有這麼冷酷、又專情的男人,連幾個店小二都議論紛紛。而且,他還真捨得讓火焰美人等不到人,夠神氣的了。

  「看什麼看?喝你們的馬尿吧!」馮采紅怒氣衝天,瞪了看熱鬧的人一眼。

  沒想到這個美人居然這麼「恰」!不少年輕男子伸伸舌頭,難怪剛才那人不理她,夠聰明。

  馮辨紅氣得猛跺腳。可惡的古晶!就是這號假正經的大家閨秀,把端木遙的心給搶跑了。就憑她那副什麼都不懂的蠢樣,居然敢跟她搶男人?不過是一張臉長得像殷似水,有啥了不起?竟讓她的男人對這個蠢丫頭失魂落魄,當眾侮辱她!

  有天她絕對會把古晶給她的羞辱,一併討回來,馮采紅髮誓。

  ****

  「怎樣?找到了嗎?」

  一身鮮紅色的勁裝,馮采紅隨手丟出兩支飛鏢後便不再練功。畢竟,情敵的下落比較重要。

  「好像快過江了。」藍品幽悶悶不樂,獨坐石凳上。

  「品逸的腳程也太慢了吧,走了大半個月,才到那裡。」馮采紅不大滿意皺著眉頭,「我以為已經到蘇州了。」

  「如果真到蘇州,古家的人也不會到『君子門』跳腳了。」

  原來,君子門的徒眾這幾日可是過得不大安穩。原因無他,少夫人離家至今仍下落不明,聽說「江南第一家」的少當家--古檜已經出現在江北了,還揚言如果讓他找到姊姊,古家和端木家結的親戚也算完了。居然讓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女子在北六省遊蕩?古家有的是錢,包住、包養也絕對不會讓嫁出門的胞姊在外頭流浪。

  提起這件事,采紅也有耳聞,「看不出來那麼斯文、好看的書生,會那麼精明,說起話來咄咄逼人。」

  「聽說古家的男人都是這樣的。」淡淡回應。

  藍品幽氣息微弱,怎麼捅出這樣的樓子?遙應該很痛苦吧?早知道就不要聽采紅的話了。現在把古晶氣跑了,而她娘家的兄弟又強悍,無緣無故就讓端木遙蒙上不白之冤,古家人一定認為他不疼新婦,所以古晶才跑掉,殊不知是她們搞的鬼。

  馮采紅還在作夢,「真希望遙有他一半的俐落!」

  「那我去告訴遙--古晶她們已經快過江的事好了。」

  眼看事態越鬧越僵,已經悶了好幾天的藍品幽,這回可再也忍不住,想去通知遙古晶的下落。教她這麼隔岸觀火,一點忙也不幫是很痛苦的事,竺晶清不知道是她們慫恿古晶出走,其中又有莒品逸帶她出「君子門」,他們錯估腳程,怎麼會找得到古晶?

  「你瘋了嗎?人好不容易走了。你還讓遙去把她請回來?」馮采紅瞪大眼,不相信這話是師姊說出的。

  「我沒瘋!事關君子門聲譽。況且遙對古晶情深意重,沒有她的存在,他也不見得會喜歡我們。我們不應該讓品逸去告訴古晶似水的事,兩個弱女子在外邊行走,萬一古晶在回江南的路上出了意外,我們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們又怎麼對得起遙?對得起君子門?」冷靜地搖搖頭,藍品幽總算是想通了。

  「師姊,人都走了,你現在才說這些,不捨太遲?」冷冷地看著藍品幽,馮采紅陰狠地提醒。

  沒注意到師妹怪異的神情,藍品幽搖搖頭,「只要古家人還沒找到古晶,就永遠不會嫌遲。」

  「古家當然永遠不會找到古晶。」

  輕聲地回應。馮采紅隨手射出一支抹了劇毒的飛鏢,往藍品幽身上招呼去。

  在藍品幽來不及呼喊前,已應聲倒地。而馮采紅也懶得看中了自己暗算的師姊,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決定還是自己去解決古晶好了,她絕對不能忍受到手的肥羊飛了。端木遙是她的,君子門也是她的。

  把藍晶幽的身軀搬到草叢,便獨自離去。

  就讓她一個人在那裡腐爛好了,談什麼鬼良心?她不要名、不要利,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努力拖下水。

  人不能太有情有義,否則到最後,什麼都會失去的。她要勇於追求她想要的東西,像藍品幽這種女人,早該淘汰。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談自己的良心?真是傻子。

  「傻子!總算嘗到惡果了吧?」

  馮辨紅離去後,一個白色身影突然從樹上躍下。他沒有去追馮采紅,只是走到草叢,把被樹草掩去身軀的藍品幽抱出。那張俊臉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只是抱著昏迷的佳人離去。

  ****

  出了城,官道兩旁,塵沙飛揚。

  「大少主!堂主!」一排身穿綠衣的蒙面漢子全單膝著地,恭候端木遙和竺品清。

  端木遙騎坐馬背,揚起一個手勢,要竹堂兒郎不用多禮。

  「現在怎樣了?」竺品清繃著那張俊美的娃娃臉,找人找了快大半月,他快累死了!

  「稟報堂主,伏牛幫的行蹤有點詭異,傳說在跟蹤兩個公子哥兒,出手闊氣、相貌俊美,我們認為有可能是少主夫人的變裝。」

  「多大年紀?」竺品清尚在考慮手下的研判力。

  「未及弱冠。」

  「再派人去詳查,要知道更清楚的落腳地方。」

  「是!」一起拱手示意後,便走了。

  沉默不語。端木遙望著遠方,找那麼久了,還尋不到妻子的蹤影,對於竹堂兒郎的來報,他是否該抱有希望,真能找到他的妻子嗎?

  拍拍端木遙的肩膀,竺品清安慰,「機會滿大的,不要太擔心。」

  苦笑著,真是這樣嗎?

  竺品清自信地笑了,從創始君子門的以來,他還沒有找不到的人。

  他會找到的。

  ****

  「好熱哦!」坐在馬上,古晶低聲叫苦。

  「早要你雇頂轎子,你偏說騎馬才有趕路的味道。現在已經熱到快生病了,你這不是自討苦吃?」

  莒品逸把馬拉到樹下,還是休息一下好了。

  看著古晶鬱鬱寡歡的模樣,有點後悔自己老是順她的意做事。看她臉色蒼白,全身無力的模樣,猜也知道是中暑了。

  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一旦倒楣,連走在平地上都會跌倒。更何況古晶不是習武之人,身體的底子原本就沒她好,怎麼能順她的意騎馬趕路呢?

  「好熱哦!」

  看著荒漠的城外景象,古晶好想哭。日頭好大,為什麼已經走了那麼久,還到不了江南?她好想看家人。夫婿不喜歡她,把她當成別的女人,小檜和哥哥一定不會這樣,她要回家找他們。

  「撐著點,我帶你找休息的地方。」莒品逸拿出茶水,先喂古晶喝上幾口再說。

  莒品逸有些手足無措。誰教她自己也是黃花大姑娘,平時在菊堂也是一堆弟兄聽她發號施令,根本沒有照顧人的機會,這下要出事,她怎麼跟君子門交代?

  「小哥生病啦?」

  不知何時,她們已被一堆滿臉橫肉的大漢包圍。

  抬起頭,莒品逸神色淡漠,看了眼前想做無本生意的人一眼。運氣已經有夠背了,他們還趕來鬧場?

  「如果想要在北六省繼續混下去,就快滾!」莒品逸安撫古晶,一手攬住她的腰,讓她貼靠在自己懷裡,淡笑著。

  「我們就是想繼續混下去,才想請你們到伏牛幫作客。」帶頭的大漢渾然不知死到臨頭,還自報來頭,「幫裡有大夫,你們乖乖來我們那裡待幾天。等到家人來領你們時,他的病也好了,這樣不是兩全其美?」

  「莒哥,他們口氣好大喔!」

  中暑的古晶睜大眼,氣息微弱地批評著,聽不出害怕與否,這倒把莒品逸給搞迷糊了,「你不怕?」

  「我連遙哥生氣都不怕了,怎會怕他們?」古晶喘口氣,虛弱地回應,「更何況他們是要錢,要我們的命也沒有用。」

  古晶平時再怎麼不濟,也還是有商人之女的樣子。

  看慣兄弟們討價還價的樣子,她對劫人的意圖倒是聽得明白,所以壓根不怕。

  莒品逸不知要說她大膽,還是愚蠢?

  如果搶匪知道她們是女人,還會這麼客氣嗎?當然不能讓他們「請」到伏牛幫去。否則君子門在北六省的招牌就完了!悶不吭聲,隨手放了藏在身上的黃色沖天炮,一時之間,數十響炮聲飛沖雲霄,此起彼落。

  城裡的上空,居然也隨著出現數十聲炮,在彼方回應。

  「你們是君子門的人?」伏牛幫的人變了臉色。

  「知道還不快滾?」莒品逸揚起眉。

  「慘了!惹到不該惹的人!」帶頭的人大叫,「快點上!」

  一時之間,數十名大漢全部蜂擁而上,想要滅口。

  莒品逸根本不讓他們有近身的機會,早在他們想發動攻擊之際,就順著風向灑了「散功粉」,數名大漢在一一運氣後,紛紛倒地,神情痛苦地滾地掙扎。

  「你這個妖人!對我們做了什麼事?」

  帶頭的人似乎功夫較好,還有力氣問莒品逸到底出了什麼事,而其他人已不支倒地,掙扎的情狀甚為可憐。

  聳聳肩,莒品逸輕鬆表示,「散功粉。你應該聽過吧?」

  「你是君子門菊堂的人?」慘叫聲四起,伏牛幫的幫眾情似瘋狂。菊堂研發出來的新式毒藥和武器都是不可解的,他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兩個文弱的小鬼居然會是君子門的人!難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他們的忌日?

  「菊堂堂主--莒品逸。」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品逸扶著古晶,自信地回覆了伏牛幫的疑問。

  「可惡!」懊悔痛苦地嘶叫。

  他們只是想要多做一筆生意而已,沒想到卻惹到最不該惹的幫派。聽著屬下的唉叫聲四起,伏牛幫的首領苦笑著,看來是玩完了。眼底的目標物也越來越模糊,那個姓莒的混帳似乎很重視懷中的那個小孩,想也不想,他使盡全身的力氣把手上的匕首丟往那孩童,不管有沒有打中,他已經盡力為大家報仇了,他盡力了--

  悶哼一聲,伏牛幫裡最壯的一個大漢也倒下來了。

  「該死的東西!死到臨頭還作怪?」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莒品逸幫古晶擋掉那一刀後,毫下留情地給了那漢子一劍,該死!叫他們走,還不走?偏偏要惹她大開殺戒,她就是不喜歡打打殺殺,所以才窩在菊堂看那些毒物的。

  沒想到他們還想傷害小晶?眼睛不放亮些,如果今天他們碰到的是門內的其他兒郎,就沒這麼好死了,還用散功粉伺候咧。笨蛋,不會走,還死要錢?

  莒品逸心裡喃喃罵著。卻沒聽到古晶的任何聲響,她覺得不妙,一回頭,就看到古晶已倒地,原來莒品逸只顧著解決眼前的攻擊,卻沒料到後面還有幾個小嘍囉,看到幫內老大倒得七零八落,只有快速射出暗鏢,射中了不懂武藝的古曰陽,然後溜之大吉。

  「天哪!我這下完蛋了!」

  莒品逸慘叫連連,趕忙查驗古晶的傷口,還好不大,就在她的肩部,只有趕快為她驗傷和止血。

  莫名其妙受傷的古晶,已陷入昏迷狀態。

  她一定不知道,連自己跑出君子門惹來禍端,擔心受罪的還是別人,她一定是命相士口中「富貴命」的人。

  「早告訴你,闖江湖不好玩,你偏不信,已經中了暑,這下又流血受傷,真對不起啊!」

  扶起倒在一旁的古晶,莒品逸決定在樹下等竹堂的人來救援好了。方纔,回她求救信號的是綠色煙霧,那是竹堂人馬的回覆。很有可能就是竺品清,因為煙霧濃密,延綿不絕。而她的黃色煙幕也相當明顯,竺品清要是看到自己的求救信號,怎麼可能不出現?

  莒品逸等待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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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38:43
第八章  


端木遙坐在床邊,看著妻子蒼白的容顏。

  他已經獨坐一天一夜了,彷彿忘記起身的姿勢,也忘了時光流逝。端木遙只是靜靜地看著失而復得的古晶,撫摸著她滑嫩的肌膚,這絕代的嬌顏才是他的真愛啊。

  才二十天不見。他卻感覺為經歷了幾載春秋。聽到她受傷的消息傳來,揪心的痛幾乎貫徹他的心肺。什麼時候起,他居然戀上一張愛笑、愛鬧的小嘴而不自知?那年,他抱著似水的屍身,以為全世界的繁華都因為她的離去而落幕,自己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哪會知道乾涸的心會因為眼前這個女子的一顰一笑而再度濕潤?當她嘟著嘴,窮鬧食不下嚥、當她抱著乾草,把馬房鬧得雞犬不寧、當她不顧閨秀形象,大叫「夫婿加油」……

  和古晶相處後,才知道一般的大家閨秀真是無趣啊。

  就為了想再看她耍嗲發嗔,跟自己窮鬧要出去玩,才知道有她的日子,生活真是熱絡豐盈!

  感謝上天賜給他這麼古靈精怪的女子。

  沒想到她居然為了自己的舊情而離家遠走,連一點解釋的時間都不留給他。讓他沒有機會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呆愣愣地看著晶兒,端木遙緊握著她的柔荑,捨不得忍放下。

  「遙,你照顧她的時間也夠久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敲了很久的門,房內的人一直沒有回應,竺品清只有自行進屋。他已經受不了端木遙自我折磨的樣子了。人還沒找著前,瘋狂、粗暴;現在人找到了,還是消沉、黯然。真想一拳打醒他。

  也才知道少夫人對他的影響力真是大啊。

  但在小三子的渲染下,大夥兒慢慢明白她的性情和似水姑娘是截然不同類型的兩種人,更別提大家閨秀的樣兒了。但咱的少門主對她仍然一往情深,這就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我要等晶兒醒來再說。」沒有回頭,端木遙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的娘子。

  「品逸已先回刑堂了,就等你的處分。」

  關於這件事,竺品清就無能為力了。他可不知道平日拌嘴的老搭檔會陷入人家夫妻的吵嘴風波,還幫著把人帶跑了。這會兒人已受傷,真要追究起來,還有帳目可翻呢。

  「把她叫回來,」端木遙牽著古晶的手,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要她帶領分部的弟兄,剷平伏牛幫,這就是處分。」

  揚起眉毛,就這麼簡單?竺品清可樂了,馬上轉身出門。

  沒想到品逸的處分居然這麼輕鬆!他要快傳飛鴿去通知她,不用到刑堂去看梅品潔那張死人臉了,他可以免費陪她去伏牛幫玩一玩。誰教他們眼睛不放亮,誰不好碰,偏偏傷了君子門的少門主夫人,就是命該絕啊。

  叫住竺品清,端木遙才回頭,清楚冷酷地說明,「我的意思是在伏牛山上,除了花草、動物,其餘都是平的。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瞪大眼,竺品清看著端木遙,「是,我們都知道。」不需多言,伏牛幫這回是完見了。

  「那最好!」淡淡點頭。

  端木遙轉過身,他再度看著古晶,動也不動。他會一直在她身旁陪著她,直到天荒地老。

  ****

  「唔--」翻轉一個身,古晶睜開迷濛的雙眼。

  這是哪裡?為什麼她會在這個房間?撇過眼,她看到端木遙趴在桌面上睡著了。為什麼自己會躺在這裡?為什麼房裡會有他?他不是喜歡那個殷似水嗎?還理她幹嘛?

  才想起身,沒料一動身體,肩膀就隱隱作痛。對了!她受傷了。

  她記得品逸正在和伏牛幫的死胖子說話,從樹後就跑出一個壞人,賊頭賊腦地靠過來,她才想叫品逸小心,沒想到一支飛鏢就射出來,讓她呼叫都來不及,隱約覺得好痛,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沒想到醒過來,就看到自己的夫婿。古晶的眼眶一紅,品逸呢?她不是要帶她回家嗎?算了。出嫁前,古檜給她很多銀票,她可以自己回家。

  困難地起身,古晶披上外衣,就要走。沒想到她傷後,雙腳無力,身體一離開床鋪,人就跟著要倒地。

  而披在古晶身上的外衣也跟著她傾倒的姿勢滑落。

  「小心!」不知道何時醒了。端木遙一伸手,攬住古晶的纖腰,不讓她倒下。

  「你醒了?」古晶正巧被夫婿抱個滿懷。但是她還在生氣,猛低頭,只是看著散落在地上的衣裳,「衣服掉了。」

  「你沒掉就好,衣服不重要。」抱著妻子纖弱的身軀,端木遙有失而復得的欣喜,呵護得更小心了,「肩膀還疼不疼?需不需要再找大夫?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

  「不要碰我!走開。」死勁推著夫婿,古晶抵死也不讓端木遙抱。

  奮力掙扎之下,原本稍微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來不及喊痛,古晶已癱倒在夫婿的懷裡,面白如紙。

  「晶兒!乖乖聽話,你的傷口還沒好……」端木遙急得滿頭大汗。

  「你去叫那個殷似水聽話,理我做什麼?我從小就沒聽過誰的話,我不要聽話,不要聽話!」

  古晶邊哭邊喊,肩膀的傷口繼續泛出血絲,在受傷孱弱的狀況下,她已撐不住身心兩方受創的煎熬,又昏倒了。

  「晶兒!晶兒!」端木遙心痛地大叫。

  聽到室內的爭執聲,在門外的竺品清、莒品逸早克制不住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現在聽到端木遙的呼喊,他們可不管了?衝進房,就看到古晶又昏倒在端木遙的懷裡,臉色鐵青。

  莒品逸抱過古晶,她細心地察看古晶的傷勢。

  「她還在怪我,不讓我抱她,不讓我抱--」端木遙失神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嬌妻,心痛如絞。

  「傷口又裂開了。」莒品逸快速地點了古晶幾處穴道止血。

  「她那麼怪我?」端木遙的手想伸出,卻又縮回。

  「你先讓她好好休息,等傷好些,再和她談,你們就不會鬧成這樣。」竺品清想拉開神智有些不清的端木遙。

  他需要充足的休息,才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

  「我要照顧晶兒!」端木遙大叫。

  「你現在只會跟病人吵架,沒本事哄女人。」竺品清死勁拉走端木遙,「快去睡覺。」

  目送著兩個男人離去的身影。

  莒品逸歎口氣,望著昏睡中的古晶,她真好命!她知道多少人為了守護她的純美而流血、流淚嗎?

  ****

  端木遙在門外徘徊,已經一個上午了,還不敢進妻子休憩的房間。

  「怎麼啦?」莒品逸一出門,就差點撞上男人的胸膛。原來是遙。

  「她現在好些了嗎?」深怕自己的出現又刺激古晶的傷口惡化,端木遙在這裡已走了不下數十次,仍然沒膽進屋。

  「肩傷好些了,但是……」莒品逸的口氣帶著猶豫。

  「怎麼啦?」端木遙可著急了。

  「她不肯吃藥,除非我答應帶她回江南。」莒品逸一口氣把為難處說出,便溜之大吉。開玩笑,她還不想跟自己的命過不去,誰都可以一同出遊,但少門主夫人例外。

  呆愣愣地站在門外,端木遙沒查覺莒品逸已離去。

  他的胸中此刻波濤洶湧,她寧願求去也不願待在他身旁。不行!他不會讓她走的,誰也別想帶走她!

  氣沖沖地推開門,他要跟她說清楚!

  古晶神色慘澹地坐在床邊,巳經有三四日了,仍不見夫婿蹤影,看來他根本就不關心自己的死活。越想越難過,管他愛誰?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我不准你回去!」端木遙一把攬住低著頭的妻子大吼。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古晶才不怕盛氣中的夫婿,大聲地吼回去。

  強摟住古晶的柳腰,端木遙隱忍多日的情慾終於在此刻引爆,「你是我的妻子,你的身子我都摸過了。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我不准你回江南,你就別想回去!」端木遙的獨佔欲和霸氣在此時展露無遺。

  「你不要這樣……」古晶根本反抗不了端木遙的力道。

  將妻子輕壓在床,解開她的褻衣,端木遙嚙咬著她賽雪的肌膚,他要她,就是現在!

  「你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古晶無力地嬌喘著。

  但端木遙的逗引一波強過一波,熟稔的親吻、體味,夫婿的身體又再度包圍著她,讓她無可躲避。

  雙手推著夫婿的肩胛,古晶慌亂地想跳起來,但被歡愉所支配的身體卻完全與理智背道而馳。

  端木遙的臉已近在咫尺。

  「你是我的妻子,一個深愛你的男人要抱你,你為什麼說不?」端木遙帶火的手撫摸古晶嬌小的軀體,將遮掩她風情的衣裳全數卸下,強制她騎坐在自己身上。

  「不要啦!不要一直看那……」古晶羞得滿臉通紅,現在是大白天耶!

  「不看你的,要看誰的?」端木遙不悅地回覆。

  「你好過分……」古晶又羞又窘,淚水禁不住地滑落。

  「你才過分!把我關在外邊,不讓我看你,又吵著回江南,要把我丟在江北,我可受不了了。你哭,我還是要你!」猛親吻著妻子的臉頰,體貼地擦去她的淚水,但仍沒放開孱弱的古晶,扶著她的柳腰,緩緩地進入她的體內,規律的抽送起來。

  「我不知道你守在外邊--」嗚嗚辯解,但夫婿不聽她的。

  端木遙吻過古晶飽滿的蓓蕾,時重時輕地嚙咬著,指尖輕輕劃過妻子白皙的背,讓她置身在輕顫、迷亂的喜悅,無法自己。

  發出不成聲的呻吟,古晶想逃避夫婿進出她身體間的那種令人手足無措的激烈快感。

  對古晶而言,和夫婿的爭執已隨著兩人親匿的接觸而消弭無形。

  她真的沒有辦法再生他的氣。她愛他!

  「不要再生我的氣,好嗎?」端木遙呵護著在自己懷裡嬌喘不已的愛妻。

  「你到底比較喜歡誰?」古晶癱軟在夫婿懷裡,仍要問。

  「我愛你,晶兒。」狂吻著古晶的雙眸。這輩子,他已醉在這雙純真的眼眸當中,不知年月了……

  「我也愛你!遙哥。」雙手環住端木遙的脖子,古晶任長髮散落。

  「不要離開我。」端木遙捧著妻子的臉。

  「不會!我哪裡都不去……」

  情人間的綺旎低語,只屬於情人的時空。

  ****

  翻個身,古晶在睡夢中,眉頭輕蹙。

  端木遙撫摸著妻子柔美的臉龐,她總算是回到他的身邊了。

  「遙哥快回來!快回來……」睡夢中,古晶輕呼。

  才想叫醒妻子,端木遙就看到她已留下兩行清淚。

  「晶兒什麼都不會,你不要丟下晶兒……」

  聽到古晶孩子氣的話,端木遙愣住了,沒想到自己與似水的前塵往事可以讓妻子在夢中落淚,她一定很在意吧。

  端木遙心疼地摟住她,輕輕啄著她的鼻頭,無限憐惜。

  「呃?」迷濛中醒來,猛然見著夫婿,「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在這裡,要在哪裡?」輕捏著她的臉頰,端木遙開玩笑,「從現在開始,我要一天到晚黏著你,這樣你才不會又不理我。」

  「我就是不要理你,我要回家找小檜、找大哥,我不要理你了。」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下,每次只要想到那晚端木家兩兄弟的對話,古晶就心痛如絞。

  「不可以!你不可以回去!」端木遙拚命緊抱住妻子。

  看到夫婿如此驚慌,在自己不見蹤影的這幾日,他居然憔悴了,古晶眼眶含著淚,嘴角卻笑了,「你好醜!鬍鬚好扎人。」

  「想你的,誰教你無緣無故跑掉。」

  談什麼都好,就是談到古家那兩個情精明的當家兄弟,端木遙便大喊吃不消,實在太可怕了!還好晶兒跟他們不像。想起那個和妻子相仿,有張俊美孩子氣的臉龐,但談判的手段卻比狐狸還狡猾的古檜,他就頭痛,還好自己的小寶貝跟他們完全不一樣。

  眨著晶亮的雙眸,古晶忘了自己的委屈,非常堅決地捍衛兄弟,「他們對人很好的!」

  「只有對你吧。」端木遙苦笑著。

  端木遙想到古晶失蹤的這段時間,江南第一莊施予君子門海陸包抄的經濟壓力便冷汗直流。江北還好,過了江的各方營生幾乎中斷。少當家--古檜已離開蘇州,不遠千里尋姊而來了,所以在江南主持「經濟制裁」的,便是那個令人聞名喪膽的書生古靈了。

  他早就聽聞大舅的商業長才,但並不知道他可以內神通外鬼,聯合官府、不動聲色給人痛擊的能力是如此之悍!還好君子門在政商方面也頗有人脈,一時之間倒不了店,但古晶若再不找到,江南第一莊會使出什麼激烈的手段也不知道,還好晶兒是找著了。古晶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愛妻,就算不用古家施壓,他也會竭盡全力找到她。

  他自信不用古家那兩個護短的兄弟「監督」,也可以把妻子照料得很好。對於他們的「關心」,他是敬謝不敏了。

  仍不知道自家兄弟聯手修理「君子門」的詳情,古晶皺著眉,一顆心仍懸在殷似水和端木遙的那段舊情上。

  「肩膀還痛?」見妻子不語,端木遙以為她肩傷又犯。

  「我的肩膀好得很,是心裡痛。」捂著胸口』古晶氣極。

  連胸口都傷到啦?端木遙翻著她的前襟想察看。

  「痛你這個大壞蛋!喜歡別的姑娘,娶我幹嘛?你要找一個像她的,不會找個雕刻師傅刻一個人像,早晚著就好了,娶我幹嘛?」古晶邊氣邊哭,淚水又止不住了,死命捶打端木遙的胸膛,「我一想到就想哭,都是你讓我變成愛哭鬼。我又不是殷似水,你找我回去也沒用,我又不乖,裝了大半天,現在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不會繡花、不會做鞋、不會煮食,我什麼都不會,你休了我回家啊。小檜還說我如果不學,就會被你們討厭。有什麼了不起?我不會先休你啊?我休了你,我就……」

  古晶嘟嘟嚷嚷地叫囂著,倒讓端木遙給聽了,「你要休我?」

  「對!男人可以休妻,女人當然也可以休夫嘛!」一邊抽鼻吸氣,一邊擦眼淚,古晶舒服地坐在夫婿的懷中,大談休夫之調。

  被妻子出人意料的言論給震住了。看著她潔白柔美的臉龐,稚氣如故,但卻說出離經叛道的言語。端木遙無來由地生起氣,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教的,除了她那兩個霸氣的兄弟,有誰敢口出狂言要「休夫」?

  摟著古晶腰,端木遙義正辭嚴,「夫是天、妻是地,我就是你的一切。我今生都不會拋下你不管,你也休想再提『休夫』這個詞兒。」

  「為什麼不能想?為什麼?」古晶不明白。

  堵住妻子的嘴,端木遙不讓她再繼續問,狂吻著她的唇,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人,我不會讓你回江南,你也甭想休夫!似水是我的表妹,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但她已經死了,現在我娶了你,就是打算一輩子都要跟你過。我不准你再說你要回江南這件事,我不答應,絕對不答應!」

  癱在夫婿身上,古晶又喜又疑,「你那天和小叔說的話,我全聽見了,我和你的表妹又不像,我什麼都不會,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的。晶兒,你當我自己娶回什麼樣的娘子,自己都搞不清楚嗎?我就是喜歡看你高高興興地黏著我,和我說話,我不能沒有你。」端木遙情深似海。

  低著頭,古晶可害羞了。

  「我這輩子要定你了。我的晶兒,我就是要你。」端木遙再三保證,「忍喝醉就發酒瘋。他是我弟弟,我不能跟他一般見識,對不對?你千萬相信我。君子門要的是一個帶得出場的少夫人,不需要多一個會做家事的丫鬟。我的衣裳、鞋子都有特定的師傅做,不勞你這個少夫人動手。你愛做就做,不愛做、玩烏龜、小鳥,都由你。只是不可再傷害你自己,我只要你笑嘻嘻地陪在我身旁到老。你像不像似水,並不重要。」

  「真的嗎?」一顆心暖呼呼地跳動著,古晶好高興,笑瞇了眼,只是望著夫婿。

  「真的!這輩子我只要你就夠了。有你,我夫復何求?」看著妻子直接不諱的感動,端木遙也傻了。

  他真誠希望歲歲有今日,年年有今朝,一生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

  「小檜!小檜!」

  古晶讓夫婿扶出廂房,看到站在房門外笑吟吟的胞弟。霎時,她大叫一聲,死命掙脫出端木遙的懷抱,飛奔到古檜的身旁,強摟著他的頸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傻丫頭,好不容易見了面,就該歡歡喜喜。有什麼好哭的?」

  古檜斯文儒雅,扶著數月不見的胞姊,他的激動不會比古晶少。只是,客棧裡外都是「君子門」的人,他必須強撐著門面,不可以讓江南第一莊的名號在自己手上弱了鋒頭。

  「我好想你嘛!」嬌嗔著,古晶又哭又笑。

  「是你自己答應嫁人的,別忘了。」看著胞姊清麗依舊的面容,古檜久懸未決的心終於放下,向端木遙拱手道謝,「多謝少門主言而有信。」

  「晶兒是我的愛妻,尋她回府原本就是分內之事,不勞稱謝。」淡漠地回禮。端木遙在人前的架子絕對不會擺輸古檜,倒把不遠處看戲的竺品清惹笑了。

  原來,咱家素日只知道練武的少門主可不是隨便嚇唬,就可任人擺佈的,還累得胡雪姬擔心要他一路相隨,就怕在外邊和古家的人相遇,沒兩句話就被家大業大的古家人給看輕了。

  不過,竺品清看到古檜出現在客棧時,真是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少夫人又女扮男裝溜出廂房玩耍。但看他一派寡言、少年老成的調調,又有些疑惑。

  玩興十足的少夫人也有這等的扮像?等到他遞出名帖才恍然大悟,原來古家這對少年姊弟居然是龍鳳胎,難怪古家手足間的情誼會如此濃厚。少夫人失蹤,少當家為何跳腳?江南待不住,直奔江北而來,原來他們是人人稱羨的孿生姊弟啊!只是古晶的稚氣和古檜自然散發出的書卷氣有別,讓人不致搞混。不過言行舉止間的貴氣倒是類似,一看就知道系出名門,和「君子門」的草莽氣有千里之差,難怪端木門主對少夫人離家一事沒太多責難,娶到這門媳婦兒,算是端木家高攀了。

  「是嗎?」古檜笑得十分怪異。

  這回他來江北,就是要看看端木遙有無善待胞姊。如果古晶覺得委屈,他打算不和兄長商量便直接把她帶回江南。管「君子門」是什麼江湖幫派,就憑古家在官府、民間的聲勢,古檜是絕對不會讓胞姊在「君子門」中受罪的。

  對古檜挑釁的態度不予置評。端木遙自然感受到小舅一身爾雅、溫文的對談中,敵意仍未消去。

  但是,他已經加派人手圍住客棧,他也不怕才尋回的妻子會跟著弟弟走了,只是不動聲色,霸氣地摟住妻子的纖腰,體貼地詢問,「累不累?身子才剛好,要不要再回房休息?」

  搖搖頭,天真的古晶不知道夫婿和弟弟的暗中較勁,純真如昔地表示,「我要跟小檜說話,好不好?」

  淡淡地看了小舅一眼,端木遙對妻子微笑,「多加件衣裳。」

  「嗯!」古晶喜孜孜地點點頭便轉身回房拿外衣。

  「有勞舅爺稍等一下。」朝古檜點頭,端木遙隨妻子回廂房。

  古檜一言不發地看著端木遙的舉止,冷冽而有禮。現在他只是等一下而已,要是古晶跟他哭訴君子門待她不好,他要端木遙空等一輩子,也休想讓他放回胞姊,他發誓!

  旁觀的竺品清感覺陣陣寒意,這兩個滿面笑意的男人都相當陰沈可怕。

  為了心愛的人而守禮,但劍弩拔張的態勢已蓄勢待發,只要古晶滴下眼淚,君於門和江南第一莊的對峙,大概永無寧日吧。

  為守護古晶的純真,男人們流血流汗。

  竺品清這回才真正明瞭,高居世家名門,她為何能純美如斯?因為她的歡聲笑語,全建構在男人的血汗和腦力下。

  ****

  七月初七,是天上的牛郎和織女見面的日子。

  時下的風俗中,上到宮府、下至閭裡,眾家女兒們都要灑水乞巧,掐鳳仙花染紅指甲。富貴人家在庭院裡搭起乞巧樓,陳設瓜果各物。一到晚上,便燃燒香燭,禮拜天上雙星,講說故事,是閨中兒女最盛行的情事了,故又叫「乞巧節」。

  「吉祥!吉祥!我的繡盒擺到哪兒去啦?」

  古晶七手八腳衝進屋裡,對著貼身丫鬟大叫。方才為了看顧池子裡的青蛙,她已經流了一身汗了,現在又等不及吉祥,自己翻箱倒櫃找繡盒。今天,她可真忙啊。

  「夫人,我早幫你準備好了。」拿著繡盒,吉祥笑嘻嘻地站在房門口。

  她快速跑來,「早說嘛,看我找得辛苦。」

  「夫人,您是君子門的少夫人耶!等會兒人人都來清風別館乞巧,你怎麼可以跑得滿身大汗?」吉祥叫苦連天,一邊幫古晶抹汗、又替她補染指甲,就怕還不到乞巧的時候,她便玩得形象都沒了。那要怎麼見客人?

  「沒有針,我不能乞巧嘛!」嬌憨地笑著。

  吉祥仍不忘耳提面命,「您慢慢來就好,有找不到的東西,找我和羞花拿。您的動作越慢越好看,記得走路時要扭一扭身子,說話要很小聲,而且軟軟輕輕的。千萬記得不可大呼小叫,這樣大家才會喜歡你。」

  有聽沒有到,對於自己沒興趣的事,古晶一向是不予理會,「指甲染好沒啊?」

  她一心想到外邊漂針乞巧,外邊的日頭正大著呢,難得古檜也來陪她玩,夫婿也答應「君子門」的事忙完,就過來陪她過節。她要和他們比賽,看看誰比較巧。

  歎口氣,吉祥點點頭。古晶吆喝一聲,如脫韁野馬般地奔跑出去。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栘,吉祥對女主人的玩興可是死了心,反正有少莊主看著,應該也不會丟臉到哪邊去,就隨她了吧。

  「我的繡盒找著了!」古晶跑出廂房。

  庭院中,古檜斯文有禮地扶住她,「小聲點,提防人家看笑話。」

  古晶頑劣地東張西望,除了莒品逸外,滿院子都是丫鬟,連夫婿都還沒到場,哪需要擺什麼閨秀的形象作戲?反正她們早知道自己的樣兒了。不滿地噘起嘴,瞪著弟弟,「你不要乘機要脅我。品逸是我的好兄弟,她才不會去跟門主告狀的。」

  「是哦?」莫測高深地望了在旁邊沒說話的莒品逸一眼,古檜悶不吭聲。

  莒品逸渾身不對勁地避開了古檜的眼神,向古晶示好地微笑。在回「君子門」路途上,她才看到文質彬彬的古檜,儼然就是古晶女扮男裝的樣兒,只是個頭較高,神情也較冷淡,對她只維持著基本的禮貌和笑容。這跟一路上就會耍賴、撒嬌的少夫人,有著截然不同的風度。

  在一向和男人稱兄道弟的莒品逸心中,卻起了莫大的漣漪。古家人真是特別啊!雖說江南人與北地男兒的丰采完全不同,但古檜文氣的眼神中蘊藏著凜冽的堅決,身旁的哥兒們豪邁的舉止,根本遮蓋不住他的風采。光看他和端木遙一前一後搶著呵護古晶,就是呆子也知道他非常維護胞姊。還好她和少夫人的交情不壞,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他對自己的印象應該不差吧?

  「品逸,我們先看小檜放青蛙,等會兒再漂針。」古晶只是一味地推擠著胞弟。

  淡笑出聲,古檜輕輕搖頭,「你還管我放不放蛙?」

  「廢話!我是你姊姊,當然關心你的前途啦。」古晶馬上端起當姊姊的派頭,趾高氣揚,差點令旁觀者噴飯。

  古檜笑得譏誚,「買蛙、放蛙就會有前途?」

  「大家都這麼做,你怎麼可以拜輸人?」

  擺擺手,他老兄是敬謝不敏。魁星爺照管讀書人的榜上提名與否,事關功名問題。歷代文人祭拜他的風氣倒也十分虔誠,多選在他生辰的這日買蛙放生,來祭魁星。所以並非古晶大驚小怪,只是古檜從小就被兄長盯得厲害,養成他事事通、樣樣精,可惜就有玩世不恭的疏懶習性。功名有就好,商行會管就成,卻不在意自己到底會了幾成。即使學全了,還是散漫地待在一旁納涼,連他認為最有份量的銀兩,也無法勾起他勇往直前的力量。

  「怎麼成呢?家裡的事,大哥一個人料理也是難不倒他的。你何妨考一個狀元來做做。反正你的書是從小念到大,不考白不考,況且你十五歲時,就中了秀才。我對你有信心啦!」

  情勢大逆轉。突然,古晶揪著胞弟的手臂,用力拍著他的胸膛,猛對著閨中好友進行產品介紹。此時,古檜才有些上當的感覺。莫非他的姊姊想客串演媒婆?而待莒品逸抬起頭,她眼底流洩著傾慕的眼神,把古檜電得渾身發麻。

  古晶這招可厲害啦!

  心中暗暗歎口氣,他可要記得胞姊當媒人時的蠢樣。古檜神色自若地詢問,「那你們漂你們的針,我放我的蛙。可好?」

  「怎麼可以?我是姊姊,當然要陪你慶祝魁星爺生辰嘛。」

  滿臉好奇地看著胞弟。說是為了弟弟的前途,事實上是想看數百隻青蛙一起出籠的景象,古晶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記得自己是古檜的姊姊,偏偏理由說得正直,一時之間,古檜也拿她沒轍。莫可奈何地走到水池邊,望著一籠籠的青蛙發愣,天知道他哪需要買蛙放生來討好魁星爺?當時,順兄長之意,考個功名只是方便古家商場上和官方的往來,倒沒想到今日卻變成胞姊玩樂的借口,也罷,這娃若是不放,她可不會甘心的。

  看著意中人淡漠有禮的舉動,莒品逸心炫神迷。只是出身世家的他,會把自己這種草莽女子放在眼裡嗎?

  快速掀開七、八個竹籠。一時間,蛙聲滿園,可熱鬧了。

  「好可愛!小檜,你看那隻。」

  古晶強忍住捉青蛙的衝動,烏溜溜的大眼,只是盯著滿水池的青蛙叫。這是要放生給弟弟考功名用的,自己千萬不能壞他的大事!

  忍住笑,古檜壓住最後一籠,臉上流露頗為可惜的神情,逗問古晶,「還有一籠哦,你是打算清蒸,還是拿來紅燒?」

  「說什麼清蒸、紅燒?功名耶!」古晶猛跺腳。

  長笑一聲,順手就掀開竹籠。古檜一個翻身,輕巧地挑了隻又大又活潑的蛙,送到姊姊面前,「千金難買千金笑。我雖是個俗人,也不想成就功名,而捨看你回眸一笑的機會。」

  「小檜。」古晶不由得心中讚歎。

  古晶那雙大眼一直勾著那只蛙看,真的可以抓一隻養來玩嗎?

  「那我拿去蒸來吃。」歎息,古檜轉身。

  「你說要給我的!」古晶撈住弟弟的肩膀,要回那只蛙。

  「你會武功?」旁觀的品逸被古檜輕巧的捉蛙舉動給嚇住,她一直以為他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這回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一甩折扇,古檜輕輕搖幾下,謙虛道,「小生班門弄斧了。」

  莒品逸崇拜的眼神更無以復加了。直愣愣地盯著涵碧山莊的少莊主看,讓無心露一手的古檜有些坐立難安。他哪知道探視胞姊的同時,會輕易擄獲一顆少女的心?尷尬地直搖扇子,不說話。

  古晶護著蛙,坐在一旁。她是有蛙萬事足,根本沒注意到弟弟的窘況。

  「怎麼啦?全杵在這裡發呆?」一忙完外頭的事,端木遙就領著竺品清往別館跑。

  「遙哥,你看青蛙耶!小檜捉給我的。」

  聽到夫婿的聲音,古晶忙著要獻寶,護著蛙就要跑來。哪知水池邊的土質鬆軟,一不小心,差點失足滑倒,還好及時被夫婿攬住。

  「小心點!」端木遙看著愛妻天真的容顏,什麼辛勞都忘了。

  「青蛙!」端到夫婿的鼻頭,古晶可小心了,怕青蛙跳走。

  古檜輕輕頷首,向端木遙和竺品清致意。一時間,別館裡的丫鬟們起了一陣騷動,衣香鬢影波動,就是為了看飽眼下難得聚集的美男子群。

  「針漂了嗎?」

  竺品清打破僵局,鮮少看到莒品逸看男人的眼光都直了。不過會如此,也怪個得品逸,少夫人的弟弟除了那張俊臉,應對進退間的氣度,也非尋常男子所有。  

  「我忘了!」古晶大聲抱怨。

  被莒品逸看得渾身不自在,古檜乘機脫逃,「姑娘家漂針,我先走了。」

  「不行!大家都要漂,這樣才可以比賽。」

  古晶才不管漂針是閨中女兒所做的事,就著扯著夫婿、拉著弟弟、看著竺品清,大家都要陪她玩便是了。

  「晶兒,天氣還是很熱,你看你玩得滿頭大汗。」端木遙心疼地抹去她額頭的汗珠,之前的肩傷也尚未痊癒,看來先把頑皮娘子捉回房才是,「先休息一下,晚些時候再玩。好吧?」

  「我又不累嘛!」古晶不大願意。

  「還說不累?太陽越大,你臉色越白。你應該聽姊夫的話才對。」這是古檜首次和端木遙唱同台戲。

  惹得端木遙頻頻抬頭看他,而詳知原因的竺品清可是快笑破肚皮。

  「好吧?小舅也這麼說?」機不可失,趕快把愛妻捉回房。

  莫可奈何。誰讓她受了一次傷,尚未完全康復。古晶只有認命地點頭,而後又招呼丫鬟別忘了把瓜果擺好,晚些時候起床,她還是要禮拜雙星,跟織女乞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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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4 18:38:57
第九章


七夕夜,秋涼星繁。

  銀河自東至西橫亙於天上,仰觀浩瀚星群,便可以看到織女在銀河之北,牽牛在銀河之南,河漢渺茫,遙遙相對,耿耿終宵,的確有「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情態。風耕、露織在靈鵲的幫忙下,終得相會。那在人間呢?

  「都是你啦!害我不能漂針乞巧。」古晶喃喃抱怨。

  星空下,清風別館的窗欞上坐擁著一對夫妻,仰觀夜空。男的豪氣萬千,女的嬌美纖柔,真令人有人間仙侶之歎。

  「誰讓你睡得像只小母豬,叫也叫不醒?」端木遙摟著妻子取笑道。

  「哪有?我只是瞇一下下。誰知你們都不叫我!」古晶抱怨聲不斷,按著小指的最後一截,逗趣地比著。

  古晶可不知道夫婿愛極她嬌憨、耍賴的神情。早知她會抗議,還是不讓吉祥叫醒她,情願她休息個夠本,晚上觀賞雙星才有精神。

  撫摸著娘子滑嫩的臉頰,端木遙輕笑,「多休息些時候不好嗎?你身體底子沒我們強。北方不比南方山明水秀、氣候也好。你在老家頑皮搗蛋,人人由你。反正你也碰不壞,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可到了君子門就不成了,北方氣候乾燥、悶熱,你明明水土不服,還是這樣跑來跑去,玩到什麼都忘了。到時,誰會知道你撐不住呢?」

  端木遙自然是想起前不久的事,莒品逸報告妻子離家在外生病。這回古檜來訪,親眼見到他們姊弟的相處模式。他自知娘子淘氣,可能是自小的老毛病了,好在她心地善良,有這些無傷大雅的小癖性,才顯得她的別緻和可愛,倒也不惹人嫌。

  眼下,「君子門」上下都知道這事,也沒人對於未來門主夫人的性格多有置喙。看來若無意外,晶兒應該是「君子門」開山立派以來,第一個頑皮夫人。

  「現在我很愛吃麵食、餃子了!」古晶緊握雙拳抗議。

  「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哈哈大笑,端木遙緊抱妻子不放。在她耳邊輕輕傾訴天上星辰間的典故。古晶滿意地窩在夫婿的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頻率,溫暖而安詳。

  望著河漢間遙遙相對的雙星,端木遙慶幸地摟著妻子,輕輕吟出--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鵲橋仙)

  眉頭皺起,古晶不知夫婿嘰哩咕嚕在念什麼,但她可聽到很重要的兩個字了,「你在想似水姊姊對不對?」

  神色凝重地看著天真的妻子,「我可以想她嗎?」

  要哭不哭地回視夫婿,古晶雙手攬在他的頸子上,「除了哥哥弟弟,我就只有你。雖然覺得你這樣對我很不公平,可是,似水姊姊要是還活著,你也不會到江南去遇到我,所以我又很感激似水姊姊把你讓給我。」猛吸了一口氣,她終於決定,「你當然可以想似水姊姊。我要陪你一起想她,這樣才不會不公平。」

  愕然妻子對於似水的存在有這樣的解釋,端木遙又驚又喜。

  他很慶幸古晶不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她對自己的這份情感還算尊重,端木遙滿心感謝。

  「當然好!」端木遙珍愛地看著古晶,繼而解釋,「方纔,我只是感概雙星一年才得相會一次。還好咱們不是仙人,可以一輩子廝守。當然,詞意的字面是很美,可是只要想到滿腔的情感似水流去,一旦分離,『佳期』只有在夢裡。管他談啥兩情長久,又不在每日每夜,便覺得還是朝朝暮暮好。至少,我可以緊緊抱著你。」

  這會兒才恍然大悟。猛點頭,崇拜地看著自己的相公,「遙哥,你怎麼跟哥哥、小檜一樣厲害?懂這麼多東西?」

  「跟著私塾念幾年書就知道啦。」端木遙捏了一下古晶的鼻頭,寵匿地小聲詢問,「你這個大家閨秀不知道實在很奇怪。不過我想應該不是大舅小氣,是你只顧玩,不用心學東西吧?」沒兩下就把自個兒娘子的性情摸得透徹,連她不解書意,都知道錯不在別人身上,端木遙對古晶也算用心了。

  「答對啦!我很糟糕。對不對?」古晶聳了聳肩,有些不好意思。

  他撫了撫妻子的長髮,無所謂地回道,「你在外人面前懂得別失了面子就可以,書念得好不好並不重要。既不要你會煮食、繡花,又何需要你會唸書?我的娘子不需要什麼都會。」

  「那要會什麼?」古晶呼呼地追問。

  猿臂一伸,端木遙促狹地微笑,「懂得跟我撒嬌就成啦,我很怕你皺著眉頭,傷怎麼唸書的腦筋。」

  「你壞死了!」滿臉通紅,古晶沉醉在夫婿的寵溺裡。

  「我壞?我壞的話,你還休不休我?」猛親著妻子的臉頰,端木遙根本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古晶無力招架,氣喘吁吁地癱軟在夫婿懷中。

  「你知道嗎?我真的沒有辦法不愛你哪!」端木遙嚙咬著古晶的耳垂。

  「別這樣,人家會看到……」

  「她們都睡了,沒人看到。」

  端木遙隔著衣裳,右手撫摸著妻子豐腴的胸脯,左手撐住她的柳腰,不讓她脫離自己的掌握。無法逃脫,古晶面對夫婿的求歡,仍然不知所措,只有任由他擺佈。

  「回到床上,好不好?」古晶聲如蚊蚋。

  端木遙見妻子平時在僕傭前的頑劣狀皆收拾得一乾二淨,不禁大笑。在月牙下解開她的衣裳,白皙賽雪的肌膚即刻若隱若現,一時之間,他情慾高漲。

  瞄了瞄天上的月娘,只有「她」看見?不成!晶兒全都是自己的,她的風情只有自己可觀賞,連月娘都不得見。他主意既定,就闔上窗扉,抱著妻子跳回床上。

  放下重重簾幕。

  關於這位大家閨秀的風情,連月娘都無緣賞見。

  ****

  仲秋傍晚,西風習習。

  「這樣不公平!不能算。小檜,你要詐。你下來!換我!換我!」清風別館中傳出古晶清脆的喧鬧聲音。

  「哪能不算?明明是我贏了。」懶懶的聲音響起,他們還是老模樣。

  「我是你姊姊,你快下來,讓我玩。」古晶耍賴地擺出姊姊的架勢了。

  「姊姊更要懂得友愛兄弟啊。」

  懶散的聲息依舊。可讓只聽到兩姊弟鬥氣的內容給吸引住了,他們倆到底在吵什麼啊?走近一看,才發覺庭院中一堆丫鬟們全都憋住氣,滿臉笑意忍得臉都漲紅了。因為她們的女主人正不顧形象地和她的兄弟吵架。平時她懶得看一眼的五色鞦韆此時正被古檜霸佔著,任憑古晶說破嘴,他還是不願意下來讓她玩,可氣壞她了。那可是夫婿做給她玩的呢。

  「你午膳吃得少,現在還有力氣跟我搶東西啊?」淡淡訕笑著,古檜因為相貌秀氣,即便霸著鞦韆晃來晃去,旁觀的丫鬟也不會覺得奇怪,反而覺得他帥氣得與眾不同。

  唉!人長得好看,就是佔盡便宜。

  「我一天吃五、六頓飯,中午吃得少又沒關係。」古晶雙手叉腰,努力跟弟弟叫陣,一點也沒察覺聰穎的古檜在盤查她的飲食狀況。

  頻頻點頭。光看古晶喳喳呼呼的吵鬧樣,也知道她在「君子門」也被寵壞了。

  古檜心上的一顆大石總算放下一半,又打量了胞姊安身立命的清風別館,這仿江南的建築倒也設計的精緻,難怪人家傳言君子門重視這遠來的新婦,這話應該也假不了。

  「那好吧,看在你叫那麼久的份上,讓你玩一下下。」跳下鞦韆。

  「哼,這是遙哥做給我玩的,我才不用你可憐!」不滿地鼓著腮幫子,古晶跟弟弟吐吐舌,很珍惜地蕩起來了,「他對我最好了,才不像你,什麼都要跟我爭!」

  搖搖扇子,古檜東張西望,「看得出來。」

  「你那個什麼態度嘛,人家遙哥……」

  正當古晶陶醉在談論夫婿對她的寵溺時,誰也沒注意到古檜突然撿起地上的小石子,往水池旁的樹上一彈指,高聲地斥罵,「是誰?出來!」

  古晶連著身旁的一群丫鬟們全呆住啦!還有其他人在嗎?

  「你要我過去請你下來嗎?」冷冷笑著。古檜淡漠的神氣中隱藏著殺機,誰敢動不動就窩在別館的樹梢上?是欺負胞姊不懂武藝?那就交給他料理好了。他打贏、打不贏君子門的人是還不知曉,不過,他確定下把樹上那個宵小擒下,他也就跟著改姓端木!

  樹葉牢牢幾下,便從上面跳下一個瘦高的身影,是端木忍。

  「小叔?你哪時來的?」不待古檜出聲,古晶馬上跳下鞦韆,跑到端木忍面前,語帶關切。

  「有一會兒了。」沉聲回覆,那雙頹喪的眼睛只看著古晶那張無瑕的臉蛋,情深似海,「我來看看你的肩傷好了沒?」

  原來躲在樹上是為了這個?還不簡單?古晶俏皮地甩著手臂,做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圈。

  霎時,古檜氣白了那張俊臉。她在幹什麼?這個蠢女人!

  她才不管眾丫鬟看得目瞪口呆,開心地直笑,「我好多了!」

  看不得她如此苛待自己,古檜沉住氣,按住她的手臂,「你可以等到好些,再耍寶嗎?」

  「要這樣做,大家才知道我好了嘛。」古晶嘟著嘴。

  「你實在是很氣人。」古檜咬牙切齒看著胞姊,這個沒有大腦的女人,還好她嫁到君子門了,以後自有端木遙傷腦筋,他也不用像奶媽一般,人前人後跟著她了。

  「不要生氣嘛!」古晶圈住古檜的手撒嬌,她知道弟弟是真的關心她。

  氣不過,古檜捏了她一個鼻頭,寵溺的神情溢於言表。

  端木忍呆呆地看著如此嬌美的她,忘了身處何地,當她的親人真好,可以無時無刻擁有她。

  而自己只能這樣望著她,望著她……

  西風刮下幾片早凋的葉子。樹葉在空中飄動,端木忍的一顆心也隨著秋風擺動的樹葉,落下。

  ****

  「你這樣是不行的!」

  如同一團會走動的火焰。馮采紅一身火紅,在莫憂亭前走來走去,而亭內的端木忍正大口、大口地吞飲著燒酒,毫不理會外面那個多管閒事的女人,她是吃飽了撐著,就要來問自己作何打算嗎?事實上,他只怨恨當時為何不是自己下江南,不是自己娶了古晶。其餘的,他都不想管。未來又能如何?她都入了端木家門,成了他的嫂子了,他能如何?

  再狂飲一口燒刀子,呃!一股火辣直燒入咽喉。

  無語問蒼天,端木忍連淚都干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人家是好意關心你,你連一句話也沒有?」嬌嗔聲不斷,馮采紅哀怨地白他一眼,捺住性子,她極力開導端木忍。明眼人絕對不會猜錯,她是想當他的嫂子,「怎樣?你倒是說句話呀?整天不是練武就是喝悶酒,你這樣子,我怎麼幫你拿主意?」

  「還有什麼主意?她都嫁遙了,我能怎麼著?」狂笑出聲,端木忍笑中帶淚,「我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她就嫁了,嫁了--」

  雙手推翻眼前的瓶瓶罐罐。端木忍半醉在酒鄉里,直打酒嗝。

  「如果我幫你搶到她……」馮采紅壓低音量,附在忍的耳邊。

  「唔!」強撐起大半的精神,端木忍想仔細聽采紅有啥主意,畢竟,她是從頭到尾都幫自己的人。

  「我可不奢求你感激我啦,不過,即使幫你,也不希望遙拿刀砍死我。」

  拐彎抹角,馮采紅就是不說清楚她到底有啥主意。

  「到底怎麼著?」端木忍迫不及待。

  狐媚地笑著,馮采紅不答反問,「應該問你要怎麼著吧?」

  長期耽溺在酒精裡,端木忍的反應不似兄長那般精銳,只是不說話,打量著馮采紅的臉,不讓眼前的女人發覺自己的主意全失,她就可以呼風喚雨,在自己面前任意而為。

  「我幫你約她出來,你再帶她遠走高飛。」心虛地笑著,她覺得端木家人不說話時最可怕,只有打破沉默,貢獻她的計謀,「不過,你一定要帶走她,我才幫你約出來。」

  不說話。端木忍思緒混亂地考慮著,要這樣做嗎?

  「她根本不適應北方的生活,你又何必猶豫咧?你帶她遠走高飛,到南方和她過日子,搞不好她還會感激你一輩子。你也不用每天看著她和遙膩在一起難過,這主意不好嗎?」

  「我再想想……」抱著頭,端木忍有些苦惱。

  「不用再想啦,」馮采紅認真鼓吹,「機會難得,我也是看你這麼難過,才決定幫你這一次。我可是不希望看你們兄弟為了一個女人起內哄,如果你在南方和她生下幾個小子,即使被遙找到,他也只有認命了。反正都是端木家的骨肉,他總不能把她再搶回去吧?」

  沉吟半晌,端木忍知道這事說來簡單,但做出來呢?

  還有,眼前這個極力煽動自己帶走古晶的女人到底打什麼主意呢?不會對君子門不利吧?他懷疑的目光看向馮采紅,「你這樣盡心盡力,又可以撈到什麼好處?」

  她乾笑一聲,端木過人的兒子也不是這麼好騙的,「我哪有什麼好處?」

  支支吾吾,馮采紅不自在的神情溢於言表。

  「說!」端木忍出其不意,掐住馮采紅的頸子。

  「你別動粗,我只是喜歡遙而已嘛。」馮采紅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哭哭啼啼,「你帶走古晶,我才有機會接近遙,你說我能撈什麼好處?」

  倒非謊言!眾人皆知馮采紅對兄長一見傾心。

  立刻放開採紅,端木忍拱手作揖,「對不住你的苦心了,我雖然喜歡小晶,可是也要摸清楚你的用意。否則,君子門若因我帶走她而起大亂,我會成為千古罪人。」

  楚楚可憐,馮采紅眼眶含淚,「那你還帶不帶她走?」

  「我需要時間考慮。」端木忍不知該不該順自己的心意而行。

  「那你好好考慮,反正我會幫你。」

  「我會盡快給你答覆。」致歉起身,他必須離去了。

  倉皇而逃。他必須找一個地方好好想想,這樣做可以嗎?頭痛欲裂。人生的課題真是艱難,當他碰到感情這一道關卡時,一切的才幹便都停擺,只剩下為人的本能!

  可以帶走古晶嗎?端木忍還在思考。

  看著端木忍慌忙離去的背影,馮采紅一掃方纔的幽怨,陰陰地笑了。即使他不帶走那個礙眼的丫頭,她也會除去阻礙她當上少門主夫人的障礙,現在只是把古晶當成禮物送出去而已,助人一臂之力,對像又是未來的小叔,她當然是樂觀其成啦!只希望他不要敬酒不喝、喝罰酒。

  千萬別學藍品幽那個女人既笨又呆,連如何喪命的都不知道!

  不過,馮采紅又有些疑惑,屍體有爛臭得那麼快嗎?不到一句的時間就被找著,連面目都難以分辨!不過算了,應該就是這樣吧,誰會知道那個雜草叢生的地方死了一個蠢女人呢?

  只是目前君子門的「梅、蘭、竹、菊」四堂當中,就少了掌領蘭堂的主人,自己應該是先角逐那個空缺,再來領受少夫人的名號吧?如果真是端木忍帶走了古晶,那日後門主之位,不就鐵定傳給遙了?忍還敢回來爭那個位子嗎?馮采紅越想越得意,沒想到自己尚未嫁給遙,就可以幫他策劃門主之職。想必日後,他們夫妻的生活定是夫唱婦隨,十分和樂。

  唉!端木遙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居然有自己替他打算將來。

  日後看她怎麼罰他不長眼珠,殷似水那個弱不禁風的癆病鬼也就算了,還看上個什麼都不懂的黃毛丫頭?

  等她掌管君子門,第一件事就是要放把火,把清風別館給燒了!

  她倒要看看江南古家能得意到幾時?

  送個什麼都不懂的怪丫頭過來,還要大家疼似寶,有這個道理嗎?胡雪姬一天到晚就「媳婦兒長、媳婦兒短」說個不停,連端木過人也不問問這個大家閨秀的德行,兒子結了什麼樣的親也不管,只要大戶人家就好。遙的態度她倒也不計較,誰讓那丫頭的樣貌跟癆病鬼那麼像,可恨的是連沒娶到古晶的端木忍也跟著發狂,難道他們都看不出來那丫頭和似水簡直就有天壤之別?

  馮采紅越想越火大,日積月累的怨氣在四下無人時,倒顯現得更為清晰、明白了。

  「姓古的蠢女人,看我怎麼收拾你。」她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馮采紅若有所思地遙望清風別館的方向。她一定要掃掉所有阻礙她成功的人,古晶也好、端木忍也罷,這兩個擋住她當上未來門主夫人的人都不該存在,應該就像藍品幽一樣,讓蟻食了去,豈不乾淨?

  她長笑一聲,輕巧的身影隨著陌上的茅草,凌空而去。

  不知何時,在莫憂亭後方的不遠處,幾棵雜亂生長的樹梢上竟垂掛著一匹白布,隨風擺動,仔細一看,竟還擱著一隻人腿,東搖西晃。

  那是活人嗎?

  「奇怪咧?怎麼東找西找,就是找不著?」幾個「君子門」的小嘍囉沿路東張西望而來,很努力地找東西。

  「阿牛,你真是人如其名,你想想看咱門梅堂堂主的蓋世大名就好了,怎麼可能會窩在草裡不出來?我覺得咱們應該到鎮上的桃花鄉去看看,搞不好梅堂主人在那裡快活,光咱們幾個呆子在後山前院翻個底,也是沒看著人?」另外一個精瘦的漢子發表他的高見。

  阿牛搖搖頭,堅定自己找主人的方向絕對沒有錯,「上回我也是在草堆裡翻到堂主,他還說我太大聲,吵到他午睡。這次我們小聲一點,搞不好堂主會自己跑出來。」

  「神經病!」另外兩個根本不信,「大笨牛,我們要到鎮上找人去了。要翻草堆,你自己一個人翻吧。唔,蚊子好多。堂主聰明蓋世,怎麼可能會窩在草堆裡?」』

  阿牛一個人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夥伴們離去的背影。

  他們怎麼不相信自己呢?真的!上次在草堆裡,上上次在屋頂上,然後再上上次在屋樑間,梅堂主一身白衫也染不髒,就在裡面睡得唏哩呼嚕,叫也叫不醒,睡得可熟呢!

  才轉過頭,阿牛就看到樹上垂下來那一小塊的白布和腳,嘿!可讓他找著了,梅堂主就是喜歡在這些怪地方休息,「堂主!堂主!趕快醒來啦,堂內又有生意上門了。」阿牛跑到樹下大喊。

  「你靜一點,成不成?」氣息微弱,梅品潔快掛掉了。

  剛走掉了一個發神經的女人,他還以為會好睡些,沒想到又被這個笨阿牛找到。這個笨牛,怎麼老是可以把他翻出來?

  他就想找地方睡覺,為什麼君子門裡外都是人?

  梅品潔非常虛弱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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