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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惡名昭彰之心中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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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9 08:31:26
第九章

  一轉眼,房寶兒來到龍家莊已經一個月,這段時間,平安在她的食療、藥浴和針灸等多管齊下的治療後,少見地肥發過一回病壽,讓龍家人每天都高興得想放鞭炮慶祝。

  今天,她又抄了一疊藥膳方子交給廚房,讓廚娘按方做出來給大家吃。

  她凝的方子都是為了要嫁進相府,爹娘請來退休御廚親自教導她的食膳。

  那時候,為了記住這些東西,她吃盡苦頭,幸好宰相門庭非比尋常,不需要事事都由她親力親為,否則她早累死了。

  可惜她學習討好公婆、服侍丈夫、做一個稱職的當家主母等諸般手段,都沒機會用在相府裡了,反而便宜了龍家莊。

  尤其是龍天洪,連吃了她建議廚房準備的藥膳數天後,發現皮膚越來越光滑白皙,宛若剝殼的雞蛋後,她再也不去外面吃東西了。

  連帶著妝檯上那一堆瓶瓶罐罐的香膏、乳油也全數扔了,至於塗脂抹粉……拜託,如今的她還需要那些東西嗎?

  她什麼也不搽,都比人家敷粉若城牆的漂亮得多。

  她第一次認同了龍天荒的莽撞之舉──也許他過去請過很多名過於實的蒙古大夫進莊,不僅沒治好平安,反而讓小平安吃盡苦頭。但這回,他迎回房寶兒這尊活菩薩,絕對是最正確的決定。

  龍天宇不予置評,他只要平安開心健康,其他的事他都不放在眼中。

  倒是龍天宙提出疑問。「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她一名山野女子,從哪裡學來這些知識?」

  「二哥,你哪隻眼睛看寶兒像個山野女子?光瞧她的言行舉止,就知她出身必然不凡。」在龍天荒眼裡,她差不多是金枝玉葉般的存在了。

  「是啊!二哥,人家可是前戶部尚書千金呢!」龍天洪續道。

  「咦?」龍天荒驚呼一聲。「三姊,妳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

  「她沒告訴你嗎?」龍天洪腦筋一轉,大概了解房寶兒不對龍天荒提起自己的來歷身世,反而訴與她知的原因了──小姑娘自卑,她怕龍天荒知道她過去後會嫌棄她,所以拐個彎,藉由她的口來試探愛人心思。

  小ㄚ頭居然利用她……不過,看在她給龍家莊帶來這麼大幫助,而且她的遭遇委實可憐的分上,龍天洪還是決定幫這個忙。

  「三姊,寶兒是不是對妳說了什麼?」龍天荒問道。

  「她說她爹是前戶部尚書,她自幼與相府公子訂親……」龍天洪緩緩說出了房寶兒如何由一名大家閨秀,變成人口交讚的魅影醫神的曲折根由。「她說那是一場意外,但我覺得人禍的可能大一些,你們怎麼看?」

  「有什麼好看的?上京找另一個當事人問清楚不就得了?」龍天荒丟瞎一句話,轉身離開了花廳。

  龍天洪聳聳肩。「四弟很生氣?」

  這不廢話嗎?龍天宇甩甩袖子,也走了。「換成有人如此對待妳最珍視的朋友、親人、伴侶,妳生氣不?」如果今天受害的是平安,他絕對殺了所有相關的人。

  瞬間,龍天洪滿面殺氣宛若利刃,觸著冰寒。

  「誰敢?姑奶奶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她也走了。

  龍天宙隨便找了張太師椅坐下,喃喃自語。「他們怎麼沒有人想到,應該先想辦法將房姑娘前一門親事退掉,再談其他?」

  他的家人真任性,隨隨便便就想搶相府的未來少夫人。

  唉,看來這事得由他想法子設法擺平才行。

  龍天荒不知道其他人怎麼看待房寶兒遭遇的一切,但在他看來,誰敢動他的心肝寶貝,死一萬遍都不足以洩他的心頭之憤。

  他來到客房,正準備敲門進去,卻聽見裡頭傳出陣陣悶哼,那聲音之痛苦,聽著就讓人額頭冒汗。

  她又在搞什麼?他蠻性一起,就想破門而入,但轉念又想,她曾提及這兩個月內,每天清晨的這段時刻不要找她,她有事要辦。

  他應該尊重她的意願才對,可那隱隱約約傳出的聲音是如此痛苦,教他坐立難安。

  他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於是戳破窗紙,偷瞧她到底在幹什麼?若無性命危險,他就不打擾她了。

  但房裡景象讓他看得額頭的筋都浮起來了。

  他一直知道她很厲害,自學成才的醫術別出一格,卻十分管用。

  她說能治好自己臉上的疤,恢復原本的容貌,他也相信她。

  但他從不知道,治療的過程竟是如此血腥、痛苦。

  她受傷的最初沒有受到妥善的治療與照顧,所以傷癒後,疤痕扭曲、皮肉起伏、膽子小一點的看一眼,恐怕都要作三天惡夢。

  要治療這樣的傷疤,就要傷口重新切開,放出裡頭瘀積的毒血與惡膿,然後重新敷上最好的傷藥,止血生肌,如此反覆,重新長出來的皮膚才會完美無瑕。

  可要一次次將傷口切開、放血,再切開、放血……饒是龍天荒堂堂八尺以上男兒漢,也是看得汗涔涔、眼眶發熱。

  憑什麼要她受這種苦?老天瞎了眼嗎?竟將如此慘事加諸在一個無辜、善良的小姑娘身上?

  那個害她的人、那些王八蛋……他要他們付出代價,必定要他們死得無比悽慘!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直接去了馬廄,牽了馬,飛馳上京。

  天無眼,沒關係,她的仇,就由他來替她報。

  他絕對會讓她的仇人們後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

  平安的身子越來越好,龍家的人就越開心,對待房寶兒更是感恩戴德。

  無論是龍天宇、龍天宙、龍天洪、龍平安……龍天荒就更不用說,他待她一向呵護有加。龍家人對感情的表現都很直接,愛就是愛、恨就是恨,他們感激她、喜歡她,見了她便親親熱熱一聲聲「寶兒」地叫。

  尤其聽聞她的身世來歷後,某日,龍天宇突然問她,懂不懂得看帳本?

  她點點頭,還沒明白對方這句話的意思,人家已經把龍家莊的經濟大權交過去,言道:以後家裡的帳務就拜託她了。

  她嚇一跳,他們非親非故,這般重責大任如何擔得起?

  龍天宇只是笑著拍拍她的肩,說:「大家自己人,何必客氣?」

  他說「自己人」……這是否表示,她與龍天荒的感情已受到眾人的認可,並且祝福他們兩人?

  當下她眼眶都紅了,發誓一定要風風光光、漂漂亮亮地嫁進龍家門。

  有了這個目標後,再痛苦、再艱難的治療,都變得輕鬆、愉悅了。

  因此,她開始以最快速卻最極端、最難受的方法來治療臉上的傷痕。

  只是她作夢也想不到,這種行為卻將龍天荒刺激得發狂了。

  至今,她已經無天沒見到他,相思就像一萬隻小螞蟻啃蝕她心。

  她一直不好意思問他去何方了,怕被笑她一個姑娘家,連點矜持也不懂。

  但熬到第十天,她真的忍不住,才很不好意思地去問龍天洪。「三姊,那個……天荒,他……不知道他去辦什麼事了?幾時回來?」

  「他沒告訴妳嗎?」龍天荒突然離家,根本沒告訴他的兄弟姊妹,不過他們大概都能猜出他的去處。龍天洪只是訝異,他怎麼連房寶兒也沒說。

  房寶兒很難過地搖頭,像是隨時要掉下淚了。

  龍天洪不禁在心裡暗罵一聲四弟沒腦子,明知寶兒心傷未癒,又對他依賴頗深,怎麼出門都不交代的,真是不像話!

  「這個……寶兒,我呢……我把妳的身世跟其他人說了……那個……妳不會生氣吧?」

  房寶兒搖頭,可渾身繃緊。她不生氣,可是好緊張,他們知道她的過去後,會不會看不起她,認為她閨名有虧、配不上龍天荒?

  見她搖頭,龍天洪敬鬆一口氣了。「小四聽完後很生氣,說要幫妳報仇,接著人就跑得沒影了,所以我若猜得沒錯……他應該是上京了。」

  「啊?」房寶兒發出一聲驚呼。「他一個人要去對付一群土匪,天哪……三姊,你們一定要想辦法幫他,那群土匪很可怕的,他怎麼如此莽撞?他他他……萬一……」

  「喂喂喂!」龍天洪用力搖了下她的肩。「妳別緊張啊!小四不會有事的,像那種欺負女人的混蛋,憑小四的本事,隨隨便便都能打三、五十個,他不會有事的。」

  「真的?」她終於想起龍天荒是會武功的,而且還很厲害。「但那群土匪很兇殘,天荒只有一個人,真能應付得?」

  龍天洪正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龍家人都懷疑,那群土匪不是什麼真正強樑、她遇見的劫難也非意外,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害她的……

  但她還沒想出個結論,已有門房來報,白雲道長前來拜訪。

  龍天洪大吃一驚,將拜帖拿過來反覆看了好幾遍,還是想不到白雲為什麼會來?

  以前平安發病時,龍家派人去請,沒反覆請個三、五回,他都不來,這次怎麼會主動來訪?實在太奇怪了……

  房寶兒看她拿著帖子發呆,不免好奇。「三姊,這拜帖有問題嗎?」

  「拜帖是沒問題,可來的人卻大有問題。妳說白雲老牛鼻子那麼會裝腔作勢、愛拿喬的人,怎麼肯主動投帖拜訪?」

  房寶兒聽見那句熟悉的「老牛鼻子」不禁笑了。看來龍天洪跟龍天荒一樣,都很討厭白雲道長。

  不過一名修道者,連看個病人都要收取大筆金銀,也確實不配被稱為「道長」。

  對了,她聽說自己到來前,龍家隔三差五就要去請一回白雲道長過府為平安治病,再奉上大筆金銀以為報酬

  但算起來,從她進龍家莊起至今一月半,平安再沒發病,自然也沒再請白雲道長上門。

  沒有病人,相等於沒有收入,該不會那位白雲道長……是手頭緊了,才想到龍家這大竹槓吧?

  「三姊,按以前家裡……算五天一回,請白雲道長過府大約需銀若干?」

  「一次兩百兩。」說到這個數字,龍天洪就咬牙切齒。「那個老牛鼻子貪財到可以去死了!」

  「可我們已經一個月半沒請過他了。」

  房寶兒一提點,龍天洪就明白了。「所以說……這段時日他至少損失了千餘兩,我們又不去找他,他只好自己求上門?」哈哈哈,果真如此,那實在是大快人心啊!

  「我只是猜測,尚未得到證實。」

  「要證實還不簡單,我這就去會會老牛鼻子,自然知道他的來意。」說著,她又問一句。「寶兒,妳跟不跟我一起去?」

  「我──」房寶兒不覺拉了拉草帽,在臉上傷勢未全好前,她實在沒勇氣面對更多人。

  龍天洪看穿她的自卑,體貼地替她解圍。「不,妳還是去陪平安,別讓她知道老牛鼻子到訪的消息,免得她又一時善心大發,做起善財童子。寶兒,我們不是小氣,遇到真正有困難的人,龍家莊上下絕對全力相助,但我不想助長像老牛鼻子那種投機取巧的人的氣焰,讓他們把龍家人當凱子敲,妳明白嗎?」

  「這是當然的。施粥贈衣,我們自己也能做,憑什麼把錢送給別人,先讓人苛扣一半,剩下的一半才拿出來賑災?對方博得美名,而我們依舊罵名一身,世上焉有此道理?」她已經完全將自己融入龍家,想到那麼可愛的平安,卻因為出生時所遭的苦難而被全城的人罵做「鬼女」,可他們幾乎人人都受過她的恩惠。他們心裡應該也約略明白,單憑白雲觀的香火收入,是不可能年年大賑災的,肯支持、並且能支持這項善舉的只有龍家莊。

  但百姓們還是不願承認,平安並非「鬼女」,相反地,她善良慈悲,比觀裡那些泥塑木雕神像不知好上幾百倍。

  他們一味崇拜白雲道長,尊他為「活神仙」,然後心安理得地領著龍家奉獻的東西,再義正詞嚴地罵平安。

  如此不公不義之事,房寶兒怎能忍受?所以她完全龍支持天洪,絕不讓龍家莊再被人當凱子敲。

  「那就麻煩妳了。」龍天洪更欣賞她了,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心能團結,房寶兒做到了,她便是名副其實的龍家人。

  單論這一點,她就得讚小四一聲──好眼光,挑了個好媳婦。

  房寶兒去跟平安作伴,轉移她的心思,龍天洪則去應付那個貪財的老牛鼻子。

  偏廳裡,白雲道長正第四次要求下人給他送茶點,連這些許便宜都要佔,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龍天洪走進來,白雲眼睛瞬間亮了,一會兒,又趕緊隱去。

  龍天洪心裡不屑這個欺世盜名的修道者,貪財也就罷了,他還好色,真是有夠爛的。

  但她還沒想跟白雲觀撕破臉,萬一白雲出去胡說八道,僅憑那些謠言,龍家莊也會很麻煩。

  「不知道長到訪,累道長等候,女小子先行賠罪。」說著,她福了一福。「不知道長光臨寒舍,有何要事?」

  白雲的情況真如房寶兒所猜的──他沒錢了。以往他仗著龍家莊有求於他,鎮日擺高姿態,讓人來求他,這樣他銀子才能要得多。可突然間,人家不找他了,他收入大減,幾乎無以維生,只好厚著臉皮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無端端竟斷了他財路?

  「貧道好久沒見小平安了,今日特地撥冗想給她檢查一下身子,畢竟以她情況,不隨時注意,是很危險的。」

  「天洪替平安向道長致謝,感激道長對平安的關懷,但自舍弟請來傳聞中的魅影醫神為平安治療後,這一個多月,平安沒發過一次病,想來醫神醫術通天,平安算遇見貴人了,日後興許能如普通人般健康也說不定。」

  操!白雲在心裡罵了句髒話,哪裡來的破醫神?奪他財源,真真可惡!幸好平安單純好騙,只要讓他見到她,一定有辦法趕走那破醫神,重新由他為平安治療。

  「既如此,果真是小平安的福氣,不知老道可否見見她?」白雲一揮拂塵,施了一禮,動作瀟灑,圓滿的面容配上白髮、白眉、白鬍,確實是仙氣十足,只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個……」白癡才會讓他再去騙平安。龍天洪不好意思地笑道:「此時醫神正在幫平安做藥浴,所以……男女有別,恐有不便。」

  該死,如此一來,他這趟不就白跑了?白雲絕不甘心空手而回,改口道:「若是如此,貧道確實不好打擾,但貧道另有一事,想請龍三小姐幫忙。」

  「道長儘管吩咐,只要是天洪力所能及的事,天洪萬死不辭。」

  「是這樣的,今年春雨下得早又多,鳴河上游已有不少村莊受災,災民湧進白雲觀,本觀自是不能坐視不理,奈何本觀力量有限,所以想請龍家莊相助部分。」他說得義正詞嚴。

  龍天洪只在心裡不停翻白眼,這人真是想錢想瘋了,無所不用其極就是想撈錢,真是夠了。

  「原來是賑災,如此好事,龍家莊怎能缺席?」她叫來下人,讓帳房支出一千兩給白雲,便當打發了。

  白雲氣得渾身發抖,一千兩能抵什麼事?都不夠他做三套道袍,這龍天洪肯定是故意刁難他,否則過去龍家莊賑災捐銀,哪次不以萬兩計,何曾開過千兩如此低的金額?

  但要他繼續勸募,他又做不到,他養尊處優慣了,早已彎不下腰去做這等募款小事。

  因此他只能含恨領了千兩走人,心裡暗罵:走著瞧,天底下絕對沒人能根治平安那種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病,他們早晚還是要來求他,屆時,他非把他們宰得流血兼流淚不可。

  白雲走後,龍天洪興奮地去了平安房裡,見房寶兒正在教平安畫圖,看那人物,眼角眉梢,分明事龍天荒的模樣,足見她這份相思有多深刻。

  龍天洪正想調侃她幾句,忽見龍天宇行色匆匆地走進來。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太難得了,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色改的老大居然也會有變臉的時候?

  「我剛收租回來,見沿途災民成百近千,且有不斷增加的趨勢,便繞道鳴河上游看了一下,因為春雨連綿,那裡的堤防已經快撐不住了,若雨不停,我估計至多半月堤防便要崩潰,我們這裡也將成為水鄉。所以我們要預做準備,一旦意外發生,立刻上船走人。」

  「我們走了,城裡的百姓怎麼辦?」平安就是菩薩心腸。

  「我已通知府尊大人,請他安排撤離百姓,這些事官府會做,我們插不了手。」龍天宇道。

  「大哥,白雲觀地勢高,往年就算城裡淹水,那裡也不會有問題,不如我們去借住些時日吧!」平安這是拐著彎想給白雲道長幫忙,只要大哥點頭,全家人一起住進去,危難發生時,大家難道好意思見死不救?一定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龍天宇不想告訴她,這次水勢非比尋常,只怕白雲觀也要遭殃,遂道:「平安,白雲觀才多大,裡頭房間有限,我們有能力自救,還去跟災民們搶住白雲觀,不是給人添麻煩嗎?況且我回來後,已經通知帳房,送了萬兩白銀給白雲道長,相信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龍天洪和房寶兒對視一眼,敢情兩人的努力又白費了,還是被白雲敲到一筆。只是不知這萬兩白銀,真正能用到災民身上的有多少,還是又便宜了白雲那貪財的老牛鼻子?

  龍天宇看了兩女一眼,他剛才進門的時候,就聽管家說了,白雲道長興沖沖而來,卻是滿面慍怒地走了,便知她們給了白雲那老牛鼻子一頓好看。

  他很高興她們能一起守護龍家的利益,只是如今事非尋常,也顧不了太多了。

  「大哥說的有理,我知道怎麼做了。」平安決定還是不去白雲觀了,免得添亂。她哪知,白雲盼她盼得脖子都長了。龍天宇捐的一萬兩,加上龍天洪送的一千兩,聽起來很多,但觀裡那麼多人要吃喝、神像要修補、他要做新道袍,還有那麼多災民要傍著他吃飯,一萬一千兩怎麼夠?再翻兩倍還差不多。

  但他也知道,除了龍平安外,他是說服不了其他龍家人再出錢的,所以他一直想找平安,奈何天不從人願,他一直見不到平安,自然要不到錢,只好想辦法從災民身上苛扣了。

  暫時不做道袍,神像也緩些時日再修,先救災民要緊行不行?

  當然不行,神像不修,神明震怒,天降更大災禍怎麼辦?至於他的道袍,這也關乎到他「活神仙」的威儀,一定不能少,反而要大大增加。

  至於災民,洪患乃天罰,既是上天降災,那麼受災者必定言行有失,才會遭禍,那麼受點罪、吃些苦也是應當的,誰讓他們得罪上蒼?

  白雲道長在那裡打好算盤,龍天宇和龍天洪則商量要收拾些什麼東西?糧食、飲水、衣物……還有,最快幾時要上船等諸多問題。

  房寶兒突然想起一件事。「天荒怎麼辦?他不知道這件事,萬一遇見大水,他……」

  「寶兒、寶兒……」龍天洪拍拍她的肩,讓她別太緊張。「小四又不是泥捏的,他有武功,知道怎麼趨吉避凶的,妳完全不需要為他擔心。」

  「可是……」她就是很掛懷龍天荒嘛!尤其他一去十數日,毫無音訊,讓她如何不焦急?

  「妳放心,小四給我傳了訊,他很好,很快便會回來。」龍天宇道。只是他沒說,龍天荒查到的真相竟是如此殘酷,龍天荒氣得差點在京城大開殺戒,雖然最後他只殺了那些欺負過她小混混,至於兩名身分高貴的主謀,他想,應該由房寶兒來決定如何處置他們,畢竟他們差點害了她一生……

  「是嘛?」房寶兒惶惶不安多日的心終於放下了。她一邊聽著龍天宇和龍天洪討論撤離事項,一邊想著,他終於要回來了,才十幾天不見,她卻覺得像過了幾十年那麼長,真的好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原來相思如此磨人,真是……酸甜苦辣,千般滋味;疼痛快樂,萬種感受,同時堆在心頭的時候,只想著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惟願生生世世拉緊他的手,永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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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9 08:31:56
第十章

  十二天後,十值五月二十七日,鳴河潰堤,大量洪水挾著雷霆之姿,迅速淹沒四座城市。來不及逃的,瞬間成為水中亡魂、僥倖得回性命的,也因家園被毀,落得一無所有。

  龍家是極少數能全身而退的,這全多虧了龍天宇的先見之明。他發現洪災嚴重後,立刻命人買了大船,備足日常用品,並派人每日十二時辰倫流監視堤防,一旦潰堤,便以狼煙示警,龍家上下百餘口人立刻轉移,住到船上去。

  所以他們只損失了一些財物,基本的底氣依然雄厚。

  至於城中的百姓們,因為龍天宇提醒過府尊大人,此次洪災非同小可,切不可等閒視之,因此府尊事先做了準備,堤防一垮,馬上連絡兵馬司,由軍隊護送百姓遷移,雖損失了財產,起碼保住性命。

  但有一小部分百姓難離故土,堅持不走,避居白雲觀。大家都認為,過去不論災情多麼慘重,白雲觀地處半山腰,怎麼也淹不到這裡來,尤其觀主白雲道長又有「活神仙」之稱,有他坐鎮,何懼之有?

  誰知水火無情,洪患一沖,竟連白雲觀也無法倖免,整座道觀除了屋頂之外,盡沒水中。

  在此居住的修道者和百姓們,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迅速爬上屋頂,僥倖得回一命。

  他們在屋頂上呼喊求救,可大災難前,人人自身難保,又有誰有能力救他們?

  龍天宇注意到那邊的異狀,默數呼救者,若在五十人以下,以龍家大船的容量,興許還能施以援手;倘使人數過多,船隻根本無法救助恁多人,他也只能黯然袖手。

  可惜,太多人迷信白雲觀的神蹟,太相信白雲道長的唬騙,他們都以為道觀自有神佑,哪怕今天是天頂破了個洞,天河倒灌,白雲觀依然會無恙,誰知世上本無神蹟,大災難前,只有人才能幫助人,一味求神是無用的。

  那裡聚集的人數有一百餘,龍家根本無能為力,龍天宇只好給龍天洪和房寶兒打個眼色,讓她們想辦法將平安留在船艙內,不讓她聽見那些呼救,自然不會求他們救人,也少了麻煩。

  另外,龍天宙則去命令船工加速轉舵。既然救不了,不如遠遠避開,眼不見為淨。

  求救者見大船欲離,心若死灰,只有白雲道長不甘心,奮鬥半生,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小小的名與利,尚未享受夠紅塵繁華前,怎甘心早早登仙?

  他運足了功力,放聲大叫:「龍、平、安──」聲若響雷,不僅蓋過四周的求救聲,更震得龍家大船微微一晃。

  船艙裡的龍平安渾身一顫。「白雲爺爺,我聽見白雲爺爺在叫我──」

  「怎麼可能?定是妳聽錯……」龍天洪才想安撫她,但第二聲撕吼又來。

  平安再也顧不得其他,推開龍天洪和房寶兒,跑上船板,一見遠處白雲觀的慘狀,心痛欲死。

  「大哥,你快救人啊!」她找到龍天宇,珠淚漣漣地哭求著。「白雲爺爺在上面,還有好多人……你快點救救他們,不然他們就死定了……」

  「平安。」龍天宇一生沒違背過平安任何一個要求,他總是順她、寵她、愛戀她,但今天……

  「平安,不是大哥鐵石心腸,實在是船上根本擠不下這麼多人,硬要救他們,就是連我們一起賠進去,妳願意這樣嗎?」

  「可是……」真要眼睜睜看著那些人去死嗎?不,她做不到,她只是被叫做「鬼女」,但她心還沒有變成「鬼」。「稍微擠一下,大船應該還能住進七、八十人,其他人……我們艙底不是備有急難用的小船嗎?先讓他們上小船,暫避一下風頭,待洪水稍退,大家便能回家了,如此,誰也不必死,大哥,好不好?平安求你了。」

  龍天宇拒絕的了平安嗎?他明知大船再擠進七、八十人,吃水過重,十分危險,而且沒了緊急避難的小船,萬一大船出了事,他們將再無自救餘地,可平安哭得如此傷心,他……

  他緊將這命運多舛卻慈悲善良的小姑娘摟進懷裡。他曾發過誓,要讓她一生平安喜樂,如今又怎忍心見她悲傷哭泣?所以明知不可為,他還是點了頭,下令救人。

  於是大船又緩緩調回了頭,駛向白雲觀。龍天宇讓平安回船艙休息,他和龍天宙去救人,但平安不肯,她認為經過房寶兒的治療,自己的身體已經大獲改善,堅持加入救人行列。其實她是怕大哥最終還是選擇自保而棄那些災民不顧,那她會一生良心不安。

  龍天宇拿她沒轍,只好叫來龍天洪和房寶兒陪著她,一起幫忙救人。

  但他們還是忽略了人們面臨危難時的醜陋,當龍天宇提出讓老弱婦孺上大船,青壯者去小船暫避時,眾人大譁。誰都知道大船安全,哪裡肯屈居小船?於是爭先恐後爬往大船。

  龍天宙數度制止那些破壞秩序的人,但他們根本不聽,最後他不得不將幾個鬧得最厲害的踢落大船,讓他們去小船冷靜一下。

  他的狠戾終於讓災民們記起龍家莊的凶名,不敢再造次,乖乖照分配或上大船或上小船。

  但一般百姓聽話了,那些自視身分不凡的呢?龍天洪告訴白雲道長,他武藝不凡又身強體健,還請上小船,將大船讓予真正需要休息之人。

  白雲哪裡肯依,叫著讓平安來主持公道,可平安也為難。三姊話沒錯,但白雲爺爺……真讓他去小船合宜嗎?

  適時,又是一波波洪浪打來,大船晃了幾下,白雲一不小心,在船板上滾了幾圈,竟落到了船舷外,若非他眼明手快及時攀住船舷,人就要落入洪水中了。

  「白雲爺爺──」平安嚇一跳,趕緊跑過去救人。

  龍天洪則目瞪口呆地看著白雲滾過之處,落滿珍珠玉石、寶貝無數。這個死牛鼻子!命都快沒了,居然還這麼貪財?

  「寶兒姊姊、三姊,快來救命!」單靠平安一人根本拉不起白雲,兩方只能吃力地在那裡僵持著。

  房寶兒怕平安有危險,趕緊去幫忙。

  「叫他把身上的金銀珠寶全扔了,自然上得來。」龍天洪沒好氣地說。

  白雲一聽她話,心都快碎了。要他將身上的寶貝丟掉,還不如叫他去死呢!他看著拉住他的兩雙小手,憑這兩個ㄚ頭小雞般的力氣,怎麼拉得起他?除非他能借力使力……是啊!他有一身好武功,本不該如此狼狽,若非身上「負擔」太重、此處又缺少的地方借力的地方,他一定可以獲救,只要有東西借力、只要有東西借力、只要……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下一刻,他整個人翻上了船板,因為落地不穩,又滾了幾圈,遺下珍寶無數。

  然後,龍天洪一聲厲吼在他爾畔炸開。「白雲!你這個畜牲!平安和寶兒好心救你,你居然為了自己活命將她們拉下水中?! 你不是人──」

  白雲臉色發青。「不,沒有,不是我……」他做了那種事嗎?不可能,他是活神仙,怎麼會幹那等忘恩負義之事?不是他,那絕對不是他做的──

  「我親眼所見,你還敢狡辯?!我殺了你──」說著,龍天洪就要動手。

  「先救人要緊。」忽地,遠遠地一條人影恍若天神般踏著微露出水中的屋頂而來,不怒而威的氣勢讓眾人一陣膽寒。

  來到出事之處,他毫不猶豫,猛然躍進水中──龍天荒千里迢迢從京城趕回來了。

  龍天洪一聽他話,也不再與白雲多做糾纏,緊跟著跳下漫漫洪水裡,與她一起的還有龍天宇、龍天宙。

  龍家人從不會丟下任何一個家人,他們一起生,要死,他們也願意攜手同行黃泉路。

***

  房寶兒一發現被暗算,立刻捉緊平安。這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已經吃過太多苦,老天怎麼忍心讓她再受罪,即便滿天神佛無動於衷,她也受不了。

  兩人一起落入冰冷的水中,她心忽地一縮,整個人顫了一下,緊接著肢體就僵硬了。這是身體突然接觸到冰水的反應,一般人也許捱得住,但平安……

  她努力側頭瞄了平安一眼,只見平安雙目緊閉,身體似乎重得像秤砣一樣,筆直往水裡沉下去。

  她心痛欲碎。平安果然受不了這種劇烈的變化,若不儘快施救,她小命休矣。

  她奮力踢動手腳,想法平安拉上來,可平時纖弱、彷彿風吹就倒的平安這時卻變得好沉,她使出全身力氣,也無法將她拉起半分,反而被她拖著不停地往水裡沉去。

  她努力憋氣,卻感覺胸口悶得像要炸開了。

  快來人救命啊……她一個人沒辦法救起平安的,誰來幫幫她?她不停地在心裡呼喊的同時也不死心地繼續擺動手腳她不想死……曾經,在鳳凰山腳下,她重傷又毀容後清醒過來時,她問過老天爺,她都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了,為何還不讓她死?

  那段日子……她甚至沒有太多有關那段日子的記憶,因為她都在發呆,雖生猶死,活得就像一具行屍走肉。

  直到遇見龍天荒,那個初見時讓她驚恐萬分、以為又遇強樑,但相處下來,卻發現他重情重義,對她更是溫柔體貼、呵護有加的男人。

  漸漸地,一幕幕有關他的記憶塞進她的腦海裡,他充實了她的生命,也滿足了她的心。

  她愛上他,為了他,不惜破戒下山;為了他,她試著接觸人,首先相處的就是他的家人。也許是奇蹟,或者是其他東西,她不知道,但她確實在龍家莊找到了歸屬和安全,這個地方和這裡所有的人都讓她感到親切和歡喜。

  然後她又為了他,不惜天天忍受切膚刮骨之痛,以求盡除臉上的傷疤,還回本來面目。那真的很難受,可她希望他看了會喜歡,她希望自己能成為配得起他的女人。

  她夢想著能和龍天荒攜手一生,所以她絕不甘心在這裡死去,絕不──

  龍天荒到底在哪裡?以前只要她呼喚,他都會在的,而今……這依然管用嗎?

  她快撐不住了,龍平安越來越沉,幾乎要拖著她一起進地府了。

  「天……唔……」她想叫他的名字,可喊不出來,口才開,渾濁的泥水便從口鼻灌進來,嗆得她差點嚥過氣。

  她流出了眼淚,雖然在水裡,在她渾身濕透的時候,根本沒人看得出她是否哭了,可她心中確已生起絕望。

  沒有人來救她們,沒有……平安,可憐的平安……她沒有力氣再掙扎了,只能被平安拖著一直、一直往下沉。

  她閉上眼,神智開始迷糊,可拉住平安的手,始終不曾鬆開。

  當龍天荒趕到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幾乎令人心碎的畫面。白雲為了自己活命,不惜借兩名弱女之力,將她們甩落洪水中,自己翻身上船、苟且偷生,房寶兒卻抱著平安死都不放……

  白雲枉為男兒漢、枉做修道者、枉稱活神仙!

  他游過去,輕輕地將房寶兒攬入懷中。恍惚間,她似乎察覺他的到來,對他露出一抹淒豔隱含訣別的微笑。

  他說不出那笑容的美麗,但他知道,終此一生,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笑。

  從這一刻起,這女人真真正正成為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他解下腰帶,將她與自己綁在一起,這樣他才能空出兩隻手,解救更加糟糕的平安。如果連他也拉不起平安,那麼……了不起這趟黃泉路,他們一起走。

  房寶兒似乎發現了他的行為,她睜開疲累的雙眼,看著綁在兩人腰間的腰帶,良久、良久,再抬頭,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瞧了半晌──他這麼做是代表,他永遠不會放棄她,生與死都一樣嗎?!

  那麼……她真的好幸福,對不?有一個人如此愛著自己,願意和她生同衾、死同穴,讓她永生永世都不寂寞……她安心了,嘴角掛著輕淺而滿足的笑,神智被拖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龍天荒發現她的異狀,心急如焚,只能更加努力去拉平安,希望能把她拽出水面,將兩人一起救出。可那太難,儘管他有一身力氣、一身武功,但在湍急的洪水中,卻是全無用處。

  在天威中,人類渺小如螻蟻。

  正當龍天荒發現自己也快被扯入洪水中時,三股來自不同方向的力氣同時使出,幫助他將平安拽出水面。

  龍天荒乘機拉著房寶兒往上游,浮出水面的瞬間,他看見了三張熟悉的面孔──龍天宇、龍天宙、龍天洪,他最好的兄姊、最棒的手足。

  龍家人永遠是最團結的,只要他們在一起,哪怕天碎了,也塌不下來。

  四人相視一笑,抱著兩人,在茫茫水中尋找生路。

***

  房寶兒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曉得當她清醒過來時,他們正在一處小小的泥水地上,而四周依然是大水一片。

  她想要坐起來,但身子卻動彈不得,她仔細觀察了下,才發現原來她和龍天荒還綁在一起。他根本沒有解開綁住兩人腰間的帶子。

  怎麼回事?他不像做事如此糊塗的人啊……她極力抬頭張望,卻見他滿臉淚水,她心一跳,莫非……

  「平安呢?」她以為自己吼著,事實上,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但龍天荒還是發現了她的異狀,他面若死灰地抬起手,指著對面,幾度張口欲言,只是落下了更多的眼淚。

  莫道男兒不流淚,只緣未到傷心處。

  房寶兒心一抽,幾乎疼暈過去。平安不會真的已經……不可能……不會的,這小姑娘還如此幼小,她天真、善良、單純,是那麼可愛,老天爺不會忍心讓一個如此好的人早早離世的,不可能……

  她顫著手,解開綁在腰間的帶子,連滾帶爬地來到龍天宇身前,探視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平安。她拉起平安的手,想替她號脈,卻在接觸到她肌膚瞬間像被燙到般,慌忙地鬆了手。

  天哪,這是什麼樣的溫度?像冰一樣地冷,渾身僵硬,肌膚失去該有的彈性。

  平安、平安、平安……這時,龍天宇微微鬆開手,讓她瞧一眼平安的樣子。平安的臉龐沒有半點生氣,泛青的臉色殘存著尚未綻放的青春、卻早早夭折的遺憾。她的眉眼間帶著驚懼,恐怕到死都想不到,自己拼了命去救的人,居然成了她的催命符。

  「平安、平安……」她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

  為什麼會這樣?她真的不懂,平安只是想救人,她只是善良而已,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不是說善有善報嗎?到底報在哪裡?

  平安一生活人無數,但人人罵她「鬼女」,說她是帶來不幸的災星。

  可她沒有因此偏激,放棄善良的性子,她依然救助每一個孤苦弱小的人、依然對人生充滿希望。房寶兒幫她治病的時候,無數次聽她提起,一旦她能痊癒,她要辦一座學堂,讓所有沒錢唸書的孩子都可以讀書識字,當然,她也會是其中之一,因為她一輩子也沒上過學堂,好想體會一下那是什麼滋味。

  她也想找個相公,那人要有大哥的風度、二哥的英俊、三姊的機靈和四哥的勇武,當時,寶兒還笑她癡心妄想,世上怎麼可能有如此完美的人?一般人能擁有這四人中的一項優點,便稱得上人中龍鳳了,平安還想四種都要,貪心。

  為此,平安煩惱了好久,倘使四種只能選一種,她到底要選什麼才好?

  她有好多的夢想、好多的心願……可如今,它們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白雲老牛鼻子!」忽地,一旁的龍天洪恨生厲吼。「不殺你,我龍天洪誓不為人!」

  這時,房寶兒發現龍天宇、龍天宙、龍天荒的眼神也變了。

  忘恩負義之仇、謀害平安之恨──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他們一定要手刃白雲,為平安報此血仇!

***

  三天後,洪水終於退了,城內滿目瘡痍,百姓們紛紛返家,開始清理家園,並且想辦法挽回那可憐的、所剩無幾的家當。

  而這時,龍家卻全莊縞素,擺起靈堂。

  全城的人都知道,龍家那個小鬼女死了,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大夥兒心裡也有數,但整整七日,還是無一人上龍家祭拜。

  不管龍平安是好是壞,人們心裡總是害怕鬼女帶災,他們若靠得近了,萬一惹出什麼麻煩,豈不倒楣?

  但同時,他們也在心裡祈禱,龍平安趕緊出殯吧!等夾的喪事辦完,估計龍家又會如往年般再度施衣贈粥,幫助大家在災難過後重新站起來。

  只是他們作夢也想不到,七日過後,龍家人便離開了,一個不剩。

  臨走前,龍天宇一聲令下,大火之下,偌大莊園付之一炬。

  這些忘恩負義的人,他們還想要龍家的救濟?呸,他一毛錢都不會留給他們的……事實上,從平安死去的那一刻起,這些災民們的命運便已注定了,他們再得不到任何幫助,除了他們自己,沒人會再給他們一分半毫、助他們脫貧解圍。

  龍天宇遣散了僕人,只留下其中精銳,令他們隱入民間,伺機再召集他們,為平安報仇雪恨。

  這一日,龍天宇、龍天宙、龍天洪和龍天荒親自扶棺,將平安送回龍家祖墳。在那裡,已逝的龍老爺早就為寶貝女兒留下了位置,萬一平安依舊逃脫不了死神之手,那麼他們一家三口無緣在陽間聚首,就到地府團圓吧!

  一行人來到目的地,房寶兒陪著他們拈香跪拜,她心傷若死、面如槁灰。

  她一直記得,龍天荒說過,龍家四名義子女是為了平安而活的,所以平安生,他們生;平安若遭不測,他們也絕不會讓這個可愛的小妹獨行黃泉路。

  所以他們是來赴死的,所以今天這裡沒有一個人活得成,所以……她該怎麼辦?沒有了龍天荒,她又剩自己一個,孤孤單單、無依無靠,漫漫人生路,除了自己,再無一人相伴左右?

  她曾想問,他能不能為她而留下?可她問不出口。平安死得這麼慘,她又怎忍心讓平安孤身一人過奈何橋?

  然後,她又想問,可不可以帶她一起走?她怕死了一個人的日子,那種比死亡要孤獨的寂寞,她真的受夠了。

  可她還沒開口,龍天荒卻先拉著她站起身,對龍天宇道:「大哥,我帶寶兒去見一個人,兩刻鐘內一定回來,請你們務必等我。」

  「你去吧!」龍天宇無力地擺手。從平安死去到現在,不到半月,他漆黑如墨的頭髮白了一半,曾被平安欣羨的翩翩風度,也只剩絕望般的死寂。於是,房寶兒知道,龍天宇心已經隨著平安逝去了,剩下來的只是一具軀殼。

  這樣他讓房寶兒看得心痛,她不明白,怎麼做好事,竟會落到如此下場?

  龍天荒一得兄長應允,立刻帶著寶兒離去,他要捉緊時間把事情辦好,否則兄長、姊姊丟下他獨自離世,他拿什麼面對九泉之下的義父?

  可是寶兒……他的心好痛,他真捨不下寶兒,這個他傾心愛戀的女人,他真捨得與她死別?

  「天荒,我們要去哪裡?」寶兒語帶不安地問道。

  「大風客棧。」

  「去那裡幹什麼?」

  「見一個人。」龍天荒阻止她繼續問下去。「總之,妳到了目的地,自然明白我為何帶妳來。現在我們先趕路。」

  房寶兒張了張嘴,最後化成一聲淡淡的嘆息。她本來是想說,她喜歡他,若他也對她有意,他們是不是能以天為證、以地為媒,結為夫妻,從此天上地下,無論何處,兩人都能結伴同行。但看來他現在是沒心情討論這些了,不過……就算他不願意又怎樣?她更用力緊他的手。她已決定,上窮碧落下黃泉,這一輩子她都跟定他,生死不離。

  兩人來到大風客棧,龍天荒直接帶著房寶兒進了一號房。她作夢也想不到,竟會在這裡見到那不知是朋友或是仇人的女子──東方豔。

  兩女相逢,俱是震驚萬分。尤其是東方豔,更是嚇得花容失色,癱坐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房寶兒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害怕,只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龍天荒。

  「天荒,她怎會在這裡?難道……是你帶她來的?為什麼?」

  「妳不是一直很納悶,當年意外發生時,她怎會將妳推入虎口?現在我將她帶來了,妳可以向她問個明白。」

  原來龍天荒是為了她。房寶兒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感動,她低頭看著渾身發抖的東方豔,不知怎地,這嬌美的面龐居然跟白雲合而為一了──

  求生是本能,可為了求生,不惜害人性命,他們良心可能安否?

  但看東方豔嚇成這個樣子,很多事房寶兒也問不出口了,便上前一步,想要拉她起身,誰知她突然見鬼似地大吼大叫起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寶兒,妳相信我,我不是存心害妳的!是表哥……全是表哥叫我做的,與我無關……你們不要殺我,我還不想死,求求你們……」

  房寶兒如遭電擊。她說了什麼?當年那樁事故不是意外嗎?怎會牽扯到她的未婚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妳把話說清楚。」她神色俱厲地怒道。

  東方豔越發嚇得面色發青,汗涔涔而淚不停。「真的不是我……寶兒,我們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姊妹……」

  「不要跟我提妹姊,妳不配。」像龍家人這樣的才是真正手足,至於東方豔,她不過是個貪生怕死小人。她只恨自己當初瞎了眼,錯以真心換絕情。「我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其他的我都不想聽。」

  「可是……」東方豔還想解釋,一旁的龍天荒冷哼一聲,她隨即嚇得唇青如紫。她可是親眼見過龍天荒的可怕,那神出鬼沒的劍法,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只不過短短一眨眼,當年被她收買來陷害房寶兒的混混們盡皆授首,那一夜流血,讓她至今惡夢不停,這個男人……不,他不是人,他根本是惡魔!

  在龍天荒的瞪視下,東方豔再不敢狡辯,乖乖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妳爹遭貶後,老夫人便有意解除妳與表哥的親事,但表哥不同意,怕因此壞了相府聲名。可真要讓他娶妳,他心也不甘,堂堂宰相公子怎能娶一名八品主簿的女兒?那會讓他成為京城笑柄的,所以……」

  「他要我消失,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另娶名門淑媛,而不必擔上任何罵名?」房寶兒真是怎樣也想不到,當年她一心以為的良人竟然是個「狼人」。「但妳為何要幫他?倘使妳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當我是姊妹,為什麼要幫他害我?」

  「我……」東方豔低下頭,吶吶無言。

  「相府少夫人的寶座,誰不想坐?是不是?」龍天荒冷笑地說。「可惜啊!相府要的是一名對己有益的兒媳婦,不是一名八品官的女兒,更不是一個父母雙亡、從小寄居相府的假小姐。」

  聞言,東方豔放聲大哭,卻是一句話也無法反駁。她確實有意攀高枝,誰知卻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悔不當初。

  房寶兒只覺渾身發寒、如墜冰窖,她想不到人心之險惡,竟會可怕到這種程度。

  龍天荒見她神色不對,趕緊扶著她。「怎麼樣?妳還好吧?」

  他溫暖的大掌攙扶著她,凝視她的眼神充滿關懷與真心。這一刻,她心又漸漸暖和起來了,也許世間有無數惡徒,但好人還是有的,比如他。

  她失去了一個「狼人」,卻換來一個真心多情郎,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她反手握住他的,心裡暗暗發誓,此生此世,他到哪兒,她就去哪兒,她再也不會放開這雙手了。

  「好了。」龍天荒拍拍她的肩。「現在妳已經知道事情真相了,妳打算怎麼辦?」他原意是替她殺了相府公子,將仇一次報完,誰知發生平安的事,現在……他多捨不得她,可他卻不得不離開她。

  「我……」房寶兒看著東方豔。她雖無義,但自己真能做到無情嗎?

  東方豔以為他們要殺她,嚇得涕淚縱橫,哪裡還有昔日半點嬌豔風情?

  「別殺我……只要你們饒我一命,我什麼都願意做,我……對了,你是龍家人,你們不是在找一個叫白雲道長的人嗎?」

  龍天宇發出追殺令,如今半個天下都知道龍家莊追緝白雲道長,這種事有什麼好奇怪的?龍天荒不相信耗費龍家莊全部心力都找不到的人,東方豔一個小小女子能知道白雲下落。

  「是又如何?妳不會想說妳知道白雲在哪裡吧?」

  「我真的曉得他的去處。」東方豔很認真地說道:「他在皇宮。」

  「什麼?妳把話說清楚一點。」如果白雲躲進宮裡,也就難怪龍家找不到他了。

  東方豔只是看著房寶兒,希望得到她的保證,以求得自身平安。

  白雲,這是個房寶兒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仇人,她怎可能放過他?她面無表情地點頭。

  東方豔鬆一大口氣,她的小命總算撿回來了。「皇上年紀越大,越想求得長生,以便永享富貴。白雲道長『活神仙』之名天下皆知,陛下曾多次派人相請,並有意封他為國師,煉不死金丹,以求永生。但白雲道長一直以方外之人不涉紅塵為由,拒絕了陛下的旨意,陛下不敢相逼,可請他入宮的旨意卻年年都有,未曾斷過。如今白雲道長得罪龍家莊,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猜,他若不想死,便只有進宮一途。」

  龍天荒和房寶兒面面相覷。他們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複雜,可就算白雲進了宮又如何,哪怕他上了南天門,龍家莊也一定追殺到底。

  現在的問題是東方豔怎麼辦?放她離去,難保她不會再度出賣他們,這女人也是個狠角色,為求自己活命,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一點誠信也無。

  房寶兒深吸口氣,拍拍龍天荒的手,走了出去。現在要報的是平安的血仇,絲毫馬虎不得,所以她不干涉他任何行動,不管他要做什麼,她支持到底。

  房寶兒的行為給了他無比的勇氣和力量,他深深吸了口氣,跟在她身後,走出客房。

  煞星終於走了,東方豔鬆了口大氣,小命總算撿回來了……卻想不到,龍天荒突然回頭,一道指風洞穿她眉心,終究是要了她的性命。

  「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今生妳付出妳的生命,來世希望妳想清楚,妳能付出什麼,再去做那件事。」

  然後,他攜著房寶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至於東方豔的屍體,根本不需要他擔心。這間客棧也是龍家產業,自然會有人幫忙收拾善後,現在他要趕回去,告訴大家白雲的下落,商量怎麼為平安報仇雪恨。

***

  當龍天荒和房寶兒趕回去的時候,平安的棺木已經不見了,龍天宙和龍天洪卻昏迷在墓門前,而龍天宇……消失無蹤。

  龍天荒忽然有股不安之感,他茫然地走到緊閉的墓門前,輕輕撫著那石門。石門冰冷的溫度彷彿變成一把利刃,瞬間削去他一截肢體,讓他痛不欲生。

  房寶兒趕緊跑過去檢查龍天宙和龍天洪。好險,他們只是被打昏了,下手之人並不想取他倆性命,所以未下重手。

  她從懷裡掏出一瓶香料,聞起來像是雨後初晴的草地相,但據醫書手札的記載,他卻能使暈迷之人立時清醒。

  果然,當她將瓶口往龍天宙、龍天洪鼻間晃過一遍後,兩人各自打了個噴嚏,醒轉過來。

  他們睜開眼睛的瞬間,不約而同大喊:「大哥!不要──」然後兩人對看一眼,跟著衝到緊閉的墓門前,卻見龍天荒站在那裡,淚流滿面。

  龍天洪用力推他。「你傻站幹什麼?快開墓門啊!」

  「斷……斷龍石放下來了,我們永遠進不去了……」龍天荒哽咽著,幾乎說不全話。

  「大哥……」龍天宙忍不住用力捶打墓門。「你怎麼可以幹這種事?你一個人走了,你全了忠義,卻留下我們,讓我們日後九泉之下,如何有面目見義父?! 大哥……」

  「你都找不到的人,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大哥,你說總要有人留下來,想辦法為平安報仇,所以……陪平安,你一個就夠了……可你要我們去哪裡找仇人……大哥、大哥……」龍天洪沒想到,當龍天荒和房寶兒一走,龍天宇就要求他們幫忙將平安的棺木送進墓內,說是讓平安早日見到爹娘,她也會開心一些。

  誰知棺木一安好,他就說,陪平安的人不需要那麼多,總得有人留下來報仇。

  當時,龍天洪還沒想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龍天宇已趁他倆不備,將他們打暈。等他們再清醒時,墓門已關、斷龍石落,從此而後,再也沒有人能打開這座墓,遑論他們說過的──生死相隨了。

  「大哥,你為什麼不等我?我打聽到白雲的下落了,我們可以一起報仇,然後一起堅守我們的誓言,可是──」

  龍天荒說到一半,龍天洪突然用力扯住他衣襟。

  「你說什麼?你知道白雲在哪裡?快說,那個死牛鼻子躲在哪個烏龜洞裡?!」

  「皇宮。」龍天荒說著,突然覺得好好笑,真正救人的平安死了,而假仁假義的白雲卻入了宮,不日內可能受封國師,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

  「難怪……」龍天宙明白了,也只有那個地方是龍家的勢力無法滲透的,白雲躲在那裡,再安全不過。「可皇宮又如何?就算他躲進了南天門,只要讓我知道他的下落,我一樣會想出辦法,將他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恨。」好,大哥要他報仇,他就去報仇,了不起報完仇,他就到這裡結廬而居,終老一生,也算還了義父教養大恩,全了他們兄弟間的忠義誓言。

  龍天洪見他形態瘋顛,轉身便走,忍不住喊了聲。「你去哪裡?」

  「報仇。」

  「白雲在皇宮,你怎麼報仇?」

  「哪怕是要我將自己閹了,入宮做太監,只要能接近白雲,殺了他,我在所不辭。」說著,龍天宙步也不回地走了。

  龍天洪啐了一口,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是啊!都到這地步了,我還怕什麼?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姑奶奶拼了,不惜一切殺死白雲!」說著,她也走了。

  墓門前只剩龍天荒,他又依依不捨地看了斷龍石好幾眼,腦海裡都是五人一起長大的片段……總愛教訓人的大哥,一天到晚逼人讀書,二哥、三姊受得住,他卻是最討厭唸書的,只恨不能天天窩在練武場裡耍刀弄劍,日子才叫快活。

  所以從小到大,他被訓得最多,平均三天要被罰跪一天祠堂,而每當他憤憤不平地跪祠堂時,平安總會悄悄帶來一堆堂果點心探望他,還讓他儘管吃,吃完了,她會買更多給他帶來。只有天知道,他最討厭甜食了。

  還是二哥、三姊了解他,他們會偷偷塞饅頭和烤肉給他,讓他每次跪完祠堂,臉總要圓上一圈,大哥為此還十分納悶,怎麼他明明是去受罰,可出來後,卻好像玩了一趟回來般,當真奇哉怪哉。

  可如今……沒了,什麼都沒了,他們快樂的家、親密的手足、幸福的日子……所有一切,盡成泡影,蒼天啊!龍家莊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要遭此惡報?

  龍天荒想要大吼、想要大鬧、想要毀滅了些什麼……否則怎平息他滿心的怨與恨?

  突然,一隻纖柔小手搭上他的肩,然後一個溫暖的身子撲進他懷裡,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從刀山火海中脫離了,落入一汪和暖的泉水中,溫泉洗滌怨怒的身心,漸漸地,他的理智回來了。

  「寶……寶兒」是啊,就算全天下人都離開他了,至少她還在。他用力地摟緊她。

  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肩,安撫他險些失控的心神。「走吧!天荒,我們一起走。」

  「走?」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還能去哪裡?

  「對,二哥、三姊都上京去報仇了,我們也去。我從小在京城長大,論到對那裡的了解,沒人比我更深,我一定能夠想到辦法帶你入宮殺白雲,為大哥、平安報仇雪恨。」

  「可是妳……」以他對她的了解,她並不是能見血腥的人,讓她幫忙報仇,好嗎?

  「我真的很喜歡龍家莊,我喜歡大哥、二哥、三姊,還有平安。有一回,平安戲謔地喊我四嫂,天荒,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那時,我感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你明白,我作夢都想著成為龍家人,我真的真的……」

  他低下頭,吻去了她眼角淚,然後吻住她微顫的唇,同時也吻去了她即將出口的告白。那些話本就該由男人來說,若他讓她先行說出口,算什麼男子漢?

  「寶兒,也許我再沒辦法給你一個安穩的家,過妳最喜歡的平靜、祥和日子,但我發誓,我會愛妳一生一世,永不改變。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淚流滿面,回應他的吻。「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心之所在,便是最安穩之處,你的陪伴是我今生最大的渴求,所以……我怎麼可能拒絕?我喜歡你、我愛你,天荒,我愛你……」

  「我也愛妳,寶兒,妳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寶貝,我愛妳。」

  也許沒有大紅花轎,沒有炮竹喜幛,更沒有半名賓客相賀,但天為證、地為媒,他倆的愛更加堅貞,直到地老天荒,此情不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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