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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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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3:27:05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十章  兩駙馬


“奉節?”

看著站在眼前的瘦高青年,李言慶既感到失落,又有些驚喜。

原以為是老爹要給自己一個驚喜,卻沒想到,來的不是老爹,而是一個他極為熟悉,幼時的伙伴,竇奉節。

距離上次和竇奉節見面,已有五年之久。

當時竇奉節是奉命前往太原定親,之後就跟隨竇抗前往朔州。李言慶成為黑石關鷹揚郎將的時候,曾想過把竇奉節調到身邊。可由於種種原因,竇奉節最終沒有前來,留守於朔州。

朔州的朔風,令竇奉節看上去變得穩重許多。

比從前變得瘦了,個頭也很高,文文靜靜的活像個女孩子般靦腆。只是那略顯黑黝的面容上,流露著一絲剛強之氣。看著眼前的青年,讓人無法把他和當年那個懦懦少年,聯繫在一起。

“養真,還認得我嗎?”

跟在竇奉節身後的青年,突然開口。

他身材魁梧,體格壯碩,古銅色的面龐,濃眉大眼。舉手投足間,莫不有一種豪邁氣概。

李言慶看到他,不由得又笑了。

“瞠目薛三郎……哈,薛三哥,一向可好?”

瞠目薛三郎,是薛萬徹的綽號。

聽聞李言慶如此稱呼,薛萬徹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上前和言慶用力的擁抱了一下,並狠狠地捶了李言慶幾下。

“你這傢伙,當初在武邑不告而別。一晃可是六七載了!”

“嘿,我一直都在鞏縣,分明是你這夯貨不來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幾年我可是閉門幽居。”

薛萬徹大笑,再次和李言慶擁抱了一下。

“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前些年在涿郡,根本抽不出身來。倒是你這傢伙,誰不知道你要是想離開,沒人能夠阻攔。不過你這傢伙藏得可真夠深啊…… 若非這次前來,我還真不知道,你竟然是……”

“咳咳!”

就在薛萬徹興奮不已時,突然一陣輕輕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李言慶循聲看去,見在薛萬徹和竇奉節身後,還站立一名壯年男子。他身高大約在八尺上下,一派儒雅氣概。不過,眸光閃爍中,似有陰鷙光芒。嘴唇略有些單薄,使的他清秀的外貌,平添幾分不和諧之色。壯年人負手而立,神情顯得很倨傲,眉頭緊蹙一起,凝視李言慶。

“養真,我來介紹,這位是……”

“我是李孝恭,奉唐皇之命,有要事告之。”

李孝恭?

李言慶一驚,不由得上下打量此人。

這位可了不得,歷史上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此人位列第二。由此可以看出,這李孝恭是堅定了的李二擁護者。不過論功勞、論出身,論品性,唐史中對他的評價,甚至於超過了長孫無忌。

論輩分,李孝恭是李言慶的堂兄,比李言慶大七歲,剛到而立之年。

論出身,李言慶的父親李孝基,受其父李障的牽連,一輩子顛簸流離,四處逃亡。莫說功名,恐怕連真名實姓都不敢向外透露。而李孝恭的父親李安,則是隋開皇年間的左領軍大將軍。

其祖父李蔚,是李虎的嫡出第七個兒子。

而論及品性,史書上對此人評價是寬容讓人。

不過李言慶對李孝恭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不僅僅是因為他目光中那一抹不易被人覺察的陰鷙,還因為他的姓名。按道理說,李孝恭和李孝基差了一輩兒,名字裡卻同有一個‘孝'字。

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外人還以為這李孝恭,是李孝基的兄弟。

似李閥家族,雖然是馬上求取的出身和功名,卻也並非不懂得倫理。李孝恭的老爹給自己的兒子起了這麼一個名字,似隱隱包含著羞辱之意。李孝基和李安是同輩,可你看,你和我兒子同字…… 這在古代,絕對是羞辱別人的意思。如果李安和李孝基關係良好,李安斷然不會給兒子去這麼一個‘孝'字為名。

由此可以看出,李孝基和李安,或者說和李孝恭之間,並不和睦。

言慶腦子轉得飛快,從這簡簡單單的名字中,卻覺察到了許多內容。

不過表面上,他卻沒有透出任何不快之色,而是微微一拱手,“李郎君登門,有失遠迎,望請恕罪。”

李孝恭的父親李安,如今拜西安王。

從品秩上,比李孝基低一頭。

大家同為世子,你老子比不得我老子,哪怕你比我年紀大,我也不需要對你太過於客氣了!

再者說了,李孝基還是宗正卿呢……

李孝恭眼中閃過一抹不快之色,但旋即消失。

微微一笑,和李言慶拱手見禮,然後就不再開口。

李言慶把眾人領到後湖竹樓大堂上,分賓主落座。竇奉節頗有感慨的環視這竹樓裡的擺設,輕聲道:“和竹園一樣。”

“你不說我還真沒有覺察到。養真,莫不是你把竹園給搬過來了?”

薛萬徹也好,竇奉節也罷,都曾在洛陽龍門山下的竹園裡生活過。特別是竇奉節,在竹園生活的日子更久。眼見這竹樓裡的擺設,和當年並無二致。只是把當年的席榻,變成桌椅。

言慶笑了笑,“哪裡是洛陽竹園?

這是我來這裡定居後,仿照竹園重新營建。龍門山下的竹林,如今都沒了,竹園也成了廢墟。”

“那實在是可惜了!”

竇奉節不無感慨的道了一句,幽幽一聲長嘆。

“奉節啊,你怎麼學得跟娘們兒一樣,長吁短嘆個沒完?”

薛萬徹聞聽,頓時撫掌大笑。“養真這話說的沒錯,奉節這傢伙的性子太弱,在長安大家都喚他竇娘子呢。”

竇奉節臉頓時通紅,惡狠狠的看了薛萬徹一眼。

“瞠目三郎,你給我閉嘴!”

說罷,他笑道:“養真,你不知道,這廝蠢笨得緊。當初成親後,丹陽公主還說他太過粗魯。”

“三哥成親了?”

薛萬徹咧嘴點頭,“前年我父投奔太原,陛下賜婚與我和十五娘子。

本來我想派人告知你,可擔心不方便,最後也沒有通知。若早知道你的身份,說什麼也要你奉幾首詩詞不可。”

“十五娘子?”

“就是如今丹陽公主。”

李言慶倒是依稀記得,薛萬徹好像是娶了一個公主。

只是對於那位公主的來頭,他實在是印像不深。事實上,言慶對於唐時的公主,基本上沒太多好感。包括竇奉節的那位李永嘉,如今被封為房陵公主,據說也是個驕橫跋扈的主兒。

這是李孝基來鞏縣時,和言慶拉家常說的事情。

在那時候,李孝基就已經開始有意無意的把李閥中的情況告訴李言慶,為言慶日後做打算。

李淵如今共十五個女兒。

長女長沙公主,嫁給了馮少師,夫妻倒也和睦;次女襄陽公主嫁給了竇誕,也就是竇抗的兒子;三女平陽昭公主,自不用贅言;四女高密公主嫁給了長孫順德的兒子,長孫孝政。不過聽說,這夫妻二人並不甚和睦,整日裡吵鬧個沒完沒了;五女桂陽公主、六女長沙公主……

總之,李淵這十五個女兒中,丹陽的年紀最小,可是成親卻早於其他姐姐。

李言慶不好對此作出評述,所以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李孝恭坐在一旁,一直沒有發表意見,好像這大堂裡,沒有這個人。

不過,言慶知道,李孝恭在偷偷的觀察自己,就如同他也在一直偷偷的觀察李孝恭一樣。

寒暄過後,言慶問道:“你們兩位駙馬不好好呆在長安,跑滎陽作甚?”

李孝恭這時候咳嗽了一聲,沉聲道:“我們此次前來,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臨來之前,陛下讓我們帶一句話給你。”

“哦?”

“陛下說,養真,你準備好了嗎?”

只這一句話,讓李言慶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這句話裡隱藏的意義很深,若不仔細品味,還真不一定明白李淵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李言慶卻知道,李淵是在問他。是否準備好,歸宗認祖了?

既然李淵問出這一句話來,那就說明,李淵已下定決心,對河洛用兵,並準備收復洛陽了!

薛收的話,猶在耳邊。

李唐好用奇兵……

當所有人都認為,李唐今年已無力再戰的時候,李淵卻突然決意,兵出函谷。李言慶不知道,這是否真的是李淵的主意,如果是,那史書中對李淵的評價,未免也太差了一些吧。

一擺手,沈光悄然退出大堂。

李言慶沉聲道:“陛下準備何時出兵?”

李孝恭不由得也是一驚,駭然看著李言慶,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他,竟然知道皇上準備出兵洛陽?

坐在最下首的武士彟,臉色有些潮紅,呼吸也顯得急促幾分。終於要開始了!他抬起頭,凝視李孝恭,等待他的回答。

“本來,父皇是不準備在今年出兵的。”

竇奉節開口道:“不過秦王勸諫,說所有人都以為關中今年不會再有戰事,包括王世充也這麼認為。

當所有人都認為不會開戰的時候,其實是最好的開戰時機。王世充現在毫無防備,若此時出兵關中。可一舉攻克…… 父皇考慮了很久,最終認同了秦王的主意,決意出兵。”

李言慶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

可當這一天真的要到來時,他反而沒有那麼激動,顯得很平靜。

神色輕鬆的端起茶桌上的茶甌,抿了一口之後,問道:“那陛下又準備要我,做些什麼呢?”

“陛下要你牽制住王世充的兵力,同時務必要阻竇建德兵馬,於黃河以北。

洛陽之戰結束之前,竇建德不可跨過河水半步。必要時,可放棄汲郡與河內,全力守衛滎陽。”

牽制住王世充的兵馬,還要阻擋住竇建德救援!

這豈不是要我腹背受敵嗎?

李言慶眉頭一蹙,陷入沉思之中。

“必要時,可調集河東兵馬相助。不過河東戰事剛剛結束,如今尚未恢復,恐怕也無法給予太多幫助。陛下還說,一俟河洛開戰,養真你務必堅守至十一月,秦王會調集關中兵馬,兵臨洛陽。在此期間,我與奉節都聽你調遣……陛下還說,何時開戰,全都由你一人做主。”

李言慶摸著下巴,沉吟不語。

“怎麼,李郎君不留在滎陽?”

他突然開口詢問。

不等李孝恭回答,竇奉節開口解釋道:“李大哥如今拜荊襄道行軍總管,明日一早就前往魯郡。”

荊襄道行軍總管嗎?

李言慶抬起頭,向李孝恭看去。

而李孝恭,也正凝視著李言慶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間相觸。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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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一)


武德二年九月,滎陽發生了件大事!

自領河南道大行台,大名鼎鼎的李言慶在鞏縣宣布易幟,歸附關中李唐。一時間,天下嘩然,無數目光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凝聚於河洛地區。李言慶歸附關中,將會影響天下大局。

在此之前,李言慶坐鎮滎陽,雖儼然已成一方諸侯,卻終究還在迎奉隋室。

加之他手中不過三郡之地,雖說人口眾多,錢糧豐沛,但終究處於四戰之地,故難以持久。

所以,大家雖然關注李言慶,卻未把他放在心上。

除非,李言慶能從這四戰之地中殺出重圍。可想要從重圍中殺出,又談何容易?東有李唐,西有王世充,北有竇建德,南有荊襄蕭銑。即便李言慶真的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其實力也必然大損。另起爐灶?若早幾年,說不得李言慶還有機會,可是現在,他已沒有那個時間。

可現在,當李言慶宣布歸附李唐之後,人們意外的發現,李唐的領地,一下子擴張了數倍。並且將原先七零八落,互不相連的勢力範圍,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

李唐原先坐擁關中,得并幽苦寒之地,佔居河東。

而李神通在齊魯雖則站穩了腳跟,卻無法和李唐形成有效的呼應。畢竟在齊魯和李唐之間,相隔這四大勢力。李言慶自不用說,王世充、竇建德和宇文化及,將李唐的勢力死死壓制。

但如今,由於李言慶的歸附,關中和齊魯頓時連為一體。

通過河東河內滎陽三郡,形成了一條非常詭異的紐帶。李言慶原先佔居的領地,如同一把利劍一樣,切斷了竇、王、破野頭三家的聯繫。如此一來,李唐兵馬可以通過河內滎陽這個中轉站,東進竇建德,西攻王世充。而李神通所部,則在黃河南岸,對宇文化及形成有效阻隔。

原先是竇、王阻隔關中,現在是關中包圍竇、王……

是有意為之,還是偶然形成?

誰也說不清楚!

總之,李言慶宣布易幟後,洛陽頓時陷入混亂之中。

王世充猶自想不明白,這好端端的,李言慶怎麼就突然歸順了李淵呢?畢竟在此之前,李言慶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要歸附關中的跡象。非但沒有這個苗頭,甚至他出兵河內,在極大程度上,鼓舞了河東的堯君素。原本在去年就應該結束的戰鬥,竟然一下子拖延了半年之久。

含嘉殿裡,王世充語無倫次,喋喋不休。

張鎮周則臉色鐵青,跪在丹陛之下,不敢再贅言半句。

“朕早就說過,那李言慶詭計多端。可你卻非要和他結盟,無端端幾乎將半個國子監送給那廝。

現在可好,那鳥廝得了好處,立刻翻臉不認賬。

虧朕還準備調停他和王德仁之間的事情…… 調停個屁!依朕看來,此乃李言慶為討好關中故意為之。”

要說起來,王世充也是世族子弟,並且曾得徐文遠教授,也算是師出名門。

可在這朝堂上,口出不雅之言,不免令許多人面露不快之色。而王世充卻恍若未覺,仍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說來說去,始終沒有說明白,他究竟打算怎樣破解現在的尷尬局面。

還是楊公卿忍不住,站出來道:“陛下,當務之急,不是追究鎮周公的過錯。

鎮周公當初也是為陛下著想。只是沒有想到,關中竟搶先一步。事已至此,當思對應之策。李賊既然歸附關中,其治下滎陽郡,已成陛下心腹之患。所以,當務之急,還是速取滎陽。”

“哦?”

“只有攻取滎陽,陛下可以河水為天塹,固守虎牢關。

只要虎牢在陛下手中,東面李神通,就難成大事;同時穩固澠池、缺門山、新安、慈澗一線。臣以為,李唐今年連番大戰,已疲憊不堪。故而今年不可能再出兵函谷……李賊雖有小智,但終究不是成大事之人。他若能再隱忍一段時日,說不得能起到更好的作用。不過現在……

想來李賊是邀功心切,故而匆忙易幟。

但這樣一來,也就給陛下以機會。陛下可傾河洛之力,攻取滎陽。同時聯絡宇文化及自武陽郡出兵,竇建德自魏郡出兵,攻打河內汲郡。三下合擊,李賊定難以支持,到時候滎陽可得。”

王世充聞聽,頓時笑逐顏開。

他也懶得再去和張鎮周計較,連連稱讚楊公卿的見地高明。

張鎮周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楊公卿一眼。只是他發現,楊公卿非但沒有任何輕鬆之色,反而更加嚴峻。

朝會結束後,張鎮周緊跑兩步,追上了已經行出端門的楊公卿。

“楊帥,今日朝堂上,多謝你為鎮周解圍。”

楊公卿笑了笑,“這本算不得什麼。況乎結盟李言慶,是當時所有人的主意,並非你一人之過。

陛下責怪你,也是一時心急。鎮周,你我追隨陛下久矣,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你我更要盡心竭力,輔佐陛下才是。莫要因為陛下今日對你的責怪,而心懷不滿。”

這話語中,聽上去似是請求,卻隱隱包含了威脅。

張鎮周臉色一變,“楊帥,您這是什麼話?張某雖晚於楊帥輔佐陛下。可這忠誠,卻絲毫不少。”

“如此,甚好!”

“楊帥,你似乎有點緊張?”

楊公卿苦笑一聲,“的確是有些緊張,我剛才那麼說,只不過是為了令陛下振作起來。可是…… 鎮周啊,你要知道,那李言慶敢號李無敵,坐鎮滎陽數年間,連番惡戰。當初你我連同李密,多少人想要鬥他,都未能成功,並每每被此人算計……這李賊,堪稱算無遺策。可為什麼會在這一次,露出這麼大的破綻?”

“你的意思是……”

“我擔心,關中會出兵。”

張鎮周一咧嘴,笑道:“楊帥剛才不還說,關中不可能出兵?”

“說是那麼說啊,可我這心裡,著實不太放心。

然而,李賊歸唐,已成心腹之患。滎陽不可不取,否則一俟李唐休整過來,那我們就更加危險。

所以,滎陽要打,關中,也不能不防……鎮周,我欲請你出鎮澠池,防止關中突然出兵偷襲。若澠池不可守,你就退至缺門山,若缺門山不可守,你就退至新安。但你要記住,慈澗是洛陽西面雖後一道屏障。澠池可失,缺門山可失,新安可失。惟獨慈澗,絕不可失!”

張鎮周也露出凝重之色。

“楊帥只管放心,張家人在,慈澗在;若慈澗不在,則張某必亡!”

“如此,我就放心了……”

楊公卿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暖意。

他用力拍了拍張鎮周的肩膀,仰天望去,感慨一聲道:“陛下大業成敗之關鍵,怕只係於今冬!”



武德二年的冬天,很冷!

在李言慶宣布易幟之後,王世充、竇建德、宇文化及,同時行動起來。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攻取滎陽,掐斷關中與齊魯的聯繫。至於滎陽日後歸誰所有?大家現在都沒有去考慮。畢竟,若不能將滎陽攻取下來,那麼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此前,王、竇、宇文,各懷機心。

然則現在,李言慶的滎陽,已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所以不得不抱成一團。

不過從表面上來看,無論是李言慶還是王竇聯盟,都表現得很平靜。至於關中,似乎也沒有太多動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大家都很沉默,可誰都清楚,這不過是大戰來臨前的平靜。李言慶也好,王世充、竇建德、宇文化及也罷,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調兵遣將。

與此同時,江南烽煙正熾。

堯君素回歸隋室之後,立刻被委以重任。

此人也是起於草莽,楊廣為晉王時,就追隨左右。楊廣登基之後,他隨屈突通歷任鷹擊郎將,左驍衛將軍,散朝大夫。兵法從於屈突通,然則性情剛烈,寧折不彎。想當初,屈突通在河東時曾鼓勵部下死戰盡忠。然則屈突通投降了,可是堯君素卻始終堅守河東,寧死不降。

屈突通曾前往勸降,堯君素在城頭上淚如雨下,但始終不肯與屈突通說半句話。

抵達吳郡之後,蕭皇后對他更是敬重有加。官職雖未及房彥謙、張仲堅,卻拜為上柱國。

而堯君素也的確是用兵如神,月餘間破烏程,奪武康,直逼錢塘縣。

沈法興驚慌失措,向蕭銑求援,一邊固守錢塘。


長江畔,揚子宮中。

蕭皇后雖已年過五旬,卻風韻猶存。

她手持書信,苦澀而笑。

“其實,當初李卿救出堯君素時,哀家就已經覺察到,他的心思可能已生出變化。

解救堯君素,只是他為哀家,為先帝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這些年來,他堅守滎陽,對抗蟻賊叛軍,也算是盡了本分……哀家著實怪罪不得他,只恨先帝無福,竟用不得如此賢才。”

承啟帝楊過,已經五歲了!

登基已快兩載光陰,可因為年紀什麼都不懂,這政務都是由蕭太后做主。

他聽不懂蕭太后說的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蕭太后口中的“李卿”究竟是哪一個。只得瞪大懵懂的雙眸,疑惑的看著蕭太后,和屋中眾人。

房彥謙因為病重,所以未來議事。

不過房玄齡如今也已經撐起了一片天空,可以獨當一面。

“太后,李河南歸附關中,只怕這中原戰事,勝負已分。

太后還需及早考慮退路,一俟中原戰事結束的話,下一個目標,定然就是江南。”

張仲堅怒道:“言慶無義,怎能在這時候歸附李唐?房喬,咱們現在應該立玄出兵,攻打滎陽。”

“張僕射,非是房喬不願出兵,實不能出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南本就人口稀少,陛下治下雖有五郡,可實則除吳郡、丹陽之外,莫不是人心惶惶。堯將軍攻打沈法興,已徵調了大半兵馬。現在就算集餘下兵馬,在中原戰局,也難有影響。

況乎江都至滎陽,尚需經由李唐治下,距離甚遠。

我們就算出兵,只怕不等兵至滎陽郡,這場戰事也已經結束了……平白的勞民傷財而已。”

張仲堅濃眉一蹙,虯髯顫抖。

“你的意思是,王世充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

“以我對李言慶的了解,此人謀後而動,不動則已,動必驚人。

他既然敢在這時候宣布歸附李唐,焉能考慮不周?只怕他這一歸附,把所有人都算計其中。張僕射,說起來你和言慶也是老朋友,而且合作了那麼多年,他的手段,你應當能了解。”

張仲堅當初和李言慶合作,商行天下。

蕭皇后也清楚這件事,故而睜大明眸,向張仲堅看去。

張仲堅不禁苦笑,輕輕頷首。

“太后,房喬說的不錯。那傢伙從小就是個妖孽,他既然決意歸附,定然是已經成竹在胸。”

蕭皇后的明眸,頓時黯淡許多。

雖然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是這心裡面,總還是有一些期盼。

現在,期盼沒了!

她輕聲道:“兵家之事,哀家不懂。出不出兵,只在張卿與房卿決意。

若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就縛了哀家和陛下,也降了李淵吧。”

這一句話說出口,房玄齡和張仲堅頓時跪在了地上。

“太后何出此言?臣等必以死護佑太后與陛下的周全。”

蕭皇后擺擺手,那意思是說: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她牽著小皇帝的手,緩緩轉入後堂。

“房喬,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張仲堅和房玄齡走出來後,低聲詢問。

“我的意思,讓杜伏威坐鎮鍾離,死守淮水一線,保淮南今冬無虞。

同時請堯柱國加緊對錢塘的攻勢。最好是在新春之前,攻克錢塘……只要能幹掉沈法興,想必那蕭銑也會驚慌。而後我們再與蕭銑談判,效仿當年三國孫劉聯盟,合力扼守江水天塹。

如此一來,我們至少還有一戰的資本。”

“和反賊聯合?”

張仲堅大怒,大聲道:“蕭銑若願歸順,我尚能同意。若是和他聯合,我斷然不能接受。”

“可是……”

“此事不必再說,這天下還是大隋江山,我絕不會同意和反賊勾連。”

張仲堅說完,怒氣沖沖甩袖離去。

房玄齡,卻在他身後,搖頭苦笑。

其實,張仲堅也非常清楚,房玄齡說的這個辦法,也許是如今最妥當的一個主意。只是他自認扶持的是正統,和一個反賊勾連,實在是難以接受。回到家中,張仲堅喝了幾杯悶酒,昏沉沉倒在了榻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聞有人在屋外敲門。

張仲堅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翻身坐起,沉聲道:“什麼人?”

“三叔,房大人派人前來通禀,說發生了大事,請您速速前往宮中商議。”

張仲堅連忙起身,拉開房門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剛得到消息,李言慶……”

“李言慶怎麼了?”

“滎陽李言慶,在七日前偷襲偃師。”

“啊?”

“還有…… 李言慶從河內抽調了杜如晦等人坐鎮偃師,他親領麾下萬勝軍。於三天前,攻下鄴城!”

張仲堅,頓時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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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二)


古鄴城跨漳水而建,曾經是魏晉時期,中原最為富庶的大都市之一。

曹魏、後趙、前燕、東魏、北齊,皆曾以鄴城建都。而最為有名的,莫過於三國時期,袁紹以鄴城治河北。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後,表面上以許昌為都,可實際上,實在鄴城立國。

所以,又有取河北必先取鄴,定河北必先定鄴城的說法。

開皇初,楊堅篡週,尉遲迥在鄴城起兵。楊堅擊潰尉遲迥以後,一把大火焚燒了鄴城,使這座古老的都城,化為一片廢墟。後經開皇、仁壽、大業年間的修復,鄴城多多少少恢復了元氣。可誰也沒想到,楊廣三徵高句麗,使得大好局勢頓時糜爛,河北更成為盜匪橫行之所。

鄴城受此波及,剛剛恢復的一點元氣,也隨戰亂而煙消雲散。

“從前,人們提起滎陽,必會提到鄴城。”

長孫無忌不無遺憾的看著眼前這座古老而破敗的城鎮,似是感觸頗深道:“可現在,滎陽已堪比東都。而鄴城之富庶,已成了過往傳說。南滎陽,北鄴城,恐怕日後再不復出現。”

鄴城在河水以北,滎陽在河水以南。

一南一北,交相輝映,被稱為黃河南北的兩顆明珠亦不為過。

如今,河南明珠尚在,河北明珠卻已經……

李言慶不置可否,催馬衝上了一座山丘。

由此向北眺望,可以見一望無際的河北平原。而身後,則是漳水。時值隆冬,河面已經冰封。

大隊人馬從河面上經過,可以看出這河面是何等的堅厚。

對於長孫無忌的感慨,言慶沒有功夫理會。

他扭頭問道:“竇建德先鋒軍如今到了何處?”

祖壽連忙回答:“據斥候回報,今晨夏軍先鋒已抵達平鄉,竇建德率十五萬大軍隨後跟進,業已進入巨鹿。同時,宇文化及也兵出清河,於昨夜抵達館陶…… 不過,徐將軍已經在繁水安排妥當。”

繁水,是武陽郡至汲郡的必經之路,也是汲郡的橋頭堡。

取汲郡,必先取繁水。

徐世績坐鎮繁水,定然是萬無一失。

李言慶點了點頭,對宇文化及的進攻,他倒是不擔心。只要不是宇文成都統軍,其餘人等,李言慶倒是真不害怕。不過,言慶也知道,宇文化及不敢讓宇文成都統軍。這兵者,詭道也。哪怕他和竇建德暫時結盟,卻也不能沒有防備。畢竟宇文化及和竇建德距離實在太近了。兩座都城,幾乎是毗鄰。萬一自己出兵,竇建德乘虛而入,他宇文化及,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宇文成都鎮守長河,不可輕易調離。

但宇文成都不能出戰,宇文化及手中,還真就沒太多可用的人才。

他三個兒子,除了成都成器之外。成基、成趾兩兄弟,基本上等同於廢物。吃喝玩樂倒是很擅長,可是辦正事,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宇文化及派誰統軍?”

“據斥候消息,乃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

李言慶眉頭微微一蹙。

他知道宇文士及,那是隋煬帝的女婿,南陽公主的夫婿。當年在洛陽的時候,南陽公主還幫過李言慶兩次,所以印象頗為深刻。李言慶並不懼宇文士及,只是隱隱約約聽說過,李淵和宇文士及的關係不錯。不過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那麼多,宇文士及既然來了,就不可放過。

“前往清河的使者,可曾派出?”

“數日前主公取下鄴城的時候,就已經派出。”

李言慶點點頭,不復贅言。

在他身後,薛收和長孫無忌,一左一右,跨馬執鞭。

三人靜靜的立於山崗上,凝視一望無際的平原許久之後,才撥馬返回營塞。

對於這次主動出擊,滎陽內部的意見並不是非常統一。許多人,包括鄭為善、辛文禮等人在內,認為攻取偃師倒算不得什麼。傾滎陽合郡之力,對付王世充倒也不算太困難。可是對於河北地區,大多數人都認為,應該放棄汲郡,乃至河內,固守虎牢關,以免兵力分散。

唯有薛收,不同意這樣的觀點。

“洛陽之戰,其關鍵非在內,而在外!

王世充跳梁小丑,並不足為慮。想必以關中之力,攻克洛陽易如反掌。關中之戰,關鍵在於河北。

竇建德、宇文化及,皆不可小覷。那竇建德素以寬仁而著稱,善於收買人心。其宋正本乃足智多謀之士,侯君集亦頗有武勇,夏軍自大業末年來,屯兵歷山飛,屯兵孟海公,已成氣候;而宇文化及,雖為李密所敗,但其麾下尚有數萬驍果跟隨,佔居清河,亦不可小覷。”

薛收在人後,時常為李言慶出謀劃策。

但在人前,他卻表現的非常低調,只埋頭做事,很少開口。

似這一次如此主動的提出意見,實屬罕見。杜如晦等人皆知薛收之才,聽他開口,全都表現出關注之色。

“那以大郎所言,那我們豈非是三面受敵,三面開戰…… 這樣一來,只怕兵力會略顯不足。”

何止是略顯,應該說是明顯不足。

李言慶麾下滿打滿算,也不過八萬兵馬。如今他既已宣布歸唐自無需擔心河東的唐軍。可即便如此,他同時開闢三個戰場,這兵力明顯不夠。特別是偃師,至少需要投入三萬兵馬,才可以保持住對王世充的壓力。如果再開戰的話……

地域太廣,僅輜重糧道的通暢,就是一個麻煩。

薛收笑道:“三面受敵,卻非三面開戰。

事實上,所謂的三王結盟,不過是一個兒戲罷了。

宇文化及,斷然不敢輕舉妄動。如今正值隆冬時機,河面冰封,他難道就不擔心,河南李神通的偷襲?所以我猜測,宇文化及會出兵,但絕不敢孤注一擲。只要主公扼守住繁水通路,則宇文化及即便出擊,也難以成事。

在我看來,洛陽之戰的關鍵在河北,河北之戰的關鍵,在竇建德。

竇夏亡,則王世充、宇文化及,不攻自破……”

言下之意,薛收是要把主戰場定在竇建德身上。而且聽他的意思,李言慶不僅不能放棄汲郡,而且還要主動出擊。反正這身份已經公開了,遲早都要與河北一戰,這已是不可避免的事。

李言慶很認同薛收的主意。

他說:“放棄汲郡河內不難,可是一旦放棄,必然會令滎陽產生動盪。

若此時有宵小趁機鬧事,說不得會令滎陽郡的局勢,變得更加複雜。我同意大郎的主意,既然要打,那就索性主動出擊。人言取河北必先取鄴城。當年曹操治鄴城而得河北之地,今日正當效仿。”

薛收眼睛一瞇,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而言慶則下定了決心,三方同時開戰……

這一次,他命杜如晦坐鎮滎南,主持整個偃師戰局。王伏寶、劉黑闥皆被劃歸杜如晦的麾下,並封杜如晦為滎州都督,大小政務一併歸於杜如晦。

這個滎州,可不是當初李言慶劃分的滎州,而是按照李唐劃分出來的滎州。

其面積包括了整個滎陽郡,姚懿、竇奉節、辛士傑等人,也一併歸於杜如晦調派。對此,大家也沒有太大的意見。同時李言慶命鄭為善為懷州都督,也就是大業年間的河內郡治下。

而後,言慶命辛文有出任衛州都督(汲郡,唐時的名稱),坐鎮黎陽。

對於李言慶這突如其來的任命,許多人都感到了一絲疑惑。按道理說,李言慶既然宣布歸唐,這三州都督之職,應該由長安任命才是。可是他卻自行任命,這其中難道又有什麼用意?

辛文禮、鄭為善想不出這其中的奧妙,可是杜如晦卻看出了端倪。

他與兄長杜幽客笑言:“主公這一任命,算是為我杜家日後,鋪出了一條錦繡前程。

可也是這一任命,京兆杜氏,只怕再也無法洗去主公的烙印……呵呵,不過這樣也好,勝負尚未可知。”

按照當時的習慣,李言慶歸唐之後,其麾下原有的構架,會被打散重新安排。

鄭、辛、杜三人以前督之職隨李言慶就唐,肯定會再有升遷,最差也是個平級調動。一州都督,也算是四品到三品的大員。對於杜如晦等人而言,自然是前程光明。可問題在於,這都督之職一旦掛在了身上,他們身上就被打上了李言慶的烙印。日後,如果他們再投他人,形同背主。

杜幽客說:“李河南既然如此看重杜家,杜氏也自當予以回報。

至於日後,又何必去操心?自有李河南出面,你我只需要在關鍵時,給予李河南所希望的支持。”

“兄長所言極是,且有著主公籌謀吧!”



武德二年冬,十月。

李言慶攻取鄴城。

正在調兵遣將,準備攻取汲郡的竇建德聞知後,頓時勃然大怒!

也許在竇建德眼中,李言慶不過是一個黃口小兒,憑著幾首詩詞,加上些運道,才有今日之成就。

他歸唐本就不可饒恕,如今竟主動出擊,簡直不把竇建德放在眼中。

竇建德如何能忍受這種輕視,立玄下詔,要御駕親征。他命麾下大將曹旦為先鋒,率大將二十三人。領兵三萬,撲向鄴城。同時,竇建德親率十五萬大軍,隨後跟進,並派人聯絡宇文化及與王世充同時出兵。

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自信都出發,於十一月初,抵達邯鄲。

此前,曹旦的先鋒軍已經和李言慶有過交鋒,接連在臨水、成安大敗唐軍。

如今曹旦的先鋒軍,已經攻克了滏陽,若繼續推進,可在旬日抵達鄴城。竇建德聞知,喜出望外,他在大帳中取出曹旦的捷報,與眾人笑道:“人言那李言慶用兵如神,孤以為不然。

曹旦將軍接連取勝,那李言慶幾無抵抗之力,退守鄴城。

不得過幾日,曹旦將軍就可以攻克鄴城,將李言慶首級獻上…… 哈,李言慶,李無敵,名不其實邪!”

這一番話,說的是張狂無比。

內史侍郎孔德紹卻隱隱有不祥預感。此次出兵,竇建德的謀主宋正本因身體不適,故而沒有隨行。但在臨行之前,孔德紹曾拜見宋正本。宋正本更是連連叮嚀,要他多多小心李言慶。

“德紹,李賊狡詐,詭計多端。

此人年紀雖然不大,可是這心思卻縝密的很。我曾研究過他幾次戰事,把握戰機,堪稱一流。我這次不能隨王上前往,一切就交付於你。記住,切不可小看了那李言慶,所有小看他的人,不是身敗名裂,就是人頭落地。你要提醒王上,與李言慶交鋒,切忌輕舉妄動,冒然出擊。”

想到這裡,孔德紹覺得自己有必要站出來,給竇建德澆一盆冷水。

可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大帳外突然傳來一聲悠長的報門聲。

“報……”

那傳令兵的中氣十足,聲音拖得很長。

只見他闖進大帳,單膝跪地道:“啟禀大王,剛得到消息,李淵命次子李世民為大都督,於今日率部兵出函谷關,其先鋒軍已攻克澠池…… 澠池守將張鎮周棄城而逃,退至缺門山。”

“你說什麼?”

竇建德頓時變了顏色。

關中的迅速擴張,李淵的飛速成長,已經讓竇建德生出忌憚之心。

此次要對李言慶用兵,說穿了就是因為李言慶為李唐打開了一條通道。不過在此之前,竇建德也好,宇文化及也罷,還有王世充,都認為關中不可能出兵。原因很簡單,關中今年連番惡戰,已經疲憊不堪。竇建德等人必須要搶在李唐恢復元氣之前,復奪滎陽之地。可是現在……

那該死的李唐,竟然出兵了!

“立刻傳詔,命曹旦留守滏陽。

下令三軍立刻開拔,火速與曹旦匯合之後,一舉攻克鄴城,兵進汲郡。”

曹旦,或許能擊潰李言慶,卻未必能攻克鄴城。

竇建德不想在鄴城損兵折將,更不希望把時間拖的太久。他要一舉拿下鄴城,攻克汲郡後,強渡河水。

趁著洛陽尚在王世充之手,拿下滎陽郡,隔斷關中與齊魯的聯繫。

李言慶……

在這個時候,已經被竇建德拋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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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三)


從邯鄲到鄴城,不過二百里。

而從邯鄲到滏陽,只有一百二十里的路程。

如果是單人獨騎,從邯鄲到鄴城幾乎能朝發夕至。可十八萬大軍的行進,卻遠非那麼簡單的事情。

單只是拔營起寨,就堪稱聲勢浩大。

所以竇建德兵馬還沒有全部離開邯鄲,李言慶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竇建德在向我示威呢。”

言慶得到消息時,正在鄴城的府衙中用飯。

聞聽竇建德起兵的消息,卻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他笑著與長孫無忌和薛收道:“看起來,秦王出兵攻克澠池,讓竇建德產生了不的壓力……不過他越是如此,對我等就越有利。”

長孫無忌苦笑一聲,“言慶,那可是十五萬大軍啊!

再算上滏陽曹旦的三萬人馬,竇建德這次可算是下了老本,傾巢而出。他就不怕,老家被抄?”

李言慶笑了笑,“那侯君集,也非等閒人。”

雖然記憶已經非常模糊,可侯君集這個名字,言慶印象還是比較深刻。前世從最開始的評書《隋唐演義》中的小白猿,到後來長大成人,從史書中獲知的那位侯君集侯大將軍,李言慶不可能輕易忘記。

哪怕對侯君集的生卒事件不太了解,但卻能記得這個人曾是李世民麾下,一員不可多得的大將。

言慶和侯君集沒有發生過交集,不過從徐世績口中得知,此人頗懂得用兵之道,更長於謀略。人很驕狂,似乎有些目空一切,而且性情暴躁,用徐世績的話說:頗有些猛張飛的味道。

李言慶不知道後世徐世績在這個年紀,究竟是怎樣的成就。

但從目前來看,他那初唐軍神的味道是越來越濃。說起來徐世績也算是經歷豐富,從一開始為鄭宏毅當伴讀,到後來為一縣司馬,再而後成為鷹揚郎將,每一步走得都非常堅實。

再加上受房玄齡等人熏陶,徐世績用兵,越來越穩。

從一開始好以奇兵出擊,到後來指揮大軍從容不迫,那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威勢,已足以令人畏懼。而他如今,才僅僅二十四歲而已。李言慶可以肯定,在歷史上的徐世績,絕無這等本事。依稀記得,隋唐之交時的徐世績曾屢遭敗績,甚至被竇建德生擒活捉,後歸附李唐。

而現在,徐世績的身上洋溢著一種自信。

那是從一次次大勝中獲取的信心……從一開始楊玄感之亂時復奪管城滎陽,到後來坐鎮羅口,一次次清剿盜匪。再而後,駐守虎牢關,和李密數次交鋒,乃至於八千鐵騎,縱橫千里追殺郝孝德,一直到坐鎮黎陽倉,成為一郡的軍事主官。李言慶覺得,現在的徐世績比歷史上這個時期的徐世績,更為老辣和成熟。

所以,徐世績的評價,李言慶斷然不可能忽視。

不過這一次竇建德攻打汲郡,李言慶最為擔心的兩個人都沒有跟隨過來。

一個是宋正本,因病在信都留守;另一個就是侯君集,駐守易縣,以抵禦已經歸唐的前幽州總管,虎賁郎將李藝。

起來,對於這位燕郡王,李言慶也不陌生。

李藝本名羅藝,在武德二年初,李世民柏壁之戰大敗劉武周之後,歸順李唐。

其人本是襄州人,勇猛善戰,麾下有燕雲十八騎,號稱無敵。不過,別以為燕雲十八騎就是十八個人,那只是一個稱呼而已。燕雲十八鐵騎的真正含義,是早年跟隨羅藝的十八個兄弟。羅藝靠著這十八個兄弟在幽州苦寒之地站穩了腳跟,更不斷發展壯大。如今,燕雲十八鐵騎已經發展成為十八個百騎,就是以當年十八個兄弟名字為名編序排列,號十八騎。

李言慶對十八騎沒有興趣。

他真正感興趣的是,羅藝的兒子,是不是真的叫做羅成?

雖然李言慶的麒麟台尚未覆蓋幽州,可是打探羅藝,並非一件困難的事情。羅藝之父名叫羅榮,曾在開皇年間任監門將軍。在仁壽元年,因受太子楊勇的牽連,被罷免了官職…… 羅榮在京兆為官,羅藝卻一直呆在老家襄州。大業五年春,得舉薦而從軍,並很快因功獲得提升。

遼東之戰時,羅藝在左武衛大將軍李景麾下效力。

後又與薛世雄合力鎮守涿郡,補缺虎賁郎將,涿郡鷹揚郎將之職。

羅藝共有三個孩兒,長子命羅松,次子,名叫羅成……這羅藝還真就有一個名叫羅成的兒子。

年紀比李言慶大三歲,和羅士信在伯仲間。

李言慶對此非常驚奇。後世不是有人說,羅成和羅士信,是一個人嗎?

哈,也不知道這二羅相逢,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

“無忌,一切就依計而行。

你和士信就駐守漳北鄴城…… 記住,無需堅守,若見形勢不妙,就立刻散開,聽候我的命令。

對了,出發之前到我書房一下,我有些東西,要交由你來處理。”

言慶收回思緒,把目光重又凝聚在地圖上。

薛收和長孫無忌沒有再開口講話,而是靜靜的看著李言慶……

“主公,如此一來,你可是在兵行險招。把一切都寄託在趙希譙剛送來的東西上,真的可以嗎?”

“是啊,那玩意兒放焰火倒是挺好,可若是投放於戰場上,真的能產生那麼大的用途?”

薛收和長孫無忌口中所言的“那玩意兒”是在李言慶出發攻克鄴城之前,由趙希譙派人送來。李言慶為其命名為轟天雷,其實就是以火藥為基礎,在李言慶投注了大量資金,趙希譙六載鑽研之後,研發出來的炸藥。趙希譙一共研究出三個配方,同時還送來了大約有三百多斤的鐵蒺藜火球火藥。

將三斤火藥,混合兩斤細小的鐵蒺藜,密封於一個竹筒之中。

據趙希譙介紹,這種鐵蒺藜火球的爆炸範圍並不大,而鐵蒺藜的覆蓋範圍更小。

可是這種火球有一個好處,那刻是爆炸時所產生的聲音,非常驚人。十斤重的一個竹筒,共三十個。如果埋在一處爆炸的話,可覆蓋五丈方圓……如果按照後世的度量方法,那就是十一米左右。

威力的確是不大,但也是目前而言,趙希譙所能夠做到的極限。

李言慶倒沒有責怪,溫言安撫一番之後,帶著這三百斤最原始的炸藥,來到了鄴城。

長孫無忌有些擔心,因為他知道,李言慶將會以這三百斤從未使用過的物品,來作為勝負手。

言慶笑了笑,“怕個甚,成不成,到時候一用便知。”

長孫無忌無奈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可這心裡面,卻始終七上八下,有些不太安生……



十一月初十,竇建德在滏陽和曹旦兵馬匯合之後,十八萬大軍,兵臨鄴城城下。

駐守於漳北鄴城的長孫無忌和羅士信,在經過短暫的交鋒之後,就棄城而走,逃遁無蹤。

竇建德攻占漳北鄴城後,可以與漳南鄴城,隔水相望。

看著鄴城殘破的城牆,竇建德信心滿滿……

“人言李家小兒用兵如神,以孤看來,也不過如此。孔德紹,你立刻派人渡河至鄴城下書,要那李家小兒早早投降。如若不然,休怪孤王心狠手辣…… 孤王馬踏漳南之時,就是李家小兒授首之日。”

孔德紹應命而去,可這心裡面,卻總是有些忐忑。

傍晚時分,竇建德的使者被人從漳南鄴城送回來……

“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竇建德看著眼前的使者,驚怒不已。

孔德紹說:“李家小兒說大王太過囂張,所以把前去下書的使者割去耳鼻舌頭,送還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封沾滿鮮血的勸降書,呈遞到竇建德的面前。

竇建德看罷,頓時大怒,“李家小兒欺孤太甚,孤若不取那小兒首級,誓不罷休……傳令三軍,寅時造飯,卯時出擊。明日此時,孤要在那鄴城城上,看到李家小兒的人頭呈上!”

說罷,他將勸降書狠狠摔在書案上。

那血淋淋的勸降書上,有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李言慶,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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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四)


黎明時分,夏軍大營中傳來悠長號角聲。

隆隆的戰鼓聲,撕碎了清晨的寧靜。一隊隊步卒踏著鼓點衝出大營,在戰鼓的催促聲中,向漳南鄴城發起衝鋒。

一座座浮橋在冰面上搭起,號角聲中,竇建德乘坐六匹白馬牽引的御輦,駛出大營。

漳南鄴城,寂靜無聲。

不過遠遠望去,可看見城頭上林立的軍卒,影影綽綽。

竇建德站在御輦之前,面露得意笑容。在御輦兩側,曹旦、高士興、阮君明、高雅賢等一干武將列隊排開,胯下戰馬更是不停的打著響鼻。躍躍欲試,恨不能立刻向鄴城發起衝鋒。

不過,沒有竇建德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孔德紹眉頭緊蹙,總覺得這心裡面,縈繞著一絲不祥的預感,可究竟是哪裡出了差池?孔德紹又說不清楚。他雖是內史待郎,可說實在話,並非竇建德的親信。人言竇建德寬厚,但孔德紹卻清楚,竇建德的寬厚,只對官宦世胄而言。那些投降過來的隋室官吏,都被竇建德重用。

不管是有能無能,總之他一概既往不咎。

王琮、麴棱,哪一個不是雙手沾滿義軍鮮血?可竇建德對這些人,素來寬厚,一旦歸順,立刻高官厚祿,予以重用。反倒是當年追隨竇建德起家的老兄們,和竇建德的距離越來越遠。

吞併歷山飛,吞併孟海公……

竇建德的那些手段,甚至比當年李密誅殺翟讓還要毒辣。

宋正本因為勸說幾句,就被竇建德立刻疏遠。若是在以前,哪怕宋正本病了,竇建德也一定會請他隨行。

孔德紹心裡有話,卻不敢說。

他自認沒有宋正本那樣的地位,更比不得那些手握兵權的將軍。在竇建德面前,謹慎小心,從不敢有半點懈怠。哪怕現在他心裡感覺不妥,也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與竇建德挑明。

當夏軍有半數渡過漳水之時,鄴城城頭,忽然傳來一陣隆隆戰鼓聲。

兩支千人鐵騎從鄴城兩側如同神兵天降一樣,驟然出現,向著夏軍兩肋,凶狠的衝擊過來。

在漳北觀戰的竇建德,不由得放聲大笑。

“李家小兒技窮,此等渡半而擊的招數,當年羅藝在易水就曾經用過。孤王焉能沒有防備?"

說著話,他抬起手來。

身後的旗牌官立刻搖晃紅色大旗。上揚三下,下垂三下,之後中軍鼓聲突然生出變化,鼓點三長兩短,咕隆隆響動起來。阮君明、高雅賢兩人頓時露出興奮神色,一催胯下戰馬,提槍舞槊,厲聲喝道:“兒郎們,隨我迎敵!"

兩支騎軍風一般從中軍殺出,迎著唐軍的鐵騎就衝了過去。

高士興對孔德紹說:“鄴城有漳水相隔,我等攻佔了漳北鄴城之後,大王就覺察到,李家小兒會用當年羅藝在易水時的招數。

渡半而擊,那是對毫無防備而言。如今大王早有準備,李家小兒這一次,恐怕難以佔到什麼便宜。"

孔德紹強露笑容,稱贊道:“大王果然高明!"

去年夏,竇建德曾試圖奪取幽州,在強度易水時,遭遇羅藝的伏擊。當時羅藝聽取了薛世雄長子薛萬均獻出渡半而擊之策,大勝竇建德。所以,竇建德這一次吸取了教訓,早有準備。

按道理說,孔德紹應該放下心來。可不知為什麼,他這心裡面,卻越發的緊張。

直覺告訴他,李言慶這渡半而擊之策,不過是一個表面上的文章而已。李言慶身經百戰,無論是戰楊玄感,阻李密,鬥王世充,詭謀不斷。其人用兵,神出鬼沒,難以用常理猜度。如果李言慶只有這點本事的話,只怕也得不到那李無敵之名,更不可能令李密喪命手中。

但李言慶會有什麼花招?

孔德紹還真就猜測不出來……有心上前提醒,可是看竇建德那志得意滿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天曉的,自己這時候上前勸諫,會是什麼結果?

漳水南岸,唐軍已殺出鄴城……

李言慶似乎並不想一味的防禦,所以採用了主動出擊的策略。八風營衝出鄴城之後,呼啦啦擺開了陣勢。夏軍尚火,故而採用的是紅色號衣旗幟。而李言慶麾下兵馬,卻是清一色玄甲裝束。

而黑色裝束的唐軍,卻好像亙古以來便有之的堤壩,硬生生阻擋住夏軍的衝鋒。八風營錯動開來,將夏軍一下子吞噬其中。剎那間,漳水兩岸戰鼓聲隆隆,喊殺聲震天,雙方鏖戰一處。

“李言慶,黔驢技窮矣!"

竇建德仰天大笑,抽出橫刀,厲聲道:“三軍聽令,全力出擊…… 取李言慶人頭者,賞萬金,封千戶。"

剎那間,夏軍齊聲吶喊,刀槍並舉。

“攻擊,攻擊!"

隨著那喊殺聲四起,竇建德的御輦緩緩向漳水南岸移動。

就在這時,從夏軍的後營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一股黑色濃煙直衝九霄,巨大的聲響,瞬間淹沒了漳水兩岸戰場的喊殺聲。身處漳水河畔,竇建德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地劇烈的顫抖。牽引御輦的白馬,在那巨大的聲響中,希聿聿長嘶不止。若非有馭手拼命安撫住白馬,只怕這六匹白馬,就要當場暴走。

饒是如此,竇建德還是站立不穩,噗通就跌坐在御輦上。

他驚怒不已,厲聲道:“剛才是何聲響?"

“大王,快看!"

竇建德順著孔德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後營中黑煙滾滾,直衝天際。

鄴城城頭上,李言慶露出了笑容……

“傳令下去,立刻高呼天佑大唐,竇逆必亡!"

“天佑大唐!"

“竇逆必亡……"

鄴城城頭上的軍卒齊聲高呼,而渡過漳水的夏軍,卻茫然不知所措。他們不清楚剛才的巨響是從何而來,更不知道,這後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竇建德更是不解,從御輦上爬起來之後,厲聲喝道:“速速打探,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孔德紹心驚肉跳,早知道那李言慶不好對付,果然還有後招。

天曉得那勞什子聲響是怎麼回事?

孔德紹說:“大王,臣曾聽說,當年翟讓與李言慶爭奪金堤關時,曾施展妖法,大敗翟讓。"

此人詭計多端,定然是有埋伏…… 如今敵情不明,我軍實不宜再停留此地,當速速退兵。"

有一人站出來說話,自然就有更多人跟隨。

高士興同樣是心驚肉跳,聽孔德紹開口,連忙讚同道:“大王,孔侍郎所言極是,此等情況,實不宜再與李言慶交鋒。"

竇建德猶豫不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也就在這時,從後營跑來一個小校,一臉煙熏火燎的模樣,來到御輦跟前,翻身滾鞍落馬。

“啟稟王上,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後營剛才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鄴城南牆突然間全部坍塌,砸死砸傷無數……鄴城府衙,在剛才一聲巨響過後,有黑龍隱現,整座府邸化為一片廢墟…… 殷秋大將軍死於廢墟之中,石瓚將軍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竇建德激靈靈一個寒蟬。

沒等他開口,又有一名小校從後營趕來。

“大王,輜重營突然起火,但原因尚未查到……殷秋石瓚兩位將軍不在,以至於後營現在亂成一片。"

“報……啟稟大王,後營兩側山巒,出現大批唐軍兵馬,人數尚未探明。"

“報!

唐將羅士信率一隊鐵騎從後軍殺入,連殺營中十三員大將,如今正逼至中軍!"

一連串的消息,讓竇建德的大腦有些不夠用了。

漳水南岸,人心惶惶的夏軍不知所措,更不清楚是否該繼續進攻。因為剛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令夏軍的鼓聲完全失去了節奏,變得散亂不堪。古時兩軍交鋒,鼓聲就是命令。

不同的節奏,代表不同的進攻方式和手段。

士卒搏殺於疆場,不可能去查看旗號的變化,只可能根據這鼓聲,來做出判斷。

可現在,鼓聲亂了,軍心也就散了……是該繼續衝鋒,還是就地防御,亦或是立刻後退?

夏軍士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唐軍,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薛收將大襖脫下,赤膞上陣,親自擂鼓。

鼓點,是奮進鼓的鼓點,意思是要唐軍士卒,奮勇衝殺。

而李言慶更是從城頭上走下來,跨上象龍馬,提起沉香槊,一馬當先,殺出鄴城。在他身後,四大家將緊緊跟隨,雄闊海赤膞雙斧,腳下生風,儼然就是一個飛毛腿;闞棱倒拖陌刀,不落半步,風一般衝進了戰場。鄭大彪和柳亨,則是典型的馬上將。一個揮舞大槊,一個舞動雙槍,一左一右護住李言慶身後。再往後面,則是李言慶那支黑色的玄甲裝束的萬勝軍。

戰場上,裴行儼、薛萬徹縱馬擰槍,在亂軍之中左衝右突。

當李言慶殺入疆場之後,裴行儼厲聲大吼:“李將軍與我等並肩作戰,兒郎們當奮勇向前,不取竇建德首級,絕不收兵。"

“天佑大唐,竇逆必亡!"

八風營兩萬將士同時高呼,一個個如同出閘的猛虎,只殺得漳水南岸血流成河,夏軍節節敗退。

冰封的河面上,鮮血凝固其上。

殘肢斷臂七零八落散落遍地,夏軍終於抵擋不住,開始向漳北回收。

而此時,竇建德終於下定了決心,暫時收兵。隨著銅鑼聲響起,御輦徐徐向後撤退……

李言慶看得真切,手中沉香槊撲棱棱一顫抖,將一員敵將扎了個透心涼,順勢向外一挑,大槊在手中轉動一圈,一式橫掃千軍,將十數名夏軍逼退。闞棱和雄闊海趁勢衝上來,陌刀大斧上下翻飛,只殺得夏軍血肉橫飛。

“竇逆已敗,休走了竇逆!"

李言慶氣丹沉田,大吼一聲。

唐軍聞聽,一個個士氣大振。而夏軍回頭看去,就見中軍大纛正在向後移動,頓時再無鬥志。

連大王都跑了,我們還打個什麼?

幾乎是在眨眼間,夏軍原本還能勉強保持的陣型頓時大亂,再也無心與唐軍交戰。

竇建德哪裡想到,他這一退,會令整個大軍陷入惶恐之中。

不過剛才的巨響實在是太過於詭異了,詭異的讓竇建德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敢在乘坐御輦,命人牽來戰馬,提槍上馬,向後撤退。

與此同時,由於大批夏軍無需的撤退,搭建在漳水河面上的浮橋,明顯不夠用。

不少夏軍乾脆踩著河面上的堅冰,向漳水北岸逃竄。一個,兩個,三個……眨眼間,整條河面上布滿了夏軍士卒的身影。漳水冰封,河面堅厚,可畢竟這不是一兩個人踩踏在冰面上,幾千人,乃至上萬人同時出現在漳水河面,那厚厚的堅冰,再也無法承擔起如此負重。

在一連串嘎吱嘎吱的冰裂聲中,河面堅冰四分五裂。

數之不盡的夏軍軍卒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好像下餃子一樣,剎那間吞沒了無數夏軍士卒的性命。

李言慶率部沿著夏軍搭建起來的浮橋衝殺,如同摧枯拉朽。

竇建德一邊撤退,一邊聆聽著身後傳來的凄厲慘叫聲,哭號聲,這思緒也隨之變得更加慌亂。

眼見著就要退至漳北鄴城的城牆下,但見整座城池,仍被濃煙所籠罩。

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城中的火光跳動,那是他竇建德的輜重營…… 如今,已經化為一片火海。

“大王,此地不可久留,當速速退往滏陽。"

眼見竇建德已經亂了分寸,孔德紹連忙上前勸說。

“沒錯,應當退往滏陽,傳孤紹令。撤退,撤退!"

竇建德大聲呼喊,準備繞城而走。

畢竟,那鄴城被濃煙和烈焰籠罩,天曉得裡面會有什麼危險。不是有探馬說了嗎?鄴城兩側山巒中出現大隊唐軍兵馬,人數不詳。這就說明,李言慶早有預謀,準備在這裡把自己一網打盡。

再繼續逗留下去,只怕有性命之憂。

竇建德極為惜命……

鄴城雖然敗了,可是我還有大半個河北在手中。了不起棄了魏郡不要,老子退守邯鄲,看你李言慶能奈我何?

也許,連竇建德都沒有發現,經此一戰之後,他從原先要一舉攻克鄴城,已轉變為只守不攻的心思。在眾將的護佑下,竇建德等人繞城而走。眼見著就要從鄴城繞過去,忽聞一聲如雷巨吼傳來。

“竇逆休走,你家羅爺爺在此候你多時!"

從濃煙之中衝出一匹烏騅馬。

馬上一員大將,黑盔黑甲,面覆黑色奇紋假面,手持青鋒槊,如凶神惡煞一般,衝向竇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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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五)



慈澗,唐軍大營。

自十一月初,李世民奉命兵出潼關之後,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勢,接連攻取稠桑、澠池,缺門山和新安。

短短十餘日的時間,唐軍連克四城。

張鎮周連戰連敗,不得已只得退守慈澗一線,拒不出戰,抵禦唐軍攻勢。

不過,由於唐軍來勢洶洶,加之齊魯地區的唐軍連連告捷,李道玄率白衣軍攻破白馬,斬殺王德仁之後,順勢將滎陽和齊魯連為一體,更使得關中和中原,呈現出合併之勢。

李唐一統江山,似乎已成了定局。再加上張鎮周連戰連敗,使得熊州守將郭士衡不免心驚肉跳,生出反意。李世民兵抵慈澗之後,郭士衡就秘密與李世民聯絡,等待時機成熟,就獻城投降。

一時間,也使得李世民風頭無兩。

他挾柏壁之戰大勝,擊潰劉武周宋金剛的聲威,兵臨河洛,所向無敵。

不過李世民也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夠勢如破竹般的長驅直入,在於王世充的兵馬,有六成被集中在偃師一線。李言慶命杜如晦坐鎮偃師之後,已直接威脅到了洛陽安全。王世充也沒有想到,關中會在連番惡戰後,國力疲憊之時,悍然用兵,以至於西線兵力,明顯不足。

隨著竇建德南下,李世民心裡的壓力,也隨之增大。

李言慶能夠在河北阻擋竇建德多長時間?他心裡也沒個底兒。本以為,李言慶會放棄汲郡,乃至於放棄河內,固守於滎陽一線。卻未曾想。他非但沒有放棄,反而主動出擊,攻占了鄴城。這固然是一個極其高明而大膽的舉措,可是在李世民看來,卻未免有些莽撞了!

攻取鄴城,只可能激起竇建德的兇性。

李世民實在是想不明白,李言慶這膽略,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就那麼有把握,能擊敗竇建德?不過李言慶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到了!他攻取了鄴城,也就等於給竇建德南下增加了難度,更為自己奪取洛陽,消滅王世充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無論李言慶能否阻擋住竇建德,李世民都必須在竇建德攻取滎陽之前,拿下東都。

這已經不僅僅單純的勝負問題,更牽連到李世民的聲望。要知道,自從李言慶宣布歸唐之後,李世民的威望,不可避免的受到巨大影響。雖然大家都還不清楚,李言慶屬於李閥一份子,可是他自幼累積下來的名聲,足以讓很多人為之傾倒。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提起李言慶,莫不尊一聲‘李河南'。李世民雖則在軍中威望甚高,可人言李唐,必先言李言慶。這使得李世民身上,背負起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在內心裡,李世民不願就此認輸!

所以,他必須攻取洛陽……

不但要拿下,還要打得漂亮,打得威風,不能讓李言慶風頭蓋過。

可沒想到,張鎮周抵達慈澗之後,再也不與他正面交鋒。依托慈澗的地形,與唐軍對峙起來。

慈澗屯紮有數萬精卒,更有張鎮周、單雄信等一干驍將。

如果張鎮周打定主意做烏龜的話,李世民就算能攻下慈澗,也必然是損兵折將,這也是李世民決定暫時不予強攻的一個重要原因。慈澗若損失慘重,那麼攻取洛陽,豈不是更加困難?


入夜後,月朗星稀。

李世民在軍帳中待的有些煩悶,於是帶上段應玄等一干心腹,月十餘人悄然離開了唐軍大營。

“大將軍,咱們這是往哪兒去?”

隨行之人中,有一個眉清目秀,年紀在二十五六上下的青年。

“小八,今夜月色明亮,我欲登高,查探慈澗大營。”

那青年,正是毛小八。

去年,他得平陽公主推薦,來到李世民帳下效力。由於他聰明機敏,頗能察言觀色,故而甚得李世民喜愛。加之他當年在白衣彌勒,也學了一手好劍術,身手在李世民的秦王府中。也算是一把好手。其劍術精妙,僅在柴青之下,但若要搏命,只怕柴青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些年來東躲西藏,毛小八不僅僅是變得更有眼色,還學會了讀書識字。

早年的種種經歷,讓毛小八明白,若成人上人,光靠著一身蠻力和小聰明,還是難成大器。能讀書識字,才可能獲取更多的認可,得到更多的關注。唯有這樣,他才能夠站穩腳跟。

想那李言慶,當年不過是鄭家閹奴假孫。

憑什麼能聲名鵲起,而後步步高升?不就是因為他讀過書,識得字,能吟誦幾首詩詞嗎?

所以,在長安躲藏的日子裡,毛小八為讀書識字,著實花費了不少錢帛。

他之所以能迅速在公主府立足,正因為他能讀書識字的特點。而今到了秦王府,毛小八更因為這個優勢,成為秦王府舍人,甚得李世民看重。

李世民跨上馬,一行人悄然離開唐軍大營。

趁著夜色,十幾人登上高崗,鳥瞰慈澗王世充大營。

但見王世充大營,錯落有致,暗合五行八卦之妙,成雁行立寨,中軍為步兵營,左右騎軍大營隱隱有馬嘶聲傳來。看著大營中星星點點閃爍的燈火,李世民的眉頭,不由得緊蹙起來。

這個張鎮周,似乎還真是一個知兵的傢伙!

“小八,可曾看出什麼奧妙?”

毛小八雖然讀過書,識得字,可對這兵法,還真不算太了解。

聞聽不由得一笑,“大將軍,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八的本事。別的到還好說,這行軍打仗之事……

不過,我看鄭軍的陣型布列非常緊密,而慈澗地形狹窄,如若強攻,只怕要費些手腳。”

李世民聞聽,滿意的點頭。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毛小八在這一點上拿捏的很好,絕不會犯下錯誤。

李世民對段應玄道:小八雖然不懂兵法,可是這眼光倒真是不差。如若強攻,的確不是一個好主意。可若不強攻的話,只怕會拖延時間……河北戰局尚不明朗,我們的時間只怕不多。若拖得久了,一旦河北失利,再想攻取洛陽,就必須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與我不利。”

段應玄是個沉默的人,與毛小八略顯兔脫的性子,大不相同。

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因為段應玄很清楚,衝鋒陷陣,他倒是不怕,可若論及行軍布陣,非他所長。與其信口開河的誇誇其談,倒不如埋首做事。他更相信,李世民一定能想出對策。

“好了,我們準備回去吧。

這慈澗的情況,我已大致了解。回去之後和王通先生商議一下,看看該如何來解決這個麻煩。”

段應玄和毛小八兩人點頭答應。

眾人撥轉馬頭,準備從高崗回去。

忽然,高崗下傳來一聲如雷暴喝:“李家小賊,敢探爺爺的陣營?乾脆讓爺爺帶你去看個清楚吧。”

一隊鄭軍鐵騎,從山下呼嘯著撲來。

為首大將,胯下馬,掌中金頂棗陽槊,赤紅的面膛,猶如滴血一般,雙眸通紅,好似噴火。

只見他一馬當先,向李世民風一般衝來。

在他身後,尚有五百親兵,緊緊跟隨,

李世民一眼認出,來人是王世充麾下大將,單雄信。

說起單雄信,李世民倒也略有耳聞。此人原本隨翟讓佔居瓦崗,後來從了李密。李密死後。單雄信又投奔了王世充,而且甚得王世充信任,並將自己的妹子嫁給單雄信為妻。據說,這個人和李家仇深似海…… 具體是什麼恩怨,李世民到還真的不太清楚。只知道單雄信的祖上,好像是北齊的將領,被自己的父親所殺,僅此而已。不過,李世民卻知道,這單雄信有萬夫不擋之勇,是一員少有的虎將。當初秦瓊和程咬金歸降時,就曾稱讚過單雄信。

李世民心道一聲不好,撥馬就走。

段應玄見情況不妙,連忙大聲呼喊:“小八,你保護大將軍先走,我來攔住此獠。”

說罷,他催馬擰槍,衝向了單雄信。

要說起來,這段應玄也是一個了不得的驍將。但若是和單雄信相比,段應玄明顯不是對手。

單雄信的目標,已經鎖住了李世民,見段應玄攔住去路,頓時勃然大怒。

擺槊相迎,和段應玄戰在一處。另一邊,毛小八等十餘人護著李世民掉頭就走。可沒等走出多少步,就聽身後馬蹄聲隆隆作響。

單雄信怒吼道:“李家小兒,哪裡走?”

李世民偷眼觀瞧,就見單雄信已經追來。想必段應玄不是單雄信的對手,如今只怕兇多吉少。

“大將軍,速走!”

毛小八大聲呼喊,帶著人做勢就要反身阻攔單雄信。

李世民知道,自己難以逃走。單雄信帶來五百人,足以將自己一行人困住。如今之計,唯有自己設法拖住單雄信,等候救兵前來。想到這裡,李世民突然勒住戰馬,順手摘下長槊。

“小八,速回請請援兵前來,我在這裡,拖住此獠。 ”

說罷,他擺槊衝向單雄信,毛小八也不遲疑,打馬揚鞭而去。他一邊跑,一邊嘶聲大喊:“速救秦王,速救大將軍!”

單雄信的目標只是李世民一人,哪裡在乎那毛小八?

見李世民衝過來,他大笑一聲,“小娃娃,看你還往那裡逃!”

論年紀,單雄信比李世民大二十歲左右。一桿金頂棗陽槊,如出海的蛟龍,掛著一股銳風,直刺李世民。李世民率著十幾名親兵,拼死將單雄信拖住。不過他武藝雖然不錯,卻怎比得上單雄信這種經年征戰的猛將?無論是從經驗還是身手,李世民都不是單雄信的對手。

只四五個回合,李世民就有點撐不住了。

他虛晃一槊,逼退了單雄信後,撥馬就逃。到了這時候,單雄信焉能放過李世民,緊追不捨。

眼見單雄信越追越近,而己方家將,更是死傷殆盡。

李世民不免心生絕望,暗自叫苦。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李世民一咬牙,勒馬翻身,欲與單雄信搏命。就在這時候,只聽遠處傳來馬掛鑑鈴之聲,一匹踏雪烏騅,風一般衝了過來。

馬上大將,雙手持鞭,一雙環眼,亞賽銅鈴。

“賊將,休傷我主!”

李世民一見來人,頓時喜出望外,大聲喊道:“敬德,救我!”

說時遲,那時快,尉遲敬德已衝到了近前。單雄信也追上了李世民,大槊揚起,一式怪蟒翻身,狠狠扎來。

尉遲敬德怒吼一聲,胯下踏雪烏騅陡然加速,噌的一下子竄到了李世民身後。雙鞭一橫,一式鐵門閂,鐺的崩開了單雄信手中的金頂棗陽槊。不等單雄信反應過來,尉遲敬德輪鞭就打,把單雄信死死纏住。與此同時,李世民縱馬疾馳,同時開弓放箭,接連射殺數名單雄信的親兵。

從唐軍大營方向,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想來是接到了毛小八的報信,於是前來救援。

而慈澗張鎮周,也得知了消息,率部前來增援。雙方在高崗下,進行了一次短暫的交鋒之後,便各自收兵。張鎮周帶著單雄信,返回慈澗大營,而唐軍眾將,則護著李世民離開。

毛小八帶人,趁機打掃戰場,在高崗半中腰,找到了段應玄的屍首。

回到大營之後,李世民被王通好一眸子的責怪。直到李世民連連告罪,總算是平息了王通的怒氣。

“此次我能脫險,全賴敬德捨命相救!”

李世民感嘆道,說著還脫下大氅,親手披在尉遲敬德身上。

不過,心裡面更感為難:尉遲敬德與我有救命之恩,而李言慶卻是我同宗兄弟,我又當如何決斷?

每每想到這件事,李世民就感到為難。

雖說在王通的選擇下,李世民收下了尉遲敬德。可相應的,他就要承擔起尉遲敬德和李言慶之間的恩怨。如果將來,李言慶得知真相,要與敬德搏命時,我又該站在哪一邊,幫誰呢?

一想到這些,李世民就意興闌珊。

吃罷了酒宴之後,眾人各自返回營帳。李世民則呆呆的坐在大帳中,直至過了丑時方才安睡。

迷迷糊糊,李世民聽到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忙翻身坐起,卻見一縷陽光,透過牛皮大帳的小窗,照映進來。

原來,天已經亮了!

“啟禀大將軍,河北急件!”

李世民用力揉了揉面頰,精神頓時振奮起來。

他站起身,“報進來。”

傳令兵帶著一個,風塵僕僕的小校,闖入大帳之中。

“河北戰局如何?”

“啟禀大將軍,昨日屈突通大將軍得到消息…… 李河南三日前於鄴城大敗竇建德。夏軍十八萬兵馬,全軍潰敗。如今,竇建德被困永年縣,燕郡王李藝強渡易水,兵鋒已直指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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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二章  河南王(上)


竇建德輸了!

而且輸得非常徹底……

十八萬大軍幾乎在一日間灰飛煙滅,或是被殺,或是被俘,或是潰敗逃亡。總之,當竇建德從戰場上撤下來以後,發現身邊的人馬已所剩無多。大將軍高士興被羅士信斬殺於漳北鄴城,阮君明、高雅賢被裴行儼轟殺於漳水南岸。孔德紹被薛萬徹生擒活捉,驍將殷秋石瓚,葬身於漳北鄴城的廢墟之中。輜重營被沈光率人焚毀,在漳水被殺死的軍卒,更不計其數。

逃至永年時,竇建德身邊,只剩下曹旦凌敬等人,兵馬不過七千。

未等竇建德從慘敗的陰影中緩過氣來,李言慶親率兩萬大軍,兵臨達年城下。與此同時,李建成在河東游說絳郡長平歸降,薛世雄領命出征,在河東集結三萬大軍,自長平郡直撲邯鄲。

北面李藝,以二子為先鋒,薛萬均為副將,在易水設計大敗侯君集。

侯君集在亂軍中逃匿無蹤,下落不明。李藝隨後命長子羅松,次子羅成,兵分兩路。一路強攻信都,直逼襄國。信都一時間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一方面要分兵救援竇建德。一方面又要抵禦李藝的攻擊。無奈之下,竇建德的妻子曹氏,命左僕射齊善行前往平原向宇文化及求援。同時又命宋正本帶兵掛帥,北上抵禦李藝的攻擊。一時間,河北之地,亂成一團。

武德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徐世績設下誘敵之計,大敗宇文士及。

十一月二十九日,宇文化及下令宇文成都掛帥,準備出兵救援竇建德。所謂唇亡齒寒的道理,宇文化及也清楚。竇建德如果完了,那他根本不可能抵禦李唐的攻擊。哪怕宇文成都驍勇善戰,可要知道,宇文成都面對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那個號稱戰無不勝的李言慶。

十二月初三,宇文成都率兩萬驍果,前往永年縣。

十二月初八,就在宇文成都離開清河,先鋒人馬已抵達平鄉的時候,裴世矩開放城關,令李神通大軍長驅直入,跨過黃河之後,迅速佔領清河郡,兵鋒直指平原。宇文化及大驚失色,連忙命人召回宇文成都,同時又調集麾下兵馬,試圖拖延住李神通的腳步。

救援竇建德雖然重要,可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十二月十一日,宇文成都在平鄉的知清河造反的消息,立刻回軍救援。

可這一來一回,也使得兩萬驍果出現混亂局面。十一月十三日,就在宇文成都返還清河途中,於經城被李言慶伏擊。李言慶親率萬勝軍,並一方悍卒,以裴行儼、羅士信、薛萬徹為先鋒,並四大家將合擊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倉促應戰,自然難以抵擋李言慶的攻勢。

雙方在經城城下鏖戰一個白晝之後,宇文成都最終抵擋不住李言慶的攻勢,敗退而走,生死不明。

而兩萬驍果,隨之煙消雲散……

十二月十七日,李神通攻克厲亭,大敗宇文化級主力,兵臨平原城下。

十二月十八日,李藝在河間七里井敗宋正本。曹氏在齊善行的保護下,連夜撤離樂壽,逃亡渤海郡。

十二月二十日,竇建德被部下曹旦所殺,永年縣破!

———————————————————————————

一場本該是勢均力敵的大戰,竟以這樣一種方式,奇異的結束了……

河北戰事之順利,令遠在長安的李淵,也不禁為之瞠目結舌。他實在是不明白,李言慶是怎麼就把整個河北戰局,勾連在一起?特別是裴世矩的突然歸附,可以說是一著神來之筆。

“誰能告訴朕,裴世矩為何會突然歸附?"

李淵自言自語,眉頭緊蹙。

要說起來,李淵和裴世矩並不陌生。楊堅楊廣兩父子在位期間,裴世矩始終屹立不倒,甚得兩帝信賴。而且,此人不但老謀深算,更是一個出色的外交使臣。隋文帝時,楊堅與突厥達頭可汗交鋒,正是裴世矩奉命出使突厥,分化突厥五部,而後才有楊素以騎戰大敗達頭之勝。

不過,對達頭之戰中,當時的主要謀劃者是楊堅、楊素、高穎三人。

裴世矩,只是一個執行者,而非決策者。然則在大業初,隨著楊素病故,高穎不受重用,裴世矩開始從一個執行者轉換為決策者。正是此人,以黃門侍郎的身份出使西域,做西域堪輿圖,並一手謀劃了分化吐谷渾和突厥之間關係的計策。隨後就有了薛世雄大敗吐谷渾,楊廣在西域設立四郡的豐功偉績。可以說,對吐谷渾之戰中,裴世矩的功勞,至少佔居一半。

這樣一個老而彌堅的權臣,同時又是河東四姓之首,聞喜裴氏的族長,李淵焉能沒有顧忌?

在得到裴世矩歸附,李神通順利渡過黃河,佔清河郡消息的當天晚上,李淵微服悄然離開皇城,直奔義寧坊而去。

長安,下起了小雪。

紛紛揚揚,染白了整座城市。

在義寧坊中,矗立一座巍峨府邸。朱紅色的大門,在夜中格外醒目,門上台階積有一層雪花,氣死風燈籠在風中搖曳不停,似是合著寒風舞動。

門匾上,黑底金字,寫著醒目的‘竇府'二字。

李淵的車仗竇府門外停下,自有侍衛上前,叩擊門環。

這座竇府的主人,名叫竇抗,也算是李淵的妻兄。竇抗就竇榮定的兒子,雖和已故的竇夫人不屬一房,但關係倒也不錯。當年竇抗坐鎮幽州時,時常會和駐守樓煩的李淵聯系,彼此交往密切。

而且,竇抗的兒子竇誕,同時也是李淵的女婿。

這也就給兩家的關係,更加緊密。

不過,在李淵登基之後,竇抗就變得不再關注朝政。他喜歡酒,故而終日醉生夢死。李淵雖然勸說幾次,卻都無法令竇抗改變主意。最後也只好由著竇抗去,不再過問。其實,李淵很清楚竇抗這樣做的用意。所謂功成身退,所謂韜光養晦,大概也就是這種狀況。

只是,若有什麼心煩的事情,李淵還是會去請教竇抗。

在李淵看來,竇抗始終都是一個極其睿智的人……

不過,由於李淵來得突然,竇抗又喝醉了。李淵很無奈,只好坐在書房裡,陪著熟睡的竇抗,自言自語不停。

“竇兄,朕如今真的很頭疼。

我原本希望借此機會,能讓玉娃兒知難而退,將來也好予以安排。可誰知道,這孩子居然真的做到了…… 不但牽制住了王世充的兵馬,更在河北大敗竇建德,還順手幹掉了破野頭一家。

如此一來,闔朝堂上下,竟似無人能壓制住他。

他手握河南,又有平定河北之功勞…… 朕原想令二郎統兵,以壓制他的威望。沒想到,洛陽猶未平攻取,這河北卻先平定下來。人常言,狡免死,走狗烹……朕不想做那無情無義之人。但那孩子的威望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如今整個長安,都在討論他的事情,朕如何能心安?"

臥榻上,竇抗吧唧吧唧嘴巴,翻了個身,繼續酣睡。

李淵上前為竇抗蓋好了毯子,長嘆一聲,繼續說:“孝基戰死,朕心實痛。

本該好生對待玉娃兒,可是這孩子卻不太知道進退。他這麼大的功勞,朕又該如何安置呢?"

是啊,李言慶的功勞太顯赫,顯赫到李淵都生出忌憚之心。

竇抗含含糊糊的吐出一句,“你家的事情,休要呱噪。"

那聲音很小,而且似是說醉話。

可在李淵聽來,卻不由得一振……

“竇兄,那你說,玉娃兒可有異心?"

“傻子才拼命"

李淵心裡很清楚,竇抗似醉實醒。自己說的這些話,他肯定是聽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裝醉,是因為他不願意再卷入朝堂上的糾紛之中,至於原因,李淵也明白。說起來,竇抗的母親,還是楊廣的姑姑,可即便如此,楊廣登基之後,對竇抗的打壓,至今仍記憶猶新。

其實楊廣打壓的何止竇抗一人?

李淵不也是皇親國戚?他的母親,還是獨狐太后的姊姊,可是楊廣打壓起來,照樣是毫無顧忌。

言慶是個聰明人,焉能不曉得自己的想法?

可他卻依舊沒有半點猶豫,不但沒有收斂,反而做得更加出色。

如果他心裡有什麼其他的想法,說不得會有所忌憚。但也正因為他沒有那麼多的顧慮,所以才會如此的放開手腳吧?

就如同竇抗所言:傻子才會那麼拼命!

李言慶是傻子嗎?

李淵想到這裡,不由得笑了!

也許,他真是個傻子!

想到這裡,李淵的心也隨之豁然開朗起來,對言慶日後的安排,也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他拍了拍竇抗的身子,起身走出書房,離開了竇府。

就在李淵走出書房的一剎那,竇抗猛然睜開緊閉的雙眸,看著門外。許久後,幽幽一聲長嘆。

這帝王家事,還是少摻和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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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二章  河南王(中)


竇建德死了!

李言慶一身戎裝,邁步走進永年縣衙的時候,只看見一具無頭死屍,倒在一灘殷紅的血泊中。

雖然沒有頭,但從屍體上的衣著,還是能夠辨認出身份。

“柳青。"

“卑職在!"

“把竇建德的屍體和他的首級縫合起來,用上好的棺槨裝好,著人送往貝州,妥善安葬。"

“卑職這就去安排。"

柳青連忙指揮人,把屋中的屍體抬出去。

李言慶在屋子裡坐下來,抬頭看著門外,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主公,天策大將軍派人送書,說是希望您能夠將竇建德的首級,送往洛陽,以震懾王世充……"

李言慶則笑了笑,“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已經死了,何必再令其身首異處呢?竇建德好歹也是一方諸候,也算得上一個梟雄。梟雄自當有梟雄的體面,凡事做得太絕,會遭有報應。"

“可是……"

“派人告訴秦王,竇建德的屍體我已經送往貝州。

至於洛陽戰事,我不日將返回滎陽,協助他盡快結束。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一力擔之。"

他不是不清楚李世民的用意。可是,他不想遂了李世民的心願,或者說,不想輕易的放過王世充。李世民無非是想用竇建德的人頭,來招降王世充,盡快解決掉洛陽的戰局。王世充若是投降了,自己答應過越王楊桐的事情,豈非就無法實現?他曾答應過,會取王世充首級,為楊桐報仇!

然而,王世充若是投降了,他就很難有機會下手。

李言慶很清楚,王世充和竇建德的情況不同。竇建德草根出身,也許上推八百年,他倒是可能和竇夫人同宗。而且,他勾連胡人,且與山東士馬有著密切關係,在河北之地,威望甚高。如果竇建德活著的話,勢必會對河北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所以殺了他,也不足為過。

而王世充呢?

是太原王氏族人,五姓七望子弟,背景極為深厚。

他雖然霸佔了洛陽,是一方諸候。可論較起來,王世充的威望遠比不得竇建德。李淵也需要豎立一個典型,以招降各路諸候。所以,王世充若是投降了,李言慶想殺他就變得很困難。要殺王世充,最好的辦法就是攻破洛陽城,直接將他斬殺,以免留下什麼後患。

至於會不會因此而得罪李世民?

言慶沒有過多考慮……

畢竟,他仰慕李世民,是仰慕歷史上那個開創貞觀之治的李世民;想抱李二的大腿,則是因為他沒有那麼強大的實力。而現在呢?李言慶已無需再去抱李世民的大腿,就可以站穩腳跟。如今的李世民,還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唐太宗,言慶雖然對他有好感,卻無需再歸附他。

實力、名氣,地位的不,就會產生出不一樣的想法。

雖說他目前頗有些功高震主的危險,但這種時候越是謹小慎微,只怕就越是容易被人猜忌。

竇建德雖然已經死了,可河北戰事,尚未平息。

宇文化及仍在平原縣負隅頑抗。竇逼德的殘部,依舊割據各地。而且經此一戰,武安、魏郡(已更名相州,今河北邯鄲、刑台地區)兩地殘破不堪,衛州民力貧乏,更需盡快休養生息。

而且,李神通部、薛世雄部進入河北,佔領了清河、武陽、襄國等地,而李藝更佔領信都,形成了對宇文化及和竇建德殘部的包圍。李言慶也不想做得太絕,總得要給人留口飯吃。再加上他已拿定主意,想要盡快返回滎陽,收拾王世充。所以對河北戰局,並無太多興趣。

永年縣一俟攻破之後,李言慶便歸心似箭。

他立刻下令,命徐世績坐鎮相州,為相州行軍總管,協助薛世雄、李神通掃蕩竇建德殘部,而後又命薛收為相州留守,孔德紹為相州司馬,治理地方,以求盡快回復相州等地的民生。

一應安排妥當之後,李言慶拜會了薛世雄,就帶著萬勝軍啟程,踏上返回滎陽郡的歸途。

“唐皇,果真是好手段!"

寬大的馬車上,李言慶和長孫無忌坐在裡面。

本來,言慶準備讓長孫無忌留在相州,說不定可以接受更多的磨練,但長孫無忌卻不願意。一方面是因為薛收孔德紹兩人留在相州,已經足夠。薛收長於大局,有王佐之才;孔德紹在竇建德麾下,就負責處理各種政務,經驗非常豐富。有這兩人在,顯然已經足夠。

再把長孫無忌留在相州,似乎有點多餘。

而且呢,無忌和薛瑛的感情,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此次出征之前,雙方已定下了婚事,是時候準備成親了!至於第三個原因,卻是薛收諫言:“如今養真既然決定歸唐,洛陽戰事一旦平定,唐皇勢必會設法將你幕府打散。到時候,我等戍守一方,你身邊也需有人出謀劃策。

無忌有大才,雖有些好權,然則瑕不掩瑜。

有他在你身邊,總歸可以多個商量事情的人…… 我知道,養真你門下能人不少,但總需有貼心人扶持才是。"

什麼是貼心之人?

對李言慶忠心,且絕無可能反覆,另胸懷錦繡文章者。

長孫無忌本就是個有權謀的人,但由於被言慶的光芒所掩蓋,所以知道他本領的人並不多。

似薛收、杜如晦這些人,都已被人所知。

將來能否繼續留在言慶身邊,尚是一個未知數。

若如此的話,那長孫無忌顯然是最好的幫手。他名聲不響,也不引人關注;同時又是言慶的大舅子,而高夫人就住在鞏縣。如此一來,長孫無忌就能名正言順的留下來,成為新的謀主。

對此,長孫無忌也深以為然。

言慶放下手中公文,抬頭笑道:“無忌,此話怎講?"

長孫無忌冷笑道:“難道你沒有覺察嗎?"

“覺察什麼?"

“唐皇,對你頗有顧忌?"

“哦?"

李言慶從暖爐上提起水壺,給長孫無忌倒了一杯水,笑呵呵道:“你且說說看?"

“我等前腳剛佔領了鄴城,絳郡和長平即宣布歸唐…… 哼,只怕此二郡早已歸附長安,但由於之前你表現過於強勢,佔領滎陽,強取河內,巧奪汲郡,唐皇不得不令二郡暫時不歸附,以迷惑你的注意力。如果你一旦起兵反唐,我敢說,此二郡必會在關鍵之時,從背後捅你一刀。"

“只是如此嗎?"

“還有薛世雄,那麼快就出兵襄國……

李神通之前一直推脫,但你前腳剛擊敗了竇建德,他後腳就渡河佔領武陽郡。你若是有半點異動,我相信這兩支人馬,絕對會毫不猶疑的在第一時間,對你發動攻擊,將你徹底消滅。"

李言慶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還有呢?"

“還有…… 你耍我,是不是?"

長孫無忌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怒道:“你明明看出了這些玄機,為何卻一點都不生氣呢?"

“我很生氣,也非常不開心,但那又該如何?"

李言慶低下頭,拿起書案上的書信,繼續閱讀起來。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無忌,我知道你或心懷不滿。但如今木已成舟,我別無選擇。且不說我自己就是李閥子弟,我爹更在唐皇帳下效力。單以實力論,你認為我能得到多少人的支持?不錯,我佔居滎陽,可鳥瞰東都。但河洛自古便是八方通衢,四戰之地,自古有得關中得天下的說法,洛陽可為王都,卻難以為根基之地……棄河洛而取他處,你覺得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籌謀嗎?

縱觀我可去之所,無非越嶲。

那是僚蠻所在之地,人口稀少。西有吐蕃人虎視眈眈,北有唐軍磨刀霍霍…… 而吳郡隋皇,雖有五郡之地,可這人口同樣稀少。加蕭銑等人襟肘,你我就算去了,也無法在那裡立足。

拋開越嶲吳郡不談,只說滎陽。

你也看到了,李唐兵馬尚未進入河洛,幾大門閥就已經表露出歸之意。論名氣,我不遜色長安,可有些時候,逐鹿天下也要論資排輩。試問滎陽鄭潘崔盧四家,有幾個可能歸附於我?"

長孫無忌沉默不語,看得出來,他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李言慶躺在狼皮褥子上,閉上眼睛,彷彿自言自語道:“無忌,這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

不管你我心裡有多不舒服,然大勢所趨,非人力可抗衡。

如今天下人心向長安,你我從善如流。以後記得,少說話,多關注。且看這時局,會如何發展…… 對你我而言,也許時機未至。這些話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就到此為止吧。"

長孫無忌,頓時笑了!


洛陽的局勢,突然間變得明朗起來。

隨著竇建德在鄴城大敗,李唐四路並舉,橫掃河北的消息傳來,王世充立刻下令收縮兵力,退守洛陽。

先是攻打偃師的楊公卿等人返回洛陽,留守金鏞城;隨後張鎮周和單雄信自慈澗退,駐求谷城。

金鏞和谷城,都是洛陽的輔城,三者成為一體。王世充下令堅壁清野,將洛陽城外週遭共一萬八千戶百姓,全都遷入洛陽城中之後,做出一副死守的態勢,同時又派人前往吳郡求和。

不得不說,王世充的臉皮挺厚。

前腳殺了人家的孫子,自立為王;才一年時間,他又向蕭皇后求降,說是願意繼續輔佐大隋,戴罪立功。

蕭太后氣得笑了!

但在和張仲堅房彥謙商議過後,還是決定接受王世充的求和,表示出兵河洛。

畢竟,吳郡與洛陽,現在是唇亡齒寒的關係。如果王世充真的敗了,那李唐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江淮。

蕭太后和蕭銑,是本家,同為蘭陵蕭氏族人。

雙方雖然已經有了聯合的意向,但如果王世充能拖延得越久,對於江淮江南而言,就能準備得越充足。

於是,在商議之後,蕭皇后下令歷陽總管杜伏威,毗陵總管謝映登兩人兵分兩路。

謝映登跨江攻打彭城,杜伏威率部攻取汝陽,試圖牽制李唐兵馬。與此同時,蕭銑也從竟陵出兵襄陽,準備救援王世充。不過,三路兵馬,卻遭遇了三路抵抗。長安早有防備,鄭元壽坐鎮汝陽,李神通督戰彭城,而李孝恭則佔據荊州。三人相互呼應,在江淮一線,構築起一道防線。

李言慶返回鞏縣,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六日。

按照他的計劃,抵達鞏縣之後,他就星夜趕赴洛陽。杜如晦姚懿劉黑闥等人,已率部逼近石林山,距離金鏞城不過三十里之遙。而李世民所部也跨過慈澗,直抵谷城,距離洛陽,二十里。

王世充在洛陽,調集了十餘萬人,準備與李唐決戰東都。

他對外宣稱:“只需堅守三個月,必有援軍抵達。到時候李唐不戰自退,而滎陽亦將被他佔領。"

這番言語,的確是鼓動了不少人的心。

李言慶在進入虎牢關之後聽聞,不由得放聲大笑。

“王鬍子可真是個妙人,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奪取滎州。"

長孫無忌蹙眉道:“養真,你莫笑話他……王鬍子手裡尚有十餘萬大軍,金鏞城的楊公卿,谷城的張鎮周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其麾下王仁則、單雄信,昔有萬夫不擋之勇,況乎洛陽城中還有含嘉倉,兩千窖糧草,堅持三個月,也並非不可能……如果他真的堅持三個月,那局勢……"

“他若能堅持三個月,老子就把頭給他。"

李言慶冷笑不止,俊秀的面容,此時籠罩一層陰霾。

長孫無忌一怔,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手指言慶道:“養真,莫非你早有準備嗎?"

李言慶嘿嘿一笑,“早在六年前,我與爹在天陵山相認時,就已經著手安排。"

無忌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六年前…… 那時候他一家尚在岷蜀,而言慶則在鞏縣為鄭世安守陵。莫非在那時候,他已預料到了這一日?

“是什麼安排?"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李言慶高深莫測的笑著,更勾起了長孫無忌的好奇心。

只是,無論無忌如何追問,言慶就是不回答,最後只氣得長孫無忌從車上跳下去,跨馬而行,不再理睬言慶。

按照言慶的打算,在鞏縣停留一天後,就趕赴洛陽。

清晨時分,言慶抵達鞏縣城外。

已代替柴孝和,而出任鞏縣縣令的許敬宗,率鞏縣大小官吏,縉紳士豪,在城門外迎接他的到來。

同來迎接言慶的,還有裴翠雲朵朵和無垢三人。

裴翠雲已有五個月的身子,體形非常明顯。在朵朵和無垢攙扶下,立於迎奉的隊伍最前端,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們的壓力很大。李言慶在河北面臨嚴峻形勢,令一家人都不免憂心忡忡。所幸,言慶最終勝了……而且是大獲全勝。

如今平安歸來,裴翠雲等人的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小念呢?"

在回家的路上,李言慶好奇的問道。

朵朵說:“小念快要生了,穩婆說她的產期,也就在這幾日,故而不敢令她隨意下地行走。"

“小念快生了?"

李言慶驚喜無比。

他出征之前,小念就有了幾個月的身子。如今算算時日,也確是快到臨盆……

“對了,長安有使者前來。"

朵朵突然道了一句,“是竇家的人,說是有旨意傳達。"

李言慶詫異的問道:“什麼旨意?"

“倒不甚清楚,只是前來傳旨的人,是竇威竇老公爺。"

竇威?

言慶這心裡面,更覺幾分古怪。

他當然知道竇威早在兩年前李淵攻克長安時,已然歸附李唐,而且頗受李淵的敬重。可一般而言,這傳旨的事情,都是有內侍傳達,了不得派一大員隨行,以示隆重。可是竇威,如今被封平陵郡公,從爵位的品秩上而言,也算是位極人臣。李淵,竟然派他來鞏縣傳旨?

心頭,陡然生出了一絲不祥預兆。

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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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二章  河南王(下)


說起來,李言慶差不多快十年沒有見過竇威了。

當初竇威是洛陽別駕的時候,李言慶還在竹園生活。白衣彌勒之亂後,長孫晟故去,竇威轉為司隸台長安別駕。而言慶則護送著長孫無垢,前往峨嵋山,尋找孫思邈醫治無垢的氣疾。

從那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

不過,言慶對竇威的感激之情,從未減少過。

當年崔道林設計陷害,若不是竇威出馬,只怕他早就成了塚中枯骨。竇家對李孝基有收容之恩,對李言慶也有救命之恩和賞識之恩。若再算上亂七八糟的各種關係,李言慶視竇威如同長輩。這種尊敬之情,甚之於裴世矩等人,甚至高過於對李淵的尊重,從未有過改變。

所以,言慶甚至沒有回家歇息,直接前往驛館,拜會竇威。

許敬宗等一眾鞏縣吏員,心裡雖然奇怪,但也沒有人上前詢問。命縉紳各自散去之後,許敬宗陪著李言慶,一起來到了驛館。

鞏縣分新舊兩城,格局並不相同。

老城四四方方,只有一座城門,縱一道,橫一街,把鞏縣分割每四塊。

縣衙坐落在正中央,四坊分別是商業坊,平民坊,校場以及縉紳坊。而新城比老城大了一半有餘。縱三道,橫三街,共設立九坊。其規模和繁華程度,遠甚於老城,可誰都知道,這鞏縣真正的中樞之地,還是坐落於老城之中。那裡有縣衙,有校場,還有李言慶的府邸。

驛站坐落於縣衙一側,距離李府不過一千米。

李言慶抵達驛站的時候,驛站的驛官,早已得到了消息,出門相迎。

言慶示意驛官不必多禮,讓一眾官吏在驛館外等候。他帶著許敬宗和祖壽,徑自走進驛館,在驛官的領引下,來到一座獨立的小院門口。小院門外,有數十名黑衣侍衛守護,看李言慶到來,頓時露出緊張之色。不過當驛官上前通報之後,那些千牛衛竟頓時露出尊敬之色。

一名千牛衛快步上前,插手行禮。 “卑職王明偉,參見李郡王。"

許敬宗等人聞聽不由得一怔,詫異的向李言慶看去,心中頓時感到莫名驚詫。

這郡王的稱呼,始於魏晉。在漢朝開始,皇子皇戚可以封王,但無分品秩。從西晉武帝時,王爵分為兩種,即親王和郡王。親王專封皇子、皇帝的兄弟;而郡王最初為皇太子之子的封號,到後來多用於分封節度使等武臣。不過在隋唐時期,王爵基本上屬於宗室專利,非有大功業,不可以獲得王爵封號。如羅藝,就是因為獻出幽州,又賜為李姓,才封燕郡王。

而這親王和郡王的分別,就在於字數多少。

一字王為親王,如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李孝基;兩字王為郡王,似李道玄、李神通……

隋煬帝定制:以皇帝叔伯、兄弟以及皇子,方可為親王,餘者宗室為郡王。

鄭樓的《通志 - 職官略》中說。王位列於大司馬上,非親王,則在三公之下。在隋唐王爵之中,郡王列第二等,官秩從一品。

真非,李言慶是李唐宗室?

言慶雖然宣告天下,歸附李唐,不過他的身世,並沒有公開。其原因有很多種,但最主要的是在當時,李淵心裡有許多顧慮。

而今,中原大局已定,李唐可坐穩半壁江山。

李淵在思忖良久後,決定公開李言慶的身份。只是言慶不可能繼承李孝基的王位,因為按照禮制,皇帝的叔伯兄弟雖然可以做一字王,但並非世襲。也就是說,李孝基受封邕王,而李言慶卻無法襲承這個王位,必須要另行封賞。這也是為了給下一代君王,留有封賞餘地。

許敬宗等人暗自驚訝,好奇的向李言慶看去。

卻見言慶面色平靜,似乎對這千牛衛的稱呼並未感到任何驚訝。

心裡頓時萬分驚喜:若主公是李唐宗室的話,豈不是自己這些人,將來的前程會更加牢固?

畢竟,李言慶宣布歸附李唐,事發突然。似薛收、杜如晦、長孫無忌這些心腹肱骨,自然知曉其中奧妙。但許敬宗雖然歸附言慶比較早,可並非最核心幕僚,所以對李言慶的身份,了解不多。言慶歸附李唐,許敬宗等人心裡所產生的波動,無疑最大。言慶歸附李唐,就屬於貳臣,其前途如何?不得而知。那許敬宗這些被打上了李言慶烙印的幕僚,自然更感迷茫。

可是,若李言慶封為郡王……

不管他是不是宗室,至少在一段時間內,許敬宗等人的地位,相對穩固。

在這段時間裡,他就可以觀察狀況,而後謀求相對的發展。當然了,如果言慶是宗室,那對他們來說,自然最好。

“竇公可在?”

“竇郡公正在書房讀書,還說若郡王抵達,無需通稟,只管進去。"

李言慶點點頭,示意許敬宗祖壽在院子外面等候,而後邁步走進小院。驛館的院落,非常幽靜。眼見這就要冬去春來,院牆上的紫藤花,已開始綻露一絲嫩綠色彩。院子裡,一座小樓,上下兩層。樓下分兩居室,一個大廳,樓上即為書房。書房的窗戶半掩,隱隱可以看見人影晃動。樓下門廊上,則肅立四個千嬌百媚的女婢,一個個翹著眉眼稍,偷偷打量言慶。

“竇叔祖,李言慶求見。”

言慶並沒有立刻上樓,而是在樓下,朗聲道。

“師古,你看看,老夫可有說錯?言慶還是當年的言慶,無論是鵝公子還是河南王,他都不會變…… 呵呵,這個賭啊,你可是輸了!”

說著話,窗戶推開,就見竇威站在窗後,擺手招呼李言慶。

十載未見,竇威看上去可是顯得蒼老許多,那眼眉兒的皺紋越發明顯,頭髮更已經變成花白。

李言慶看到竇威,不由得也笑了。

在樓下遙遙向竇威一揖,而後大步走進小樓。

一邊走,他心裡一邊還在奇怪:師古?莫非是顏籀?他也來了?

順著樓梯,登上二樓之後,李言慶就看見書房裡,坐著兩個人。還都是熟人,一個竇威,另一個正是顏師古。

這兩個人,可都是他最早接觸的兩個名士。

不管最初他和顏師古如何緊張,卻不可否認,若無顏師古,也就沒有他李言慶後來的成就。

至於十餘年前的賭約?

言慶早已不放在心上。說實話,當年兩人同著三國,一個是從學術的角度,一個是以小說的形式,完全屬於兩個層面。誰勝誰負?很難說的清楚。如果單從接受廣度而言,李言慶得勝;但如果從學術角度來說,無疑是顏師古更勝一籌。所以,兩人的勝負,無人可做評斷。

“竇公,顏先生。”

李言慶深施一禮,竇威坦然受之。

顏師古連忙起身,“郡王登門,下官未曾出迎,已是大不敬之罪。焉敢再受郡王如此大禮?。

郡王?

說實話,王明偉在門外稱呼李言慶為郡王的時候,言慶心裡並不是不奇怪。

因為按照規矩,王明偉可以稱呼他世子。李孝基身為親王,又只他一子,怎可能會一門出二王呢?

且不論這親王和郡王品秩雖然不同,可這性質,基本上一樣。

難道,因為自己橫掃河北,故而被提前封賞? 這……似乎有點不太合乎規矩!

“顏先生休要客套,當年若非你暗中多有照拂,李言慶焉能有今日之成就?世績和宏毅都說了,當初他們借給我的那些書籍,有大半都是先生暗中贈與。言慶雖與先生無師徒之名,但這授藝之恩,卻不敢忘懷。

先生還是快快請坐……"

若談論名氣,李言慶現在未必輸於顏師古,甚至略高一籌。

可是這態度上,卻依舊非常恭歉,令顏師古心中大快。人常說三歲看老,李言慶雖然已功成名就,但並未因此而似大多數同齡人那樣忘乎所以。也唯有這般品德,他才能有今日的成就吧。

顏師古和李言慶客套一番,分賓主落座。

當然了,這裡雖是鞏縣,是李言慶的地盤。可這小小的驛館裡,李言慶卻是客人。

竇威極為滿意的捻鬚而笑,對於李言慶這種恭歉的態度,非常高興。

當年,他是看在李淵李孝基的面子上,出手幫助言慶。只是沒有想到,十載之後,昔年垂髻童子,如今已茁壯成才。這也使得他心中生出萬般感慨,當年若是讓禪師與這少年多多交往,也許今日就是另外一個景象。

禪師,全名竇禪師,是竇威的獨孫。

從小隨父親生活在長安,頗有紈絝之氣,令實威非常不滿。

竇家三代子弟,如今出頭者並不多。除了竇抗之子竇誕之外,似乎也就是以竇軌之子竇奉節最為出色。可在當年,竇奉節是什麼狀況?竇威心知肚明。甚至連竇軌也因為李言慶,而變得非同凡響。他雄踞岷蜀,掌控成都,已成為竇家的支柱之一。而這一切改變,似乎也正是由竇奉節與言慶相識開始。一想到這些,竇威就有些後悔,當初還是小覷了李言慶。

“養真啊,一晃十載,未曾想你竟成就如斯。”

竇威感懷道:“聽說河北局勢,基本上已經平定,全賴你之功勳,皇上聞之,也甚為開懷。”

李言慶正色道:“河北戰局,非我一人之功。

此當今萬歲指揮得當,將士拼死效命。若非皇叔在河南呼應,牽制住清河兵馬;若非薛大將軍出擊及時,震懾河北宵小;若非燕郡王渡易水夾擊,使得竇逆腹背受敵,言慶焉能獲勝?”

竇威聞聽大笑,“勝不驕敗不餒,此方為大將之風。

養真啊,說實話我來之前,還擔心你過於驕狂。如今看來,無需我再提醒,你比我想像的更加出色。”

顏師古也說:“我在長安聽聞竇建德十八萬大軍兵進鄴城時,也著實擔心不小。原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卻不成想郡王竟勝得如此輕鬆。當年世績曾對我說,郡王可與之謀,我尚不相信。如今看來,世績所言不虛。十八萬大軍,談笑間灰飛煙滅,郡王果有三國周郎之風。"

在顏師古這些文人士子的眼中,純粹的武將並不得看重。

文武兼修,風度儒雅,才可算得上名將。他自與言慶打賭以來,精研三國,故而對孫吳名將周瑜,最為推崇。

李言慶連連客套,心裡面,多多少少也有幾分自得。

寒暄之後,言慶疑惑問道:“竇公,敢問皇上此次派您前來鞏縣,有何吩咐?

還有啊,這郡王之稱呼?究竟怎麼一回事呢?小子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門道,還請竇公直言。”

竇威和顏師古,不由得面皮微微一抽。

“養真啊,你可真是好修行。

我還以為你已經聽到了風聲,沒想到…… 不過,你能忍到現在,也算是了不得,怪不得能有如今成就。”

竇威說罷,向顏師古看了一眼。

顏師古苦笑點頭,起身走出一旁,從一個密封的箱子裡,取出一個黃綢緞子的錦匣,慢慢打開。

李淵坐穩關中之後,隨之頒布了典章。其中對各種禮儀制度也作出調整,特別是對皇室的顏色,有了明確規定。

李唐尚土,故黃與紅兩色,為皇室專用。

後世所說的黃袍加身,其實也就是從李唐開始形成習慣,特指皇室。

顏師古從錦匣中取出一副捲軸,平托手上。

“李言慶,接旨。”

“啊,臣李言慶,叩迎聖旨。"

“……今有李氏子弟言慶,少兒聰慧,名揚士林。獨守滎陽,使中原免受戰火之侵。更履立戰功,斬李密,拒王世充,破竇建德而橫掃河北……今授李氏子弟言慶河南王,上開府儀同三司……詔李言慶即復前往長安……”

河南王,並非是指黃河以南的廣袤地區。

而是指以洛陽為中心,隋煬帝時為河南郡的領地。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李言慶就擁有了自己的封地,覆蓋整個河南郡除洛陽之外的十三縣。在郡王序列中,大概僅次於扶風、馮翊。不過由於李唐並無這兩地封王,所以李言慶在郡王裡面,可算得上是名列第一位。

李言慶心裡很奇怪,但還是恭敬領旨。

“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恭敬的從顏師古手中接過聖旨,可心裡面的疑惑更重。

與竇威和顏師古謝過之後,李言慶疑惑的問道:“竇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為何突然封我為河南王?

這似乎與禮制不太相合吧。”

“這個……”

竇威面頰抽搐兩下,嘴巴張了張,突然道:“顏侍郎,還是你說吧。”

顏師古臉上的苦色更濃,心裡面暗自咒罵。這在路上都已經說好了,我傳旨,你說真相,現在倒好,竟讓我來做這惡人。

如果換個人的話,顏師古和竇威都不會太在意。

可偏偏眼前這個青年,非但貴為郡王,更是聲名響亮,文武雙全,同時又是心狠手辣的主兒。

李淵之所以讓竇威和顏師古一同前來,恐怕也就是考慮到這個原因。

李言慶心中的不祥之感越發強烈,臉上的笑容,也隨之不見。他咽了一口唾沫,輕聲試探著問了一句:“竇公,顏侍郎,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不太好開口?沒事,您們只管說就是。"

“這個……李王爺…… 這件事,還請你節哀。”

顏師古期期艾艾。

李言慶心裡一咯噔,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看顏師古,又看了看竇威,顫聲道:“顏侍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竇威深吸一口氣,一咬牙,“言慶,你父王他…… 去歲時,劉武周宋金剛兵犯陝州,邕王當時受命為陝州行軍總管。宋金剛攻破介休,邕王在救援時遭遇伏擊……去歲時,薨了!”

皇帝的死,稱之為崩。

而皇子和皇帝叔伯兄弟,皆稱之為薨。

也就是說,李孝基…… 死了!

李言慶聞聽,腦袋嗡的一聲響。呼的上前一步,一把攫住了顏師古的手臂,嘴巴張了張,話未出口,就覺一陣天旋地轉,胸口不禁發悶。他瞪大雙眸,突然間一口鮮血噴出,一頭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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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3:31:05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三章  真兇


兩世為人,悲歡離合對於李言慶而言,早已變得很淡了。

生死?

似乎也習以為常。

生老病死,天道循環,誰也無法避免。前世的種種經歷,也讓李言慶自以為能夠對生死看穿。

這一世,他只有兩個親人。

一個是將他一手撫養長大的鄭世安,另一個則是雖未曾與他有過太長久的生活,可是卻賜予他血肉的李孝基。和鄭世安不一樣,李孝基和李言慶生活的時間並不長,也許加起來,甚至不滿一年。這也使得李言慶對待鄭世安和李孝基的態度完全不同…… 對鄭世安,言慶是開放的,毫無掩飾;對李孝基,更多時候則是一種內斂的,含蓄的,大家心裡清楚,卻從不說出來的感情。

很難說得清楚,孰重孰輕?

李言慶在得知李孝基噩耗的一剎那,整個人頓時懵了……

“養真!養真!”

“小妖,快點醒來!”

熟悉的呼喚上在耳邊響起,李言慶幽幽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依舊是在驛站,依舊是在書房。只是此時此刻,房間裡擠滿了人。朵朵,無垢,長孫無忌,裴行儼,都聚在屋中,神情緊張的看著他。

竇威和顏師古見李言慶醒來,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就在李言慶昏過去的一剎那,兩人的心一下子都提了起來。李言慶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接下來,會給整個時局帶來巨大的影響。不說其他,只論滎州一地,弄不好就會重燃戰火。

鄭家雖然已經歸附了李唐,可是這滎州真正的掌權人,則是李言慶,還有他那些手下……

不僅僅滎州會亂,河北也會亂,巴蜀同樣會亂。

那時候,李唐即便是能控制住局面,也必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說句不好聽的話。此時的天下大局,不在長安,不在洛陽,而只繫於李言慶一身。所以這個時候,誰也不敢有所怠慢。

幽幽長出一口氣,李言慶在長孫無忌的攙扶下,從床榻上下來。

頭,仍有些發暈,身體好像沒有半點力氣,甚至連站穩都成了問題。李言慶用力甩甩腦袋,輕聲吩咐道:“朵朵,你立刻回去,從現在開始,李府上下披麻戴孝,準備開設靈堂。

朵朵也已經得知了事情真相,連忙點頭答應。

裴翠雲懷有身孕,毛小念臨盆在即。而無垢雖然已經恢復,可她那嬌憨的性子,著實撐不得大局。細算起來,也只有朵朵最為合適。朵朵平日裡在李府就頗有威望,做起事來,也非常細心。

李言慶擺手示意閒雜人等退下,只留下了長孫無忌兄妹。

他怔怔看著竇威和顏師古,突然道:“劉武周和宋金剛,如今在何處?”

“柏壁之戰以後,劉武周宋金剛逃往突厥,投靠了阿史那俟利弗……”

阿史那俟利弗,亦即現任突厥處羅可汗。

始畢可汗在年中時病故,由阿史那俟利弗接任可汗之位。李言慶當時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但並未太過於在意。阿史那俟利弗不比始畢可汗,無論是從野心還是能力,都遠遠不如,所以他沒有放在心上。

得知劉武周和宋金剛逃往突厥,李言慶神情冷漠,輕輕頷首。

“竇公,顏侍郎,我心思混亂,實無法與二位盤桓,先行告辭,還請見諒。”

說完,他邁步就想離開。

可兩腿發軟,天旋地轉般的眩暈感湧來,讓李言慶不由得微微一晃。無垢連忙伸手想要攙扶,卻被言慶拒絕。他咬著牙,一步一步走下樓去。一直走出驛站門外,在柳青的幫助下,翻身上馬。

若在平常,區區上馬,何需有人幫助。

只是這個時候,言慶已經亂了方寸。他知道,自己這時候還不能亂。他若亂了,滎州必亂。

“無忌!”

“王爺。”

長孫無忌剛把無垢送上馬車,就聽到李言慶的呼喚。

連忙上前,輕聲道:“王爺只管放心,城中我已做好了安排,絕不會有半點差池。不過,洛陽那邊……”

“你立刻找沈光過來,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至於洛陽,我就不去了。這兩日我就要趕赴長安,報備宗室之後,會設法將父王棺槨移至天陵山。

還有,派人招呼後竇公和顏侍郎。告訴他們,最遲後日,我就隨他前往長安。”

“遵命!”

無忌也清楚,這時候讓李言慶再去洛陽,無異於強人所難。

看他現在的狀況,整個人已失了方寸,即便是去了洛陽,也難有什麼用處,倒不如交由杜如晦自行決斷的好。至於李言慶在洛陽城裡的安排……既然喚沈光來,想必會交由沈光操持。



王世充穿著一身黑龍袍,呆坐在空蕩蕩的含嘉殿中。

就在剛才,他正在與朝臣商議如何守衛洛陽,如何能夠堅持三個月的時間時,有細作呈報:李言慶在晌午時分,返回鞏縣。

原本還頗有秩序的含嘉殿,頓時如同炸了鍋一樣,亂成了一鍋粥。

李言慶回來了!

這就意味著,河北戰事結束了……竇建德、宇文化及,完了!

竇建德的死訊,還沒有傳至洛陽。雖然都知道他在鄴城慘敗,被李言慶困於永年縣,但只要竇建德還沒有死,那河北戰局,一時半會兒就不會結束。河北戰局沒有結束,洛陽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現在……

李言慶回來了,那接下來,他必然會把目標,鎖定洛陽。

縱觀洛陽上下臣工,或多或少,對李言慶都有一絲絲的畏懼。特別是王世充的那些得力手下,更心知肚明。楊公卿、張鎮周、單雄信這些人,和李言慶都有過交鋒。除此之外,段達和跋野綱早在杜如晦攻取偃師的時候戰死,餘下文武大臣,也都聽說過,甚至領教過李言慶的手段。

言慶兩次攻取偃師,莫不使洛陽惶恐不安。

如今,他回來了……挾大勝竇建德之餘威返回鞏縣。那麼接下來,洛陽還能否再堅持下去?

所有人都無心再商討下去,王世充更是亂了方寸。

他把文武大臣趕走之後,一個人留在含嘉殿。幾個時辰前,他還在信誓旦旦,豪氣干雲的向所有人保證。洛陽堅城,足以抵擋李唐半載之久。只要能撐過三個月,他們就還有機會。

可是現在,那意氣風的話語似乎仍在大殿上空迴蕩,不過卻彷彿是在嘲諷一般。

李世民?

王世充並不畏懼。

一個半大的小子,靠著父輩餘蔭而已。

但李言慶……

心中頓時生出無盡的不甘,他忍不住握緊拳頭,狠狠的砸在龍床上。

“朕不甘心,不甘心啊!”

是啊,人生總是這樣奇妙。

沒有當過皇帝,永遠無法知曉那種高高在上的滋味。品嚐過那權力的滋味以後,再讓他俯稱臣,又豈能甘心?

再者說了,他才當了兩年皇帝,這滋味還沒有嘗夠。

可王世充更清楚,李言慶若是親自前來督戰,那洛陽必然兇多吉少。李言慶在洛陽的聲望很高,而且人脈也很廣。上至世冑縉紳,下至販夫走卒,似乎都對他頗有好感。李世民在河洛毫無根基,但李言慶卻是根基深厚。如果他真的前來洛陽,那洛陽又能夠堅持多久呢?

“皇上!”

大殿外,傳來一個極為陰柔的聲音。

王世充抬頭看去,卻見一個白面無鬚,身著黑衣的男子,站在大殿門口,關切的看著自己。

“仁則,進來吧。”

那白面無鬚男子,正是王仁則。

他邁過門檻,走進大殿後,環視了一眼空蕩蕩的殿堂,輕聲道:“皇上,還在為李逆擔憂?”

王世充示意他在丹陛上坐下,嘆了口氣。

“朕欲一戰,可洛陽城中,竟無一個血性男兒。

只聽說李言慶回到鞏縣,就一個個驚慌失措。朕有心和那李唐決一死戰,奈何手中無可用之人。”

不管這心裡面多驚慌,可嘴巴上卻不肯有半點認輸。

王仁則又怎能看不出王世充的心思,他更知道,王世充現在,其實根本就沒有和李唐決戰的信心。

既然無意決戰,索性投降吧……

王仁則說:“皇上……”

“仁則啊,這裡沒有外人,莫要再這般稱呼,朕還是喜歡聽你喚朕做叔父。”

王仁則告了個罪,然後說:“叔父,李言慶回來,亦代表著河北戰局,已經結束。即便是還有零星抵抗,想來也難以抵擋李唐大軍。李言慶回來事小,如果李唐傾力一戰,洛陽可存乎?”

“這個…… 只怕很難。”

王世充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倒也不是全無本事。

至少這審時度勢的本領,算得上一等一。只是,他雖明知大勢已去,可心裡面卻總覺有些不甘。

現在的狀況是,無需李唐傾盡全力。

只要李神通派往河北的兵馬返回,洛陽基本上就是大勢已去。

蕭隋(即蕭太后)、後梁兵分三路挺進中原,李唐的確是處於劣勢。這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河北戰局,拖住了李神通的兵馬。原以為竇建德、宇文化及能爭氣一點,支持個半載一年。可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就被李言慶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李神通若騰出手來,只怕江南三路援軍,就會立刻收兵返回。沒有了三路援兵,那洛陽堅持三個月,半年,又有何用?

王仁則說:“侄兒常聽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叔父如今是虎落平陽,還需忍耐才是。咱們不同於竇建德那老粗胚,更不似宇文化及那樣弒君而反。事實上,叔父您是受隋皇禪讓,也是迫不得已。再加上咱背後還有王家,李唐也奈何不得叔父。

叔父,只要尚存一息,就有東山再起之日。實在不行,李淵老兒也怠慢不得叔父。

我聽說南房的王珪,如今在李唐太子府左春坊述職,頗得李唐太子信任;而龍門王白牛則是在天策府效力,如今就在洛陽城外。叔父可以與他們聯絡,至少可以保得叔父一世平安。

可如果李言慶來了,真的攻破洛陽…… 那叔父就難辦了。”

“這個……”

王世充陷入了沉思。

的確,李言慶和李世民不一樣。

李世民或許能接受自己投降,可李言慶,則不太可能。

王世充可是知道,李言慶曾在楊侗的墳前誓,要為楊侗報仇。那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一俟……

“仁則啊,讓朕再想想,再想想。”

王仁則沒有再勸說,只是靜靜的坐在丹陛上。

他這心裡,同樣充滿了絕望,但還算能分辨出輕重。若是王玄應在這裡,恐怕就不會同意王仁則投降。畢竟從太子的身份,一下變成階下囚,這地位的落差,會讓一些人堅決反對。

可是叔父啊,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大殿外,非常安靜。

那皇城裡的刁斗邦邦邦響起,不知不覺,已到了二更天。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太子王玄應帶著一群人,慌慌張張跑進大殿。

“父皇,父皇…… 大事不好了!”

王世充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慌張個甚,又出了什麼事情?”

“父皇,金鏞城,金鏞城被破。楊公卿楊大將軍,被叛軍所殺,單通也被李唐俘虜了……"

王世充腦袋嗡的一聲響,驚恐瞪大雙眸。

這幾個時辰之前,楊公卿和單通,可都還在大殿裡議事,怎麼一下子就……

“金鏞城如何破了? 這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就是兩個時辰之前。

據說,是金鏞城的副將牛進達暗中歸順裡李唐,楊大將軍和單通將軍一回去,就被牛進達等人誅殺,舉城獻降。父皇,金鏞城絕不可失,我們必須要盡快奪回來,否則必然大禍臨頭。”

真是個蠢貨,這大禍早在李言慶歸唐的時候,就已經臨頭。

王世充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恨不的一巴掌將王玄應拍死。都到了這個時候,老子拿什麼復奪金鏞城?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可是……"

“朕讓你退下,還不給我滾!”

王世充大怒,長身而起。

王玄應雖心有不甘,可是見父親發火,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得悻悻退走。

“叔父,金鏞城破,我等時間已經不多;若是谷城再破,到時候叔父就算願意投降,李世民怕也未必會答應。

何去何從,叔父還需早作決斷。”

王世充好像油空了氣的皮球,屁股癱坐在龍床上。

許久,他輕聲道:“仁則,你去請你三叔過來…… 你說的沒錯,只要朕還活著,總有東山再起之時。”




言慶一身素裝,坐在李府後院的竹樓裡。

手裡拿著一支硬筆,聚精會神的在紙上勾勒。一幅畫像,隨著一道道線條的出現,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李孝基的畫像!

言慶憑著自己的記憶,為李孝基畫了一幅畫。

畫中的李孝基,一襲青衫,衣袂飄飄,儼然如神仙中人。不過若仔細看,也許會發現,畫中的李孝基,顯得很年輕,彷彿三旬左右。對言慶而言,李孝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當年在竇家學舍裡的印象。當他回到府中,想要為父親畫一副畫像的時候,幼年時的記們,頓時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之中。

看著畫中的李孝基,言慶眼中,不禁流下兩行熱淚。

“爹,你在天之靈保佑孩兒,有朝一日,定馬踏塞北,將那劉武周和宋金剛生擒活捉,千刀萬剮。”

他呢喃自語,然後把李孝基的畫像拿起來。

“柳青,去把這畫像拿去裝裱一下。明日一早,我要啟程前往長安。”

柳青答應一聲,走進了竹樓,小心翼翼把畫像捧起來,匆匆起來。

李言慶走出大廳,赤足站在門廊上,負手而立。風有些冷,卻似乎又帶著幾分春意的溫暖。

他抬起頭,看著蒼穹白雲悠悠,心中思緒,格外混亂。

李淵做的有些過分了!

他竟然將父親的死訊,隱瞞了整整一年……

爹在九泉之下一定很不高興,說不定在責罵我這個不孝兒,竟沒有為他守孝。可是,李言慶也知道,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李淵也是迫不得已。他恐怕擔心,李孝基的死訊,會讓自己亂了分寸,甚至有可能丟棄滎陽的基業。但不管怎麼樣,他這樣做,終究有悖人倫大義。

手撫額頭,李言慶實在不知道,到了長安以後,又該用怎樣的一種心情,去面對李淵?

“王爺!”

梁老實來到竹樓前,恭敬的行禮。

如今李府上下,全都在為李孝基披麻戴孝。

朵朵在府中設立了靈堂,天一亮,這鞏縣縉紳得到消息,就紛紛前來弔唁。估計等過些時日,還會有更多人前來弔唁。不過這真正的喪禮,還需等李言慶從長安迎回李孝基的棺槨,才會正式開始。

所以,這前期的弔唁,倒也不甚忙碌。

李言慶說:“老實,有什麼事?”

“柴公前來弔唁,說有要事。與王爺知。”

“讓他過來吧。”

“喏!”

梁老實掉頭就走,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帶著一身素衣打扮的柴孝和來到竹樓外。

李言慶招呼柴孝和落座,輕聲道:“柴公,家父亡故,我需往長安一行,盡快迎回家父棺槨。這段時間,可能要煩勞你多費心。無忌一個人恐怕招呼不過來,還請你幫襯一二,順便代為照拂鞏縣周詳。”

“此卑職的本份,主公無需為鞏縣擔心。”

柴孝和沒有稱呼李言慶王爺,一如從前,直呼言慶主公。

李言慶也沒有讓他改口,點點頭,不再說話。

柴孝和猶豫了一下,起身道:“孝和今日前來,一是提前為邕王弔唁。等邕王棺槨抵達後,孝和怕不便拋頭露面……另外一件事,孝和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所以一直有些猶豫不決。”

“柴公,有話直言不妨。”

柴孝和想了想,最後下定了決心。

“主公,孝和最近一直都在接收河北白衣彌勒的勢力。

文玉東已歸順麒麟台下,並隨著河北戰局漸趨平靜,麒麟台借助白衣彌勒,已覆蓋大半個山東。昨晚,卑職無意中和河北法壇的使者崔履行談及邕王,不想那崔履行卻說,邕王並非死於劉武周之手。”

李言慶一直有氣無力的坐在太師椅上,聽聞這句話,呼的抬起頭來。

“你說什麼?”

“崔履行說,邕王並非劉武周所殺。”

崔履行,原本是隋朝舊臣,翼州刺史麴棱的女婿,同時又是白衣彌勒的護壇使者。朵朵先是通過徐興波聯繫到了白衣彌勒襄州法壇的護法龍起,又通過龍起與河北法壇的文玉東取得聯繫。

一開始,文玉東似乎並不太積極歸附,不過隨著李言慶在鄴城大敗竇建德之後,文玉東就覺察到時局不穩,於是迅派崔履行前來聯絡。只是,李言慶隱藏在暗處,文玉東只知道朵朵的存在,也知道朵朵背後,有李唐官府的背景。但具體是哪一個?他並不清楚,包括龍起,也不知道。

麒麟台在過去幾個月裡,就一直忙於收整白衣彌勒的勢力。

柴孝和說:“邕王被殺,雖說和劉武周有關,卻非劉武周宋金剛所為。

崔履行當時奉竇建德之命,去突厥與阿史那俟利弗勾連。也是在無意之中,才得知了真兇。”

“真兇是誰?”

言慶俊秀的臉,透著一股猙獰之色。

他有些不耐煩的問道:“柴公,只就告訴我,真兇是哪一個?”

“崔履行說,當時邕王初為陝州總管,剛抵達陝州,就得知介休告破的消息,連忙提兵救援。

不成想在前往介休的途中,遭遇宋金剛伏兵襲擊……殺死邕王者,乃宋金剛麾下驍將,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尉遲恭?

李言慶愕然,許久後咬牙問道:“此話當真?”

“白衣彌勒和尉遲敬德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那崔履行更是不認識尉遲敬德,不可能誣陷他。

不過……”

柴孝和話音未落,李言慶已呼的長身而起,大步向門外走去。

“梁老實,立刻讓雄闊海四人點起萬勝軍,在城外集合。”

“主公,你要去哪兒?”

“去找那尉遲敬德!”

“你知道尉遲敬德如今在哪兒嗎?”

李言慶停下腳步,俊面上籠罩一層濃濃的殺機。他看了看柴孝和,咬牙道:“當然,我當然知道那狗賊如今在什麼地方。”

柴孝和,不由得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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