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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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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3:35:31
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三章  所謂劃江而治


長安,即隋朝時所興建的大興城。

在武德二年,名之‘京城’,並廢去了洛陽東都之名。

不過,此時的長安,並非後世所說的長安。或者說,武德三年時的長安,尚未竣工。

這座歷史名都的修建,足足歷時七十年之久。

從開皇二年開始,到永徽二年外廓竣工,才算是整體結束。

不過,此時的長安,已經初具規模。整座城廓分為三個部分,最北部為宮城,宮城以南是皇城,也是各屬衙所在之地。皇城以外,防衛外城,是住宅區和商業區。

城市大體為方形,城牆環繞,周圍長約七十里。

外城仍在修建,但輪廓已然成型。東西長十八里又百十餘步,南北廣十五里又一百七十餘步。城牆高一丈八尺,大約有四米左右。城內縱橫是一條南北大街,十四條東西大街,交錯縱橫,共設立有一百零八坊,並有東西兩市,各佔兩坊之地。

長安外城前臨子午谷,後枕龍首山,在黎明的曙光中,透出磅礴之氣。

李言慶立馬於渭水之畔,不由得心中萬分感嘆。

所謂大唐氣象,此時,已初具崢嶸!

“王爺,請隨我入城吧。”

王明偉催馬上前,落後象龍半個身子,輕聲道:“已過寅時,陛下定等得焦慮。”

抬頭看看天色,李言慶點點頭。

“柳亨率部直接前往河南王府,闞棱帶一隊兵馬,隨我前往皇宮覲見。”

早在三年前,李淵就在長安為言慶準備好了一座府邸。不過當時李孝基尚在,所以王府就掛在李孝基名下,為邕王府,坐落外城的隆慶坊,毗鄰春明門以北。

王府佔居一個坊市,其規模絲毫不弱於秦王府等幾座府邸。

由此可以看出,當時李淵對李孝基父子,是何等的看重。不過,李孝基福薄,在這邕王府裡住了沒多久,就戰死於陝州。李孝基死後,邕王府也就隨之荒廢下來。

據宮中傳聞,當時很多人看中了邕王府的位置。

這其中,就包括李淵如今最為寵愛的嬪妃,尹德妃。據說,尹德妃曾向李淵討要隆慶坊,賜予她的父親。但李淵卻嚴厲斥責,說這隆慶坊乃宗室所有,任何人不得染指。後來尹德妃還專門向宗室打聽,隆慶坊究竟被賞賜給了哪位宗室。

而宗正寺回答卻是‘不知道’!

也難怪宗正寺這樣回答,因為李言慶當時還未歸附,其身份不過寥寥數人知曉。

後來隨著李言慶宣布易幟,歸附李唐,邕王府隨之變更為河南王府。

這座王府,自武德二年中就空置下來,等待著李言慶的接收。本來,按照規矩,還會有一個儀式。不過考慮到李言慶提前抵達,李淵也就不再講那些排場,早在昨晚就開始清理,並派工部侍郎武士彟和太子左春坊博士鄭宏毅在府中等候。

言慶吩咐完畢後,與王明偉直入明德門。

此時,城門已經開放,守城的門卒正在清理走道。

遠遠見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奔來,也不禁嚇了一跳。

“左監門都尉王明偉,奉旨迎河南王進宮面聖。閒雜人等立刻散開,讓出通路。”

衝在最前面的飛牛衛,大聲高呼。

一聽是奉旨行事,門卒哪敢上前阻攔,連忙讓開道路,只覺一股風呼嘯著掠過,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騎軍入城之後,迅速分成兩隊。

一支往隆慶坊行去,另一支則直奔朱雀門。

“河南王是哪一個?”

門卒猶未弄清楚,疑惑的向門伯看去。

“連河南王是誰都不知道,你這傢伙,以後別想有什麼出息了…… 你忘記了,年初朝廷不是頒布旨意,封鵝公子為河南王嗎?鵝公子是誰……你真是沒救了!

虧你還天天聽那三國演義,鵝公子就是編寫三國演義的人!

他是邕王之子,早先一直在滎陽征伐。聖上前些日子不是下旨,命河南王返京嗎?”

“三國演義?我到是聽過……。不過那好像是半緣君所著吧。”

一群人用鄙視的眼神看了那門卒一眼,有好心人道:“鵝公子,就是半緣君,也就是河南王千歲。”

“聽說河南王在洛陽和秦王有些不對頭。這次他前來長安,只怕這京城之中,要有熱鬧看嘍! ”

“休得胡言亂語,趕快清理通路,別耽擱了時辰。”

門伯連聲呵斥,門卒們三三兩兩的散開。他返回城門卷洞,叫過來一個門卒。

“立刻通知燕掌櫃,就說河南王已然返京。”



朱雀門外,一名內侍,正翹首而待。

王明偉帶著李言慶來到朱雀門前下馬,那內侍連忙走上前來,“可是河南王千歲?”

“正是本王!”

“奴婢田豐,恭為內常侍,奉陛下旨意,恭候王駕千歲多時,請王爺立刻隨奴婢進宮吧。”

武德二年時,李淵定下宮中宦官的品級。

在這個時代裡,內侍是太監的統稱。但實際上,並非所有的太監,可以被稱作內侍。

整座宮城,不過四名內侍,算是太監頭子。

而內侍之下,尚有內常侍(六人)、內偈者、內給事(十人),又有偈者十二人,典引十八人,寺伯和寺人各六人。這七十二個人,組成了整個宮城官宦的核心權力圈。之下有設立五局,各局官宦頭領,基本上就是由這七十二人擔任。

內侍統五局,內常侍協助內侍。

李言慶不禁一怔,脫口道:“你叫田豐?”

田豐愕然道:“奴婢是叫田豐,王爺認得奴婢?”

“這個…… 不認得,不認得!”

不過這田豐能為六常侍之一,想來也是個很得李淵看重的角色。對於這些宦官,言慶說不上有惡感,但也談不上什麼好感。畢竟,史書中記載的宦官,大都是反派角色。歷史上宦官之禍最嚴重的幾個時代中,唐朝絕對算得上是一個。

李言慶道:“請大人帶路!”

“王爺卻是客氣了,這是奴婢的本份,怎勞得王爺一個‘請’字?”

說著話,田豐在前,李言慶在後,走進皇城。

從朱雀門進皇城,左右兩邊分別是鴻臚寺和太常寺。再往內走,就是尚書省所在。

闞棱帶著一隊萬勝軍,在朱雀門外等候。

王明偉則前去交旨,亦不隨李言慶前往。一路上,田豐就和言慶,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其大致內容,無外是關於蕭隋遣使的事情。

李言慶知道,田豐和他說這些,定然是受了李淵的意思。

讓他先了解個大概,一會兒見到了,李淵還會詳細的向他說明。

蕭太后遣房玄齡入京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她準備和李淵,以長江為界,劃江而治。

如果李淵同意,蕭太后願意讓出淮河以北的地區。

但李淵必須保證,五年之內,不得與蕭猜開戰。否則的話,蕭楊聯合,定與李淵死拼。

劃江而治?

李淵絕對不可能同意這件事情吧!

言慶不免感到疑惑:蕭太后求和的意圖,非常明顯,無非是想要藉五年時間,平定江南的局勢,而後與李唐形成對抗之勢。

五年,以蕭太后手中的勢力,加上張仲堅,房玄齡這些人協助,絕對能掃蕩江南。畢竟,在言慶看來,後梁的蕭銑如今看似比蕭太后強大,但實際上,卻相差甚遠。

而蕭楊相爭的話,也不可能出現不死不休的局面。

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亦或者西風壓倒東風。只要蕭銑露出敗相,江南就會立刻平定。畢竟,蕭太后和蕭銑都是蘭陵蕭氏族人,同時也是南梁蕭氏的後人,不太可能死拼。

如果江南統一,勢必會出現第二次南北對峙的局面。

一旦出現這樣的局面,那麼所謂的大唐盛世,就可能隨之煙消雲散……

李淵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厲害,但他卻在猶豫,這說明,蕭太后手中,還有一張底牌。

就因為這張底牌,所以蕭太后的氣很足,更令李淵猶豫不決。

越往宮中走,這守衛就越是森嚴。

田豐帶著言慶承天門外,就止住了腳步。

一名黑衣內侍,在承天門外等候。田豐急匆匆走上前去,恭敬道:“安大將軍,河南王到了!”

按照宮中的規矩,官拜內侍者。有大將軍銜。

這位安大將軍,是李閥老奴。早在李淵父親的時候,就已經追隨,對李家忠心耿耿。

他本名安士則,年近七十,同時也是宮中四大內侍之首。

田豐這心裡暗自震驚!

陛下讓自己在朱雀門外等候李言慶,已經說明了他對李言慶的看重。此前,長安流傳著陛下對河南王不滿,把他調至長安,是為了教訓他的謠言。不過,李淵讓田豐守在朱雀門,說明這謠言,並不真切。若只是教訓的話,何需派他等候?

可現在看來,陛下應該沒有要懲罰河南王的意思,甚至對他很看重。

自李淵登基以來,何時見過安大將軍親自出面迎接?這種程度的看重,就連秦王也未必能夠享受。自李淵武德登基以來,似乎只有在確立太子後,招李建成進宮的時候,安大將軍出面過一次。而這一次,河南王覲見,安大將軍竟然等候在承天門外?

“王爺,陛下在大興宮,已等候多時!”

李言慶看得出,這安大將軍的氣派,不比尋常內侍。

連忙道:“請大將軍通禀。”

“通禀就不必了,陛下有旨,河南王到來之後,即刻覲見…… 請王爺隨老奴來。”

田豐就這樣,止步於大興宮外。

而李言慶和安士則,一同步入承天門。

這大興宮,應該就是後世的太極宮吧!走進承天門,就看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陽光下閃爍光芒。

長安,是所有漢人心中的夢!

後世常言西安就是長安,可實際上呢?後世的西安,不過是長安的一隅而已……

深吸一口氣,李言慶突然想著大興宮,拜了三拜!

而這其中的意義,也許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對言慶這古怪的舉動,安士則也不太理解。不過他願意認為,這是李言慶對李淵的尊敬。

“王爺,陛下在立政殿,已侯了一晚,請隨老奴前往。”

大興宮實際上包括了大興宮,掖庭宮和東宮。武德三年初,李淵將武德殿賜予李元吉,而後將承乾殿賜居給李世民,把萬春殿賜居給了李玄霸之後,大部分時間,是在立政殿中和朝臣商議事情。

言慶點點頭,隨著安士則往裡走。

安士則突然道:“兩年前,也是老奴領著邕王千歲往西苑面聖,卻不想,從此天人永隔。”

“大將軍認得我爹?”

“如何不認得!”安士則笑道:“當年邕王在世時,與老奴閒聊時,還提過你呢。

只是後來老奴入了宮,與邕王的接觸就少了些…… 邕王是個好男兒,也是個癡情的男人。早年間,皇后還張羅著想要給邕王介紹一門親事,結果邕王卻拒絕了!”

言慶心裡一動,敏銳的覺察到,眼前這個老太監,和父親之間的關係,似乎很好。

“以後,還請大將軍多關照。”

“王爺啊,您這話可就說錯了…… 應該是老奴拜託您多關照才是!

不過老奴有一句話,也不知王爺能否聽得進去。王爺身邊有不少能人,想必這次來長安,也給王爺出了不少主意…… 呵呵,長安比不得洛陽,但王爺心中坦蕩,又何必在意其他?陛下對王爺是看重的,如若王爺畏首畏尾,想來陛下心裡,一定會非常難過……”

老太監這一番話,令言慶心裡一咯噔。

來長安之前,杜如晦也好,薛收也罷。或是當面,或是來信,都有過一些叮嚀。

但內容無非就是:長安不比洛陽,你去了長安,人生地不熟的,最好能韜光養晦。王爺你的功勞也高,陛下產生些顧忌,也是常事。實在不行,可以效仿蕭何嘛……

也就是要他低調行事,盡量忍讓。

說實話,言慶在來的路上,也一直是這麼考慮。

可現在聽安士則這麼一說,似乎早先那所謂的韜光養晦,全不需要。

不但不需要韜光養晦,甚至要張揚些,要鋒芒畢露一些…… 這樣才會對他有好處。

是真心提醒,還是暗藏陷阱?

李言慶不禁犯了嘀咕。

不過,李淵在歷史上,倒也算是個很奇特的皇帝。

至少在李淵當政時。並未屠戮過功臣。似乎除了一個劉文靜之外,他誰也沒有殺。

早年追隨李淵的人,過的都挺好。

殺劉文靜……

李言慶覺得,恐怕是別有原因。

野史中記度,李淵登基後,多次與人開玩笑說:朕如今是皇帝了,你們想不想當皇帝?

竇威還好些,不予理睬。

不過,卻嚇住了獨孤懷恩,後來起兵造反。

李言慶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中,和安士則就來到了立政殿門外。

“皇上,河南王到了!”

“玉娃兒到了嗎?”

一個略有些顫抖,帶著幾分激動之情的聲音,從大殿中傳出,“玉娃兒,快快進來。”

“王爺,皇上叫你進去呢。”

李言慶一開始沒反應過來。

畢竟,‘玉娃兒’這名字,很少有人稱呼。

李孝基在世的時候,這麼叫過他幾次。而其他人,大都是直呼他的名字,或稱他的表字。

聽得出,那聲音裡,帶著關愛之意。

李言慶醒悟過來,一整衣衫,邁大步走進立政殿,恭聲道:“臣,李言慶叩見皇上。”

立政殿中,有好多人。

李淵居中端坐龍床,兩邊三三兩兩,則站立著十幾個人。

李世民也在其中,不過看他站的位置,似乎並不靠前…… 除此之外,言慶大都不認得。

“玉娃兒,快快起來,讓朕看看!”

李淵從龍床上起身,繞過龍案,邁步走下玉階。

在眾目睽睽下,他把言慶攙扶起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許久,突然笑道:“玉娃兒,這一次,朕不再算是傷仲永了吧。”

李言慶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連連搖頭,“當年是臣年幼不懂事,還請陛下恕罪。”

仁壽四年時,李言慶與王通賭鬥,在竇家的將軍堂見過李淵。當時的李淵,正準備前往滎陽,還抽空當了一次評判。

賭鬥之後,李淵想見見李言慶。

不成想言慶卻跑去龍門山讀書,寫了一篇《傷仲永》,表示不見任何人。

那也是李言慶唯一一次,和李淵見面。此後言慶在圓壁城與麥子仲擊鞠,李淵也在城頭觀戰。不過,言慶卻沒有覺察……

“一晃十六載!”

李淵拉著言慶的手說:“昔年垂髻童子,如今已長大成人…… 若九郎尚在,定然歡喜非常。”

說著話,李淵的眼圈就紅了!

李言慶這心裡,也升起一股暖意,輕聲道:“萬歲,且請保重。”

“好了好了,今日見玉娃兒來,朕理應高興才是。”

李淵說著,扭頭對殿中眾人道:“養真一至,朕無所懼矣。”

這一句話,令殿上大多數人,都變了臉色。

有微笑者,亦有愁眉不展者,更多人,則是陷入了沉思。

在李淵的帶領下,言慶與眾人一一見過。那年紀在三旬上下,頜下美髯者,正是太子李建成。李建成身旁,有一群人,想必是和他比較親近的臣子。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太子少保李綱。除此之外,還有李行之,竇抗,竇賢等人……

而李世民身邊,也有一些大臣。

其中則有刑部尚書劉政會,以及一干重臣。

不過,最讓言慶留意的,還是站在李世民身旁的一個青年。

看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少言寡語。身材不算太高,但很結實,給人一種剽悍之氣。

雖然他未開口,言慶依舊能感受到,此人身上所帶來的那種壓力。

“慶哥,還記得我嗎?”

覺察到李言慶的目光,青年微微一笑,開口詢問。

“你是……玄霸?”

“哈哈哈,父皇,兒臣說的沒錯吧……慶哥肯定能認得出我。”

這青年,正是趙王李玄霸。

上次和李玄霸相見,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李玄霸還有些病怏怏的,看上去非常瘦弱。然則七八年過去後,李玄霸卻變得強壯許多,毫無當年的病色。

“你身子,可大好了?”

“有勞慶哥惦念,小弟的病,已經好多了!”

李玄霸言談之間,頗有禮數。

這時候,李淵返回龍床上,咳嗽了一聲。

“玉娃兒,朕緊急將你迎來,是因為發生了一件事情。

你素有智謀,見識也非同常人…… 所以,朕想先聽聽你的意見。事情的緣由,想來你也知道了一個大概。蕭隋派來使者,欲向朕求和,以江水為界,劃江而治。

他們願意讓出淮水以北的疆界,並提出,在江水和淮水之間,興建集市,隋唐兩國,不駐兵馬。

朕想知道,你怎麼看待此事? ”

李言慶想了想,沉聲道:“若陛下不同意,蕭隋意欲何如?”

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以及裴寂等一干人,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讚賞之色。

哪怕是李世民與言慶不和,也不禁暗自感慨。

這李養真,一句話就問到了關鍵。

李淵臉上笑容收起,凝視言慶,沉聲道:“蕭隋使者言,若朕不願議和,蕭隋將聯合突厥,夾攻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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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四章  隋楊安在?


隋楊雖已滅亡,但隋楊的宗室尚存。

武德三年初,突厥大可汗阿史那俟在登基兩年之後病故。取而代之的,是啟民可汗第三個兒子,阿史那咄苾繼任,史稱頡利可汗。

此人一如兄長始畢可汗般強硬,對富庶的中原,懷有極大的野心。不過咄苾的可敦,也就是突厥的王妃,正是隋楊宗室,義成公主。

說起這義成公主,就必須要言及啟民可汗。

在歷史上,啟民可汗也唯一一個連兩名宗室公主為妻的可汗。啟民可汗死後,始畢可汗接任,按照突厥的習慣,子娶母,於是始畢可汗阿史那咄吉就迎娶了義成公主為王妃。後來,阿史那咄吉病故,義成公主又嫁給了阿史那俟利弗。

如今,阿史那俟利弗亡故,她又變成了阿史那咄苾的妻子。

義成公主素與隋楊皇室聯系緊密,故而蕭太后向她求取支援,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中原大戰方歇,李唐元氣未復。

如果真的和突厥開戰,勝負尚未可知。

而最重要的是,一俟突厥和李唐開戰,蕭太后再聯合蕭銑跨江而擊,即便李唐取得勝利,也會是生靈塗炭,屍俘遍野…… 到那時候,李唐還能否再堅持下去?

想必李淵所擔心的,就在於此。

李言慶抬頭掃視朝堂之上,卻見眾人的反應,非常豐富。

太子李建成輕輕搖頭,而李世民則表露出堅毅之色。只一眼,李言慶就看出了端倪。

太子是不願意開戰的…… 而李世民,似乎持相反意見。

再向李淵看去,李淵卻是表情沉靜,讓李言慶無法看出,他內心中最為真實的想法。

其實,無非就是戰與和的問題。

在秦王而言,戰,則可以給他帶來更多的榮譽,甚至壯大自己的力量。

而於李建成來講,他身為太子,考慮的事情自然比秦王多,所以才會同意議和。

“陛下,此事事關重大,臣剛抵達長安,尚不清楚狀況,恐怕難以回答。”

這是個和稀泥的招數,李言慶剛來,許多事情甚至還不清楚,自然無法作出回答。

李淵顯然也表示認同。

“蘇州使者的態度非常強硬,這一時間也難以作出決斷。

不如這樣吧,今天就先到這裡,容朕再考慮一下…… 下過,接待蘇州使者的事情,也不能懈怠。

養真,聽說那位使者,還是你的熟人,房喬房玄齡,你可認得?”

這句話,不免有些多此一舉。

誰不知道,房玄齡父子的發跡,就源自於李言慶的一首《石灰吟》?

李言慶倒也沒有否認,點頭道:“陛下說得沒錯,臣與房喬的確是頗為熟悉。

當年楊玄感作亂時,臣曾協助房喬復奪鄭州。只是在那之後,房喬隨其父房彥謙老大人前往丹陽赴任,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他這次突然前來,臣也非常吃驚。”

越是坦蕩蕩,就越是消除疑惑。

反正李言慶和房玄齡父子之間的事情也算不得秘密,若矢口否認,反而令人猜忌。

李淵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接待蘇州使者的事情,就暫由養真負責。”

讓我負責接待房玄齡?

言慶愕然向李淵看去,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來說,都不可能是讓李言慶來接待。

首先,接待來訪使者,那是鴻臚寺的事情。再不濟,也要鴻臚寺少卿出面方可。

其次,言慶雖然是天下聞名的士人,可對這如何接待,一點都不明白。

就如同後世的外交人員,出面所代表的,是國體,李唐的顏面。

如果有任何差池,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禮儀、住所的安排,飲食等等,這都是有相應的規矩。

禮,在中國的歷史上,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

這麼人的事情,交給李言慶處理……

李言慶這心中,也不免有些惶恐。

莫非,李淵想要藉用這樣的方法,來打壓自己嗎?



從立政殿出來,言慶仍舊有些發懵。

李建成邀請他過府飲宴,也被言慶皆以連夜趕路,疲憊不堪而推了。

和李世民錯身而過的時候,李世民突然笑道:“王兄,此次長安老友重逢,想必心情定然不錯吧。”

“哦,還好,多謝秦王掛念。”

兩人都表現的很客氣,一臉的笑容。

但彼此之間,卻存著幾分提防,只是誰也不會說出來。

“李王,留步!”

身後傳來安士則的呼喚聲。

李言慶轉身看去,卻見安士則從立政殿,急匆匆趕來。

“河南王留步,陛下有旨,詔河南王球場亭問話……”

“啊?”

這前腳剛結束了議政,後腳又叫去球場亭問話?

李言慶有點糊塗,可還是連忙上前答應。

時已過了辰時,李言慶趕了一夜的路,又在立政殿議事,早已經是飢腸轆轆。

不過他也敢流露出半點不滿,跟著安士則,急匆匆來到了球場亭。

李淵正在吃東西,見李言慶來了,笑道:“養真,快快坐下,陪朕一起用膳吧。”

“臣不餓!”

“呵呵,怕不是不餓,是不敢吧。

快此坐下吧,從前九郎在的時候,時常和朕一起用膳。九郎走後,朕想找個人清清靜靜的吃個飯,都變得難了。”

那邊,安士則已經準備好了桌案,李言慶見推辭不過,於是和李淵分席而坐。

“養真,聽說翠雲又給你添了個女兒?”

“回皇上的話,是個丫頭…… 呵呵,六斤四兩,翠雲為她起名玉環,倒是非常可愛。”

“是嗎?那趕明兒個,翠雲來了,讓她帶你孩兒進宮,讓朕也歡喜歡喜。”

李淵說罷,喝了一口粥。

“你現在,有一子兩女,對吧?”

“正是。”

“虎頭可好?”

虎頭,是李周的化名。

當初李周出生,長得虎頭虎腦,所以就得了虎頭的暱稱。李言慶也沒有刻意隱瞞什麼,所以李淵知道李周的乳名,也很正常。

“虎頭挺好,只是有些吵鬧。”

“小孩子吵鬧些好,吵鬧了,才說明他身體好。”

李淵笑呵呵的與言慶話著家常,不僅僅是言慶的家人,還包括了裴仁基等一干人的情況。

他東拉一句,西扯一句,聽上去似乎有些混亂。

話與話之間,好像全無半點關聯,若換個人,說不定會以為,這李淵得了老年痴呆。

可言慶卻聽出了端倪!

李淵的話語中,包括了許多人。

裴仁基、杜如晦、姚懿、薛收…… 甚至連許敬宗、祖壽也紛紛問遍。

言慶立刻明白,李淵接下來,一定會和他討論鄭州、懷州、衛州三地的官員調動。

畢竟,這三州的官員,全都是李言慶的嫡系。

並且從李淵的話語裡面,言慶還聽出了,李淵並不願意和蕭隋議和的想法。

“薛大郎倒是個有趣的傢伙!”

李淵沉吟許久,突然道:“養真,以大郎的才華,居於相州,恐怕有些屈才了。

朕知道他,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如今中原戰事平靖,各地百廢待興。長安同樣是政務繁忙,可是朕手中可用之人,卻不多…… 兵部事務眾多,大郎又是個知兵的人,朕想要他出任兵部郎中,如何?”

兵部設有尚書一人,侍郎兩人。

侍郎以下,即為郎中,同樣有兩個人擔當。

從品秩上,這兵部郎中並不高。不過卻是個實權的職務,而且升遷的機會也很大。

李言慶毫不猶豫道:“大郎出任兵部郎中,最為合適。

不過,陛下任用臣子,無需與臣商量。大郎是陛下的臣子,非是臣的臣子,只管調用。”

“養真!”

“臣在……”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朕也不想隱瞞什麼。

鄭州、懷州、衛州、以及相州,這四個地方的官員,朕肯定會有調整。不過朕想告訴你,朕這樣做,並非是針對你。對大唐有功的臣子,朕絕不會有任何虧待。”

李言慶向李淵看去。

而李淵,也沒有躲閃,而是坦誠相視。

許久之後,李言慶道:“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臣子是陛下的臣子。

孩兒有一句話,發自肺腑。大郎也好,克明也罷,包括老虎、徐世績等,皆是我大唐棟粱之才。他們曾為大唐立下過汗馬功勞,雖非太原元從,卻也是盡心竭力。

陛下要調整他們,臣沒有意見…… 只希望陛下能給予他們更多關注,莫要讓將士們流血之後,還要流淚。此事,孩兒絕不會參與半分。陛下只管行事,孩兒絕無怨言。”

李言慶是李淵的侄子,雖非直系,但自稱‘孩兒’倒也不為過。

李淵愕然,喃喃自語。

許久後,他輕聲道:“養真,你不負朕,朕亦不負你!”

李言慶起身,伏身叩拜。

飯罷,李言慶陪著李淵,在西苑後花園中散步。兩人從仁壽四年的第一次相遇開始談起,一直到李言慶從洛陽歸來。十幾年的故事,好像怎麼也說不完似地。

忽而談起過世的竇夫人、李孝基,忽而又說起各自的經歷。

從晌午說到了午後,李淵這才放言慶離去。

田豐依舊守在承天門外,見言慶出來。連忙恭敬的迎上前去,“奴婢奉命,為李王領路。”

這長安,很大!

雖然還達不到後世那種盛世氣派,但規模已初具雛形。

只是,從李淵攻取長安到現在,不過短短三四年間,想要說完全治理,當然不太可能。

城裡面有些亂,胡人、波斯人,真臘人,天塹人,混雜一處。想要達到完全治理妥當的效果,沒有個十年光景,恐怕是很難做到。

田豐領著李言慶,來到隆慶坊外。

只見河南王府門外,車馬成群,顯得格外熱鬧。

原來,是長孫無垢和朵朵,已經抵達長安。

軍士們從車仗上搬運行李,梁老實則站在府門外,耷拉著一隻手臂,大聲指揮。

田豐與李言慶告辭,並言明,內府局已將一應物品,都安排妥當。

如李言慶需要對王府進行修繕,則必須要呈報宗正寺,並由宗正寺呈報,待審批之後,由戶部撥款。不過,若李言慶願意自己出錢修繕王府,則無需這麼多的麻煩。

府中,已經安排了婢女家僕。如果言慶不滿意,可以將她們遣返後,自行招納。只是內臣必須要呈報內府局報備。不過這也不會太麻煩,因為內府局,就是田豐掌握。

李言慶送走田豐之後,徑自走進王府。

“主公,這裡可真大啊”。

梁老實陪著言慶,輕聲的感嘆。

“老實,從現在起,不要再稱呼我為主公,要稱呼我為王爺。

這裡不比洛陽,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看在眼裡,無限放大,所以這禮數上,絕不可有任何閃失……”

梁老實連忙道:“卑下明白。”

“兩位夫人呢?”

“夫人累了,在後宅休息,王爺放心,二夫人把那些婢女從後面趕了出來,只安排了自己人進去。後宅外面,沈大人也做了安排,絕對是萬無一失,無需擔心。”

李言慶點點,突然止步。

在位於後宅的一處湖泊邊上,有一個小亭子。長孫無忌正坐在亭子裡,自斟自飲,看上去非常逍遙。

“老實,你先下去吧,盡快把車仗安排妥當,今天我有些累了。如果有人登門,一概不見。”

“喏!”

梁老實躬身退下,李言慶則走進涼亭。

“無忌,你到是逍遙啊。”

長孫無忌也不起身,笑著說:“快來快來,剛讓人買來的崇義坊烤全羊,味道真是不錯。”

“你這傢伙,嘴巴可真是刁鑽…… 才來多久,就知道崇義坊的烤全羊了?”

“哈,這崇義坊的烤羊,是一等一的有名。

當初我爹在世的時候,經常帶我過去品嚐…… 後來去了洛陽雖然也有烤羊,卻沒有這崇義坊的滋味端正。來來來,你也別站著,今天進宮,恐怕肚子餓壞了吧。”

“餓倒是不算餓,只是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情,正好想和你商量一下。”

李言慶坐下,用小刀切下一塊羊肉,放進口中。一邊吃,他一邊把事情說了一遍。

而後道:“我聽得出,陛下似乎不準備議和,而且已經下定決心,統一江南。

其態度,極為堅決。只是我不明白,為何要我去接待老房呢? ”

長孫無忌靜靜聽完了言慶的講述,忍不住笑了。

“養真,你說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當然是陛下的天下嘍!”

“那蘇州,算不算是李唐江山?”

“雖然尚未奪取,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焉能不算。”

長孫無忌又問:“既然如此,老房代表何人?”

“老房嘛……國書上說,是江南隋楊,當然是代表隋楊嘍?”

“那我問你,隋楊安在?”

言慶不由得,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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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五章  王府門外的偶遇


“秦王無需擔心,陛下怕已是下定了決心。”

承乾殿中,王通笑呵呵的寬慰李世民道:“陛下不讓鴻驢寺出面,而緊急詔令河南王接待,其實已經表明了陛下的想法。與江南二蕭一戰,勢在必行,絕無更改可能。哪怕蕭隋派來使者,陛下也不會承認其地位…… 在陛下眼中,隋室早就已經覆滅,蕭太后所把持的隋室,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故而陛下不稱其隋國使者,而稱之為蘇州使者,其用意不難理解…… 蘇州,不過是我大唐治下一地。”

李世民豁然開朗,臉上隨之露出笑容。

“王先生這般解釋,孤總算明白了父皇的心意。”

“本來,陛下大可不必理睬蘇州方面的要求…… 但是,以白牛思之,陛下詔河南王出面,恐怕是想要拖延時間。也許陛下還有未曾解決的事情,不得不謹慎而行。

所以,殿下只管準備,臣相信,用不了多久,陛下必會做出行動。到那時候,自然一切都明朗了。”

“如此,我立玄派人,命孝恭做好準備。”

李世民說罷,長出一口氣。

“只是不知道,父皇現在,究竟在猶豫什麼?”

“無非突厥耳!”

李靖沉聲道:“以臣猜測,陛下現在所猶豫的,無非是突厥人的威脅罷了。”

“哦?”

“突厥,始終是我中原心腹大患。

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陛下恐怕是想考慮一個合適的人選,來對付突厥人。

而就目前來說,最合適的人選,想必就是河南王千歲。

呵呵,只是陛下又在擔心,河南王的地位,如今已是無比顯赫,貴為從一品郡王之爵,若再立下戰功,那就只能是一字王爵可以擔當。問題在於,河南王年紀才多大?這麼年輕就擔當了一字王,日後若再有功勳,該如何封賞?不封賞,則難以服眾;封賞…… 呵呵,陛下很看重河南王啊,否則也不會如此的猶豫。”

李世民笑而不語,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

“所以,河南王的態度,將會是左右江南之戰的關鍵。”

李靖說的斬釘截鐵,而王通亦是表示贊同。

李世民沉吟片刻,突然對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李玄霸道:“三郎,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託與你。”

“二哥,但說無妨。”

“你也知道,因敬德一事,我與養真的關係有些尷尬,大哥對我同樣是猜忌頗深,以至於我出面恐怕會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你和養真關係不錯,所以我想拜託你去隆慶坊一趟,看看能否打探出養真的意圖。再者說了,他初來長安,人生地不熟的,你作為地主,也應盡地主之儀,請他走一走,你可願意前往?”

李世民和李言慶的矛盾,如今在長安傳的是風言風語。

特別是尉遲敬德被李言慶殺害之後,尉遲恭的三個兒子,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和尉遲寶懷對言慶是恨之入骨。曾在私下裡幾次三番叫囂,要找李言慶報仇。

為此,三人更是頻頻拜訪秦王府,請求李世民主持公道。

但李世民回京之後,處境並不算太好。

太子對他極為猜忌,曾多次在朝堂上表明態度,希望能削去李世民的兵權。

當然了,李建成的藉口很充分,絲毫透不出針對的意思。

李建成認為,李世民自武德元年之後,歷經淺水原、柏壁之戰和洛陽之戰,已經非常勞累。出於對兄弟的關愛,希望李世民能多多休息,莫要在為兵事操勞。

李唐名將有很多,也不必逢戰就讓李世民出征…… 別的不說,李玄霸就是一員大將。

自李唐起兵以來,玄霸也參與了無數大戰。

特別是對梁師都之戰,李玄霸不但奪回了朔州,甚至在與突厥的幾次衝突裡,也未落下風。此外還有李言慶,更是有赫赫威名,何必總要勞頓李世民出戰呢?

李淵雖然沒有標明態度,可看得出來,他有些動搖了……

在這種情況下,李世民需要拉攏更多的臂助。

也許,他和言慶無法似當年一樣,但也沒有必要鬧得太僵。只是他府中大將,多與李言慶有嫌隙。如果在這個時候出面拉攏李言慶的話,勢必令天策府四分五裂。

這樣的結果,絕非他願意看到。

不過,李玄霸就沒有這樣的顧慮。

當年言慶對李玄霸有救命之恩,而且雙方還是親戚。李玄霸出面,天策府的人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再者說了,李玄霸雖然親李世民更多一些,甚至是天策府核心成員。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李玄霸又是一支獨立的實力,他不聽命於李世民,手中有自己的力量。玄霸本身又悍勇無比,一對大錘,堪稱是無人能敵。

所以,在李世民看來,玄霸是目前最適合與李言慶出面接觸的人。

李玄霸微微一笑,“我當是什麼大事…… 呵呵,就算二哥不說,我也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拜訪李王兄。”

王通和李靖相視一眼,輕輕點頭。

看天色已經不早,李玄霸起身告辭。

他有個早睡的習慣,更不喜歡熬夜。李淵這些兒子中,李玄霸絕對算一個異類,不好玩,也沒有什麼壞毛病。

可能是因為早年間多病的緣故,李玄霸的性子,很沉靜。

他喜歡看書,喜歡練武…… 甚至李淵把萬春殿賞賜給他以後,他也很少在宮城居住。更多時候,李玄霸是住在軍營。

回長安以後,他受命掌控北衙禁軍,也沒有改變這個習慣。

對此,李淵也很頭疼。這麼一個兒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別說李淵,就連李世民,有時候也琢磨不出來。

“趙王的性子,太冷了!”

李玄霸離開之後,李靖突然說道。

李世民一怔,嘆了口氣說:“三郎從小多病,和母后最親。可是自母后故去,三郎就變成了這樣子……”

“若有時間,殿下還是多照拂他些吧。”

李靖把‘照拂’兩字,咬得很重。李世民愕然,看著李靖,片刻後又看了看王通。

王通低著頭,似乎睡著了一樣。

李世民這心裡不由得一動,而後道:“孤記下了!”



夜深了!

李靖和王通早已離開。

李世民仍坐在書房中,翻看著手中的那本三國演義,可是心思,卻早不知道飛向何處。

一個宮裝麗人,走進書房。

李世民好像沒有覺察到似地,仍在呆呆發楞。

眼前光線突然一亮,他這才回過味兒來。抬頭看去,只見那宮裝麗人正點亮燭火。

“秀秀,你還沒睡?”

這宮裝麗人,正是李世民的妻子,溫王妃。

溫王妃說:“妾身剛才路過這裡,見還亮著燈,故而前來探望。”

“哦,我剛才看書,有些入迷了…… 呵呵,養真這本三國演義,可是越看越有滋味。”

溫王妃也不說話,笑瞇瞇的看著李世民。

她出身大儒之家,性子頗為柔順,與李世民,更是相知多年。

早在李淵出任樓煩太守的時候,溫王妃就和李世民相識。那年李世民不過八歲,而溫王妃則長他兩歲。

李世民說:“你看我幹嘛?”

“秦王,你把書拿到了,”

“啊!”

李世民一愣,低頭看去,才發現他真的是把書拿反了。

不由得苦笑一聲,輕聲道:“讓秀秀笑話了…… 呵呵,剛才想事情,顯得入神了。”

“與河南王有關嗎?”

“哦……是的。”

旋即,李世民又連連搖頭,“倒也說不上,其實我與養真,並無太大的矛盾。到今日這局面,說穿了也是陰差陽錯。

當初我收下尉遲,曾料到養真會不高興,但我卻未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這一來二去,變成了今日的模樣。我在想,當年我和他在鞏縣相識的事情…… 那時候養真剛從高句麗返回,被責令幽居家中,閉門思過。在我印象裡,養真的性子,似乎並沒有那麼強硬。可一眨眼幾年過去了,他卻好像變了一個人。”

“那時候,你可曾想過會和養真反目?”

“這個……”

“他在變,你也在變啊!”溫王妃在李世民身邊坐下,輕聲道:“如果是在幾年前的你,會放過尉遲嗎?”

李世民,沉默了!

少年時的他,何嘗不是一個恩怨分明的性情?

溫王妃說:“殿下,你與河南王,都不再是當年的少年。無論身份、地位都大不相同。妾身記得,你那時候與太子也很親密,甚至有些仰慕……可現在呢?

有些事情,發生了也就發生了,莫再去想。與其在這裡苦思冥想過去,倒不如去想一想,以後的事情。 ”

李世民點點頭,忍不住伸手,將溫王妃緊緊摟在懷中。

“對了,今天李靖言語中,暗地裡提醒我,要多留意三郎。”

“哦?”

“藥師話裡的意思,好像是說三郎的心思有些陰沉,其實我倒大概知道些端倪。

母后走後,他對父皇納妾之事,一直心存不滿。可父皇這習慣…… 我就在想,如何能讓三郎開懷些。父皇對他好像也有些不太高興,這樣下去終非常事啊。”

溫王妃沉默了!

她可以評論李言慶,可以批評李世民。

但若是牽扯到李淵,可就不是她能夠隨便開口了。

畢竟,李淵不僅是皇帝,還是她的公公。自幼飽讀詩書,凡事都求禮的一個女人,最清楚什麼事情能說,什麼事情不能評論。

溫王妃想了想,“要不然,給三郎求一門親事?”

“哦?”

“三郎也快要成丁年紀了,也是時候成親了!

妾身倒是認識一些女子,要不然和父皇商量一下,給三郎介紹一個?有了家室,終歸是不一樣的。至少不用天天呆在軍營裡,這性子,說不定也能熱起來呢。”

李世民想了想,“若如此,你選幾個好人家的女子,我向父皇說一說?”

“如此,甚好!”

夫妻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溫王妃告辭離去。

她倒也沒有催促李世民早點休息,可越是如此,李世民反而越是迷戀溫王妃。

在書房裡又坐了一會兒,李世民起身離開。

穿過曲折的迴廊,李世民突然停下腳步,抬起頭仰望璀璨星空,自言自語道:“三郎,你這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第二天一早,李玄霸就來到隆慶坊。

他剛下馬,就見從王府中走出一人。那人和李玄霸打了個照面,先一怔,旋即笑了。

“三哥,你也來找李王兄嗎?”

“三胡,你怎麼來了?”

從王府中走出的那人,正是李淵的嫡少子,也就是竇夫人最小的兒子,李元吉。

竇夫人親生五個兒子,李元吉行四。

本來,元吉以下還有一個弟弟。不過在李淵起兵的時候,被陰世師抓住,並將其殺害。

如今,李元吉就住在武德殿,位於東宮旁邊。

也正是因為這原因,李元吉和李建成走的很近。

他笑呵呵的上前給李玄霸見禮,而玄霸伸手,把他攔住。

元吉這三個哥哥中,最親李建成,因為李建成是太子;最討厭李世民,因為李世民太能幹,而且太莊重。以至於他不管怎樣做,都會被拿出來和李世民相比。一開始還好,可這時間長了,就會生出厭惡之心。不過,對李玄霸,元吉只有畏懼。

這個三哥太悍了!

甚至悍勇的,讓他感覺恐懼。

李玄霸比元吉大一歲,個頭沒有元吉高,也沒有李元吉秀氣。可若論較武力,玄霸在李家諸子當中,絕對是第一。小時候,李元吉可是沒少被李玄霸胖揍。

所以,哪怕李玄霸是親李世民,元吉對玄霸,也是畢恭畢敬。

“哦,太子哥哥讓我前來,請李王兄喝酒。”

玄霸一蹙眉,“那李王兄呢?”

“聽府中人說,李王兄一早就去驛館了……”

那就是說,李元吉並沒有見到李言慶。

“三哥,我要回去回禀大哥。有空的話,請你一起喝酒啊。”

李玄霸笑了笑,算作點頭答應。

其實,李元吉也就是客氣一下。李玄霸和他玩不到一起,元吉自己心裡清楚。

他喜歡錦衣華服,驅狗放鷹。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李元吉喜歡做一個紈絝子弟。

李玄霸也喜歡打獵,可更多時候,他是把打獵當成一場軍事演練。所以在本質上,兩個人區別很大。不過要說喝酒,李玄霸倒還有些興致。李元吉離開之後,玄霸站在王府門前,猶豫了一下,轉身上馬。

“殿下,您不進去了?”

為他牽馬的,是一個雄壯魁梧的大漢。

此人名叫梁師泰,從輩分上來說,是李玄霸的師弟。同樣練得一手好錘,有萬夫不當之勇。

不過,李玄霸的身份,讓梁師泰不敢以師兄自居。

哪怕玄霸不是趙王,單一個李閥子弟的身份,就遠非梁師泰可比。

梁師泰祖居太原梁家莊,是當地一個土豪子弟。李淵太原起兵之後,梁師泰就追隨李玄霸,如今在趙王府出任率更令,執掌李玄霸的親兵。

李玄霸說:“你沒聽三胡說,河南王不在府中?

他不在府中,我還進去幹嘛走。咱們去鴻驢寺驛館,他應該是在那邊談事情。”

梁師泰答應一聲,也翻身上馬。

可就在這時,從王府裡走出一群人。

為首的正是梁老實,看架勢是要準備出去辦事。

梁師泰看到梁老實的時候,不由得一愣。

他猶豫了一下,突然開口喊道:“梁老實!”

梁老實正要上車,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梁老實卻嚇了一跳。

“大,大少爺?”

“梁老實,我總算是找到你了!”

梁師泰咬牙切齒,催馬就要過去。

李玄霸愣了一下,連忙喚住了梁師泰,“老梁,你幹什麼呢?”

他不清楚這梁老實是什麼人,但也知道,這梁老實是河南王府的人。河南王李言慶,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敢在洛陽當著李世民的面射殺尉遲恭,剛在豐都市挑起兩軍大鬥毆…… 萬一梁師泰傷了那梁老實,說不得李言慶就會翻臉不認人。

梁師泰道:“殿下,這小子本是我家的家生子。

早年間偷學武藝,被我發現後,居然把我打傷…… 那時候我剛開始學錘,武藝還不精,這傢伙打傷我之後,就不知道逃到了何處。我找了他很多年,總算是找到了! ”

說著話,梁師泰怒喝一聲:“梁老實,還不給我滾過來!”

梁老實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動。

他的確曾是梁家的家生子,可他現在,更是河南王府的家令,正經的朝廷官員。

“梁師泰,當年的事情,我確有不對之處。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流亡天下,出生入死,也算是扯平了…… 你別對我吆五喝六,我不怕你。”

“你……”

李玄霸擺手制止了梁師泰,催馬上前。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梁老實一番之後,笑道:“你叫梁老實?某家乃趙王李玄霸。”

梁老實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見禮。

“卑下梁老實,恭為河南王府家令,參見趙王千歲。”

“哦,原來是李王兄的家令…… 呵呵,老梁,老實說的也沒錯,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何必再計較呢?長安城這麼大,可是從梁家莊出來的,卻只有你們兩個。

這樣吧,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以後你們兩兄弟,多親近親近,都是一家人嘛……

對了,老實你可知道,李王兄在不在府中?”

梁老實連忙回答:“啟禀千歲,王爺一大早就去鴻驢寺驛館,說是去拜訪一個老朋友,如今不在府中。”

“這樣啊…… 那本王就不打攪了。”

李玄霸說著話,叫上梁師泰就走。

“老梁!”

“喏!”

“有空了,多走動走動,和這個梁老實喝喝酒,親近親近。他忝為李王兄家令,想來是得了李王兄的看重。當年的事兒也不算什麼大事兒,且就此揭過去吧。”

梁師泰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

“既然殿下這麼說,那我就饒了這狗東西…… 不過,王爺又何必要和李王爺走的那麼近呢?聽說李王爺和秦王不太對頭,和太子倒是更親近。您這樣,秦王那邊……”

李玄霸一笑,淡然道:“老梁,你不懂,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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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六章  長安好


曲江,位於長安東南。

早在秦時,此處就開闢了皇家禁苑,宜春苑,並建有著名的離宮,宜春下苑。

開皇二年初,大興城倚曲江而建。

隋文帝猜忌多疑,且迷信風水。大興城東南高而西北低,從風水的角度來說,龍氣傾向東南。後宮由於是設立在北側中部,故而無法在地勢上壓過東方風水。

於是就有當時最為著名的神棍,也就是南袁北盧之中的章仇太翼設法,採取厭勝的手段進行破除。例如,把曲江挖成深池,並隔於城外,圈佔成為皇家禁苑。如此一來,就能保住隋朝的龍氣不受威脅。開皇三年,隋文帝入主新都以後,認為這‘曲’字不吉,於是下令宰相高穎更改。因曲江池中蓮花盛開,而蓮花又雅稱芙蓉。高穎在思忖良久之後,把曲江池改名為芙蓉園,與大興城緊密相連。

池水下游,流入城中,是長安東南各坊水源之一。

到隋煬帝時期,楊廣又讓黃兖在曲江池中雕飾各種飾物,君臣在引曲池之畔,享受曲江流飲的樂趣,更將南北朝時文人士子曲水流觴的故事引入了宮苑之中。

不過,自武德二年始,李淵逐漸把芙蓉園開放,更下令擴大芙蓉園的規模。

如此一來,曲江流飲就不再是皇家獨有的樂趣。皇族、僧侶、平民,胡人都聚集此處,成為長安一道極為獨特的風景線。

武德三年時,關中和中原,漸趨平靜。

曲江池自然就成為長安人頗為喜愛的一處遊樂場所,或登高而樂,或曲水流觴,或泛舟水上,或沿兩岸漫步…… 陽光明媚,碧空萬里無雲,曲江池畔,熱鬧非凡。

李言慶身著一襲月白色博領大衫,和房玄齡坐在一葉扁舟之上。

沈光操舟,一襲黑衣。

鄭宏毅在一旁添酒,聆聽李言慶和房玄齡之間的談話。

作為太子宮中的人,鄭宏毅還兼有鴻驢寺丞的職務,秩比從六品。說起來,這也要感激當年他在謁者台的種種經歷。若非在隋朝謁者台歷練過,他也不可能成就今日的職務。當然,李建成向李言慶賣好的成分也包括其中,否則鄭宏毅也很難坐穩。

雖然李淵不承認隋楊的地位,可房玄齡作為一方諸侯的使者並且是敵對勢力的使者,李言慶和房玄齡的會面,自然需要小心謹慎。身邊得要有個,鴻驢寺的官員相陪。名義上是陪同,實際上也有監視之意。只是大家都清楚李言慶的身份,倒也不需要太過關注。但程序上的事情,還是要走一下,省的有人跳出來挑錯。

鄭宏毅身為從六品的寺丞,又是東宮屬員,倒也還算適合。

只是在言慶身邊,也就沒了鄭宏毅說話的權力。當個酒司令,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言慶撩衣赤足,頗有幾分魏晉名士之氣。

而房玄齡也很悠閒,靠著船幫上的桅杆,拼著新釀的宜春酒,全無使者的風範。

“一晃,快十五年了!”

李言慶笑道:“什麼快十五年了?”

“當然是我離開長安,快十五年了…… 呵呵,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和老杜去找你?那是我自中進士以來,首次離開長安。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房玄齡十八歲中進士,而且是隋朝開國以來,第一次科舉所提名的進士。

此後,他出任羽騎尉,雖然只是一個武散官的職務,卻一直留在長安,等待機會。

骨子裡,房玄齡的長安情結還蠻重。

江南的煙雨雖好,終究比不得這長安的盛世氣象!

李言慶頗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如何能不記得?”

當年,徐世績侍立,房玄齡鋪紙,杜如晦研墨,也是他這一世,除了在竇家學舍之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言慶目光淒迷,突然低聲吟唱:“長安好,風景舊曾諳?”

鄭宏毅和房玄齡一怔,抬頭向李言慶看去,做出聆聽之色。要知道,自大業末年戰亂開始,李言慶就再未有過詩詞出現。房玄齡是行家,鄭宏毅雖然比不得房玄齡,卻畢竟師出名門,是顏師古的學生。所以這文人士子的素養,還是有的。

只聽言慶開頭一句,兩人就知道,李言慶會有新作問世。

可言慶吟唱完這頭一句後,立刻覺察到不對勁兒。他這一句,也僅是有感而,全無盜詩的念頭。但第一句已然出口,房玄齡和鄭宏毅,都滿懷期盼的看著他,讓他有些騎虎難下。

閉上眼睛,他也有些無可奈何。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又何必賣弄呢?

深吸一口氣,言慶輕聲吟唱:“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長安?”

白居易的《江南好》。

不過李言慶把江南,變成了長安。

從詩詞的平仄而言,有些不太工整…… 如果是普通人吟唱,說不的會被人罵死。

但從言慶口中出來,卻似乎別有一番味道。

人們會說:這是鵝公子革新開創的詩體!有時候,名氣的好處就在於此。恰好這聆聽著,又是一個對長安滿腔懷念的房玄齡。與其說是吟詩,倒不如說是唱出房玄齡的心聲。曲江也是江,水面漂浮蓮花,翠綠蓮葉,映襯江水幽綠如藍,也非常應景。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長安?”

房玄齡突然撫掌大笑,引項高歌。

歌聲,在曲江上空迴盪,引得無數人翹首觀看。

“咦,那船上白衣者,不就是河南王千歲嗎?”

“你認得河南王?”

“以前在洛陽時,曾見過幾次。”

“莫非是河南王在為長安賦詩…… 一定是這樣的,非河南王,誰又能吟出這等好詩?”

每一個地方的百姓,都有著極其濃厚的鄉土情結。

誰都知道,李言慶是洛陽人、滎陽人的驕傲。他在洛陽、滎陽做過很多事情,被人們所接受,所尊重。可是在長安,人們聽說過言慶的名字,卻無太多感想。

畢竟,對於長安人而言,李言慶是一個外人。

但現在,一個外人,一個名滿天下的外人,在長安城如此讚美長安,令得無數長安人,感到驕傲和自豪。

你們看,河南王也認為,長安好啊!

一艘畫舫和小舟錯身而過。畫舫很大,船頭上插著一面黃錦緞子的旗幟,上書‘襄陽’二字。

從畫舫裡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大約在三十多,快四十歲的模樣。

生的相貌堂堂,儀表不凡。而在他身邊的女子,也有三旬上下,倒算不得傾國傾城,仔細看,還蠻有滋味。

“舟上,莫非河南王李王千歲?”

李言慶聞聽一怔,有些愕然的抬頭看去。

“王爺,這是襄陽公主畫舫,說話的那人,乃當朝駙馬,竇誕!”

那毫無疑問,竇誕身邊的女子,想來就是襄陽公主嘍?這襄陽公主,是李淵的次女,但論及地位,卻不算太高,全因她的母親,是竇皇后的通房丫鬟。襄陽公主名叫李婉,性情很溫和,也頗為賢惠,但在史書上,並未留下太多的痕跡。

流傳最多的,莫過於她嫁給竇誕的過程。

竇誕本有妻室,後因娶襄陽公主,而不得不休妻。

好在,襄陽公主和竇誕也算舉案齊眉,琴瑟相和。兩人素來共同進退,也是皇室的一段佳話。

這竇誕,官拜殿中監,安豐郡公,是竇抗的長子。

李言慶不認得竇誕,可鄭宏毅卻認得。

言慶連忙起身,隔船一拱手,“竇郡公,一向可好?”

竇誕笑道:“果然是李王千歲!呵呵,我剛才還覺得奇怪,如此佳作,又是出自哪位之手。原來是千歲所做,果然不凡。”

“竇郡公過獎了!”

言慶說完,又向竇誕身邊的女子看去,微一欠身,“小王見過公主。”

襄陽公主倒是個害羞的性子,連忙擺手,退後一步道:“千歲萬不可如此…… 千歲乃我大唐元勳功臣,襄陽怎敢當千歲之禮呢?應該是襄陽向千歲見禮才是。”

這個女子,倒真是有趣。

李淵如今共有十九個女兒,最小的去歲末才出生。

不過這十九個女兒裡,言慶只見過李雲秀,聽說過李永嘉,其他人一概不認識。

在言慶的印像中,唐朝的公主們,都不是讓人省心的主兒。

李雲秀,平陽公主,舞刀弄槍,好問政事,頗有男子之風。此後還有什麼高陽啊,什麼太平啊,要麼紅杏出牆,要麼野心勃勃。這襄陽公主,倒是個特別的存在。

“李王爺,再作一詩吧!”

岸上人,突然大聲呼喊。

一個人喊出來,很快就得到了無數人的響應。

長安人皆知,李言慶文采出眾,詩書雙絕,只可惜無緣看見。

現在,鵝公子蒞臨長安,又豈能是簡簡單單的一詩就能放過?

竇誕也笑道:“李王,既然大家如此期盼,何不再賦詩一首呢?久聞李王詩書雙絕,下官卻從未見過。不如這樣,李王登舟一敘,暢遊曲江,也是一段佳話。”

“是啊,妾身也常聽人說,李王的詩,確是高明呢。”

李言慶看了一眼房玄齡,卻見房玄齡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

這傢伙無事癲狂,惹來這許多麻煩。現在倒好,居然不聞不問,置身於事外,著實可恨。

沉吟片刻,言慶拱手向曲江兩岸一揖。

“非是小王拿捏,只是今日陪同蘇州使者遊玩,實在無法脫身。

不過,公主既然要小王賦詩,小王就在此獻醜一番…… 這樣吧,今日曲江與公主,與駙馬,與諸君相逢,也是有緣。而我這好友,亦是久未至長安,小王就以此為題,賦詩一如何?”

竇誕濃眉一挑,來了興趣。

這可是應景詩……

竇誕能肯定,言慶這是臨時起意,而非刻意準備。

不過,這要應景,還要點題,同時又是即興…… 卻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與襄陽公主相視一眼,夫妻兩人齊齊點頭。

而岸邊眾人,也是好奇萬分,頗為期待的看著那立於小舟之上,卓爾不群的李言慶。

房玄齡這一次,睜開了眼睛。

“取酒來!”

所謂裝逼就要裝到底!

既然逼到這份上了,那索性就耍一回酷。

言慶一口飲盡宜春酒,抄起一根銀箸,在青銅爵上輕輕敲擊一下,發出‘叮’,極其悅耳的聲音。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正是仲夏,花開萬朵。

本來晴朗的河面,突然掠過一陣小風……

“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

房玄齡深深吸了一口氣,飲下一口濁酒,閉上雙眸,似在品味這其中的滋味。

“江上小堂巢翡翠,花邊高塚臥麒麟。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

說著話,李言慶舉杯相邀,大笑道:“且請諸公滿飲此杯!”

“請王爺滿飲!”

這詩中的意境,隨著李言慶陰陽頓挫的吟唱。漸漸起了高潮。

雖然還為談及曲江,可是人們卻已經感受到了,那詩中的意境……

“李王的文采,的確不一般啊!”

襄陽公主忍不住輕聲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果然名不虛傳。”

竇誕也輕輕點頭,“如此文采,只怕這長安城中,少有人能夠超過這位河南王。”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頭盡醉歸。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

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隨著李言慶歌聲在蒼穹迴盪,沈光操舟,緩緩而去。

畫船上,竇誕和襄陽公主目瞪口呆。但見那一葉扁舟消失這綠柳花叢,耳邊仍迴盪著,言慶的歌聲。

“此君,乃真名士!”

竇誕,忍不住一聲感嘆。

言慶的詩詞中,雖然沒提起半句‘曲江’,卻把曲江之美,演繹的淋漓盡致。

而岸上的那些長安人,更久久不願離去,似在回味,那詩詞中奇妙的滋味。

“人生七十古來稀,暫時相賞莫相違……”

房玄齡忍不住讚歎道:“言慶一語,道盡我心中事啊。”

李言慶翻身上馬,笑道:“房兄。既然如此懷念長安,何不回來?”

“回來,如何回來?”

房玄齡跳下小舟,自有隨從牽馬過來。

“自古以來,北伐南者多矣,而未聞南伐北可成。”

房玄齡笑道:“成與不成,盡人事耳。”

兩人看似很隨便的一言一語,彼此都已經清楚了其中的含義。

房玄齡何嘗不知道,李淵不會低頭?這一點,從李淵對待他的態度,就可以看出端倪。

不過,他不怕!

因為他還有後招……

“言慶,如今為人臣子,滋味如何?”

他很清楚,李言慶在朝堂中的尷尬地位。

李淵想用而不敢用,言慶看似官爵甚高,但手中的權柄,卻比之當年,減少許多。

李言慶微微一笑,“房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啊?”

“世上總有些事情,非你我俗人可以看穿啊。”

言慶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卻讓房玄齡,感到有些忐忑。

今日出遊,他本想試探李唐的態度,同時能撩撥一下言慶和李唐的關係。倒也不是他對言慶心懷惡念,只不過各為其主而已。但言慶的表現,卻讓他不免躊躇。

“房兄,天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長安美景甚多,你比我熟悉。不如我們明天去灞橋一遊,賞那灞橋垂柳之美,如何?”

房玄齡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如此,咱們不見不散!”

李言慶送房玄齡返回鴻驢寺驛館,而後又和鄭宏毅告辭。

“王爺!”

“恩?”

“太子明日在崇文館設宴,讓我問你可有時間?”

李言慶心知,自己如今是眾目所視。他本不想和李建成走的太過接近,但是他抵達長安之後,李建成已經幾次相邀,若再不答應,定然會令李建成心生不滿。

不過,若自己去東宮赴宴,想必會令二郎壓力頗大吧……

能讓李世民感覺不舒服,李言慶還是非常樂意。

於是沉吟片刻,他點頭道:“太子相邀,我怎敢不去?這樣吧,你回去告訴太子,請他約定時間。”

鄭宏毅喜出望外,連連點頭。

兩人在朱雀門分手,言慶突然喚住了鄭宏毅。

“宏毅!”

“恩?”

李言慶牽著馬,走到鄭宏毅的身旁,低聲道:“有一句話,出我口,入你耳,僅此而已。

在太子府,莫要太出風頭。你是鄭家長房,無需依附於任何人。”

說完,言慶上馬,揚長而去。

鄭宏毅站在朱雀門外,呆立許久。

養真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與鄭宏毅分開之後,李言慶和沈光準備返回王府。

在途經長安東市的時候,言慶突然想起臨出門的時候,朵朵曾叮囑他買些東西。

在出門時,他已經吩咐過梁老實了。

不過出於對長安東西兩市的好奇,他倒是不介意,在裡面逛一逛。

人言,不入東西市,不知長安美。

東西兩市,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長安的一景。

李言慶和沈光在東市外下馬,把馬匹丟在馬廄裡。

他今天出門,並沒有跨乘象龍,而是騎著一匹普通的馬匹。

“這長安人的商業頭腦,著實靈光。”

李言慶和沈光邁步走進東市,一邊走一邊笑道:“你看,在洛陽三市,就沒有這樣的馬廄。

呵呵,東富西貴,進出這裡的人,都有些身家。

坊市中不許進出馬匹,這長安人就在坊市外面建起簡陋的馬廄,收取看護馬匹的費用…… 所以說啊,處處留心皆學問,在尋找商機這方面,洛陽人比不得長安人。”

沈光點頭道:“的確,洛陽三市往來的客商,未必少於長安。

可是卻沒有人看出這裡面的門道…… 不過,若非公子談起,我也沒有留意這一點。”

“我剛才打聽了一下,一匹馬一個時辰,十錢而已。

可你看他那馬廄裡,有上百匹馬,一個時辰下來,就是一貫收入。

一天下來,就有幾十貫,乃至於上百貫…… 呵呵,可你算算,那馬廄搭建起來,又價值幾何?”

百餘貫收入,抵得上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總和。

沈光連連點頭,也是非常欽佩。

東市外面,有七八家馬廄,一年下來這收入,的確是非常驚人。

兩人邊說話邊走,突然間,李言慶停下了腳步。

“那邊好像挺熱鬧啊!”

東市裡,有一座小人工湖,此時湖畔,聚集了不少人。

言慶和沈光溜溜達達的走過去,卻見人擠人,人挨人,也看不見裡面的狀況。

沈光輕聲道:“公子,且讓沈光為您開路。”

說著話,他邁步上前,往人群裡擠。只是他每走出一步,身體就會有一個極為細小的擺動。隨著身體的擺動,出現一股極為輕弱的撞擊力。這股力量不大,卻足以把人撞開,而又不至於讓被撞的人發火。李言慶緊跟在沈光身後,暗自感嘆,沈光這一身武藝,越發的爐火純青了…… 單只這一手,就能看出他的造詣。

湖畔一排楊柳,兩個人正在鬥劍!

這東西兩市,有許多胡商,一言不和拔刀相向的事情,也是稀鬆平常。

李言慶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鬥劍的兩人的確是棋逢對手,只見劍光霍霍,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看上去非常熱鬧。可是在李言慶和沈光眼中,這兩人的身手,實在是不值一提。

“公子,如何?”

李言慶不置可否,聳了聳肩膀,表示興趣不大。

就在這時,只聽那鬥劍的青年突然大喝一聲,買了個破綻之後,一腳把對手踹翻在地。

“小子,還敢囂張嗎?”

明晃晃的利劍,抵在那青年的咽喉處。

戰敗的青年臉通紅,“我認輸!”

“認輸就乖乖的把錢拿出來…… 也不打聽打聽,這綠柳苑是什麼人的?今天你運氣好,若是八爺在,至少要你小子半條命。”

“啊,這是八爺的場子嗎?”

戰敗的青年,頓時露出驚慌之色,“小人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話,怎敢冒犯八爺虎威。”

李言慶一怔,不禁疑惑的看了那兩青年一眼。

“沈光,這八爺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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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七章  舉賢不避親


麒麟台已經開始行動了!

早在李言慶抵達長安之前,就通過麒麟台的渠道,對長安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不過,當時麒麟台的主要目標,大都集中於上層人物。

比如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這些皇子們,還有那些宗室,以及朝中大臣,關中世冑。但對於長安市井裡的資料,卻了解的不多。這也是柴孝和與王頍之間的差距所在。

王頍和柴孝和雖然都是經歷忐忑,但相比之下,柴孝和一直在楊玄感和李密的扶持下,對於市井並不看重。他也許會通過自己的渠道,散播各種謠言,但卻不重視這些市井中的人物。相反,王頍顛簸流離,做過高官,當過罪臣,被通緝過,流放過,俘虜過,乃至於後來隨李孝基從商,深知這市井之中,藏龍臥虎。

這是一個思想意識上的差距,雖然柴孝和盡力想要改正,卻非一時半會兒可以完成。

試想,王頍用四年時間,才鋪設了滎陽洛陽兩地。

柴孝和接手麒麟台後,正逢一個變更的時代,城頭變幻大王旗。

今天是一方諸侯,明天就可以變成階下之囚。柴孝和把更多的精力,投注於在這方面,對市井中的情況,自然有所懈怠。再加上時間太短,他想要在錯綜複雜的長安城中布下一張巨大的情報網,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做到。至少現在,麒麟台還不夠完備。

“想來是長安的團頭吧。”

沈光也沒聽說過八爺的自號,低聲回答:“要不然,我立刻命人查探此人底細?”

團頭,是隋唐時期,對那些流氓地痞頭子的稱呼。

其實也是在官府默許下,由當地的地痞們,推出來的代表,負責掌管那些流氓地痞。

和後世的黑社會頭目很相似,哪個地區出了問題,只要找當地的團頭,就能夠了解一個大概。

李言慶倒是頗為好奇,一個有組織的黑社會團體嗎?也許能給自己帶來一些幫助。

“讓朱梅去接觸一下,看看這長安城裡,究竟有多少團頭?

如果有可能,讓他設法混進去。不過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合適的時間,接掌長安。”

“我回去立刻安排。”

朱梅,是江淮悍匪朱粲的侄子。

朱粲膝下沒有子嗣,只有這一個侄子,視如己出。

歸降李言慶後,朱粲就讓朱梅在李言慶手下效力。因其劍術出眾,被沈光看重。

朱梅在老家,就是個喜歡爭強鬥狠的人,遇事頗為冷靜。年二十七,帶著一股匪氣。

李言慶認為,這江湖人的事情,還是要交給江湖人來處理。他身邊的好手不少,但有匪氣,適合與江湖人接觸的,卻只有朱梅一個。至於文玉東和龍起,雖然也是江湖人,卻是白衣彌勒的護法。這種人,還是讓柴孝和來對付,自己最好不要和他們接觸。有的時候,保持一點神秘感,對文玉東這樣的人,更有震懾力。

至於‘八爺’?

言慶倒沒有放在心上。

自古官不與民鬥,若這個八爺只是一個團頭的話,幾分鐘可以讓他在人間蒸發。



回到王府的時候,天還沒有黑。

李周正在長孫無忌的督促下看書,朵朵則帶著薛禮和宋令文,在校場中練武。

衣食無憂,薛禮和宋令文,長的很健康。

兩人在校場中馬走盤旋,戟槊並舉,打得是難解難分。

言慶和朵朵打了個招呼後,徑自前往書房。

剛一坐下,就見梁老實在門外探頭探腦,好像是有事情找他。

“老實,進來說話。”

李言慶換了一件衣服,閒散的在書案後坐下。

梁老實走進來,站在書案前,扭扭捏捏。好像很猶豫。

“老實,是不是有事?”

“王爺,今天…… 我碰到了一個熟人。”

“哦?”

“就是當年我在梁家莊的少爺我和您說過的,當初我在梁家莊偷藝,被少爺發現後,我把他打傷逃離梁家莊。今天我看到少爺了…… 他在趙王府中效力。”

李言慶一怔,“趙王,李玄霸?”

“恩!”

梁老實用力點頭,輕聲道:“趙王今天來拜訪您,可您不在家。

梁少爺現在是趙王府中的率更令…… 下午時,他派人過來,請我在八重天飲酒。”

“你家少爺叫什麼?”

“梁師泰!”

“那你想不想去?”

“想……”梁老實果然很老實,期期艾艾道:“老實離家多年。沒想到能在長安遇到少爺…… 以前到還不覺得什麼,可見到少爺之後,老實突然很想念老家。”

“那就去吧!”

李言慶笑了笑,擺手示意粱老實坐下。

他端起茶盞,卻發現茶盞裡空空如也。正準備放下,梁老實已快步上前,拎著旁邊的水壺,為李言慶倒滿茶水。天氣挺熱,一杯涼茶入腹,頓時感覺舒爽。

“老實,去了以後,少說多聽,不要輕易表明態度。我估計,那位梁少爺請你,也是受了趙王的指使,你且聽聽看,自己拿主意就好。

另外,你現在是我河南府家令,也算是從六品的官員。

雖未報備於吏部,但在內府名冊上卻留有大名。莫要被別人看輕,丟了我的臉面…… 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去賬房上領一百貫帶著。該大方的時候,切莫要小氣。”

梁老實是個很忠心的人,也讓言慶很放心。

只是,這傢伙有時太念舊了!堂堂王府家令,論品秩,未必就比趙王府的率更令低。可是給李言慶的感覺,卻好像是去見主人一樣,這也讓言慶感到不太開心。

梁老實點點頭,退出書房。

李言慶坐在書案後,沉吟不語。

李玄霸來拜訪自己?只怕是得了李世民的指使。

說實話,他現在已經拿捏不清楚時局了…… 雖然從表面上看,和歷史並無太多不同,但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有很多變化。原本在歷史上緊跟李世民的長孫順德,如今是中立。而歷史上本應追隨李建成的薛萬徹,卻因為自己的出現,並未站在任何一方……

但最為特別的,恐怕就是李玄霸的存在!

這個本應在歷史上病死,在評書裡被自己的大錘砸死的隋唐第一好漢,依然健康的活著。

據情報講,李玄霸武藝高強,神力驚人,胯下馬掌中錘,號稱是無一合之敵。

對李軌之戰中,李玄霸曾在武威城下,錘震十八名後涼大將。

而在朔州之戰裡,他率領三百鐵騎,硬是衝散了梁師都數萬大軍,打得梁師都十天後撤數百里才得以喘息。此人好武,而且喜讀《三國》。就連他麾下親軍,也被命名為虎豹騎,與玄甲天兵,萬勝軍並稱三大親軍,戰鬥力極其的強悍。

最關鍵的是,李玄霸親李世民……

所以即便李言慶削弱了李世民不少力量,可是從總體而言,李世民似乎更加強大。

從長案上的公文中,翻出一張公文。

梁師泰…… 太原梁家莊人,與趙王師出同門。

自太原起兵以來,隨趙王征討各方,立下顯赫戰功。不過此人很低調,對李玄霸忠心耿耿。李淵入主長安以後,曾想要對梁師泰封賞,卻被梁師泰拒絕,甘願在李玄霸麾下效命。此人號稱趙王府第一高手,雙錘合重二百八十餘斤,威力無窮。

好傢伙,這傢伙的錘,快趕上老虎的錘了!

李言慶翻開這一頁,繼續往下看。

王君可,綽號大刀將,晉陽人。原本是山西悍匪歷山飛麾下悍將,被李玄霸收服,在軍中效力。官拜北衙司馬,左驍衛將軍,與梁師泰的情況非常相似,被稱作李玄霸的左膀右臂。粗通謀略,生性狡猾,善使一桿大刀,同樣有萬夫不擋之勇。

言慶不由得笑了!

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李玄霸麾下,似乎全都是驍勇善戰之流。

除了梁師泰和王君可兩人之外,李玄霸手下好像就沒有行麼能再拿得出手的人物。

看起來,李玄霸手中的實力,遠不如李世民和李建成兩人,怪不得他會親向李世民,怕也是想要尋找一個依靠吧……

門外,傳來腳步聲。

長孫無忌邁步,走進了書房。

“養真,在看什麼?”

“哦,今天趙王前來拜訪,我順便看看他的資料。”

“趙王看上去,可是很簡單啊!”

無忌笑呵呵的說著,隨後坐在一旁,拿起書案上的情報,掃了兩眼。

“還真挺單薄。”

說著話,他把情報放在書案上,凝視言慶。

“怎樣,今天和老房相見,結果如何?”

言慶搖頭道:“看情況不是太好…… 蘇州雖說是想要求和,但態度非常強硬。老房雖然沒說什麼,可我覺得,他肯定還會有後招,來迫使陛下答應和談…… 我覺得,應該是和突厥有關聯。據我對老房的了解,若沒個把握,他絕不會如此。”

“那你以為,老房接下來會如何行事?”

“不是老房會如何行事,而是蘇州那邊,會如何進行……”

李言慶道:“如今江南的狀況,倒也不太複雜。但如果陛下與江南開戰,突厥趁機出擊,弄不好就是第二個西晉。說實話,我打了這麼久,我著實不希望再打了。

“不打,可就沒了機會。”

“如果為了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使中原元氣大傷,我寧可不為之。”

長孫無忌看著李言慶,突然嘆了口氣。

“養真,你知道嗎?你這個人。有時候太過於婦人之仁…… 大丈夫持三尺青鋒搏功名,怎可能不死人? ”

“我知道!”

李言慶起身道:“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道理我是懂得,可我實在不願意為我一人之私,而使天下人蒙難。漢末曹魏孫吳蜀漢,個個是滿口大義……結果呢?卻是我漢室十不存一。若如此結果,我得了又有什麼樂趣?倒不如做個逍遙王。”

“你的意思是,若能兵不刃血”

“無忌,莫要著急,咱們只管冷眼旁觀。”

李言慶笑著擺擺手,長孫無忌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

“養真,我來找你,是另外一件事。”

“哦?”

“我覺得,你應該主動向陛下舉薦老杜,令他出鎮滄州。”

“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長孫無忌起身,在李言慶耳邊道:“時間越久,於局勢越是不利…… 幽州,還當在自己人手中為好,燕郡王雖是李姓,終究不夠貼己。時間久了,難保不出意外。 ”

李言慶心裡一咯噔,猛然抬起頭來。

“無忌。你的意思是說……”

長孫無忌,笑而不語,只是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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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八章  江山一盤棋


已過了子時,李淵仍未休息。事實上,自登基之後,李淵和從前相比,似乎懈怠很多。許多時候,他會把政務轉交尚書省或者東宮來處理,自己則是逍遙自在。

這江山,遲早要交給太子!

李淵早就做好了這個思想準備。

不過,他願意培養李建成,卻不代表會把大權完全交給李建成。

遇到重大的事情,李淵還是會親自處理。就好像眼前這攤子事情,就必須要由他來決斷。

放下筆,李淵在龍床上伸了個懶腰。

抬頭看去,就見安士則畢恭畢敬的站在旁邊,全無半點倦意。

幕簾外,有十幾個太監和宮女,隨時聽候差遣。不過,若沒有命令,他們斷然不敢擅自移動,甚至連半點聲音,都不能發出。房子大了,排場有了,可是身邊能說話的人,似乎變得越來越少。昔日老友如竇抗、裴寂,越來越沉默。在朝堂上,幾乎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而幾個孩子,或明或暗的爭鬥不休,也讓李淵非常難過。

“老嘍!”

李淵笑道:“老安,想當年在太原的時候,朕通宵達旦的忙於公務,也未見這般疲乏。這才看了幾份奏章,就有些累了…… 看起來,朕真的老嘍,老嘍……”

“陛下正是龍虎之年,怎能稱的一個老字?”

“你這老貨,也會巧言令色了。”

“老奴這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虛假。”

李淵笑著擺擺手,起身離開龍床,漫步向外走去。安士則悄悄擺了擺手,而後跟上。

那十幾個太監宮女,則落後二十步之外,緊緊跟隨。

走出立政殿,站在台階上,李淵深吸了一口氣,“老安,養真自昨日離開之後,都做了些什麼?”

“哦,昨日河南王離開後,就返回家中。

今天一大早,他就去拜會了房喬,還與房喬前往芙蓉園泛舟…… 對了,今兒個河南王做了兩首詩,倒是頗為精緻。連襄陽公主都說,河南王名不虛傳,詩書雙絕。”

“哦?”

李淵頓時來了興趣。

“有許多年未聽養真作詩。這怎麼一來就連作兩首…… 看起來,鵝公子才華猶在啊。”

“是啊,最厲害的是,河南王應景做點題詩,詩名曲江。”

“可知道內容?”

“這個…… 老奴命人抄錄下來,正說要呈獻陛下。”

說著話,安士則呈上了兩首詩。

那長安好,說實話只是個平實之作,膾炙人口,但若說精妙,卻是談不上的。

反倒是曲江,頗令李淵贊賞。

“…… 細推物理須行樂,何須浮名絆此身?”

李淵細細品味,不由得撫掌叫好。

“這人情達練,自有奧妙。

養真能看穿這個‘名’字,倒是比太子和秦王,都要深遠…… 還有這一句,暫時相賞莫相違,說的好,說的妙啊。老安,有時候朕確有些嫉妒九郎,有這麼一個出色的孩子。”

說完,李淵把詩篇還給安士則,負手而立。

站在李淵的身後,安士則發現李淵的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搓動。這也許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小習慣,可是在安士則眼中看來,每逢李淵這個動作,定是要做出決斷。

許久之後,李淵返回殿中坐下。

他提起筆來,飛快書寫。而後遞給安士則。

“立刻送往西台。”

西台,是尚書省所在。雖然天色已晚,但作為三省之一的尚書省,晚間依舊會留人值夜。

安士則不敢怠慢,立刻雙手接過來。

這裡面的內容,他是不敢看的。但他卻知道,這裡面,定然有著極為重大的事情。



天已大亮。

言慶漫步在隆慶池畔……

這隆慶池,原本只是個人工湖泊,位於王府後宅。

因坊而得名隆慶,也是王府中,頗為怡人的景緻之一。正仲夏,楊柳翠綠,李言慶沿著湖岸漫步,負手欣賞眼前景色。

不遠處,在一片翠竹綠柳中,兩座竹樓正在營建。

言慶還是喜歡當年的竹樓,來到長安的當天,就命人採伐終南翠竹,在府中搭建。

不過,比之洛陽河南王府裡的竹樓,這長安王府裡的竹樓更高,更大。

三層的格局,一樓為廳,二樓分有六間廂房,三樓這是書房,和言慶憩之所。

整體面積,大約在三千平方米上下,在清雅之中,透著一股大氣。

李言慶受命宗正寺少卿,但無需參加朝會。故而一大早,他帶著兩隻獒犬,怡然散步。

長孫無忌匆匆而來,引起了言慶的注意力。

“無忌。何故這般匆忙?。

長孫無忌道:“養真,剛得到消息。陛下任命老杜為滄州行軍總管,詔令已發往滎陽。”

“啊?”

言慶聞聽,不由得一怔。

他和長孫無忌昨天剛決定要推薦杜如晦,沒想到李淵竟趕在之前,就做出決定。

是什麼原因,令李淵下定決心?

長孫無忌輕聲道:“看起來,陛下是準備搶在突厥人行動之前,對幽州下手了。”

把杜如晦安排在滄州,毫無疑問是要挾制幽州。

李藝在幽州的地位,根深蒂固,不符合李唐的利益。很明顯,李淵要藉此機會,削弱李藝的實力…… 言慶記不太清楚這李藝的結局,不過卻依稀記得,李淵對江南用兵時,似乎並未出手對付李藝。事實上,歷史上李唐對江南用兵時,河北尚未平靖。竇建德死後,劉黑闥曾起兵造反,更使得李唐損兵折將,頗為難堪。

在歷史上的河北之戰裡,李道玄戰死,羅士信戰死……

而現在,劉黑闥已經歸附在李言慶帳下,並且被任命為熊州行軍總管,隸屬都畿道治下。

無河北之憂,李淵對幽州的李藝,自然是底氣十足。

長孫無忌說:“兵部已發出命令,著徐世績、裴行儼、薛萬徹三路並進,逼迫幽州。

我估計,李藝很可能撐不住。

此人識得輕重,是個聰明人…… 所以他不會和朝廷硬抗,幽州之事會迅速平定。

不過,幽州行軍總管的人選,似乎還未有定論。養真,這對你是一個機會,萬萬不可以錯過。”

“你的意思是,讓我拿下幽州?”

不可否認,言慶在重生之後,已深受這個時代的熏陶。

可問題在於,他重生時,這思想已經定型。雖則有二十二年的融合,但注定了在某些方面,他比不得長孫無忌那般清醒…… 這江山如棋,李言慶即便是有後世的經驗,可未必就能看的比古人更遠。再者說了,歷史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李言慶記憶中的那些東西,如今非但幫不上他的忙,反而會影響他的思路。

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言慶閉上眼,整理有些混亂的思路。

其實,這思路並不難清理,昨天晚上長孫無忌,已經為他拼湊出了一個輪廓。

蕭隋何以如此強硬?

恐怕除了突厥作為靠山之外,還有其他的想法。

必要的時候,蕭隋會請突厥自西北出兵,牽制住關中李唐的兵馬,同時設法挑起混亂,令李淵自顧不暇。如何挑起混亂?其著眼點,一定會放在那些擁兵自重的諸侯身上。李言慶已經算不得諸侯,可是李藝坐擁幽州,實力也不可小覷。

到時候李唐首尾難顧,蕭隋只需堅守江淮,順勢吞併蕭銑,就可以和李唐南北對峙。

這是一個非常巧妙的計劃!

房玄齡前來長安,真正的目的未必是要和李唐議和,而是為了拖延時間。時間拖延的越長,李藝和李唐談判的資本就越大。如果能拖延到突厥出兵,則李藝就能安然無憂,配合蕭隋行動…… 畢竟,李藝曾是隋將,既然能投唐,也就能反唐。

幽州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不僅是扼守北方咽喉,抵禦東北異族,同時也承擔著防禦突厥人的任務。自古以來,幽州苦寒,卻是精銳所出之地。加之永濟渠的開通,使得幽州的地位日益凸顯。一旦幽州失守,則中原的北大門,就此開放……

但是,李淵能同意把幽州,交給自己嗎?

如果真的交給自己,那自己,又該派遣何人據守?

李言慶很清楚,李淵不可能讓他前去。原因很簡單,好不容易削弱了自己的權力,再讓他出去,可算是放虎歸山。長孫無忌的意思很明顯,要把幽州交給一個自己能信得過的人…… 理論上講,言慶傾向於徐世績,但李淵未必會同意。

徐世績和李言慶的情況不一樣,他的年紀太小。

坐鎮幽州,需要一老成持重之人,徐世績的資歷,終歸不太讓人放心。所以,徐世績現在可以為將,尚不足以為帥。若強行把他推上去,未必就可以擔當重任。

拔苗助長的事情,李言慶是萬萬不會做的。

可除了徐世績,還有誰呢?

裴仁基?

他如今坐鎮絳州行軍總管,正快活的很,未必肯去受那朔北苦寒。

除了裴仁基……

李言慶突然問道:“老辛最近在忙什麼?”

長孫無忌頓時笑了,“他悠閒的很!衛州如今很平靜,他打打獵,或是操練兵馬,過得挺舒服…… 怎麼,你打算推薦老辛嗎?呵呵,此人坐鎮幽州,倒也合適。”

很顯然,長孫無忌和李言慶想到了一起。

“既然如此,我即刻進宮面聖。”



正如李言慶所猜測的那樣,李淵下定決心,要收回幽州。

同時,為了補償李言慶,他下詔命杜如晦出鎮滄州。而鄭州行軍總管,則由膠東王李神通出任,並兼鄭州刺史。至此,李淵得償所願,將河洛掌控在自己手中。

但這幽州刺史的職位,卻始終未下定決心。

李言慶進宮的時候,李淵正坐在球場亭中沉思。

遠遠看去,李淵的白髮在風中飄揚,一個人孤零零的,雖則四周林立宮女太監,卻給人一種寂寞的感受。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言慶在心裡輕嘆一聲:世人只知帝王高高在上,卻又怎知,這帝王的孤寂和悲傷?

他上前一步,“臣李言慶,叩見皇上。”

“啊!”

李淵從沉思中醒來,看見李言慶,頓時露出一絲笑容。

“養真,快來!”

對李言慶,李淵始終懷有幾分愧疚,同時又有幾分欣賞。見言慶走進亭子,他立刻喚道:“老安,賜坐”。

“臣不敢,臣恐慌……”

李言慶還想推辭,卻被李淵擺手拒絕。

“養真啊,朕是你的叔父,這裡也沒有外人,莫要講那朝堂上的規矩。你且坐下,朕有話要與你說。”

言慶不再推辭,大方落座在錦礅兒上。

李淵說:“朕今日下詔,命杜如晦出任滄州刺史,兼行軍總管之職。你意下如何?”

若換個人,說不得會說一些客套話。

然剛李言慶不然,笑道:“克明出鎮滄州,實最佳人選。”

“哦?”

李淵道:“滄州不過平郡,可比不得鄭州。朕原以為你會拒絕,為何如此爽快答應?”

“治無上下之分,滄州乃北方重地,雖然克明在品秩上會有所降低,可他肩上的責任,卻變得更重。杜如晦與臣相識十五載,臣對他也稱得上了解。不客氣的說,克明有宰相之才…… 只是目前而言,尚需磨練。臣以為,令其出鎮滄州,實陛下對他的愛護。鄭州雖然富庶,但滄州潛力巨大…… 以臣看,更可使克明施展才華。”

這話,李淵愛聽。

他嘆道:“養真能有此看法,朕心甚慰。

不過,杜如晦是否真有宰相之才,還需繼續觀察。如果他能在滄州做的好,朕定會許他一個好前程。”

“臣代克明,謝過陛下。”

李言慶連忙起身,向李淵深施一禮。

李淵道:“既然你同意杜如晦前往滄州,想必也看出了蘇州那邊的心思。

朕有件事要考考你,若是你,會令何人出鎮幽州?”

李淵目光灼灼,凝視李言慶。

而李言慶毫不遲疑,笑道:“若是由臣推薦,當舉衛州刺史辛文禮,出鎮幽州。”

“哦?”

“辛文禮乃將門之後,才華不俗。

然則隋煬帝無識人之明,只是明珠暗藏。此人用兵,非常沉穩。雖然未有太多功績,可在滎陽期間,辛文禮所鎮之處,從未出現過差池。而且,他不會擅作主張,更不會貪功冒進。據臣對他的了解,只需說個七八成,他就能做到十二成。

臣以為,出鎮幽州,在於一個‘鎮’字。

若陛下希望開疆擴土,大敗突厥,揚我大唐之名於域外,朝中有許多大人可以做到;但如果說不貪功,不冒進,以極小代價而使幽州無虞者,當首推辛文禮。”

李淵臉上的笑容更濃。

“養真,你不怕被人彈劾任人唯親?。

“陛下,臣這是舉賢不避親…… 再者說了,朝中那些大人們,臣並不了解。陛下只問臣認為誰好,臣自然推薦了解的人。至於被彈劾?呵呵,能為陛下分憂,臣有何懼?”

李淵哈哈大笑,拍著李言慶的肩膀,連連點頭。

就在這時,安士則匆匆跑進球場亭中,向李淵施了一禮之後,上前在他耳邊,低聲細語幾句。

李淵臉上的笑容被一層陰霾所取代。

他點點頭,示意安士則出去。

而後沉吟許久,對李言慶道:“養真,剛得到消息,阿史那咄芯派遣使者,將至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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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九章  江湖風波將起



從皇城裡出來的時候,天已有些晚了。

李元吉在承天門外等候多時,一見李言慶出來,立刻熱情的迎上前來。

“王兄,你總算是出來了!”

李言慶也不敢託大,連忙欠身行禮。

“齊王殿下,找小王有事嗎?”

“王兄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你忘了,昨天太子殿下不是說好,在東宮設宴嗎?”

李言慶,還真的把這件事忘記了!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伸手把李元吉扯到旁邊,壓低聲音道:“齊王,你我兄弟,當知我素來對太子仰慕。本來我的確是答應了太子,可是現在看來,卻不能前去。”

“這是為何?”

“齊王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剛接到消息,突厥遣使,不日將抵達長安。

過一會兒陛下一定會請太子前去商議事情,若喝得醉醺醺,豈不是讓陛下生氣?

你盡快回去,告之太子殿下,讓他盡快商議出來一個章程,莫要陛下問時尷尬。小王要馬上去鴻驢寺驛館,看看能否打探出消息。今日飲宴且暫罷,正事要緊。”

李元吉平日裡喜歡吃喝玩樂,但也不是個不曉得輕重的人。

臉色一變,連忙拱手道:“王兄這番情意,我定會轉達給太子殿下,多謝了!”

目送李元吉離去,言慶頗為無奈的苦笑一聲。

說實話,在這長安城裡,確是不如洛陽快活…… 別的不說,單一個站隊的問題,就令人頭疼。和李世民目前難以相處,與李建成又不好太過疏遠。在沒有把握之前,李言慶是不可能表露出真實的想法。好在李淵威望尚隆,他只要站在李淵這一邊,還有足夠的機會。

走出承天門後,就見一個男子匆匆進宮。

李言慶認得,那人是中書令封倫。於是和他打了個招呼,就錯身離去。

看起來,李淵要準備行動了……



“看見沒有,那傢伙就是河南王!”

朱雀大街拐角處,有一座三層高的酒樓。

坐在頂層,可以清楚的看見朱雀門,以及從朱雀門進出的人員。

李言慶行出朱雀門的時候,敏感的覺察到,好像有人在暗中觀察他。向四周看了一下,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於是叫上鄭大彪和柳亨,上馬匆匆回府。

他前腳剛離開,酒樓三層頂樓的窗口,就走出幾個人。

為首的,正是天策府下大將程咬金。在他身旁,還有三個小孩子。大的約有十六七歲,小的不過十歲出頭。

“程叔父,為何不讓我們出去攔住他?”

“攔住他你又能如何?”

大一點的孩子,凝視李言慶背影消失在長街拐角處,咬牙切齒道:“我要替我爹報仇。”

“報仇?”

程咬金冷笑一聲,“你憑什麼報仇?”

他拉著三個小孩子坐下來,嘆了口氣道:“寶林、寶慶、寶懷,非是程叔叔不願意為你爹報仇,而是這個河南王,著實很厲害。論武藝,他和你爹是堂堂正正交手,不分伯仲;論人手,你們看見他身邊那兩個傢伙了沒有?那兩個人,一個叫鄭大彪,是江淮悍匪出身,殺人如麻;另一個叫柳亨,武藝高強,同樣是少有人能夠抵擋。

你們三個衝上去,別說報仇了,恐怕連河南王的身邊都靠不過去。

單一個鄭大彪,就足以要了你們的性命…… 河南王身邊還有黑白雙煞,一個叫闞棱,另一個叫雄闊海,不過目前不在長安。

如果那雄闊海過來,以他四大家將之能,恐怕只有趙王可以匹敵。你秦叔叔和秦大哥何嘗不想報仇,可技不如人啊!”

三個少年,正是尉遲恭的三個兒子。

長子尉遲寶林,如今已是千牛備身,在朝中為官。

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滿面愁苦。李言慶殺了他們的老子,可是他們三個,卻不能報仇!這讓寶林三人,如何不感到氣悶?只是,李言慶貴為河南王,又深得李淵寵信,如果真動了李言慶的話,恐怕連秦王都保他們不得……

李言慶可以為父報仇,而我們卻不能為父報仇?

尉遲寶林越想越覺得惱火,砰的一聲,把酒杯拍在酒案上。

“殺父仇人就在眼前,我卻不能動他分毫,是愧為人子……”

“哥哥,咱們和他拼了…… 不就是一死,總比坐在這裡乾瞪眼的強。”尉遲寶懷年紀最小,可這火氣最大。

“沒錯,和他拼了!”

程咬金說:“拼什麼拼?你們拼得動他嗎?”

“程叔叔,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程咬金的目光透過窗戶,向隆慶坊的方向看去。許久後,他輕聲道:“想要殺河南王?我也沒有辦法。但是要讓他難堪,卻不困難…… 這樣,你們按我說的去做,說不得能讓他臉面盡失。這人啊,最好面子!他失了面子,就會犯錯誤。到時候咱們一旁盯著,看他能猖狂到什麼時候…… 寶林孩兒,你附耳過來……”

李言慶並不知道,他已經被人給盯住了。

回到王府,還沒等他喘一口氣,沈光就找上門來。

“王爺,已經打聽清楚了。”

“什麼打聽清楚了?”

言慶一邊在婢女的伺候下,更換衣服,一邊疑惑的看著沈光。

沈光示意,讓婢女退下,而後親自拿著一件寬鬆的對襟短褂,遞給了李言慶。

這短褂類似於後世的唐裝,李言慶也只在府中穿戴。

沈光說:“昨天王爺讓我打聽八爺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出來了。”

“這麼快?”

李言慶笑呵呵的坐在太師椅上,示意沈光坐下來說話。

沈光說:“王爺,說起來這個八爺,在長安頗有名氣…… 此人是在大業五年前後在長安出現,一開始家境挺富裕,不過很快就因為他性情豪爽,出手闊綽,把家裡的錢財敗光。後來,他就在西市為人看護酒店,因劍術超群,所以被尊為八爺。

大業十年,他投到了公主府,在平陽公主府中效力。

後來又經平陽公主介紹,投到了秦王府中…… 據說,此人在陛下定鼎關中的時候,頗有功勳,可不知是什麼原因,始終不願意出仕,故而連很多長安名士,都對他贊不絕口。如今,這位八爺是秦王府中家令,不過卻不太喜歡拋頭露面。”

沈光說到這裡,突然森然一笑。

“王爺,您一定猜不到,這位八爺,是何方神聖!”

李言慶一怔,“聽你這口氣,難不成我還認識這位‘八爺’?”

“王爺,還記得小念的兄長,那個毛小八嗎?”

“毛公遂?”

李言慶呼的起身,臉上頓時收起了笑容。

“就是他…… 不過他到長安以後,就再也沒有用過毛公遂這名字,一直使用的是真名。”

沈光,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知道毛小八存在的人之一。

當年建國門暴動,哈士奇戰死於端門外,毛小八殺死了父母後,挾大筆財富,逃匿無蹤。

由於當時朵朵的關係,李言慶也不好上報,只得把這件事情壓下來。

再往後,他前往岷蜀,就再也沒有追查毛小八的下落。不過,他沒有追查,卻不代表,他忘記了這個人。說起來,毛小八還是言慶的大舅子,可這仇恨,卻比海都要深。

毛小念也從未提過毛小八,甚至在玉真出生後,也沒有告訴她,還有這麼一個舅舅。

同時,朵朵也沒有忘記毛小八。

在重新聯絡上白衣彌勒之後,朵朵發出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要追查毛小八的下落。

可誰又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長安八爺,就是毛小八呢?

李言慶愕然看著沈光,半晌後,突然笑了。

“這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過,這件事你先不要和二夫人說。毛小八既然在秦王府中效力,又有平陽公主做靠山,想要動他怕也不容易。讓我想想……”

李言慶示意沈光坐下。

他在房間裡徘徊,久久不語。

李言慶和秦王府的關係,本就有些緊張。

此前殺了尉遲敬德,不但得罪了李世民,還得罪了天策府那一幫子文臣武將。

雖然,李世民表現出和解之意。但如果自己要殺毛小八的話,恐怕李世民也不會同意。

畢竟,這牽扯到人心的問題。言慶殺了尉遲恭,李世民無法討回公道,如果再殺了毛小八的話,那李世民的天策府,就要面臨分崩離析的局面。李世民正在對抗李建成,又豈能輕易答應?

“沈光,朱梅已經派出去了?”

“昨天晚上就離府了…… 不過王爺說的不錯,這江湖裡的事情,還是讓江湖人去做為好。

朱梅這傢伙眼皮子活絡,加上一身的武藝,在晌午就和西市的團頭拉上了關係。據他回報的消息,長安一百零八坊,共十七個團頭。其中大團頭三人,小團頭十四人,彼此間或多或少,都有聯繫…… 不過,毛小八並不在這十七個團頭當中。據朱梅打聽來的消息,長安十七個團頭中,有半數都與毛小八交往甚密。

還有史萬寶,也就是現如今的華州刺史,和毛小八非常親近。此人在長安極有名氣,被稱之為長安大俠。長安十七個團頭,對史萬寶極為尊敬,所以……”

所以什麼?

沈光沒有說,可言慶卻明白他話中之意。

所以,想要對付毛小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言慶不由得笑了!

這毛小八,還真是個人才

十餘年下來,竟然在長安經營出這麼一番局面,真能折騰啊!

李言慶一開始靠著鄭家,聲名鵲起;後來靠著長孫晟,在洛陽站穩了腳跟。可比起這毛小八來,言慶卻有些慚愧。這傢伙赤手空拳能打出這一番局面,著實不易。

“讓朱梅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喏!”

“立刻通知柴公,請他在洛陽設法召集江湖好手,必要時可以從白衣彌勒中抽調。

我要他在一個月內,抽調百名江湖好手,秘密前來長安……”

沈光一怔,“王爺,你這是要……”

“有些事情我們不好出面,但必須要有人出面。如果我出頭的話,勢必會引發天策府和我們的再一次衝突……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用江湖手段來解決吧。告訴朱梅,設法站住腳跟,我會陸續給他派遣幫手。

順便,繼續打聽毛小八的事情,事無鉅細,要打聽的清清楚楚。

這些年來,他在長安幹過什麼?喜歡吃什麼?好去哪一家酒肆,喜歡什麼女人……

總之,一切的一切,都要給我打聽清楚,而後等待我的命令。”

“那現在……”

“現在?”

李言慶手指輕輕敲擊太師椅扶手,朝沈光微微一笑,“突厥人要來,正可使我斷秦王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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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十章  釜底抽薪


盛夏時節,大熱煊赫。

長安顯得格外平靜,甚至帶著些許惶恐:突厥人要來了!

對於長安人而言,突厥人給他們帶來的絕不是什麼美好回憶。

相反,每一次到來,都代表著血腥而殘忍的殺戮。自有晉以來,五胡亂華引發的慘烈動盪,人們至今記憶猶新。直至隋朝建立,隋文帝數次對突厥用兵,分化強攻,終於將突厥削弱。

不過,也僅僅是削弱而已!

甚至包括李淵在內,對突厥也有隱隱的畏懼。

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對李藝鎮壓,可以很強硬的向江南宣戰,但面對突厥,終究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特別是自始畢可汗繼承王位以後,一改啟民可汗的軟弱,使突厥日益強硬。

其實,啟民可汗真的軟弱嗎?

雖然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但在一些人眼中,啟民可汗絕對是一個能夠忍辱負重的梟雄。

沒錯,啟民可汗對隋文帝稱臣,對隋煬帝稱臣,並且一直以依附著的姿態,唯唯諾諾。可如果沒有啟民可汗的這番軟弱,突厥恐怕早就被隋文帝滅族!要知道,自有隋以來,隋文帝對突厥的戰爭,幾乎未有失利。先有高穎楊素達奚長儒這些名將。後有長孫晟于仲文,包括裴世矩等一干能臣的分化打擊,使得突厥岌岌可危。

無奈之下,啟民可汗俯首稱臣,為突厥人贏得了喘息的時間。

當中原大亂開始,突厥人即開始蠢蠢欲動。

歷經阿史那咄吉和阿史那俟利弗兩代可汗的苦心經營,至阿史那咄苾繼承可汗位以來,突厥似又恢復當年的興盛。李淵如何能夠不懼?那數十萬控弦之士,絕非烏合之眾可比。雖然李淵也是身經百戰,但面對突厥的威脅,還是有些畏懼。

此次前來長安的使者,名叫阿史那社爾,是處羅可汗,阿史那俟利弗的次子。

至於他來長安的目的,也非常清楚,就是要協助蕭隋,逼迫李淵簽訂議和書……

對突厥而言,一個混亂的中原,遠比一個統一的中原好對付。李淵早期與突厥關係密切,但隨著李淵定鼎關中,特別是在消滅了劉武周,擊潰竇建德,收復洛陽後,對突厥的態度,也隨之生了變化。雖然並沒有與突厥開戰,可這態度,卻變得日益強硬。

這也使得阿史那咄苾在登基之初,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處羅可汗死後,阿史那咄苾是經過一番爭鬥,才坐上了突厥可汗的位子。這過程並不輕鬆,充滿了血腥和殺戮。而成為可汗以後,阿史那咄苾也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梳理草原上各方勢力。這需要時間!可他又不願意看著李淵就此做大。

隋文帝前車之鑑,猶歷歷在目,使得頡利可汗不得不小心謹慎。

而就在這時,蕭太后的使者抵達草原,請求與突厥結盟。

頡利可汗喜出望外,正打瞌睡呢,就有人送上枕頭。於公,蕭隋的存在可以使中原保持南北分裂的狀態,於突厥大有益處;於私,義成公主是隋室公主,同時也是阿史那咄苾的可敦,所以蕭隋從某種程度上,也是頡利可汗的親戚,自然師出有名。

於是乎,長安城內流言四起。

蕭隋與突厥結盟的消息,很快就流傳開來。

本以為,這戰亂已經結束…… 可現在看來,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甚至有可能剛開始而已。

李淵,將何去何從?



李言慶密切的關注著突厥使者的動向,同時也在頭疼。

“養真,這樣子下去,可是不行啊!”

長孫無忌苦笑著說道:“那尉遲家的三個小子,整日裡帶著人在王府周圍遊蕩。

昨天,又有兩個家人出去採買,被人打昏過去,扒光了衣服,扔在鬧市。

如今咱河南王府,已經成了長安城裡的笑話…… 長此以往下去,於你聲名不利。”

李言慶陰著臉,點頭表示知道。

一個月的時間,這已經是第八次了……

如今,河南王府的家臣都不敢單獨出門,否則就會被人襲擊。

長安縣似乎也置身事外,遲遲不肯破案。其實,兇手的身份很清楚,就是尉遲恭的三個小子帶著一幫子家臣尋事。

李言慶派人向天策府質詢,卻不想李世民正好不在長安,奉旨前往玉華山,為李淵著手營建行宮…… 李世民不在,天策府其他人,自然不會出面阻止。王通嘛,身份不夠;劉文靜顯然是幫著尉遲寶林等人;李靖呢,也不在長安。這天策府任由著尉遲寶林等人,在王府周圍生事。

若李言慶出手,自然輕而易舉可以解決。

但問題是,他堂堂一個王爺出手的話,勢必會被人稱作以大欺小。

畢竟,尉遲寶林等人做的很巧妙,打得全都是普通下人。但凡在王府中有品秩的,他們絕不招惹,並且沒有鬧出人命,長安縣也奈何不得尉遲寶林這些傢伙。

不過是打傷人而已,最多治個尋釁鬧事之罪。

李淵入長安後,定十二律,尋釁鬧事根本算不得什麼。

最多抓住人打一頓…… 可尉遲寶林手下,可不缺人。找幾個人出面認罪,長安縣也無可奈何。

只是,這時間長了,對李言慶的聲名,可不太好……

長孫無忌罵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出的這餿主意,這幫混小子鬧下去的話,河南王府快要成了長安人的笑柄…… 他娘的,偏偏是一幫小子,咱們還動不得!”

“四哥,你又說粗口,改日我告訴娘親。”

長孫無垢抱著李周,忍不住開口責備道:“虎頭將來若是學壞,一定是你的罪過。”

“我以後注意,以後注意!”

長孫無忌是真怕這個小妹,或者說,是發自肺腑的疼愛

連忙賠笑告罪,這才使無垢放過他。

朵朵怒道:“這群小崽子好不知趣,要不然我去教他們一頓,看他們日後還敢囂張?”

“朵朵,坐下!”

言慶溫言道:“你如今身份不同,豈能再隨意喊打喊殺?

你若出手,勢必會落人口舌,雖說算不得什麼,可終究是個麻煩…… 再說了,一幫小孩子就讓你出手,豈不是太落了你的身份?此事,我已有主意,你莫再插手。”

“你能有什麼主意?”

李言慶問道:“令文如今怎樣?”

“什麼怎樣?”

“這已經跟你學了三年,不知道這功夫練得如何了?”

“令文啊…… 年初時已經築基完成,如今正隨我學劍…… 你要是不提起這件事,我險些忘記,薛禮和宋令文的降龍功已登堂入室,接下來學什麼,你得有個章程才是。

薛禮天生神力,這些年修煉降龍功,氣血極為強盛。

宋令文這孩子嘛,練功晚了一點,恐怕無法繼續修煉降龍功。不過在來長安之前,他跟大黑子修煉混元球,倒也小有成就。只是這孩子性子好靜,隨老薛家的人,好讀書識字。降龍功越往後越暴烈,恐怕不合他的性子,你也要早作安排。”

如今,薛禮已經十歲了!

而宋令文網過十六,也算是小大人一個。

李言慶想了想,“既然如此,讓薛禮繼續隨你練功。

令文那邊嘛…… 無忌,明天你準備一張告身,讓小宋先隨你身邊做事,你看怎樣?”

長孫無忌笑了笑,“王爺怎麼吩咐,就怎麼辦,我這邊沒有意見。”

其實,無忌心裡也清楚,讓宋令文到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用處。

天曉得那幫混小子有沒有輕重,萬一哪天走了火,襲擊長孫無忌的話,問題可就變得嚴重了!

到那時候,李言慶勢必會親自出手。

而作為天策府上將子弟,李世民容忍了李言慶殺死尉遲恭,斷然不會允許李言慶對付尉遲寶林等人。那樣一來,河南王府與天策府之間的矛盾,勢必增大。

從目前而言,李言慶還不好和天策府徹底反目。

“王爺,你不是說有法子嗎?可說了半天,究竟是什麼法子?”

朵朵疑惑的看著李言慶問道。

在私下裡,她還是稱呼言慶做‘小妖’,但在場面上,她和無垢,都是用正式稱呼。

出身前朝皇族,朵朵也分得清楚輕重。

什麼時候什麼稱呼,拿捏的恰到好處。

李言慶一笑,“我不是已經說過了?”

“你什麼時候說了?”

朵朵茫然不解,可旁邊的長孫無垢,卻聽明白了。

“朵朵姐姐,王爺剛才不是說了嗎?王爺不能出手對付那幫混子。可是令文和薛禮,卻可以對付他們…… 嘻嘻,反正都是小孩子,打傷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小孩子的事情,就讓小孩子來解決…… 不過小孩子不知輕重,可別鬧出岔子。”

讓薛禮和宋令文出面?

朵朵不禁愕然……

長孫無忌撫掌大笑,“好主意!他們用小孩子來找麻煩,咱們就用小孩子打回去。

孩子家的事情,大人就別插手了…… 只是王爺要做好準備,給這些孩子擦屁股。”

“哥,幹嘛說得這麼難聽?”無垢嗔怪道。

長孫無忌又是一番點頭哈腰的認錯,李言慶卻在一旁,笑而不語。

“三寶!”

“喏!”

“去告訴盧胤,讓他把薛禮和宋令文找來。”

數日前,盧胤帶著十幾個太監,隨馬三寶一同抵達長安。

李言慶封馬三寶為長史,協助長孫無忌,處理府中的大小事情。而盧胤等人,則被安排進了王府,並迅速在內府局報備,獲得相應的身份。

盧胤出身范陽盧氏,並且由范陽盧氏出面擔保,身家清白…… 至於他過去的經歷,隨著恢復祖姓而被抹去。在隋朝時,盧胤叫張胤。由於常年在宮中做事,認得他的人並不多,整個長安城,知道盧胤就是張胤的人,不會過五人。

除了盧氏自家的子弟以外,就只有王世充認得。不過,王世充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正自顧不暇。

獨孤武都之子,昔年長安四小霸王之一的獨孤修,整日琢磨著為父報仇,正想方設法的尋王世充不是。這獨孤修,出身獨孤世家,算起來,還是李淵的親戚。李淵的母親,是獨孤信的女兒。王世充又哪能招惹的起?

本來,獨孤修還不知道怎麼對付王世充。

李言慶在洛陽殺了尉遲敬德,給獨孤修了一個思路。

他這是為父報仇,找王世充麻煩,更是天經地義。李言慶能為父報仇,他獨孤修就不能為父報仇嗎?

所以,從王世充抵達長安的那一天起,獨孤修就處心積慮的尋找報仇機會。

為了這件事情,獨孤修和王玄應、王仁則數次生衝突。

李淵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出人命,他就不會過問。

李言慶從書架上,取出兩根木棍。

半臂長短,其外形很像後世的警棍,可隨身攜帶,極為方便。通體用拓木做成,外面包裹著一層黑色牛筋。用一分力,則長一分勁,打在人身上,只要不是要害,就不會傷人性命。不過,骨斷筋折恐怕難免,帶在身上,也不那麼顯眼。

畢竟,讓小孩子帶刀劍。著實有點危險,還會讓人覺得,是故意為之。

但這麼一根木棍,可以說是馬鞭,也可以說是玩具,誰也不會挑出毛病。”

“朵朵,雛鷹總是要離開父母的羽翼,搏擊風雨才能成長。

我在薛禮這個年紀,已經殺過人,見過血;在令文這個年紀的時候,更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整日閉門造車,出門必不合轍。再者說了,男孩子沒打過架,又豈能算的上大丈夫?你問無忌,他小時候和人打過架沒有?這算不得什麼事情。”

朵朵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宇文亞。

小時候,宇文亞在哈士奇的保護下,雖然顛簸流離,卻也是錦衣玉食般的生活。

如果當年宇文亞能多一些經歷的話,說不定就不會輕易被害。

長孫無垢輕輕挽住朵朵的手臂,低聲勸慰。

李言慶則讓梁老實進來,讓他仿照這種木棍,做他個幾十根……

“我倒要看看,這幫混小子,究竟能打出個什麼結果。”

李言慶看著長孫無忌笑了笑,咬牙切齒的說道。被人家欺負到門口了,言慶又怎能不火?

但他也清楚,這件事情未必是李世民授意。

畢竟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他對李世民也並非沒有了解。

李世民有野心,而且也有手段,是個殺戈果決的狠角色…… 不過,他分得清楚輕重,絕不會使用這種小孩子的把戲。所以李言慶可以肯定,這件事和李世民無關。

畢竟,在目前的狀況下,李世民得罪了李言慶的話,對他並沒有好處。

那麼尉遲寶林等人的作為,又會是何人指使?

李言慶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來!

對這個人,言慶也挺有好感,甚至還頗為喜愛。只可惜,此前兩人一直處於敵對狀態,以至於到最後,也沒有生太多的交集。而縱觀整個天策府,能想出這種餿主意,做這種缺德事的人,好像也只有這個人,符合李言慶對他的認知。

一想起這個人……

李言慶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笑意來。

“王爺,竇駙馬求見,說有重要事情禀報王爺!”

言慶驀地醒過神來,起身道:“無忌,一會兒令文和薛禮過來,就由你來安排。”

長孫無忌答應一聲,也沒有詢問。

竇駙馬,並不是襄陽公主的駙馬竇誕,而是言慶昔日好友,竇奉節。

無忌也知道李言慶在策劃著什麼,而且這一段時間,在關注什麼。竇奉節這時候過來,想必是那件事情,已經得手。既然得手,那接下來言慶肯定要有行動……


夜已深沉,立政殿裡,爭吵仍舊激烈。

隨著突厥使者即將抵達長安,房喬再一次以強硬姿態,向李淵提出議和的要求。

而朝堂之上,文武大臣也分成兩派。

是議和,還是求戰?

雙方一時間爭執不下。

以太子李建成為代表的主和派,認為朝廷在去年剛經歷了一連串的戰事,民力損耗巨大,庫府空虛。如果這時候和突厥開戰,勢必會引出一連串的惡性循環。

“父皇,若不議和,勢必會與突厥開戰。

朝廷去年雖得到洛陽,並有洛口倉三千窖糧草做補充。可中原連年戰事,城池殘破,百姓流離,如今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單河北一地,已經損耗了一千四百餘窖的輜重糧草。幽州李藝尚未低頭,若他堅決不肯讓出幽州,定然戰火重燃。

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河間等地兵馬逼近幽州,其糧草幾乎完全由洛口倉供應,至少要損耗五百窖糧草。如此一來,洛口倉還有多少糧草可用?河南道同樣殘破,同樣需要大批輜重糧草,以安撫民心。江南陳兵十數萬,每日消耗錢糧無數,一個洛口倉,根本不足以支持。

兒臣以為,當以和為主。

待撐過今年,來年秋庫府充盈,再與江南一戰,猶未晚也。”

“太子,朝廷如今,的確是處於困難之中。

可太子有沒有想過,朝廷雖然困難,可江南也未必好到那裡。蕭隋在江南,剛平定了沈法興,同樣庫府空虛。而蕭銑雖然與蕭隋結盟,卻未必能真心。待來年,朝廷庫府的確是充盈了,但江南局勢會如何,太子可曾想過?現在我們咬咬牙,待天下一統,朝廷再無後顧之憂。即便突厥南下,我們也有足夠的力量對抗。 ”

說話的,是劉政會,同樣也是李世民的支持者。

李綱立刻起身反駁,雙方的爭吵,也變得越激烈……

李淵只覺得頭大,雙方說的都有理,這讓他也無法抉擇。戰,還是和?這原本並不是一道難題。可偏偏出現了突厥這個變數,讓李淵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田豐出現在議政殿門外,向安士則擺手。

安士則悄然走出大殿,“田豐。有什麼事嗎?”

田豐壓低聲音。在安士則耳邊低聲細語。

安士則先是面無表情,但旋即,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先下去,這件事情,誰也不要說,否則拿你是問。”

而後,他匆匆返回大殿,悄悄走到李淵的身邊,在李淵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啪的一聲,李淵呼的站起身來。

朝堂上,正爭吵的雙方頓時息聲,齊刷刷向李淵看去。

“此事當真?”

“兵部已派人前往麻亭確認…… 不過老奴以為,此事很可能不假。曲州上下,怎可能拿此事開玩笑? ”

李淵,到吸一口涼氣。

他環視大殿上眾人,示意安士則退下。

閉上眼睛,李淵沉吟片刻後道:“剛得到消息,突厥使團在永壽原遭遇伏擊,全軍覆沒!”

立政殿裡,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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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十一章  武德年間的官二代

昨夜下了一陣小雨,卻使得天氣變得更加潮熱。

天亮以後,曉風多多少少驅走了熱氣,可依然讓人感覺難耐。薛禮和宋令文身著單衣,步出王府大門,二人與門房的家奴交談兩句之後,宋令文一臉不耐煩的擺手讓家奴退下。

算算時間,薛禮和宋令文在李言慶家中學藝,已多年。

宋令文依舊是黑壯模樣,乍看好像個泥腿子,但若仔細看,又有一種書卷之氣。

這些年他除了練功,就是讀書。

相比之下,他對讀書的興趣似乎比練功還大,如果不是朵朵每天督促的緊,說不定早就把練功丟在一旁。

李言慶曾和長孫無忌笑言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老薛家骨子裡就透著股書生氣!薛大家如此,薛大郎如此,如今連宋令文也如此…… 我倒是真想看看大郎的孩子,將來會是個什麼樣子…… 估計,和他一樣。”

薛收已定下婚期,將會在年末舉行。

女方也是世家之女,而且還是太原王氏的長房之女,也算得上門當戶對。

不過據薛收自己表示,對這樁婚事並不滿意。可這婚事是薛孺定下,他也沒有辦法拒絕。

宋令文相貌粗豪,卻文質彬彬。

而薛禮卻是骨頭架子很大,雖然剛過了十歲,已長得猶如十三四歲的孩童一般。加之營養跟的上,又打下了極好的底子,所以更加健碩。

只是在外表看起來,薛禮文文靜靜,似乎很秀氣。但休要被薛禮的外表所迷惑,宋令文知道,這傢伙是個武痴,而且天資極為聰慧,對於兵事,更似乎有著極強的天賦。從去年開始,薛禮已開始學習論語,並在李言慶的默許下,開始接觸孫子兵法。

這傢伙,打起架來,無比瘋狂。

哪怕宋令文比薛禮長六歲,鬥起來也有些吃力。

兩個孩子似乎全不知外面的事情,悠哉悠哉步出王府後,沿著春明門大街,向東市方向行去。

春明門南面,有一座破落的宗祠。

從宗祠後轉出幾個少年,盯著薛禮和宋令文,一臉猙獰笑容。

“那兩個小子是誰?”尉遲寶林輕聲問道。

身旁的幾個少年,齊刷刷搖頭。

一個相貌秀氣的少年道:“會不會是河南王的兒子?”

“屁,河南王才多大年紀?這兩個小子看上去少說也有十幾歲,難不成河南王十歲就有了兒子嗎?

秦懷陽,你不知道就少胡說八道。”

“我哪知道……”

旁邊一個少年說:“我聽說,河南王膝下只有一子,剛滿周歲,還有兩個女兒,不過並沒有隨河南王前來長安。這兩個傢伙,應該是府中的家人子弟?恩,亦或者是長孫或者裴家的人…… 寶慶,要不咱們先找人打聽一下,刺探一下情況?”

“唐觀,你是不是怕了?”

“我怕什麼?”

“當然是怕得罪了河南王唄?或者當年你爹曾被尉遲叔叔俘虜過,所以你懷恨在心?”

“劉百藥,你休得血口噴人!”

唐觀的臉騰地一下子通紅,怒視那秀氣少年,咬牙切齒。

唐觀的父親,天策府長史唐儉。秦懷陽,則是秦瓊長子。至於劉百藥,他的父親名叫劉文起,官拜通直散騎常侍,品秩正三品,也是李淵太原起兵的元從功臣。

劉文起這個名字,或許有些陌生。

但談起劉文起的哥哥劉文靜,基本上是耳熟能詳。

說起來,劉文起早期的官位遠不如劉文靜。可是在淺水原之戰以後,劉文靜被貶為庶民。本來,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偏偏這劉文靜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在被貶期間,時常發牢騷,以至於李淵對他漸漸疏離。加之李世民漸漸有自立門戶的趨勢,令李淵更加不滿。他認為,李世民之所以有這種想法,就是劉文靜挑撥。

所以慢慢的,劉文起官拜散騎常侍的時候,劉文靜依舊是天策府的幕僚……

事實上,如果按照歷史的軌跡,劉文靜在武德二年時,就被李淵殺了。可是由於柏壁之戰的提前爆發,李世民把劉文靜招至秦王府中做事,也使得劉文靜免了一場殺身之禍。

劉百藥年已十七,聞聽唐觀說罷,冷笑不迭。他對李言慶同樣沒有好感,因為李言慶曾在洛陽羞辱過他的伯父。

劉文靜回長安以後,沒少在劉文起面前說李言慶的壞話。不過,也幸好有了李言慶的出現,使得劉文靜轉移了對裴寂的仇視。歷史上,正是裴寂鼓動李淵,誅殺了劉文靜兄弟滿門。

唐觀的父親唐儉,曾經是陝州司馬。

尉遲敬德攻打陝州的時候,曾俘虜過唐儉。

“劉百藥,你住嘴!”

尉遲寶林道:“唐兄弟不是哪種人,唐大人更是胸襟廣闊。

當年的事情不過是各為其主。如今何必再舊事重提…… 唐兄弟,你想說什麼?”

唐觀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如果那兩個人是王府家臣也就罷了,但如果是裴家或者薛家的子弟,恐非你我可以招惹。裴薛是河東大族,惹怒了他們,秦王也保不住咱們…… 劉百藥,你應該知道,那裴家和薛家是什麼來頭,我這是為寶林哥考慮。”

劉百藥沒有反駁,顯然也認可了唐觀的解釋。

秦懷陽道:“應該不是裴薛子弟…… 世冑子弟的氣派我見過,看這兩人的衣裝,都不太像。

不如這樣,去東市找幾個青皮去試他們一試…… 不過咱們不要出面,看看王府的反應如何。如果他們是裴薛子弟,咱們二話不說,死不認賬;如果不是,那就接著教訓他們。”

“他娘的,處默那小子今天沒有來。

那傢伙是個包打聽,他若在這裡,也就不需要咱們這麼絞盡腦汁了。”

處默,是程咬金的兒子,程處默。和尉過寶也是千牛備身,在北衙效力。

幾個少年商量了一下,立刻讓家人下去安排。

遠處,薛禮和宋令文已拐進了東市。尉遲寶林臉上,隨之露出一抹猙獰之色!



長安西市的一座酒樓裡,程咬金秦瓊一幫人正在飲酒。

“看到沒有,老子雖動不得那河南王,卻能讓他顏面盡失。

你們這群鳥廝整天介的唉聲嘆氣,卻沒有一個人想出主意。關鍵時候,還是要靠我老程。”

王通苦笑搖頭,而秦瓊則是一臉不屑之色。

“程黑子,你先別得意。

你想出這餿主意來,未必有什麼效果。河南王沒有怪罪,那是因為那幫小子年紀小。你可悠著點,莫要做的太過分了…… 如果真惹惱了河南王,恐怕你我都討不得好處。”

“是啊,程黑子,該收手的時候,趁早收手。河南王在長安,雖比不得他在洛陽那樣一言九鼎,卻也不是你我可以招惹。早兩日朝廷裡已經有人談及此事,說明朝廷也開始關注。河南王畢竟是宗室,你這樣削他的面子,只怕會激起宗室的憤怒。那樣一來,秦王殿下勢必會陷入兩難境地…… 要我說,你還是讓寶林他們收手吧。”

秦瓊和王通的苦心勸說,讓程咬金也不禁有些猶豫。

王通又道:“你可別忘了,那河南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他真的計較,就算是聖上出面,也未必能夠阻止。你是一番好意,可你要想清楚,寶林他們年少氣盛,萬一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那你可就是害了他們…… 我聽說,前幾日河南王府的一個下人在西市遭人圍毆,如果不是懷陽唐觀他們幾個阻攔,弄不好就要出人命。

若真出了人命,你以為河南王會善罷甘休嗎?

如今太子對秦王,是步步緊逼,想要削弱秦王的實力。這時候再惹怒了河南王,你我誰能擔得起他雷霆之怒?程黑子,莫要逞一時之快,反而害了寶林兄弟。”

程咬金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

聽了王通這一番話,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要不這樣,找趙王商量一下能,看看能否給寶林安排個事情做,免得他天天生事?”

“也好,那我回頭和趙王商量……”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著,門簾一挑,劉文靜一臉汗水,神色憂急的走進房間。

“劉大人,您怎麼來了?。

王通連忙起身,拱手相迎。

雖說劉文靜現在是落魄階段,可誰也不能否認,他的元從之功以及李世民對他的信任。哪怕是親近如王通這等天策府第一謀主,見到劉文靜,也是恭恭敬敬。

程咬金笑道:“劉大人,這大熱天走那麼急作甚?

坐下來,喝一杯…… 看你行色匆匆,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

利文靜說:“幾位,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裡喝酒?快隨我回王府,出大事情了!”

“啊?”

“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文靜探頭朝外面看了一眼,輕聲道:“我兄弟剛從派人通知我,說是昨晚在立政殿的人,到現在都沒有出來。今天一早,西台那邊就亂成了一鍋粥…… 幾位,突厥使團在樂壽原遭遇伏擊,全軍覆沒。陛下已派人前往玉華山緊急召秦王返回,估計今晚就會抵達。大家現在立刻回王府,千萬不要擅自行動!”

臨了,劉文靜還低聲說:“估計朝廷會有大動作,這個時候,千萬別招惹是非。”

王通程咬金秦瓊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三人面面相覷,只覺心驚肉跳。

突厥使者被伏擊,全軍覆沒?這是哪個傢伙這麼帶種,竟然去伏擊突厥的使團?

“劉大人,可知是誰所為?”

“目前尚不清楚。不過,幽州官員,都是太子的人,此事不管是誰所為,太子都難逃干係…… 陛下已命兵部侍郎楊文于親自前往樂壽原,調查使團被伏擊一事。

幾位,現在可是關鍵時刻,萬勿輕舉妄動。

陛下本來就為突厥的事情而煩惱,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情,不免有逼宮的嫌疑。現在誰湊上去,誰就倒霉。”

說完,劉文靜匆匆離去。

房間裡一陣寂靜,好半天,王通咽了口唾沫,用乾澀的口吻道:“立刻趕回王府。”



正如劉文靜所言,李淵極為憤怒。

突厥使團遭遇伏擊,也使得他陷入尷尬之境。本來,他還猶豫著要不要和突厥人商談,現在好了,不用商量了,突厥使團沒了!那麼接下來,他勢必要面對突厥人的報復。形式已容不得他去做更多的考慮,似乎除了和突厥一戰,別無其他途徑。

一旦和突厥開戰,江南戰事,又當如何?

不過最讓李淵憤怒的,並不是和突厥交惡的問題,而是這種行為,有逼宮之嫌。

曲州刺史,以及曲州行軍總管,都是太子李建成的人。

即便這件事和太子無關,幽州上下官員,也免不了一個殆忽職守的罪名。

而且,這樣一來更使得太子和李世民之間會有一場衝突。誰都知道,李世民不贊成和突厥議和,出了這樁事情,太子難免會認為,此事和李世民脫不得干系。

可是以李淵對李世民的了解,李世民好像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那麼,是誰在陷害李世民?

李淵首先想到的,就是李言慶。

“養真的部下,可有什麼動作?”

李淵走出立政殿以後,厲聲喝問安士則。

安士則一怔,連忙回答道:“河南王的部下,都很安分。

杜如晦率領部曲,已抵達滄州;徐世績和蘇定方在河間練兵;裴行儼駐紮於定洲;劉黑闥、王伏寶等人,都已分別赴任。王伏寶出任襄州行軍總管,而劉黑闥也在熊州老老實實,沒有什麼動作。

陛下,你不會是懷疑河南王他……”

“朕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件事情,與河南王定有關聯。”

安士則大著膽子說:“陛下,恕老奴直言,此事當與河南王無關。河南王的勢力,主要集中在河洛地區,在關中並無根基。甚至,河南王在關中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如何調動兵馬?突厥使團足有七八百人,阿史那社爾麾下勇猛善戰…… 這樣悄然無聲的就被消滅,至少需要數千人出擊,才可能做到。數千兵馬調動,河南王怎可能做的沒有走漏半點風聲?老奴以為,此事絕無可能是河南王所為。”

李淵一雙鷹目,凝視安士則。

“老安,你好像很關心養真嘛。”

安士則噗通一聲跪下,惶恐道:“陛下,老奴是就事說事,絕無半點偏袒。老奴不否認,當年和九爺相處的很愉快,也不否認,對河南王頗有好感。但老奴絕非為河南王開脫……”

“好了好了,朕也只是問問罷了。”

李淵輕輕搓動手指,“其實,朕又何嘗希望,此事和養真有關聯?

只是這長安城裡,會做出這等事情,並且有能力做出這等事情的人並不多,朕如何能不懷疑養真呢?

畢竟,當初他立下那麼大的功勞,朕把他召回長安,卻始終沒有給予安排。換個人的話,恐怕這心裡,也不會太舒服吧……”

安士則這一次,沒有再吭聲。

“你這老東西,讓你說話的時候不說話,不讓你說的時候,你又滔滔不絕。”

“陛下,老奴是擔心您不高興。”

“朕能有什麼不高興?”

“陛下,此事乍看起來,似是與河南王有關。可您想想看,您第一反應就是河南王,那別人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想法?至於說河南王怎麼想?老奴也說不準。不過老奴覺得,河南王是個重情義的人,他可以拼著得罪秦王殿下而為父報仇,說明他還是個少年性情。若換做老奴,一定會忍著,神不知鬼不覺的幹掉……”

“安士則,你說話越來越放肆了!”

“老奴該死,請陛下恕罪。”

李淵無比煩惱的擺手,“算了算了,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陛下,老奴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吞吞吐吐,越來越不爽利。”

安士則猶豫一下,輕聲道:“陛下所慮者,無非突厥的威脅。河南王驍勇善戰,有無敵之名…… 當年他在河洛,可說是運籌帷幄,戰無不勝。何不請河南王……”

“不行!”

李淵沉聲道:“養真的確善戰,可朕卻不能用他。”

“陛下,老奴不是說讓河南王去統軍,而是說,陛下既然拿不定主意。何不把河南王找來,向他詢問?”

“哦?”

“河南王足智多謀,說不得會想出什麼好辦法。”

李淵聞聽,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你這老東西說的倒也不錯…… 這樣吧,朕已命二郎趕回長安,今晚立政殿議事,讓養真也參與吧。

他的才學,倒也確實不錯。

對了,朕記得他在滎陽推行的租庸調之法,效果不錯…… 告訴他,讓他拿出一個章程來。”

安士則伏身應命,起來後,也不禁偷偷抹去額頭的冷汗。

陛下這思想天馬行空,還真讓人有些受不起!

“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正當李淵準備返回立政殿,和裴寂等人繼續商議事情的時候,田豐慌慌張張跑來。

“陛下,出事了……”

李淵怒道:“又出了什麼事情?”

“陛下,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什麼打起來了?”安士則上前一步,一腳踹翻田豐,“陛下面前,你胡說個什麼?”

“不是老奴胡說,真的打起來了…… 秦王府的人,與河南王府的人打起來了!”

李淵聞聽,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

“二郎和養真?

二郎不是還沒有回來嗎?怎麼和養真打起來了?”

“不是兩位王爺打起來了,是,是,是……”田豐越著急,就越是說不清楚。

“你先別慌,到底是怎麼回事?”

“陛下,據說晌午的時候,河南王的兩個弟子前往東市,遭遇襲擊。不過,河南王的兩個弟子倒也驍勇,沒有吃虧…… 可不知為何,他二人回頭就帶人打到了尉遲敬德的府上,把尉遲家的客廳給砸了個稀巴爛,還打傷了十幾個尉遲家的下人。”

“尉遲敬德?”

李淵一蹙眉頭,“那後來呢?”

“後來,尉遲家的三位少郎君得知消息,就帶著人去堵河南王府的大門。

秦用將軍聽說以後,害怕尉遲家的三位少郎君吃虧,就帶著人過去幫忙…… 沒想到河南王世子身子不好,河南王正好在家裡…… 秦用將軍過去以後,河南王以為是秦用將軍上門挑釁,也非常惱怒,於是下令萬勝軍出擊,兩邊就打了起來。”

田豐說的是結結巴巴,但總算是把事情交代清楚。

李淵聞聽,勃然大怒,“二郎麾下,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立刻傳朕口諭,詔令趙王立刻點齊兵馬,給我把那秦用拿下。待二郎抵達之後,讓他給朕呆在承乾殿,沒有朕的旨意,不得離開承乾殿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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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唐觀,唐儉之子,貞觀年間出任河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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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十二章  李玄霸

秦用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如此局面。

得知尉遲寶林三兄弟要堵河南王府大門的時候,秦用正在當值。河南王府是個什麼地方,秦用再清楚不過。河南王驕橫,卻深得皇上寵信。雖說到長安之後,一直都很低調,可再低調,那也是一頭兇虎。尉遲寶林這樣子過去,定會惹出大禍。

所以,秦用立刻率部趕往河南王府,試圖把尉遲寶林等人攔住。

可沒想到,還沒等他抵達隆慶坊,就聽見從坊中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秦用心道一聲壞了!看樣子尉遲寶林他們已經動手了…… 幾個小孩子的身手雖說不差,卻也要看對手是誰。李言慶的萬勝軍,那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悍卒,縱觀長安上下的兵將,能與萬勝軍相提並論的兵馬,除天策府玄甲天兵之外,怕也只有趙王麾下的虎豹騎可以比擬。尉遲寶林想從萬勝軍身上討便宜,絕無半點可能。

秦用大急,率部風一般衝進隆慶坊。

只見河南王府門前,一排排一隊隊白袍軍正森嚴列隊。

幾十個家將被人用撓鉤死死壓住,尉遲寶林三兄弟、秦懷陽、程處默等人,正圍著一個巨漢狂攻。

那巨漢身高近丈,生的膀闊腰圓。

手裡拎著一根鐵棍,在尉遲寶林五人的圍攻之下,卻是進退自如,毫不顯得吃力。

尉遲寶林三兄弟,人手一根鐵鞭。

秦懷陽用的是雙鐧,而程處默,也就是程咬金的大兒子,手裡則持一柄大橫刀。

五人如同五頭小老虎一樣,和那巨漢戰在一處。

叮叮噹噹的聲響不絕於耳,那巨漢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他的神態,非常輕鬆,手中鐵棍每一次抬起,都會令尉遲寶林五人無功而返,好像是在戲耍一樣。

王府台階上,站著三個男子。

當中一人的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體態單薄。

而在他兩旁,各有一個彪形大漢,一個赤手空拳,一個背負雙槍。

三人指指點點,不時低聲交談。

秦用認得那個和尉遲寶林五人動手的巨漢,赫然正是李言慶府中四家將之一的柳亨。

尉遲寶林五個人,也都是甚得父輩真傳的好手。

但又如何能與柳亨相提並論?

秦用頓時起了急,大步流星衝上去,想要把尉遲寶林五人救下。

別看現在他五人攻得歡暢,那是柳亨沒有動真格的。如果柳亨認真起來的話,尉遲寶林五個可就有性命之憂。

可他卻忘記了,自己可是帶著人來的。

秦用往前這一跑,身後部曲紛紛跟上…… 若不知道的,還以為秦用是要攻擊柳亨。

也是秦用缺了個心眼兒!

他哪怕喊一嗓子手下留情,說不得也不會鬧出後面的誤會。

偏偏他沒有喊,悶著頭衝上前去。

王府台階上的三個男子一看,不由得眉頭一蹙。

“秦王府欺人太甚…… 阿棱,過去和秦用打個招呼吧。”

站在中間的男子,正是沈光。

他是王府的率更令,又是李言慶的貼身侍衛。

王府中一應武事,藉由沈光出面負責。而萬勝軍則歸於四大將軍掌控,名義上聽從沈光的調派。

闞棱一身白袍,正看得津津有味。

秦用等人這一出現,讓闞棱也感到了不快……

好傢伙,還想動真格的嗎?

“刀來!”

闞棱一聲厲喝,自有親兵抬刀走到闞棱跟前。

就見闞棱二話不說,縱身躍下台階。除了沈光,誰也沒有看清楚闞棱是怎麼把那陌刀拿在手中。但見闞棱拖刀行進,快如閃電一般,刷的一下就攔住了秦用的去路,口中陰沉沉道了一句:“秦用,你的對手是我…… 爾等,欺人太甚!”

奔跑中,闞棱猛然墊步騰空而起。

手中陌刀拖地而走,火星迸濺,帶著一道奇詭的光弧,陌刀直劈向秦用。

刀掛風聲,聲勢駭人。

秦用嚇了一跳,連忙喊道:“闞棱,別……”

他想說:別誤會!

可話未說完,陌刀就已經劈來。秦用連忙擺刀相迎,只聽鎖的一聲響,刀鋒相扣,闞棱腳下不停,順勢向前一抹。一股森寒刀氣襲來,秦用橫刀再擋,同時腳下踩了個弓步,才算堪堪擋住了闞棱的攻擊。

“大彪,帶上一隊人過去,把那些傢伙全部給我繳械。”

沈光再次下令,鄭大彪答應一聲,抽出雙槍,帶上一隊白袍軍,迎著秦用的部曲就衝過去。

秦用想要阻止,卻被闞棱纏住。

那闞棱本來就是步下將,比秦用高出半個頭。他的手臂比常人長,手中的陌刀,更比秦用的腰刀重幾十斤。

秦用呢,是馬上將,不過步戰也並非不行。只是他今日奉命巡街,只帶了一柄橫刀出來。這橫刀平時耍耍還行,但若是和闞棱這等人交鋒,可就顯得很不趁手。

“闞棱,你……”

“別廢話,你不是要找事兒嗎?”

陌刀翻騰,直劈下來,把秦用後面的話,給生生憋了回去。

他連忙閃躲躲避,向後退了幾步,扭頭想要去攔住鄭大彪。可闞棱一個大步上去就攔住秦用的去路,“小子,你的對手是我!”

“我不是來……”

“看刀!”

闞棱根本就不理秦用的解釋,縱身上前又是一刀。

這一下,秦用可就有點惱了……

橫刀抬起,一招鐵門閂,封住闞棱的攻擊。闞棱呢,則大笑一聲,“能擋住我一刀,也算一條好漢,再吃我一刀。”

另一邊,鄭大彪如同下山猛虎,就衝進秦用的部曲之中。

雙槍上平翻飛,叮噹聲響不停悅耳。秦用的部曲也是驍勇銳士,可想要擋住鄭大彪,卻不太可能。就見鄭大彪雙槍做棒,左右開弓。他也知道,這裡是長安,而這些兵卒,也非敵人,所以出手就留了三分勁。即便如此,依然無人能接住鄭大彪一招。他衝在前面,雙槍崩開對方的兵器之後,隨後的萬勝軍跟上,三人一組,前後不斷扯動。如同摧枯拉朽一樣,把秦用的部曲,瞬間打成一盤散沙。

“闞哥,讓我來玩玩?”

鄭大彪解決了秦用的部曲之後,意猶未盡。

上前一步,對闞棱笑呵呵的喊道。

闞棱聞聽之後,收刀向後一退。“大彪,這小子挺帶勁兒,你也來試一試吧。”

本來,被闞棱打得左躲右閃的秦用剛喘了一口氣,想要解釋一下。

可聽闞棱和鄭大彪的對話之後,頓時勃然大怒。

這幫傢伙把我當成什麼了?

他氣往上湧,丟了腰刀,順勢從地上抄起一桿步槊,厲聲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爾等欺人太甚。”

這步槊入手,自然氣度不同。

但見秦用大步上前,掌中大槊一顫,呼的直刺闞棱。

闞棱一笑,向後連退數步,而鄭大彪順勢搶上前去,雙槍啪的壓住步槊,身形一轉,滑步肩撞。

秦用也不示弱,大步上前。

不過眼看著要和鄭大彪撞在一起的剎那,他猛然一個側身,和鄭大彪錯身滑過去,步槊掉了個頭,槊在後,槊桿在前,一招橫掃千軍,呼,攔腰橫掃過去。

說起來,秦用和鄭大彪也算是老對手了!

早在李密時期,兩人就有過交鋒。兩人當時沒有分出勝負,不過鄭大彪略勝一籌。

一眨眼的功夫,距離上一次交手,已經過去了兩三年,秦用比之當初,大有長進。

而鄭大彪正在巔峰年紀,雖然沒有進步,同樣也沒有退步。

兩人再次交手,可謂是難解難分,在伯仲之間……

李言慶從府中走出來,來到沈光的身旁。他看了一眼鬥場中的局面,突然開口道:“柳亨,莫再戲耍了…… 速戰速決,休得拖延。本王這就進宮,倒要看看這天下究竟是不是李家江山。一群毛孩子,居然敢衝擊我河南王府,宗室顏面何存?”

柳亨連忙回道:“王爺放心,俺這就幹掉他們。”

他雖然沒有使用獨角銅人槊,可這鐵棍同樣是威力無窮。但見他猛然跨步斜撩,鎖的崩開了尉遲寶林手中鐵鞭。先前,柳亨留著勁兒,這一會兒,他可使出了全力。

尉遲寶林的力氣不可終究還是個孩子。

被柳亨這一棍下去,震得虎口迸裂,右手鮮血淋淋。

鐵鞭頓時脫手,尉遲寶林心道一聲不好,剛要往後退,柳亨滑步就到了他跟前。

柳亨的個頭何等驚人!

尉遲寶林在同齡人中也算高的,可是在柳亨跟前,卻好像個小孩子一樣。

柳亨一隻腳插在尉遲寶林雙腿之間,腿一用力,向內一扣,尉遲寶林可就站不穩了。

隨後,就見柳亨甩胯轉身,蓬的一下子,把尉遲寶林撞出去十步開外。

尉遲寶林被撞的是頭昏腦脹,趴在地上渾身骨頭架子好像散了似地…… 沒等他站起來,白袍軍兩個彪形大漢就到了跟前,二話不說,把他按在地上,繩捆索綁。

“哥哥!”

尉遲寶慶頓時急了眼,上前就要阻攔。

卻被柳亨鉤住他的右腳,隨後棍交右手,一把撥住他的手臂,旋身就扔了出去。那邊,又有兩個白袍大漢上前,把尉遲寶慶捆綁起來。

秦用看得真切,眼睛都紅了…… 如同瘋虎一樣想要衝過搶救,可是鄭大彪雙槍一分,死死的把他攔住。

也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秦懷陽也被柳亨打翻在地。

“住手!”

程處默突然大喝一聲,“寶懷也住手”。

柳亨一怔,收手後退,疑惑的看著程處默,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剛才和五人交鋒的時候,柳亨就覺察到了這程處默的不對勁兒。這傢伙看似攻的很猛,可實際上一直都在躲閃。

“黑小子,你想要如何?。

程處默抓住尉遲寶懷,根本就不理柳亨。

他轉身面對王府台階上的李言慶喊道:“我們投降…… 李王爺,大人不許欺負小孩兒。”

李言慶差點被程處默這句話給嗆住,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處默,我不投降。”

啪,程處默一巴掌打在尉遲寶懷的腦袋上,“不投降,難道和其他人一樣被捆著嗎?我爹說過,大丈夫不吃眼前虧,該低頭時就低頭…… 李王爺,我們投降,你把他們也鬆綁吧,我們絕不逃跑。”

“黑小子,你叫什麼?”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程處默是也。”

沈光在李言慶耳邊低聲道:“這小子就是程知節的大兒子。”

言慶笑了!

原來是程鐵牛的兒子,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程咬金是個滑頭,他這兒子,是個小滑頭……

李言慶一指程處默,“老老實實呆在那裡,否則本王必不會介意,取爾等項上人頭。”

說著,他一擺手,示意把尉遲寶林三人鬆綁。

五個小孩子聚在一處,坐在地上。

寶懷道:“程處默,為何要投降?”

“不投降,難道等著被殺嗎?”

“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二十年後會怎麼樣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人死了,什麼都沒了…… 尉遲叔叔就你們三個孩子,要是沒了性命,嬸嬸該是何等傷心?人死了,你們還報什麼仇?”

尉遲寶林突然道:“寶懷,閉嘴!”

他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後說:“處默說的沒錯,咱們若都死了,誰為父親報仇,誰給娘養老?”

“就是嘛,大丈夫報仇,二十年不晚……”

程處默看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鄭大彪和秦用的爭鬥上,壓低聲音說:“說實在話,這河南王的手下,可真是有能人啊…… 這三個大塊頭,一個比一個凶悍。

我觀察了一下,河南王沒出來的時候,這三個大塊頭都聽河南王身邊那個人的吩咐,說明那傢伙更厲害…… 我聽我爹說過,河南王手底下還有很多厲害角色。

王伏寶啊,羅士信啊…… 對了,懷陽應該認得羅士信。”

秦懷陽看了程處默一眼,點點頭。“羅叔叔和父親反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聽我爹說,他現在相州做事…… 要說武藝,恐怕秦用大哥和他在伯仲之間。”

尉遲寶林說:“程黑子,謝謝你!”

他知道,程處默是在提醒他,不要再輕舉妄動。

李言慶帳下能人無數,絕非他可以對付。現在的情況,是先保住小命。大丈夫,能屈能伸……

這時候,鄭大彪和秦用,打得難解難分。

李言慶有些不耐煩,擺手道:“柳亨,過去幫一下大彪子,本王沒時間在這裡耽擱。”

柳亨答應一聲,縱步跳下台階。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陣隆隆鐵蹄聲。

一隊黑甲騎軍風馳電掣般衝進坊內。為首大將,金盔金甲,正是趙王李玄霸。

“王兄,手下留情。”

李玄霸大吼一聲,催馬就來到王府跟前。

見鄭大彪和秦用仍在酣戰,他一皺眉,跳下馬,從馬上摘下一對擂鼓甕金鎚,二話不說,縱身闖進兩人之間,雙錘左右一分,口中一聲怒吼:“都給我住手!”

鐺,鐺……

兩聲巨響傳來,李玄霸噔噔噔連退數步。

而鄭大彪則是雙手虎口迸裂,險些拿不住雙槍,秦用手中步槊也脫手飛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傢伙果然是個怪物!

秦用也好,鄭大彪也罷,都是少有的悍將。

這李玄霸竟然一個人,硬接兩人的攻擊,其神力可見一斑。

李言慶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在心裡暗道:怪不得我到長安以後,人言李唐第一高手,就是這李三郎……

歷史上,李玄霸早夭,故而並沒有留下什麼驚人的事蹟。

不過評書野史,卻把他列為第一條好漢。如今看來,這李玄霸果然是非同凡響。

“趙王,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言慶臉色一沉,厲聲喝問:“難不成我這河南王府成了菜市場,任人上門挑釁?”

話音未落,柳亨與闞棱上前攙扶起鄭大彪,虎視李玄霸。

李玄霸的確是很厲害,但若說能同時抵住闞棱三人,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剛才他分開鄭大彪和秦用,也是撿了個便宜。鄭、秦二人酣戰百餘合,力氣都損耗不小。如果是在兩人巔峰狀態,李玄霸想要分開這兩人,也絕非一件易事。

饒是如此,剛才那一下,也震得李玄霸手臂發麻。

聞聽李言慶質問,李玄霸忙把雙錘放下。

“王兄,小王剛才也是一時急切,不願二虎相爭…… 絕無半點惡意。”

說著,他向李言慶一拱手,“王兄,小王是奉父皇之命,前來緝拿尉遲寶林等人。

秦用擅自衝擊王府,乃大不敬之罪…… 來人,把這些人全部拿下,押送大理寺嚴加看管。無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與他們相見。”

隨李玄霸前來的虎豹騎軍士齊聲應命,上前把秦用等人拿下。

李言慶嘆了口氣,擺手示意把尉遲寶林,還有他們帶來的家人都放掉。沉聲道:“趙王,小王也是迫於無奈…… 這些人登門生事,小王若不教訓他們,這天家顏面何存?”

李玄霸笑道:“王兄,小王明白你的苦衷。”

秦用想要開口辯解,可李玄霸卻不給他機會,連拉帶扯的把他給押到了旁邊。

“老秦,趙王這是在給你們開脫。

你他媽的要還有點腦子,就不要開口…… 這件事已經鬧到宮裡面去了,連帶著秦王殿下也要跟著倒霉。如果河南王不鬆口的話,你們幾個傢伙,恐怕性命難保。”

梁師泰壓低聲音,警告秦用等人。

一聽這事情鬧到宮裡面去了,秦用也有點怕了。

王府門前,李玄霸也嘆了口氣,“王兄,今天這件事…… 小孩子也是一時昏了頭,得罪了王兄,還請你高抬貴手。其實尉遲家這幾個孩子的心情,王兄想必能夠體會。”

李言慶沉吟片刻,看了看李玄霸,又看了一眼遠處被看押的幾人。

“也罷,這件事本王可以不計較。但若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本王,那可別怪本王不講情面…… 另外,尉遲家的三個小子,最好不要繼續留在長安,讓他們回家去吧。他們想要報仇,大可光明正大,本王最討厭的就是在背後耍小聰明。”

這句話,是說給程處默聽的。

想必程處默,能夠明白李言慶這話語中的含義。

見李言慶鬆口,李玄霸也鬆了口氣。

“王兄,父皇還有旨意,命你即刻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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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阿史那社爾,處羅可汗次子。娶李淵第十四女衡陽公主,貞觀年間降唐,拜畢國公,鎮軍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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