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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靈]【惡魔物語之一 黑魔王傳說Part I】[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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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28:47 |倒序瀏覽

她才不希罕當什麼王族子弟呢!
只要能讓她平平安安、快快樂樂、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就好了!
卻沒想到,她不去找麻煩,麻煩竟登門來拜訪,
只因為她長了一副東方面孔,跟大家典型的西方人長相不一樣,
她就必須無奈的點頭接受徵召,
跑去他們口中那個大壞蛋、大惡魔的身邊當臥底!
喂!雖然她跟那些王族子弟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
可也是一個活生生、嬌滴滴的小女子耶!
怎麼?他們的命值錢,她的就很廉價,
可以毫不珍惜地就送去任人宰割作肥料嗎?
哼哼!要不是為了那些對她很好的兄弟姊妹叔伯姑姨,
她才不願意為那些極盡自私之能事的人去拋頭顱、灑熱血咧……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7-20 20:5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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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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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29:34

序幕

令人屏息的巍峨城堡仿佛惡龍般險峻地矗立在懸崖上,冷冷地俯瞰著整座山谷、綠茵坡地、樺樹林和一塊塊階梯似的農田,灰色的花崗石城牆高得仿佛可以碰觸到天上的烏雲,傲慢地炫耀著它的巨大與堅固,以及“最後堡壘”的威名。

  然而此際,從城堡內峭然挺立的圓形塔樓裏,卻不斷傳出尖銳的號角聲,淒厲地劃破了原有的寧靜與安詳;城堡外那些原本悠然自得地工作的牧羊人與農夫們立刻驚恐萬分地趕著羊、拉著牛逃回城堡內。

  不一會兒,城堡那兩扇只有絞煉拖拉得動的大門便砰然一聲緊緊地關上了。

  邪惡的烏雲密佈,仿佛黑夜即將再度降臨,沉悶的雷鳴配合著炫目的閃電打在懸崖後方,似乎在預告著城堡的悲慘結局,東升的旭日幾乎完全被遮掩住了,只透出幾道有氣無力的曙光,照射向緩緩朝城堡包圍過來的黑色軍團。

  高大的馬匹上載著高大的武士,清一色的灰色盔甲與黑色斗篷,沉重的巨劍、厚實的盾牌,犀利的戰斧和煉錘,一騎接一騎、一隊接一隊,千騎……呃不!萬騎綿延不絕地仿佛延伸到世界的盡頭,就像無堅不摧的戰神般,以威猛壓迫的姿態逐漸向城堡圍攏過來。

  然後,在離城堡前約一百公尺處,在一聲沉猛的號令下,頓時,萬騎如一騎般,動作整齊劃一的停住了。只有面對城堡大門正中央的一騎兀自多向前行了十幾步後才停止,並有如地獄魔神般獨自佇立在大軍前傲然不動。

  那是一尊閃亮的黑色魔王,迎風飄揚的黑髮與黑色斗篷、黑色戰甲、黑色戰馬、黑色寶劍上鑲嵌著七顆璀璨的寶石,連那唯一袒露在黑色頭盔之外的雙瞳也闇黑得宛如地獄最深處的詛咒。

  他就是風塔爾族的黑魔王!

  在這片西方大陸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黑魔王是人世間最殘酷邪惡的魔鬼,他不但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兄弟姊妹,連親生父母也沒放過。

  他不僅是撒旦的化身,更是死神的代表。

  他的使命就是毀滅!

  在風中,閃爍著邪惡陰影的黑眸殘酷地注視著城堡好半晌,而後,黑魔王從容且優雅地徐徐舉高戴著鐵手套的右手,隨著他逐漸高揚的手勢,死亡的氣息也悄悄彌漫開來。一張張充滿期待之色的臉孔屏息地凝視著那只死亡之手,仿佛在召喚死神降臨似的,在最高處停頓了片刻後,才在所有帶著同樣嗜血光芒的視線中閃電般地落下。

  “一個活口都不准留!”

  他的命令十分簡潔,那高昂的聲音更有如冬日的寒風般冰冷,仿佛從地底深處冒出來的妖魔所發出的怒吼,令人聞之喪膽。於是,響徹雲霄的喊殺聲在?那間震破了天際。

  “殺!”

  轟雷般的鐵蹄聲中,狂放著冷厲的大笑,最後一戰終於開始了!

  沒有一場戰爭不是慘絕人寰的,殺戮的描述永遠不會言過其實,淒厲的慘嚎聲,以及令人作嘔的血腥場面始終在生還者的噩夢裏徘徊不去,滿腔復仇的怒火,逐漸轉變為犧牲者的血河。

  從金司特堡到土蘭德堡,從土蘭德堡再到火桑堡,風塔爾族的黑魔王就如同白髮神女所預言一般,揮舞著復仇的寶劍,以最殘忍的手段滅絕了三王族。

  他毫不留情地殺盡三王與其所有親族,且不放過任何一個與他抱持敵對意識的敵人,只要是尚留在堡內來不及逃走的人,一律被就地斬殺,包括老弱婦孺、傷殘病患,甚至連幼童嬰兒都不放過,那血流成河、慘不忍睹的景象連太陽看了都要哭泣!

  最後,黑魔王血腥之手終於伸向這座擁有“最後堡壘”盛名的木諾諾堡。

  然而,再堅固的堡壘也抵擋不住黑魔王的兇殘魔性,當上天亦為這場悲慘的終極殺戮落下淚來時,這座號稱無懈可擊的堅固堡壘也崩潰在黑魔王的手上了。

  投降依然逃不過死亡的厄運,“清堡”行動血淋淋得教人心寒,“一個活口都不准留”的命令被徹底執行。當黑魔王踏進堡壘內部時,除了他的部下和滿地的屍體外,再無其他生存者了。

  於是,黑魔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冷然地笑了。

  之後,除了領地位於南邊,控制著西方與南方大陸之間唯一通道的水連恩族外,黑魔王成為這塊西方大陸上的最高掌權者,率領著風塔爾族以高壓恐怖的手段統治著金司特族、木諾諾族、火桑族,以及土蘭德族的族民,讓黑暗時代降臨在這片嗚咽不已的金色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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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30:43

第一章

 

  溫暖的陽光籠罩大地,慵懶的蟲鳴與和風吹過新葉的低吟編織著春天的交響曲,樹猴在枝頭上互擲野果嬉戲,幾隻小鹿安詳地在林間享受多汁的嫩草,笨笨的小浣熊在溪邊徒勞無功地拍打著溪水,妄想抓兩條魚來解解饞。

  這麼美麗的季節,如此怡人的天氣,安亞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呢?

  所以,她一大早才剛吃過早餐,就揹上弓箭準備溜出門,卻沒想到連門檻都還沒跨過去,一聲揶揄的招呼就抓住了她的腳步。

  “又想溜到哪兒去啦?”

  尷尬地打著哈哈,安亞不好意思地轉回身來。“沒啦!蒂絲伯母,那個……不是說有客人要來嗎?所以,我想去打兩隻野兔來加菜嘛!”

  粗布長衫系著花布圍裙,一臉慈祥的蒂絲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是嗎?不是想落跑嗎?”

  “哪是呀!”安亞嬌小的身軀馬上靠過去偎在蒂絲伯母福敦敦的身子磨磨蹭蹭,好像小貓咪似的,還撒嬌地摟住蒂絲的手臂,就差沒一口咬下去了。“人家真的只是想去打獵而已嘛!”

  “說謊不打草稿!”蒂絲搖搖頭。“妳以為我不知道嗎?每回山下村莊裏有哪個小夥子說要上山來看妳,妳就會找盡藉口溜得不見人影,而且不到天黑不回來。妳呀!也不想想都已經十六歲了,人家山下像妳這麼大的女孩子,至少也訂下婚事了,妳不能一直這麼不在乎呀!”

  安亞不以為然地皺皺鼻子。“那又怎麼樣?人家就是想一輩子待在蒂絲伯母身邊嘛!還是……”她忽地很誇張的垮下臉來,居然連眼眶都濕了。“蒂絲伯母已經討厭安亞,想要把安亞趕走了?”

  “妳在胡扯些什麼呀?”蒂絲啼笑皆非地低叱。“誰在趕妳走了?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我只是……”

  “只是急著讓安亞快快嫁出去滾蛋囉!”安亞咕噥著。

  “沒那回事,我並不是要妳馬上嫁,只不過是要妳先訂下婚事而已嘛!”蒂絲歎道。“妳要是不積極一點,讓別的女孩子先把那些好男人全都挑走了,到時候看妳怎麼辦?”

  “不怎麼辦,”安亞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不要嫁人就是了嘛!”

  “那怎麼成!”蒂絲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妳這丫頭怎麼說不懂呢?早也好,晚也罷,女孩子終歸是要嫁人的,難不成妳願意老來孤獨以終?”

  “那也無妨,自己一個人才自由啊!”

  “說那什麼話,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寂寞不用說了,連生病也沒個人照顧,這樣很好嗎?”蒂絲開始有點生氣了。“無論如何,為了妳將來的幸福著想,我非得替妳訂下婚事不可!”

  安亞也跟著噘高了小嘴,賭氣地故意扭曲蒂絲的意思。“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反正蒂絲伯母就是要趕我出去就是了嘛!”

  蒂絲正想再說什麼,內室門簾一掀,突然出現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身鹿皮衣、綁腿、獸靴,伴隨著粗獷的低沉嗓門。

  “一大清早的,是誰要趕誰呀?”

  安亞見狀一喜,趁蒂絲伯母還來不及出聲,忙搶先跑過去向那個滿面落腮胡的“同一國的”告狀。

  “嗚嗚,蓋文伯伯,是蒂絲伯母啦!她說要趕安亞走啦!”她可憐兮兮地說。

  “胡說!”蓋文馬上疼愛地摟住她,並朝一臉莫可奈何的老婆瞪眼過去。“誰也不准趕我可愛的安亞走!”

  安亞趕緊乘勝追擊。“哪!蓋文伯伯,安亞想一輩子留在你們身邊,可不可以嘛?”

  “可以、可以,為什麼不可以?”

  “那你不要讓蒂絲伯母趕我走喔!”

  “廢話,誰想趕妳走,蓋文伯伯先跟他拚了再說!”說著,蓋文還揮了揮拳頭。

  蒂絲白眼一翻,隨即轉身向廚房走去,懶得再理那對寶貝蛋了,而安亞卻還在那邊和蓋文一搭一唱。

  “安亞就知道蓋文伯伯最疼我了!”

  “呵呵呵~~”

  “那我現在去打幾隻蓋文伯伯最喜歡的野味來讓你下酒好不好?”

  “好、好、好!”

  蓋文傻呵呵的笑得合不攏嘴,滿心歡喜地看著安亞蹦蹦跳跳地離去,驀地,從廚房裏潑來一盆冷水。

  “蓋文,你忘了待會兒誰要來了嗎?”

  蓋文頓時笑容一僵。“耶?呃,糟糕!啊!等等、等等!安亞,回來呀!安亞、安亞,回來呀……”

  當然,飛出籠的鳥兒自然是怎麼叫也叫不回來了!

  “等我打到野味就回來!”

  說是這麼說啦!其實安亞早就決定這天絕對不會太早回去了。而且,出門不到片刻工夫,她就被四周的美妙的大自然景致,以及調皮的小動物們吸引了注意力。再過半晌後,她早已忘記出門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了。

  兀自讓串串快樂的笑聲迸落在清新的空氣中,活潑的身影靈巧的在森林間徜徉流連,烏溜溜的秀髮在陽光下輝映出絲緞般的光芒,那雙呈橢圓形的烏黑大眼睛更是散發出無盡活力的神采。

  在這西方大陸上,雖然也有些黑髮黑眸的混血兒,卻沒能擁有像她那樣獨特的外貌輪廓;明明五官不似西方民族這般深邃,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平板,卻又有股說不出的味道,讓人一見就難以忘懷,那是唯有純種東方綠色大地民族才有的魅力。

  然而,除了血緣之外,她可是土生土長的西方大地民族。

  譬如此刻的她,一手弓、一手箭,草繩系著皮短袍,下麵裸露著兩條閃耀著健康膚色的玉腿,長及膝蓋的軟皮靴,雖然簡陋粗俗,卻不僅無礙於她身材的窈窕勻稱,反而更能襯托出她的颯然英姿。

  這是西方大地一般獵戶的標準打扮,東方大地的女人是絕對不可能把雙腿裸露出來見光死的,更不會隨意?頭露面出外打獵的。

  快樂的時光總是流逝得特別快,將近正午時分,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的安亞原本想自己抓些魚烤來吃,卻又臨時決定到村莊裏逛逛、因為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下山了。於是,拐個彎,她就轉往下山的小徑上了。

  * * *

  蜿蜒的小溪,燦爛的綠野,一排排的七葉樹和梧桐樹,一窪窪的菜圃和花田,還有淳樸善良的村民,這是一座美麗安詳的村莊──曾經是。

  然而,自從黑魔王統治這片土地後,風塔爾族的黑武士就常常到這兒來轉兩圈,說好聽點是治安巡邏,事實上是想來A點好康的,譬如油水或女人什麼的,甚至太無聊跑來找點碴打發時間的也有。

  這樣幾年下來,因為害怕,也為了保全自己,村民們的本性開始變質了,自衛的本能在人與人之間隔上了一層藩籬,淳樸的村莊逐漸蒙上現實的塵垢,思想變得偏激,眼光也跟著狹隘了。

  不過還好,不到緊急利害關頭,大家還是裝作啥事也沒有,盡力保持著一貫的和平相處。

  “啊!安亞,妳怎麼好久沒來啦?”

  在離村莊不遠的地方,安亞就聽到有人叫她,循聲望去,原來是樵夫的老婆碧翠,只見碧翠拎著一個小竹籃匆匆跑來,籃子裏放滿了作香料用的藥草,看樣子是剛從雜樹林裏回來。

  其實,碧翠並不是真的和安亞有多熟稔,所以,一見安亞就那麼親熱的打招呼,並且馬上靠過來準備跟安亞好好來上一場“友誼交流”,是因為她實在太無聊了,不這樣就不知道生活的樂趣在哪裡了。

  但是,也幸好碧翠有這種毛病,使得安亞不必花費太大的精神,就可以得知她想要知道的事。

  “才一個多月而已嘛!”安亞故作不經心地說。“怎麼樣?最近村裏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嗎?”

  “還不是一樣,”碧翠伴著安亞往村裏走去。“黑武士照樣十天左右就來一趟,表面上是來巡查,並照例詢問有沒有前王族的流亡者逃到這兒來,但事實上,他們根本就是藉機來白吃白喝白玩女人,離開的時候,又理所當然的要村裏孝敬他們一些財物,可是太多我們給不起,太少他們又嫌不夠,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咱們村裏會被他們榨幹的!”

  安亞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隨即又闔上,然後又張開,再次闔上,最後,她還是忍不住了。

  “怎麼沒有人想要反抗他們呀?”可話剛說完,她就後悔了。

  她不是沒看過武士對戰,尤其是黑武士,那種兇狠殘暴的程度,說是惡魔附身也不為過,要尋常百姓去挑釁他們,簡直就是強人所難,除了自尋死路外,大概也不會有其他結果了。

  果然,碧翠聞言便大吃一驚,“反抗他們?妳不想活啦?”她尖叫。“妳是不是忘了,安亞,現在除了風族的黑武士和水族的白武士之外,其他四族的武士都早在六年前的連場戰役中被殺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懂戰鬥的一般族民,而水族打一開始就擺明瞭不主動與黑魔王對抗的立場,才得以逃過一劫,那麼,妳是打算讓我們這些農夫、樵夫拿鋤頭、斧頭去對抗黑武士嗎?”

  心裏雖然明白碧翠說得有理,但安亞就是不太甘心。“就算沒有武士,集合所有四族的百姓們,加起來就比他們黑武士要多出好幾倍了,壓都可以壓死他們了,不是嗎?”

  “是喔!”碧翠輕蔑地瞥她一眼。“那麼,是妳和妳蓋文伯父要領頭壓第一個嗎?”

  啊!安亞不禁沈默了。她帶頭壓第一個是沒問題啦!但她絕對不會讓蓋文伯父去冒那種險。既然連她都這麼想了,又哪能怪別人退縮呢?

  “好了,別說這個了,”她沒力地擺擺手。“還有什麼有趣一點的事嗎?”

  “有趣啊?”碧翠的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繼而興奮地啊了一聲。“有了,諾曼想娶妳,他爸爸不准;尼克想娶妳,莫麗反對;洛夫想娶妳,妳蓋文伯父拒絕;艾蒙想娶妳,妳蒂絲伯母不贊成……”

  這種謎語大概沒幾個人會懂,但安亞一聽就明白了。

  會有這麼複雜又令人厭煩的情況,最主要的理由是因為她是個黑髮、黑眼的純種東方民族。雖然西方民族已經算是相當開放的民族,但那也只限於個性和行事作風,在某些觀念上,他們仍是相當保守的,或者說是傲慢也可以。

  譬如,他們也會排斥外來民族,甚至說是歧視或許更恰當。不過,這大概是所有民族的習性,幾乎各個民族都只認定自己的民族才是最上等、最優秀的。

  特別是另一塊大陸上的東方民族,西方大陸上的人只知道那是個富有神秘色彩的民族,不但鮮少和其他大陸上的民族來往,也不歡迎其他大陸上的民族到東方大地去,無論是拜訪或做生意都一樣,通常,他們和其他民族的各種交易都是在海上進行的。

  而且,東方民族大部分的習慣以及思想,都和西方大地上的各個民族大相逕庭,所以,西方大陸上的民族始終認定,這麼令人難以捉摸,又“羞於”讓人瞭解他們本質的“落後”種族,和他們來往是一回事,若真要把他們帶入自己家中的話,也只適合拿他們做奴隸僕人或情婦小老婆之類的。

  因此,蒂絲伯母才會這麼急著要替她訂下婚事,因為願意,也能夠娶她做正妻的年輕人並不多。

  就如同碧翠所說的,諾曼願意,但是他父親不准,因為她是東方民族;尼克願意,但是他表妹莫麗反對,因為莫麗喜歡尼克,而他母親喜歡莫麗;洛夫願意,但蓋文不願意,因為洛夫已經有妻子了,他是打算把安亞娶回去做小老婆的;艾蒙願意,但是蒂絲不同意,因為艾蒙的年歲足足大了安亞一倍不只,又是個已有六個孩子的鰥夫。

  所以,這種事真的是……超級無聊啊!

  “……約翰想娶妳,但他窮得連自己都養不活,班吉也想娶……”

  “夠了!”管他是誰想娶她,先下地獄去鍛煉一趟再來吧!“其他的,說其他好玩的事,別講這種囉唆的事!”

  “其他的啊……”碧翠皺眉苦思,繼而狐疑地斜眼瞧著安亞。“我說安亞啊!每回妳上村裏來,老是問村裏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妳到底想知道什麼呢?”

  心頭一驚,安亞忙道:“沒有啦!好奇而已嘛!妳知道山上的生活無聊得很,所以想找點新鮮的事知道一下囉!”

  “是嗎?”碧翠不置可否地邊向村裏其他人點頭打招呼,邊又問:“那我也來好奇一下好了。老實說,妳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男人呢?我知道還是有不少小夥子喜歡妳,可是都被妳拒絕了,我想,妳心中一定有個特別的男人存在,才會讓妳毫不在乎地拒絕了那些小夥子吧?”

  真是沒轍,為什麼就是沒有人相信她根本不考慮和任何男人結婚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說沒有也不是真的沒有啦!只是那種男人不要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過呢!

  “妳想知道?”

  “當然。”碧翠興致勃勃地猛點頭。

  “好吧!那麼……”安亞想了想。“他必須高大到足以保護我。”

  “嗯!這個要求不算過分。”碧翠同意,這也是大部分女人的要求。

  “可也不能高大到會嚇死人。”

  “說得也是。”碧翠偷眼瞄著安亞嬌小的身材。

  “必須有足夠的耐性來容忍我的任性。”

  “依妳的個性來講,這的確有需要。”碧翠咕噥著。

  “可也不能太放縱我。”

  “呃……這個似乎不太好拿捏吧?”碧翠遲疑地喃喃道。

  “不能太難看。”

  “當然,這是基本條件!”碧翠又開始點頭了。

  “也不能太好看。”

  “嘎?”這個女人好像不太好伺候啊!

  “不要妄想壓到我頭上來。”

  “嘿嘿!最好是讓我們壓在他們頭上,對吧?”碧翠又是擠眉、又是弄眼的。

  “可也不能軟弱到讓我爬在他頭上。”

  “這……好像又有點矛盾了……”碧翠又失去笑容了。

  “要有幽默感。”

  “啊!我懂,這樣才有情趣嘛!”碧翠勉強揚起嘴角。“否則……”

  “可也不能太輕浮。”

  “唔……大概吧……”果然!

  “要夠成熟。”

  “這是理所當……”碧翠的回應說得有氣無力,很容易就被打斷了。

  “可也不能太世故。”

  “呃……”碧翠的額頭上終於開始冒出汗珠了。

  “還要會戰鬥、會打獵、會砍柴……”

  “……”碧翠的額頭上越來越多汗珠。

  “……會種田、會種菜、會種花……”

  “……”這丫頭是在耍她嗎?

  “……會洗衣、會煮飯、會打掃、會……”

  “夠了!”碧翠驀地舉手阻止安亞繼續往下唸。“我明白了。”

  安亞眨了眨眼。“妳明白什麼?”

  “妳的萬能男人根本不存在嘛!”

  安亞忽地露齒一笑。“正確答案!”

  碧翠倏地翻了個白眼。“妳呀!真是被妳打敗了,就算……”她突然頓住,繼而瞪眼瞧著左前方詫異地低呼。“咦?尼克?他不是上山去了嗎?”

  一聽到尼克的名字,安亞得意洋洋的頑皮笑容馬上消失不見,同時心中暗暗喊糟,再抬眼望去,果不其然,遠遠的,就見尼克一臉興奮的跑過來,而在他後頭,緊追不捨的正是那個村裏最美豔的莫麗。

  不會吧?他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是蓋文伯伯根本沒找他上山?

  “太好了,安亞,我上山去妳不在,馬上就猜到妳到村裏來了,所以我就立刻趕……”

  不待他說完,安亞掉頭就跑。一想到尼克的那股傻勁、纏勁、親熱勁,她就心裏直冒冷汗。

  “咦咦?安亞,妳……妳不要跑啊!”

  不跑的是笨蛋!

  * * *

  自從那日之後,因為實在怕極了蒂絲伯母那張不開心的臉和連串的抱怨,更怕蒂絲伯母乘機要脅她,所以,接連好幾天,安亞都一大早就往外躲,連中餐都不敢回去吃。到了晚上,還得拎著一大堆獵物回去,好讓蒂絲伯母忙著處理那些獵物而沒空找她嘮叨。

  這樣過了十幾天,蒂絲伯母醃制的臘肉大概夠他們家吃上一整年了!

  “夠了,妳不用再去打獵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妳談談!”

  這是前一天晚上蒂絲伯母的禁止逃避宣言,不過,這天一早,安亞還是照溜不誤,而且是天未亮就跑了。

  開玩笑,在她還沒有找到更好的推卸理由前,她哪敢和蒂絲伯母“對戰”啊!

  然而,能讓蒂絲伯母心服口服的理由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想得到的,她倒掛在樹上一整天,卻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好又抓了兩隻兔子、四隻山雞,抱著阿Q的想法打算再這樣回家混過一天。

  不意,就在她準備打道回府之際,驀地,一條高大的人影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心頭一跳,連忙扔開山雞兔子,拔出小刀擺出自衛的姿勢。可是,當她定睛看清眼前“敵人”的面目之後,卻不禁驚訝得脫口大叫了出來。

  “艾……艾諾特?”

  面對她的褐發綠眼的英俊男子微微一笑。“嗨!安亞,六年不見,妳長大了,也……更漂亮了!”

  安亞望著艾諾特──她的“哥哥”,一時之間不由得傻住了。

  她的母親當年是木諾諾王從東方大地掠奪來的女人,當時母親業已身懷六甲,因此,每個人都知道她並不是木諾諾王的親生女兒。事實上,生性好劫掠的木諾諾王從其他大地所搶奪來的美女不下十數個,所以,木諾諾王的掛名子女自然也不只她一個。

  然而,木諾諾王卻相當公平的讓他所有的掛名子女和親生子女擁有同等的地位,即使她母親在她七歲時就亡逝了。因此,當黑魔王即將攻向木諾諾族的領地前,她也連同其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兄弟姊妹們被先行送走了,於是,才十歲的她,便莫名其妙的被烙印上亡命之徒的標記。

  不過,一旦到了這種緊急時刻,身分不同的差別待遇就會很明顯的表現出來。她被單獨送到丘隆山上的獵戶家裏,並不像木諾諾王的親生子女一樣,還有隨身護衛的保護和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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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31:14
  但她絲毫不在意,因為蓋文和蒂絲夫婦倆沒有子女,所以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因此,她過得很快樂,甚至認為,如果能一輩子就這樣子過下去是最好的了。

  三年後,她幾乎可以確定木諾諾王那邊應該不會再有人來找她了,畢竟她和他們並沒有多深切的牽系,她實在不認為還有誰會記得尚有她這麼一個人的存在,而她呢!也正好可以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了。

  只是,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在愉快地度過了六年平靜生活後的今天,她的“四哥”艾諾特竟然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一股不安的預感立刻在她心頭浮起。

  “你……你來找我幹什麼?”

  雙眉一挑,艾諾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安亞,妳怎能這麼說呢?妳是我的妹妹呀!”他有意無意地加重了“妹妹”兩個字。

  才怪!

  安亞狐疑地打量著艾諾特。“那其他人呢?你怎麼不先去找其他人?”

  艾諾特臉色怪異地沈默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沒有什麼其他人了,安亞,只剩下妳跟我了!”

  安亞呆了呆。“你在說什麼鬼話?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當初除了艾伯大哥和艾其二哥之外,其他人全都先行逃走了不是嗎?”

  “逃走?哼!”艾諾特冷笑。“妳以為那個殺人魔會任由他最想殺害的人逃走嗎?這些年來,他依然不停的派人追殺當初逃掉的漏網之魚,妳不要以為妳現在沒事,以後就都不會有事了,艾米特、珊娜和蘿雅他們三個也不是父親的孩子,還不是照樣被找出來殺掉了,所以,早晚有一天那個殺人魔也會找到妳的!”

  安亞的心頭顫了顫,無語了。

  她怎麼可能以為現在沒事就好了?六年來,為了擔心會連累到伯伯和伯母,她不也是三不五時就跑到山下村莊裏打探消息嗎?

  但這些年來,她打聽到的消息,始終只是黑魔王的手下仍然鍥而不捨地在搜尋著各個王族的餘生者,雖然態度有些散漫了,她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們連一個逃走的人都抓不到而心有不甘,所以死也不肯放棄,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找不到,而是還未找全。

  真可惡!那個殺人魔居然一個也不肯放過,也不想想他手上已沾染了多少血腥,身上揹負了多少人命!

  “我們不想再到處躲藏了,若是不想死,就必須反擊!”艾諾特有意無意地偏過頭去望著山上木屋的方向。“安亞,如果妳不想連累別人的話,就跟我走,在那個魔鬼的人找到妳之前跟我走,等大家同心協力除去那個惡魔後,妳想回來再回來。”

  “你們?”不是說只剩下他和她了嗎?

  文諾特瞄過眼來。“當初那個惡魔剿滅的可不只我們木諾諾堡吧?”

  安亞恍然地啊了一聲。“你是說還有金司特堡、火桑堡和土蘭德堡的劫後餘生者,你和他們全聯絡上了?”

  艾諾特頷首。“是的,但我們需要更多的夥伴,要想一舉打倒那個魔鬼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何止不容易,”安亞低喃。“根本是難如登天嘛!”

  艾諾特哼了哼。“難道妳願意每天提心吊膽的等到他找到妳的那一天?”

  說得也是,她一向不是那種只會坐著等挨打的人,與其每天膽戰心驚的過日子,不如主動出擊,卯上去和那些殺人鬼拚了,而若是能有志向一致的同伴合作的話,成功的機率當然也會大上許多。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連累伯伯和伯母,最好的辦法也只有暫時離開他們,等到安全之後再回來了。

  “如何?”

  “好吧!”唉~~沒想到上一刻才想著要陪伴蓋文伯伯和蒂絲伯母一輩子,下一刻就得離開他們了!

  至於蓋文和蒂絲,他們雖然萬分不舍,但既然是艾諾特出面要帶“妹妹”回去,他們也無法拒絕,只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目送他們離去了。

  我會再回來的,蓋文伯父,蒂絲伯母,我發誓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安亞在心中立下誓言。

  * * *

  千辛萬苦的越過了七座高山峻嶺、四片茫茫大草原和兩條浩浩大河川,老實說,千猜萬猜,安亞怎麼也猜不到,艾諾特居然會帶著她來到水連恩族的領地。

  水連恩王不是始終保持中立的嗎?

  “水連恩王唐恩的妹妹梅格瘋狂地愛上了火桑族的莫桑倫,”艾諾特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就解開了謎底。“而莫桑倫答應娶梅格的條件,就是要唐恩幫助他報仇,並奪回領地。”

  難怪所有的逃亡者全都躲到這兒來了,可是……

  她討厭他們!

  並不是因為他們對她來講都是陌生人,或者是他們看起來有多自負、多傲慢,而是因為他們的眼神,他們盯著她的眼神實在是讓人很不舒服,一看就知道他們都在懷疑像她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跑來這裏湊什麼熱鬧?

  既然這麼瞧不起她,又為什麼一定要把她找來?

  難不成他們以為她依依不捨地告別了伯伯和伯母,大老遠跑來就是專程為了欣賞他們那副高高在上的蠢樣子嗎?

  環視一圈此刻圍在堡內大廳中開會討論的那些傢伙之後,獨自一人窩在角落邊邊的安亞便不耐煩地把視線移往窗外。說實話,她已經開始有點後悔沒考慮周詳,就那麼衝動的和艾諾特一塊兒來了!

  在這座離海邊不遠處的水連恩堡裏,表面上依舊是平靜無波的中立堡,實際上卻聚集了所有意圖推翻黑魔王統治的同志。

  綠眼的木諾諾族、琥珀眼的火桑族、褐眼的土蘭德族、金眼的金司特族和地主藍眼的水連恩族,甚至還有白發紫眸的神女,唯獨不見銀灰眼的風塔爾族,因為風塔爾族正是他們要推翻的黑魔王一族。

  而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很年輕,最大的不會超過三十歲,最小的也僅有十來歲而已。

  除了那位火桑族的白髮神女,她雖然滿頭白髮,卻高雅美麗得仿佛女神下凡塵。傳聞她已有一百多歲了,看上去卻依然只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據說,每一代的神女在生下下一任神女之後才會開始老化,也就是說,如果她想保持青春永駐的話,就得與男人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當然,此刻有資格參與討論的只有各族的年輕族長和白髮神女,其他人只是圍在四周旁聽而已。

  “我還是很懷疑南方的殘羅王可靠嗎?”唐恩語氣擔憂地問。“聽說他的殘暴冷酷不亞于黑魔王,我們應該不會引賊入門吧?”

  “否則,我們還能怎麼樣?”莫桑倫,在這群人當中最年長的一員,他語氣冷硬地反問。“雖然我們有足夠的武器,卻沒有足夠具有戰鬥力的武士,除了你們水族的武士外,我們這四族存活的族人有九成五都只是一些農夫、獵戶、工匠,教他們上戰場,只是白白送死罷了,即使我們想訓練他們,你以為黑魔王的人會放任我們隨心所欲嗎?”

  “我們可以在水連恩族的領地內訓練,”唐恩辯駁。“這樣……”

  “唐恩,你實在是單純得很可笑,”莫桑倫很不客氣地指出。“安靜地躲藏是一回事,訓練武士可就不是那麼輕易能瞞得過黑魔王的人了。何況,光是要把那些人召集到這兒來,你以為黑魔王的人就不會懷疑怎麼男人全都不見了嗎?”

  “是啊!而且黑魔王的軍團也不是像我們這種一般武士可以應付得了的,除了尋求外力,我們沒有其他辦法了。”金司特族的洛司附和道。“再說,我認為我們給予殘羅王的條件應該能夠滿足他的胃口了,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但是……”土蘭德族的凱德也有意見。“若真的允許他們來我們這邊開採鐵礦,用以製造武器和盔甲,難道你們不擔心將來他們會利用那些武器來侵略我們嗎?”

  “如果我們能嚴格控制他們開採的量就不會。”莫桑倫把握十足地說。

  “可是……”

  “要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被莫桑倫這麼一反問,凱德不禁啞口了。是的,除了尋求外力之外,他們的確沒有其他辦法了!

  “不過,為了避免水族的族民抗議我們利用他們去對付黑武士,我還是會暗中召集部分的族民過來。”莫桑倫注視著唐恩,很明顯的,這些話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但最多也只能召集一半的人過來,免得黑魔王的人懷疑。那樣的話,人數方面也許是比黑武士的人多沒錯,但戰鬥力卻不是那麼容易可以養成的,因此,我們還是需要殘羅王的幫忙。”

  唐恩歎息道:“那就這樣吧!”

  莫桑倫頷首。“好,既然大家都沒有其他意見了,那麼,明天我就出發去見殘羅王。”

  “在那之前,”始終默默聆聽他們討論的神女突然出聲了,“你們是不是應該優先考慮一下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她慢條斯理地說。“除非聚集六個上天所指定的人,否則,無論有多強大的兵力,請再多的幫手,也是無法打敗黑魔王的。”

  莫桑倫和洛司、艾諾特、唐恩、凱德相互覷視一眼。

  “已經找到五位了,不是嗎?”洛司說。

  “還少一個風塔爾族人。”

  “五個還不夠?”

  “金木水火土風,少一個都不行!”神女毫不讓步地說。“事實上,他才是最重要的關鍵人物,沒有他,你們就算有十個都不行。風魔的魔力只有風神的神力才能抑制,同時再由你們五個去消滅他,這是唯一的辦法,因此……”

  “啊!請等一等。”唐恩的神情有些疑惑。“我一直有個疑問,有風神、風魔,那麼,是不是有金神就有金魔,有木神就有木魔,有……”

  “不,其實他們都是神,風魔是毀滅之神,金魔是殺戮之神,木魔是饑荒之神,水魔是瘟疫之神,火魔是破壞之神,土魔是災難之神,但因為祂們主宰的是負面的魔力,所以世人才稱之為魔。一般而言,只要風神一出世,其他十一位也會跟著陸續出世。”

  眾人一驚。“那其他五魔……”

  神女淡淡一哂。“不必害怕,只要風魔在這西方大地,其他五魔就不敢過來。”

  “為什麼?”

  “因為風魔主宰毀滅,其他五魔碰上祂,也只有被毀滅的份。相反的,只要風神在這西方大地,其他五神也必定在這西方大地,因為風神主宰融合。”

  “是嗎?那為什麼風魔不會毀滅六神?”

  “風魔因為力量太大,所以尚未出生就被風母封印住了,只要不去喚醒祂,風魔就不會覺醒。”

  “啊……這麼說來……”蘭德若有所思地撫著下巴。“難不成是十八年前的那場戰役喚醒了風魔嗎?”

  神女的臉色微微一變,立即岔開了話題。“總之,如果要打敗風魔,六神缺一不可!”

  莫桑倫遲疑了一下。“可是,要到黑魔王的地盤裏去找人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得說服那個人背叛他自己的王和族人,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嘛!”

  “那你們就絕對不可能打敗黑魔王!”神女斷然道。

  莫桑倫思索半晌。“我想,我們先找到那個人再說吧!”

  神女也想了一下。“那麼,找到之後就直接把人帶到我這兒來,也許我有辦法說服他。”

  “好吧!那就……”莫桑倫轉眼看向其他人。“就……就……該死!要到哪裡去找一個背心有銀灰色風形胎記的風塔爾人呢?”

  “在風塔爾族神官所住的莊園裏。”

  “咦?”莫桑倫猛然轉回來盯住神女,滿臉的驚訝與為難。“在風塔爾族神官所住的莊園裏?”

  “沒錯,所以,你只要隨便派個人進去找就可以了。”

  隨便?“開什麼玩笑,除了以前的木諾諾堡,現在的風塔爾堡之外,就屬風塔爾族神官所住的莊園最難潛伏進去,又如何‘隨便’派個人進去找?當然,”莫桑倫嘲諷地微微一撇唇角。“如果神女能夠傳授我們什麼法術的話,就又另當別論了。這樣一來,大概連開打都不必,我們就可以穩操勝算了!”

  面對莫桑倫嘲諷的言詞,神女並沒有生氣,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莫桑倫好一會兒後,才慢吞吞地說:“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因為當年我沒能及時警告你們所有的災難,也沒有能力幫助大家對抗黑魔王。”說著,她徐徐地朝其他人望過去。

  “或許你們大家都一樣,但我希望你們能瞭解,神女只能接受上天傳達下來的訊息,若是上天沒有任何訊息傳達下來,那麼我就什麼也無法知道了,這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你們明白嗎?”

  莫桑倫窒了窒。“可是,風塔爾族的神官就可以……”

  “那傢伙跟我不一樣!”神女的聲音突然拉高了,語氣不悅,還帶著一些輕蔑。“他只是一個從東方大地來的小巫師,哪配稱神官!而且,他所信仰的神也跟我們不一樣,那是邪神!或許他能夠利用邪術偷窺天機,也能夠使一些障眼法術,可那畢竟是偷窺,所以也不是每次都能讓他得逞的,而他那些障眼法術也不是真有多厲害,如果你們那麼容易就被他給騙住了,那就是你們的愚蠢了!”

  “妳……”莫桑倫咬緊牙根忍住怒火。“好,那妳說,我們該如何找人?”

  神女沒有回答他,只是轉眼瞄向艾諾特,艾諾特則往安亞那邊看過去。

  “安亞,過來!”

  “耶?”雖然安亞的眼睛一直盯著窗外,卻無法阻止那些無聊的討論往她耳裏鑽。其實,那些事早在往這兒來的路途上,艾諾特就跟她提過了。可是當安亞聽到莫桑倫的疑問時,也忍不住開始思索著誰才是最恰當的頭號間諜人選?沒想到,下一刻卻聽到艾諾特的叫喚,她不禁嚇了一大跳,並猛然轉過頭來,不敢相信地瞪著艾諾特。“不會吧?我?”

  “沒錯,就是妳。”神女傲慢地斜眼睨著安亞,很顯然的是因為某種偏見而對安亞沒什麼好感。

  “為什麼?”安亞不服氣地朝大廳內其他的人看過去,那些人卻都一副“還好不是我”的表情轉開臉,看了更教人冒火。“為什麼是我?我才十六歲,又是個女孩子,這麼危險的任務不是應該叫成熟的男人去比較合適嗎?”還是她長得一張間諜臉不成?

  “就因為妳才十六歲,又是個女孩子,最主要的,是妳和那個神官同樣來自東方大地,對方對妳的戒心就不會太大,所以,妳才是最佳人選,而為了大局著想,妳不能推辭!”神女神情高傲,語氣冷漠又生硬。

  不能?

  是喔!現在是女王在命令奴隸,還是什麼?

  安亞轉了轉眼珠子。“換句話說,反正我不是妳們西方大地這邊的同胞,即使犧牲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易言之,她是屬於“可消耗品”之類的吧?

  “害怕嗎?”神女的眼底掠過一抹不屑。“放心吧!即使穿幫了,那個神官頂多也只是把妳遣送回東方大地而已。無論如何,在異鄉地裏,任何人對於從故鄉來的同胞都會特別關照的,這是常理。”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子的嗎?

  “這麼說,”安亞眼神狡黠。“我根本就不需要擔心黑魔王的人會找上我了嘛!”

  神女沒考慮太多就脫口道:“是那樣沒錯。”

  艾諾特一聽,不禁大皺其眉,心想:糟了!

  果然……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替你們去冒那種險?”安亞的口氣馬上強硬了起來。“即使把我送回東方大地,我也找不到親人了,那樣的話,我還寧願留在這兒和伯伯與伯母一起過日子。再說,我是在這兒出生長大的,早就習慣這兒的生活了,要是被送回去的話,我怎麼活呀我?”

  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居然膽敢違抗她這偉大的神女,甚至還連珠炮似的反攻回來,神女頓時愣住了,似乎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反應才好。

  艾諾特看了心裏直歎氣,有點懊惱沒有事先警告神女有關安亞的倔強與好勝性格,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凡事只能迂回著來,不能當面ㄑ一ㄤ過去的。

  “安亞,我知道父親一向沒注意過妳,所以妳對他也沒什麼感情,但至少他也養了妳十年吧?就算是報答他的養育之恩,難道妳不該替他報仇嗎?”

  哎呀呀!居然道貌岸然地跟她論起恩怨來了!

  “是喔!那麼,請問是誰先不顧我母親的意願,把她掠奪到這兒來的呢?而且……”安亞冷笑。“我母親臨終前告訴過我,是你父親在搶奪我母親的時候殺了我親生父親,請問,這筆帳又該怎麼算?”父債子償,她沒找他們報仇就已經夠寬宏大量了,憑什麼要她幫他們?

  艾諾特面色微微一變。“好吧!撇開我父親不談,那麼,或許妳應該考慮一下,即使妳被黑魔王的人找到之後不會有什麼麻煩,但違抗黑魔王命令庇護妳的那對獵戶夫婦呢?他們除了被斬首外,還能有什麼選擇嗎?”

  啊!這下子真的擊中她的弱點了。

  於是,安亞沈默了。好半晌後,她才不情不願地說:“好,我可以去,但是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把蓋文伯父和蒂絲伯母接過來,你們要負責保護他們。”

  眸中詭異的光芒一閃而逝,艾諾特笑了。“可以,不過,妳長年在山上,在黑魔王的統治下,有許多需要注意的規矩和禁忌妳可能不太瞭解,最好留在這兒讓他們告訴妳,至於蓋文夫婦,就讓我替妳去接他們好了!”

  “也好。”讓她去接人,有八成會迷路到海裏去。

  然而,幾天過後,艾諾特卻獨自一人回來了,並且滿臉的歉然之色。

  “很抱歉,我晚到了一步,他們已經先被找到了,聽說還是黑魔王親自帶人找過去的,之後因為問不到妳的下落,所以就當場被殘忍地斬殺了。”說著,他還把一條腰帶和一枚戒指放到面色慘白的安亞手上。“我已經替妳埋了他們,只留下這些給妳做紀念。”

  那是伯父最喜歡的腰帶,以及伯母從來沒有拔下來過的戒指。

  安亞咬著下唇,熱淚滾滾,好半天後,她才將蓋文的腰帶系在自己身上,再緊握住蒂絲的戒指,咬牙切齒地誓言道:“蓋文伯伯,蒂絲伯母,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

  傷心可以慢慢來,報仇最要緊!

  之前或許還有點勉強,但這會兒,安亞可是發了狠非要將黑魔王斬成一百零八塊不可了!

  一旁,神女和艾諾特互覷著悄悄地、詭詐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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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32:58

第二章

  在以前的木諾諾堡,如今的風塔爾堡左翼兩公里遠處有一座整齊的莊園,主建築是由石材建造而成,兩側則是群集的小房舍,四周圍著大片楓樹林,它與風塔爾堡的威猛氣勢完全相迥異,感覺是那麼的清幽雅致。

  這就是風塔爾族神官的私人莊園。

  在五年前,黑魔王特地為神官建築了這座莊園,竣工之後,神官便立即搬進莊園內,此後就鮮少回到堡裏了。

  此刻,在楓林外,艾諾特正在向安亞作最後交代。

  “半年多前,不曉得為什麼,這位神官突然說要找一個跟他同種族的女僕,雖然也有不少人來應徵,卻沒有一個能夠在半個月的試用期滿後繼續留下來的。所以,妳也可以去試試看,儘量想辦法留下來,如果真不行的話,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還有試用期啊?”安亞不太自在地扯扯身上的粗布長裙,又縮了縮套在軟鞋裏的腳趾頭,覺得礙手礙腳的連路都不太會走了。“那我一進去就得趕緊找人囉?”六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換上這種平常百姓常穿的長裙和軟鞋呢!

  艾諾特搖頭。“不,先別急著找人,想辦法在試用期滿後留下來比較重要。”

  “為什麼?”

  “因為除了要妳找出那個風神外,我們還需要妳留在神官身邊做內應。他是神官,知道的事應該不少。”

  “啊!說得也是。”安亞喃喃道。“再說,要看男人的背部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裏面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總不能教我在他們洗澡的時候去偷看吧?”

  “明白就好。”艾諾特往楓林內覷視幾眼。“總之,妳要謹慎一點,千萬別在什麼都還沒查出個究竟前,就先被逮著了。”

  “我不是那麼差吧?”

  “最好不是。”艾諾特低聲道。“還有,每半個月來一次的雜貨販是我們的人,有消息透過他告訴我們就可以了。”

  “知道了!”

  “還有,記住,風神和風魔的背後都有風形胎記,但風神的風形胎記是銀灰色的,而風魔的風形胎記卻是暗黑色的,妳千萬要看清楚,可不要把風魔當風神了,懂嗎?”

  “懂了啦!懂了啦!”

  跟著,又囑咐了一些小地方後,艾諾特就讓安亞獨自一人進楓林裏去了。

  在安亞的想像當中,神官就應該是那種既老醜,又皺巴巴,而且陰森冷漠的詭譎人物,這才不辜負“神官”這兩個字的形象嘛!卻沒想到當面見到本人,他竟然是個優雅灑逸、溫文和氣,年紀絕不會超過三十的好好先生。

  因為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安亞忍不住盯著神官直瞧。

  而神官則如同往常一般,隨意瞄她兩眼後,就把工作內容告訴她,隨即吩咐男仆帶她到她的房間去。不同的是,在安亞和男仆離去後,神宮又喃喃說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話。

  “終於來了!”

  安亞並沒有聽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懂,她只顧著疑惑,為什麼一切都和她想像中的相差那麼多呢?

  可怕的風塔爾族神官居然是個看上去很好欺負的溫吞傢伙,還住在如此優雅的莊園中,而且,莊園裏不但看不到半個黑武士,甚至連半個看起來很囂張的人都沒有!包括僕人在內,每個人都是那麼親切,每雙銀灰色的眼睛也都是那麼溫和。

  她沒跑錯地方吧?

  “大老遠跑來,妳大概累了吧?今天就休息一天,明天再開始工作好了。”帶領她到她房間的男仆很好心地這麼說。

  喂喂喂!不要這麼體貼好不好?這樣很不符合風塔爾族的惡魔形象耶!

  “妳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再帶妳到莊園四處走走,認識一下環境。”住在她鄰房的另一位女僕雲莎也好意的如此建議。

  好吧、好吧!也許風塔爾族是很會作戲的惡魔。

  這座黑魔王特地為神官建築的私人莊園規模雖不小,格局卻很整齊有規律,雲莎又講解得很詳細,因此,安亞很快就摸清楚了東西南北。

  那天晚上,當安亞睡在床上時,她開始努力思考著,要如何做才不會在試用期滿後被趕走?

  唔!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答案──認真工作!努力工作!拚命工作!

  於是,翌日一大早,她比莊園內任何人都來得早起,這對她來講並不困難,因為她一向就是這麼早起的。然後,她拿了一個小木盆到莊園後去采露珠,而且一定要是風星花上的露珠,聽說那種花在百年楓樹四周最多。

  果然沒錯,按照雲莎的指示找著了一株百年楓樹,僅在那四周,不一會兒她就采足了神官所要求的量,隨後在回莊園時,她故意繞其他路回去,打算看看這楓林裏有沒有什麼結界之類的東西,否則為什麼都沒有黑武士守衛著?

  然而,才剛離開百年楓樹沒多遠,她便愕然地停下腳步──

  那是什麼?

  安亞瞪著一雙疑惑的大眼睛,望著那片風星花中那一團不知名的“東西”好一會兒。應該是個人吧?她想,同時遲疑地再度舉步靠過去,然後在那一團“東西”旁邊又一次停了下來。

  果然是個人!

  一個看上去頂多二十三、四歲的年輕男人,穿著一件質料很好的銀色長衫,卻又像不會穿衣服的小孩似的穿得邋邋遢遢,而且還東一塊黑、西一片泥。

  他仿佛嬰兒般蜷曲成一團側睡在微濕的草地上,讓那頭黑得發亮的長髮宛如黑豹的毛皮般,安靜柔軟地睡在他的腦袋四周,而他的肌膚卻又如此潔白光滑,甚至比女孩子還要晶瑩剔透、嬌嫩細緻。

  至於他的五官容貌嘛……

  唔嗯!說實話,他不是特別帥,也算不上俊美,更不是什麼酷男,事實上,他跟酷帥這兩個字根本就搭不上邊,但他卻非常吸引人。

  一雙對男人來講稍嫌纖小的唇瓣,好像有點委屈的樣子;相反的,他那高雅的鼻樑高挺適中,卻略顯嚴肅;還有那端秀雅致的尖下頷,明明很秀氣,看上去卻又有些頑固的感覺,而那對濃密微翹的長睫毛,宛如扇貝般靜靜地躺在他的臉頰上,竟然有幾分惹人憐愛的味道;唯有那兩條又黑又長的劍眉斜斜的挑向兩鬢,帶著一股邪魅銳利的煞氣。

  整體而言,這是一張各部分都很精緻出色,組合起來卻相當奇異的臉龐,說真的,安亞實在無法從這張臉上判斷出他是什麼樣的男人。不過,最令人納悶的是,他懷中緊緊摟著的那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居然還是粉紅色的耶!

  就在她伸出手想碰碰那個粉紅色的“物事”,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她現在腦子裏所想的那種東西時,驀地,男人那雙長長的睫毛飛揚開來了,於是,安亞見到了她有生以來所見過最深邃、最漂亮的銀灰色眼瞳!那灰濛濛的光芒蕩漾著似水的溫柔,宛如星辰般閃爍著銀光的瞳孔卻又亮得不可思議。

  天哪!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呢!

  然後,在她尚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之際,那男人卻突然抬手指著天空。

  “啊!”

  “嗄?”

  “豬,有一隻豬從那邊飛過去!”

  “耶?”想都沒想,安亞馬上順著他的手指往天上看過去,可她才剛扭過一半頭,就察覺自己上當了。

  豬怎麼可能會在空中飛呢?

  可是她扭頭去看的動作已經停不下來了,跟著,她的視線已經在空中繞了一圈。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剛剛的確是有一隻蒼蠅飛過去,卻絕對不是一隻豬!

  這小子,竟敢戲弄她!

  她在心中暗罵著,轉回頭來準備臭?他幾句,卻哭笑不得地發現他已經坐起來了,而且還板著一臉的單純和認真,很專注的在那邊舉著一根手指頭比畫過來、比畫過去。

  “……牠這樣、這樣飛,又那樣、那樣飛,還繞了一圈,然後……”

  從他那副嚴肅的表情裏,她直覺地肯定他並不是存心戲弄她,而是他真的認為自己看到一隻豬從天上飛過去了。

  心中的惱怒頓時煙消雲散,“你……會不會看錯了?”安亞瞟他懷裏一眼,輕輕地問:“牠還在你懷裏,不是嗎?”

  那男人立刻低頭往自己的懷裏看了一下,隨即困惑的抬起頭。

  “這是我的狗,不是豬。”

  “耶?”安亞又傻住了。“你……你的狗?”

  “是,”那男人很正經地點點頭。“牠叫賽利。”

  賽利?他的“狗”叫賽利?

  安亞已經開始在懷疑他的腦筋是不是有問題了,她不由自主地瞪著他的“狗”。

  現在是她的眼睛有毛病,還是西方大地的狗開始變種了?那小小的眼珠子,又扁又大的豬鼻子,又細又短的尾巴,圓滾滾的身軀,而且還是粉紅色的,如果那真是狗,那她就是馬了!!

  “這是你的……狗?”

  “對啊!”

  好吧!她認輸,狗就狗,誰規定狗不能長得一副豬樣的?

  “我叫安亞,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啊!”

  “咦?”

  “馬,有一隻馬從那邊飛過去了!”

  “耶?”

  差點又扭過頭去看了,還好安亞及時制止自己那種愚蠢可笑的反應,同時看著他又在那裏比畫著手指頭喃喃咕噥著。

  “……牠那樣、那樣飛,又這樣、這樣飛,然後……”

  安亞呆了半晌,而後情不自禁地歎息了。

  沒錯,這人不是低能兒,就是白癡,真是可惜!

  “你看好你的狗就夠了,幹嘛還要去看天上有什麼東西在飛呢?”她用下巴朝他懷裏的“狗”指了指。

  “狗?”那男人再次低頭往自己的懷裏看了一眼,然後又是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來。“我沒有狗啊!這是我的貓。”

  貓?

  那是他的貓?

  變種豬狗貓?

  還是豬生狗,狗生貓?

  安亞張口結舌地瞪著他的“貓”,現在她到底該有什麼反應比較“正確”?

  呆怔半晌後,她終於收起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跟著走開兩步把裝滿露水的小木盆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再離得遠遠的蹲下去,然後一點預警也沒有的突然捧腹大笑了起來。

  那個正在逗弄“貓”的傢伙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並嘟嚷道:“她瘋了!”然後又繼續玩他的“貓”。

  大半天過後,安亞終於笑夠了,她擦著淚水正想再問問那個白癡到底叫什麼名字,驀然又發現身邊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個人,一個身材頎長,非常非常俊美的男人,她不覺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是誰?”

  俊美男人溫柔地注視一眼那個抓著“豬貓”猛親個不停的白癡,再靜靜的看回她。

  “我叫嘉肯,是照顧他的人。”

  “嗄?”安亞也跟著瞧了一眼,並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哦!這樣啊!”隨即在他揶揄的視線下,驚覺到自己的狼狽,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並拍掉身上的草梗。“我是新到這兒工作的安亞。”

  “我知道。”嘉肯頷首道。

  “咦!你知道?我昨天才剛來的耶!”安亞驚訝地問,同時忍不住悄悄打量著對方。

  這是個近乎完美的美男子,二十七、八歲左右,瘦瘦的,卻挺結實的,個子相當高,比常人還要高一些,非常帥氣,充滿男性氣概又不失柔和;烏黑的長髮整整齊齊的在腦後紮成一束,一絲不亂;特別是他的聲音,低沉又帶點磁性,不經意流露的的性感氣息教聽見的人皆不由得心癢癢的。

  至於他的長相,更是好看到不行,女人看了都會頭發昏、眼發直、腳發軟。但令人疑惑的是,看上去明明是端端整整、正正派派的一個人,卻又散發著一股煞氣,一股隱隱約約,若有似無的陰邪煞氣。

  然而,他最最迷人的還是那雙風塔爾族特有的銀灰色眼眸,表面平靜無波,卻又暗藏洶湧,有時透明如水晶,有時又灰黯如暴風雨之夜,一看就知道他必定是個心思異常深沉複雜的男人。

  “這壯園裏生活太過平淡,只要有點什麼事,馬上就會傳遍全莊了。”嘉肯淡淡地道。

  “原來如此。”原來無聊人士到處都有啊!“那麼,你照顧他很久了嗎?”

  “是很久了,大概有……”嘉肯想了想。“十八年了吧!”

  “哇~~那他是天生就那樣的嗎?”

  嘉肯往旁邊瞄了一下,隨即滑稽地眨眨眼。

  “哪樣?”

  “咦?”怎麼他都照顧人家十八年之久了,居然會不知道人家有什麼毛病?“不就是……”說著,她很自然地往那個老是瞧見動物在空中飛的白癡看過去,卻愕然地發現那只“貓”已經脫離他的束縛,在他周邊快樂地繞來繞去,甚至從他身上跑過去時,他卻一無所覺似的仍盤膝坐在草地上靜靜地、專注地凝視著她,好像已經忘了他的“貓”了。

  “……那……樣?”她不自在地對上他的視線,心中突然萌生想逃走的念頭,因為他的眼神非常奇特,奇特到令人不由自主地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嘉肯笑了,隨即開口大聲喊了過去,“狄修斯,你今天看到幾隻動物在天上飛了?”

  那個白癡──狄修斯慵懶地挑了一下眉毛。“你在說什麼鬼話?只有鳥才會在天上飛,動物怎麼可能會飛到天上去呢!”他話說得慢條斯理,有氣無力,卻隱隱流露著一股頹廢的魅力。

  安亞頓時呆住了。

  “那麼,今天賽利是狗,還是貓,或是老虎?”

  “你是瞎子嗎?賽利怎麼看都是只迷你豬,你看牠哪裡像狗或貓或老虎了?”

  安亞的下巴掉了,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賽利跑到她腳邊繞了一圈,這才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你們在耍我?”她憤怒地尖聲指責。

  嘉肯的笑容斂去了,並深深歎了口氣。“如果是就好了。狄修斯小時候曾經遭遇過一次非常嚴重的刺激,當時,他整整有三年的時間不言不語不理睬任何人,完全把自己的心靈關閉起來,沒有人能夠與他溝通,也沒有人能夠幫助他。後來,他雖然痊癒了,但有時候還是會像剛剛那樣找不到他的理智。不過,只要有人陪著他,跟他說說話,他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了。”

  “啊……”安亞的怒氣消失了,她同情地偷覷著狄修斯。“那……他自己知不知道?”

  “這……”嘉肯想了一下。“應該是知道的,但在他失神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自己好像不是很清楚。”

  “這樣啊……”突然想到剛剛狄修斯的脫線模樣,安亞不禁失笑。“可是他那樣真的很可愛不是嗎?”

  嘉肯也笑了。“是啊!尤其是他每次都那樣……”他學狄修斯舉著手指頭在空中畫來畫去。“飛來飛去的,一下子牛,一下子獅子,有一次還說是椅子,實在很滑稽,我習慣了好久,才沒有每次看他在那邊飛就爆笑出來。”

  “那他多久才會……呃、失神一次?”

  “也不一定,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失神了,也許一天來個十幾回,也許十天半個月後才會再來一次。”

  “哦!那這樣的話,不就……”

  “你們在說我嗎?”

  一直悄悄注意著狄修斯的嘉肯,對狄修斯的問話只是笑了笑,但根本沒察覺到狄修斯接近的安亞,卻著實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她倒抽了口氣猛然側過身子,卻在一眼看清楚狄修斯後,驀然張大了嘴,第二回被嚇到了。

  “哇哇哇~~你……你是巨人國出生的嗎?”

  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他不是躺著,就是坐著,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身材有何特異之處。直到此刻,他站到她身邊來了,她才驚愕地發現,他的身材竟然如此驚人!

  他比嘉肯還要瘦,卻比嘉肯更高,高到幾近於離譜的地步(對她而言)。她在他面前,簡直像個小孩子似的,她得仰高了腦袋才看得到他的臉,而他則必須低俯著腦袋才能跟她眼對眼談話,這種壓迫性的面對面實在讓人很不舒服。

  “妳是小人國出生的嗎?”狄修斯歪著腦袋反問。

  安亞臉一沉。“我看你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狄修斯聳聳肩。“那妳就是頭腦簡單,四肢更簡單了!”

  安亞還沒來得及冒火,嘉肯就已經先爆笑出來了。

  “安亞,我勸妳別在他正常的時候和他對上比較好,雖然他大部分時間都很懶散又遲鈍,但偶爾也會有特別敏感且尖銳過頭的時候,每當那種時候,他就會變成一隻刺蝟到處亂刺人,如果妳不想受傷的話,最好別去惹他。”

  “是嗎?原來他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而是根本沒有腦子啊!”話落,不待狄修斯反擊,她便迅速拿起小木盆,“很抱歉,我還有工作要做,不陪你們了!”然後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但身後的對話依然隨風飄進她耳裏。

  “她比你還像只刺蝟呢!狄修斯。”

  “我不是刺蝟,她才是刺蝟。”

  “那你是什麼?”

  “豬。”

  “好吧!那麼,沒有腦子的豬先生,請問你為什麼沒有穿鞋子?”

  “咦?我沒有穿鞋子嗎?”

  輕輕的歎息聲。

  “是沒有。算了,至少你有穿褲子,雖然你的褲子好像穿反了。那麼,我們可以去吃早餐了嗎?”

  “為什麼?”

  “因為已經是早上了。”

  “耶?已經是早上了嗎?”

  長長的歎氣聲。

  “你沒發現已經是白天了嗎?”

  “呀?什麼時候變成白天了?”

  聽到這裏,安亞忍不住偷偷回過頭去,卻見狄修斯一臉疑惑地轉頭四處張望,似乎搞不清楚白天究竟是什麼時候偷偷冒出來的。

  不是吧?那傢伙這樣就算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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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34:11
 * * *

  在莊園裏過了幾天後,安亞就發現這座莊園裏的生活步調比外面的世界緩慢許多,包括神官在內,每個人都是慢吞吞的,但不是偷懶,而是不急。

  而且,不管是神官或僕人,每個人都是那麼地親切和藹,對她好得不得了,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她對風塔爾族有再深的怨恨,也恨不起來了。放是,她告訴自己,萬惡的罪魁禍首是黑魔王,而黑武士是幫兇,至於風塔爾族的一般族民則是無辜的,她當然沒理由去敵視他們。

  不過,最令她感到困擾的卻是她的工作非常少,少到她忍不住要懷疑,神官多請她這麼一個閑吃飯的傢伙究竟要幹什麼?

  原以為神官會慢慢增加她的工作量,卻沒想到從頭到尾,就只有採集風星花的露水這麼一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工作,而且還是三天採集一次就夠了,這麼一件小事真的有需要多請一個人來負責嗎?

  不僅如此,上工才三天而已,神官居然就告訴她試用期已滿,她可以留下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我幾乎沒什麼工作呀!”安亞不禁脫口道。

  神官微微一笑。“有的,看這莊園裏有誰需要幫忙,妳就去幫忙,這就是妳的工作。”

  “這樣啊……”安亞想了一下。“好,我懂了。”也就是說,要她自己找工作做就是了。

  然而,要她自己找事情做似乎也不是那麼容易,因為莊園裏的每個僕人都非常盡責,也很自重,沒有人把工作剩下來給她做,也沒有人質疑她為什麼都不用工作。所以,安亞很快就發現,她根本就沒工作可做!

  好吧!既然如此,她就開始來找那個背後有風形胎記的人好了。不過……該怎麼找呢?女人會有什麼“正當”的好理由要看男人的背部呢?

  現在若是夏天就好辦了,天氣太悶熱的話,不必她開口,大部分的男人就會自動脫下上衣工作,不准脫還不行呢!可是在這種欲熱未熱的春末氣候裏,除了洗澡外,他們哪會無緣無故的脫衣服,又不是暴露狂,除非……

  喂喂喂!總不會是要她跟他們上床吧?她有必要犧牲到這種程度嗎?還是真的要她去躲在浴間門縫外偷看男人洗澡澡?她又不是花癡!

  算了,還是等夏天吧!反正艾諾特一開始就說過,找人可以慢慢來,能繼續留下來最重要,但是……

  可惡,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難不成要她涼涼的坐著發呆?

  “啊!安亞,能不能請妳幫個忙?”

  咦?幫忙?

  不假思索地,安亞迅速回身粗魯地揪住嘉肯的衣襟,差點把他的前襟都給拉開了。“好啊、好啊!無論什麼忙我都幫,要我殺人放火都行!”她有點興奮過度地叫著。

  不聲不響驀然出現在她背後的嘉肯不僅沒嚇著她,反而嚇著了他自己。盯著她揪住他的手,眼神有些怪異。

  “真的什麼都可以?”她知道她的手在幹什麼嗎?

  “廢話!”安亞更用力地扯住嘉肯的衣襟,這下子,嘉肯的內衫真的都跑出來亮相了。“你儘管說吧!”

  額上冷汗冒出一滴,嘉肯依然盯著她的手。“呃……堡裏有事需要我去處理,妳……能不能幫我看著狄修斯?”她不會是想要脫他的衣服吧?

  “咦?狄修斯?看著他?”安亞意外地愣了愣,不知不覺地鬆開了手。“為什麼?”

  嘉肯趕緊拉好被扯開的衣襟,暗暗揮去冷汗,有點剛逃過一劫的感覺。

  “這幾天他發作的次數很頻繁,有一回還差點睡到楓林外頭去了。而且,像他那種個性的人啊!妳要是跟他熟一點的話就會知道,那個人即使很正常,在外頭也是包管活不到十天就會餓死了,所以,不看著他是不行的。”

  “耶?怎麼會?”她雖然才十六歲,但要她一個人過活也是絕對沒問題的。“他都已經是個大人了,不是嗎?”

  嘉肯無奈地輕歎。“是,他是已經二十四歲了,但他很懶,真的很懶,在這個世界上,妳絕對找不到另一個比他更懶的人了!他吃飯懶、洗澡懶、說話懶、連呼吸都懶,成天就只會坐在那兒發呆,若是沒人去管他,他就會在那裏坐到死為止。像這樣,不看著他怎麼行呢?”

  “哇!”安亞滿臉驚歎。“真是超級誇張的!”難怪他那麼瘦。

  嘉肯點點頭,有點想笑,卻又不敢。“是沒錯。”她的表情也很誇張。

  安亞想了想。“可是,他願意讓我跟著他嗎?還是我必須躲起來看著他?”上回如果不是嘉肯阻止,他們還差點對上了呢!

  “為什麼不願意?”嘉肯反問。“他很喜歡妳喔!雖然你們才見過一次面,可是他對妳的印象很深刻,每當我們提到妳的時候,我都可以感覺到他很希望能再見到妳。”

  “真的嗎?”其實,她也覺得狄修斯很好玩,尤其他那個滿天動物飛更是可愛,所以,她也曾經在無意識中特別繞到那個地方去,就希望能夠再碰見他,可惜運氣都不太好。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傢伙在發作的時候,是屬於到處流浪型的,難怪只在那邊碰過他一次而已。“好意外。”

  “當然是真的。”嘉肯毫不猶豫地說。“還有,以妳的五官來判斷,妳應該是純種東方人吧?”安亞點頭。“那就對了,狄修斯的母親也是純種東方人,我隱約還記得妳跟他母親的外貌好像滿像的,難怪他會對妳特別有好感,我想,妳根本就不必擔心他會排斥妳。”

  “這樣啊……”安亞摸著自己的臉蛋喃喃道。“那他平常都在哪兒發呆?”

  “在他最喜歡的地方。走,我現在就帶妳過去。”說著,嘉肯轉身就走。

  安亞忙跟上去,他的腳長,她的腿短,他走路,她就得慢跑。

  “喂喂!你走慢一點啦!”

  “啊!抱歉。”嘉肯忙慢下腳步。

  在他身邊走著,“你要去多久?”安亞隨口又問。

  “還不一定,不過,這次的麻煩比較大,可能要帶領人馬出去辦事,所以大概需要長一點的時間吧!”

  “哦!我還以為你也是在這莊園裏工作的呢!”安亞頗意外地瞄他一眼。“原來你的工作是在堡裏呀?”

  “我只是借住在這兒照顧狄修斯的,”嘉肯淡淡的道。“這莊園裏也只有我一個人是在堡裏工作的。”

  “那麼……”安亞偷覷著他。“你是在堡內擔任什麼職務呢?”嘉肯沈默地瞟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立刻明白這不是她有資格詢問的問題,忙轉口問:“那狄修斯呢?他是在哪兒工作?或者我應該問,他能工作嗎?”

  因為她詢問的方式,嘉肯不由得笑了。“沒錯,以他的狀況,的確不適宜工作。但他是神官的外甥,所以也不需要他工作。”

  “咦?原來他是神官的外甥啊……耶!等等,等等……”安亞疑惑地喊暫停。“如果狄修斯是神官的外甥,那……神官幾歲了呀?”

  嘉肯瞄著她。“妳看呢?”

  “最多三十出頭!”安亞不假思索地說。

  嘉肯失笑。“錯,他已經快五十歲啦!”

  “騙人!”安亞不敢相信地驚叫。“快五十歲了!”

  “別忘了,他是神官啊!”

  安亞頓時如夢初醒般地啊了一聲,“對喔!不過……”隨即又不解地抓了抓耳後。“既然他是神官的外甥,而你的工作又是在堡裏,為什麼還要由你特地跑到這兒來照顧狄修斯呢?這不是神官該做的事嗎?”

  嘉肯斜眼一瞥,又不出聲了。

  安亞聳聳肩。“女人的好奇心總是大一點,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嘉肯又笑了。“才十六歲而已,算是女人嗎?”

  “喂喂!”安亞抗議著。“我們那邊村裏的女孩子都嘛十三、四歲就嫁人了,我這樣已經算很成熟了!”

  嘉肯搖搖頭。“女孩子在嫁人之前,都不能算是女人,因為她還不懂得真正的男人。”

  安亞皺著鼻子哼了一聲。“歪理!我說啊……”

  就這樣,他們七拐八彎,一路辯論著來到莊園的左後方,在那兒有一棟和主建築同樣用石材建築而成的大屋,嘉肯領著安亞直接穿過大屋來到後院,再從後院進入楓林內。

  可一踏出大屋後,安亞就目瞪口呆地愣住了。

  在這種季節裏,楓樹本該是綠意青青,與其他綠樹林沒多大的不同,可是在這兒,就在她眼前,卻依然是楓紅片片,如夢似幻,火紅的彩衣仍在樹梢枝頭隨風飄揚,滿眼的瑰麗、滿心的詩意,楓林如此浩瀚絢爛,風采實在是很浪漫醉人。

  “怎……怎麼會?”

  看她呆站在那兒忘了走路,嘉肯只好拉著她走。

  “狄修斯的母親就叫紅楓,只有在這兒,他的情緒才會比較穩定。”

  “但……但……”

  “這片楓林的盡頭是一條溪河,兩邊也都有緊密的排樹隔開,所以,除非從前面進來,否則,從外面是看不見這裏頭還有一片四季楓紅的。”

  四季?

  天哪!想想冬天落雪時,紅白相輝映,不知道會有多美呀!

  “可是……可是這楓樹如何能四季都……”

  “別問我那種我不知道答案的問題,那是神官的力量,不是我能理解的。”

  停了停,“那賽利的顏色……”安亞問。

  嘉肯笑了。“沒錯,那也是神官搞的鬼,因為狄修斯希望賽利是那個顏色的。”

  “粉紅色?”安亞咕噥道。“天哪!他的喜好還真是……別具一格!”

  “這樣就叫別具一格?”嘉肯嗤之以鼻地哼了哼。“等妳多瞭解他一點,妳就會發現這根本沒什麼,他還有更令人啼笑皆非的習性呢!”

  話落,嘉肯驀地停住腳步,安亞忙順著他的視線往側前方看過去,在楓林中,有一塊雪白的大石頭,狄修斯就坐在上頭,倚靠樹幹望著天空發呆,而賽利就像只真正的狗一樣躺在他腳邊打盹,雖然牠怎麼看都不像條狗。

  那麼安詳的景致,如此寧靜的氣氛,令安亞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他現在……”

  “很正常。”

  “你怎麼知道?”

  “瞧見沒有?賽利在他腳邊。”嘉肯指著那只粉紅色的迷你豬。“正常的時候,他很少去抱賽利。”

  “原來是這樣啊!”安亞恍然道。“難怪那天你那麼快就知道他沒事了。”

  嘉肯靜靜地看了狄修斯一會兒。

  “安亞,多和他聊聊。”

  “嗄?”

  “我也常和他聊,呃……也不能算聊啦!應該說是對話,因為他很被動,大部分時間都是我說,他聽,我問,他答,他很少主動提出任何話題或問題。其實,他的個性相當詼諧有趣,只是常常一不小心就掉進他自己的世界裏,所以,我希望妳能夠想辦法把他拉出他的世界,讓他能夠活得比較像個人。”

  安亞蹙眉注視著狄修斯,那傢伙依然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天空,幾乎連呼吸都沒了。

  “你努力了十八年都做不到,憑什麼認為我就做得到?”

  嘉肯深深地凝視她一眼,而後又轉回眼去注視著那個已經呆得連魂都不見了的傢伙。

  “那天……”

  “嗯?”

  “他是主動來跟我們說話的,不是嗎?”

  安亞微微一愣,旋即把那天的情形在腦子裏迅速地重演了一遍。

  “咦?好像……是耶!”她有點驚訝。

  “而且,他還差點跟妳杠上了,沒錯吧?”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嘿嘿嘿!好像也沒錯。”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逗妳的呢!或者他是打算用那種方法接近妳,無論如何,十八年來,這是他頭一次對某個人表現出這種積極主動的態度來。所以,我認為妳應該有很大的機會去接近他,甚至碰觸到他的心靈,進而幫助他。”

  “是嗎?”安亞哼了哼。“我看他不是想逗我,或者是接近我,他根本就是想跟我吵架嘛!”

  嘉肯失笑,“也許喔!不過,怎麼樣都比以前那個死氣沈沈的他好。那麼……”他徐徐地回過頭來。“妳會和他多聊聊?”

  安亞倏地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我會聊到他和我吵架,這樣可以了吧?”

  嘉肯再次忍俊不禁。“那是最好的了。那我現在就把他交給妳了,我會和神官說一聲,其他問題妳就不必擔心了。不過,他的屋裏除了固定時間來打掃的僕人外,沒有其他人會來,所以……”

  “為什麼?”安亞忍不住插了一句。

  “狄修斯不喜歡。”

  “哦!然後呢?”

  “不是然後,是所以,妳現在必須到廚房去幫他拿餐食,至於他的衣服……”

  “那個我來好了。”一想到他那一身乞丐的標準服飾,她就想昏倒。

  “也好,如果妳有任何不瞭解的地方,儘管去找科萊,過去我有事不在莊園裏時,大都是由他來負責照顧狄修斯的,可是狄修斯常常把他趕走,結果……”

  “把他趕走?”她的語氣十分詫異,似乎無法想像狄修斯趕人的樣子。追天上飛的椅子還有可能,但是……趕人?

  不會吧?

  但嘉肯卻在欲言又止地躊躇了好半晌後,才輕輕吐出他的警告,“我想,我最好先告訴妳一聲,狄修斯在生氣的時候是非常可怕……呃不!是非常恐怖的,他……”又猶豫了一下。“他會殺人,所以,妳也必須小心一點,看他臉色不對,就要馬上躲開,明白嗎?”

  恐怖?

  殺人?

  那個白癡白癡的傢伙?

  哈!她連一個字也不給他信!

  但她很機靈,知道怎麼樣才能避免一連串的“乖乖聽話論”。“其實,每個人生氣到極點的時候都會想殺人啊!不過,我懂你的意思就是了,只要他臉色一發黑,我就會馬上逃到山的那一邊去,這樣可以了吧?”

  嘉肯凝視她片刻,而後頷首。

  “好,那我就把他交給妳囉!”

  “OK!”安亞拍拍胸脯。“儘管放心交給我吧!”

  於是,嘉肯便轉身離去了,而安亞則依然站在原地凝視著狄修斯。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她的腳都有點痠了,狄修斯居然還是連根手指頭都沒有動一下,這下子,她終於明白嘉肯為什麼會那麼擔心他了。

  這傢伙不會餓死,也不會渴死,他會先變成石頭!

  好吧!既然嘉肯把他交給她了,首先,她就必須確保他不會石化。一經決定,就馬上行動,安亞腳步輕輕一移,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從狄修斯的後方接近,然後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嗨!今天看到什麼在天上飛了嗎?”

  她故意悄悄地靠近狄修斯,自然是存心要嚇他一嚇的,卻沒料到,該嚇到的人沒嚇到,她自己反倒愣住了。

  可以確定的是,他並沒有察覺到她的接近,所以,像她這樣熊熊出現在他身邊,又熊熊出聲在他耳邊說話,他應該會被嚇得猛一下跳到東方大陸去才對,當然啦!也不一定要跳那麼遠才有趣,跌趴在地上也可以啦!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完全不按規矩來,不要說嚇到了,他甚至連眼皮子也不給她抖一下,只是慢吞吞地把視線拉過來,淡淡地瞟她一眼──好像有多勉強似的,再淡淡地說:“哦!是妳喔!”旋即又收回去看守他的寶貝天空了!

  哇哩咧~~他這是在藐視她嗎?

  安亞有點受到侮辱的感覺。“喂喂喂!那一坨很像是牛屎的雲會有我好看嗎?”

  狄修斯並沒有立即反應,又過了好一會兒,差不多就在安亞認為他可能是癡呆症的附屬症狀聾啞症發作了,正想敲他一記腦袋讓他清醒清醒的時候,他才慢吞吞地轉過頭來,眼底蕩漾著一片笑意。

  “牛屎怎麼可能會有妳好看呢?”

  安亞下巴一揚。“那當……”

  “狗屎才會比妳好看。”

  僵了一下,安亞立刻咬牙切齒地說:“是嗎?那我還比你好一點,牛屎都比你好看!事實上,拿牛屎跟你比的話,牛屎也太可憐了一點,所以,你最好快快回房裏去蒙在被窩裏不要讓人瞧見,免得既殘害又侮辱了別人的眼睛!”

  靜了靜,狄修斯陡然爆笑出來。

  “妳……妳真的很像刺蝟耶!”

  安亞輕蔑地上下打量他。“至於你,很像乞丐!”

  依然是披頭散髮、依然光著腳丫子、依然穿得一身邋邋遢遢……沒錯,連褲子也穿反了,狄修斯一副既落魄,又無助的模樣,看得安亞直翻白眼。

  “我看從明天……不!現在開始,我就得天天來幫你梳頭發穿衣服了。”她受不了地喃喃嘀咕道。“真是的,都長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話落,她一把揪住狄修斯,硬將他扯起來。“走吧!走吧!”嘖嘖,她還真盡責耶!

  兩人一前一後往大屋去,遠遠看過去一大一小,實在很像是小女兒硬拉著爸爸去買糖吃似的。

  “上哪兒?”踉踉蹌蹌地被她拉著走,狄修斯困惑地問。

  “沒聽到我剛剛說的嗎?從現在開始!”安亞抓緊了狄修斯往大屋去。“你啊!先給我洗澡去,你不知道你臭死了嗎?”

  “臭?會嗎?”狄修斯舉起衣袖來嗅了嗅。“不會啊!我才不過七、八天沒洗澡而已嘛!”

  “七、八天!”安亞驟然止步,並驚聲尖叫,繼而回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瞪住狄修斯。“七、八天沒洗澡?你是豬嗎?”她瞟一眼跟在狄修斯腳邊打轉的粉紅賽利,“不,豬都比你乾淨!”她輕蔑地丟下最後評論,隨即繼續往前走。

  “我可警告你在先喔!要給我用肥皂死命地搓洗,不准用水沖一沖就給我打混過去了。還有,頭髮也要洗,天哪!頭髮那麼長又不洗,真奇怪你怎麼都沒長頭蝨!”

  狄修斯聳聳肩,不曉得咕噥了一句什麼。

  “還有啊!以後也不准老是坐在那兒發呆,難怪你那麼白慘慘的,年輕人不運動很不健康的耶!我看,我來教你打獵好了,這附近山上有很多野獸,到時候我們可以上山去打獵,很好玩的喔!”

  “好,妳揹我。”狄修斯倒是很乾脆,雖然乾脆得有點可笑。

  “我揹你?”安亞再一次不敢相信地尖叫,並且又回過頭來瞪他一眼。“你用爬的吧!少爺。”

  “那妳拖我。”

  “我拖你?”安亞簡直哭笑不得。“天哪!長眼睛沒見過像你這麼懶的人耶!”她猛搖頭。“總之,你過去的生活實在是太散漫了,既然嘉肯把你交給了我,我就不允許你再如此糟蹋自己的生命了!”

  狄修斯呆了呆。“嘉肯把我交給妳了?”

  “正確極了!”安亞得意洋洋地嘿嘿直笑。“你等著吧!少爺,看我怎麼整……呃不!糾正你的生活。”

  “糾正我的生活?”狄修斯一臉的不以為然。

  “沒錯!”安亞意氣風發地應了一聲,同時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大屋。“啊!對了,浴間在哪裡?”

  狄修斯立時揚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總算輪到他講話了!

  “太好了,我最喜歡讓女人幫我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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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37:14

第三章

  安亞當然不可能幫狄修斯洗澡。

  然而,她也很擔心狄修斯會索性待在浴間裏發呆算了,所以,雖然她曾發誓絕對不從門縫裏偷看男人洗澡──要就光明正大地看,卻還是忍不住三不五時去偷聽一下門內是不是還有動靜,確保那個男人還沒有進入初級石化狀態。

  幸好沒有!

  但是,並非洗完澡後就萬事OK了,他的麻煩還多著呢!

  就如同嘉肯所說的,狄修斯是一個非常散漫懶惰的人,不僅如此,他還是個標準的慢郎中,在某些地方特別遲鈍,有時候又天真到可悲的地步,經常是漫不經心的,就算走在平地上也會跌個四腳朝天,如果沒人理他的話,他真的會一個人呆坐在那兒直到成為化石為止,甚至有些時候,他還會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一下。

  不過,他的多愁善感就跟他的人一樣,也是不太正常的。

  他不吃兔肉,因為兔子太可憐了,一想到可愛的小兔兔躺在盤子上,他甚至會掉下眼淚來。

  但是,他卻超喜歡吃松鼠肉。

  一片落葉會讓他惆悵大半天,一整日都愁眉不展、悶悶不樂。可是,當他想吃松果的時候,他會拿竹竿辟哩啪啦打得樹葉滿天亂亂飛,松果卻掉沒兩顆。

  如果問他為什麼老是坐著流口水發呆,他會很嚴肅、很認真的告訴她他想不出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麼樂趣?

  然而,片刻工夫過後,他又表現得十足是個性格有缺陷的混蛋傢伙,不但喜歡嘲弄她、取笑她,也特別愛惹惱她,有事沒事就跟她杠上,拿她懊惱冒火、柳眉倒豎的模樣尋開心,然後就一個人在那邊哈哈大笑,好像那是他唯一的樂趣似的。

  真是莫名其妙!

  總而言之,這個人的個性天生就是扭曲不正常的。

  不過,無論他如何可惡、如何教她生氣、如何令人哭笑不得、如何缺點一大堆,久而久之,她也總算抓到了如何與他周旋的訣竅。因此,她至少也成功的讓他在基本生活品質上有了相當的進步。

  他不但天天洗澡──雖然是滿心不情願的,也不再披頭散髮地像個鬼似的到處亂跑,衣服大部分時間都是乾乾淨淨的,當然也穿上了鞋子。不過,以上這些,除了洗澡之外,都必須由她親手替他打理,否則他才不甩,照舊做他的乞丐去。

  至於三餐,只要有她陪著,他也會乖乖的吃,還有飯後水果加點心宵夜;沒事還被她拖著在全莊園走透透,白天就把他扔在太陽下猛曬,希望能曬出點漂亮的膚色來,晚上就拚命跟他聊天,聊到他打呵欠才放他去睡,免得他半夜溜去楓林喂蚊子。

  但是,這個傢伙好像天生就是要跟她作對似的,不論任何時候、任何場合,他就是有辦法讓她哭笑不得。

  “……好,就這樣,姿勢很好,但是你的弓一定要拉緊,否則你的箭不但射不出去,還會反彈回來傷了自己,懂嗎?”

  這日一大早,讓狄修斯穿戴整齊後,安亞就帶他到楓林里弄了一個靶教他射箭。可是,儘管她教得口水四處亂噴,狄修斯卻始終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瞅著她,若不是她對自己的箭術很有信心,肯定會以為自己哪邊教錯了。

  “好,射吧!你放心,我不會笑你的,第一次能把箭射出去就算不錯了,所以……咦?”她倏地噤聲,片刻的默然無動靜之後,才慢吞吞地走到靶前,盯著靶好半天,確定那支箭的確是射中靶心後,才把箭拔出來,再慢吞吞地走回來。

  “運氣好!”她咕噥,順手把箭遞還給狄修斯。“哪!再一次,如果能抓住剛剛的感覺,這次應該也能射中靶……呃?”她驀地頓住,並且又一次靜了靜,再慢條斯理地走到靶前盯了大半晌,然後才把那支跟靶心很有緣的箭拔出來,再走回來。

  “運氣真好!”她嘟嚷著把箭再還給狄修斯。“這一次,運氣應該不會再那麼……唔!”她又沒了聲音,這回她連動也沒動,“運氣真是該死的好!”她喃喃道,隨即惡狠狠地轉向狄修斯。

  “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會射箭了?”

  “會啊!”狄修斯那一臉的無辜真是漂亮極了。

  “見鬼,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妳沒問我啊!”

  “你……”安亞咬緊牙根。“好,那我請問你,大爺,你會騎馬嗎?”

  “會啊!”

  “劍術?”

  “會啊!”

  “擲斧?”

  “會啊!”

  “煉錘?”

  “會啊!”

  “長矛?”

  “會啊!”

  “你什麼都會?”

  “對啊!”

  “你混蛋!”

  “不會啊!”

  本來她還想多罵幾句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瞧著狄修斯那張“真的”很無辜的臉,安亞就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這麼一破功,護身功體就全散了,抱著肚子,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她就是笑得停不下來。

  直到她笑到快沒氣了,才沙啞著聲音勉強收起笑聲。“你……你這傢伙真的是……好吧!那我們現在就可以去打獵了。”

  “妳揹我?”

  安亞沒有揹他,反倒賞給他一腳讓他自己飛過去。

  可是,這還不是最令人啼笑皆非的狀況,更莫名其妙的還在後頭呢!

  晚飯過後,安亞拿了一盤水果去找狄修斯,正好他又想到楓林裏去發呆,安亞馬上把他抓回來,並隨手扔了一顆蘋果給他,再把盤子放在桌子上。

  “飯後來點水果有助消化,蒂絲伯母說的。”說著,自己也拿了一顆蘋果喀嚓一聲咬下一大口。

  狄修斯皺起眉,把蘋果又扔回給安亞。“我不要。”

  “不要?”安亞立刻把蘋果往他臉上丟過去。“你不吃我就拿它K死你!”

  狄修斯歎了口氣,只好坐下來拿出小刀子……

  “你幹什麼?”

  “削皮。”

  “吃蘋果還削什麼皮?這樣吃……”她又喀嚓一聲咬下另一口。“就可以了呀!”

  “不,我要削皮!”狄修斯就像小孩子一樣,滿臉固執地堅持要大人順他的意。

  安亞翻了翻白眼。“隨便你,削皮就削皮!”

  可是片刻過後──

  “你又在幹什麼?”

  “把核挖出來。”

  “拜託,咬到核時扔掉就好了嘛!”

  “我要把核挖出來!”依然是那麼堅持。

  “好,隨你、隨你,你愛挖哪兒就挖哪兒!”

  再一會兒──

  “請問你現在又在幹嘛了?”

  “把它切成小塊。”

  “切……切成小塊?”

  他不是天字第一號大懶蟲嗎?

  “天哪!吃個蘋果需要這麼麻煩嗎?真是沒事找事!”安亞沒好氣地說。“算了、算了,你吃香蕉好了。”話落,旋即又追加一句,“不吃我就把它塞到你屁眼裏!”

  狄修斯聳聳肩,放下刀子和蘋果,接過香蕉來張口就咬。

  安亞見狀,不由自主地尖叫一聲。“你幹什麼?”

  “吃香蕉啊!”

  “你不用剝皮嗎?”安亞還是尖叫。

  “太麻煩了。”

  太……太麻煩了?

  他說太麻煩了?

  剛剛削了半天蘋果皮,現在居然敢給她說剝個香蕉皮太麻煩了?

  真想吐血給他看,這個最不麻煩了!

  “那你吃梨子又是怎麼吃?”

  “跟蘋果一樣。”

  “葡萄?”

  “剝皮、挖子。”

  “鳳梨?”

  “沒吃過。”

  “西瓜呢?”

  “大口咬下去啊!”

  “西瓜皮呢?”

  “什麼西瓜皮?”

  “……水蜜桃?”

  “廢話,當然要削皮!”

  水蜜桃要削皮?

  好吧!瞭解了,要讓他吃水果還得經過仔細選擇。可以一口一口咬著吃的不行,太“麻煩”的也不行,有皮、有籽、有核的統統都不行,而且……

  算了,還是她辛苦一點,“處理”過後再給他吃吧!否則她說不定真的會吐血給他看。

  * * *

  拉達策趕著馬車,把堆滿雜貨物資的馬車驅至莊園前的空地上,而後跳下來稍微整理一下,便拿出一個鍋子和菜鏟開始用力敲打。

  “鍋子、盤子、衣服、鞋子、漂亮的絲巾、美美的裙子,應有盡有,要買快來喔!”

  圓圓的臉,和氣生財的笑容,褐色頭巾、褐色眸子,寬鬆長袍,粗布裹腰,一看就知道是個標準的小販。拉達是在這附近方圓十裏內各村莊到處遊走的雜貨販,平均每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會來回一次。

  他的東西不貴,貨色多又雜,還可以討價還價,甚至以貨易貨,所以比一般菜販、布販、水果販等還要受歡迎。這是安亞第二次看到他,卻是第一次接近他。

  拉達的鍋子一“吆喝”,莊園裏幾乎所有的女人和部分男人就一窩蜂地湧出來了。妳挑綢緞,我選小刀,大家一邊討論、一邊聊些有的沒有的,安亞自然也夾雜在當中,三不五時說上兩句,同時若無其事地跟大家一樣挑挑撿撿,看一下長裙、摸一摸絲巾等。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她還在那邊瞧呀瞧的、摸呀摸地磨磨蹭蹭,還邊用眼角瞄著拉達;而拉達則是一面整理那些被翻亂的貨物,一面很自然的接近她。

  “喂!妳上回怎麼沒過來跟我報告?”仍是一臉天官賜福的笑容,拉達的聲音雖壓得很低,口氣卻硬得很。

  “報告?你以為你是誰呀?”安亞一聽就不爽。“請問你是哪只耳朵聽到有人跟你說我必須向你報告的?”

  拉達呆了呆。“可是艾諾特說……”

  “他說我有消息的時候可以透過你通知他,”安亞冷冷地說。“可沒有說我必須向你報告!”

  “但……但是……”

  “沒有但是!”安亞斷然道。“你要是再囉唆,就去跟艾諾特說我不幹了,順便再告訴他說這是你的功勞!”

  震了震,拉達忙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了,請妳不要介意、不要介意!我都瞭解了,我會按時過來,妳有事再告訴我好了。”

  安亞哼了哼。“算你機靈!”

  在心裏暗罵了好幾句,拉達才又拉出一臉笑容來。“那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報……呃!要轉告艾諾特的呢?”

  謹慎地往四周掃視一圈後,安亞才又低頭作狀翻動衣服。

  “就如週邊所傳說的,神官已經很少離開莊園了,所以,我想他對堡裏的狀況應該不太清楚,至於莊園內的其他人,也都和風堡沒什麼關係。只有一個人,他不但是在堡裏頭工作,而且地位可能不低,因為他十天前要到堡裏去的時候說過,他可能要帶領人馬出去辦事,想想,能夠從堡裏帶領人馬出去的人,地位一定不會低到哪裡去吧?因此我想,從他那邊說不定可以探聽到……”

  “請等一等!”拉達忽地叫停,而且神情很怪異。“妳說……那個人在十天前到堡裏去,還說過可能要帶領人馬出去辦事?”

  “是啊!”安亞奇怪地看著他,納悶他為什麼臉色突然變得這麼五顏六彩的?

  拉達沈默了一會兒。

  “黑魔王……在八天前帶領人馬到東北邊去了。”

  “耶?”安亞驚呼一聲,旋即慌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並緊張兮兮地左右看看後,才又低聲說:“黑魔王?不,不可能的,嘉肯絕對不可能是黑魔王的,我發誓!我保證!”她拚死命地搖頭。“他是個好人,真的!我想,他一定是黑魔王的部下……對,就是這樣沒錯!”

  拉達面無表情。“黑武士也算好人嗎?”

  安亞窒了窒。“這……他……他也不一定是黑武士啊!”這話說得相當缺乏說服力,因為……

  拉達冷冷地斜睨著她。“所有的人都知道,黑魔王出堡只會帶黑武士,不可能只有妳不知道吧?”

  安亞無言以對。

  “或者是妳在這兒住得太安穩,不想離開了,所以想背叛族人了?”拉達的語氣更冰冷了。

  安亞一聽,頓時火向膽邊起。“你才睡昏了頭呢!”誰跟你是族人啊!“我這是就事論事,你懂不懂啊?嘉肯真的是一個好人啊!雖然我在這兒住得不久,可是我看得到,也感覺得出來,他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既有耐心,脾氣又好,絕對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大魔王!”

  拉達眼色深沉地注視著她,似乎正在算計著什麼。“那麼……妳跟他很熟囉?”

  “熟!當然熟!”所以才那麼瞭解他呀!

  拉達慢慢點了一下腦袋。“好,那麼妳就確實地查一下他究竟是不是黑魔王?如果不是的話,就查一下黑魔王是住在堡裏,或者是另有住處?”

  “當然是住堡裏!”安亞毫不猶豫地說。

  “為什麼?”

  “因為堡裏最安全,也最舒適啊!”

  拉達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好,就算妳說得對,那麼,那個男人呢?那個背後有風神紋記的男人呢?妳查到了沒有?”

  “啊,我就是要來告訴你這件事的……”說著,安亞往拉達那兒靠過去一步。“告訴艾諾特,現在時間不對,要我去偷看他們洗澡,或到處詢問都很不妥,一不小心就會引起人家的懷疑。所以,希望你們稍微有耐心一點,現在雖然沒辦法,可是到了夏天,我就有辦法去找到那個人了。”他要是敢叫她和他們上床,她會就地閹了他!

  也許是安亞的警告眼神夠尖銳,所以,拉達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瞄她一眼,便頷首道:“好,我會轉告他的。”隨即瞟著安亞的斜後方輕聲警告,“有人來了!”緊接著放大嗓門問:“怎麼,小姐,找這麼久還找不到中意的嗎?”

  “呃?”安亞愣了一下,旋即領悟。“啊!是啊!這些樣式都好難看喔!太複雜也太鮮豔了啦!你就沒有那種既簡單又……”

  還沒說完,從她身後突然伸出一隻白嫩修長的手拎起一件小孩子的衣服。

  “我倒認為這件很適合妳。”

  不必回頭,安亞馬上就知道這麼毒的話是出自何許人的口中,忿忿地牙根一咬,她也立刻抓出一件女人的蕾絲背心長裙回過身,果然是那個可惡的傢伙!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好像對嘲笑她身高這種事上了癮似的。

  “錯了,我是在幫你挑衣服。”她舉起那件長裙。“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跟在狄修斯身後的神官噗哧一笑,狄修斯則劍眉微微一挑。

  “呃……樣式好像不太適合我吧?”

  “是嗎?”奸奸地勾起唇角,安亞立刻回身再翻找了一會兒,而後又轉回來。“那麼,這個呢?這兩樣應該夠搭配你了吧?”只見她一手胭脂粉盒,一手五彩蕾絲圍巾,臉上還掛著一朵大大的惡意笑容。

  狄修斯輕眨兩下眼。“嗯!夠了、夠了,夠……咳咳、做妳媽媽了!”語畢,不待安亞發火,他便自顧自的哈哈大笑起來了。

  神官一見,不由得既驚訝,又感動萬分地濕了眼眶,並喃喃道:“沒想到……沒想到他也能笑得如此開心!前幾回遠遠的聽見他的笑聲,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原來是真的!不是別人的笑聲,也不是空空洞洞的笑聲,而是貨真價實愉快的笑聲,真是……我死而無憾了!”

  “別急著流汗,神官,只要我在這兒一天,你就有得流汗了!”安亞則咬牙切齒地說。“每次他嘲弄我的時候,就會特別開心,我看他是有點變態了。”

  “嘲弄妳?”拭著眼睛,神官奇怪地瞄了一下狄修斯。“他為什麼要嘲弄妳?又有什麼好嘲弄妳的?”

  安亞沒有回答,卻抬眼望住了神官,眼神納悶。“真奇怪,神官,你並不是很高呀!為什麼他會那麼高呢?”

  “是他父親,他父親很高。”

  “是喔!”安亞的小嘴兒立刻不滿地噘了起來。“那又如何?也不是說那樣他就有權利嘲笑我的身高吧?”

  “啊?身高啊……嗯嗯……”

  神官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她兩眼,隨即移開眼。安亞發誓,她有看到他在偷笑,心頭不由得更是火大!

  “什麼嗯嗯啊啊的,神官啊!你多少也該教他一點禮貌吧?看他都那麼大了,居然還……咦?啊!等等、等等!”眼角一瞟,安亞突然喊住不知何時逛到車後的狄修斯。“你想幹什麼?”

  “我?”狄修斯看看放在車尾的好幾串香蕉,再瞧瞧自己剛隨手摸來的一根香蕉,然後舉起來給她看。“吃香蕉啊!”

  “你真要吃香蕉?”安亞連忙趕過去。“好,剝皮後再吃!”

  “不要,太麻煩了!”狄修斯斷然拒絕。

  “那我幫你剝。”

  “不要!還是太麻煩了。”

  “我幫你剝又不是叫你自己剝,怎麼會麻煩?”

  “就是太麻煩了!”

  “你這只豬!”安亞忍不住破口大?。“什麼太麻煩了?剝個香蕉皮會死啊?給我剝!不剝不准吃!”

  “我才不剝!”狄修斯也好像跟她拗上了。“而且我一定要吃!”說著,手一抬就把香蕉往嘴裏塞。

  一聲不吭地,安亞立刻搶過來,三兩下剝完皮,再兩三口把整根香蕉都塞進嘴裏,然後把香蕉皮扔還給他。

  “唔嗚唔唔嗚唔?唔!唔唔嗚唔!”(你這麼想吃皮?好!皮給你吃!)

  在安亞拚命把香蕉往口裏塞時,狄修斯便已愕然的睜大了眼,這會兒更是不可思議地瞪圓了雙眸。可是,不過眨眼工夫後,他便突然彎腰捧腹大笑了起來,一根顫抖的手指頭還拚命指著安亞那張臉,那張雙頰脹得胖鼓鼓的臉,再加上那兩顆氣得圓溜溜的眼睛,真的像極了某種小動物,那種在樹上跳來跳去的小動物。

  “松……松鼠!松鼠!哇哈哈哈!真的……真的好像松鼠啊!”

  “唔嗚嗚唔唔,唔唔嗚唔!唔嗚唔唔嗚唔唔嗚唔唔!”(你這個混蛋,還敢笑我?還不快給我把皮給吃了!)

  “啊哈哈哈哈……”

  “唔嗚唔!”(你還笑!)

  “哇哈哈哈哈哈哈……”

  狄修斯已經笑得跪倒在地上了,安亞只好換個對象抱怨。

  “唔唔呃,唔……”(神官啊!你……)

  沒想到才剛起個頭,神官就驟然回過身去噗哧一聲,就連拉達也忍俊不住,安亞那張臉頓時懊惱地皺成一團。

  “哇!哇!兔子、兔子,你看她那張臉,她又變成兔子了!哇哈哈哈!她又變成兔子了!”於是,狄修斯再次笑翻了。

  這個傢伙!

  哼!早晚有一天,她會整得連他自己都不認得自己!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7-20 20: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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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0 20:43:07

第四章

  風兒輕輕地吹,時光在靜靜的風中悄悄流逝,春天的奏鳴曲早已落下最後一顆音符,隨後而至的夏日交響曲熱情地喚起大地的生命力,在綠野間繪染上一片豔麗動人的色彩。

  一朵朵笑吟吟的向日葵在豔陽下迎風搖曳,一隻只毛茸茸的羊兒在草原間悠閒地咀嚼著草梗,一顆顆飽滿的麥禾在黃澄澄的田野間驕傲地展示它們的身材,農夫和牧羊人們的臉上洋溢著跳躍奔放的生氣。

  今年又會是豐收的一年,他們都知道。

  只要有和平的日子,再艱辛的生活他們都不怕,畢竟,有耕耘就會有收穫,只要有希望,即使再苦都熬得過去。這就是為什麼黑魔王的高壓統治雖然恐怖,他們卻從來沒想過要反抗的最主要原因,因為,只要不反抗,黑魔王就會確保他們和平的日子。

  “啊!狗,有一隻狗從那邊飛過去了!”

  “是、是、是!有一隻狗從那邊飛過去了。牠怎麼飛呀?”

  “牠這樣、這樣飛,又那樣、那樣飛,然後……”

  “好,好,好!牠真的很會飛不是嗎?但是,你千萬不要給我亂飛喔!給我好好的站在那裏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飛就夠了,不要又讓我找不到人了。”

  就像在騙小孩似的,坐在樹蔭下的安亞,一邊哄著一手抱著賽利、一手指著天空的狄修斯,一邊忙著縫綴衣服。

  狄修斯一定是偷偷跑去躺在地上打滾了,否則,他的衣服不會這麼容易破!

  她暗忖著抬起頭來瞄了狄修斯一下,他又在那邊──就在大太陽底下──伸著手指頭比過來比過去了,她聳聳肩,又垂下腦袋繼續縫補。

  好吧!至少他現在除了這樣那樣飛之外,也很少發呆了,大概是因為她纏得夠緊吧!她不僅在神官的授意下搬到大屋裏來住──因為狄修斯常常會在半夜溜出去發呆,還天天盯著他學習如何過正常人的生活,並忙著和他那種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習性對戰──難怪有些僕人會認為他確實是瘋了。

  這樣的日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忙碌啊!也許她應該要求加薪才對。

  “啊!”

  “這回又是什麼飛過去啦?”

  “老鼠!有一隻老鼠從那邊飛過去了!”

  “真噁心,居然換老鼠了!”

  “牠那樣、那樣飛,又這樣、這樣飛,然後……然後……然後……”狄修斯在空中比畫的手指頭突然停住了。

  “老鼠在空中這樣那樣飛?還真是難以想像呢!”安亞咕噥著打上結、咬斷線。

  臉上的神情逐漸從白癡般的純真恢復正常,狄修斯慢慢放下手、放下賽利,並徐徐轉向安亞。

  “下次能不能找點高雅或可愛一點的東西飛給我看啊?”安亞繼續嘟嘟嚷嚷的,邊翻動衣服尋找其他需要縫補的地方。“譬如天鵝啊!貓咪什麼的?”

  眸中倏地閃過一絲戲謔之色,狄修斯悄悄地泛起一抹笑意。

  “啊!”

  “哇!又來了,這次怎麼飛得這麼快啊?”

  “安亞,有一隻安亞從這邊飛過來了!”

  “哦!這次是……咦?”安亞愕然地抬起眼,赫然發現狄修斯正笑咪咪地注視著她,賽利則早已跑得不見豬影了,她不由得翻了翻白眼。“還一打咧!好玩喔?”

  狄修斯愉快的笑了,同時緩步走過來在她前面的草地上坐下,下巴靠在曲起的膝蓋上,一手無聊地拔起一根草梗輕咬在嘴裏。

  “安亞……”

  “幹嘛?”早已習慣狄修斯那種莫名其妙突然發作,這邊飛那邊飛了半天後,又莫名其妙突然恢復的公式化模式了,安亞連多看他一眼也懶,兀自低頭審視另外一個很明顯是被尖物勾破的裂口,納悶他究竟是如何弄破這種地方的?

  難道他不怕傷了自己的寶貝“蛋”嗎?

  “妳為什麼肯這麼用心的照顧我?”

  “因為嘉肯把你交代給我了呀!”

  “不,我的意思是說,以前嘉肯到堡裏去的時候,也會交代別的僕人來照顧我,但是,他們並不像妳這麼盡心,甚至連嘉肯都沒有妳這麼……這麼……”

  “多事?”安亞很好心的給予提示。

  狄修斯笑了。“不只是多事,簡直是雞婆!”

  安亞皺著鼻子哼了一聲。“我這叫盡責,你懂不懂啊?蒂絲伯母說過,如果希望別人對你負責,你就要先對別人負責,否則,就算人家敷衍我,我也沒資格抱怨。所以,人家交代我的事,只要我承諾下來了,我就會盡我所能的去做好,懂嗎?”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到夏天到了,她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務必須開始行動了,於是轉了轉眼珠子,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啊!天氣越來越熱了,做男人可真好啊!太熱了就可以脫掉上衣工作,不像我們女孩子,頂多露個手臂、露露腿,人家就要斜眼瞪妳好半天了!”

  狄修斯聳聳肩,隨即就地躺下,雙手墊在腦後闔上眼,嘴裏咬著的草梗還搖個不行。

  “妳想看男人的裸體嗎?”

  “看你的頭啦!”安亞咒?著伸手拔了一把草往他臉上扔。“我們村莊裏的男人都嘛那樣,我早就看膩啦!”不過是大塊豬肉、小塊羊肉的分別罷了。

  任由草梗加上一些泥巴橫七豎八的躺在他臉上,連掀一下眉毛都沒有,狄修斯悠哉如故。

  “可惜這裏不是。”

  “耶?為什麼?”這邊的男人不是男人嗎?

  “東方大地的人比我們這邊保守,就算他們會脫上衣,也絕不在女人面前脫,否則對女人是種侮辱。”狄修斯慢條斯理地說。“所以,這莊園裏有個規矩,男人絕不可隨意光膀子,就算是不得已,也絕對不能讓女人瞧見。”

  難怪像他這麼懶的人,從浴間出來前都會先穿上內衫。

  安亞呆了半晌。

  “因為神官是東方人?”

  “就是如此。”

  見鬼的如此,那她怎麼辦?

  “他們不到溪裏玩水洗澡什麼的嗎?”

  “會啊!不過都要入夜之後。”

  入夜?

  烏漆抹黑的她還看個屁呀!這下子,她該如何是好咧?

  不計一切犧牲呢,還是另想辦法?

  直到這天傍晚,當她察覺狄修斯停留在浴間裏的時間似乎稍微長了一點,正打算去看看他是不是光著身子化成石頭的時候,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還是去偷看男人洗澡吧!否則,她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來了。

  而且,她第一個要看的就是狄修斯,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她把他列為頭號嫌疑犯,事實上,她早就將他剔除到可疑名單之外的最後名單上了。可是,只有在這棟除了他倆之外,別無其他人的大屋裏,她才能放心地來個“事前演練”,推敲一下偷窺的訣竅,以免什麼都還沒看到就先被當成偷窺狂趕出莊園去,那她不就虧大了!

  那麼就……就先用半隻眼睛看好了,等確定他是背對她之後,她再仔細看個夠!男人的小屁屁她雖然沒見過,不過,看那個應該不至於長針眼吧?

  於是,她躡手躡腳地摸到浴間前悄悄蹲下,不料,才剛湊上門縫偷偷摸摸地看了半眼,就詫異得猛然轉過身來背靠著門跌坐在地上。

  不會吧?

  那個……不是吧?

  猶豫片刻後,她才又鼓起勇氣來翻過身去跪著趴在門縫邊,再“非常迅速”地看“一眼”,隨即倒抽了口氣又回過身來跌坐到地上去了。

  怎怎怎怎麼會是他?

  就在這當兒,門後突然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嚇得她慌慌張張地跳起來就跑,直至回到她的房間裏,她才敢停下來歇口氣。

  可是喘不到兩口氣,她忽地又想到,這會兒狄修斯一定會在他的房裏等待她去服侍他穿衣梳頭,她要是不去,看著好了,那傢伙肯定就那樣摸到楓林裏去發呆了。於是,她又匆匆忙忙地趕到狄修斯的房裏,就在門口,兩人差點迎面撞上。

  他果然又要去發呆了!

  安亞當下就忘了剛剛的事,“你又想上哪兒去啦?”她怒叱著把他往回帶,再隨手將他扔在床邊坐下,睡在床上的賽利被震得跳了兩下,卻只是翻個身又睡著了。

  果然是豬!

  狄修斯則很誇張的歎了口氣,然後擺出一臉準備接受“酷刑”的委屈表情。

  “你看看!你看看!又是一頭濕淋淋的也不擦幹!”安亞逕自抓起毛巾蒙在狄修斯的頭上給他用力擦、拚命擦,邊還不滿地喃喃嘀咕著。“真是搞不懂,就梳個頭、穿件衣服,再套上鞋子,真有那麼麻煩嗎?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我從五歲開始就自己洗澡穿衣吃飯了耶!真是想不通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是,嘮叨歸嘮叨,其實她並不期待他會有所回應。照顧他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多少也能瞭解到他的確是很討厭這種“沒必要”的瑣碎事,能允許她來服侍他,就已經是夠“寬大為懷”了。

  聽說嘉肯在照顧他的時候,他還是常常披頭散髮的,因為梳頭發是最麻煩,也最花費時間的工作,那已經超過他的忍耐極限了。而若是由科萊來服侍他的話,就更慘了,向來是什麼都還沒開始,那個忠心耿耿的莊園總管就被趕走了。

  扔開毛巾、換上梳子,她爬上床跪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梳理著他的頭髮。“我說你呀!像你這樣誰敢嫁給你呢?”

  他的發絲既黑又亮,更柔滑細緻,簡直比女孩子的頭髮還漂亮。可是他很怕痛,要是她一不小心梳疼了他,他就會淚眼汪汪地扁起嘴來給她看,那可比罵人還可怕。奇怪的是,要是平常沒事故意踢他、揍他、扁他、掐他,他反而不在意,真不曉得他是不是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對這種“麻煩事”的無言抗議。

  始終默默“忍耐”的狄修斯突然出聲了。

  “那就妳嫁給我吧!”

  “少來!”安亞馬上就在他的腦袋瓜子上免費敲了一記。“別跟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跟你講,我最討厭人家叫我嫁人嫁人什麼的,為什麼女人一定要嫁人?而且,就算我要嫁,也不會嫁給你!”

  “為什麼嘛?”他伸手撫著腦袋委屈地問。

  “這種事還用問嗎?剛剛我就說過像你這種樣子誰還敢嫁給你了,不是嗎?”安亞哼了哼。“就算你沒這些毛病好了,對我來講,你太高、太瘦、太纖細了。老實說啊!我想要的男人是那種能夠在危險關頭保護我的男人,這種事要是冀望你的話,我有十條命都不夠用!”

  “保護妳嗎?為什麼……”狄修斯剛半回過頭去,安亞就立刻把他轉回來。“為什麼妳會認為我不能保護妳?”

  又敲了一記。“不要問我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好不好?用你的肚臍想一想就知道了嘛!”

  狄修斯沈默了。好一會兒後,她終於替他梳好頭髮,並束成一條馬尾,隨即下床來幫他穿上早已準備好的袍子、腰帶。

  這時,他才又開口問:“那麼,妳覺得嘉肯如何?”

  “嘉肯?”正要蹲下去幫他穿鞋子的安亞愣了一下,動作也跟著停住了。“嘉肯怎麼了?”

  “如果嘉肯要妳嫁給他呢?”

  “他?”安亞歪著腦袋搔了搔耳朵,聳聳肩,隨即蹲下去拿鞋子套上他的腳。“他是不錯啦!溫柔體貼又很有男子氣概,耐心更是十足,可惜太漂亮了,我不喜歡太俊美的男人,有個俊美的丈夫是很辛苦的。”

  “是這樣嗎?”

  突然覺得狄修斯的語氣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有點陰森森的味道,安亞不覺詫異地往上一看,這才發現他的表情很古怪,眼神也有點可怕。

  “幹嘛呀?”她忍不住站起來又K了他一記。“說他比你好,你不爽了是不是?可那是事實啊!你要是不服氣的話,自己不會振作一點啊?每天這樣要死不活的過日子,別想人家給你什麼好話!”話落,她轉身就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拿晚餐。”

  不過,就如她意料中的,當她把晚餐端來時,狄修斯早就不見人影了,只剩下賽利還在床上咕嚕咕嚕睡。她不禁歎了口氣,直接去楓林裏逮他回來。

  “吃吧!拜託,別鬧脾氣了。”

  真是不通啊!

  明明她才十六歲,又是個女孩子,卻要在這兒哄騙一個二十四歲的大男人,這話怎麼說都不通嘛!

  也許是感受到了安亞的無奈,狄修斯這回倒只是瞄了她一下,就一聲不吭地乖乖吃他的晚餐了。安亞有點意外地看看他,隨即也在一旁陪著吃。這是狄修斯的堅持,她不吃,他也不吃。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有多久沒有離開莊園了?”

  “……四年吧!”

  四年?那已經比她好了嘛!她足足有六年沒有離開過丘隆山周圍兩裏範圍之內呢!

  “那麼,嘉肯在堡裏究竟是擔任什麼職位?”話一間完,安亞就覺得自己有點卑鄙,明明嘉肯已經暗示過不願意讓她知道了,她卻跑來套狄修斯的話。

  狄修斯奇怪地看她一眼。“這個妳應該去問他吧?”

  不曉得為什麼,狄修斯的回答反而讓她松了一口氣。不過,還是不能這樣就算了,既然她答應艾諾特了,就得盡力做好她該做的事,而且,這也是為了替蓋文伯父和蒂絲伯母報仇。

  “喂!你背後有個風形胎記對不對?”

  狄修斯突然笑了,像小孩子一樣開心的笑了。“ㄏㄡ~~妳偷看我洗澡!”

  安亞雙頰一赧。“哪是啊!我只是怕你在裏頭睡著了,所以偷瞄一下而已嘛!哪!快說,你背後是不是有個風形胎記?”

  “有啊!”

  安亞心頭一跳。

  她果然沒看錯!

  “那嘉肯呢?他照顧你那麼多年了,你應該知道他……呃……”安亞咽了口唾沫。“他背後是不是也有個跟你一樣的胎記?”只是顏色不同而已。

  “也有啊!”

  一聽,安亞的心立刻沉落到穀底。

  嘉肯真的是黑魔王?

  又過了好幾天,嘉肯終於回來了。

  當安亞再次見到他之後,心中便已毫無疑問了。

  他的神色雖然依舊如常,周身的煞氣卻重得嚇死人,而且,他身上還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過去成天打獵的安亞一聞就知道那不是動物的血腥味,如果不是動物的血腥味,那就是……人的血腥味!

  天哪!嘉肯真的是黑魔王!


 * * *

  楓林中的大白石上,安亞呆坐在那兒不知道過了多久,而驚醒她的不是狄修斯,也不是嘉肯,而是神官,那個駐顏有術的神官。

  “妳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嗄!”安亞猛然回頭。“啊!神官,是你啊!”

  神官以他一貫優雅徐緩的步伐慢吞吞地走向她,並在她身邊落坐。

  “在想什麼重要的事嗎?”

  安亞皺皺眉,而後聳聳肩。“也沒什麼重要啦!”

  “要不要說出來聽聽?”

  躊躇了一會兒,“其實真的沒什麼啦!只是……”安亞又想了一下。“我聽說黑……呃!風塔爾王已經很少出堡了,是真的嗎?”

  “是啊!因為不需要嘛!”神官突然伸出手,驀然間,一隻原本在空中慵懶飛舞的蝴蝶就飛下來停在他手上了。“妳在來這兒的途中應該經過不少村莊小城鎮吧?”

  “嗄?啊,對啊!”安亞驚異地望著神官好似在撫摸心愛寵物似的摩挲著蝴蝶。

  “那麼,妳覺得他們的生活如何?”

  安亞驀然張大嘴,不可思議地看著空中又飛來兩隻蝴蝶、一隻蜻蜓落在神官的手上,甚至還有只小鳥飛到他頭上歇著。

  “你你你你怎麼弄的?”

  神官微微一笑。“只要讓牠們感受到妳的善意就行了。”

  是喔!真簡單。

  “我天天都在跟牠們說我是好人,可是只有鳥屎掉到我頭上來呀!”安亞嘟嚷道。

  神官微笑不語,只是伸手讓頭上的小鳥停到他的手背上,然後再放下手讓小鳥跨一步歇在安亞的腿上。

  安亞不覺屏住氣息一動也不敢動,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盯著小鳥安詳地蹲伏在她的腿上假寐。

  “天啊!牠把我的腿當椅子了耶!”

  神官依然撫挲著蝴蝶。“剛剛的問題?”

  “嗄?啊,剛剛啊……哦!很平靜、很安詳啊!就跟這傢伙一樣。”她用下巴指了指小鳥。

  “那麼,妳覺得這兒的風族人又如何?”

  “很親切、很溫和,大家都很快樂。”安亞不假思索地說。

  神官輕輕頷首。“是的,其實都一樣,不管是風族或其他族的人,不論眼睛或頭髮顏色相不相同,大家都是一樣的,只要有和平的日子,沒有人會期待戰爭的來臨。所以說,既然沒有人反抗,風王就沒有必要出堡去鎮壓囉!”

  “對,對,大家都一樣,沒有人想要戰爭的!”安亞也跟著猛點頭,隨即又頓住。“可是風王偶爾還是會出堡啊!”

  神官輕輕歎氣,隨手一揚,讓蝴蝶飛去。“這塊西方大陸那麼大,風王沒有辦法一個人統治,勢必要分別交托給各個武士隊長去管轄。剛開始還好,但這兩、三年來,那些武士隊長驕心漸起,開始仗勢欺負非風族的百姓,這種事情,讓其他武士隊長去告誡是沒有用的,只有風王親自出馬,那些傢伙才會害怕。”

  安亞呆了呆。“你是說……你是說這些年來,風王之所以出堡,都是為了壓制那些心存不良的黑武士?”

  “是這樣沒錯。”

  “如果風王一離開,他們又故態復萌了呢?”

  “那麼,風王就會去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為了其他族的人而誅殺自己族人?

  這……未免差太多了吧?怎麼跟她知道的完全相反呢?

  不過,她並不會因此而懷疑神官是不是說謊,因為每個人都知道,神官、神女是不能說謊的,只要他們一說謊,便會失去神的恩典和眷顧了。

  好吧!如果這件事的事實跟她所知不同,那麼其他事呢?

  “神官,那我……我可以再問其他事嗎?”

  “可以啊!”

  於是,安亞很不客氣地開始提出各種問題,一件一件的問,而神官也很有耐心地回答她,一樣一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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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安亞那邊有消息過來了,她不但找到了風神,甚至連黑魔王是誰都查出來了。”

  水連恩堡的大廳內,再次聚集了五族的幾位首領,自然也少不了那位高雅淡然,卻又冷漠倨傲的火族神女。

  “黑魔王?她真的知道黑魔王是誰了嗎?”唐恩驚呼。

  六年前,當黑魔王宛如颶風般出現,並橫掃四族時,現身在人前的他都是戴著黑色頭盔遮住他的面目,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就算從不允許他族進入的風堡內的人都知道,也沒有半個風族人願意透露出半點蛛絲馬跡來。

  “是的,他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表面上是個相當有耐心又體貼的人,如果不知道,絕對不會有人猜到他就是黑魔王。”莫桑倫沉穩地看著四周的人。“好笑的是,他居然也住在神官的莊園裏照顧著我們所要找的風神。”

  “風魔在照顧風神?”凱德不可思議地喃喃道。“風魔和風神不是對立的嗎?”

  “這個……其實並不是,”神女輕輕道。“事實上,當風神和風魔依附在人類身上降生之前,他們是風母一胎所生的雙生兄弟,因此,即使是分別依附在彼此毫無血緣的人類身上,他們的本質依然是兄弟,所以,風神若出生在這西方大地之上,風魔必定也會出生在這西方大地之上,而且,他們會互相照顧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耶?”廳內眾人齊聲驚呼。“風魔和風神是雙生兄弟?”

  “沒錯,風神是哥哥,風魔是弟弟。”

  “開玩笑!”凱德沖口而出。“那風神怎麼可能會願意幫我們對付風魔呢?”

  “所以說要由我來說服他。”神女說。

  “妳有把握嗎?”

  “這……”神女遲疑了。

  “我有個更好的辦法!”艾諾特加了進來。

  眾人聞言不約而同轉向他。

  “什麼辦法?”

  “既然知道黑魔王是誰了,嘿嘿嘿!”艾諾特露出陰狠的笑容。“既然他擁有的是在戰場上戰無不勝的魔力,只要不上戰場,那他的魔力就無用武之地了,所以,我們乾脆想辦法把他單獨誘騙出來,再一擁而上殺了他不就好了?”

  “耶?”眾人互覷,繼而異口同聲的說:“對喔!”

  只有神女蹙著眉,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旋即又闔上,可惜沒有人注意到。

  “有道理,”莫桑倫直點頭。“這樣不但可以減少無辜的傷亡者,我們也就不必再委曲求全地看殘羅王的臉色了。”

  “可是……”洛司猶豫了一下。“我早就把盔甲武器交給他們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穿過盔甲這種東西,也沒使用過那麼沉重的武器,所以,他們要求早點交給他們,好讓他們習慣穿著盔甲時的行動方式,以及武器的重量。要是他們不肯歸還怎麼辦?”

  “那就給他們吧!”莫桑倫慷慨地說。“就當作是我們這邊毀約的賠償。”

  “我也贊成殺了黑魔王就好!”凱德緊跟著附議。“想想看,我們召集族民這麼久,來的居然只有寥寥幾人。他們竟然說,因為沒有人打得贏黑魔王,所以他們不打算冒險和黑魔王對抗,這樣至少他們還能保存生命安穩的過日子。”

  莫桑倫沈默了一會兒。

  “這也難怪,自從大家不得不接受黑魔王的統治後,他對所有被統治者唯一的要求就是──絕對不要妄想反抗他,否則殺無赦,剛開始,他也的確因此而砍殺了不少人,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一句話說得不對,就會連累全家人被砍,當時大家還真經歷了一段難以忘懷的黑色恐怖時期。

  “但逐漸的,沒有人再敢反抗他了,之後黑魔王出堡就不再是砍殺反抗者,反而是專程去壓制那些仗勢欺人的黑武士,這樣一來,大家就覺得讓他統治也不算太糟糕,只要日子能安穩地過下去就好了。”

  “可是這些年來,他還是不停地在追殺我們這些王族逃亡者,不是嗎?”艾諾特反駁。

  “是嗎?”莫桑倫淡淡地瞟他一眼。“黑武士是真的還在追殺我們嗎?”

  被這麼一反問,艾諾特反倒不敢確定了。“他……他……”

  “起初或許是,但現在,黑武士追查逃亡者已經變成一種表面形式而已了,其實,他們並沒有認真在追。之前被找到,並砍殺的逃亡者,事實上都是他們自己傻呼呼地跑出來大聲疾呼族人反抗的笨蛋,或者是自恃王族後代而向族民要求優渥的對待,因而暴露了身分的傻瓜,那些並不是被黑武士追殺到的,而是他們自投羅網的!”

  艾諾特窒了窒。“那……難道我們就可以因此將過去的仇恨一筆勾消嗎?”

  “當然不能,所以大家才會在這裏,不是嗎?”莫桑倫徐徐地掃視眾人一圈。“我們沒有人能忘卻那幾場戰役所帶給我們的傷害,在場有四族的武士族人全被斬殺殆盡,家園被侵佔,親人被宰割,雖然那已經是六年前的歷史,但仇恨在那一瞬間就已經根深柢固了,除非以血還血,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因為火桑堡是頭一個被襲擊,死亡最慘重的嗎?”唐恩低低咕噥。

  莫桑倫立刻惡狠狠地橫過眼來,唐恩心頭一凜,忙轉開眼。

  “是又怎麼樣?我的父母兄弟姊妹親人三十七口,包括我的未婚妻,全被殺得一個不剩,若不是剛好我到金司特堡找洛司,或許連我也逃不過,這種仇恨教我如何能忘?”

  唐恩默然無語,其他人也沒吭聲,莫桑倫這才緩下臉色來。

  “總之,現在決定先設法把黑魔王單獨誘騙出來暗殺,只要沒有風魔的存在,我相信,不需要憑藉外力,我們就有能耐對抗黑武士了。”看大家都沒有反對意見,莫桑倫便轉向艾諾特說:“那麼,安亞那邊就交給你去告訴她了!”

  “沒問題,”艾諾特當下就自信滿滿地應允了下來。“我保證她會聽我的!”

  * * *

  “什麼?我才不幹!”

  透過拉達的居間聯繫,安亞藉口要找藥草,把狄修斯扔給嘉肯之後,就一個人跑到後山上見艾諾特了。不料,艾諾特一見到她,就要求她把嘉肯誘騙出去,好讓他們暗殺他。

  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能把嘉肯騙出去送死呢?

  在經過與神官的一席談話後,她早就開始後悔自己太快把消息傳遞出去了。再發動戰爭似乎根本是沒必要的事,報仇只是藉口,不管誰贏誰輸,最大的輸家永遠是百姓,可以說他們都是被牽連拖累的,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希望有戰爭呀!

  至於艾諾特,他雖然早已猜測到安亞一定會彆彆扭扭的不肯馬上答應,卻沒料到她竟然如此決然地一口回絕了,艾諾特頓感下不了臺。

  “妳……為什麼?難道妳忘了蓋文和蒂絲的仇了嗎?”

  一提起蓋文和蒂絲,安亞心裏一酸,原先的堅決口氣也不由自主地軟化了。“可是……他們真的是黑魔王親手殺的嗎?據我所知,在那段時間裏,嘉肯根本沒有出過遠門呀!頂多是到堡裏去,半天就回來了,怎麼可能跑到丘隆山那麼遠的地方殺人呢?你是親眼看見的嗎?”

  “這……”在安亞的步步緊逼的追問下,艾諾特有點狼狽地移開目光。“我……我是聽村民講的。”

  “啊!那就難怪了。”安亞恍然大悟。“告訴你,丘隆村的人雖然不會說謊,卻很會誇大其辭,對於他們說的話,至少要打六折,不能全部聽信的。”

  “那……那又如何?”艾諾特老羞成怒地大叫。“就算不是黑魔王親手殺的,黑武士殺的不也跟他殺的一樣嗎?”

  在以前,安亞一定會立刻同意他所說的話,可是這會兒,她卻用詭異的眼光瞅定了艾諾特,讓他不安地心虛了起來。

  “幹嘛這樣看我?”

  “你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對不對,艾諾特?”安亞慢吞吞地說。“我一直躲在丘隆山上,所以很多事都不清楚,丘隆村的人也很少和外界接觸,因此,他們瞭解得也不多,你就抓准了這點,準備騙我做這做那嗎?”

  艾諾特更不安了。“我……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我什麼事沒告訴妳了?”

  “什麼事?很多事!”安亞大聲道。“你沒有告訴我那些被黑武士追殺的王族之所以會死的真相,也沒有告訴我其實黑魔王很早以前就不再殘害百姓了,”她語氣尖銳,咄咄逼人。“更沒有告訴我現在每次黑魔王會出征,都是為了剿滅那些欺負百姓的黑武士,還有其他類似這種事,這些你統統都沒告訴我!”

  “那……那有差嗎?無論如何,那些都改變不了黑魔王是我們的仇人的事實啊!”艾諾特反駁道。

  聞言,安亞的氣焰倏地消失了,“仇人嗎?”她望著山下沉吟。

  多麼安詳啊!她想。

  凝視著山下莊園中的縷縷炊煙,這才發現夕陽已近,那抹絢麗的霞照,在天際染成一片動人心魂的紅,遠方的堡壘莊嚴肅穆地佇立在天邊濃豔層布的暮色餘暉下,農夫荷著鋤頭伴同牧羊人趕著羊群回家去。

  這一切是多麼安詳美好,為什麼要破壞它呢?

  “艾諾特,其實對一般百姓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殺了仇人為某人報仇,或是找回失去的家園財產,而是安定和平的生活。”安亞平靜地說,語氣柔和。“為了替死去的父母親報仇,而失去了兄弟姊妹,這樣又有什麼意義?況且,在六年前親眼見識過戰爭的可怕之後,大家應該更加珍惜此刻所擁有的和平日子,為什麼我們必須去破壞它呢?”

  “妳在說什麼鬼話?”艾諾特開始惱火了。“難道妳不想報仇了嗎?”

  安亞沈默片刻。

  “我想,我還是很想報仇,但現在我也想通了,如果大家都過得如此安詳,根本不想再被戰爭波及的話,我也沒有權利因為我想報仇而拖累別人。要報仇,由我一個人來,一切責任我自己承擔,這樣才是正確的。”

  艾諾特的雙眼倏地眯起。“妳以為光靠妳自己一個人能怎麼樣?”

  安亞倨傲地下巴一揚。“不是我能怎麼樣,而是我有沒有盡力去做,成功與否並不重要,只要心安理得就夠了!”

  “那我們呢?我們又要如何報仇?”艾諾特低吼。“毀滅我們家園的是黑魔王,所以我們要找他報仇,這樣不對嗎?”

  下唇輕咬,安亞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怪異。“這個……老實說,我曾經問過神官,黑魔王當年為何要發動那四場慘絕人寰的滅堡戰爭,結果他只告訴我兩個字……”

  “哪兩個字?”

  “報仇!”

  艾諾特倏地側過臉去,不吭聲。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安亞還是繼續把她的想法說出來。“所以,我認為最好讓大家當面談一談,也許能把一切都講開了也說不定。否則,這樣報仇來,那樣報仇去,永遠也報仇不完的!”

  垂下眼瞼,艾諾特詭譎的目光連閃,一忽而後,他便抬眼道:“好,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如果說這樣能避免戰爭,當然是最好的了。”

  安亞頓時笑開了。“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繼而轉身欲走。“我得趕回去了,否則他們會奇怪的。”

  “等等,下次拉達出現的時候,妳一定要立刻跟他聯絡!”

  “知道了,那我先走囉!”

  艾諾特神情陰森地注視著安亞離去的背影。

  好消息?

  對他是好消息,對她可就不是了!

  * * *

  楓紅盡頭處,潺潺溪水流,那清澈的溪水,淡淡的波紋,為這盛夏帶來幾分涼;落楓飄在溪岸上,襯著溪底白石粒,更添幾分雅,可惜這一切靜謐全都被此刻正浮蕩在河中嬉笑玩鬧的傢伙給破壞殆盡了。

  安亞也只不過好玩地把狄修斯推進河裏,沒想到他居然索性脫掉衣服下水游泳去了,如果不是嘉肯阻止,恐怕他連褲子都會脫下來。

  “請問,貴莊不是有條不准在女人面前光膀子的規矩嗎?”安亞雙手托腮,坐在河邊的扁石上喃喃道。

  “除非是在妻女面前。”

  “咦?”安亞愕然地側過臉去瞧著站在她身旁的嘉肯。“什麼意思?”

  嘉肯瞟她一眼,而後也在她身邊坐下。

  “狄修斯告訴我,他曾經要妳嫁給他,可是妳不肯,為什麼?”

  “耶?”安亞大吃一驚。“我……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啊!”

  “是嗎?”嘉肯的眼神突然化為沉闇一片。“如果他不是在開玩笑呢?”

  “嗄?不是開玩笑?”安亞頓時傻住了。“那……那……我從來沒想過那種事,你……你這樣問我很奇怪的啦!”

  “這樣嗎?”嘉肯注視著河中的狄修斯。“那麼,如果是我呢?妳可曾考慮過?”

  “啊?”安亞差點跳起來。“喂喂喂,你……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為什麼問我這種事?我……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找丈夫的好不好?”

  “像妳這種年紀,沒嫁人的至少也該訂下婚事了吧?”

  “可是我沒想過要嫁人啊!”

  迅速轉過眼來,“為什麼?”嘉肯問。

  “為什麼啊?”被他這麼一問,安亞不禁蹙起眉來,頭一次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她自己從來沒有仔細去深思過的問題。“我想……我想大概是我內心深處一直想要到東方大地去看看吧!如果我結婚了,那麼,有八成我是哪兒也去不了了。”

  “原來如此。妳那邊還有親人嗎?”

  “我不知道,”安亞很乾脆地說。“我媽媽只告訴我,當年她和爸爸是從東方大地的統治者手中逃出來的,因此警告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回去。但是,我還是想去看看爸爸媽媽的故鄉。因為在這兒,不論是哪一族,都是以外人的眼光在看我,所以,我不管走到哪裡,都找不到歸屬感。”

  “我瞭解了。”嘉肯沉思了一會兒。“那麼,如果妳有機會回去的話呢?妳會留在那兒?還是再回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種事情要碰上了才知道自己會如何決定吧?”

  嘉肯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只是把視線移回去注視著狄修斯,反而是安亞開始發問了。

  “嘉肯……”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其他五族的王族後代希望你能單獨去和他們談談,以便消除彼此間的仇恨,避免可能會發生的戰爭,”安亞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你會如河決定?”

  毫不考慮的,“我又不是風王!”嘉肯這麼回答。

  安亞翻了翻白眼,“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是說如果嘛!如果你是風王,而他們要和你談談的話呢?”

  依然是不假思索的,“我不會去!”嘉肯斷然否決了。

  “為什麼?”抗議的語氣。

  “因為我不相信他們!”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相信他們?”嘉肯反問。

  “呃!這……”安亞窒住了。

  嘉肯輕歎。“我聽狄修斯說,妳跟他提過妳爸爸是被木王殺死的,但妳並沒有想過要替他報仇,因為妳認為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而且木王也死了,什麼仇恨到此為止就行了。然而,妳有沒有想過?如果妳爸爸不是在妳出生之前就死了,而是在疼愛妳多年之後,再在妳面前被殺害呢?妳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仇恨嗎?”

  安亞皺眉,沒說話。

  “或者妳不是只有爸爸被殺,而是妳的父母、兄弟姊妹、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堂姊堂妹,所有妳愛,而且他們也愛妳的親人都在妳面前被殺了呢?”

  緊咬著下唇,安亞似乎正在努力思考著嘉肯所說的話。

  “就算有一天妳能淡忘了,那也是在多年以後,當妳再次擁有新的親人、新的生活,而且到了某種能夠看開一切的年齡後,那時候妳才可能說得出:‘冤冤相報何時了,算了吧!’這種話來。”

  安亞無法否認他的話,因為到目前為止,她不也依然堅持要為蓋文伯父和蒂絲伯母報仇嗎?既然她自己都不願放棄,又如何能說服別人放棄呢?

  “可是……可是若真的再掀起戰爭的話,遭殃的還是各族族民啊!”

  “妳認為他們真的會在意這一點嗎?”

  安亞不禁又啞口了,因為她知道,至少莫桑倫就絕對不會!

  “不管他們說得有多好聽,我都不會相信他們確實都已拋棄仇恨的想法了。”

  安亞遲疑了一下。“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去和他們談判?”

  “若真想談判,他們不會自己過來找我啊!”

  “那怎麼可能!”安亞脫口道。他們哪可能相信黑魔王?

  嘉肯不語,只是瞄著她,她不覺懊惱地歎息了。

  是的,既然雙方互不信任,她憑什麼要求嘉肯這邊先讓步?但若是真心為族民著想,為什麼不能雙方各讓一步呢?

  哼!說得真好聽,這種事如何只退讓一步?不是完全不退,就是全退,最終結果只會有兩種,一種是黑魔王死,另一種是四族放棄仇恨,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簡單的事,特別是要黑魔王死,這更是不可能。

  她既不能叫嘉肯自我了斷,也不太可能說服四族放棄仇恨,這樣還有什麼戲好唱?

  好極了,她與艾諾特談過之後的樂觀想法,就這樣被嘉肯三言兩語給搞得全都冰消瓦解了,不愧是黑魔王,到哪兒都打勝仗。不過,這件事會這麼出乎意料之外的難以解決,或許正是因為她一開始就想得太單純了吧!

  正在思索間,狄修斯濕淋淋的跑上岸來了。

  “賽利呢?”

  嘉肯拇指往後一比。“在那兒睡覺呢!”

  狄修斯瞄了一下楓林深處的樹蔭下,隨即在安亞身邊坐下。

  眼角一瞥,安亞忍不住探身到狄修斯背後去摸摸那個銀灰色的風形胎記。

  風神的紋記。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觀察這個胎記,但她可以確定的是,在正常的情況下,人類的肌膚是不會發亮,也不會反光的,但狄修斯背後的銀灰色胎記卻會映照陽光而閃閃發亮,簡直就像是貼上去似的,然而,伸手碰觸,明明就是柔軟的皮膚,實在是稀奇得很。

  “幹嘛?”

  “會發亮耶!”

  “是嗎?我沒看過。”

  安亞失笑。“廢話,在你背後耶!你又不是貓頭鷹,當然沒看過,你要是看過的話,就太恐怖了!”狄修斯突然瞥一眼嘉肯,但沒說什麼。“狄修斯……”

  “嗯?”

  “你好像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瘦弱嘛!”捏著狄修斯強勁的肌肉,安亞咕噥道。

  “我本來就不瘦,是妳一直在說我瘦的。”

  “可是你的肌膚也太白嫩了一點吧?”

  狄修斯聳聳肩。“沒辦法,天生的。”

  “而且怎麼曬也曬不黑。”

  “我已經很努力在陽光下操勞了。”

  “操勞你個頭!”安亞立刻嗤之以鼻地表示出她的不屑。“不過……實在令人既嫉妒,又羡慕啊!”

  “謝謝。”

  “但是,男人還是要像嘉肯這樣擁有健康的膚色比較好吧?”

  “……嘉肯!”

  “嗯?”

  狄修斯突然撲過去掐住嘉肯的喉嚨,嘉肯也反射性地掐住他的頸子。

  “我要和你決鬥!”

  “什麼方式?”

  “摔角。”

  “來吧!”

  聲落,兩人中間驀地落下一團粉紅色物事。

  “也讓賽利參一腳吧!”

  “呿!”

  兩人不約而同興致缺缺地分開去,賽利很委屈地追在狄修斯腳邊低低哀鳴著,好像在說:我也要玩嘛!我也要玩嘛!

  狄修斯並沒有理會牠,逐自與嘉肯背對背走開,可是驀然間,兩人又突然很有默契地同時轉身相對,並互撲而上,頃刻間,兩人便已激烈地交纏上了,安亞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去。

  不可思議,狄修斯居然也會打架?

  “很精采吧?”

  聞聲,安亞不禁嚇了一跳,回過頭一看,果然又是那個走路沒聲音的神官。

  “啊!神官,他們……”

  “沒關係、沒關係,他們以前就常常這樣,說是打架,其實是在玩。”神官柔聲安撫道。“只是近三年來,狄修斯越來越懶了,不要說打架,他連動也不想動,成天發呆,我真的很擔心,不曉得他最後會如何?然後……”

  他對她驀然一笑。“妳來了,雖然僅僅是短短的兩、三個月,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在恢復,甚至更好。或許妳不知道,他以前從來不曾從心底發出真正的笑聲,可是現在,我卻時而可以聽到他由衷的笑聲了。”

  “我?”安亞不以為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為什麼是我?說不定是他自己想恢復原狀的。”

  神官雙眸闇黝,淡淡地掠過一抹哀傷,深深凝視她片刻後。

  “我想,嘉肯大概告訴過妳,狄修斯的母親就是我妹妹吧?”

  “是說過。”

  “妳很像她,無論是外貌、聲音或個性都很相似,除了……”神官捂嘴輕咳兩聲。“身高。”

  “神官!”安亞懊惱地噘高了嘴。


  神官哈哈兩聲。“抱歉、抱歉!總之,雖然他母親去世時,他還很小,如今或許對他母親的記憶早已模糊了。但一見到妳,他仍舊依稀能感覺到妳和他母親的相似,所以,才會一開始就接受了妳吧!”

  不曉得為什麼,聽到這種話,安亞心中竟然冒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你是說他把我當成他母親了,所以,我以後可以把他當兒子教訓了?”

  神官失笑。“不,不是,我是在跟妳解釋為什麼我說是妳讓他恢復的。而且,以他對妳的態度來講,我也可以確定他絕對沒有把妳錯認為是他母親。”

  “最好沒有,”安亞低低嘟嚷。“否則我就叫他罰跪!”

  神官忍著笑望向那兩個扭打成一團的人。“啊!應該快有結果了吧?”

  “一定是嘉肯贏!”

  “錯,嘉肯不可能打得過狄修斯。”

  安亞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哦!當然,嘉肯一定會讓他嘛!”

  神官微笑著沒說話,但是,他的眼神很怪異。安亞則自顧自地很感興趣的盯著那兩人看,然而,不知不覺地,她的眼光變成只逗留在嘉肯身上,神情也有些不安。

  “神官……”

  “什麼事?”

  “如果……如果有一件事我認為對大家都有好處,可是……可是對某人會先造成某種不利……”

  神官沒讓她說完。“儘管去做,只要妳認為那是對的,就儘管放手去做吧!”

  “是嗎?”安亞望著神官低喃。“只要我認為是對的?”

  “是的,只要妳認為是對的。”神官堅定地說,隨即笑著指向那兩人。“啊!果然是狄修斯贏了!”

  嘉肯躺平在地上,狄修斯則把額頭抵在曲起的膝蓋上直喘氣。

  “你變強了!”

  “怎麼說?”

  “我贏得比以前辛苦。”

  嘉肯慢慢坐起身。“是你太久沒動了,至少有兩、三年了吧?”

  狄修斯沈默半晌。

  “我以為不需要了。”

  “這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而是你根本就放棄了自己。”

  “我累了。”

  “我知道,擔負在你身上的過去實在太沉重了,所以你才會自我逃避,但是……”嘉肯伸手重重地搭上狄修斯的肩膀。“現在有人不允許你逃避了,對吧?”

  順著嘉肯的視線朝正與神官談笑的安亞看過去,狄修斯不覺微笑了。

  “她是一隻凶巴巴的刺蝟!”他喃喃道。

  “一隻母刺蝟,”嘉肯提醒他。“這是自然界的規則,只要是母的就需要人保護。”

  “她也說過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夠保護她的男人。”狄修斯低喃。

  “那麼,就不要再逃避了,該回來了!”

  “他?”

  “不!你,有需要的時候再讓他出現就夠了。”

  “但是你……”

  “我一直控制得很好,不是嗎?”

  狄修斯深深凝視嘉肯半晌。

  “是啊!”

  於是,兩人一起愉快地笑了。

  不久,狄修斯就像個彆扭的小孩子一樣,不情不願地被安亞抓去洗澡了,而神官和嘉肯則並肩望著他們離去。

  “他恢復得可真快。”神官欣慰地說。

  “可是,只要安亞一不在他身邊,他又會故態復萌地開始發呆了。”

  “這個嘛……”神官沉思片刻。“也許還需要一些時間吧!畢竟他已經空白了一段很長的日子了。”

  “說得也是,至少現在已經很少看見他抱著賽利到處亂逛了。”

  “沒空吧!”神官揶揄道。

  “沒錯,畢竟刺蝟是比迷你豬難伺候多了!”嘉肯忍笑道。“不過說老實話,他現在的模樣說是恢復,可又和以前不大相同。”

  “那是因為他現在是發自真心的快樂,是他本性的開朗,而不是借用風神的開朗。”

  “是嗎?是他的本性嗎?”嘉肯十分驚訝。“是在那件事發生之前的本性嗎?”

  “是的,那時候你還小,不記得也不奇怪,但我卻記得很清楚,他小時候是一個多麼活潑開朗又惹人疼愛的孩子。”神官雙眸蒙朧,無意識地陷入了記憶漩渦中。“我還記得他常常利用自己特殊的長相,到處裝可憐騙吃騙喝騙好處,搞得大家哭笑不得,又捨不得責怪他。唉!真懷念那段時光。”

  “我只記得我的糖果常常被他騙走。”嘉肯嘟嚷。

  神官失笑。“你們倆從小就比親兄弟還親,雖然你的糖果常常被他騙走,但他從別人那兒騙來的東西一定會跟你對半分,對吧?”

  嘉肯皺眉想了想。“好像是吧!”

  神官輕歎。“老實說,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很擔心他可能要永遠借用風神的力量活下去,不過,現在看來我是不必再擔心了。”

  嘉肯靜默半晌。

  “可是安亞她……”

  “無論她想做什麼,全都依照她的意思去做。”神官毫不猶豫地斷然道。“唯有她才能控制風魔的凶性,帶領我們走向和平的未來。”

  “如果她是帶領我們走向毀滅呢?”

  “那麼,我們就一起跟著她走向毀滅。”

  因為緊隨毀滅之後來臨的就是真正的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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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至少有三分之二是沙漠地區的南方大地上只有三支種族,東南山上的宇羅族,西南綠洲的悍羅族,以及北面臨海的殘羅族。其中,以宇羅族最溫和,悍羅族最勇猛,殘羅族最殘暴,尤其是殘羅王的殘酷威名,更與西方大地上的黑魔王不相上下。

  此刻,在殘羅堡內的大廳裏,傳說中,擁有火眼金睛、巨熊般的身材、獅子樣的臉、大象的破壞力,以及惡魔黑心的殘羅王正在大發雷霆之怒,所有的武士、僕人全都嚇得一溜煙逃到大廳外去了。

  “好大的膽子,竟敢毀約!”他的咆哮聲與獸樣的身材成正比,幾乎就要震垮整座城堡了。

  一旁瘦高微駝的巫師卡羅搓著手,神情猥褻地說:“其實結果都一樣啊!我王,不管他們有沒有毀約,我們都會攻打過去的,不是嗎?我們的目的並不是交換條件,而是攻佔西方大陸,所以,只要盔甲和武器都到手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殘羅王聞言,立刻轉怒為喜。“啊!對、對,盔甲武器都到手了,都到手了!哈哈哈,哈哈哈!這下子悍羅族就不再是我們的對手了!”

  一句話馬上就熄了殘羅王的火,這個卡羅也真夠厲害的了。

  “不,我王,悍羅族不是最重要的,就算我們打贏了悍羅族,得到的也只不過是一大片沙漠和一小片綠洲而已。”他耐心地提醒他的王。“所以,我們的目光一定要放遠一點,擁有豐富的礦山、肥沃的草原、充沛的淡水的西方大陸才是我們要的。”

  毛茸茸的手撫著下巴上的落腮胡,殘羅王銅鈴般的虎眼瞪著卡羅片刻,慢慢的,他的目光開始發亮。

  “豐富的礦山、肥沃的草原、充沛的淡水……嗯、嗯……對、對!我們要的是西方大陸,沒錯,我要讓整個西方大陸都變成我的!”

  “是,我王,但是我們必須謹慎從事,”就像他此刻這般謹慎。“魯莽從事必定會遭致失敗。因為我王也許對付得了西方的黑魔王,但我們的武士卻不一定對抗得了黑魔王的黑武士軍團,所以……”

  “所以如何?”殘羅王或許脾氣火爆,卻很信任卡羅。

  “火族有位白髮神女,聽說她是西方大地唯一受到上神眷顧的神女,如果我們可以得到她,上神自然也會保佑我們殘羅族得到西方大地。”

  “神女?”殘羅王雙眼一亮。“漂亮嗎?”

  “美如天仙,我王。”

  殘羅王聞言,不由得歡喜得哈哈大笑,可是才一忽兒,便又沉下了臉。

  “如果她真有那麼厲害,為什麼火族還會被滅?”

  “因為他們太崇仰她了,所以沒有真正得到她。”

  殘羅王一愣。“沒有真正得到她?”

  “是的,他們沒有真正得到她。所以,我王,”卡羅曖昧地眨眨眼。“等我們一攻下水族領地,我王就要立刻讓她成為你的人喔!”

  殘羅王立刻會意。“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若是再讓她為我王生出下一任神女,那麼,殘羅族便可所向無敵了。”

  “好,好,我一定會努力,會很努力!”

  就這樣,火族的白髮神女在傲慢中替自己決定了淒慘黯淡的未來,因為催促四族報仇的人正是她,慫恿莫桑倫邀約殘羅王做幫手的也是她,提議先提供盔甲武器給殘羅王,以便對抗黑武士的更是她!

  而這個悲慘的未來,她的神完全沒有給她任何警告,因為早在十八年前,她就已逐漸失去神的眷顧了。

  * * *

  連續好幾天的烈日,好不容易下了一場雷陣雨,安亞便有若剛從昏死中復活過來的蚱蜢一樣往外跳,而且一跳就跳到山上去,美其名說是打獵,其實是想躲到過去六年來所熟悉的相似環境裏喘口氣。

  天哪!這幾天不曉得為什麼,每次一見到嘉肯,就不安地心臟怦怦直跳,稍稍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她就宛如膽小的兔子碰見獵人一樣嚇得轉身就跑。

  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作賊心虛嗎?

  即使她不能苟同六年前黑魔王殘酷殺戮的做法,但越是和那個人相處得越久,她越覺得他會做那種事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雖然任何藉口都不是作為那種殘酷行為的好理由,然而,以現在的情況而言,避免再引起戰爭才是最重要的目標,其他都是次要的了。

  可是,艾諾特他們會認同她的想法嗎?

  黑魔王會認同她的想法嗎?

  她不知道。

  於是,越接近拉達再次出現的日子,安亞就越不安,因為,無論艾諾特的答案是什麼,為了設法避免戰爭,她勢必都得“背叛”嘉肯一次不可,即使她的本意是好的,做法卻可能無法獲得嘉肯的認同,甚至導致他的誤會仇視。

  這樣她還要堅持她的想法嗎?

  “安亞,妳的手不痠嗎?”

  “咦?”安亞愕然回神,發現狄修斯正好奇地注視著她,尤其是她的手,她忙移過視線一看……“耶?”難怪她的手痠得快硬化了,原來是她拉滿了弓,卻忘了把箭射出去,就兀自在那邊神遊太虛起來了。

  看她隨便找個目標就把箭射出去,而後開始拚命甩手,“啊!好厲害,一箭兩葉!”狄修斯不禁好笑地調侃道。

  安亞立刻狠狠地橫過去一眼,表示她不需要他來提醒她的箭法有多“好”。

  狄修斯聳聳肩,隨手拉弓一射,咻的一下,名副其實的一箭雙“鵰”就掉下來了,安亞的臉色立刻臭到不行。

  “妳最好不要像剛剛那樣心不在焉比較好,這山裏可不只我們出來打獵喔!要是不小心來個一箭雙人就不好玩了。”難得一次,是狄修斯在“教訓”安亞,而不是安亞的“母性威嚴”在發威,他好像很得意。

  好吧!她認輸,雖然不甘心,但她的箭法的確沒有他厲害,不過,這並不表示她的箭法爛啊!

  “喂!老實告訴我,你明明這麼懶,為什麼箭法這麼好?”

  又搭上箭正要射出去的狄修斯頓了頓,而後慢慢地把箭放下來,再盯著箭矢片刻。

  “如果我告訴妳這是天生的,妳信不信?”

  安亞微微一愣。“天生的?”天才箭手嗎?

  “是,天生的。”狄修斯又搭上了箭。“五歲的時候,我甚至從沒練習過,第一次射箭就射下了一隻鳥。”這次咻的一下三隻鳥串在一塊兒掉下來了,再搭個火,馬上就可以串烤小鳥吃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他那驚人的箭法,但安亞依舊看得目瞪口呆,心裏又是讚歎、又是嫉妒。

  “那你的劍術呢?”

  “天生的。”

  “矛?”

  “天生的。”

  “錘?”

  “天生的。”

  “摔角戰鬥?”

  “天生的。”

  “我#&*@$O,你去死吧!”

  “呃……”狄修斯想了想,“很抱歉,前面那個我聽不懂,後面那個嘛……咳咳!除非我自己願意,否則誰也沒辦法讓我死。”他很認真地說。

  安亞眨了眨眼,繼而噗哧失笑。“拜託,這種話請不要說得這麼正經八百的好不好?”

  放下弓箭,狄修斯輕輕撫挲著安亞的臉頰。

  “我只是想讓妳知道,雖然我又瘦又高又纖細,但我絕對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妳。”

  “咦?為什麼你要……”

  安亞驀地停住,因為,她突然想到不久前先後與狄修斯,以及與嘉肯的對話,那些聽起來很無聊又無意義,甚至像是在開玩笑的對話,當時她不以為意,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頭忽地湧起一股心慌的感覺,並下意識轉身避開狄修斯的溫柔撫觸,以及他那雙閃著異樣神采的銀灰色瞳眸。

  她一直希望他能恢復正常人的模樣,也為這一點而拚命努力,可是在這一刻,她卻突然覺得讓他維持原來那種又懶又散漫的模樣似乎比較好。

  “呃……我……我記得前面不遠處有條小溪,溪邊通常會聚集很多小動物,我們到那邊看看吧!”話落,有點慌亂的,她拔腳就往前跑。

  狄修斯抬手想叫住她,但她已一溜煙不見人影了,他只好慢吞吞地揹上弓箭,慢吞吞地跟上去,再慢吞吞地咕噥,“妳跑錯方向了吧?現在到底是誰不正常啊?”

  可能是他的動作太慢了,所以始終沒追上安亞。而當安亞發現跑錯方向後,她立刻回過頭來找狄修斯,沒想到卻發現狄修斯站在某棵樹下拚命往上射箭。

  “你在幹嘛?”

  “我要吃樹上的果子。”

  吃果子?

  安亞瞪著散落一地的果子,那種只有葡萄四分之一大小,又紅又甜又香,至少已經被她踩扁了一半的果子。

  真“厲害”,一支箭“剛”好射下一顆果子。

  “很抱歉打擾你,不過,要吃這種果子的話,不是只要用拳頭捶捶樹幹,成熟的果子就會自動掉下來了嗎?”

  “那樣太麻煩了。”

  那樣太……麻煩了?

  哇啊啊~~真是輸給他了,每次以為他正常了,下一刻他就會不正常一下來證明他終究不是普通人物,讓大家“敬佩”一下。

  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讓她扒開他的腦子來看看裏面的構造是不是長反了?

  安亞無奈地走向另一棵樹,準備一拳就把樹上的果子全都給捶下來淹死他,就在這時,她突然聽見兩個很奇怪的聲音,一個是某種東西繃斷的聲音,另一個是箭矢的破風聲,疑惑倏起的同時,她立刻扭頭往回看。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狄修斯正低頭察看繃斷的弓弦,第二眼瞧見的卻是遠處飛來的箭矢,而箭道的方向正是狄修斯所站立的地方。

  “狄修斯!”

  安亞脫口驚叫,並在腦筋尚未開始轉動之前,她的身體便很自動地先做出反應了。因為來不及判斷是否趕得及,所以,軀體也很自然地以保護狄修斯為主的撲過去。

  然而,就在她剛一碰觸到狄修斯的時候,狄修斯也反射性地探臂攬住她,並牢牢地釘在原地,讓她無法繼續將他撲向一旁,在這同時,她聽到破風聲已經來到她的背後了,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了狄修斯,並緊閉上雙眼等待劇痛的衝擊……

  咦?怎麼不會痛?

  她詫異地把腦袋從狄修斯懷裏探出來,先狐疑地往上瞄一下,發現狄修斯正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再困惑地往旁邊看去,隨即驚訝地瞪圓了雙眼。

  他竟然抓住了那支箭!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弟弟撞了我一下,我才會射偏的,對不起、對不起!”隨著又害怕又愧疚的叫聲,一對十歲上下的男孩從樹林中沖過來,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都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狄修斯若無其事地把箭扔還給他們。“以後要小心一點。”

  “是、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看著小兄弟倆狼狽地離去,安亞這才籲出一大口氣。

  “搞什麼鬼啊!差點嚇死人了。”她嘟嚷著轉回頭來,又發現自己竟然還偎在狄修斯懷裏,兩隻手也仍然緊緊地揪著人家的衣服,“啊!對不起。”她忙放開手,並欲退開,沒想到竟然掙不開狄修斯的手臂。

  “幹嘛呀!放開我啦!”

  沒想到狄修斯輕笑一聲,不但沒放開她,甚至將她整個人都提起來摟在胸前,“這樣剛剛好。”他說,那雙閃爍著銀光的眸子頭一回以平行高度對上她的黑瞳。“妳覺得呢?”

  她覺得?

  這個嘛……唔……老實說,她覺得他的眼睛好像有磁性,一經對上了,就移不開,大概這就是風神的魔力吧!此外,她覺得氣溫似乎又開始增高了,或許是快正午了的緣故,正午時總是最熱的了;還有,她覺得呼吸不太順暢,有點窒息的感覺,但這也不算太奇怪,天氣太熱的話,總是會悶悶的嘛!另外,她覺得她的心跳好像跳得特別緊張、特別用力,用力到她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這也沒什麼,剛剛被嚇壞了嘛!

  “妳的臉好紅。”

  笨蛋,太熱了啦!

  “我可以聽到妳的心跳聲喔!好快喔!”

  白癡,她剛剛才被嚇到了,不是嗎?

  “我想,我最好趕快放妳下去,否則妳可能會暈倒。”

  蠢豬,總算說對一件事了!

  一下地,安亞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天哪!這次還真是嚇得不輕耶!她暈暈沉沉地想著,同時舉步朝山下走去。

  “今……今天太熱了,我們還是改天再來打獵吧!”

  是啊!真是好“熱”啊!

  * * *

  她病了嗎?

  自從那天打獵不成回來後,她不但見了嘉肯會心虛,見了狄修斯更是心跳不已,而且臉上都會無法自己的火辣起來,若是再靠近一點聞到狄修斯的體味,那就更慘了,連呼吸也差點停止了!

  她病了!

  她肯定是病了!

  於是,她立刻找上神官,一般神官都懂得醫術的,但那個可惡的神官聽過她的症狀敘述後,竟然只會呵呵笑個不停。

  他是在幸災樂禍嗎?

  “神官,快告訴我啊!我到底是什麼病?要不至少也要幫我治療一下嘛!這樣我很辛苦的耶!”

  “這個嘛……”神官終於勉強忍住了笑聲,曖昧的目光卻依然流連在安亞臉上。“老實說,妳這個毛病我無能為力,只有狄修斯才有辦法。”

  “耶?狄修斯?”安亞意外地驚呼。“他也會治病?”

  忍不住又抿唇笑了一會兒,神官才又說:“反正妳只要去找他,然後把妳的症狀仔細告訴他,這樣他就會知道該怎麼幫妳治療了。”

  “真的嗎?”安亞狐疑地斜睨著神官。“你沒騙我?”

  神官輕笑。“神官不能說謊的,妳忘了嗎?”

  “啊!對喔!”一經提醒,安亞馬上想到。“好,那我立刻去找他!”

  沒想到,她找了半天,卻只找到一個泥人和一隻泥豬。

  “哇~~你們怎麼了?”

  “我們不小心掉進泥坑裏了。”一攤爛泥中有一個洞在一開一闔的,非常有趣。

  “不小心掉進泥坑裏?”安亞雙眉一挑。“我看是跑去玩水了吧?不過,今年夏天有這麼乾旱嗎?”

  “噗哧!”

  噗哧?

  安亞轉眼一瞧……“咦?嘉肯,原來你也在啊!為什麼你就那麼乾淨?”她抗議。

  嘉肯一臉笑咪咪的。“因為我不想同‘泥’合汙。”

  “那你至少該阻止他們啊!”

  “我阻止得了嗎?”

  事實是,只要狄修斯不要發呆,他想做什麼嘉肯都不會阻止他。

  當然,狄修斯立刻被氣呼呼的安亞押去洗澡了。好不容易,終於將他整治得煥然一新後,安亞的氣也消了,她退後兩步,滿意地上下審視自己努力的成果。然而,就在她的眼睛對上他那雙銀灰色瞳眸之際,她終於意識到面前的人是“誰”了,於是,不可抑止的,她的臉又紅了起來,心跳又開始加速,呼吸也不穩定了。

  老天,她的病又發作了!

  “啊!狄修斯,快點,快幫我治病!”

  “咦?妳病了嗎?”她看起來比牛還要健康呀!

  “沒錯,可是神官說他沒辦法幫我治療,只有你才有辦法。”

  “嗄?我?”他又不是蒙古大夫!

  “對,你!告訴你,我啊!每次……”

  於是,她又一次把病症詳詳細細地說給狄修斯聽,始終跟在一旁看熱鬧的嘉肯也聽得津津有味。然而,當她說完後,那兩個傢伙卻只是傻傻地看著她,根本沒意思要幫她治病的樣子,她不由得心頭火起,正想開口臭?時,嘉肯卻突然轉身離去。

  “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幹嘛,這屋裏的空氣不夠新鮮嗎?

  安亞正狐疑地暗忖著,下一刻,嘉肯的爆笑聲便從屋外傳來了。“咦?他怎麼了?”轉回頭來,卻又發現狄修斯的模樣更奇怪。“為……為什麼那樣看我?”

  狄修斯的眼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深邃幽遠,眸中的銀光甚至比星星還閃亮,他噙著古怪的微笑,用那種令人戰慄的眼神瞅住她。

  “妳……要我幫妳治療嗎?”

  “對……對啊!”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安亞連忙咽了口唾沫。“要……要不然我幹嘛找你?”

  狄修斯的笑容更深了,“好,那我就……”他緩緩向前靠近她。“立刻幫妳治療。”

  屋外,嘉肯依然笑不可抑,直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從屋裏傳出來,並配合著一句憤怒的尖吼。

  “你混蛋!”

  隨即,安亞怒氣衝衝地從屋裏飆出來,再飆向神官所居住的主建屋,嘴裏還怒?著,“大混蛋,叫你幫我治病,居然敢乘機吃我豆腐!”

  跟著,狄修斯也慢條斯理地踱出來了,雖然左臉頰上還附帶一個鮮紅的巴掌印,眼睛卻是笑咪咪的。

  “她生氣了。”嘉肯指出明顯的事實。

  狄修斯聳聳肩,“是她要我幫她治病的呀!”他無辜地說。

  嘉肯失笑。“你藥下得太重了啦!”

  “這樣病才好得快呀!”

  “那麼……”嘉肯咧著一臉曖昧的笑容搭上狄修斯的肩。“豆腐好吃嗎?”

  狄修斯倏地露齒一笑。

  “他媽的好吃極了!”

  在此同時,怒火熊熊的安亞直接飆向神官那兒去,自然是要質問神官關於狄修斯的醫療資格問題,沒想到卻遍尋不到神官的人影。

  神官肯定是在躲她!

  安亞暗忖。雖然她相信神官是不會說謊的,卻又直覺到這回的“吃豆腐”事件絕對和神官脫不了干係,所以,她非得逮著神官問個清楚不可!

  然而,神官卻返老還童地和她在這莊園裏玩起捉迷藏來了,明明聽說他在那邊,急毛竄火地趕過去,僕人又說他剛剛離開到哪裡去了。她忙又馬不停蹄地追過去,卻還是撲了個空。直到晚上,她也火大的不去管狄修斯了。

  反正有嘉肯在,餓不死那個王八蛋的!

  翌日,一大早她就發動神風式攻擊,不過,神官就是神官,輕輕鬆松便躲過了致命殺著,安亞依舊連他的影子也看不到。正當她慎重地考慮是否要放火燒莊時,沒想到拉達卻意外地提早出現了。

  待拉達離開後,她再也沒有興致追著神官跑了。

  把自己關在房裏整整考慮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她終於下定了決心,於是,在接近午夜時,她偷偷摸摸地跑去敲嘉肯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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