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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菁]纖手神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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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2 18:23:18 |倒序瀏覽
纖手神偷 作者:丹菁

內容簡介:

什麽繼承人、什麽“神偷世家”的規定!
要不是聽說“沄湧山莊”有令人垂涎的杏花糕
她才不想在及笄當天就被趕鴨子上架,
遠離家園去偷“玉玲珑”。
這男子怎麽如此浪費,竟將整籃杏花糕往河裏倒?
將它們放到她嘴裏還比較實在——
等等!他就是沄湧山莊的主事者、“玉玲珑”的擁有人?
可惡——他竟騙她走了那麽多冤枉路,真是小人一個——
咦?這特好吃,令人口齒留香的杏花糕是他做的?
天大地大,她的胃最大,杏花糕擺第一,
“玉玲珑”先閃邊去……燏煌?她的名字念起來怎麽跟他一樣?
她的手臂上還刺有他的名字——矞皇
哦——他知道了,她定是對他有所圖謀,才故意設計這些
沒想到她外表清麗可人,城府卻如此深沈
現下,她又偷偷摸摸的,想必是在尋找他的寢房
既然她這麽想玩把戲,他會成全她,
不過,要以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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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2 18:31:14
迷糊的丹菁

  最近迷糊得可怕……

  那一日接到育貞的電話,由于剛被叫醒,所以有點恍惚,跟育貞談了一些事情之後,育貞適巧有客人來訪,于是談話中斷,遂丹菁便很理所當然地跟她說:

  “好,那我們待會兒見。”

  話落,切斷了電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而身旁的嫂子便問了。

  “她待會兒要來找你嗎?”

  “嗄?”

  丹菁不解地睨著她,不懂她的意思。

  “要不然你怎麽會跟她說待會兒見?”她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丹菁聞言,使出畢生獨門絕學:傻笑、傻笑、不斷地傻笑……

  唉,最近不知道怎麽搞的,老是忘東忘西的,要不然便是腦袋一片空白。八成是因爲夏天到了,腦袋維修得不夠好,老是容易呈現當機狀態,老是會忘了男女主角的名字,要不然便是忘了自己在寫什麽……

  唉,年紀大了,腦袋也跟著不靈光了,嗚——

  好了,這一篇序文便在丹菁嗚呼哀哉地雞貓子鬼叫當中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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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2 18:31:40
竊玉

  話說中原武林有四大名家皆以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偷”術名聞遐迩,其輝煌的戰績讓尋常百姓津津樂道,卻也令達官貴族聞之喪膽。

  巧合的是,這四大“神偷世家”各有一名身手利落、色豔桃李的千金即將成爲新一代的接班人。

  不過,家族裏輩分高、字號老的長者卻對此事頗有微辭。理由是:一名婦道人家扛不起繼承家業的重責大任,尤其由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娃兒繼承更會砸了自家的“偷”字招牌。

  相信在座一定有人正在竊竊私語:“這擺明了是歧視婦女同胞!”

  沒錯。爲了刁難擁有繼承權的女娃兒,這些老謀深算的長者指派了一項任務要她們如期完成:

  從他們選定的公子身上偷回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玉,以實力證明自己夠資格成爲“神偷世家”的繼承人。

  跟著還說什麽“眼見爲憑”,想要讓衆人信服就得交出漂亮的成績才行……

  不就是偷塊玉嘛,有什麽難的?戒備森嚴的皇宮內苑都能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了,更何況這次的任務只是找一名公子哥兒要塊寶玉?

  這四個“梁上美人”此刻可說是信心滿滿哪!

  只不過,持反對意見的長者當然不會讓她們輕輕松松完成任務,選中的四大公子全是大有來頭的頂尖人物。

  江湖上對這四位擁有家傳玉佩的公子評價頗高,傳言四大公子不但俊美無俦、玉樹臨風,而且個個身懷絕技、武功高深莫測,想在他們身上動手腳可說是難如登天。

  對這四個自诩“偷”遍天下無敵手的“梁上美人”而言,偷回玉佩贏得長輩認同、取得繼承權事小,神偷美名被汙蔑才是她們在意的!

  因此,指派任務一下,四個女神偷便摩拳擦掌等著一展身手:

  司徒倩,冰肌玉骨,有“玉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爲蕭家堡堡主——蕭雨隨身佩帶的“玉鳳凰”。

  殷宓,婷婷袅袅,有“妙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爲飛劍山莊莊主——木曉陽隨身佩帶的“玉麒麟”。

  俞影,水靈俏皮,有“巧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爲京城首富——白去雁隨身佩帶的“玉鴛鴦”。

  炎燏煌,清麗慧黠,有“纖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爲沄湧山莊莊主——阙門矞皇隨身佩帶的“玉玲珑”。

  噢!忘了提最重要的一點,四大公子隨身佩帶的玉佩絕不輕易讓人觸碰,尤其是女人!因爲這世上罕見的四塊玉佩不但是四大公子的傳家之寶,更是世世代代只傳媳婦兒的信物。

  嘿嘿!這四個黃花大閨女根本不知道——她們費盡心機想竊取的,正是四大公子打算送給未來娘子的“定情之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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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2 18:31:57
楔子

  “燏煌……”

  幽遠的夢境裏泛著熟悉的暈黃光絲,在她的腦海中蔓延出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暗,而耳際仿佛有人正心碎地喚著她,然她艱澀地睜開雙眼,映入她眼簾的卻是一張模糊的臉,一個男人的臉……

  那是誰?

  “燏煌,我不想離開你……”

  怪了,眼前明明是個男人,爲何他的聲音是這般惹人心碎的嬌吟,活脫脫是個姑娘家的嗓音嘛,而她心頭爲何又會如此痛楚?

  “璇兒,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那男人狠狠地將她給抱住,力道是恁地粗暴而狂熱,但傳遞到她身上的熱情卻又是恁地溫柔。“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你不要怕……”

  誰是璇兒?喚她名字的人是個姑娘,可摟她的是個男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是什麽樣的夢境?

  煩死了!這夢騷擾了她十幾個年頭還不夠嗎?

  “燏煌……”

  夠了,別再喊她了,她想要睡覺,每天都睡不飽,現下只想好好睡一覺,只要讓她睡足幾個時辰,她就謝天謝地了。

  “我說燏煌,你要是再不起床的話,爲娘的可是要把你最愛的杏花糕給吃了,聽到了沒?”

  傅芸娘手裏端著才叫人到城裏買回來的杏花糕,另一手則叉在腰肢上,一張風華絕代的麗顔上漾著不耐。

  孰知,她才一閃神,手裏的糕點便落在炎燏煌的口中。

  “哎呀,你這個丫頭片子,好狠的心啊,明知道這杏花糕得來不易,光是差人來回一趟官道便要花上一天一夜,你居然就這麽一口吞入腹,連那麽一丁點的屑也不留給娘,你……你好狠,娘真是白疼你了!”傅芸娘的眉一皺,袖一掩,哭得好不傷心。

  “唉,娘,你要是托人到城裏買,就得一次多買一點,否則哪裏夠我吃哩?”炎燏煌爬起身,伸了伸懶腰,慵懶地打了個呵欠,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床,隨手拿起一件淺绛色的袍子套上。“況且,倘若我連你手上的杏花糕都拿不到手,豈不是辱沒了我‘纖手神偷’的盛名?”

  “還盛名哩?你明知道這杏花糕不能久放,爲娘的自然是不可能多買的。”傅芸娘盯著眼前這個凶手,伸出玉指抹去她唇邊的糕餡,探入自個兒的口中,嘗點滋味,以滿足口腹之欲。

  “有我在,哪裏需要久放?”她坐在梳妝台前,等著傅芸娘爲她梳頭。

  “瞧你這個樣子,八成是把事情給忘了。”傅芸娘倒也不動手,只是張著一雙水眸睨著她。

  “什麽事?”

  “你把你今兒個及笄的事都給忘了?”

  歎了一口氣,傅芸娘頭疼地揉著額,沒想到她這個女兒真的可以這麽迷糊,連自個兒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

  “耶?”

  今兒個是她的大事,她怎麽會給忘了?

  啐,一定是那場該死的夢!搞得她每天暈頭轉向、恍恍惚惚,也莫怪她總是丟三忘四地,最後連自個兒的大事也給忘了。

  “把娘替你准備的那件大紅衫穿上到大廳來,你爹不知道等你多久了。”傅芸娘歎著一口氣,便往門外走去。

  “都怪你都不叫我!”經她這麽一提起,炎燏煌隨即翻箱倒筐地尋找上個月娘親替她訂做的大紅衫。“要是遲了時候,那怎麽成?”

  “誰要你貪睡?”

  傅芸娘嬌笑著,開懷著女兒總算是長大了,卻又感到不勝欷籲。女兒長大了,就得離開她的身旁了。

  唉,有什麽辦法?想要成爲神偷世家的一員,她定是得走上這一遭不可。

  ***

  當炎郡鴻將價值連城的琉璃珊瑚穗簪插在女兒炎燏煌梳起的發髻上,整個及笄儀式便算是順利完成了。

  “你真是長大了。”

  炎郡鴻望著女兒一身紅豔的衫袍,那嬌豔的神態,流轉顧盼的眸光;回想起她甫出生時的模樣,還是那麽地可愛,總是在他的身旁爹呀爹地叫著,孰知才一晃眼,她便已長得這麽大了。

  “爹,別哭了。”炎燏煌歎了一口氣,有點受不住老爹的眼淚攻勢。

  她不過是及笄,又不是要嫁人,也不是要離開他的身邊,他犯得著這個樣子嗎?真是令人受不了。

  “可是爹一想到你就要離開爹的身邊了,爹——”

  “嗄?誰要離開了?”

  “不就是你。”傅芸娘好心地提醒她。

  “我?爲什麽?我在這裏待得好好的,爲什麽我要離開?”炎燏煌驚愕地喃語著,雙腿砰地一跪。“是不是因爲我老是偷吃娘的糕點,常惹爹生氣,遂你們不要我了?燏煌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求爹娘不要趕燏煌走。”

  一雙英氣不凡的眉隨即彎成八字形,清滢的大眼隨即蒙上一層薄霧,瞧她嬌嫩的杏唇一噘,眼看著可怕的哭聲將重出江湖,兩老趕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扶起,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阙門矞皇?玉玲珑?”那是什麽玩意兒?

  “這是咱們神偷世家的規定,你長這麽大了,自然要考驗一下你的身手,瞧瞧你有沒有繼承人的資格,所以爹才會選在你及笄的這一天,告訴你這一件事。”這是家族的規定,即使他不願意,也違抗不了族長的命令。

  “可是要我一個人到錢塘去……”她長這麽大,還沒去過那麽遠的地方。倒也不是不想出去看看世面,只是這件事來得太突然,讓她一點心理准備都沒有,要她怎麽接受!

  況且,她待會兒就得出發了,娘都已經把她的包袱給帶出來了,分明是趕鴨子上架,不管她允不允,都一定要走。

  嗚,這根本就是欺負她。

  “煌兒,娘聽說,這錢塘什麽都有,不僅有山有水、有谷有湖,還有你最喜歡的杏花糕。”傅芸娘眉一挑,像是勾人墮落的惡鬼般妖美。“尤其那阙門公子家住‘沄湧山莊’,裏頭有座‘杏園’,想必那兒的杏花糕定是一絕。況且還有那核桃酥、棗兒餅、裹梅子的脆皮餡餅……”

  “我去、我去,娘,事不宜遲,燏煌得趕緊出門,要不然讓其他分家的人得了頭籌,那爹的顔面要往哪兒擺?”她一吸氣,清燦的淚水隨即隱入笑彎的大眼裏,手又一伸。“那、那、那,快一點,把我的包袱給我,我得趕緊上路了,要不然遲了,那可是一大損失。”

  待傅芸娘將包袱扔給她,她隨即一拎,連道別都省下,一溜煙地往外跑去,才一眨眼的工夫,便見不到人影了。

  “唉,這個丫頭還沒同咱們道別便走了。”炎郡鴻不舍地站起身,對著門外眺望著那早已不見的身影。

  “有什麽法子?她這丫頭,就是這麽嘴饞,倘若我不這麽說的話,她會願意走嗎?”傅芸娘輕歎一聲,挽著夫君回座,替他倒了一杯茶,讓他暫緩一下離別的酸澀。

  “她這一路去,我實在是擔心。”

  “是啊,我這個做娘的,可十分擔心那個阙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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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2 18:32:19
第一章

  “璇兒,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

  揪人心魂的粗嗄語聲幾欲沖破天際,直達雲端,像是在向上天訴說諸多的不甘與不舍。

  缪璇緊閉的眼眸噙著淚,只能無語地靜默。

  “你收下了我的玉玲珑,收下我的玉佩,就代表著你願意嫁我爲妻,你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她,望著她即使濃妝也遮掩不了的死氣,不顧衆人的拉扯,執意抱著她往門外而去,帶著她來到他倆最喜歡的杏花樹下。

  “璇兒,你瞧,熬過這個冬天,杏花就要開了,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你最喜愛的杏花開滿整個沄湧山莊,那飄落的杏瓣,粉白、淡黃、嫣绛……所有缤紛的色彩會充斥在你最愛的杏園裏。”

  他木然地說著,淚水猖獗地往下落,感到懷裏的身軀益發僵直冰冷,他的心也跟著狂戾無情的冬風凍結……

  ***

  “璇兒?”

  阙門矞皇自沈痛的睡夢中蘇醒,耳邊聽的是缭繞的悅耳絲竹,鼻息間傳來的是誘人幽香,入目的是嬌豔麗顔,然而卻找不著魂祈夢請的身影。

  “裔皇,你醒了?”

  仿若黃莺出谷般的嗓音直入他的心坎,他不禁擡眼一睇,才想起自個兒是身在“醉仙閣”。

  自缪璇死去之後,阙門矞皇最常來的地方便是醉仙閣,惟有在這裏,他的心才能得到一丁點的平靜;孰知這麽一晃卻過了十幾年,他從懵懂的少年變成了紙醉金迷的沄湧山莊莊主。

  只是已經好久沒有再夢見的璇兒,爲何一出現在他的夢裏,卻是那麽椎心泣血?

  璇兒……

  爲什麽要這樣子折磨他?

  是因爲見到他過得太過于荒誕不經,遂她忍不住在夢中叮囑他一番,要他永遠記住她嗎?

  她用不著再囑咐他,他根本就忘不了她。醉仙閣再如何不凡,也僅只是他休憩的地方;這些花娘再美,也僅只是他逢場作戲的對象,镂不進他的心裏,更遑論在他的心中留下特殊的地位。

  “你累了嗎?要不要到我的房裏休息?”醉仙閣鸨子醉仙,風韻猶存地睇視著躺在她腿上的阙門矞皇。

  “不了,我要走了。”

  阙門矞皇突地坐起身,俊美惑魂的臉上勾著慵懶的笑,風流地嘗了她一吻,大手在她玲珑有致的身軀上遊走,放肆地挑起焚焰的情欲,卻又狠心地扔下她。

  他僅只是調情罷了。

  “外頭天未亮,你何必這麽早走?”醉仙急忙揪住他。

  “我得去看我的妻子。”他慵懶的笑看在醉仙的眼底卻是令人心疼的木然,然他卻絲毫不以爲意,又接著道:“對了,醉仙,你差人幫我買些杏花糕、梅兒餡餅,我等你。”

  醉仙一愣,隨即也只是酸澀地笑答:“好,你等我一會兒。”

  她不是一開始便在錢塘落地生根的。她聽說,沄湧山莊的少莊主在十幾年前原本欲與遠房的表小姐成親,卻因爲表小姐病體虛弱,在婚禮進行之前香消玉殒,此後他便過著猶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甚至連阙門老爺及夫人過世之時,他亦沒有任何表情。

  這樣的他,令她心疼。盡管笙歌達旦,她卻沒見過他開懷的笑。

  他惟一停留最久的地方便是缪璇的墓……

  ***

  天色微暗,滿天錦霞放肆地占據山頭,染紅了綠蔭和湖泊。

  炎燏煌拖著沈重的腳步,直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過了幾座山,涉了幾條溪,她仍是在走,苦命地走,非要到達錢塘不可。

  錢塘啊錢塘,到底在哪裏?爲什麽她已經走了十來天了,卻還看不到錢塘?

  每次只要她一問人,那人總是同她說,只要再往東走,過了一座山,見到一條湍急的江水,坐著小船便可以到達錢塘,可是……豈只是一座!她走過了都不只五座山了,哪裏瞧得見江水?除非那人所指的湍急江水是可以涉足而過的那種,倘若真的是如此,那她見到的可不只一條了。

  但是笨蛋也曉得湍急的江水是不可能以雙足涉過的,是不?

  遂她偷馬趕路,搭船過江,一路趕、趕、趕,總是差那麽一點點。

  倘若不是她意志力堅強,誓要吃到上等杏花糕不可,否則她老早回老家去。

  可是……

  嗚,錢塘到底是在哪裏,她好想吃杏花糕。這十來日,她身無分銀,靠得只有這麽一雙手,摸點幹糧糊口。不過她可是取之有義,並不是隨便的路人,她都會拿的;還得要那人瞧來尖嘴猴腮、賊眉鼠眼,一副他家很有錢的氣態,她才會手癢難耐地取財取食。

  不過她還是好想吃杏花糕,她餓了,她只想要吃杏花糕。

  炎燏煌頭昏腦脹地倚在她身旁的樹幹上,現在她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怕她還沒吃到上等杏花糕……不,不是,是還沒到沄湧山莊拿到阙門矞皇的隨身玉佩玉玲珑,她就要橫死在路邊了。

  她噘起嘴,聞著花香草香,就貪著那麽一點香氣想要滿足躁進的口腹之欲,學著古人望梅止渴,孰知是愈聞愈餓。

  倏爾——

  杏花糕!?

  炎燏煌像是一只訓練有術的狗兒,隨即跳開樹旁,直往幽深山道探去,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怎麽會有杏花糕的香氣?

  她思索了一會兒,突地抿嘴笑了。不管了,管他是山魅挑誘,她也要向前探他一探,只要可以讓她嘗到杏花糕那入口即化、香溢暢喉的滋味,要她做什麽都甘願,即所謂:杏花糕下死,做鬼也甘願。

  想到此,她猛地吸回一大口的口水,施展著她爐火純青的輕功,朝著香味逸出的方向竄去。

  不一會兒她便出了山道,出現在眼前的是秀麗如畫、震人心坎的連綿平原,她甚至可以見到遠方湖水與山岩、天系在一塊,綠地配著微近黃昏的蒼茫天色,霎時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短暫地沈溺在這不凡的景觀,隨即又往香味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可以猜想得到,就快到了,再一步、再兩步、呵呵,再三步……到達!

  炎燏煌嬌豔的美眸不客氣地彎成半月形,睇往眼前行爲古怪的男子,還來不及注視他的俊臉,便已將視線投注在他身旁的謝籃裏。即使閉上雙眼,即使捂住耳朵,她仍可以准確無礙地感到那香甜滑嫩的滋味正在她的鼻間不斷地擴散,甚至影響到她的大腦運轉。

  她探出粉色的舌舔了舔被口水沾濕的唇瓣,隨即往前一撲,不偏不倚地抱住謝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後一躍,打算當個可恥的偷兒。

  然她才反身,卻見到原本呆坐在草地上的男子站在她的眼前。

  咦?他方才不是還坐著的嗎?怎麽她才轉身便見到他?難道是她的輕功退步了?可這不可能啊,她的武功雖然只能稱得上是花拳繡腿,但她的輕功可是一絕,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被他逮到?

  “把東西還我。”

  阙門矞皇冷著一張臉,幽晦的眸子裏沒有溫暖,幾乎可以把這春暖花開的姹紫嫣紅凍成黑與白之間的灰茫。

  “我……”她扁著唇。

  她知道她偷東西不對……不對,應該是說學藝不精被人給逮著了,便得認帳,但她真的好餓、好餓哦,他大可以不必用這種殺死人的目光瞧著她吧?

  她清靈的眼眸轉呀轉的,突地發現他有一張挺不錯的皮相,幾乎可以同爹比擬了,甚至還帶了點熟悉的感覺。

  “還我。”他低沈的音調顯示他的不耐。

  阙門矞皇一步步地接近她,伸出猿臂,等著她自動把謝籃還他;倘若是以往,他會憐憫她,賞她一塊糕餅,但是今兒個不同,這謝籃裏頭的糕餅全都是缪璇的,他不允許任何人碰觸。

  “還就還嘛,小氣鬼!”

  她氣絕,憑著那麽一點碩果僅存的尊嚴,將謝籃遞給他,原以爲他會訓她一頓;孰知,他居然繞過她的身旁,又回到方才那一塊綠地坐下,雙眼直視著前方。

  這時她才發覺,原來他是來掃墓的,莫怪他不施舍給她了。呸,她哪裏需要他人施舍?頂多是照應她一點罷了。

  她想自己長得標致、出落動人,鮮少有人不照應她的,不過念在這人是抱著掃墓的心情坐在這兒,她倒也大人有大量地不同他計較。

  原本是想要走的,然而肚子裏頭可聒噪得很,而鼻息之間香甜的氣味更是萬般無情地折磨著她的意志力,于是她只好悄悄地、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偷偷地、偷偷地小聲呼吸著,貪婪地以幻想滿足饑腸辘辘的腸絞聲。

  然,她的眼一擡,望著這蒼茫的景致卻令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她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經來過……

  “是誰准你到這兒的?”阙門矞皇頭也不回,淡漠地問著。

  倘若不是因爲這名女子打擾了他和缪璇的對話,他實在不想理她這個小乞兒。

  “咦?難不成到這裏來,還得要申請入關嗎?又不是在蠻疆塞外,更不是要出城門。”她沒好氣地回著,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她。

  這兒景色怡人,數座山連綿著,中間勾著一條江水,怎麽看都不可能是私有地,是不?她在心底思忖著,卻突地想到,有山、有江水……難不成她真是快到錢塘了?

  是了、是了,定是如此,否則那謝籃裏頭的杏花糕豈會如此甜嘴?那分明是自錢塘帶來的,而她只要找到阙門矞皇,她便可以到杏園去,好好地吃他個三天三夜,來個不爽不歸。

  “這一塊糕餅給你,你趕緊走吧,別待在這兒。”阙門矞皇自謝籃裏頭拿出一塊杏花糕,尚未遞給她,突地感覺到手上一陣涼風掠過,擡眼一睨,才發覺那塊糕已塞在她的嘴裏。他一愣,倒又不以爲意地道:“小乞兒,倘若吃完了,別在此處逗留,趕緊離開。”

  這裏是他和缪璇私人的禁地,不希望任何人打擾,即使她是一個可憐的乞兒亦是不許。

  “你胡說什麽?我才……咳、咳……才不是小乞兒!”她重重地咳了兩聲,努力地把梗在喉間杏花糕吞下。

  他說的是什麽話?她可是大別山第一美女,就算是自個兒的娘親也得退居第二,而眼前這人居然說她是乞兒!他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阙門矞皇望著她髒汙的一張臉,吃個糕點像是同人在爭什麽似的,簡直同街上的乞兒一個模樣。不過不管是與不是,對他而言都不是很重要,他不想在缪璇的面前大動肝火。

  “東西吃完就快走。”他一迳地冷嚴。

  炎燏煌擰起英挺的眉,不悅地瞪視著他,望著他過分好看的臉上漾著過分冰冷的寒意。原是想要同他理論的,不過看在他給了她一塊上等杏花糕,她也不再同他計較,不過問問路總可以吧。

  “我不想打擾你,但是我想同你問路。”她百般不情願地問道。

  沒法子,不是她想問,但眼看著就快要到錢塘了,而今兒個一整天她只遇見了他,不問他,難不成要她去問山魅?

  “說。”阙門矞皇不耐地喝著,只求她趕緊還他一個安甯。

  “你知道錢塘怎麽去嗎?”

  “往北走,見到個渡江口,搭上船,告知船夫你要在錢塘下船即可。”他頭也不回地道。

  她瞅著他瞧,發現他是多麽地惜字如金,甚至連睐她一眼也不願意,直盯著眼前的墳,難不成那一座墳會比她漂亮嗎?

  有點悶,不過想到錢塘就快到了,炎燏煌不禁又問:“你可知道錢塘的沄湧山莊?”

  “你問這要作啥?”他微愕,以眼角余光瞟她,卻不認爲自個兒認識她,或是見過她。

  “我是阙門矞皇的遠房表妹,要上沄湧山莊作客。”她的小腦袋一轉;非常滿意自個兒的聰穎。

  “一派胡言。”他嗤道。

  自缪璇死後,他不曾再接觸任何人,所有的親戚皆不往來;更何況爹娘過世之後,他終日流連在花叢裏,連自家營生的木材行都不管了,哪裏來的親戚敢找上門來?

  “你……我是說真的!”炎燏煌的臉皮薄,聽他這麽一回,總覺得自個兒的詭計像是被識破一般地難堪,卻又不得不努力地圓謊,好鞏固第一個謊言。“我同你說我真的是——”

  “我不管你是不是,請你離開。”他盯著墓碑上頭的字,頭也不回地下逐客令,全然將她當成了騙吃騙喝的小乞兒。

  炎燏煌眉一挑,硬是不走,即使明知道自個兒有任務在身,甚至趕著要尋杏花糕,她也不走了;這男子恁地放肆,居然不給她面子,哼!要她走她就偏不走,就不相信他能奈她何!

  她就地一坐,就坐在他的身旁,狡黠的靈眸流轉著,滿臉的挑釁意味。

  阙門矞皇微愠地瞪視著她,也不說一語,徑自背對著她,雙眼只看得見墳上的字,再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影響他的心情;傻傻地對著墳頭訴愛,卻沒料到事隔十數年,她早已再次回到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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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2 18:33:11
第二章

  “燏煌……”

  炎燏煌邊睡邊嘟哝著,怎麽這可惡的夢境又纏上她了?她好餓、好累、好想睡,識相地閃她遠一點,她的心情可不大好。

  “燏煌,不要忘了我……”

  那哀戚悲絕、揪魂扯魄的嬌柔嗓音沙啞著祈求,不斷地呢喃著,在她的耳邊訴說著,甚至在睡夢中,朦胧的夢境裏,她仍可以感覺到那姑娘沈痛地淒恻。

  “我不會忘了你,永遠不會。”

  她閉上眼,感覺有人輕柔地抱著她,像是怕把她碰碎般地輕巧。

  啐,她的身子好得很,從小到大可都沒生過病,哪裏需要把她當個病娃娃看待?哼,真是太瞧不起她了。

  她在夢中嘟哝著,卻突地見到抱住她的男子猛地拿出一枝銀針,她疑惑地在夢境與真實的邊緣遊走,猛然感覺肩上傳來陣陣刺痛,那椎心痛楚直燙心扉,狠狠地擒住她的心,像是火般地焚熾著……

  ***

  “好痛!”

  炎燏煌自夢中驚醒,直覺自個兒的肩像是火焚似地劇痛,只能痛楚地趴在地上,等著這椎心的痛楚消失。

  討厭,她最討厭這種夢了,從頭到尾都是陰沈的郁氣,還會疼。況且,在夢中那個女的總是喚著她的名字,爲什麽她總是能感覺到她的悲痛?八成是像娘所說的,前世她欠那個女子太多,遂這一世還得跟她糾纏。

  但她現下也是個姑娘家耶,爲什麽還不放過她?痛死了!

  她攢眉斥道,卻發現微溫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才想起自個兒在這片綠地上睡著了。

  她轉身一瞧,這偌大的綠地裏,除了她還有誰?昨天那可惡的男子早就走了!

  “可惡,他居然不叫我,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子家,倘若在這荒郊野嶺遇上了什麽事,他怎麽擔待得起!”肩上的傷令她不斷地叫罵著,然,叫囂亦只是一下子,待肩上的痛楚不再繼續後,她便拎著包袱,照著他先前同她說過的路線走。

  才一會兒,她便見到了渡江口,見到了岸邊的船只,也見到了可惡的他。

  “哼!”

  她拿出前幾日偷來的香囊,取出了一些碎銀丟到船家的手上,跳到船上,眯起水眸瞅著他。

  她可是頭一次見識到如此可惡的男人,居然那麽狠心地丟下她!倘若不同路便罷,可他明明亦是要搭船離開的,爲什麽不叫她一聲?壞心、壞心,她長這麽大還沒遇過這麽壞心的人。

  “這位姑娘,這一艘船是不外搭的,能不能麻煩你下船?”船家將她給的碎銀又交回她的手上,眼光直瞅向坐在篷內的阙門矞皇。

  “咦?什麽叫作不外搭?這艘船不是要往錢塘去的嗎?還是你的意思是說,這一艘船我不能坐?”

  怪了,這船不過只坐了那個壞男人一人,爲什麽她不能坐?她可是頭一次碰到給了銀兩還不能搭船的事。

  難不成是因爲這個男人威嚇船家?

  炎燏煌眉一挑,大步地走向他。

  “喂,你這個人很壞心眼哦,不叫我一聲便算了,還徑自搭船。”她努力地讓自己嬌軟的嗓音聽起來有點壓迫感。“你搭船便罷,居然還威脅船家只能載你一個人,不能載我,你會不會覺得自個兒太過分了點?”

  阙門矞皇徑自倚在篷邊,閉著冰寒的眸,對她的叫囂置若罔聞。

  反倒是在一旁的船家急急解釋著:“姑娘,不是這樣子的,他是我的主子,我是奉他的命令載他到這裏來的,所以這一艘船只能載我的主子一人,不能載其他人。”

  “嗄?”

  她瞪大杏眸,對于自己一迳地自以爲是,感到難以遏抑的羞赧;雖然她是個不入流的偷兒,但她可是不隨意偷取他人錢財,專盜上等玉器古玩的纖手神偷,要不便是專挑一些奸商惡客下手,遂她做事可是有原則的。比如說……她知道自個兒做錯事了,盡管對方是多麽卑劣的人,她還是得同他道歉。

  咽了咽口水,她有些不自然地望著他一副睥睨傲世的模樣,唇瓣掀了又閉,舌尖顫了又定,百般掙紮才極端不願意地開口:

  “喂,真的很抱歉,我太鹵莽了……”

  阙門矞皇有點意外地微睜沁冷的眸子,雖不置一詞,卻沒想到她竟然會開口向他道歉。他原以爲她是個不知恥的乞兒,但照眼前的狀況瞧來,似乎又不是那麽一回事,是不?至少她還先給了船費。

  “姑娘!還請你先下船吧,倘若你要往錢塘去的話,大約在晌午時分便會有船家在沿岸等待。”船家見主子的神態似乎有點微愠,不禁又趕緊勸她下船。

  炎燏煌嘴一噘,只好認命地下船。

  可才踩上船板欲上岸,卻聽到他低哽地喃道:“讓她上船吧,不礙事。”

  船家一聽,不禁錯愕,不懂主子怎會允她上船;倘若是前些時日他是不會感到意外,但今日不同,今兒個是來祭拜缪璇表小姐的,主子向來不愛人叨擾,然他卻願意讓個小乞兒上船!

  “船家,你既然都聽到了,還不趕緊開船?”

  聽他那麽說,她對他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幾分。到底是娘說的,人心再怎麽險惡,總有一、兩個良善的人;他雖然總是繃著臉,然這並不代表他真是個無情的人,是不?

  船家聞言,隨即揚帆,順著風勢往東走。

  炎燏煌喜孜孜地往他的身邊挨,只因爲他的身上有著甜膩的杏花味,一個不小心又激得她口水四溢。

  有什麽辦法?天初亮她便趕著往渡江口跑,這附近又沒有什麽可以打尖的地方,她只好湊和點,聞著一點糕餅的香氣,安撫一下喧嚷的肚子。

  唉,好餓……她怎麽老是在餓?

  頹喪地睇著他,瞧他俊臉上有著特意與人拉開距離的淡漠,而緊抿的唇更是三緘其口,仿佛多說一句話都嫌累贅,而他深邃幽遠的眸子裏若有似無地飄散著愁緒,無端端地撕扯著她的心……

  哎呀,她是不是餓過頭了?不僅肚子餓得空洞,就連心也跟著疼了?

  不打緊,橫豎錢塘就快要到了,到時候只要能混進壇湧山莊,她要多少杏花糕,便可以食多少,也不怕娘同她搶。

  她抹了抹唇邊的口水,擡眼望著壯麗山水,看著那灰褐色的山頭環繞著絲狀白雲,覆上一層淡淡的薄霧,映著藍綠色的江水,隨著破江而行的船只,激碎燦亮浪花,竄跳到她的臉上,貼上沁涼的滋味。

  怪了,她來過這兒嗎?

  炎燏煌有點疑猜,她記得在尚未定居于大別山之前,在她還小一點的時候,爹和娘總愛帶著她四處遊玩,但是只要她去過的地方,她一定會記得;可這個地方她確實沒來過,卻覺得莫名的熟悉,甚至有點難言的心酸,有點像是近鄉情怯的滋味。

  但是她並沒有故鄉,如爹娘所說的,他們總是四海爲家,漂流在這廣袤的大地,隨處飄落、隨處移居,不曾安定過。然,爲什麽她覺得好像回到了故鄉,回到魂萦夢牽的故鄉?

  真是太詭異了!

  她偏著頭,想要甩掉那種難受的苦澀滋味,卻突地見到那個男人正要將謝籃裏頭的糕餅往江水倒——

  “喂,你在做什麽!?”

  炎燏煌利落地往前飛撲,連著他的手和謝籃都拽入懷裏,死命地拽緊,不管他的手是否碰到了她的胸。

  “放手!”阙門矞皇斂下森冷的眼,對于她的不知羞恥感到微惱。

  真不知道哪裏來的野丫頭,連自個兒的身子被人碰了都不以爲意,難不成跳上這艘船,是有意要挑誘他?她自說是遠房的親戚,然他根本就沒見過她,由此可見,她分明是有所圖謀。

  “我不放!”她不客氣地吼著,怒眼瞪視著他。“你這個人很奢侈耶,這些糕餅都是絕頂的上等貨,你怎麽可以把這些糕餅丟入江水中!這些東西又沒有壞;倘若你堅持要丟的話,不如朝著我丟。”

  開玩笑,她視之如命的糕餅,怎麽可以讓他隨手丟入江中。

  “朝著你丟?”他又是一愣。

  這野丫頭到底在算計些什麽?爲什麽他絲毫都看不出來?

  “這位大哥,倘若你真的不要這些東西的話,不如把這些糕餅都給我,我已經好久沒有吃東西了,你不如大發慈悲心賞賜給我。”爲了得到那一籃絕等糕餅,她幾乎連臉都不要了。

  要她眼睜睜地看著糕餅丟入江中,她怎麽做得到?

  “要給你吃,倒不如丟入江中。”阙門矞皇冷聲道。

  這些糕餅全都是璇兒愛吃的,是他特地差人買的,只准璇兒品嘗,其他的人若要嘗鮮,他甯可倒入江中;遂每每回錢塘的途中,他總是會在江中傾倒糕餅,讓這江中魚蝦也能嘗到璇兒最愛的滋味。

  “我不管,就算你不給我吃,我也不准你隨意傾倒這些糕餅。”他的冷漠震撼著她的心,心仿若有點疼痛,這疼痛八成是對糕餅的不舍吧?于是,令她更加不願放手。

  見他作勢要奪回,炎燏煌平趴在甲板上,突地雙腿一扭反了身,仰視他一眼,隨即收緊雙手,將謝籃抱得死緊,跷起雙腿,把整個人貼到他的長臂上;他見狀,隨即松手不願與她貼近,她便喜孜孜地縱身一躍,回到自個兒的位子上,掀開籃子,當著他的面吃起香味四溢的糕餅。

  天啊,這入口即化、松滑而不膩的爽口滋味……一絕,真的是一絕,娘果真沒诓她,她幹脆一輩子都住在錢塘算了。

  炎燏煌感激地大快朵頤,連指尖上的殘渣都不放過;而看在阙門矞皇的眼底,卻是怒不可遏,但因爲她只是個小姑娘,他也只能任由她,況且看著她的吃相,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將她的身影和璇兒的重疊在一塊。

  啐,璇兒怎麽會同這個野丫頭一樣有著粗鄙的吃相?璇兒是大家閨秀,吃起糕餅總是恬靜娴淑,不過當璇兒咬下糕餅時,那漾著笑的麗顔,盡管仍是不脫閨秀的典雅,但是那笑起來的幸福面貌,怎會和她有點形似?

  這到底是……

  他不動聲色地思忖著,卻突地見到她眼中閃耀著淚水。

  “怎麽?”阙門矞皇冷聲問道。

  “這糕餅好好吃哦!”驚覺他一問,她才發覺自個兒失態了,隨即揚笑以對。

  “你要是真把這些糕餅丟入江中,就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她沒有說謊,卻也沒有告訴他實情。或許是糕餅真的太好吃了,但是不知道爲什麽,她總覺得她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像這個樣子坐在船上,吃著杏花糕,看著這樣的景致。

  沒來由的,心好酸、好酸……酸澀得刺痛了她的眼,令她有點無措。

  她跟他又不熟,總不能要她把這些想法告訴他吧,況且,她方才還同他強奪糕餅哩。

  阙門矞皇閉上眼,不再開口,而炎燏煌也只是安分地吃著糕餅,任由狂戾的風不斷地將他倆吹送到錢塘。

  ***

  “姑娘,錢塘到了。”船家好心地提醒炎燏煌,但過了半晌,卻見她只是張眼發愣著,不得不再喚一聲,卻見到兩行清淚自她的眼中淌下,嚇得他手足無措:“姑娘……”

  炎燏煌淌著淚,情難遏抑這般椎心的酸楚,只是不斷地落淚;沿岸上人潮擁擠、熙來攘往,一幅好不繁華的情景,伴隨著隨處可見的杏瓣飄落,仿若是她夢中的故鄉,不斷地呼喚著她、牽引著她。

  “你是打算上哪兒去?”見到她清滢的淚水,阙門矞皇不由得打破沈默,走到她的面前,牽著她走上踏板。

  她的淚串串似珍珠,只是無聲地滑落,像極了璇兒。不管病魔如何肆虐璇兒的身子,她總是不在他的面前哭訴,只是靜靜地任由淚水滑落,任由淚水將她的病痛沖淡,那樣子的淚令他心疼。而這一個女孩子……怎麽會隱隱露出和璇兒相似的舉動?

  “我要上沄湧山莊,你可以告訴我怎麽走嗎?”炎燏煌羞赧地抹去臉上的淚痕,低垂螓首,暗斥著自個兒怎會莫名其妙地被夢牽引,甚至在他人面前落淚?不過他瞧起來倒還不像個壞人,至少他還牽著她走上岸邊。

  “你要上那裏,到底想做什麽?”站在岸上,阙門矞皇雙手環胸低視著她。

  她瞧來不像是一般的姑娘家,不但身手利落,且腳步輕盈。她到壇湧山莊到底想做什麽?雖然心軟于她的落淚,但這不代表他會隨著她牽動思緒。

  “我……我是阙門矞皇的遠房表妹,我是來找他玩的。”她隨口提著,想起自個兒的計劃,不禁又浮上一抹嬌俏的笑。

  她打算光明正大地找上阙門矞皇,同他說她是他遠房的表妹,是來投靠他的,這麽一來,她便可以肆無忌憚地吃遍壇湧山莊的糕餅,待她吃飽之後,再找機會摸走他身上的玉玲珑,到時候她不但可以完成爹娘叮囑的使命,又可以吃到夢寐以求的杏花糕,真是一舉兩得。

  “是嗎?”他挑眉低喃著,隱晦的黑曜眸子裏像是在算計什麽,不一會兒又道:“我同你說,你見到前頭的巷子沒?”

  炎燏煌點頭如搗蒜,等著他下一步的指示。

  “你順著這方向一直往前走,碰到胡同再拐右走,約莫兩、三裏路,再拐右邊走,直直地走,便可以見到沄湧山莊了。”他瞧來十分好心,講解得也十分清楚,然而噙在唇邊的笑,卻蘊涵著算計。

  “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大好人!”她豪爽地擁抱他一下,隨即拎著包袱,照著他指示的路線走,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胡同裏。

  “少爺,這位姑娘既然是要到咱們府上,你爲什麽不直接帶她回府,反倒是要讓她在外頭兜了那麽大一圈?”船家問著,然見到主子陰沈的神色,他不禁噤若寒蟬。

  阙門矞皇邪氣地笑著,等待她的大駕光臨。

  ***

  “你!?”

  “我正在等著你呢,遠房的表妹。”阙門矞皇坐在大廳上,邪佞地笑著,十分滿意她臉上驚詫的神色。

  “你是矞皇表哥……”謊言難圓,炎燏煌仍是努力地鼓起舌,努力地圓謊。

  可惡,她原本打算,倘若讓她在街頭上再遇見他,定要大罵他一頓,罵他爲何有捷徑不提,居然還示意她繞遠路,讓她找到日落西山才找著;但是她千想萬想,就算想破頭了,也沒料到他就是阙門矞皇。

  “是啊,不知道如何稱呼表妹?”他笑得放肆,等著瞧她原形畢露。

  “我……”怎麽辦,她哪裏知道他遠房的親戚姓啥名啥?可是倘若她不說,眼看著謊言就要被拆穿了。算了,事到如今,再圓謊也沒意思了,她才不要爲了圓謊而不斷地編造著下一個謊,她豁出去了!“其實我不是什麽遠房的親戚,我只是一個愛吃糕餅的人,聽聞沄湧山莊自十幾年前便經營了糕餅生意,我只是想要到這兒工作。”

  唉,也難怪他所帶來的杏花糕會那麽的甜膩入口。

  “你的名字是……”阙門矞皇的神色一沈,淡然開口。

  “炎燏煌。”她怯怯地說著,自卷翹濃密的眼睫下窺觀他的反應,就怕他一怒之下將她扔了出去,這樣一來,她不就吃不到名滿天下的杏花糕了嗎?呃……不,是拿不到他隨身佩帶的玉玲珑。

  “燏煌!?”

  這是什麽意思?她的名字居然跟他的名字一樣,這代表著她另有意圖,而不願道出真姓名嗎?

  “我一直很喜歡吃糕餅,呃……不是的,是我對糕餅的制作十分有興趣,所以才想要到這兒來。”

  才想要解釋,卻見到他陰冷地走下來,對她的解釋充耳不聞,淡漠地說:“先不管你來這裏的用意,倘若你想要留下,你便留下吧;不過沄湧山莊所經營的糕餅店早在十幾年前就廢掉了,倘若你覺得無所謂的話,你便留下,不過你若是想要離開的話,也隨你便。”

  話落,他的身影跟著消失在暗夜中。

  炎燏煌呆愣地望著他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個兒的心願竟在這一刻破滅。沒有杏花糕,沒有像山堆得一樣高的杏花糕,那她到這裏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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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矞皇……”

  “璇兒,疼嗎?”見她顫巍巍地抖了抖身子,阙門矞皇不禁停下手中的動作,溫柔的眸子裏是說不盡的憐惜。

  “你刺好了嗎?”缪璇氣若遊絲地喘息道。

  “還剩一點,倘若你很不舒服的話,就先歇息吧。”阙門矞皇放下手中的銀針,不忍心再帶給她更多折磨。

  “不,你一定要完成。”她淺笑著,探出纖白的手,摸著他瘦削的臉。“把你的名字刺在我的肩上,即使哪天我死了輪回,我也會因此想起你。”

  “璇兒,你不要再說了。”他哽咽地轉過臉去,不敢再看她枯瘦的模樣。“我不想聽你說這種話,我還等著要娶你,我不准你說這種不吉祥的話!”

  “我沒有忘,我還等著要嫁給你,我還要爲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她揚著笑,滿眼的喜悅和幸福,仿佛他紮在她肩上的字,將會永世镌镂在她的身上,即使轉世再輪回,也永遠忘不了曾經有個人這般戀著她……

  ***

  “璇兒——”

  在睡夢中驚醒,阙門矞皇臉頰裹著細碎的冷汗,侵襲著他幾乎無法抵抗的脆弱心神,無力地坐起身,倚在床柱邊。

  他斂下痛楚的眼眸,甚至可以感覺到夢是多麽的真實,而他握在手中的銀針,那沁涼的觸覺也清楚地烙在手中。

  他心頗感無力地手拿起涼枕,在下頭摸索出一個細長的香囊,自裏頭拿出銀針,在黑暗的夜中閃動著猙獰的銀色光芒。

  他怎麽會那麽狠心?

  怎麽會傻得在她的肩上刻下自個兒的名字?她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只要隆冬一至,便得跟老天爭時間,而他卻……

  心好疼!疼得夜不成眠,只要一閉上眼,眼前浮現的便是她的容顔,喜的、怒的、哀的、樂的……春、夏、秋、冬,全都是他在身旁伴著她,直到她撒手人寰的那一刻……

  要他等?等什麽?到底要他等什麽?難不成是要他等到黃泉路上重聚的一刻?那還要多久呢?到底還要等多久?

  這個世界沒有她,令他毫無眷戀,然而他卻不能自私地抛下一切尋找她,畢竟他還要守著這個山莊,守著爹娘的遺訓,守到天荒地老,守到他壽終正寢,他才能真正地與她相逢。

  然,還要多久?

  他受不了這個冰冷的世界,這個山莊裏雖透著她的氣息,卻找不到她的身影;他想要逃避這一切,卻只能徒勞無功地回到這裏,反反複複、來來去去,他幾乎快要把自己給逼瘋了。

  他踏遍了每一個與她走過的地方,在每一條胡同裏打轉,回想著她喜孜孜地吃著他親手做的杏花糕的模樣,惦記著她爲了他的執拗而怒目相向,追憶著她因爲時日不多而終日哀歎,思念著她樂而忘返地悠遊在錢塘江岸……在杏花紛飛的春風裏茗茶,在菡萏初開的夏令裏吟詩,在狂風落葉的秋夜裏賞月,在萬物凋零的冬雨中依偎,還有太多、太多的回憶狠狠地镌琢在他的腦海中,強勢地占據他的靈魂。

  沒有嘗過幸福的滋味,不會懂得什麽是痛苦,沒有嘗過擁有的感受,不會懂得什麽是失去;而他萬般滋味都嘗盡了,卻仍是悟不透殘缺的生命延續下去到底是爲了什麽。

  他木然地瞪視著手中的銀針,魂魄早已飛散出軀體,遠遠地追憶著一個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邊的女人,直到……靈敏的耳聽到古怪的聲響,無情地拉回他混沌的心神,隨即將銀針收起,套上灰黑色的袍子,腰帶一束,走到外頭去。

  ***

  “咦?這裏怎麽會這麽熟哩?”

  炎燏煌在柔和的夜色中,借著微乎其微的月光閑散地走著,一步步地踏進她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

  “難道我來過嗎?但不可能呀!在印象中,我根本就不記得有個姓阙門的人家,怎麽可能會知道路?”她傻氣地喃喃自語:“好,倘若我往前走,再拐向左邊,定是可以見到一大片的梅樹林。”

  她就不相信真可以那麽神,她隨便說說,眼前真會有一大片的梅樹林。然,當她照著自己心裏描述好的路線行走之後,眼前果真出現了一大片不見底的梅樹林,盡管夜色模糊了視線,她仍可以自樹上結成的果實判斷出那是梅樹。

  “不會吧,我只是隨便走走,卻真的像是來過這裏一樣?”

  到底是怎麽著?爲什麽她明明是第一次進入沄湧山莊,卻熟悉得像是自個兒的家一樣?不管是建築外貌,還是裏頭的花園後苑,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連這回廊怎麽繞、怎麽銜接,即使要她閉上眼,她一樣可以走一回。

  只是,這也不是很值得驕傲的事。

  夜這麽沈了,她不在客房裏休息,而跑來這裏,會不會被人當成偷兒?炎燏煌思忖著,又敲了敲頭;真是笨,她本來就是個偷兒,還是小有名氣的纖手神偷,而進壇湧山莊便是要偷阙門矞皇身上的玉佩——玉玲珑。

  是了,她何必客氣?熟悉地理位置是理所當然的,她出來晃晃,依她的身手應是無人發現才是。

  只是……那梅子沈甸甸地垂挂在樹枝上,俨然像是懸穗的稻子,仿佛早已經成熟,正等著人采收。她是沒吃過生梅子,不知道生梅子是什麽樣的滋味,會不會像醉梅那樣甜膩,還是如薰梅那般酸澀?

  唉,反正偷那麽一小塊隨身玉佩,對她纖手神偷而言,就像是桌上取柑一般,簡單到了極點,若要拿也用不著急在這一刻,反倒是那樹梢上不斷對她招手的鮮美梅子……

  她先去嘗嘗味道,該是不礙事的,是不?

  爲此,她趕緊吸回泛濫成災的口水,左顧右盼一番,便大膽地往梅樹園走去,蹑手蹑腳地攀上樹,賊眉賊眼地觀望四周,這才小心翼翼地摘了一顆翠綠混雜著丹紅色的梅子,隨意地在袖子上抹了兩下,二話不說地塞入口中,喜笑顔開地嚼著。

  然,嚼沒兩下子,炎燏煌甜蜜的笑臉化爲惡鬼般猙獰,將口中的梅渣全都吐了出來,還外帶一大串的穢語:“去,這是什麽玩意兒,不甜便罷,是酸的也還能接受,但它居然會苦,而且還很澀!這哪裏是人吃的東西?娘一定是诓我的,說什麽沄湧山莊裏的糕餅最是一絕,依我看,倘若他們真是用這些梅子做糕餅,只怕沒人敢吃。”

  罵得起興,她又突地想到:對了,他說沄湧山莊名下的糕餅店早就停賣了,八成是因爲這食料太差,才會令人望之止步。

  真是的,虧她還慶幸自個兒找到一大片梅樹林,想要趁著天亮之前好好地大吃一頓,孰知……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她還是趕緊探探阙門矞皇的寢房在哪兒,才是當務之急。

  “你在那兒做什麽?”

  幽詭的聲音像是鬼魅般沒有任何的征兆,突地響在炎燏煌的身後,嚇得她的腳下一滑,眼看著即要摔落地面……然,過了一會兒,她發覺自個兒一點也不痛,睜開眼,卻見到阙門矞皇冷然的神色。

  “我在吃梅子。”有點委屈,但她說的全都是事實。

  真是的,跋涉了近二十天,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不但沒吃到她夢寐以求的杏花糕,還吃到酸苦的梅子,現下又被他逮著了,要她怎能不嘔?

  “是誰帶你到這兒來的?”見她沒有下來的意思,阙門矞皇索性雙手一放,讓她自他的臂中滑落:除了缪璇以外的女人,誰都別妄想得到他的溫柔,更何況是這個身世不明的古怪小姑娘。

  “是我自個兒摸黑來的。”炎燏煌狼狽地站起身,咬牙揉著跌疼的屁股,有點怨他的無情。

  好,撤除之前的好感,在她心中他還是一樣的冷血無情,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根本就是個大壞蛋。

  “胡說!”阙門矞皇放聲怒斥著。

  沄湧山莊裏頭有著爹聘請大內工匠精心設計而成的迷宮,裏頭分爲“杏園”、“蓮園”、“桂園”和“梅園”,這之中回廊錯雜,與前院大廳截然不同,倘若無人帶路,她怎麽可能正確無誤地走入裏頭?

  她到沄湧山莊,到底想要做什麽?

  沄湧山莊並無與人結怨,況且她澄澈的眸子瞧起來亦不像是有所圖謀,何況他方才目睹了她貪吃生梅子的滑稽模樣,他可以斷定她不會危害沄湧山莊,若是照他的揣度……難道她是厚顔無恥地想要爬上他的床?

  “我說的是真的嘛!我從大廳那邊走著走著,就晃到這邊來了。”她說的都是真的,天可明鑒。“況且我今兒個到沄湧山莊,你又沒有告訴我,我今晚要睡哪裏,遂……”

  真是的,他這個人怎麽這麽多疑。就算要防人也得要等她有所行動的時候再防,否則不是冤枉她了?她都還沒開始親近他,還沒偷到玉玲珑,他怎麽可以冤枉她?哼,橫豎她尚未動手,不管他怎麽說,她一概矢口否認就是。

  “你是在找房間嗎?”聽她這麽一說,他更可以確定她的意圖了。

  八成是莊裏頭的下人收受了她的賄賂,告知她梅園該怎麽走,好讓她可以借這個理由親近她。

  真是錯看她了,沒想到她長得一副清靈脫俗的模樣,心底的城府卻這般深沈。

  好,既然她是這麽打算的話,他會讓她知道,她太年輕了,玩不起這種權力鬥爭的遊戲。

  “要不然你要我睡在梅樹下嗎?”炎燏煌說得理直氣壯,仿佛他真的欠她一個交代。

  “先到我房裏吧。”阙門矞皇笑得魅惑,摟著她往一旁的回廊走去,進梅園的樓閣裏。

  “到你的房裏?”她有點疑惑地睨著他,又突地想到說不定這麽晚了,他會把身上的玉佩拿下來也說不定,那麽她只要到他的房裏頭晃一圈的話,就算摸不到玉佩,至少可以摸清他的底細。“好啊,我們走吧。”

  ***

  炎燏煌反客爲主,像是個主人一樣,拉著阙門矞皇進入他的房裏。

  然才一踏進他的房裏,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陣陣說不出口的酸楚襲進她的心間,滿溢在她的胸臆,拉扯著她戰栗的靈魂。

  嬌俏的身形一倒,阙門矞皇隨即在她的背後將她扶起,毫不詢問她是怎麽著,反倒將她置于床榻上,颀長挺拔的身軀隨即壓制在她的上頭。

  他的大手放肆地褪去炎燏煌的衣裳,拉扯著她束在腰間的腰帶……

  “你……你要做什麽?”她慌亂地喃著,卻睜不開眼睛,酸澀的思緒像是無形的空氣直竄入她的體內,像是身陷深海,無孔不入地掀起一波波的湍浪,擊得她昏天暗地。

  這是什麽感覺,哀傷、悲恸、淒迷……好難過……

  “我在做一件你很有興致做的事。”

  阙門矞皇殘虐地褪去她淺绛色的衣裳,讓她赤裸的雪白胴體袒露在他的眼前,恣意地摩挲著她吹彈可破的雪脂凝膚,放肆而夾帶灼熱欲念。

  “我不懂……”她痛苦地呻吟著。

  炎燏煌艱澀地睜開眼眸,卻發覺眼前的景象是扭曲而重疊的,她甚至搞不清楚在她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她想要推開他,但是全身酸軟無力,太多陌生的情感接踵而來,令她痛苦地想要哭,想要放聲大哭。

  “你真的不懂?”他嗤道。

  “啊!”

  炎燏煌立即拔尖喊道,體內撕裂般的痛楚和莫名的憂傷緊緊地系在她的心頭,蹂躏著她的肉體,折磨著她的靈魂。

  哀絕悲恻的淚水布滿絕俗脫塵的麗顔,她難以遏抑地顫抖,嬌小的身體幾乎承載不了那椎心的憂傷,負荷不了那碎裂的痛楚……

  阙門矞皇冷眼望著她梨花帶淚的小臉,狠心地在她身上縱欲,狂獗地放縱著欲望;那樣緊窒貼附著靈魂的共鳴,那樣熾燙包圍著本能的節奏,是那樣勾誘著他的欲念,令他沈迷不已。

  “你這個壞人,你只會傷害我……”模模糊糊,在虛幻與真實的臨界點遊走時,她突出一語,那嬌唱的語氣令自個兒不解。

  她不懂自個兒爲什麽會這麽說,然而她卻感到一種欲泣的沖動,仿佛在亘久以前她便遇著了他,而這樣子像是爹娘之間的親密接觸,仿佛亦在很久以前不複記憶的時空曾發生過……

  爲什麽她會有這樣的感觸?

  爲什麽她不但不厭惡他,甚至還有點貪戀他的溫暖,貪戀他熾熱的體溫熨燙著她冰冷的軀體,在她身體的深處裏注入灼燙的煦光?

  阙門矞皇微喘地注視著她嫣紅如杏的清麗面容,他的心蓦地一顫,像是被殘虐地撞擊過,在心間開出了一個窟窿。

  是他太久不近女色了,才讓他産生了錯覺?否則他怎會有一瞬間誤以爲在他身下的人會是璇兒?

  “璇兒……”

  是她的魂魄回到了柳浪杏雨的錢塘,依附在炎燏煌的身上,一解他的相思嗎?他可以這樣想嗎?

  “什麽?”

  迷迷糊糊地輕喃著,酥麻的驚栗感擒住了她的心神,她像是被外界隔絕,幽冥地徘徊在夢的邊緣。

  他方才好像喚了一個名字,可是她聽得不太清楚。感覺整個人飄飄然的像是浮在半空中,必須借由他有力的臂膀將她留在床榻上,讓她迷亂而醉魂地抱住他;似是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她再度回到了魂牽夢萦的地方。

  阙門矞皇摟緊她纖薄的身軀,像是要將她揉入體內、嵌入靈魂般地狂烈……

  即使只是夢,他想要短暫地擁有。在這空洞的世界裏,他失去太久、失去太多,他永遠都找不到這樣撩撥心靈的悸動。

  是夢也好,總好過殘酷的現實。

  銷魂地解放了顫麻的欲念,卻沒有令他迫切的渴求停止,反倒是激發他熾烈的渴求,更加放肆地索討。

  他吻上她粉嫩的唇瓣,狂亂而不失溫柔,滑下她雪脂般的香肩,逐又恣意地啃咬著,卻突地發現——

  豔紅的胎記貼在她雪白的肩上,顯得過分觸目驚心,而這個胎記的形狀更令他膽戰心驚、戰栗不已。

  矞皇!?

  兩個指甲片大小的字在昏暗的房裏竄進他的眼底。

  “喂!”他急忙喊著炎燏煌,一反向來的淡漠與冷鸷,但見她早已昏睡過去,不禁頹喪地瞪視著那兩個字。

  那是他的字迹,是他的字迹……

  但爲什麽十五年前他在缪璇身上所留下的刺青會烙在她的肩上?

  阙門矞皇顫巍巍地撫過那細滑的肩,以手撫過那兩個字,甚至可以感覺到像是胎記般的兩個字上頭,居然有著針刺的痕迹!上頭甚至還泛著刺眼的紅豔,鮮血般閃動著,仿佛在告訴他,千萬別忘了她。

  是璇兒回來了嗎?

  心在胸口瘋狂地跳動著,像是在歡騰、像是在呐喊,他說不出這樣的震撼到底是什麽感覺,他只能木然地睐著她的粉臉上橫陳著未幹的淚痕,身子緊縮在床榻邊,沈沈地睡去。

  他拿出銀針,又沮喪地放了回去。

  阙門矞皇無措地摟著她,讓她舒服地躺在他的身邊睡著,而他則是半坐著,慌亂的心跳令他不成眠。

  他不敢做太多的大膽假設,只是在等待、在思考,想著缪璇臨死前所說的每一句話;十五年了,她的話仍像是魔咒般擒住他的心,令他深陷其中,雖無力也不願逃出生天,任由那厚重的悲痛壓碎他的心。

  但是缪璇曾經說過,她會轉世輪回,不管她在哪裏,她一定會回到這裏找他,而現下……是她回來找他了嗎?

  十五年後的今天,他總算是等到她了嗎?

  但是如果是她轉世輪回了,她還會記得他嗎?記得這一個爲她痛不欲生的阙門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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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沿著大廳,往右側的回廊直走到底,經過內院的人工水池,在其右側便是下人房,而左側便是膳房。

  再往前走便是呈八卦狀的迷宮建築,中間是一座百花爭豔的錦繡花園。往東走便是杏園,每當春來百花漾,杏園裏頭的杏花便會循序開放,粉黃嫣紅地占滿枝頭,千嬌百媚,再往北走,穿過拱門和回廊,便可來到梅園,每當冬來冷風飕,梅園裏的每一枝梅便會如碎狀般地開放,層層疊疊如浪花般爭豔鬥香,香味撲鼻,令人駐足不前。

  這裏是哪裏?

  多麽熟悉的地方,即使閉上眼,她仍可以無礙地暢行無阻,只要憑借著花香,她便可以在這迷宮之內尋找出路。

  但是這到底是哪裏?

  夢幻中,一切都不真實,然而又像是十分真實;應是極不熟悉,卻又像是十分熟悉……

  ***

  沄湧山莊!?

  炎燏煌倏地自夢中蘇醒,全身酸軟無力地動彈不得,只能狼狽地在床榻上喘息。

  以往的夢境總是有對白,然而今兒個的夢境怎麽只有景致?而那景致竟是沄湧山莊?不知道是她太聰穎了,在一天裏頭便摸清了裏頭的路線圖,還是她真的來過這裏?

  可她不可能來過的,是不?

  炎燏煌蹙緊眉,又松開眉頭,但是一想起沄湧山莊裏頭已經沒有杏花糕了,留在這裏的欲望便隨之減弱。

  人嘛,食色性也,這兒沒她要的美食,她自然得趕緊把事辦妥,快快走人。

  可要怎麽將玉玲珑拐到手呢?阙門矞皇瞧起來就不是個好東西,想要近他的身,摸走貼身的玉玲珑,似乎有點困難,不過……

  她思忖著,卻突地發覺身旁有一抹古怪的視線注目,她不禁挑眉一睨,卻見到阙門矞皇放大的俊臉正出現在她眼前,嚇得她身子往後一退,結實地撞在床柱上,痛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是怎麽著?疼嗎?”阙門矞皇擔憂地注視著她,溫熱的大手撫上她赤裸的背,令她更加瑟縮躲在角落裏。

  “你、你、你……”她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當他不斷地欺近她,昨兒個夜裏的記憶便益發清晰,仿若方才才發生過一般的鮮明。

  哦,太可惡了,這個卑劣的小人,居然趁著她身體不適,強行占有了她的身子!

  別當她什麽都不知道,對于男女之間的事,娘可是常對她耳提面命,她可不像一般的丫頭,什麽都不懂!甚至連清白讓人給糟蹋了還不知道;不過,她知道了似乎也沒什麽用,畢竟她的身子……

  嗚,還她清白呀!

  “怎麽,撞疼哪裏了嗎?”

  “你不要在我面前裝好人,你根本就是個壞人,你欺負我!”她嘟起粉嫩的唇,萬般仇恨地喊著,仿佛兩人之間有著血海深仇。“你居然趁著我身體不適,對我、對我……”

  她連玉玲珑都還沒見到,便讓他占了清白,那她不是虧大了嗎?嗚,她要回家同爹說去,要爹替她報仇。

  “燏煌,我會對你負責的,我可以娶你爲妻。”

  詭異的話一出口,炎燏煌不禁瞪大了杏眸,而他也意外自個兒古怪的說辭。

  “我、我才不要你娶我,我要你身上的玉玲珑!”

  炎燏煌怒不可遏地斥道,但她又旋即想起玉玲珑一事,話鋒一轉,反倒要索討玉玲珑賠償;反正他賠不起她的清白,倒不如賠她一點有用的東西,她的心裏還好過一點。

  “玉玲珑?”阙門矞皇眉一挑,不解她爲什麽會提起玉玲珑。

  玉玲珑乃是沄湧山莊的傳家之寶,爲阙門家長子交予媳婦的定情物,遂代代皆傳給長子。然,她爲什麽會知道這一件事?她不是錢塘人士,是絕無可能知曉這一件事的,難道說……她真是璇兒轉世?

  “呃……”

  瞧他的臉色一沈,炎燏煌不禁有點後悔;她會不會把話說得太快了,反倒令人覺得古怪?但是話說回來,是他先欺負她的,她向他要一點賠償也是應該的;就像娘說的,只要爹欺負她,她總是可以向他拐一點珍寶,現下她如法炮制,應該是錯不了的,是不?

  “你肩上的刺青是怎麽一回事?”阙門矞皇突出一語地問道。

  他想要從最薄弱的線索裏尋找可以讓他信服的證據,繼而決定到底要不要將她留在身邊。

  “肩上?”她傻氣地跟著他的思緒走,頓時發覺他說錯了。“那不是刺青,那是胎記;我聽我娘說,我出生的時候,這胎記便跟著我一道出世,上頭有兩個字,而我的名字便是以此命名的,只是炎氏一門傳到我們這一輩,皆以火字旁拼湊,遂我的名字就叫作燏煌。”

  炎燏煌洋洋灑灑地解釋著,卻突地想起,他怎會知道她的肩上有胎記,不禁往下一探,登時發覺自個兒不著寸縷。

  “啊!”天啊!“你這個登徒子,居然看光了我的身子,你……”

  “你想吃杏花糕嗎?”

  “要。”聽他這麽一說,她倏然停止叫囂,不過這可不代表她臣服在他之下,她只是臣服在杏花糕之下。

  阙門矞皇笑得悲戚,突地站起身,在一旁案上的宣紙寫了兩個字,再拿著寫好的宣紙湊到她的眼前問道:“你識字嗎?”

  “當然。”她驕傲地道,只是她不懂杏花糕和識不識字有什麽關聯。

  “這是什麽字?”他幾乎屏息以待。

  “矞皇啊。”字雖然是深奧了一點,但爹教得好,她還記得;況且這名字同她的名字挺像的,只要去掉她名字上的火字邊的話,就一模一樣了。

  “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阙門矞皇小心翼翼地問著,深邃如幽星的眸子直瞅著她,瞅得她臉上不禁跳上兩抹暈紅的彩霞。

  “沒有啊。”她不解地睇著他。

  名字就是名字,有什麽好特別的?

  “你不可能沒有反應!”他有點心浮氣躁。“你記得我嗎?”

  倘若她是他的璇兒,她就不可能忘了,因爲她說過她會永遠記得他的,只待轉世輪回,她一定會回來找他的,她怎麽可能忘了?

  “我當然記得你呀,化了灰也會記得你這個占了我清白的壞人!”炎燏煌冷哼一聲,讓阙門矞皇自雲端摔落谷底。

  “你——”

  當阙門矞皇正要開口再詢問時,蓦然聽到門外傳來阙門矞夐的聲音,“大哥,我有點事要同你談一談。”

  阙門矞皇不禁急喝了一聲:“不准進來,矞夐!”

  炎燏煌現在未著寸縷,豈能讓他瞧見?阙門矞皇隨即用被子將她裹緊,對著她說道:“我有點事,待會兒再來找你,你乖乖待在這裏,千萬別亂跑。”

  “那我的杏花糕呢?”

  “待會兒再帶你上街買。”

  匆匆地撂下這句話,他便隨即離開。

  而炎燏煌則東瞧西看,趕緊套上衣裳,在整個房裏浏探著。這裏頭有不少的稀世珍寶,但是卻找不著玉玲珑,無所謂,反正她會向他索討玉玲珑。

  由此看來,他倒還是個正人君子,居然說願意娶她,這麽一來,她便不會那麽心疼自個兒失去的清白。

  不過,他方才問的問題還真怪。還有,昨兒個夜裏,當她踏進這個房間時,爲何會有那種破魂碎魄的酸楚?

  嗯,不管了,現在對她最重要的是能吃到杏花糕,先填補肚子再想其他的問題。

  ***

  “大哥,我能夠大膽的假設,在你房裏頭的是個姑娘嗎?”阙門矞夐一見阙門矞皇走出門外,不禁打趣地問。其實,倘若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倒還好,但倘若大哥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倒不怎麽樂見。

  “你找我有什麽事?”

  阙門矞皇壓根兒不回答他的問題,徑自冷凝著一張俊臉。

  “我找你還是爲了那一樁老事情。”見他神色不佳,他也不願迂回地套問消息。“今兒個京城裏的大人又來探問大哥的杏花糕何時才出爐,我是來替大人探探,不知大哥今年的打算……”

  “叫他別來煩我!”阙門矞皇想也沒想地回絕。“沄湧山莊多的是其他的生意,即使不做宮裏的買賣,仍然可以存活得很好。”

  他親手做的糕餅可不是爲了宮裏那群貪官汙吏,也不是要他借此貢獻,以博龍心愉悅;他會親手做糕餅是爲了一解璇兒的嘴饞,然璇兒已經不在了,他再做糕餅又有何用?

  “大哥說的是,但只怕……”

  “隨便拿一些塞塞他們的嘴,不就成了?橫豎他們也分不清上等絕品的滋味。”阙門矞皇揮了揮手,止住他的話。“倘若沒什麽事的話,你去忙你的吧。”

  “大哥,你說得簡單,但是沄湧山莊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我在打理,你不會覺得有點愧對我?”阙門矞夐沒好氣地喃著。他可真是命苦,打從璇兒姐姐過世之後,大哥什麽事也不管,爹只好抓他充數,可憐了他這個苦命的小弟。

  “倘若太忙,不如把生意收起來。”

  話落,阙門矞皇隨即轉身便走,而阙門矞夐只能站在原地發愣,瞪著雙眼,在心裏咒罵他個千百回。

  ***

  “喂,杏花糕在哪兒?”

  炎燏煌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在錢塘的市集上流轉著,一雙小手忙著抹去不斷溢出的口水。這怎麽能怪她?瞧瞧這市集,琳琅滿目的蜜餞排列在街角,還有熱騰騰的餡餅粥,沿街叫賣的酸梅棗子湯,還有冰糖葫蘆……

  天啊,她不要回大別山了,她要一輩子住在這裏!

  “再往前走一段便到了。”阙門矞皇的雙眼犀利地審視著。

  她真的是璇兒嗎?他從來不曾在璇兒的臉上見過如此炫目的豐采,更不曾見璇兒的神色如此多變,仿佛這個世界之于她而言,真是值得留戀。

  他一點也看不出她和璇兒之間有什麽共同點,除了肩上的刺青,他還有什麽依據,證明她便是轉世輪回後的璇兒?或許是巧合、或許是他癡人說夢,但是他想賭,想賭自個兒的等待是否有了回報。

  十五年的等候,他等得很累了。

  “是嗎?”

  天啊,她真快等不及了。身處這飛舞著杏花香的城中,她的心幾乎快要被杏花給勾去了。

  不過說來也怪,這兒的感覺比大別山還要來得富裕,爲何路邊還會有乞兒?

  她擡眼仔細瞅著身旁來去的人,個個錦衣華麗,和蹲在街角的乞兒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思忖了一會兒,睨了一眼身旁的阙門矞皇,纖細的手隨即往左側一個自她身邊閃過、瞧來便是一副奸商模樣的人身上探去,迅速地解下他腰間的香囊,動作之快,只在眨眼之間。拿到香囊之後,她隨即放入腰間,混著人潮繼續往前走。

  然,阙門矞皇隨即接過她腰間的香囊,一個轉身縱步,趕上那個人,將香囊還給他,再回到她的身旁。

  炎燏煌則傻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他居然看到了她的動作,甚至還趁她不備之時將東西還給那個人。

  “你爲什麽要偷那個人的香囊?”

  約走了幾步遠,阙門矞皇才淡然地開口。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能夠神色不改地偷了那個人的香囊,那副理所當然的神色令他震懾,他以爲她只是好動了點,以爲她只是愛玩了點,想不到她竟然……她不是他的璇兒,璇兒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不爲什麽。”

  炎燏煌噘起粉嫩的唇,倔氣地不願同他說理;可惡,他眼底的蔑視太明顯,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你知道你偷他人的東西,我是可以捉你見官差的!”他聲色俱厲地吼著。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倘若她真是璇兒,爲何在她的身上見不到任何屬于璇兒溫婉娴淑的氣質,感覺不到璇兒柔順如風的性子?

  是他太自以爲是地認爲她肩上的刺青便是璇兒轉世的證明,她甚至不記得他、不認得他,還會伸手偷取他人財物……天,怎麽會這個樣子,難道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

  “那你捉我啊!”炎燏煌不悅地吼著,氣惱他壓根兒不懂她的心意。“那個人那麽有錢,我同他拿一點,再分給街上的乞兒,有什麽不對?”

  爹常同她說,炎氏一門可不是一般的偷兒,而是盜亦有道的神偷,取財有其道義的神偷,而她被封爲纖手神偷,偷技自是出神入化,別把她當成一般的扒手!

  “你不可理喻!”偷竊便是不對,哪裏來這麽多的借口。

  “對,我就是不可理喻,你要是瞧我不順眼的話,我閃人便是!”她恨恨地吼著,倏地淩空一躍,霎時消失在擁塞的人潮中。

  “你——”

  阙門矞皇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卻沒有勇氣往前追去,他不知道他到底該不該尋找答案,能不能承受美夢的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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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好吃嗎?”

  “嗯。”

  缪璇喜孜孜地點了點頭,沾著滿嘴的糕渣,卻仍揚起惑魂的笑,連躺在榻上的臉色也比往日好上幾分。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每日爲你做糕餅。”見到她笑得滿足,阙門矞皇也跟著泛起笑。

  他的年紀雖然比她小,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是打從心底地憐愛著體弱多病的遠房表姐。他不知道這種日子還可以過多久,但是他想要緊握著未定的明日,帶給她更多的歡笑,只要她願意……

  “你怎麽會這麽厲害呢?”她笑問著。

  “是同大廚借了食譜,再自個兒研究而成的。”他傲氣地說道:“我爹同我說,倘若我有興趣的話,他還要讓我經營糕餅齋,到時候我會不斷地開發新糕點,你就有吃不完的糕餅了。”

  “嗯。”她輕聲地應著,眸底、唇角皆是難言的辛楚。

  ***

  “大少爺!?”

  一見阙門矞皇走入膳房,裏頭的大廚和婢女全都傻了眼;只要是沄湧山莊工作久一點的下人全都知道,阙門矞皇早已在十幾年前便不進膳房了,爲什麽今兒個卻進了膳房?

  “出去吧。”

  他淡然地吩咐了一聲,盡管下人還有太多的疑問,卻拂逆不了主子的意思,紛紛離開膳房。

  阙門矞皇站在爐竈前,將一些食材搬到竈旁的大桌上,卻沒有立即動手,只是有點呆愣地望著許久不見的器具,仿佛時間又回到了年少的那一刻。

  唉,真不知道那個丫頭野到哪裏去了。

  原本以爲她只是拗著性子,待晚上該是會回沄湧山莊,孰知他這麽一等,卻等了三天,仍等不到她的歸來。三天前替她買的杏花糕早已經馊了,他只好強迫著自己到膳房爲她准備杏花糕,像是十幾年前那般,只要是璇兒想要的東西,他總是會想盡辦法完成。

  但是爲她……

  他承認那時的他,確實是有點大驚小怪,但是面對差異性那麽大的兩個人,要他如何能夠接受?

  不知道她是回來比較好,還是就此離開他會比較好,他總是忒地矛盾,想逃又逃不了,想要她卻又不想要她。

  他怕受傷,怕希望落空,然而又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混沌的思緒在他的心底反反複複的糾纏。

  磨著紅粳稻,倒入玉泉水揉成淺绛色的面團,摻入幾片杏花瓣,加入杏花萃取的花蜜,把十幾年累積的相思一並和在一起,陣陣的香氣自他的指尖滲出。等面團揉得柔軟如綿,再添加各式香料,放入蒸籠。

  阙門矞皇歎了一聲,拿出以往用各式藥草煉制的凝蜜,裹在碎開的梅子外頭,再用薄荷橘葉包裹,一並丟入蒸籠。

  他一下午的工夫全耗在膳房裏,在外頭等待的奴仆們傻了眼,卻又不敢恣意離開,只敢在膳房外小聲地議論紛紛。

  ***

  “哈——啾!”

  炎燏煌打了個噴嚏,不禁揉了揉鼻頭,將整個嬌小的身子縮得更小,緊緊地貼附在樹上。

  “可惡,都是阙門矞皇害的,要不是他,我怎麽會這麽狼狽地窩在樹上。”她怒氣沖沖地喃著,卻還是偎在梅園裏的一棵梅樹上,憋在肚子裏的氣全都一古腦兒地發泄在梅樹上頭。“如果早點拿到玉玲珑,我早就回大別山了,還留在這兒作啥?在這兒吹風有什麽好玩的?”

  都是他,倘若不是他的眼神忒地傷人,她也不會沖著這一口氣,而不竊取他人財物,只得窩在樹上,餓得肚子忿然大吼。

  唉,早知道如此,她便不該將身上所有的銀兩都分給街上的乞兒,活該地餓死自己。但又有什麽辦法?總不能要她眼睜睜地瞧著那些年幼的孩子挨餓受凍吧?她只消餓個幾天便成,但那些孩子可不知道得再餓幾天,才會再有一頓豐盛的膳食。

  不過,話說在前頭,她可不是回來求阙門矞皇幫忙的,她只是因爲任務尚未完成,才會到這兒守株待兔的。

  可是,想歸想,肚子還是好餓。

  嗚,三天,三天耶!她這一輩子還沒餓過這麽久,除了喝了一點水,其余吃的便是讓她吞也吞不下的幹糧。

  在大別山,她可是爹娘捧在手心疼的寶貝,何時讓她餓著了?頂皮酥、曬幹棗,樣樣糕點面食,爹娘總會南來北往地爲她買回,爹甚至還爲了她潛入大內禦所,偷出禦內大廚的食膳譜。

  但是現下別說玉玲珑尚未到手,她連個窩身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連清白也被阙門矞皇占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大了!

  想回大別山,玉玲珑又沒到手,身上也沒銀兩……可惡,她幹嘛要在意他,爲什麽要傻傻地讓自個兒餓了三天,卻仍然沒辦法向那些財大氣粗的奸商黑心人竊取一些銀兩?

  都是因爲阙門矞皇那眼神像是在責怪她,像是在鄙視她,令她不禁對自己所做的事起了疑惑。

  爹娘總是告訴她,身爲神偷世家的一員,偷要偷得無人知曉,以不傷人爲原則,且不偷劣品俗物,不偷不義之財……她向來是謹記在心,爲什麽他卻要用那麽傷人的眼神睇著她?

  偷兒有什麽不好?她只偷古玩珍寶,只在來錢塘的路上偷了點無傷大雅的碎銀,何必抓緊這一點便把她當成十惡不赦的偷兒?

  哼,都是他、都是他!倘若不是他,她就不會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可惡,輕蔑她是個偷兒,她偏要偷他的隨身玉佩玉玲珑。

  炎燏煌忿忿不平地在心底呐喊,肚子卻又不給面子地叽哩咕噜地響著。她不禁又泄氣的挂在樹枝上。

  餓、好餓……瞧瞧這個時辰,倘若是在大別山的話,娘一定會替她准備甜八粥外加酥油餅,要不然便有雪蓮糕,不過其中最得她喜愛的,還是杏花糕,那香甜潤滑的口感……咦,怎麽有杏花糕的味道?

  炎燏煌像是只訓練有術的狗兒隨即站起身,用她靈敏的鼻子努力地捕捉著杏花糕的氣味。

  “果然是杏花糕!”不消一會兒,她便確定了自個兒所聞到的味道和杏花本身的氣味有著些許不同。

  不過,有誰在沄湧山莊吃杏花糕呢?

  她偏著頭想著,饑餓瞬間壓倒了理智,她足下一蹬,像是鮮豔的蝴蝶直往氣味傳來的方向飛奔。

  ***

  炎燏煌順著迷魂似的香味來到蓮園,一躍撲上擺在眼前的杏花糕,還有不知名的蜜餞,滿滿地塞了一嘴,才倏地發覺有人在注視著她;她的眼一睨,才發覺在陰暗的另一隅,有一雙幽邃的眸子正睇著她。

  “你爲什麽會在這兒?”

  “等你。”

  望著她不雅的吃相,阙門矞皇突地笑了;瞧她吃得那麽開心,嘴裏塞了一塊,左右兩手還各拿了兩塊,像是怕誰與她爭奪似的。

  這樣子,倒也讓他辛苦了一個下午有了代價。

  “你……”她痛苦地吞下美味的糕餅,不甘願地將兩塊糕餅放回亭子裏桌上的瓷盤裏。“你等我做什麽?是想要逮我去見官嗎?”

  他不會這麽狠吧?

  “不是,我只是擔心你沒有地方去,擔心你餓著了。”阙門矞皇淺著笑,示意她繼續吃他爲她精心制作的糕餅。“這些杏花糕是我爲你做的,算是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別再記恨了。”

  “你做的?”

  炎烯煌瞪大杏眸,有點難以置信;雖然她方才是吃得快了點,但是這滋味兒比娘替她帶回的還好,甚至比上次遇著他時所吃的糕餅還要更上一層樓,那種甜美的香味散在口內,久久不散。

  這樣一絕的東西會是他做的?

  “你不就是爲了沄湧山莊的杏花糕而來?”阙門矞皇輕搖著扇子,雙眸貪戀注視著她身上薄弱的缪璇身影。“沄湧山莊營造多方事業,而糕餅是意外之舉,且是出自于我的手。”

  倘若不是因爲璇兒愛吃杏花糕,他又怎麽會學得一手好功夫?可惜的是待他真正學成了,璇兒也不在了。

  “喂,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望著滿桌的珍肴,垂懸的口水幾欲滴到桌邊,但炎燏煌仍是努力地維持僅存的一點自尊,不願再像個餓死鬼般地往前撲。

  不過……這、這麽甜美?簡直像要勾了她的魂魄一般,就連舌頭都快像妖怪般地垂落桌面了。

  她好想吃,但是爲了面子問題,她要忍,一定要忍。

  “你嘗嘗看,這些糕餅是今兒個晌午才出爐的,而那些冰醉蜜梅是用我以往提煉的蜜包裹成糖衣,再小蒸一盞茶的時間。”阙門矞皇邪氣地笑著,像個可惡的鬼魅不斷勾引著她走入他的陷阱裏。“這滋味,只出于我的手,別無其他分號,你若是不嘗的話,只怕再無機會了。”

  還是有那麽一點相似的,是不?盡管吃相不同,但那一份對糕餅的喜愛卻是一樣的。他可以以這麽薄弱的理由說服自己嗎?

  “是嗎?”聽他這麽一說,哪裏還有什麽仇啊恨的?

  炎燏煌舉棋不定,但這樣的猶豫只有一下下而已,在下一刻,她便拿起松滑爽口的杏花糕往嘴裏塞。雖然吃得挺快,但是她充分地享受著每一塊杏花糕的甜膩;再轉而進攻冰醉蜜梅,一口接一口,像是個餓死鬼一般。

  “你用不著吃得這麽急。”

  瞧她吃得恍若乞兒般,他不禁趕緊爲她倒了一杯上等龍井茶,讓她潤潤喉,免得噎著了。

  “可是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她拍了拍胸脯,又喝了一口茶,努力地再接再厲。

  “三天?”難道她出去的這三天都沒有吃東西?“你爲什麽沒有吃東西?”

  “因爲我身上的碎銀都分給了街上的乞兒,你見我偷別人的東西,又臭著一張臉給我看,我哪裏還敢再偷?”炎燏煌努力地咽下一口杏花糕,又繼續說著:“身上沒有銀兩,只好餓肚子,夜宿街頭和樹上了。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這樣子我吃起東西多不舒服啊。”

  他是沒聽過吃飯皇帝大嗎?膽敢在她吃東西的時候煩她。

  “你身上的銀兩留著自個兒用便成,爲何還要分給他人?”他不懂,也無法理解她的行爲。

  “你……”真是快要被他給氣死了。“我多餓幾頓又死不了,但是那些乞兒再吃不到東西就會餓死了,難道你認爲我不該救嗎?你們這些人,總是闊氣地住在大宅院裏,管的是自個兒的營生,哪裏還管得著百姓疾苦?就算我偷了你們一兩十兩的,對你們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不痛不癢,那我偷了再分給一些乞兒,又有哪裏錯了?”

  阙門矞皇有點意外她是作此想,他以爲她純粹以偷爲樂,倒沒想到她的心思如此細膩,居然是爲了幫助乞兒……勉勉強強的,這也可以算是義舉吧。

  但是爲了幫助他人而讓自己餓肚子,是不是良善過了頭?“你以後別再這樣了,倘若要幫的話,你告訴我一聲便成,用不著再用這法子。”

  先不管是爲何因,不管出發點爲何,她的舉動仍是不被允許的,而他也不願意她因而卷入危險之中。

  瞧他好像是鄙夷她的舉動,她不禁有點氣惱,才想要開口斥他一頓,卻發覺頭一暈,連坐在石椅上的自己都不住地晃了起來。

  “喂,我是怎麽了,怎麽頭好暈?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

  “唉,你怎麽一口氣吃了那麽多蜜梅?那可是用汾酒煉制的。”

  話未說完,便見到炎燏煌醉醺醺地醉倒,倘若不是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接住,只怕她松軟的身子就要滑落地面。

  他松了一口氣地睐著她醉醺紅豔的粉臉,微啓的粉唇像是在對他邀約,嬌豔欲滴地沾染上冰醉蜜梅的顔色,像是在勾引著他薄弱的意志力,小手甚至放肆地攀上他的肩。

  “該死!”阙門矞皇暗咒了一聲。

  他要她回來並不是爲了一逞獸欲,但是……

  “大哥,你在做什麽?”

  阙門矞夐的戲谑音調在阙門矞皇幾欲吻上炎燏煌之前如落雷般擊下。

  “不關你的事。”阙門矞皇狼狽地止住欲望,將炎燏煌摟進懷裏,打算帶著她回房,不讓弟弟見到她,不想讓任何人見到他珍藏的寶。

  “喂,你要帶我去哪裏?你不可以再對我胡來,要不然我會回去同我爹說……”炎燏煌嬌嗔著自他的懷裏掙紮起,突地見到眼前的阙門矞夐。“喂,你又是誰?”

  “你用不著管他是誰。”

  阙門矞皇提氣一躍,隨即消失在燈火燦亮的涼亭,只余阙門矞夐在場。

  “我還以爲是誰在這兒,原來是……”他喃喃自語著:“看來,我好像是壞了大哥的好事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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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2 18:35:39
第六章

  自梅園往南走,穿過錯綜複雜的回廊,轉而接上一座拱橋,底下是清澈見底的人工池塘,裏頭有著數條錦鯉遊竄著。

  下了拱橋,看見一道扇形的拱門,往裏頭走便是一望無際的林子。

  然而冰冷灰暗的天際像是飄著霰,樹枝上頭是一片片的光禿禿,沒有花朵,更沒有樹葉。

  這兒是哪裏?

  炎燏煌不禁蹙緊眉,對這般幽深的地方沒有半點印象,卻不懂自己怎麽會記得這個地方。

  她往林子裏的閣樓走去,開了門,裏頭是一間擺設素淨的花廳,向左掀開珠簾,是通往二樓的梯子。她傻愣地往上頭走,二樓布置得像是座涼亭,不像是休憩的地方,但視野極爲良好,仿佛很久以前她曾經在此眺望過。

  甩了甩頭,她便下樓,來到花廳,掀開右側的珠簾,裏頭是間姑娘家的閨房,陳設簡單,裏頭有著一張床榻……蓦地頭一陣抽痛,緊緊地攫住她的太陽穴,像是針似地往裏頭紮……

  ***

  “嗚——好痛!”

  炎燏煌抱著頭在床榻上翻滾,然一翻身,頭疼得更猖狂,直往裏頭鑽,像是要在她的頭上鑽個洞似的,熱辣辣、刺麻麻地令她痛不欲生,只能艱澀地張開眼,想要求救。

  但,當她一張眼,對上的竟是一張熟寐中的俊臉,嚇得她的眼瞪得更大,連頭痛都忘了,直往床榻裏頭竄。

  咦?他怎麽會在這裏?

  炎燏煌怒瞪著阙門矞皇,看著裏頭的擺設,自然知道這兒是梅園,是他的房;然而她卻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進到這裏頭來的,隱隱約約只記得她好像在吃很多的杏花糕,和一種不知名的梅子,吃啊吃的,然後就昏了……

  他該不會是在梅子還是杏花糕裏下藥吧?就爲了要把她擄進他的房裏?

  一想到此,她隨即往下一探,松了一口氣地拍了拍胸脯,慶幸自個兒的衣裳都還穿著,與上次的情形大相徑庭,她自然不用擔心那麽多。

  不過他這個人也真奇怪,一會兒怒不可遏,像是要將她趕走似的惡劣;一會兒又對她那麽好,還准備了那麽多糕餅蜜餞讓她充饑。他到底想怎樣?簡直是怪異得令她不得其解。

  他對她有什麽企圖嗎?

  可他對她一點都不了解,甚至連她的身世背景都不知道,圖她什麽?況且她也沒什麽好圖的,光是這座宅子,就不知道可以建幾棟她家的茅廬了;倘若要比稀世珍寶,她見得是多,不過擺在家裏的加加減減和他一比的話,似乎還不及他所擁有的一成。

  這樣子的話,他還想圖她什麽?

  倘若要說企圖的話,也該是她對他,而不是他對她。

  炎燏煌眯起澄澈的眸子,輕輕地挪動身子向他欺近,探出纖細的小手往他結實的胸膛探去,發覺他的體格好似十分健壯,不若外表所見的纖弱。

  她在心中有了個底,柔荑又輕柔如風地更往下探去,拉開他鑲著玉片的束帶,輕而易舉地勾在手上仔細地觀看;真不是她吹牛,她的鑒賞能力可是一絕,不管是哪一種玉石,她都可以輕易地認出來。

  這束帶上的玉片是挺名貴的,但是絕不是娘所說的價值連城的玉玲珑,只因這色澤與質地都還不及連城的價值,而束帶上的绶環所嵌的玉,似乎只是尋常的古玉。

  炎燏煌的眼一瞟,睨著他的袍子,輕輕地將它拉開,露出如斧開鑿的如壑胸膛,臉不禁微微燒燙著。

  啐,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反正她的身子也被他看光了,她把他看光也算是“禮尚往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她如此這般地告訴自己,然而臉仍是不受控制地漲紅。

  歎了一口氣,微微地眯起眸子,讓濃密卷翹的睫毛爲她遮去一點視線,目光再偷偷地往他的頸上投射。摸著那一塊懸在頸邊的如意狀玉石,顔色是潔白無瑕,然在邊緣卻有一層紅豔的條紋,這是西域的血玉,跟娘說的冰潔雪王玉玲珑,還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怪了,那麽珍貴的玉石,倘若不是放在身上,還會放在哪裏?

  這個房間她早就搜過了,是有不少不凡古珍,卻找不到玉玲珑;由此可知,玉玲珑定是在他身上。

  她記得娘說過,玉玲珑是沄湧山莊世代相傳的傳家之寶,通常是由長孫系佩,故而現下應是放在阙門矞皇的身上啰。

  可她偏找不到。

  她是不是遺漏了什麽地方?

  炎燏煌以雙手撐起身子,望著他绾發的發帶上所綴的玉穗,又沮喪地低下頭;唉,她光是用眼睛瞧就可以知道那不是玉玲珑。

  還有什麽地方是她遺忘的?

  炎燏煌沿著他的發往下睐,望著他深刻的輪廓,那一雙即使是睡夢中依舊緊蹙的眉,那深澈的眼眸、挺直的鼻、配上略薄的唇……撤回前言,他應該是比爹年輕的時候還要俊美一分。

  爹是挺俊的,但是阙門矞皇比爹多了一份野性,還有一抹令人難以理解的憂郁,濃烈地抹在黑曜石般的眼眸上……

  啐,她在想什麽?

  那才不關她的事哩,現下找出玉玲珑才是當務之急。管他到底在想什麽,管他憂郁不憂郁的,她才不要再待在這裏,她想要快點拿到玉玲珑,趕緊回大別山。

  不過若是能夠再嘗幾回杏花糕,那自然是更好了。

  想想那滋味,簡直是妙不可言,想想那氣味,簡直是無可比擬。倘若讓她再嘗上幾口的話……

  唉,真是的,她再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被杏花糕給賣了,她一定會爲了杏花糕而落到萬劫不複的地步。

  甩了甩頭,炎燏煌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再往下梭巡著他的身子,但是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玉石。

  除了……

  她挑高了眉,有點腼腆地意欲探看他的長褲。

  不可能會放在身下吧?但是爲什麽在他的身上找不到玉玲珑的蹤影?可有什麽裝飾品可以束在身下的?

  要瞧嗎?

  炎燏煌猶豫不決地瞅著他,確定自個兒輕柔的舉動確實沒有擾醒他,才怯怯地探出纖手,想要拉高他束在褲頭上的束帶,卻猛地聽到——

  “你是在誘惑我嗎?”阙門矞皇粗嘎地說著,卻沒有阻止她大膽的舉動。

  “咦?”

  炎燏煌連忙縮回纖手,瞬地貼在床柱上,水眸閃動著跳躍的霧氣,像是做錯事而被發覺般地驚駭。

  “你不是想要誘惑我嗎?爲什麽還縮回手?”

  他低沈的語調裏隱隱透著危險的氣息,斂下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噙著冰凍的霜寒直瞅著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她退無可退,只能強自鎮定地面對他。

  “我誤解你了嗎?”阙門矞皇不斷地欺近她,大手輕易地將她的雙手高舉,定于頭上,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熱氣。“你方才不是在褪我的衣袍,解我的腰帶,這不就意味著你想要同我共赴雲雨?”

  他幾乎是咬牙說著,寒徹的眸子裏像是燃燒著火焰般懾人,而聚在手中的力道更是不斷地加強。

  他不是傻子,不會因爲自個兒對她有所渴望便對她疏于防範;她在他的身上上下其手,像是在尋找著某樣東西,他還不至于愚蠢得感覺不出來,她正打算偷他身上的某樣東西。

  而那樣東西即是她曾經說過的,玉玲珑!

  不是因爲前世糾纏,而是她想偷罷了。

  “沒有,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她有點無措,只能傻傻地睐著他,感受手腕像是要被折斷般地劇痛著;他幹嘛要冷著一張臉嚇她?難道男人都是像他這個樣子的嗎?

  “只是如何?”阙門矞皇啃咬著她的肩,大手迅即解開她襟口的環扣,露出她大半的雪脂凝膚,露出粉绛色的肚兜;轉而將蘊涵怒氣的吻延伸到她酥軟的渾圓上頭,隔著肚兜恣意地咽咬著,放肆地挑誘。

  “我……”炎燏煌悚懼萬分卻又羞赧不已。

  該說嗎?說了他會放過她嗎?說來說去,他根本是個大壞人,她果真沒看錯;一會兒對她好,一會兒又欺負她,這到底算什麽?

  “說不出口嗎?”“還是該由我來爲你說出較適合呢?”

  他不願意做這樣的揣測,但是她的所作所爲卻無法說服他,總是在他打從心底想相信她的那一刻起,卻又該死地讓他發現她與璇兒之間的差距;是老天存心折磨他嗎?讓他得到她,卻又不是完整的她。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炎燏煌如驚弓之鳥地瞪視著他。

  他知道她方才是在做什麽?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根本是在假寐,而她卻愚蠢得沒有發覺他過于沈穩的呼吸。

  “倘若你不想說,我便當是我自個兒誤會了。”他的唇狂熱地封住她的,迫切地渴求、探索……

  “啊——”炎燏煌羞紅一張臉,不敢相信他的手竟然……

  上一次沒發覺是因爲身子不舒服,但這一次她是再清醒不過了,要她怎麽能夠面對這麽可怕的接觸,這麽熾燙狂烈的貼合?“對,你全部都猜對了,我不過是個偷兒,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爲了要偷你的玉玲珑!”

  話落,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倏地消失,她睜眼一看,發現阙門矞皇站在床榻邊,一雙冷鸷隱晦的眸子裏噙著太多她讀不出的情緒。

  “你不是我的璇兒。”他想相信她,但是人世竟是恁地殘酷,迫使著他不得不逃回夢裏。

  他突地仰天大笑,桀骜不馴且狂傲不羁,卻又蘊藏著絲絲撕心裂肺的哀絕,強烈地震懾住炎燏煌的心神,然她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口,任他狂笑著離開她的視線,心卻覺得莫名的椎痛,像是釘上倒勾的箭翎射入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痛得她趴臥在床榻上……

  ***

  “該死,他到底到哪兒去了?”

  炎燏煌漫無目的地在廣大的沄湧山莊裏漫步著,滿腦子想著已十多天沒見到阙門矞皇,卻沒發覺自個兒正一步步地走進杏園。

  她想跟他道歉,至于爲什麽要道歉她也搞不太清楚,只是他離去時,眸底的那抹碎魂裂魄般的悲怆令她心疼,讓她想要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他,就當她先同他借玉玲珑,待她返回大別山一趟,再帶回來還給他。

  不過話說回來,當他占了她的清白時,她也同他開過條件的,孰知他居然忘了,還那樣子嚇她,應是他不對;但是她也自認理虧,遂只好由她道歉,但她碰不著他的人,要她同誰道歉?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居然在離去之時還同莊裏的奴仆交代,要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既要她留下,身爲主人的他該要招待她的,是不?

  唉,歎了一口氣,她擡眸望著陌生的園苑,卻覺得這個地方熟悉得可怕,仿佛閉上眼,她也可以走入那棟建築物裏,但是……

  “咦,這不是我那一天夢過的地方嗎?”炎燏煌不禁喃喃自問道。

  這杏花雖與夢中的凋零不同,然而這閣樓……她迅速地進入花廳,往左側上二樓,往右側進閨房,天啊!居然一模一樣。

  “你……”

  “咦?”炎燏煌整個人彈跳起來,反身瞪視著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的人,竟覺得他也有幾分熟悉。“你是誰?”

  “你忘了?那一天你同大哥在中庭的涼亭吃糕點……”阙門矞夐好心地提醒。

  “啊……”好像有這麽一個人。還好,她以爲她病了,居然連別人家的園苑也感到熟悉,看來八成是因爲她在很久以前曾經來過,而她這個過目不忘的好腦袋便緊緊地記住了。

  對了,說不定爹娘在很久以前帶她來過,否則他們怎麽可能安心地讓她一個人只身赴異鄉?八成爹娘和老莊主是舊識,遂……

  “你要找我大哥嗎?”阙門矞夐的嗓音喚回了她神遊的思緒。

  “我、我才不是要找他,我只是出來晃晃。”她很肯定這個答案,但是……“不過既然你喊他一聲大哥,這就代表著你是他的弟弟,那你一定知道他這十幾天跑去哪裏了,是不?”

  “他到醉仙樓去了。”他笑著,有點意外大哥怎會跟個小女孩湊在一塊。

  “醉仙樓?”那是什麽鬼地方?

  “那裏是男人愛去的地方,只要你去的話,你便知道了。”阙門矞夐輕搖著扇子遮去笑眯眯的眼。

  “是嗎?”

  什麽叫作男人愛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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