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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菁]銀來運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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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2:00 |倒序瀏覽
銀來運轉 作者:丹菁

喝!這長安第一淫婦──「畢來銀」果真是名不虛傳,
瞧瞧她那禍國殃民的模樣,饒是他這落魄公子也不禁心癢難耐,
況且只要能娶到她,他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人家說「最毒婦人心」,這回他可真是見識到了。
所謂的「面首」,不就是跟著她吃盡山珍海味嘛?
怎麽他只有又老又硬的蕃薯葉可啃,還得像個下人似的灑掃內外,
最慘的是,他居然連一親芳澤的機會都沒有,還要忍痛看其它男人對她「上下其手」?
嗚,不行!這口氣他再也吞不下……
又是一個不要臉的登徒子!別以爲淨纏著她就能撈到什麽好處,
想都別想!不過,既然他要自己送上門來供她「耍玩」,那她自是不會客氣……
但這男人是怎麽著,警告他別招惹她,他偏不相信,
現在水也落過了、手臂也傷過了,背上還插了枝毒箭,他居然還是不信邪?
老天,究竟要怎樣,他才會放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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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2:39
前言

  安史之亂後數十載,圮壞破敗的長安城早已修複,而城外的禦道上車行馬駛,街市裡人群熙來攘往,叫賣聲此起彼落,熱鬧得很。

  如此繁華鼎盛的年代裡,自然有許多富賈地主四立而起,而今長安城首富,當推城郊的畢府。

  畢府的員外畢萬貴戰亂之前避走江南一帶,戰亂平息之後,頗有生意手腕的他立刻引進江南手工繡染之技,獲利之餘再轉手經營西域絲業與繡莊,然後將所有絹帛從絲路運往西域,因而得到相當可觀的暴利。

  他在長安城外建起了花費五年才完工的畢府,裡頭極盡奢華地佈置,各個院落水榭,更是仰山穿水而過,其碧麗輝煌、富麗堂皇絕對不遜於任何名府大院,而他精心設計的樓台閣苑裡更是住著「搜括」來的美人,其人數可媲美皇帝老爺的三宮六院。

  然而畢萬貴雖是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其人是靠耍弄心機而謀取暴利,再加上不懂得造橋鋪路、造福黎民,遂幾年下來,竟無子嗣可傳承他龐大的產業,唯有四個出自不同娘胎的女兒承歡。

  可這四個女兒卻大大的傷透了他的腦筋,直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四個千金的性格古怪,異於常人;雖說早都已經過了及笄出閣之齡,但是卻都待字閨中,亦無媒人踏進畢府門檻。

  當然,絕不是這四千金生得其貌不揚、醜陋嚇人,相反的,她們一個個都出落得貌似洛神、美若天仙,況且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十八般武藝繫於一身,然而卻不見名門公子們聞風而來。

  聽說,曾經目睹四千金絕色之姿的人,莫不被她們魅惑眾生的容貌給震懾住,但依舊無人膽敢前往畢府提親,就連城內西街首屈一指的沈媒婆都不敢接下這幾樁婚事。

  為何呢?在此向各位看倌說分明。

  畢招金:大千金,生性刻薄、作風強悍,身為畢府大當家,對於下屬實施苛刑嚴罰,對犯錯者更是絕不寬赦,冷酷之性總教人退避三舍,就連做爹的也不得不怕她三分。

  畢來銀:二千金,其性放浪形骸、驚世駭俗,甚至在其私人院落裡養了成群的面首,此事傳遍長安城大街小巷,鄉親父老無不大嘆世風日下、道德淪喪。

  畢納珍:三千金,生性貪得無厭,錙銖必較,身為繡莊大掌櫃,經手的每一文錢皆是斤斤計較,絕不讓人佔上任何便宜,反倒是她占人便宜多些,能多攢一文錢,都可讓她的心情好上一天。

  畢進寶:四千金,其性懶散迷糊,躺著便不想起身,坐著就不想走動,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只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其餘諸事皆與她無關,幾乎日日足不出戶地窩在自個兒的碧羅苑裡。

  畢府四千金在長安城裡無視常禮、有悖女德,卻依舊理直氣壯的橫行無阻,遂被稱之為長安惡女,其惡名遠播江南。

  而為了這四個女兒,畢萬貴可是絞盡腦汁要將她們給嫁出去。

  去年,他大張旗鼓替這四個女兒拋繡球招親,然而當日一大早便見烏鴉自屋簷飛掠而過,停在畢府前的石板廣場上頭,且過了中午之後便開始颳起狂風、下起暴雨,還可聽見轟隆隆的雷聲,到了晚上,竟然還飄起了雪……

  這要他怎麼能服氣?

  翌日,他起了個大早,差下人手拿長掃帚趕烏鴉,而後再命人在府前搭起了小樓台,上頭還不忘蓋上錦霞紗,一來防雨兼遮陽,二來還可以防雪兼避風。

  然而,他等了一天,從天大亮等到落日時分,烏鴉沒來,風未起,雨未下,雷未落,雪未飄,就連人潮也未見……

  石板廣場上的綵球招親登時成了長安城的一大笑話,糗得畢萬貴足足兩個月不敢踏出畢府,卻也無計可施。

  事到如今,他是非使出絕招不可了。

  橫豎要把這四個女兒給嫁出去,他才能重掌大權,否則連納個侍妾也要等四個女兒點頭,豈不窩囊透了?

  所以,只要有人願把他四個女兒娶回去,儘管要他一擲千金,甚至是奉上大筆田產,他也認了,只要能讓他自四個女兒的魔爪中解脫,什麼事都好商量。

  於是,他的腦子便開始活絡了起來,日日求神問蔔,夜夜尋方探計,只求能把她們送出畢府大門。

  畢員外,您就加把勁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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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3:27
楔子

  大紅喜房裡,紅燭對望,然坐在大紅暖炕上頭的新嫁娘卻沒有半點喜色,甚至眉頭深鎖、淚眼迷濛。

  她不想出閣,壓根兒不想出閣,爹明知道她已有意中人,卻硬要拆散他們,將她嫁進王爺府……

  嫁進王爺府又如何?

  畢府除了無權無官銜之外,有什麼地方比不上王爺府?

  不過,人有財有勢後,莫不想得權,爹的用意,她豈會不懂,但最可恨的是那個已與她私定終身的男人,竟棄她於不顧!

  他居然連帶她私逃的勇氣都沒有?

  或者該說他對她根本無關情愛,他圖的不過是畢府的財勢,他不過是想要利用她來享受榮華富貴罷了。

  真是可悲?想不到她畢來銀居然是恁地悲哀。

  自古常聽聞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英雄,為何她偏是遇不著?甚至還淪為被人利用的棋子,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給親手押進花轎……

  「我的娘子……來見見我的朋友,順便見見公婆……」

  突然,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她尚未反應過來,頂上的紅頭巾便教人給掀了開來,露出一張魅惑眾生的絕世美顔。

  只見她黛眉挑心、水眸勾情、杏唇揪魂,彷若是從畫裡頭竄進人間,專為惑人魂魄而來的絕豔妖精;而一頭如瀑的黑髮滑落香肩,一襲大紅羅綺襯出她曼妙的身段,倘若說她是妖姬化身為人,相信亦無人會否認。

  一時間,抽氣聲此起彼落,一雙雙如豺似狼的眼睛貪婪地盯著她,彷若她是塊上等肥肉般,嚇得她忙往後退,直到退進了暖炕裡。

  「你……你等不得放肆!」她顫抖地喝道。

  這是怎麼著?這兒不是新房嗎?為何會有這麼多人?儘管要見公婆,也不該是在這當頭啊!

  「女貌嬌嬈,謂之尤物,婦容妖魅,實可傾城……」勤王爺李逕喃喃自語的說著,瞧得雙眼都發直了。

  「爹,可不是嗎?今兒個我可以得這美人,真是我的福氣。」勤王爺之子李綽笑得嘴都快裂了,因酒醉而迷濛的雙眼登時發亮,為能獨佔美人而興奮不已。

  「這怎麼可以?」李逕雖是瞧得雙眼發直,但仍憂心忡忡地道:「此女太過妖嬈無儔,神態霸豔而魔,乃為禍國妖姬,今兒個的大婚就……先行擱下,此女留不得。」

  「爹,你在說什麼?她是我的娘子耶!」李綽驕縱的性子哪受得了興致被人打斷。「好了,你們都出去。」

  「綽兒。」

  「我不管,她是我的娘子,誰也別想同我搶!」李綽執拗地把李逕和一幹友人往外推去。

  「放肆,你連爹的話都不聽了?」李逕憤怒地拍掉他的手,立即走到暖炕邊,擒住一臉恐懼的畢來銀往外走。「這個女人留不得,她是禍水,會帶來災禍,我絕不讓她留下。」

  「爹,難不成你要同我搶娘子?」李綽拔高了音量,連忙追到門外。

  李逕聞言為之氣結。「你是著魔了不成?」

  「你說我如何都無妨,橫豎她是我要的女人,誰都不能帶走她!」李綽邊說邊從腰間拔出佩劍。

  「李綽!」霎時一陣驚呼聲四起。

  「孽子,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對我揮劍?」

  「我要她,誰也不能帶走她!」話落,他彷彿像著魔似的揮舞著長劍,根本不管自己面前的人是誰。

  「李綽,住手,你住手啊!」

  呼叫聲、哀號聲、金屬撞擊聲及紛亂的腳步聲充斥在勤王爺府的夜裡,嚇得畢來銀只能愣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待她回過神,只知道自己已坐上了回頭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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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4:02
第一章

  「世上真有如此女子?」

  「不瞞你說,我方才同你說的那個女人就是這歡喜樓的掌櫃,若是你運氣夠好的話,待會兒便能見著。」四個男子坐在一個大門敞開的廂房裡,說話的男子根本沒打算要壓低音量,彷彿不怕讓人聽見似的。

  城北柳胡同裡,入夜之後人聲最為鼎沸的勾欄院,當非歡喜樓莫屬。歡喜樓佔地廣闊,不但內有四座院落,還有座水榭坐落在歡喜樓中央,水榭與院落之間以架在流水之上的小橋相銜,亦可由水榭直接乘船而出,北遊逕河、東遊灞水。

  而四個院落又分成花娘宿和孌童館,舉凡人間荒唐淫樂皆聚於此。

  「怎麼會?」身著一襲精美華服的公孫辟元驚訝極了。

  「辟元,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微搖紙扇道:「畢府可是咱們京城首富,富可敵國,雖說只是尋常百姓,但就連皇帝老子也得要敬畢府三分,遂畢府千金能在天子腳下做這等荒唐事,也沒什麼了不起,而且畢府四位千金中,除了小千金外,其他三位千金在京城可都是赫赫有名。」

  話落,其餘兩人也跟著點了點頭。

  「這畢府真有這般了不起?」公孫辟元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是京城人,自然不知道。」另一個男子呷了一大口酒後,搖了搖頭道:「畢府千金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傷風敗俗,她們不但沒有女子的柔順,還學男人當起掌櫃,經營眾多商行……你到街上去兜個圈,十個鋪子裡就有五個鋪子是向畢府租借的。」

  「那有什麼了不起?」

  想當年,他公孫家尚未落沒之前,在錢塘也是望族,街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鋪子都是他們的,如今畢府不過是佔了一半,根本不算什麼。

  「因為剩下的五個鋪子都是畢府自家經營的!」最先開口的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道:「不知道這世風是怎麼轉變至此的,說不準這是大唐欲敗的先兆啊!」

  「這話可不能亂說,會砍頭的。」

  其餘兩人忙摀住他的嘴。

  「這麼了得?」這下公孫辟元全弄明白了。

  「更了得的是我方才所說的畢來銀。」被摀住嘴的男子撥開另外兩人的手,又繼續道:「畢府大千金和三千金早已有婚配,那咱們便不提,咱們提這歡喜樓的掌櫃畢來銀。」

  「她又怎麼著?」公孫辟元疑惑地看著他。「不過是一個被王爺府踢坐回頭轎的女子罷了!」

  女人……哼,他可是見多了。

  不是他自誇,而是他這一張臉配上他的家世,想要當他正室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即使現在沒有了家世,他這張臉亦讓不少女人對他趨之若鶩。

  說穿了,女人不就是這樣嗎?

  不過就是個女人嘛……他就不信江南的美人會比不上京城的畢府千金。

  「這你可就不懂了。」另一個男子收扇正經道:「她可不是其貌不揚,相反的,就是因為她太美太豔,以致讓勤王爺之子瞧她瞧得迷了心神,居然對自己的親爹揮劍!所以,你說這畢來銀有多大的本事?若是你瞧見了她,包準你的眼睛會連眨都忘了眨。」

  「想誆我,你以為江南沒有美人嗎?」他冷哼一聲。「再美也不過是一張臉,而且她終究是大戶千金,就算再放肆、再荒唐,也不可能敢挑逗男人,是不?倘若不敢挑逗男人,就缺了幾分騷勁,這樣能有多美?」

  笑話,不就是個女人,能有多美?自從三年前他在金陵見過花魁盼兒後,就再也沒見過比她還教他心動的女人。

  「你又忘了我方才說過的話了。」男子輕笑著。

  「什麼?」

  「我說她是歡喜樓的掌櫃,而這歡喜樓可不是只有花娘,還有孌童哩,只要一進這歡喜樓,想要什麼貨色便有什麼貨色。」

  「這又如何?」

  可不可以挑重點講?他都快要喝醉了,待他把話說明白,他大概也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如何?」男子哂笑一聲。「一個能以這歡喜樓營生的女子,你說她會有多賢淑,又會有多婉約?說穿了,她其實是個淫婦、是個天生的尤物,只要她眼一挑,不知就迷煞了多少男人,這熱鬧非凡的歡喜樓中,就有許多人是衝著她來的。」

  「真的?」他打從心裡不相信。「倘若她真是這樣,豈會無人過府提親?」

  得了吧,渲染誇大的美人,他可是瞧多了,早就見怪不怪。

  「提親?誰有膽子敢到畢府提親?」話落,笑聲四起。

  「又怎麼著?提親還得要膽子?」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是怕配不上畢府?那倒也是,畢竟依畢府的家世,要嫁進王府也不成問題……對了,她怎會沒讓人給招進宮裡?」

  他記得這幾年來,宮中年年都有選秀女,既然她沒入選,想必姿色也不過是爾爾罷了。

  「入宮?倘若真讓她入宮,就要禍國殃民了。」話落,笑聲再起。

  「禍國殃民!難道她會咒術不成?」要不然憑她一個女子要如何禍國,如何殃民?

  「你又忘了?」

  「如何?」夠了,別再賣他關子了。

  「說來這也許是大唐的福氣,當初王爺府趕在選秀女之前便將她迎娶入府,遂她才沒有機會入宮,不然,大唐八成已經亡國了。」男子說完,先是朝門口望瞭望,再看向公孫辟元。「而且據說她之所以會被趕出王爺府,是因為她是個不祥之人,若是和她交往過密,就算不出事也得要花錢消災、淌血驅邪。」

  「什麼意思?」不知道是他醉了,還是他把話說得太繞口,聽他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他還是搞不懂他到底想要說什麼。

  「若是想碰她的身子,就得抱著必死的決心。」

  「難不成她是鬼魅嗎?」公孫辟元忍不住諷刺道。

  「就是說她這個女人是天生的淫物,男人若是見著她,不但會讓她迷去心神,而且總有一天會死在她的石榴裙下;而且她本就是不祥之人,若是男人碰著她,也會倒大楣的!就像前幾年的莊大爺,及前年一個不怕死的外來客,還有當初迎娶她入門的勤王爺之子也在去年死了,你瞧這女人多可怕,竟然可以害死這麼多人。」男子頓了一下後又道:「倘若不是如此,畢老爺子都已經對外宣佈凡迎娶畢府千金者,不論身份,即可得一筆可觀嫁妝,但至今卻依舊不見有人敢上門提親。」

  「嫁妝?」

  「是啊!去年年底畢府三千金出閣時,那陣仗真是冷清寒傖得可以,不過跟在陪嫁隊伍後方的是一大箱珠寶和十車布匹,還有城外的一大片林地……是你沒見著,要不然肯定會被嚇著。」男子不禁搖了搖頭。

  「這麼多?」真有這種事?

  「嗯,街上的人全都瞧見了。」

  「嗯……」倘若真是如此,他倒是可以搏上一搏。

  反正他上京城來,就是為了要替自己打算打算,若真有這般好的事,他當然得試一試。

  「不過,縱使是這樣,也沒人敢把腦筋動到畢來銀身上。」

  「是啊,畢竟還是保命比較重要。」

  見他們一搭一唱,公孫辟元不禁覺得好笑。「如果真是這樣,你們又何必天天窩到這兒來?」

  「到此一飽眼福,倒也是人間一大享受,是不?」搖紙扇的男子放聲大笑。「咱們只是瞧瞧罷了,又不是要碰她的身子,也不是想要一親芳澤,這有什麼關係呢?」

  「對啊!何苦為了一朵牡丹花而死在花下?劃不來嘛!江山、美人和性命三者比較起來,自然是性命最重要了。」

  公孫辟元表面陪著笑,心底卻不停地算計著。若是娶了畢來銀後,真能如他們所說的那般得到一筆龐大的嫁妝,那這豈不是老天給他的大好機會?

  他們公孫家在江南錢塘一帶,原本是相當有名望的大戶,但曆經戰亂加上揮霍無度,就算是有金山銀山也禁不住,遂富不過三代這句話正巧應驗在身為公孫家第三代的他身上。

  但其實真正揮霍無度的人並不是他,而是他那個沒用的爹竟把府中的銀兩丟進了賭坊裡,甚至連家業祖產也盡數賠了進去,花得一文不剩……

  最後他只好遣返府裡所有的下人,搬出大宅,過著無人伺候、無人打理的生活;而且吃的是薯粥,喝的是薄茶,睡的是薄板床,蓋的是破被,沒多久連他爹都撒手人寰,獨留下他一人。在沒辦法下,他只好離開錢塘,到京城尋訪昔日好友。

  他再也受不了那種日子了,他一定得想個辦法改善現況,不然倘若再這樣下去,他不是先瘋掉,就是得下黃泉找老爹相聚了。

  不過,總算老天爺還是不忍心放棄他,給他留了一條生路,讓他不至於落魄到向好友開口借錢。

  要他公孫大少同人開口借銀兩,倒不如直接教他去死算了。

  哼!倘若他可以娶到畢府二千金,不但不需要再為往後的事煩心,而且還能回到以往錦衣玉食、下人成群的日子。

  到時他再風風光光地回錢塘,讓那些瞧不起他的勢利鬼瞧瞧。只要他公孫大少能再次飛黃騰達,他一定要拿大把的銅板砸在他們諂媚逢迎的臉上,非讓他們痛得跪地求饒不可!他要讓他們知道他公孫大少可是得天賞識的,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要他們往後別再狗眼看人低!

  為了要讓自己有機會教訓他們,他現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要成為畢府的女婿,得到那筆可觀的嫁妝。所以畢來銀這個女人,他是要定了。

  管她是魔物還是妖精,管他會不會因此而慘遭橫禍,橫豎他現在根本沒有什麼銀兩,若是得不到她,他也甭活了。

  「辟元,你在想什麼?」搖扇的男子歛眼瞅著他。「你可別說你打算要與畢府二千金一較高下。」

  「不成嗎?」公孫辟元笑得很是猖狂。

  「我們同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怕你會起歹念,才刻意先告知你一聲,省得你到時候被她那一雙媚眼給勾走了魂魄,哪知你連人都還沒見著,就起了邪心。」

  「什麼邪心?」他可不這麼認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有什麼不對?況且我還未遇過得不到手的女人呢。」

  就連金陵花魁盼兒都讓他給收服了,區區一個畢府千金又算什麼?

  對他來說,收服女人就只要有一張甜嘴,再加上他那張舉世無雙的俊臉,還怕不會手到擒來?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知道你對女人向來有一套,不管是千金閨女,抑或是花樓姑娘,沒有你收服不了的,但這畢來銀可不是等閒之輩,千萬不能等閒視之,而且她還在自己的院落裡養了一群……」

  「哦,銀兒倒不知道柳公子是這般看待銀兒的,真是教銀兒傷心。」

  突然,一個嬌軟圓潤的聲音破空而至,公孫辟元一回頭,便見著了畢來銀那張魅惑眾生的傾國容顔。

  美,真是美得教人屏息,美得讓人捨不得眨眼,就怕一眨眼,這彷若天仙般的美人兒就會消失在他眼前。

  她黛眉微挑、水眸低歛、杏唇淺彎……那樣精緻的五官加上白皙泛紅的容顔,還有一頭懶人梳,讓幾綹長發落至她的香肩及酥胸,真是美得教人怦然心動。

  而且她那一身大膽的低胸縹紗大襦衣,展現一大片呼之慾出的雪白酥胸,鏤紗的石榴裙更是在她蓮步輕移的搖曳間,若有似無地讓人瞥見她姣美的玉腿,還有那教他手心直髮癢的雪脂凝膚……

  她豈止是禍國淫婦、傾城妖姬?她根本就是個天生尤物,彷若是應了全天下男人的奢求而生的絕世美人!

  金陵花魁盼兒同她相比,霎時從雲端跌落人間,化為一堆泥。

  而他更是在剎那間失了神,甚至連魂魄也被她勾了去,只能瞧得雙眼發直,就算明知這般舉動太失禮,會滅了自己的威風,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彷彿像著魔了似的。

  他的魂魄被攝進了她那雙勾魂的瞳眸裡,再也無法自她那雙美眸中逃出,更抑制不了心中想要親近她的慾望。

  他可是江南第一美男子,怎會在與她四目對上的當頭佔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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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4:16
第二章

  「這位公子……」畢來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瞧向公孫辟元,頓時覺得他像極了某個人。

  她仍是笑容滿面,然笑意卻不達眸底。

  她刻意睞向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睇著他俊美的臉孔,然後在他身上發現了一股公子哥兒才有的囂狂氣味……瞬即轉開了眼。

  他不是他,他不是當年那個將她推上轎子的男人。

  「掌櫃的,他是我們的好兄弟,打江南來京城一遊的,所以我便將他帶到這兒來了。」搖扇的男子忙說道:「今兒個我們兄弟可真是有幸,居然能讓掌櫃的來親自招待。」

  「倘若銀兒再不來的話,可真不知道要讓諸位爺給說成什麼樣子了。」畢來銀的嗓音如珠玉滑潤又輕柔若鈴,且帶了一種教人迷醉的魔力。

  「那兒的話,那些不過是隨口聊聊,沒其他意思。」另一個男子也開口了,但他仍捨不得移開眼。

  移開了嫌可惜呢,畢竟可不是天天都能見著她的。

  「是嗎?銀兒方才所聽的可不是這般哩。」畢來銀纖手撚巾和三人說笑著,沒再瞧公孫辟元一眼,彷彿當他不存在似的。

  公孫辟元微微穩住了心神,倏地發現她沒再瞧上他一眼。

  這是怎麼著?

  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四人,就屬他最為出眾,不論是身形、衣著、臉蛋,他都是上上之選!她的眼睛是有問題不成,居然只瞟了他一眼便再也不理他了。

  「對了,掌櫃的今兒個怎會到歡喜樓來?」另一個男子又問道。

  「爺不愛瞧見銀兒嗎?」她柳眉微擰,嬌嗔道。

  「豈會?我們可是盼著能天天都見上你一回呢!倒是你多日才來一趟,有時連個把月都不能見上你一面。」持扇的男子往他頭上敲了一記,忙討好道。

  「那是因為春暖花開,遂三天後歡喜樓要乘花舫遊河,還望各位爺們能夠賞光。」

  畢來銀笑得極為嬌媚。

  「哦,那我們一定會到的。」

  聽見這消息,在場三個男子全都樂得很,只差沒站起身來手足舞蹈,唯有公孫辟元始終臭著一張俊臉。

  「那麼,銀兒會在歡喜樓前恭候各位爺們大駕。」

  她微微彎身,向三人點頭示意,隨即便往門外而去,彷若把公孫辟元給忘了,臨走前連再瞟他一眼都沒有。

  這女人……居然讓他吃上這麼大的排頭?

  他是什麼時候招惹到她了嗎?

  「辟元,這一回花舫遊河,你可得一塊來,因為屆時一整天都可以瞧見畢來銀的身影,還可以聽她彈琴唱曲。你知道嗎?她的琴藝可是一絕,而且光聽她的嗓音便知她的歌喉極佳,畢竟是出身大戶,一般女子會的,她更是能更上層樓,教人驚豔。」持扇的男子說得口沫橫飛,但卻突然發覺公孫辟元的臉色有異。

  「怎麼了?」

  「那娘兒們的眼睛是長在頭頂上的嗎?」他悶聲道。

  打從他出娘胎至今,一直都是讓人疼惜的寶,如今卻被一個女人漠視,這可讓他悶透了。

  他不否認她的確是美得驚人,但也犯不著如此吧?

  而且她彷彿是針對他而來的,由頭至尾她只瞧了他一眼,然後就當他不存在似的,還當著他的面和別人談笑風生,這要他如何不氣?

  「此話怎講?」

  「你們沒瞧見她從頭到尾都沒瞧我一眼嗎?」見他們搖頭,他不禁為之氣結。「是啊,我怎比得上天仙?」

  他們光是盯著她瞧都嫌時間太短了,哪有空理他?

  「話不是這麼說的,實在是機會難得啊。」其中一個男子笑道。

  「哼!終究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居然敢如此漠視他的存在……這女人,他非得要好好地整治她不可,他定要讓她學會男人是天的道理。

  「你可別把歪腦筋動到她身上,沒用的。」

  「我說了,她終究是個女人,而女人就是得要有男人疼惜,我就不信她都不需要男人的慰藉。」對女人,可不是他自誇,只要他肯出手,沒有不手到擒來的。

  到時候……

  等他拿到她的嫁妝後,就輪到他徹底地漠視她的存在,讓她也嘗嘗被人漠視的滋味。

  「她是挺需要男人的,要不然怎會被稱為京城第一淫婦?」聽他口出狂言,三人不禁失笑。「咱們方才定是沒同你說到這點。」

  「什麼意思?」

  淫婦?

  他不是沒見過淫婦,但能夠被封為京城第一淫婦,甚至還不會惹人厭的,大概只有她了。

  「她在自家院落裡養了許多的面首。」

  「嗄?」面首?

  「這件事可是人人皆知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而且她還在城外置了一間李桃白面首苑,專門讓官夫人挑選。」他說得理所當然,壓根兒不睬他已嚇得目瞪口呆。「這早就不算什麼了,在京城裡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沒發生過,說難聽點,當牙販子帶人到她那兒時,有些她自己瞧上眼的,還會直接帶回家,等她膩了再丟回面首苑。」

  怎麼會有如此荒誕的事?

  公孫辟元簡直不敢相信。在大唐如此開放的風氣之下,豢養面首在大戶之間確實是不算什麼,但她一養便養了一群,甚至還開業營生……

  太荒唐了!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辟元,你的皮相確實不俗,要同宋玉、潘安並駕齊驅,也不為過,但你可要知道,畢來銀院落裡的面首是從各地而來的,所以什麼樣的男人她沒見過?」持扇男子搖了搖頭。「況且沾上她是不會有好事的,你千萬要聽我的勸,不然到時候,你定會落得悲慘的下場。」

  公孫辟元挑高濃眉,瞪大雙眼。

  或許她真是個不祥之人,或許她真是個yin蕩女子,但她確實也是個教他心動的女人,況且只要一想起迎娶了她,便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陪嫁品,他就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他要定她了,管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他都要定她了!

  翌日,公孫辟元起了個大早,笨拙地換上一套華美衣衫、一件藏青色的半臂,然後再笨手笨腳地將一頭長發綰好,繫上穗繩,嵌上銀環,最後他睇著鏡中的俊美臉孔,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快步走下樓。

  「爺,你要用早膳嗎?熱騰騰的包子才剛出爐哩。」

  一見他自二樓客房下來,店小二立即湊上前去,露出滿臉笑意,就等著他的差喚。

  「成,先來一籠包子,再來些小菜。」

  到京城以來,為了要替往後的日子打算,他根本不敢在客棧裡用膳,甯可把剩餘不多的銀兩花用在客房上,然後隨意到外頭找些簡單的熱食裹腹。不過,今兒個可不同了,他就快成為畢府的女婿,自然犯不著再小家子氣地連吃點熱食都要先估算老半天。

  「馬上來。」店小二眉開眼笑地回道。

  公孫辟元找了個近大門的位子坐下,一雙大眼直睞向外頭繁華的街景。

  近來天氣暖和多了,街上的小販也多了不少,各式南北貨物齊全,只消到街上逛上一圈,不怕找不著。

  待會兒他也要到街上探探,瞧瞧是否真如他的好友所言,幾乎整條街的鋪子都是畢府名下的屋舍。

  如此財大氣粗的闊樣,他確實是極想好好地見識一番。

  突然,他瞥見一抹誘人的倩影,他微眯起眼,目光追逐著那抹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倩影。

  「爺,包子上桌了,小菜待會兒便到。」店小二送上一籠熱騰騰的包子,卻見他直盯著門外,便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然後他就像看到什麼似的,忙沖上前將大門關上。

  「喂,你們今兒個不做生意啦?」公孫辟元不悅地喊道。

  搞什麼東西?

  難道他沒看見他正盯著門外瞧嗎?居然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難不成他是瞧不起他?

  還是他身上有哪個地方沒弄好?

  嘖,他就知道自己不能沒有下人伺候,他一個人是辦不成事的。公孫辟元以為自己的衣衫有哪裡不整,才會讓店小二如此對待。然他低頭瞅著自身的裝扮好半晌,仍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難不成是店小二練了一雙透視眼,瞧得出他香荷裡頭沒幾兩銀?

  不可能啊,倘若他真如此了得,早該上宮裡去了,豈會在這兒當差?

  啐!

  好歹他也是出身名門的大少,他不過是個店小二,怎能如此狗眼看人低,如此不留顔面?

  「爺,你是外來客,自然是有所不知。」店小二趴在門上,微開了一點縫,再由縫裡偷覷著門外的街景,彷若正在嚴密觀察什麼似的。「這門不能不關啊,不關會出事的。」

  「會出什麼事?」

  笑話,難道會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搶嗎?

  「唉,不知您方才有無見到一抹極為秀麗的倩影?」店小二嘆了口氣,神情極為無奈。

  公孫辟元沈默了半晌後道:「瞧見了。」

  瞧見了又如何,不就是畢來銀嗎?

  她又怎麼著?

  可別同他說,她有一身好武功,只要有人多瞧她一眼,她便會挖人眼睛;或者是有人聽見她的嗓音,她便會削人雙耳。

  不過是個女人,搞得像是防盜賊、鬼怪似的,真是大驚小怪。

  「她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淫婦,而且她是個不祥之人,倘若接近她的話,不是慘遭橫禍,就是會鬧得家裡雞犬不甯。」店小二愈說愈無奈。「倘若我不把門關上,讓她上門來買熱食,那我豈不是要倒黴了?這拖累了我事小,拖累了客棧的營運可就不好。」

  「無稽之談。」怎麼把她說得像鬼怪一樣?

  公孫辟元只是冷哼一聲,壓根兒不相信他。他拿了個包子嘗上一口,隨即推開店小二走上前,微打開門板睇著街上熱鬧的景緻,再從中尋找那抹教他魂牽夢縈的倩影。

  瞧,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段,笑容可掬的絕豔容顔,這般美人,怎會有如此可怕的傳聞?

  「爺,你可別不信邪!」見他微開了門,店小二立即沖上前去把門板給合上,就像怕有什麼毒氣會滲進客棧裡頭。

  「我就是不信邪。」公孫辟元一把將他推開。

  她可是他未來的依靠,而且她也將成為他的妻子,他怎能放任她成為眾矢之的?

  不過,若是說她是山上的妖精化成人形,他亦會相信,畢竟他實在很難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冶豔妖嬈的美人?

  但就算是那樣又如何?橫豎不娶她,他就得死;既是要死,他當然要求個好死,至少死後還有棺可躺,有槨可蓋。

  「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甭再瞧她了,再瞧的話,你也會有事的。」店小二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再次把門合上,但卻不小心夾到了公孫辟元拿著包子的那隻手,疼得他當場蹲下身,一動也不動。

  「爺?」店小二見狀連忙到櫃上取藥。「瞧,見血了,是不?她真是個不祥之人,好多人都說她是楊貴妃轉世,是來滅唐的。」

  「我聽你在放屁!」公孫辟元雖痛得齜牙咧嘴,但仍忍痛罵道:「明明是你夾傷我的,你還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你有沒有搞錯,冤枉人也不是這樣的,還是她同你有仇?」

  他是睜眼說瞎話不成?明明就是他夾傷了他,他居然還怪到畢來銀頭上,真是可笑!

  「爺,我知道這事是我不對,但……」店小二瞧他臉色鐵青,不禁又放輕了正在替他上藥的手勁。「這京城裡發生了很多事,許多血案都與她有關,所以光是回頭轎她就不知道坐上幾回了,而且她出閣之戶鐵定會發生血案,若不是兄弟相殘,便是子弒父、弒母……這多可怕啊。」

  「那不過是傳聞,瞧你說得跟真的一樣。」

  這是什麼渾話,說得他的心都開始發麻了。啐,就算是發麻,他還是要娶她,反正再慘也不過是賠上一條命罷了。

  況且,那不過是傳聞,根本不能盡信。

  「是真的,這不是傳聞,大夥兒都知道這件事的。」店小二見他露出一臉不信的表情,又道:「就像這幾日,她替她妹子守在布鋪子裡頭,街上便有許多人打架鬧事,搞得頭破血流,你說,事情真有這般巧合嗎?她以往甚少上街,街坊倒也相安無事,然她這幾日常來,便搞得整條街不得安甯。這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是不?」

  「她在街上的鋪子裡?」他才不管店小二到底數落了些什麼,他只想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在哪?」

  「就在後頭的胡同裡,爺,你問這作啥?」店小二迅速地替他紮上幹淨的布巾,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說呢?」

  公孫辟元沒好氣地看著他。

  他可不想成為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話題,至少不是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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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4:34
第三章

  是這兒嗎?

  公孫辟元在街上來回走著,一直搞不清楚店小二所說的到底是哪一間鋪子。

  這兒的鋪子都極為相似,光是布鋪子便有三、四家,就不知道畢府的布鋪子到底是哪一家?早知道會這樣,他方才就該先問清楚,也不用像個傻子似的在街上亂找亂竄。

  可是倘若他隨意找個人問,豈不是會讓人發現他的打算?

  為了不讓他人知曉他的打算,他是鐵定不能在街上胡亂問人,那麼倒不如再回客棧向店小二問個明白。

  公孫辟元暗自思量了一會兒,猛地轉身欲回客棧,但卻不偏不倚地撞著了人,他定神一看,卻讓跌坐在地上的美人兒給嚇著了。

  是她!

  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和她之間太有緣分了,要不他怎會一轉身便瞧見了她?不過糟糕的是,他竟把她給撞倒了。

  「你瞧什麼瞧,把人給撞著了,沒聲道歉就罷,你還拿著一雙眼猛瞧!」畢納珍宛若潑婦罵街一般地朝著公孫辟元開罵。

  「我……真是對不住。」

  他先是一愣,隨即便道了聲抱歉,伸手想要拉起畢來銀,卻惹得她身旁的畢納珍更加大聲地咆哮。

  「你的手過來作啥?敢吃我二姐的豆腐,你信不信我會差人把你的雙手給折了!」畢納珍見他肆無忌憚地把手伸了過來,立即拉高音量。

  「我……」公孫辟元只覺得自己是百口莫辯。

  虧他還在心裡讚歎這女子長相不俗,想不到她居然是個刁蠻潑婦,就算她是畢來銀的妹子,也犯不著叫囂成這樣啊!

  她這豈不是存心要他難堪?

  而且他不過是想牽她一把,難道這樣也得落個登徒子的惡名嗎?

  她是長得極美,但他也不俗;他確實是極想要她的人和她陪嫁過來的田地和珍寶,但這可不代表他就是個登徒子,也不代表他會為了得到她而做出下流的事。

  除非是她得罪他,他才會這麼做。

  而現下,她已經得罪他了,儘管真正得罪他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她妹子,不過她們是姐妹,那這筆帳當然得算到她頭上。

  「珍兒,別滋事。」畢來銀僅是輕睞他一眼,隨即便牽著畢納珍的手走進他身後的鋪子裡,儼然當他不存在。

  公孫辟元難以置信地看著畢來銀從他身邊經過,本來是一肚子火,然一嗅到她身上飄送過來的香氣,體內卻升起另一股火,燒得他又麻又難受。

  啊……這女人八成是魔,要不怎會光是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就讓他心猿意馬,幾乎快把持不住自己?

  他承認自己已經許久未碰女色,但他可不是個急色鬼,應該不會只是見著個女人,就惹出一身慾火的,是不?

  但他光是嗅著她身上那股醉人的香氣,便令他極想將她擁入懷裡,想擁緊她那彷若無骨的纖柔嬌軀,想要輕撫她那似玉賽雪的雪脂凝膚。

  她是極豔極媚,但他也不該如此不濟……

  怪了,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八字都還沒一撇,他應該要先接近她,先博得她的好感,這樣才能讓事情進行得順遂些,所以他根本沒有閒暇在這裡胡思亂想!

  「掌櫃……」

  「你要買布嗎?」畢納珍一見他踏進鋪子裡,立即站到畢來銀的身前。「這兒是我當事,我才是這兒的掌櫃,若你要買布就直接同我說,若是沒打算要買布,就請離開!」

  「我……」這女人說話一定要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嗎?「我要買布。」

  如果買布可以讓他接近畢來銀一點,那麼買一匹無用的布倒也不打緊,省得這聒噪的女人老是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好,請這邊走。」見他應允,畢納珍便領著他往裡頭走。「我們浪濤布莊的布匹都是從江南運來的,匹匹皆是上品,客倌你若是識貨,便知曉我沒有誆人。」

  這男子有問題。

  方才二姐瞧見他時,居然當他不存在……這不是二姐的性子,依二姐的性子,見到這長相不俗的男人,她定會多瞧幾眼,甚至問他願不願意服侍她才是,不該不理會他。

  而且這男子也挺怪的,方才聽他喚了一聲掌櫃,這表示他八成是在歡喜樓見過二姐,如今是來這鋪子一探的。

  他定是外鄉客,只有京城以外的男人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地接近二姐,甚至還想要牽上二姐的手;只要是京裡的男人,絕對不會有人笨得想要碰上二姐的身子,而他……不管他接近二姐的意圖是什麼,既然二姐不想見他,他就別奢望她會給他好臉色瞧。

  「確實是上等布匹,這羅織錦確實是只有江南才有。」公孫辟元取出一匹布,微眯起眼睛端詳著。

  雖說他沒做過布莊的生意,但以往為了要討女人的歡心,因而買了不少布匹,久而久之,倒也略識一二。

  「哦,你倒是好眼力。」畢納珍微愕,回眸看著坐在貴妃椅上的畢來銀,見她沒反應,又道:「既然你識貨,那麼一匹布賣你五兩銀子,你該是覺得自個兒撿到便宜了,是不?」

  「五兩銀子?」她是搶錢不成?

  他尋到這鋪子來,為的可不是要買布,而是要同畢來銀說幾句話,況且這匹布的價錢也未免太貴了些?

  其實五兩銀子不算太多,若是以往,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現下可不同了,他將所有家當,甚至是幾件精美的衣衫給變賣之後,剩下的銀兩已不多,若是再砸下五兩銀子,又得不到畢來銀的青睞,那他豈不是要去喝西北風,或者幹脆跳河找老爹去?

  不過,依他的條件,豈有可能不得她的青睞?就算真不得她的青睞,他也有辦法非要她從他不可。

  況且,他佔盡了地利與人和,豈會有不成功的道理?

  放眼整個京城,上至皇帝老子,下至販夫走卒都無人敢對她示愛,儘管她豢養了一大批的面首又如何?那不過是遊戲罷了,她終究還是需要一個男人來好生地疼愛她、憐惜她,是不?

  當然了,只要她能待他好些,別老是當他像不存在一樣,他自是不會虧待她的,儘管她的身子早已不清白……對了,她的身子早已不清白,若是迎娶這種女子為妻,這……不管了,總比餓死或是投水送死來得好吧。

  若是花上五兩銀子,能讓她對他多點好感,這五兩銀子……他花了!

  「你到底要不要買,倒是回答一聲啊,別一直杵在這兒,誰曉得?」畢納珍不耐煩地催促著他。

  「替我包上。」公孫辟元心疼不已地自香荷裡掏出五兩銀子。

  倘若是以往,他光是進花樓隨隨便便打賞就多過五兩銀子,儘管是一夜擲千金,他也不為所動,但如今他卻為了五兩銀子而心疼不已。

  他非要把畢來銀弄到手不可,他再也不想過這種日子了。

  瞧他一眼吧,再多瞧他幾眼吧,他可是花了五兩銀子啊!

  畢納珍迅速地幫他包好布匹,而坐在貴妃椅上的畢來銀自始至終都未瞧他一眼,只是逕自合上雙眼假寐。

  一個女人囂張到這種地步也該適可而止了吧!

  她不是yin蕩得很,她不是養了一大群面首嗎?他就不信憑他這一張臉會得不到她的青睞,可是為何她就是不願瞧他一眼?

  畢納珍將包好的布匹遞給他。「還要什麼?」

  「嗄?」接過布匹,他依舊是一臉傻愣。

  「客倌,還要買什麼布匹嗎?」畢納珍不耐地道:「我們這兒還有上等的絲羅,還有……」

  「不用了。」他連忙阻止她。

  再買?

  再買下去,他肯定連僅剩的幾套衣服都要拿去典當了。

  「那還不快走?」

  公孫辟元挑起眉,壓抑著一肚子的怒氣。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不過是落魄了一點,她犯得著這般整治他嗎?

  倘若不是他另有所圖,她以為他會忍受她嗎?

  「銀兒姑娘,咱們後天花舫見。」臨走前,他還是決意同她打聲招呼,就算她依舊不睬他也無所謂,反正只要她聽見了便成,要不他這五兩銀子豈不是等於白花了。

  話落,見畢來銀依舊不為所動,公孫辟元略微失望地踏出鋪子,然就在他轉身離去的剎那,她卻睜開眼看著他頎長的身影。

  「二姐,他同你有什麼過節嗎?」見他離開,畢納珍緩緩地坐到她的身旁。

  「我不識得他。」畢來銀淡漠地道。

  畢納珍挑高了眉,笑得有點詭異。「二姐,你這般回我的話,我就更加肯定你同他之間定是發生過什麼事了,要不然你犯不著急著想撇清關係。」

  「我連他叫啥都不曉得,我們能有什麼關係?」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畢納珍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二姐,他是不是長得很像咱們府內以往的一個長工?咱們以往受盡下人欺負,遂你一見著他,便覺得厭惡,是不?」

  畢來銀的身形一僵,但她隨即勾唇輕笑。「還是珍兒好眼力,居然猜得不偏不倚。」

  確實是如珍兒所說的那般,她是受了那人的欺負和背叛,所以那和他有些相似的倒黴男子,教她一看便覺得厭惡;不過,他們相似的似乎不只是一張皮相,就連心底打的盤算都一樣,他們圖的不過是她的臉和家產罷了。

  後天的花舫遊河,她可是期待得很,她一定要乘機好好地整治他,讓他知難而退,別再到她跟前惹她心煩。

  見鬼了,現下這是佛陀祭典還是天子出巡?

  公孫辟元擠在人滿為患的歡喜樓裡,驚訝於一場花舫會竟會引來如此多的人潮,難不成大夥兒都是衝著畢來銀來的?

  那怎麼成?

  為了要接近她,他前天已經花了五兩銀子買一匹布,然後又為了今兒個的花舫會,特地拿一套衣衫去典當了一點銀兩花用,倘若他得不到她的話,那他豈不是虧大了?

  不成,他得要趕緊上花舫,最好是能坐在前幾艘,這樣才可以接近她一點,要不他為了上花舫所花的三兩銀子豈不是要白費了?

  雖然他是這般打算,但天卻不從人願。

  只見一群黑壓壓的人直往歡喜樓裡頭的河畔而去,但他愈是要往前,就偏愈被人潮往後推,然後就像被推散的浪花一般,愈退愈遠,甚至已經快要被人給推到最後頭……

  「搞什麼東西?」見花舫一艘艘地離岸,他禁不住怒火中燒。

  他今天起了個大早,特意將自己給打扮得幹淨俐落,結果卻被一群只會附庸風雅的好色之徒給糟蹋了,而且更可恨的是,眼看花舫已經所剩無多,他真懷疑剩下的花舫是否能搭得下岸上的這麼多人。

  沒多久,只聽見一幹男子在岸邊喚道:「已無花舫,各位客倌明兒個請早,要不自行到城門外頭搭船相會亦可。」

  這是怎麼著?根本是擺明吞了他的銀兩嘛!

  這種手段會不會太卑劣了?

  難不成畢府可以富過三代,靠的便是偷搶拐騙的伎倆?倘若真是如此,無怪乎畢府可以在京城這繁華之地屹立不搖了。

  瞧瞧,尚未搭上花舫的蠢蛋還有多少,他隨意數數便有三、四十人,一個人要繳上三兩銀子,不過是半個時辰,她便可以騙上一百多兩銀子,而且搭上花舫那些還沒算哩,難怪她會富可敵國!

  混帳東西!簡直是氣死他了,怎麼好似來到京城之後,他便一直諸事不順?他是不是該去廟裡改改運?

  公孫辟元惱怒地退到角落,恨恨地盯著一群群打算到城外搭船的人,心裡雖是嘲笑著他們的行徑,但卻又暗惱自己以往就是這種傻樣,一夜擲千金亦面不改色,他過去怎會蠢得把大筆銀兩撒在這種地方?

  除了惱怒,他還有一肚子的悶氣,所以只能倚在拱門邊思忖著往後還能用什麼辦法接近畢來銀。

  早知道會遇上這種情況,他就不會狠下心花那三兩銀子……

  天曉得這三兩銀子在他的生活極為貧乏時,可以讓他吃上幾頓好的?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更痛了!

  但若是花了三兩銀子,說不準這歡喜樓將來便會是他的。

  瞧,這府邸簡直是大得懾人,甚至還引進護城河,可以隨著河流蜿蜒出樓,直通到城外的灞水。

  而且亦有其他天然小支流橫貫其中,形成水榭處處,讓歡喜樓更像一座建構在水面上的樓台。

  這若是他的,別說吃的,光是……

  有香氣,而這香得直教他饑腸轆轆的氣味好像是從另一邊傳來的。

  為了花這三兩銀子,他今兒個沒用早膳,就一路往歡喜樓直奔而來,想不到沒搭上花舫,倒是讓他嗅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飯菜香。

  對了,那三兩銀子肯定是討不回來了,而他也沒那張臉去向她要回那三兩銀子,既然這樣,他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討頓像樣的早膳。

  香氣從這兒傳來,表示歡喜樓的庖廚必定是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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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5:53
第四章

  「六郎,花舫都離岸了?」

  歡喜樓東苑一處亭子裡,只見四面環河,而亭子四周皆有帷幔飄揚。

  畢來銀半躺臥在鋪著軟榻的石幾上,檀發慵懶地滑落幾綹,羅衫微啟,露出大半雪脂凝膚,而榴裙則飄上她姣美的大腿,放任暖風輕揚她纖薄的衣衫,在風中展露出若隱若現的曼妙體態。

  一旁有四、五個面貌清秀的男子伺候著她,有的揉著她的腿、有的輕按她的肩、有的正為她挽髮,看似優閒卻又夾雜著幾分曖昧。

  然她卻一點也不在意,只是逕自放任曖昧的氣息在春風中吹送,壓根兒不覺得自個兒的行徑太過荒誕。

  「都已離岸,連沒坐上花舫的人也已經離開了。」被喚為六郎的男子拿起銀匙,舀上鮑肉粥送進她微啟的杏唇。

  輕咀幾口,粉嫩丁香小舌微舔過唇,她又緩緩地開口道:「那你可有見著我要你注意的人?」

  「見著了。」六郎又舀了一匙。

  「結果呢?」她彷似漫不經心地問起,然水眸卻瞟得極遠,直睞著亭子柵欄邊的翠綠河面。

  「他沒上花舫。」他恭敬地回道,注意著她的每個表情。

  「為何?」她不形於色地問道:「他不是已經繳了三兩銀子,怎會沒上花舫?」

  這麼一來,豈不是不好玩了嗎?

  她太清楚他的企圖,遂她原本是打算先誘他上花舫,再讓他得知她不在花舫上,怎料他居然沒上花舫。

  難道他看穿了她的計謀?

  不可能的,他不是聰穎之輩,而且他的眸底是毫不掩飾的慾念,不只是對她的人,更是對她的身子和身份,或者他還貪求她的嫁妝。

  那種男人太容易懂了。

  不過,會接近她的男人,不都是為此而來?

  就連她身旁的面首們,豈不都是如此?不過是為了貪圖一個財字罷了。

  「今年的花舫會有太多人爭相上花舫,結果花舫準備得不夠,約有三、四十人上不了花舫,不過我有差人通報那些人,要他們到城外搭船,再到河上相會。」六郎淡淡地解釋道。

  「是嗎?」

  那是她失算了。不過,倘若就此避不見面,似乎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讓她免於再被他叨擾。

  尤其是他那一張臉實在是太酷似那個她連名字都記不得的男子,他們唯有那雙眼不同。他的眼既深邃又澄澈,彷彿把意圖都淌在眸底,壓根兒不怕她發現似的,且他意氣風發得近乎狂妄,這一點倒是少見。

  倘若他別那麼酷似那個男子,或許她對他還會有一點興趣,只可惜老天卻這樣決定他和她之間的緣分。

  她已十分習慣於現今的生活,倘若就這樣過一輩子,她也不覺得有何不好,只希望他別再節外生枝地打擾她。

  「銀兒,你似乎挺在意他。」六郎見她闔眼不語,索性將手中的鮑肉粥擱到石案上頭。

  「你怎會這麼想?」畢來銀擡眼睞著他,笑得風情萬種。

  她在意?換個方式想的話,她似乎是真的挺在意他的,只不過她在意的是該如何把他趕走。

  「你不是差人去探他的底子?」

  「那又如何?」怪了,她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他置喙了?她想要怎麼做,難道還得經過他的同意?

  「你以往不曾這般在意過任何男人。」當然也包括他在內。

  「六郎,你踰矩了。」她歛笑淡道。

  「六郎知錯了。」六郎聞言立即為她端上一杯茶,必恭必敬地湊到她的唇邊。「喝口汾西冬茶吧。」

  畢來銀挑眉睞著他,卻不願喝茶。

  「六郎以後不會再過問小姐的事,請小姐喝下六郎的謝罪之茶。」見她僅是冷眼以待,六郎更加放低了姿態。

  「放下吧,我要嘗顆梅子。」沈默了半晌,她才淡淡地開口。

  她向來不喜他人過問她的私事,尤其是一些她連回想都不願再回想的事,儘管是姐妹們,她也不願細說,更何況是她豢養的面首。

  既是豢養,就是意指讓她打發閒暇時間的人罷了,有何資格過問她的私事?

  「是。」六郎立即將梅子端了過來,揀了一顆,輕柔地湊至她的唇邊。

  畢來銀輕啟杏唇咬了一小口梅子,酸甜滋味一入口,她微擰起眉,歛下濃密如扇的長睫,細細品嚐著。

  「今兒個的梅子是汴州運來的,交由廚子醃製,聽說氣味不俗,就不曉得小姐覺得如何。」見她總算願意嘗他親手遞上的食物,六郎一張清秀如畫的俊臉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不錯。」

  她慵懶得像是一隻貓,半斜躺著趴下,雙腿輕輕地踢踏著,一身雪紡白的襦衫隨著她的移動,更加往上飄揚;而她一身賽雪的肌膚則在輕若羽絲的襦衣下若隱若現。

  這時,循著氣味一路走到東苑,然後躲在拱門邊瞧了好半晌的公孫辟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情景。

  天啊!這女人難不成把自己當成大周皇後了?

  雖然他是聽不見她到底在同那幾個面貌姣好的男子說什麼,但瞧他們細膩輕柔的舉動,還有她一會兒露笑,一會兒歛笑之後,所有男子緊張的神色,他便已經清楚地知道她和這群人之間的關係。

  嘖,原本是打算來吃一頓的,孰知香氣竟然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可是她不是要上花舫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出現在這兒還不打緊,可恨的是,她竟要四、五個面首伺候她!

  就算大唐的風氣極為開放,但也沒開放到這種地步吧?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又是在外頭的亭子裡,看看她這是什麼樣子,一身暴露的袒胸大襦衫、一頭未綰的長發,還有那不知檢點的動作,她知不知道她這樣亂動身子,全身都要讓那群面首給瞧光了?

  真是氣死他了,明明是大戶千金,為何行徑如此傷風敗俗?先前沒親眼見著時,他還以為這些不過都是誇大不實的傳言,想不到事實竟是恁地可怕,然而除了震驚之外,他心裡還有一股怒氣。

  根本不關他的事,他氣什麼?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餓得快要暈了,結果她大小姐居然在這兒優閒地用膳,甚至還找了那麼多面首伺候,虧她還敢說辦什麼花舫會,結果她居然沒有搭上花舫,這簡直就是騙人錢財嘛!

  這手段實在是太卑劣,卑劣得教他唾棄,教他直想要轉身就走,但是……他實在是餓得走不動了。

  而且,倘若他不委曲求全的話,他豈不是真的要餓死在京城?

  罷了、罷了!管她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橫豎先接近她,想辦法迷死她,再將她迎娶過門就對了。

  只是……他現下到底該怎麼接近她才好?

  要是他現在大剌剌地踏進這拱門裡,不知道她會不會讓人把他趕出去?

  應該不至於,好歹他也算是歡喜樓的客人,再怎麼說,她也不至於將他趕出去才是。

  所以他應該要大大方方……

  「你是誰?」

  正當公孫辟元決定要踏出右腳時,身旁突然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教他嚇得立即側頭探去,但還沒見著人,便讓人給揪起了衣襟。

  哇,這大塊頭是誰啊?

  雖說北方人比南方人高壯,但他的身形也未免太過高壯了吧!而且他這樣子拎著他……真是丟臉死了。

  「放我下來!」

  他真是可憐,居然讓人欺負到這種地步。

  他這樣抓著他,那躺在亭子裡的畢來銀豈不是瞧得一清二楚?他原本是打算要斯文有禮地踏進拱門,讓她瞧瞧江南男兒的溫文儒雅,如今被人揪成這模樣,根本就像乾死在岸邊的死魚一般。

  真丟臉!

  「你到底是誰?」大塊頭沈聲問道。

  「我……」可惡,非得要他這般丟臉嗎?別逼他口出穢語,好歹他以往也是個大戶少爺,口出穢言可是有損他的身份,但若是他再抓著他不放的話,那他可就顧不得身份了。「我是歡喜樓的客人,歡喜樓向來都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嗎?」

  他數到三,最好快點放開他,要不然等他發火了,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哩。

  一……

  「歡喜樓的客人定知道,東苑若無掌櫃的允許是不得進入的。」大塊頭將公孫辟元抓得死緊,完全沒有半點鬆手的跡象。

  「我又不是京城人,哪知道那些規矩,而且也沒人同我提起,你不把事情給問清楚便這樣揪著我,難道你不覺得失禮嗎?」真是的,粗人就是粗人,只會揮動雙手,難道就不能說點道理嗎?

  別看他一副纖細文弱的模樣,其實他的力氣也不小,只不過是現在餓到無力罷了,不然他早就出手了,哪能放任他這樣欺他?

  不過,餓歸餓,他的忍耐還是有限度的,要是他再不放手,他可就真的要……二……

  「即使是外來客,在踏進歡喜樓的時候,自然會有人提起;況且今兒個客倌們都搭花舫遊河去了,你居然沒上花舫而在此地閒晃,你分明是蓄意闖入!」他根本不相信公孫辟元的解釋。

  「喂!」有沒有搞錯、講不講道理啊?「花舫都滿了,就算我想搭也搭不了,難道這也要怪我?」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確實也真的是沒有人向他提起過,他怎麼可以在這當頭拿他問罪?

  況且,他現下敢對天發誓,他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除了蓄意闖入這罪名他反駁不了外,其他的他都會抗爭到底。

  不過……蓄意闖入這罪名,他就算反駁不了,也會打死不承認。

  他若是在這當頭認了,豈不是表示他一切都招了?這麼一來,他的計劃都將化為泡影了。

  他怎能讓這個大塊頭壞了他的好事?

  而且他到現在依舊不肯放手,那就別怪他……三……

  公孫辟元擡起無力的拳頭,就在他快要打在大塊頭臉上時,卻聽到一個柔潤如滑玉的嗓音響起:「明生,放開他。」

  公孫辟元的拳頭及時收起。算他運氣好,倘若不是他主子開口了,他可真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是。」大塊頭立即鬆手。

  公孫辟元雙腳一踏地,立刻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但他卻沒移動半步,反倒是公孫辟元險些狼狽地摔倒在地。他擡眼瞪他,卻發覺他的神色暴戾,駭得他只好佯咳一聲,低頭微撣著有些發皺的袍子。

  「你為何會在這兒?」畢來銀依舊半躺臥在榻上,但神情卻不若方才的自在,甚至還多了一抹惱色。

  他為何會在這兒?

  他不是該走了嗎?她側眼睞著六郎。

  六郎立即道:「掌櫃的,我去將他趕走。」

  聽他這麼說,她只是不悅地搖搖手,眯起雙眸看著直往亭子走來的公孫辟元。

  「在下公孫辟元,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掌櫃的多加包涵。」公孫辟元知道自己嘴上的笑有點僵,但沒關係,反正他長得俊,隨便笑笑都好看;他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也沒關係,反正他長得俏,只要他別同她身旁的幾個小白臉比便成。

  嘖,走近一看,他們果真是個個不俗,她這畢府千金可真是好福氣啊!不過,他更是不俗,倘若能與她共結連理,倒也算是一樁美事,包準生下的娃兒是男的俊、女的俏。

  像她如此慵懶的臥姿,這天底下大概沒有多少男人能夠抵擋得了!

  說什麼接近她的男人便會發生不測,假設真是如此,那她身旁的這些小白臉就不知道要死上多少次了。

  管她淫不淫、祥不祥,橫豎先把她給吃下肚再說。姑且不論她的萬貫家產,光是她這天仙般的無儔美顔及誘人體態,就教他心癢難耐,口水都快淌出口了,哪還有時間想其他問題?

  「既知是冒犯,還不快走?」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原以為他沒上花舫,又是個外來客,要見著他的機會應該是不會太多了,沒想到他居然厚顔無恥地闖進東苑,該不會是老天要她好生整治他一番,讓他這不可一世的紈▼子弟知曉天地有多寬闊。

  「呃……」他臉一垮,隨即努力地再揚起一抹笑。「掌櫃的正在用膳,不知在下能否有這榮幸與掌櫃的一同用膳?」

  雖然早就猜著她對他不會有好臉色,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她?可他記得她頭一次見著他時,便對他冷淡得緊,真是奇怪,她不是喜好男色嗎?

  他可是上上之選耶,她怎麼可能會不對他動心?

  就算不動心,至少也會想將他網羅進她的後宮才是啊!

  不管了,先把這些問題暫且拋到一旁,趕緊喂飽肚子才重要。

  畢來銀不著痕跡地將衣衫給拉攏,不讓一絲春光跑進他的眸底,冷漠地道:「想同我一道用膳,得是我的面首才成,你是嗎?」

  好歹他也是個少爺,他受得起這屈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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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面首?

  公孫辟元瞪大雙眼盯著眼前慵懶絕豔的畢來銀,不敢相信她竟說出了這種話;一個女人無德已是悲哀,想不到她還敗德……不過話說回來,這就表示她對他有點意思了,是不?

  不過她竟說得出這種話,真是失行敗德得徹底。

  他好歹也曾經是大戶少爺,要他當面首低聲下氣地去伺候她,這種事他怎麼受得住?

  不過,他現下確實是已經無路可退了,再退的話,大概就要退到黃泉路上去了。如果他咬牙忍耐,說不準還可以過一陣子錦衣玉食的生活,而且還有機會讓她對他動情,如此說來,這亦是另一種接近她的妙策。

  是啊,他怎會沒想到?

  他先前絞盡腦汁都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能接近她,倒沒想到既然她好男色,總有一天會把雙眼擱到他身上。

  他這江南第一美男子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既是如此,他何不大方接受?

  公孫辟元開心地坐到她的身旁,大方地拿起鮑肉粥,舀了一口入腹,感動得幾乎快要落淚。

  老天,他已經有多久沒嘗過這般美味的珍饈了?

  雖說是有點冷了,但他嘗得出這是富貴的氣味……只要得到她,他便可以得到她那可觀的嫁妝,如此驚人的利潤,他為何不勇往直前?

  只有京城這群蠢人才會聽信謠言不敢接近她,只敢拿她當神、當魔觀望。

  他可不要供神、供魔,他要的是個可以服侍他的美嬌娘,雖說她的性子極冷,又待他不善,但無妨,只要可以得到她,屆時他要多少妻妾便有多少妻妾。

  娶她,多少是會影響到他的名望,但是他連眼前都過不了了,哪管得了往後的名望如何。

  現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說不準屆時他拿出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她還會被他給馴服呢!

  「公孫公子,難不成你真想當我的面首?」見他大方地拿起她方才嘗了兩口的鮑肉粥享用,她不禁有點錯愕。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不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要暴跳如雷才是,要不至少也該拂袖而去,怎麼反倒坐在她身旁享用起她嘗過的鮑肉粥?

  她不相信一個大戶少爺的度量有這般寬廣,這其中必定有詐,看來她特地差人去打探他的消息,倒是做對了。

  「能與掌櫃的朝夕相處,可是在下夢寐以求的,倘若掌櫃的不嫌棄在下,在下定是會好生地伺候掌櫃的。」不是他自誇,他這一張嘴一向甜得很,不然怎會有一幹姐姐們疼他疼得緊?

  「此話當真?」她不解極了。

  一個堂堂的大戶少爺當面首可不是一件風光的事,他竟會如此屈就,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就等掌櫃的擡愛。」他又舀了一口鮑肉粥,假裝斯文不疾不徐地嘗用。

  畢來銀愣愣地睞著他半晌,驀然輕笑出聲。

  好,要是他真是這般打算的話,她何不成全他?

  不管他到底是貪圖她什麼,人也好,財也罷,反正她都會讓他一無所有地離開長安城。

  天子之器必有金玉之飾,飲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雖說他公孫辟元並非天之驕子,但好歹也是個大戶少爺,儘管在他爹敗光家產之後,處境極為落魄,但他還不曾落魄到須食薯葉為生。

  公孫辟元歛下雙眼盯著手中以蓮葉包裹著的薯葉,不敢相信這會是他踏進歡喜樓的第一頓膳食。

  今兒個上午,他像個下人似的不停地修剪東苑的花草樹木,這麼大的一個院落,居然只有他一個人打理,更教他惱怒的是,其他人都和畢來銀一起窩在亭子裡看著他一個人揮汗如雨地拚命工作。

  他這不是在作踐自己嗎?

  面首做的豈是這種工作?

  倘若她真把他當面首的話,他該是要同他們一般優雅地坐在她身邊伺候她,怎會在這兒當起下人?

  他不是下人!他不是為了一頓薯葉大餐而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的!

  他不要吃薯葉,他的肚子餓了,他要吃一頓好料理,就算不像早膳那般精緻,但至少也不該是薯葉。

  「愣什麼?趕緊用完膳,還有一堆活兒要幹呢。」六郎走到他身旁。

  公孫辟元擡眼瞅著他,再悄悄地以眼角餘光瞥著窩在亭子暖榻上頭的畢來銀。

  她以為她是武後再世嗎?居然放任成群的面首將她團團圍住,讓他的心嫉妒得緊。

  不,不是嫉妒,是惱怒得很。

  一個女人沒個女人的樣子,要放肆也該回自己的院落,至少也要待在沒人瞧得見的地方,但她竟光明正大地在這亭子裡……若是只有她一個人,他倒還覺得景色怡人、秀色如畫,然多了幾個礙眼的小白臉,他就覺得一肚子火,尤其是當他必須像個下人似的幹活時,他更是覺得不舒服到了極點。

  她這根本是在整他,是不?

  他不是絕頂聰明,但也絕對不蠢,不至於蠢到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

  「瞧什麼?還不趕緊吃?」六郎見他把視線飄遠,立即伸手硬是將他的頭給轉了回來。

  公孫辟元怒瞪著他,心裡的一股火燒得可旺了。

  那一群長得清秀俊美的小白臉,全都教他厭惡,尤其這個家夥更是教他厭惡到了極點,因為他老是黏在畢來銀的身邊,而且還黏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當面首可以當得這般不可一世的,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了。

  倘若不是為了錢財,倘若不是已被逼到無路可退,他是絕對不會當她的面首的……唉,通常都是被逼到走投無路,才會選擇此道的,是不?

  就像那些被賣入勾欄院的花娘一樣。

  嗚嗚,想他以往在錢塘可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公孫大少,如今卻淪落到成為伺候女人的面首,不,說是下人還貼切一些。

  罷了,為了得到她的錢財,就算她怎麼糟蹋他也無所謂,只要到了今兒個晚上,他就要讓她知道,他公孫辟元可不是會任人宰割的。

  公孫辟元狠狠地咬了一口薯葉,原本是想要努力地將之吞下腹,可是這薯葉實在是……

  「這是怎麼著?」畢來銀圓潤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他連忙把薯葉努力地咬碎,一點點,一點點努力地吞下腹去。「不過是用頓膳食,怎會費了這麼多時間?你該不會是想要偷懶吧?」

  他擡眼哀怨地睞著她。「不敢。」嗚,他們吃山珍海味,他卻得要啃又老又難吃的薯葉,她會不會太偏心了點?

  「待會兒你把這東苑好生整理一番,別忘了前院也要灑掃。」見他真的吞下薯葉,畢來銀只覺得更加疑惑。

  那薯葉可是她特地差廚子為他準備的,目的只是為了要讓他知難而退,為何他非但沒動怒,反而還真的吞下那些難以嚥下的薯葉?

  難道他是個被錢財逼得走投無路的破落戶?

  雖說他的穿著打扮皆是大戶少爺的行頭,但在這世代裡,要敗壞祖上累積下來的家產,倒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或許真是這麼一回事……

  「掌櫃的,為何這差事會要我去做?這應該是下人做的,不是嗎?」他惱歸惱,但在她面前,還是極其可能地扮溫馴。

  「可不是?」她笑得極媚,寓意深遠地道。

  嗄?他愣愣地看著她,她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他是下人?她會不會欺人太甚了?他以往再怎麼狂,也沒這般欺人過,她不過是個女人,居然膽敢比男人還要狂妄、還要放肆?

  「去幹活吧,明兒個上花舫,還有許多事要忙呢。」她說完,立刻拂袖而去。

  公孫辟元愣在原地看著她領著一群仰她鼻息而生的小白臉揚長而去,再緩緩地歛眼瞅著自己手上的薯葉。

  居然這般糟蹋他!她最好求神拜佛,希冀她永遠都不會為他動情,要不然的話,他絕對會讓她知道受盡欺淩是怎生的滋味!

  既累又丟臉。

  若不是為了爭一口氣,他真想直接從花舫跳下去,下黃泉見老爹。但他都已經為了她吞下那難吃的薯葉,甚至還把大半的東苑整理完畢,要是沒從她身上得到半點好處,要他怎麼死得瞑目?

  昨兒個夜裡,他再次吞下那教他欲嘔的薯葉,然後拖著痠痛不已的身子四處尋找她的閨房。然尋了一夜,尋到天都亮了,他還是沒找著,所以第一步計劃宣告失敗,他只能將希望放在今兒個夜裡。

  但是他現在疲憊得都快睜不開眼了,而且眼前又有一群人影竄動,他實在已經沒有餘力去思忖下一步的計劃。

  再說,他如今可是站在花舫的甲板上,負責讓一群愚蠢的人上花舫哩!

  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想什麼,昨天明明就已經吃過一次悶虧了,為何今天還有那麼多人來擠花舫?

  他該不該好心地去提醒他們,要他們別讓她給騙了?

  算了,反正不關他的事,而且今天畢來銀也依約上了花舫,恐怕已經踏上花舫的這一群人,是死也不會下船的。

  況且,他現下只想好好地睡一覺,順便讓自己忘了當他的身份變成畢來銀的面首,又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時,那種感覺到底有多丟臉……

  坐在船艙裡的畢來銀見他雙眼無神得好似已經快合上,便對他招了招手。「辟元,怎麼杵在那兒,還不趕緊過來?」

  公孫辟元聞言打起精神往艙裡探去,可他的雙眼卻直視著甲板,努力地將身旁的竊竊私語拋諸腦後,以免他一時沈不住氣,壞了自己的大事。

  只要等她落入他的手中,到時候……

  「你在笑什麼?還不快扶我起身?」她厲聲打斷他的綺想。

  他猛然回神,見她笑得絕豔無儔,不禁佩服起她僞裝的功力。她的聲音明明冷淡得很,冷得都竄進他的骨子裡了,居然還能笑得這般絕豔。

  「是。」但又如何?

  至少他現下可以扶她起身了,況且,這些不知內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她新豢養的面首;說不準他們還會以為她結了新歡,而那個新歡就是他……

  可不是嗎?

  他為何要畏首畏尾來著?這些人根本就不知情,說不定他們現下都羨慕死他了。

  嘿嘿,他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居然會喚他扶她起身,不過這之於他,也許是好事一樁!

  瞧,他們個個掩嘴竊竊私語,一臉不敢置信……

  公孫辟元擡頭挺胸,扶著畢來銀起身,再跟著她緩緩地穿越站在甲板上的人群,步向船頭。

  「茶。」她柔聲道。

  他聞言,先是偷偷地來回觀望附近是否有人聽見她命令他的聲響,見無人發現,他才又走回艙裡,自六郎手中取過一杯甫泡好的冬茶。

  「真是辟元!」

  一個嚇死人不償命的鬼叫聲突然在他走回船頭的路上響起,嚇得他險些摔落手中的玉瓷杯。

  「咦?」他一擡眼,臉都快要綠了。

  這不是柳兄他們嗎?花舫明明有那麼多艘,為何他們不上其他花舫,偏偏上了這艘?

  「辟元,咱們真沒想到你會這麼做。」持扇男子不解地嘆了口氣。

  「什麼?」他心一顫,彷若連手裡的杯子都快要拿不住。

  「你怎會願意蒙她寵幸,當她的面首?」另一個人開口問道,嗓門之大讓花舫上所有的人在剎那間把視線全都擺在公孫辟元的身上。

  公孫辟元閃也不是,躲也沒路,只能裝裝門面,低聲吼道:「誰說的?」

  只要他打死不承認,他們又能拿他如何?

  他們定是見他貼近畢來銀,才會眼紅地胡亂瞎猜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只要他不承認,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他。」三人不約而同地指向不知何時走到畢來銀身邊的六郎。

  「嗄?」他順著他們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六郎笑得極為狡黠,隨即一股怒火在他的體內爆開,讓他再也抑制不了。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壓根兒沒察覺杯子裡的茶已燙傷了他的手。

  「你這個混蛋!」

  他吼了一聲,軟弱無力的拳頭也立即打在六郎俊美的臉上,打得他狼狽地跌坐在地。

  混帳東西,別以為他不會動怒,別以為他不會動手,他只是不喜歡罷了!而且他豈會不知道他的用心?他就是要阻擾他靠近她,就是蓄意要讓他難堪,是不?

  很好,新仇舊恨並在一塊兒算,加上他也覺得他挺礙眼的,不如再多打個兩拳,讓自己鬱悶許久的心情得以紓解。

  「放肆,你在做什麼?」見他的拳頭再起,畢來銀立即擋在兩人中間。

  這是怎麼著?這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不是軟弱的公子哥兒嗎?誰都看得出來他頂多只會虛張聲勢罷了,但現下怎麼會突然動起手來?

  「我在打人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大聲吼著。

  如今都已經東窗事發了,若是還要再隱瞞事實的話,那就太愚蠢了,但為瞭解一口悶氣,他真想再賞他個幾拳,要不然這股氣再繼續悶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被悶死的。

  「混帳!這是什麼地方,哪能由得你撒野!」畢來銀也動怒了,她瀲灩剔亮的美眸在陽光底下顯得有點懾人。

  倘若他真是貪圖她什麼,就該要知道若是惹得她不開心的話,他就不會再有機會留在她身邊,而她也可以藉這個理由將他趕走,但……結果他居然只是個被慣壞的公子哥兒,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地拂袖而去,相反的居然還打了六郎一拳!

  「我……」他先是一愣,猛然發覺自己壞了大事,但不一會兒他又想,既然木已成舟,眼看他就快要一無所有,又見她居然擋在六郎面前……他這一口氣更是吞不下。

  「我什麼我,你給我下去!」畢來銀毫不留情面地斥道,直到察覺圍觀的眾人莫不面面相覷,她才發現自個兒的失態。

  都是他,居然讓她如此失態,自歡喜樓開門做生意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盛怒。

  「我偏不!」說走就走,那他不是沒面子到家了嗎?

  更何況,這花舫早已離岸,她要他怎麼下去?

  跳河嗎?她未免也太狠了,他不過是打了他一拳,犯不著要他去死吧!

  「下去!」見他硬是不下去,畢來銀使了個眼色,其餘跟著上花舫的面首立即沖上前來,眼看就要將他拿下。

  公孫辟元沒想到她竟會如此狠心地對他,索性把心一橫,敏捷地衝上前去,架起站在她身後的六郎,作勢要拉著他一起跳下花舫。

  「你住手!要是你再胡鬧下去,可別怪我無情!」他的動作讓畢來銀猝不及防,只能放聲威嚇,希望能有些效果。

  他到底是怎麼了?他為何老是沒照她的計劃走,甚至還反其道而行?難道是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不可能,她在歡喜樓這麼多年,豈會連一個男人都看不透?

  「你這樣對我還不夠無情嗎?」他反問。

  要不然,她還要怎麼做才算無情?真是夠了,他好歹也是個大戶少爺,一直靠著一身傲骨過活,倘若連最後一絲尊嚴都保不住,那他也幹脆別活了。

  「你住手,他不會泅水!」見他真要把六郎拉下花舫,她連忙伸手拉著他。

  「那你以為我就會嗎?」他怒瞪著她。

  她就只顧著六郎?六郎、六郎,倘若她對他真是這般有情,何不下嫁他算了?反正她傷風敗俗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就算再多上一樁,頂多也只是讓京城百姓多個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反正你放手就是了!」畢來銀懶得理他,只是用力地往他手臂咬下去。

  公孫辟元沒料到她居然會為了六郎而動口咬他,痛得他立即鬆開箝制六郎的手,然一不小心卻讓自己失去平衡,在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後,卻發覺身旁有一股力量直把他往下壓。

  混帳六郎,他居然想置他於死地!

  完了,他不會泅水啊……爹,兒子來陪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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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畢府

  畢來銀呆坐在渡廊上,瀲灩的水眸直睞向渡廊底下的澄澈河水映照出她愁眉深鎖的模樣。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不該救他的,她可以不救他的,但為何她偏是救了他?

  難道說,她對當年傷她的男人仍有一絲愛戀,遂她才無法真的狠下心見他沈入河底?

  怎麼可能?

  雖然他們是有幾分相似,但在性情方面,他們卻是截然不同的。他雖然自詡為面首,對她的吩咐也不敢拂逆,但他眸底卻始終不掩其傲骨,不管他的目的為何,他的能屈能伸確實是讓她欣賞。

  可是她不懂,她要六郎揭發他是她面首的事,怎會惹得他如此盛怒?

  他是有些公子哥兒的脾氣,但她對他的糟蹋,他應該會感到更難堪才是,然他卻沒對她發怒,反而把怒氣發洩在六郎身上……這真是教她意外。

  他確實是非常與眾不同,明知道她在京城的傳言甚囂塵上,居然還毫不在意地接近她,甚至自願當她的面首……這事兒可真要等到替她打探消息的人回報,她才會知道他到底是執著在何處。

  不過,他若是為了錢財,就不該笨得和六郎起衝突,甚至還打算置六郎於死地……

  「銀兒,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居然連我站在你身旁那麼久,你都沒發覺?」

  畢來銀微微一震,擡眼睞著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勉為其難地笑道:「大姐。」大姐說的是,她居然連大姐走到身旁都沒察覺。

  「我聽說你救了個人回來。」畢招金在她身旁坐下。

  「嗯。」

  「他是誰?」

  「嗄?」她先是一愣,隨即笑看著她。「大姐為何這麼問?」

  「不是嗎?」畢招金也露出微笑。「誰都不懂你,可你偏是騙不了我,也無法在我面前裝蒜,是不?銀兒,有些話若是說白了,就沒意思了。」

  「大姐,你是在同我暗示些什麼嗎?」

  「銀兒,你或許瞞得過別人,但你瞞不了我,因為只有我最懂你厭惡男人,甚至是憎恨男人。你在院落裡養了一群面首,不過是想要氣爹,想要讓他知曉男人做得出來的事,女人也一樣做得到罷了!而養面首,不過是你糟蹋男人的一種方式,但如今你卻救了個人回來,而且還是男人,銀兒……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不識得他。」

  畢來銀挑起眉,柔媚地笑著,「大姐,既然你懂我,你該是知道我向來喜愛俊美的男人,而我所救的男人身段昂藏、皮相不俗,救了他之後,將他帶回府裡,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了,是不?」

  「就這樣?」她實在是不相信。

  「大姐,或許我真是想要糟蹋男人,但糟蹋歸糟蹋,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在我面前斷氣,那我可是做不到的。」畢來銀不著痕跡地閃躲著她的視線,輕盈地起身,走上與渡廊相銜接的拱橋。「就像當初,我同姐夫亦是素不相識,但我瞧上了他的臉,遂我還是可以要你留下他。這是一樣的道理。」

  她真佩服自個兒竟能睜眼說瞎話,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

  她養面首,是為了要糟蹋男人;開勾欄院、孌童館,甚至是面首館,全都是為了報複爹當初硬逼她出嫁,遂她才故意醜化畢府,讓畢府的名聲愈來愈差,但實際上,她並非真的不在意自個兒在外的評價。

  她雖然在乎,但卻又不願就此放過她爹。

  她爹的為富不仁,在京城早就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了,所以倘若她不這麼做的話,又怎能讓他覺得難堪?

  要讓他覺得生不如死,甚至沒臉踏出畢府,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他覺得丟臉,然後再伺機將他藏在私院裡的重要權狀搶過來,讓她們四個姐妹平分。

  一旦把他困在府中,他便再也無法掌握他旗下的所有產業,而他的家產就會讓她們一併接收。

  京城的人對畢府有諸多猜測,不管是道誰的是非,也不管說的到底是對是錯,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畢府老爺之所以不再踏出畢府,甚至不再插手鋪子的營運,皆是她一手造成的。

  淫婦是個臭名,不祥的淫婦更是讓她在外面的風評雪上加霜,但一切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夠讓她爹難堪,就算要她這樣在畢府過一輩子,她也覺得很值得。

  她不會把畢府所有的一切還給他的,只要她不出閣,他就注定得老死在畢府裡。

  「但是我所知道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畢招金自懷中取出一塊白絹,緩步走到她身邊。「銀兒,你會特地差人去打探這個人的底細,那必定是因為你在乎,然你為什麼會在乎呢?我可是好奇得很,遂瞧了白絹上頭的內容,也同你那群面首打探了一些消息,再順便到你房裡去偷瞧他,突然發覺他十分酷似當年那個欲與你一同私逃的……」

  「大姐!」等不及她把話說完,畢來銀便先行打斷她的話。

  畢招金見她神色微慍,不禁有些意外地挑起眉頭,但也識相地換了個話題。「你要怎麼做,我是管不著,但只要你覺得好便好,我絕不會過問,只是希望你別在糟蹋他人之際,也一併糟蹋了自個兒。」

  當年銀兒提議要將爹困在府中時,她詫異不已,不懂她對爹的恨意為何會如此之深,甚至不惜敗壞自個兒的名聲。但這些年來,她有點懂了。

  畢來銀聞言,緩緩地歛下長睫,睞著白絹上頭的字體,愈是瞧,眉頭鎖得愈緊,甚至憤而將白絹丟入河面。

  混帳!他果真是個敗家子,他接近她不過是貪圖她的嫁妝罷了。

  「銀兒?」畢招金詫異極了。

  「我沒事。」待喘了口氣後,她狐媚地勾起一抹笑,彷彿打從心底不在意。「我去瞧那個人醒來了沒。」

  早就知道、猜到的事,為何會在真相大白之際,將她的心揪得如此疼?

  她非要把他趕出這兒不可,她絕對不會再對他心軟!

  心軟?她曾對他心軟過嗎?啊!或許她該眼睜睜地看著他沈入河底,不該因為一時心軟而躍下河將他救起……

  「銀兒,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會如此恨爹,現在,我知道答案了。」畢招金正經地看著她。

  「哪有什麼答案?不過就是我恨他罷了。」能有什麼答案?

  「那是因為你恨爹不讓你和那個長工共締姻緣,更恨那個長工居然在最後一刻毀約,甚至將你押上花轎……」畢招金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臉上的每個表情。「你之所以恨爹入骨,是因為他無所不用其極地拆散你和那個長工,更是因為你愛那長工極深,遂你才無法忍受爹為了得權而將你嫁入王府。」

  「確實是如此……」她沈吟著。「然,這算什麼答案?」

  她不懂大姐特地同她說這些話的用意在哪裡,恨就是恨,尤其是在他將她傷得體無完膚之後,她沒有道理不恨他。

  「答案是,你根本不恨當初那個棄你而去的長工,所以你把所有的恨意都算在爹的身上。」見她又要發問,她索性把話說白。「你千萬別把公孫辟元當成那個長工,而再次愛上他。」

  高傲如她,倘若不是因為爹當年從中作梗,讓她痛失所愛,讓她在王爺府裡引起紛亂而坐了回頭轎,她又怎會如此不擇手段地報複爹,甚至不惜賠上清譽?

  「怎麼可能?」畢來銀先是一愣,隨即放聲笑道:「大姐既已打探過他的消息,就該知道我對他根本是視若無睹,儘管他自願當面首,我亦是竭盡所能地糟蹋他,且他這一次會落水,更是因為惱羞成怒所致,大姐你說,這樣我會愛上他嗎?他不過是個貪圖咱們家業的男人罷了。」

  「但你恨他極深,會不會是你的移情?恨與愛不是一體兩面來著?」畢招金點出了她的擔憂。

  她只是希望她能想清楚,她依舊會尊重她的選擇。

  「怎麼可能?」她笑著。「我那麼恨他,怎麼可能還愛著他?倘若不是因為他畏懼爹,我今兒個又怎會落個淫婦之名!」

  如果可以再見他一面,她所要做的報複,絕對不只這些。

  「既是如此,公孫辟元和他如此相似,你就該讓公孫辟元沈入河底,然你卻親自躍入河中將他救起,銀兒,你所說的和你所做的實在是相差甚遠。」

  「不一樣,他不是那個男人,我豈能把恨意發洩在他身上?」恩怨情仇,她是絕對不會搞混的。

  「你既知不一樣,你之前卻極盡所能地折磨他、糟蹋他,在眾人面前踐踏他的尊嚴,這豈不是代表著你恨他?」

  「嗄?」

  「因為你恨著那個人,所以你把公孫辟元當成是他,進而報複他,但是相對的,你的心依舊有依戀,遂你才無法狠心見他沈入河底!倘若你真不是因為把公孫辟元當成他,你又怎會將他救起,甚至把他帶回你的院落,你的房裡,甚至你的暖炕上頭?銀兒,這不是你會做的事。」畢招金針針見血,不偏不倚地紮進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銀兒,你這是自相矛盾哪,為何你一點也沒有發覺?你把他當成那個人在恨,但在緊要關頭,你卻又很明白他不是他!」

  聞言,畢來銀愣在原地,水眸直睞向畢招金,抿緊了杏唇,說不出半句可以反駁的話。

  是的,儘管外貌相似,但他們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倘若今兒個她遇著的是那個人,她一定可以狠下心來,但因為公孫辟元終究不是他,遂她才會無法對他狠下心腸。

  但那也是因為他的性情與他大相逕庭,她才能打一開始便認清楚他不是他,後來是他纏上她,她才會刻意地想要讓他難堪,不過她對他是沒有半點恨意的,倘若真是有恨,她絕對會見死不救。

  那麼她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情感?

  「看來,你已經搞清楚了,那我也不再多說,你去瞧瞧他醒了沒有。」畢招金笑容滿面地看著她。

  她搞清楚了?

  畢來銀擡眼睞著她遠去的背影,再歛眼瞅著已沈入河底的白絹。她確實是搞清楚她該怎麼做了。

  水……冰冷的水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從他的鼻、他的口,不斷地猛灌而入,讓他吸不了氣也吐不了氣,一口氣就這樣哽在胸口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那種感覺就彷彿像是見著了她袒護六郎,讓他快要滅頂的感覺……

  是啊,得不到她,他等於是要滅頂了。

  他應該要忍下來的,只要他死命地忍下那一口氣,待他抱得美人歸時,再算帳也不遲,是不?

  可他偏是忍不住啊!

  明知道要忍,可他就是忍不下,他就是受不了六郎老是巴在她身邊的那個模樣,直讓他想要再狠狠地送他兩拳,可惜他全身都動不了,只覺得水不斷地灌了進來,彷若連胸口哽著的那一口氣都要被水給吞噬了。

  驀地,一抹倩影由遠而近地靠了過來,在闃暗的河底拉住他不斷往下沈的身子,緩緩地貼近他。

  他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睜開眼,想要瞧清楚那人是誰,沒想到卻見洛神天仙親上了他的唇,一股溫暖的氣傳入他的口中,打散了他哽在胸口上的那一股氣,教他詫異不已。

  天仙!酷似畢來銀的天仙!

  就說他的運氣好,儘管是臨死前,也得已見著這貌如洛神的天仙,甚至還可以一親芳澤……

  對了,他都還沒來得及對畢來銀下手哩,罷了,眼前有個貌似她的天仙,倒也可以勉強湊合。

  其實就這樣命喪河底也沒什麼不好,倘若他這樣就氣絕身亡,那就代表是他命該絕,犯不著強求,是不?不過就是冷了點……對了,他眼前不就有個天仙嗎?

  向她借點溫暖,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他撲上前去,死命地擁緊她,企圖從她身上探取一絲溫暖,然兩人毫無縫隙般緊貼著的身軀,竟真讓他覺得有絲溫暖。突然,他看見她那雙大大的眸子正盯著他,眸中有怒意、惱意,好像還有一點點依依不捨……

  奇怪,她會依依不捨嗎?

  他愛極了她這個眼神,瞧起來可真像是畢來銀在對他依依不捨,其實他也是萬般不捨,但不知是不是方才喝了太多河水,還是昨兒個沒睡好,他只覺得困極了,只好萬般不捨地合上與她對望的眼,沈沈地跌入夢中。

  臨死前可以再見貌似她的天仙,足矣,能如此輕鬆地赴黃泉,他不禁覺得老天對他果真是厚愛的。

  畢來銀站在炕邊歛眼瞅著他,很仔細地睞著他的五官。可奇怪的是,她愈是瞧,愈覺得他和那個人並不是那麼的相像,如果硬要說像的話,大概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吧!

  對於美色、錢財,任何一個男人都是一樣的,倘若能得美人,又可以得到錢財,有哪一個男人願意捨棄?

  然,她是個不祥之人,又有誰願意做個風流鬼?

  他該是知道的,但他為了錢財,還是不顧一切地接近她,八成是因為他曾是大戶少爺,所以受不住落魄至此,才會決定孤注一擲吧。

  反正不管成不成,他這身傲骨都拉不下臉,既然終究是要一死,所以他才會無所畏懼地朝她飛奔而來;更是因為一身傲骨,在花舫上,他才會氣得對六郎出手。如果這麼解釋,一切都說得通了。

  終究……美人還是敵不過權勢與地位,能為美人棄江山的男人少之又少,她這輩子是注定無緣遇見像姐夫那般的癡情男人。

  一思及此,她驀然鎖眉,不解自個兒為何會有這種念頭。隨後她眯起水眸瞅著睡得極為香甜的公孫辟元,不禁使盡全力地在他臉上掐了一把,讓他痛得跳起身。

  「誰啊?誰不知死活地掐本大爺?」他一起身便破口大罵,但一見到畢來銀,卻傻愣了起來,半晌後才道:「洛神?」

  畢來銀粉頰微暈,一巴掌打上他傻愣的臉。「你還沒睡醒啊?」

  挨了她一巴掌,讓他痛得齜牙咧嘴,本想要開口再罵一回,卻猛然想起——「掌櫃的?我怎麼會在這裡?」

  哎呀!原來那是一場夢,他怎會把她當成洛神?

  他確定她是妖魔化身,她根本不配成為天仙之輩,要不然她不會那般狠心,在花舫上讓他出糗便罷,還為了六郎那個小白臉咬他,甚至現下還掐他、賞他巴掌……他一定是睡胡塗了,才會把她當成是夢中的洛神。

  「你讓人給撈了起來,這兒是畢府,因為這兒較近,遂我便差人把你給運來這兒!」她別過臉,不想看他那張教她厭惡的臉。

  真是個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居然敢調戲她……她知道他是睡胡塗了,但他喊得那麼真誠,真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她決定了,衝著他這一張惹她嫌惡的臉,衝著他是為了錢財接近她,她一定要再好好地教訓他一頓。

  橫豎她原本就是打算要教訓他一頓的,而現下她更是打算讓他知曉世態炎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苦,順便整治整治他那一身無用的傲骨。

  「你救了我?」他愣愣地道。

  「你說呢?」

  「不是。」他才不相信她會救他,她又不是他夢中的洛神。

  「那不就得了,還坐在炕床上作啥,還不趕緊起身?我待會兒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若是你耽誤了我的時間,可就有你瞧的。」

  聽他一口否認她救他,讓她不禁又是一肚子火。

  這是怎麼著?她怎會這麼輕易就動怒?

  「要去哪?」他渾身痠痛得很,該不會又要派什麼苦差事給他吧?「六郎呢?」

  「他在房裡憩著,待會兒你同我到李桃白胡同的面首館去。」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動作快些,還杵在那兒作啥?」

  「六郎憩著,你卻要我陪你出門?」雖說這是接近她的好機會,但她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吧?落水的人是他耶!

  「你還敢說,你砸了我的花舫會,我還沒和你算帳,你倒是跟我討價還價起來了?」她眯起雙眸看著他那張傲氣猶存的俊臉。「若你不想去,也成,待會兒自動離開畢府,若是讓我回來時還見著你,我便叫人把你給轟出去!」

  「咦?」見她起身,他忙不疊地也跟著起身,但卻發現自己赤裸著身子,不禁羞赧地喊道:「我的衣裳呢?」

  總不會要他光著身子出去吧?

  不對,到底是誰脫了他的衣服?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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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6:37:19
第七章

  「他可是打南詔來的,五官較為深刻,和咱們漢人有些不同,但臉蛋卻十分漂亮,髮色也比咱們淡了許多。」

  畢來銀指著身旁的一個貌美男子微勾唇淺笑道。

  「是嗎?那豈不是會讓人想入非非?」

  「就是說……」

  「呵呵呵……」

  雕龍畫鳳的大廳裡頭,坐了四、五個女子,儀態皆極為優雅,若不是官夫人,便是大戶千金,但聽她們的談吐,卻又淫穢得不堪入耳,直讓站在畢來銀身後的公孫辟元搖頭嘆息。

  唉,現下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他今天只吃了一頓早膳,自落水被帶回畢府至今,都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肚子快餓扁了,但她卻依舊和她們談笑風生,壓根兒當他不存在。

  而且她們的對話實在是……他真不敢相信女子居然會有這般神態,實在是教他大開眼界哪!

  更可怕的是,那群女人還上上下下地瞧著他,好似在評估什麼一樣。

  千萬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會受不了的。

  因為對象是畢來銀,所以他才會願意委曲求全,如果換成是她們,索性一刀殺了他,讓他到地府同老爹團聚算了。

  不過,說來也真是奇怪,她開了勾欄院,照道理說,這些女人應該會厭惡她才是,為何還能同她笑得這般親密?她們該要罵她是狐狸精,要不然便是罵她不知羞恥才對,怎麼至今,他都還沒見到這陣仗,相反的,她們似乎相處得極為融洽,還一同談及貌美的面首,她們那種表情和上勾欄院的男人根本沒兩樣。

  為何會這樣?真是怪異極了。

  「那麼你身後的那一個,是不是今兒個在花舫會上鬧事,讓你躍入河中救起的那一個?」

  公孫辟元正專注地思忖著,卻突然聽見有人這般說。

  「是啊……」畢來銀渾身一震,答得極不願意。

  「能夠讓你跳下花舫救他,他肯定是你的最愛了,是不?」另一位官夫人笑謔道:「聽說你拉著他上岸時,一身白衣都濕透了,害得你那曼妙的身軀都讓人給瞧光了,是不?」

  什麼?公孫辟元瞪大了眼。

  他什麼都沒瞧見,她卻被人給瞧光了……天啊!他虧大了,怎麼會這樣?他懊惱地回想著當時的情況,卻驀然想起那位官夫人方才提起她身著一襲白衣,就像他夢裡的洛神……難道是她?

  等等,方才那位官夫人說了什麼?

  最愛?是指她對他嗎?嗯,好似真有這麼一回事,要不她何必救他呢?她總算是對他動情了!就說嘛,少有女人拒絕得了他的,就算是美若天仙、豔若妖精的她,亦難逃他的手掌心。

  瞧,她沒反駁哩,這表示她默認了。

  「有啥法子?瞧光了又如何?反正瞧得見摸不著,更是不敢碰,光是用看的有什麼用?」畢來銀不以為意地道。

  最愛?真是可笑。

  她們愛怎麼說便怎麼說,橫豎她自個兒心裡明白就好。

  「嗯,你說的可妙了,我們還以為你會為此而消寂一陣子,也以為今兒個來這兒鐵定遇不著你,沒想到你還是來了。」官夫人們交頭接耳地道,對她的灑脫頗感意外。

  「打一個月前便定好了日子,我怎能讓這等小事誤了咱們的約?」畢來銀輕聲道,瞬即站起身。「人待會兒便會來了,你們好生挑選,若是瞧見喜愛的,同帳房說一聲即可,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

  「甭招待了,我們懂得招呼自個兒。」

  畢來銀含笑睞著她們,微微欠身,便領著公孫辟元離開。

  「嚇死人了!」一踏出面首館,公孫辟元雙肩一垂,彷彿鬆了一口氣。

  「怎麼著?」

  「我方才要出來時,被人給掐了臀。」他扁起嘴,一臉哀怨的模樣。「我從來不知道女人是這樣的,她們到底是什麼身份?看起來明明就是威儀萬千,怎麼一開口竟是那般淫穢,甚至還對我毛手毛腳。」

  他覺得自己就像勾欄院的花娘,非但不能反抗,甚至還得要強顔歡笑……他真同情那些賣笑還賣身的花娘。

  京城的紙醉金迷、放浪形骸,果真是名不虛傳,而這之中,又以畢來銀為女中之最。

  「那沒什麼。」她淡淡地道。

  她快步往前走,一刻也不停留,美眸直視著前方,無視於身旁走過的人,只是一逕地快步走著。

  「這還叫沒什麼?我一個大男人居然讓女人給……」他是有苦難言哪。

  「勾欄院的花娘不也是一樣,只不過是角色互換罷了。」她淺笑道,笑裡有一抹輕蔑。「你別以為只有男人才有情慾,別以為只有男人才能花天酒地,你想想,這些官夫人一天要打理多少事情,倘若沒個消遣,人生豈不是很無趣?況且她們有的是寡婦,有的則是年老色衰,過著宛若寡婦般的生活,你知道那種日複一日的生活有多痛苦?」

  見她側眼睞著他,他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又不是女人,他哪知道一整天窩在房裡是什麼滋味?

  「你當然不會明白,因為你是男人,因為你知道如何找樂子,但相對的,女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也會想找個伴,不過就端看自個兒敢不敢要罷了。」她笑得極為高傲,但當她耳尖地聽見旁人的竊竊私語時,凝在她嘴邊的笑意驀然凍結。

  「哇!怎會如此?女人本來就該相夫教子、持家顧內,怎能這般……」他不敢置信地喊著,發覺她的眸光似乎飄得更遠了,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

  「聽說就是她……」

  「是啊,聽說她從河面上岸時,身著一襲白衣,幾乎讓人瞧光了她的同體。」

  「天啊,簡直是荒唐!」

  「可不是?但她卻像是個沒事的人一樣,還差人將她救起的男人給送走,說不準那不過是她準備的節目,根本不是什麼意外落水,要不她何必親自躍河救人?」

  「說得是,花舫上頭那麼多人,豈輪得到她?」

  「可不是?」

  「可惜的是,我居然沒瞧見……」

  「你不怕死啊,天曉得若是瞧見她這種不祥女人的同體,會發生什麼意外?你該不會把先前王爺府的事給忘了吧?」

  「不僅那一樁,聽說她還有四、五次秘密出閣,而且每次都在對方府中掀起軒然大波,然後再讓人送上回頭轎……但那個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到底是誰?是張沒見過的生面孔哩。」

  「八成又是打哪找來的面首吧!能夠當街帶面首出門的,也只有她畢府二千金做得出來。」

  「說的是,哈哈哈……」

  街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有一股火在他的體內燒得又旺又烈,燒得他的胸口有點痛,不知道為什麼,他竟覺得有點想哭,見鬼了!爹死時,他也不曾想哭哩,現下怎會沒來由地想落淚?

  擡眼睞著她刷白的小臉,胸口的疼痛又更劇烈了,痛得教他……舉步向前,一把將她給摟在懷裡。

  「你?」她愣在原地,水眸圓瞠。

  「噓……」他先在她耳邊輕噓了一聲,隨即又道:「娘子,咱們待會兒要上哪個館子用膳?還是索性回府?」

  「你在胡說什麼?」她想掙脫他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滿口胡言亂語,甚至還肆無忌憚地將她摟得死緊?這兒可是大街,難道他以為是府裡嗎?

  就算是在府裡,她也不准他這麼做!

  「還害羞?昨兒個我不是到府上下聘了嗎?咱們都快成為夫妻了,你還害羞什麼?」他愈說愈大聲,好似要讓所有人都聽見一樣。「謝謝你為了救我而躍下河裡,往後我這一條命就是你的了,你要怎麼著便怎麼著,我全聽你的吩咐,你就別再因為別人的閒言閒語而害臊了。」

  那群混帳東西,只敢在別人背後嚼舌根,卻沒膽子走到前面來,真是氣死他了!

  傷害一個姑娘家真的有那麼好玩嗎?就算她真是如此,也輪不到他們來置喙!

  「你……」她一愣,總算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暖流在她放鬆的瞬間,毫無預警地竄進她的心坎裡。

  天不怎麼冷,加上方才走了一段路,其實她已經覺得有點熱了,但他這般放肆地抱著她,她不但不覺得熱,反倒覺得很溫暖……這到底是怎麼著?

  「過去都過去了,重要的是咱們的將來,我會好生疼惜你,不會在乎別人的閒言閒語,所以……你也別把那些渾話放在心上。」他的語調雖然沒有改變,但卻多了一分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柔情。

  別問他到底是哪根筋出問題了,反正他一瞧見蒼白不知所措的她,就只想要緊緊地抱住她,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麼?

  而且抱著她的感覺,也挺不錯的。

  他是在幫她,因為她救了他……雖說他是因她而被推下花舫的。

  要在街坊流傳她老掉牙的故事,倒不如換出戲碼,例如一個……外來的男人在街上對她求愛,相信這一出新戲碼應該可以暫時擋下那些閒言閒語才是。

  「你、你在說什麼?」她赧然地歛下眼。

  就算是想幫她解圍,他也不該這麼做的,他這麼做,反而會造出更多的蜚短流長的。

  聽,他們不是又在說了嗎?

  「我說……」公孫辟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挺起胸膛放聲對著四周喊道:「銀兒,我、愛、你!今生今世,再無一個男人可以像我這般愛你!」

  他如同睥睨天下般地傲視眾人,滿足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說啊,再說嘛,他都已經把話給說得這般明白了,有本事他們再說嘛。

  畢來銀聞言,渾身一顫,呆愣了好半晌,直到耳邊的竊竊私語愈來愈大聲,而他摟著她的手勁愈來愈緊,她才猛然回神。

  「放肆,你說的是什麼話來著?什麼愛不愛的?」她羞紅了臉,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他。「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只不過是個破敗戶,你接近我,不過是為了我的嫁妝罷了,是不?」

  他在說什麼瘋話,他根本就是覬覦她的嫁妝才刻意接近她的,虧他居然能把情愛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難道他當她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嗎?

  他太小看她了,她不會如此不濟,也不會被一個男人的三言兩語給迷得團團轉。

  「咦?」他張目結舌地看著她。

  她怎會知道這件事?是誰同她說的?

  不對,他來到京城之後,從未對人說過這件事,所以她是不可能會知道的,況且他家的產業又不是他敗光的,怎能把這件事算到他頭上?

  「你還想否認?」她惱羞成怒地吼著。

  她不敢擡眼,只能用雙手環抱住自個兒顫抖得彷若快要站不住腳的身子。

  「呃……」他好像否認不得,但她犯得著在這當頭把事情掀開來說嗎?居然連一點薄面都不留給他,倘若不是她,他早就翻臉了。

  「我不准你再踏進畢府!」她轉身便跑。

  她真不知道自個兒往後要怎麼面對街上那些無情的蜚短流長了,這全都是他的錯,全都是他害的!

  「什麼?」該生氣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吧!但為何發怒撂下狠話的人卻是她?

  「我又做錯什麼事了?該生氣的人是我耶!」

  見他快步跟在身旁,她羞憤地甩了他一個巴掌。「你憑什麼生氣?難不成你忘了你的身份了?」

  「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公孫辟元捂著發麻的臉跟上畢來銀。「我幫了你,還要挨你的巴掌?我好歹也是大戶少爺,你卻把我在錢塘的糗事在大街上全都說了出來,我都還沒動怒,你倒是先打賞了?」

  「沒人要你幫我,你為什麼要幫我?」見他的腳程不減,她倒是跑得有點喘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別再靠近她了……她已經許久不曾活動筋骨,加上今兒個跳水救他時,好像稍稍染上了風寒,要是他再追著她跑,她真的不知道還能撐多遠。

  「我在打什麼主意?哈!」他沒好氣地仰天大笑一聲。「我是因為你躍入河中救我,想你這京城第一淫姬蕩婦,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人性的,遂我聽見那不入流的閒言閒語,才會想要幫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反倒還罵我、打我,這世上可還有王法?」

  他是好心耶,難得的好心耶,怎知她這麼不知好歹?

  「畢府是無王法之地,要是你待不住,大可走人,我是絕對不會挽留的!」聽他吼她,她索性停下腳步。反正她早就已經臭名遠播了,所以就算再加上一樁,亦無所謂。

  「你對我難道沒有半點情感?」他愣愣地道。

  不是如此嗎?他還以為她已經對他動心了呢,遂他才會不計前嫌地維護她的聲譽,沒想到……是他想岔了嗎?

  怎麼可能?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呢!

  「情感?」她也跟著一愣。

  「可不是?要不然你為何要救我?」他就是不讓她有機會閃躲。「你可以不用救我,甚至看我沈屍河底也無妨,是不?」

  「那是因為你是從我花舫上掉下河的,總不能要我為你背個罪名吧!」不要再問了,連她都不明白她怎麼會跳下河去救他?總之待她回過神後,她就已經在河底了。

  「誰要你背個罪名來著?就算要救人,也犯不著由你這個掌櫃的來救我吧?花舫上明明就有那麼多人!」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就不信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

  她若是不肯承認的話,那豈不是等於他是一廂情願?那他豈不是更糗了?

  「六郎不會泅水!」

  「那其他人呢?」沒提起六郎還好,一提起他,他又是一肚子火。「你開口閉口都是他,難道花舫上頭沒有其他人了嗎?他們全都死光了不成,難道就沒有半個人能夠跳下河救我嗎?」

  別提那個六郎,他都還沒有跟他算帳,倘若讓他遇著他,他非要將他押到河邊推下去不可,他要讓他嘗嘗快要被滅頂的滋味有多難受!

  「我是主事人,我總不能要客倌代為救人吧!」

  別再問她了……

  她回答的同時又見著旁人在竊竊私語,不禁拎著裙襬欲往前跑,她這個模樣壓根兒沒有以往的冷靜沈穩及端莊娉婷的儀態,彷若身後有惡鬼在追逐她似的,逼得她不得不拔腿往前跑。

  但跑沒幾步,她的雙腿一軟,眼看就要在眾人的嘩然聲中跌倒在地,突然一雙大掌自她腰上環過,將她往上提起。

  「你跑這麼快作啥?」公孫辟元見她小臉蒼白,不禁嘆了一口氣。「我是鬼怪嗎?你犯得著為了逃開我,而跑得這麼急嗎?倘若不是我眼明手快,你這張美顔可就要撞上地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可是會心疼的……把話說在前頭,他心疼的是她那張絕色無儔的傾城美顔,而不是她這個心腸惡毒的女人。

  「撞上了又與你何幹?」她覺得全身癱軟,連眼睛都快要合上了。

  「哎呀,你好歹也說個謝字嘛!」

  等了好半晌,一直等不到她與他針鋒相對的話語,他疑惑地將她的身子貼在他身上,頓時感受到她全身冰冷得好似置身河底,身上還冒出淡淡的冷汗,嚇得他連忙拍著她冰冷的臉頰,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大掌用力地拍在她的雪顔上,也不管會不會留下印子,只是努力地想將她喚醒。

  「喂,你醒醒啊!」

  別嚇他啊,他什麼事都沒做……而且他的肚子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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