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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沙沙]沒事別亂愛[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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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7:05:17
正文 第八章

    搶劫啊?他打的包未免也太大了。

    雖然很心虛,恣然面對攤了一床的美食,還是竊喜地流口水。

    她本來以爲自己會吃不下,一進他公寓就可能剝光他的衣服,但他的床不知怎地,竟讓她胃口大開,尤其有他盤著腿坐在自己身後。

    喔,不對,自己根本是坐在他大腿上,不偏不倚被擁在他懷中--

    被他一口一口地喂。

    大概就是這樣,她才愈吃愈好吃,因爲根本等于在進行前戲……

    喔,還是別想太多相關名詞,她已經夠熟的了。

    加上她可以明顯感覺自己身下、他那極度有反應的身軀,簡直是令人加倍地竊喜。

    「好吃嗎?」他燙熱的呼息就在耳邊,喑啞的聲音有些不穩。

    他也會緊張嗎?一向自信沈穩的他?

    那他們算扯平了,這讓她好過了些。

    「好吃。」他用手指喂,她偷襲,把他手指吮淨。

    「恣然……」

    她是生來折磨他的嗎?淵平差點縮回手指,身體不禁顫栗。

    他從不知道天下有這種快樂,也不知道有這種苦刑。

    原來激情本身就是一種考驗,看男人能按捺多久,又會不會歡快而死。

    「恣然……」他又喃道。

    「嗯?」

    她大概是嫌他太慢,竟索性抓著他的手指去沾醬汁,吮得津津有味。

    好吧。All‘sfairinloveandwar。愛情和戰爭中,沒什麽是不公平的。那他也要隨情,也要率性,也要恣意了!向她看齊。

    他一手抱住她,另一手把所有食物快速堆到床頭櫃上,她正伸向草莓的手落空了。

    「喂……」

    「午休時間到了。」他沙沙地說。

    她笑起來,那笑聲直直敲入他心中,在全身每一個細胞回響。

    他的手從後環繞至前,下颚棲在她左肩,幫她解開前衫的鈕扣,手指笨拙又不合作,她忽然握住他的手。

    他僵住。「恣然?」

    「我喜歡你,淵平。」她的聲音非常溫柔。

    他耳中轟然一響,心跳幾乎停了。

    「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

    「爲什麽?」他聲音像是醉鬼一樣,發音很怪。

    她又笑了,將他手輕輕撥開,很努力將鈕扣解開,動作也不甚精准。

    「因爲你是你,笨蛋。」

    他不懂爲什麽自己眼眶要發熱,快樂應該是讓人想笑、想大叫、想跳躍……不是嗎?

    「我也喜歡你。不,不只是這樣,我……」

    他的嘴被有效堵住,是她整只手很不客氣地用力壓上來。

    「沒事別亂愛。」她搖頭,「我很喜歡你,也很想要你,這就夠了,這是我能理解的範圍,我很滿足。你不滿足嗎?」

    他?只要她對他一笑,他就滿足得不得了了!能感受到她的肌膚在他臉上,就算只是壓住他的嘴,他也覺得像被一絲陽光輕觸,像是……一個奇迹。

    她沒放手,他無法開口,只有以點頭回答。

    「很好。」

    她的微笑的確是滿足的,這讓他心頭暖意更甚。

    她沒錯,能這樣真好,他並不需要強調什麽,也不必證明什麽。

    她的手放開,接著整個轉過身來,攻擊他的衣服。他急切地幫忙,結果是兩人扯成一團,衣服愈拉愈是卡住,等終于裸身翻倒在床上,他倆已氣喘籲籲。

    「這……怎麽跟摔角一樣累啊?」她笑起來。

    「那我要不客氣攻擊了!」他的手似乎無所不在。

    身體真是很奇怪的東西,暖身過後,想要伸展、動作的欲望就愈強,愈動愈想動,跟食欲差不多。他可以感覺兩人心跳愈來愈快,幾乎可以聽得見。他的胸膛壓住她的雙峰,全身每一吋肌膚都想貼住她。

    她的笑聲化爲呻吟,那聲音讓他瘋狂,如果不是太在乎她的每一個感受,他恐怕會就此失控。

    「我……是不是太重了?」

    「你不會壓壞什麽的。」

    他閉上眼。「我……這是第一次。」

    她正在舔他肩頭,聞言停了下來。「那很公平。」

    他心沖到喉口,「你是說……」

    她揚眉,「你很高興?」

    「高興?我嚇都嚇死了!我們都沒經驗的話,那該怎麽……做?」他的聲音又古怪起來。

    「拜托!就算我們從小看到大的數不清畫面都臨時忘光了,人家貓啊狗啊的,哪種動物不會做?而且你還開性教育的課咧!你到底是教到哪裏去了?」她的聲音也很怪,不過明顯是因爲在忍笑。

    「我就知道沒經驗會被你笑!」

    心在慌張,身體倒是自動往她的幽谷陷下去,他已全憑本能行動。

    「等等!」

    「等?」他立刻僵住。

    「套子呢?」

    他白了臉。天!自己是哪一路的混帳,居然連這麽重要的事也忘得一乾二淨?

    「在床頭櫃的抽屜裏,昨天打完電話給你之後,忍不住就跑去買了三大盒。」他手忙腳亂地爬起身。

    「幹嘛?你一次要戴好幾個嗎?」

    「恣然,你不要笑我,我已經夠緊張的了。」

    「我就是緊張才會開始尖牙利嘴,笨蛋!」

    戴套動作在激烈拌嘴中很生疏地完成,兩人同時靜默下來。

    「爲什麽我們這麽菜鳥,氣氛又這麽沒情調……我卻還是想要你想得要死呢?」他沙啞低語,輕輕將話語注入深吻中。

    「大概因爲……情調什麽的都不重要,真心想要……才是一切吧。」她喃喃答道,覺得他的吻是她嘗過最美味的東西。

    他一發不可收拾。天!她總有辦法三言兩語就融化他的心、揮散他的惶恐、挑起他排山倒海的激情……

    兩人邊愛邊講悄悄話,一直到意識中只剩下……彼此。

    「兩個人一起做,不見得比較容易滿足,但絕對比較好玩。」

    懷中人兒的評語,使淵平微笑。他輕吻她汗濕的發鬓,心滿意足地嘗著已變得熟悉的鹹意。

    「一個人的時候,絕對可以滿足,但滿足的品質不見得高。」他語音滿含逗趣。

    恣然似笑非笑地擡眼看他。「哦?有優質滿足,也有劣質滿足?」

    「一個人時的滿足,不是靠想象,就是靠圖片或文字來輔助,雖然也可以high到最高點,但總是少了一個可能。」

    「什麽可能?」

    「分享的可能。」

    「但兩個人在一起,分享的有可能是劣質滿足唷。」

    淵平捏捏她的鼻子以爲懲罰,「你不要一直笑我們的第一次好不好?第一次就能高潮的,我敢保證全天下沒幾個。」

    他們的第一次,真是亂七又八糟,中間還笑成一團,最後是累得攤了。

    淵平戲稱他們達到了「精神高潮」,而非「肉體高潮」。

    「人家小說上寫的,若不是兩人『同時高潮』,至少男的一定可以沖到終點啊!」

    「是啦,女作家寫的小說,當然可以。」

    恣然嗤笑,「男作家就會寫男人不行?你也給我拜托一下。」

    「沒關系,不管你怎麽笑我,都不會傷我大男人的自尊心的。」淵平收回手,改咬她鼻尖。「因爲後來兩次,一次比一次棒!所以我知道,一百次以後,我們大概也可以去拍A片了。」

    恣然有些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他很危險,和他聊這種話題,第四次隨時可能發生。

    「小說是有些誇張,一夜七次男,絕對是猛吞威而鋼的結果。」

    「你是在嫌我恢複太慢嗎?」他撐起上身,眉毛挑得好高。

    「我哪敢?我自己都要三小時來養精蓄銳了!」

    這一天過得很快,三小時用來補充能源、枕邊細語、泡情人澡,三次下來,已經是深夜了。

    「養精蓄銳是給我們男人用的詞,」他正經八百地指出,「你既沒精又沒什麽地方好銳,養什麽養?」

    恣然哈哈大笑,笑得床都震動起來,「你……你……」笑得接不下去。

    很少聽她開懷大笑,淵平真想把這笑聲錄下來。

    「我們男人比較辛苦,這你總該承認吧?」

    恣然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才怪!我也累得半死,做愛像發毒瘾一樣,我還不是和你一樣亂摸亂咬,想滿足那種嚇死人的渴望,又不是躺在那裏負責享受就好!」

    「好吧,就我全身上下的痕迹來看,算你說得對。」

    恣然爬到他身上,「讓我看看。」

    她語氣溫柔,讓他咽了口氣,任她在身上細細檢查。

    「會不會痛?」

    她在他肩膀上發現一條抓痕,破了一點皮。她的手指來回撫摸著。

    「呃……那時根本沒注意到。現在呢……被你一摸,誰還有心情去痛?」

    因爲被她的腹部壓住下體,他身體的變化比空氣裏有氧氣還來得確實。

    她嘴角微乎其微地一提,又是讓他醺然欲醉的那種表情,好像她正在想一個美妙的秘密。

    「離上次只有……兩個半小時而已耶,」她瞥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鍾,「你這樣會壞了規矩喔。」

    她好像很愛逗他,問題是他愛死了被她逗。

    「是你壞了規矩吧?隨便亂摸人家。」

    「你從午餐開始,手就沒有離開過我--除了上廁所的時候之外。你想怪我?門都沒有!」

    「我不要門,我只要你。」

    他的手的確是在她身上,正確來說是她後背,然後往下,再往下。

    說話又有困難了,不過他倆都是利嘴,下一場陣仗,絕不會是靜悄悄的……

    恣然幾天後加入了菜花學校的廚房。說好聽一點,是幫忙加旁聽,說正確一點,是邊幫倒忙邊偷吃。

    「方老師,你切的鹵蛋怎麽這麽小一盤?」某個眼尖得該死的學生點出來。

    恣然面不改色地擦擦嘴,「沒關系,這盤給淵老師的,他在減肥。」

    「喔。」學生很好騙,又忙其它的去了。

    「Shameonyou!淵小子什麽時候肥了?」後肩被小李推了一把,「跟你在一起,誰肥得起來啊?吃的搶不到不算,吃完還要幫你……」

    「咳咳!」紅發皮耶及時摀住小李的嘴,臉色又開始向發色跟進,「呃,方老師,真對不起,小李說話從來不看場合的。」

    「沒關系。」恣然努力維持臉皮不動。

    媽呀!她是不是臉上寫著「我最近很縱欲」?爲什麽好像每個人都會多看她一兩眼,還猜得出七八分?

    一定是淵平,現在他看她,眼中都有一種火熱,好像看到滿漢全席。

    「你們到底算不算正式的一對了?」小李還不放過她,「我看你們眉來眼去的,但我問淵平什麽時候要請喝喜酒,他卻說沒有那個打算。」

    「要結婚你和皮耶去結,扯不到我們頭上來。」恣然聳肩。

    「我們當然會結!我們有個團體正在籌劃爭取同性結婚權利的遊行,到時還得請你和淵平來插花一下。」

    「沒問題!」恣然一口答應。

    「這麽說來,你對婚姻本身還是贊同的了?」皮耶好奇地問。

    「爲什麽你會這麽問?」恣然揚眉,

    「因爲你跟正常人不大一樣。」小李接口。

    「呸!把我說成什麽了!」恣然笑罵,「想結婚的人,才是不正常呢。但我絕對支持任何人自由結婚的權利,這就像我支持自由信教的權利一樣,並不表示我就會去信任何教。」

    「果然,我就知道,連耶稣和菩薩也拿你沒辦法。」小李誇張地搖頭歎息。

    「我們要結婚還得奮鬥好幾年--搞不好是好幾代的時問,爲什麽你明天就可以結,卻不想結?」皮耶還是想要弄明白。

    「因爲結婚是社會契約,基本上是用制度和法律來建立某種秩序,定下權利與義務,與心無關。」

    「我不懂。」皮耶皺眉,「婚姻對我和小李來說,是一種對彼此的承諾,也是對世人的宣告。」

    「承諾是兩人互給就好,有沒有儀式,和這個承諾的深淺沒有關系。」恣然溫和地說。「至于宣告世人,是希望別人能接受並祝福你們,這我能了解。也許我只是過于注重隱私,就算我真的想和某人在一起,基本上我仍不希望敲鑼打鼓地廣告。」

    小李微微一笑,「我一直就知道你是怪胎,因爲淵平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是在和她談正經的!」皮耶用身子擠開情人,「恣然,你確定淵平也有一樣的想法嗎?」

    「我很懷疑,」恣然坦白答道,「我不期望他會有和我一模一樣的想法。有那個必要嗎?」

    「那如果他很想娶你,卻永遠娶不到你,那他不是很可憐?」皮耶一副很擔心的神情。

    恣然心中一動,會嗎?

    兩個人的事,如果只有一方妥協,是否會……有點不公平?

    她歎了口氣,這得好好想一想了。

    「你真是個好朋友,會爲淵平著想。」對皮耶的話,她不以爲忤,倒是十分感動。

    「我也是你的朋友。」皮耶強調,「我當然不是說淵平想結婚你就該爲他而結婚……」

    「我懂的。」恣然拍拍皮耶的肩頭。

    淵平進來了,恣然幫著他端菜出去。

    「你真覺得淵平會想要婚姻?他有說嗎?」小李問皮耶。

    「沒有。他會喜歡恣然,當然也是喜歡她的與衆不同,我只是關心一下而已……你覺得我太多管閑事了嗎?」皮耶有些憂慮。

    「當然不會。」小李柔聲道,幫他搓揉頸背。「放心,這兩個什麽不會,就是會溝通,那兩張嘴簡直是無所不談。」

    「希望如此,」皮耶歎口氣,「我自己想結婚想得要死,才會希望大家都有婚可結,己所欲施于人嘛!」

    「我們會的。」小李將他抱住,「恣然的話倒給了我一個新的想法……」

    「什麽想法?」皮耶立刻問道。

    「合法的婚姻還不行的話,私人的婚禮總可以吧?恣然說的,承諾是互給就行,沒有法律承認,我們還是可以得到親人好友的祝福。」

    皮耶眼中浮起淚光,臉上卻是好大的笑容,「真的?真的?」

    「當然是真的!」小李印下深情的一吻。

    皮耶想想又俏皮笑了,「恣然明明說的是,想結婚的人不正常!」

    小李端起剩余的菜,「戀愛本身就是瘋狂,什麽時候正常過了?恣然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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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7:05:59
正文 第九章

    下午的數學課,也是話劇課,由小朋友裝扮成巴比倫人和埃及人,介紹算術的起源,和幾何學對于尼羅河流域上地分配的幫助。

    「爲什麽我小時候都沒有這麽好玩的數學課?」恣然在後面邊旁聽邊嚼鳕魚香絲,身邊的淵平在作教學評量,記錄學生的表現,作爲下學期課程設計的參考。

    「我還記得高中的數學課,通常我都在下面偷看武俠小說……」淵平說。

    「我也是!」恣然猛點頭。

    「老林認爲數學應該像故事一樣好玩,所以由小朋友自己來介紹數學的曆史,可以幫助他們了解這些公式到底是怎麽來的。」淵平指著講台邊的老師。

    老林看起來和菜花學校大部份的老師不大一樣,主要是因爲他有一頭白發,少說也有六十好幾了。

    「你從哪裏請來他的?」恣然很好奇。

    「老林是退休的大學教授,而且還是響當當的知名國際學者喲!我是在一場國際教育會議裏遇到他的。那時他還沒退休,忙得分不開身。不過他一直記著菜花,去年退休後就馬上跑來了。」

    「說得好像人家等不及要進來似的。」恣然取笑他。

    「本來就是!」淵平故意瞪她。

    恣然還准備繼續打情罵俏下去,教室前頭忽然起了騷動。

    「……在這裏?你給我在這裏等著!」

    粗魯的男聲隨著重重的腳步沖入教室,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人闖進來,怒目掃視室內一圈,眼光停在扮成埃及人的小書身上。

    「這是在搞什麽鬼?!」

    隨後沖進來的是名衣著樸素的婦人,滿臉焦急,「你不要這樣!」

    「你給我閉嘴!你把我兒子放到這什麽地方了?!」

    老林沈著地開口:「這位家長,我們正在上課,請你出去,有事我們外面談,不要嚇到孩子。」

    「嚇到孩子?你還怕嚇到孩子?!」男人頸上青筋跳動,「你看你把小書打扮成什麽鬼樣子!」

    淵平站起身來,對老林說:

    「我跟他談,你繼續上課如何?」

    老林點頭,「也好。」

    婦人擠到男人身邊,拉住他的手臂。

    「先益……」

    男人狠狠甩開她,推得她直退好幾步,差點撞倒排戲的一個學生。

    「你給我閉嘴!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把小書帶進這什麽地方?!我早就調查出來了!這學校專收白癡和不良少年!你自己精神有病,不要以爲小書就跟你一樣!我律師會幫我把監護權搶過來的,你給我走著瞧!」

    小書從父親出現後臉上就失了血色,這時已縮到牆角,兩腿在發抖。

    淵平攙扶住搖搖欲墜的小書的母親,恣然立刻接手過去。

    「你去對付他,別擔心吳太太。」

    淵平轉身走向那男人,婦人抖著聲喃道:「我不是吳太太了……」

    恣然輕捏了捏握住婦人的手,「那很好。」

    吳姓男子卻已沖到正在安撫小書的老林身邊,一把將老林推開,老先生年事已高,砰地向後跌去,淵平眼捷手快地接扶住他,才沒有讓老人家跌斷了什麽。

    問題是男人已經氣得半瘋,動作也變得粗暴,把小書猛然拉向自己,小書嚇得哭叫出聲。

    「小書!」

    做母親的也尖叫,推開恣然撲向孩子,男人已經將小書強拉向門口。

    「你給我閃遠一點!你竟敢把小書放在這個變態的地方,簡直欠揍!」

    婦人臉上現出恐懼,但明顯是針對孩子的處境,她一把抓住小書的另一只手,想拯救心愛的孩子。

    小書變成拔河的繩子,兩臂被扯痛,叫聲更加淒厲。

    「媽……」

    婦人淚水進出,下意識放松手,小書眼看就要被架走--

    恣然離門最近,男人將小書緊拉在身邊,身軀被半掩住,她本能要動手,卻又顧慮到會不慎傷及孩子。

    「滾開!」

    眼看男人就要擠出門,恣然忽然搶身上前,右手兩指弓成利爪,淩厲無比地向男人雙眼直直戳過去。

    「哎呀!」

    男人原來死命抓住孩子的手,本能地松開了,雙手同時護向眼睛,雖險險擋住恣然的雙爪,恣然已經趁他放開小書那短短瞬間,側身一腳跟著飛踢過去,將男人不偏不倚踢飛到門外,慘跌在地。

    「我、我的肋骨……斷了……他、他媽……的……」

    暴虐男子哀叫起來竟驚天動地。

    這時匆忙趕到的兩名壯男--皮耶和小李,老實不客氣地架起男人,還把他曲成相當不自然的角度,使哀號更加誇張。

    「你盡量叫,不過等警方到的時候,你最好已經叫完了,不然我會找機會再讓你叫,叫到你心滿意足爲止。」

    小李的低語,只有皮耶聽到,皮耶嘴角浮起的邪笑,讓已經自動閉嘴的男人,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我老遠就聽到你的高見了。聽說我們這裏很變態?」皮耶也對男人甜甜耳語,「那我們可不能讓貴客失望了,你最好祈禱警方快一點到,不必和我們密談太久。」

    兩個高大的男人,平常對孩子像是棉花做的大狗熊,被學生騎到頭上去還很高興,但是應付起人渣來,卻是一副嚇得死人的劊子手面貌,活像殺人後還可以笑舔刀上血的那種人。

    「我……你……他……」

    「文法學得不好,應該是『你我他』才對,該打。」

    「我有最新的教法,讓我先試試有沒有效。」

    發抖的男人被兩個談笑風生的男人架離現場,大氣也沒再出一聲。

    學生們被淵平聚成一個小圈,溫和地解釋剛才的狀況,不誇張,也不粉飾。

    「小書的爸爸對我們有很深的誤解,又失去理智罵人、抓人,我們不能下動手阻止他,不過最後我們還是報警來處理,希望這整個不幸的事件,能理出一個比較好的結果。」

    淵平頓了頓又說:

    「最重要的是,我們要記得小書是我們的朋友和同學,這些都不是他的錯,我們要支持他、安慰他、幫助他、照顧他,這樣我們才是真正的朋友。我們是不是他的朋友?」

    「是!」孩子們聲震屋瓦。

    小書正在母親懷裏,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聽到同學的話,小書擡起淚眼。

    「我們是不是他的好朋友?真正的好朋友?會傾聽但不會刺探,會關心而不會嘲笑,我們能做到嗎?」

    「能!」

    好大的一聲、好用力的保證。小書淚眼汪汪地笑了。

    恣然攬著婦人的肩,給予無聲的安慰,眼神和淵平的交會。

    這個夢想的地方,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了解的。但她忽然明白,就算曲高和寡,他也會堅持下去,能多和一個人分享,就是朝夢想又近了一分。

    啊,淵平……

    她比以往都看得更清楚,這個男人溫和的舉止下,有深不可測的熱情。

    警察帶男人離去後,婦人想立刻帶小書回家,恣然看到小書已經擦幹淚眼,和老林討論剩下的課該怎麽演。

    恣然把他母親拉到一邊。

    「小姐貴姓呢?」恣然溫和地問。

    婦人有些赧然地笑,「我……姓連,連雨莘,但……」腼腆地說不下去。

    「那就是連小姐,恭喜你又單身了。」恣然說得很輕快,「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和小書好好獨處一下,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但如果你不介意我直話直說的話,我想建議你讓小書上完今天的課。」

    「但他剛才嚇成這樣,我……」

    連雨莘每次開口,尾音似乎都會消失不見,恣然注意到她下意識常將兩手緊緊握住,像要把持住什麽。

    「我了解,不過今天對小書來說已經夠震撼了,現在要盡量讓他恢複正常的作息,心情才能盡快平複。繼續上課正好可以達成這個目的,你說呢?」

    現在這樣問這個有些彷徨的女人,好像不大公平,但恣然只管什麽對大家最好,不管它是否公平。

    「我……」

    恣然不禁後悔,剛才沒有多踹那男人兩腳,他的罪孽很明顯寫在雨莘怯然而毫無自信的眼神中,還有其中難以錯認的痛楚和自責。

    該死的男人!

    就算她只是個局外人,沒有足夠的信息來評判,但那個男人扯痛自己的孩子仍不放手,已清楚顯示他是個怎樣的父親。

    「連小姐,你再留下來一會兒吧,如果仍然想帶小書回家,我可以幫你向淵老師及林老師說一聲。」

    雨莘又遲疑了一晌,才終于點頭。

    自己好像又在多管閑事了,不過恣然問心無愧。她本來就是這樣,路見不平一定拔刀相助,傷到自己或壞人都沒關系。

    「來,我們去餐廳找吃的,順便談談。」

    「我、我吃不下……」

    恣然溫和地持住雨莘的手肘。「下午茶時間到了,我不吃會頭昏,一個人吃又很無聊,你能不能陪陪我?」

    「呃……當然可以。」

    恣然笑嘻嘻地半拉著雨莘走,這樣的笑容在她臉上是平日少見的,半帶得逞的邪氣、半帶對天下所有可憐好人的保護欲。

    進了餐廳,剛好沒人,恣然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打開特大號冰箱就開始搜索。

    倒了兩杯茶,拿出山藥棒冰、水果色拉、披薩和綠豆稀飯,排了近半個桌面,恣然太快朵頤,雨莘小口啜飲。

    「你離婚很久了嗎?」恣然低頭猛吃稀飯,漫下經心的口吻。

    「是的。」雨莘小聲回答,「快一年了。」

    「他想和你搶監護權?」

    「嗯……」聲音更小了,「他因爲以前曾經打傷過我,才沒要到監護權。」

    就知道!「小書跟你很好,能進這裏更好。」

    「但他會利用今天的事來打官司,再爭監護權。」雨莘滿眼的憂懼。

    恣然用鼻子哼了一聲,「他甭想!來這裏無故鬧事、驚嚇其它學生、動手推拉好幾位老師、還傷到自己的孩子!你放心,警方有記錄,要告大家一起來,他絕對占不到便宜。」

    「但我離婚的訴訟費都還沒付清,」雨莘黯然道,「他自己有開公司,有財源又有人脈,要不是那次傷我太重不得不送醫,他早就搶到了監護權。如果又要再跟他鬥,我……」

    「事關菜花聲譽,更別說爲了正義公理及小書的快樂和安全了,我們能幫忙的地方一定會幫的,你別擔太多心。你該做的,是高高興興地照顧小書,這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他最想要的,一定是讓你開心,你同意嗎?」

    雨莘眼中浮起淚水,無聲地點了點頭。

    恣然體貼地低頭吃了好幾分鍾,才說:「你們之前結婚好幾年了吧?」

    「六年。」雨莘回答,但這個問題似乎讓她平複了些,不若孩子的事讓她憂懼。「他以前脾氣就不是很好,但會胡亂動手是這幾年的事。」

    還幾年哩!恣然暗暗搖頭。換成她的話,不反手將那種男人打死才怪,最低限度也大概會打到同歸于盡。

    但她很了解,受虐妻子在心靈、肉體、甚至經濟上都受到壓迫,更常爲了孩子而忍氣吞聲,不是一句「你離開他嘛。」就能解決的。

    她能做的,除了傾聽,大概就只有盡量去了解了。

    「你現在對他的感覺是怎麽樣?你還會怕他嗎?」

    「我……應該是會。但我現在是氣他比怕他要多了,尤其在他像剛才那樣……對小書亂吼又亂動手腳的時候……我根本忘了害怕,只想阻止他。」

    「就是該這樣!」恣然大大點頭,「他再怎麽可怕,也比不上他的可悲!那麽大的一個男人,推女的、推老的、還拉小的,典型的欺善怕惡!你沒看到他一碰上兩位比他高大多多的老師,立刻就變成小貓一只了?」

    雨莘被她說得想笑,「還有……他被你踢痛了,就叫得好大聲……」

    「像被殺到一半的豬。」恣然點頭,老大不客氣。

    雨莘眼中的陰霾消失了大半。「你知道嗎?有時我怪完他以後,也會怪自己。」

    「怪自己?」恣然大表不同意,「你被打還有錯?那世上還有天理嗎?」

    「不,我不是怪自己被打,或怪自己惹他生氣,而是……」雨莘低下頭去,「我怪自己當初沒有看清楚,有人對我殷勤一點,我就受寵若驚,以爲這就是愛了,沒有真正了解對方,就胡裏胡塗地嫁給他。」

    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嘛!恣然差點脫口而出。

    但說風涼話不是她的風格,事前大聲警告才是。但這對于雨莘沒有幫助,她想了想之後說:

    「你對于其它男人呢?不管認識或不認識,會不會怕他們接近你?」

    雨莘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楞了一楞。

    「我……我不知道。」

    「譬如皮耶,最人高馬大的那個老師,你會不會怕他?」

    雨莘立即搖頭,「皮耶老師對小書很好,小書很喜歡他,常常提起他,我怎麽會怕他呢?」

    恣然點點頭,滿意于這個回答。

    「那很好,你沒有把天下男人一竿子全打下愛之船去淹死,至少那只豬沒有造成永久性傷害。」

    「你……覺得我該爲小書再找個新爸爸嗎?」

    恣然立即舉起雙手,「不,我不會鼓勵你那麽做,不過也不會反對就是了。」

    雨莘迷惑地看她。

    恣然歎口氣,「我是個連愛情學分都沒修過的人,你不要被我的天花亂墜給唬住了。我只是想說清楚,你若要再找個男人爲伴,絕對是要爲你自己,不要是爲了小書。伴侶不是爲了第三者而結合的。下個男人當然也要喜歡小書,做不到的男人你大概也愛不下去;但若不愛他卻要爲小書而嫁,那又會是另一個冒險的婚姻了。」

    「你說……你從來沒有交過男朋友?」雨莘對這一點驚訝極了。

    恣然似笑非笑,「我是不談愛情的。」

    「什麽意思?」雨莘不懂。

    「兩人一起生活的型式,對我來說不大自然,」恣然自得地靠向椅背,「而對方又是個男人的話,麻煩更多。這就是我不會鼓勵你再交男友的原因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你是說……你這輩子都要獨身了?」

    恣然想笑,青豔一定會喜歡雨莘的,她得找機會讓兩人認識一下。她們雖然表現驚訝的方式和程度大異其趣,其中對她的關懷倒是不約而同。

    「我有伴啊,不孤獨的話,就不算獨身。」

    「伴?」可憐的雨莘,愈聽愈是一臉的迷霧。

    「說是情人好喽,不然性伴侶也行。」

    雨莘臉紅了,恣然忍住笑。真好玩!都當媽媽的人了,又不是沒經驗,卻仍對男女之事如此羞赧。

    「至于愛情嘛,」恣然轉回話題,「在你結婚之前,有沒有其它的戀愛經驗?」

    說得很婉轉了;那只豬不是人,本來不應該算的。

    「有單戀過一次,失戀過一次。」

    原來單戀不算失戀,恣然在心裏歎口氣,愛情也未免太複雜了。

    「很辛苦的樣子。」恣然一臉同情。

    不知爲什麽,雨莘居然微笑了,「其實……雖然都沒有成功,我還記得少女時那種感覺……很甜蜜、很幸福的……只是時問相隔太久了,我又很寂寞,所以像吳先益那麽成功的男人忽然注意到我,我才會昏了頭。」

    很幸福的單戀?很甜蜜的失戀?人說回憶都是甜美的,果真不假。

    恣然在心中頓了一頓。幸福?這樣的感覺她也不是沒有過,在她被淵平緊擁在懷中的時候。至于甜蜜……

    如果她對自己誠實,每當淵平用那種他獨有的眼神望向她時,她就有如此的感覺。

    「我想我懂得你的意思。」

    「真的?我是說……你和你的……呃,伴……在一起的時候,也有那種幸福的感覺?」

    恣然點頭,「是的。」

    「那你……不就是在戀愛嗎?」雨莘有些遲疑地說。

    「是嗎?」恣然不置可否地說,心裏卻一緊。

    人一快樂,就要下一個標題、定一個名、貼上標簽?

    不這樣的話,就會不確定嗎?像要捕捉一陣風,拿著小風車緊緊追趕。

    要捕捉一顆心,索求愛情;要掌握愛情,套上婚姻。

    要人生快樂……就日夜夢想世上會有某個人、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那個人,正排除萬難尋找著你,要和你結合成一個完美的圓,然後happilyeverafter。

    爲什麽她無法乖乖地接受、毫無異議地點頭稱是?爲什麽美麗動人的神話不能讓她心動?爲什麽看世人爲愛而廢寢忘食,她不是感動,卻覺得不忍,甚至憤怒?

    看著雨莘那受了多少傷卻仍在夢想的眼睛,她知道爲了什麽。

    「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你所謂的愛情呢?你會怎麽樣?就一直找下去?」恣然輕聲問。

    「我……我也不知道。」雨莘低下頭。

    「在找到兩個人的快樂之前,你仍然有權利享受一個人的快樂,你同意嗎?」

    雨莘擡起頭,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如果每個人自己都能快樂,兩個人在一起時也才能快樂。兩個不快樂的人在一起,痛苦沒加倍就算幸運了,想快樂也快樂不起來,不是嗎?」

    雨莘迷蒙地看她,「我想要快樂,雖然比起和吳先益在一起的時候,現在已經好多了。」

    「你可以的。你喜歡做些什麽事?或有什麽你從以前就想做、卻一直都沒去做的?」

    「我……我想學水墨畫。我母親生前曾留下一些畫,我一直珍藏著,常常拿出來看,想著如果有機會要拜師學畫。但生下小書後,我一忙起來,就慢慢忘記了。」

    「現在小書上學了,你有沒有空閑一點?還是你在工作?」

    雨莘點頭,「爲了經濟獨立,我在離婚前就回去做以前的會計工作,但周三及周末還是有空的……」

    「那就成了!我認識一個國畫家朋友,明天我就給你消息。」

    雨莘望著她,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方老師,你真的很了不起。小書說你講起話來比任何老師都厲害,我覺得……跟你說話,讓人忽然多了很多勇氣,好像天下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

    奇了,這不是淵平的注冊商標嗎?怎麽掉在她頭上了?

    「我只是愛說大話而已。」恣然淡笑。

    「還有今天你救了小書,真的……真的好厲害。」雨莘認真地說,「我想我可以明白,你說你一個人也可以快樂的意思了。你有自信、有能力,又有愛心,光是和你在一起,我就快樂了許多。我想……想向你學習,學著怎麽一個人也快樂。」

    恣然對那些贊美不在意地揮揮手,只針對最後一句滿意地眨眨眼。

    「沒問題!我有本『WheretheSidewalkEnds』--(人行道的盡頭),先借給你看,這是本讓人在幽默中學人生的好書,更是可以拿來當『快樂經』的秘密武器,還是我自己譯成中文的版本喔。你喜歡看書嗎?」

    「喜歡!非常喜歡!」

    「好極了!」恣然卷起舌,「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用這麽肯定的用句,又是這麽有精神的語氣。」

    「真的?」雨莘眼睛亮了些,「我是覺得心情好多了。這又是你的功勞……」

    「拜托,別又推到我頭上來了!真要推什麽給我的話,就推吃的,我來者不拒。」

    「我看得出來。」雨莘眼光落在桌上迅速消失中的食物。

    「別光用看的,吃這種事要身體力行。來來來,你要用力多吃一點!你跟小書都太瘦了,被那肥男一推就倒,那怎麽行!」

    恣然說得擠眉弄眼,令雨莘噗哧一笑。

    「喂,快啊!你不吃,光看我吃,我怎麽吃得下去?幫幫忙吃幾口啦!」

    看對方還在客氣,恣然很大方地把食物硬推過去,活似個女主人。

    雨莘終于動叉子了,胃口看來還不錯。

    恣然並不知道,門外站著個淵平,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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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7:07:38
正文 第十章

    不久之後,淵平和她在沙龍裏聊天,她又不知怎地坐到他腿上去了。

    「姓吳的沖向門口的時候,剛好是對著你沖過去,我差點嚇死了,又來不及過去幫忙。」他的手臂抱得她好緊。

    「他頂多把我撞開罷了,有嚇死的必要嗎?」她挑著一邊嘴角。

    「當然有。因爲我知道你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跟他拼了,自己的安危都不顧。這我能不嚇嗎?」

    真是知她者莫若淵平……這又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啊?

    「我是很想把他的臉給打爛,不過警方可能會有點小意見,沒辦法,只好點到爲止。」

    「點到爲止?」淵平搖頭,「你從哪裏學來的功夫?什麽時候突然變成女俠了?」

    「我只不過是學了防身術而已,這是身爲女人必學的一課。」

    話剛出口,恣然立刻覺得不妙。

    果然--

    「我會把它排入課程裏,男女都教,大家一起學。」淵平點頭。

    「淵平!我的話不是聖旨,拜托你不要這麽聽話,我會覺得惶恐。」

    淵平的眼光炯炯,半帶玩笑的神情卻有不折不抑的欽佩。

    「惶恐?你?」

    是很惶恐啊!從來沒有這種被人捧著……珍惜的感覺,被當成寶一樣。

    他如果只是寵愛她也就罷了;但他對她的一言一行、每個想法,巨細靡遺地一律是欣賞和佩服--

    男與女之間,有這樣的嗎?她迷惑了。

    「我有很多缺點,你到底是有沒有看到?」

    「你以前就警告過我了,」他微笑,「我還在找。」

    天啊!難道……愛情真是盲目的?

    但她不要什麽愛情啊!那她對這個爲她而盲的男人,又該怎麽辦?

    真的很要命……

    她歎了口氣,向後靠向他肩頭。

    「怎麽了?」淵平低語,將她鬓邊的頭發撩到耳後。「還在害怕嗎?」

    她心一悸!他讀她太容易,對她太好,愛她……太多。如果這還不教人害怕,世上就再沒有讓人害怕的事了。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本來就知道的,爲什麽還會陷進這樣的迷霧?

    「恣然,我不會要求什麽的。」淵平溫柔地撫弄她的直發,「能再碰上你,我已經覺得太幸運了。」

    她說不出話來,喉中有什麽哽著,心口熱熱的。她只能點點頭。

    她也很幸運,幸運到又怕東怕西起來,真是笨蛋加懦夫。

    他一定不知道,他才是那個真正值得佩服的那一個。

    「原來我最近老找不到你,是你給我兼差去了!」

    青豔終于在下班後的某天上門來抓人。

    恣然只能暗自稱幸。今晚淵平有事,沒有照常和她一起「放學」回家,不然青豔很可能就變成來「抓奸」了。

    咦?也不對。她和淵平都是單身,有什麽好躲躲藏藏的?

    問題是他們獨處的畫面都過于養眼,曝光了還得幫人收驚。

    「我時間很多,幫淵平的學校翻譯點東西罷了,又沒耽誤公司的進度。」

    「你就只忙淵平學校的事嗎?」青豔笑得色迷迷的。

    恣然不禁要歎氣。青豔唠叨了好多年,非要她趕快找到男人,就是等不及要享受聽報告的樂趣了,免得總是一個人在唱獨腳戲。

    「好吧,你要聽輔導級的,還是限制級的?」

    「每一級都要!什麽都不准給我漏掉!」

    恣然倒向沙發,「我每天早上在家工作,中午去菜花吃飯,下午幫忙打雜或在學校繼續翻譯,放學我們就一起回來。」

    「原來已經朝朝暮暮了啊!」青豔又捧住心口,一臉神往。

    「你連別人的感情生活都這麽陶醉?」

    「戀愛是愈多愈好啊!」青豔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我常常覺得,我會反戀愛,就是被你嚇到的。」

    「亂講!你只是書看太多看壞腦袋而已。」

    恣然默然半晌,「日子就這樣過,我們之間到底是朋友還是情人,或其它什麽名目,有那麽重要嗎?」

    「那倒也沒有啦,」青豔將下巴支在手心裏,「反正你就是那張嘴最硬,就算哪天披著婚紗、戴著戒指站在姓淵的身邊了,還是會一直強調--請注意,我是不結婚的喔!」

    恣然噗哧一笑,「真有那麽一天,我讓你笑死沒關系。」

    那樣的情景,她想象不出來。她想起雨莘,和那個已結束的婚姻。還好婚姻已不必是永遠的,所以傷害可以中止。

    再怎麽去美化,婚姻還是威權體系的一環,一樣的圈圈套在每個人身上,即使心不在了,繩索仍在。

    而雨莘又特別不幸,即使解開了繩索,還是解不開前夫的追纏。

    何苦呢?恣然不想套住任何人,更不想被任何人套住。

    「說那些反正還太早啦,而且你別想給我跳帶,從你們的第一次開始講!」青豔揮手。

    「喂,是你自己老是強迫推銷你的性生活,我可沒有義務跟著口供。」

    「你不是說有限制級的好東東可以聽?」青豔才不放過她。

    恣然又歎了一口非常感慨,遇人不淑的氣。

    「我們在床上很相配,這樣可以了吧?」

    「當然不可以!相配是怎麽個配法?」

    「我們都是冒險性很強的人,所以很相配。」

    「喔,這我倒可以想象得出來……」青豔笑得瞇起眼來。

    「真的?」恣然問,「我和淵平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她忽然好奇起來。

    「當然像!你是膽大妄爲型的,總有一天會搞到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上了床大概也一樣勇。而淵平嘛……」故意拖著尾音。

    「淵平怎麽樣?」恣然忍不住催促,沒去計較她對自己的評語。

    「哈哈!就知道你已經在乎得不知所措了!」

    「你成語用得很爛。」恣然設法扳回一成,「淵平到底怎麽樣?」

    「淵平啊,等你等了十年不止,壓抑過度,當然如長江大泛濫……」

    「得了吧!長江真可憐,被你這樣濫用。」嘴裏不屑,恣然的臉倒有些微熱。

    「告訴你,床上很相配,是機率百萬分之一的奇迹,不了床絕對也是了不得的佳偶,這是我累積十年的寶貴經驗,免費送給你。」

    青豔說得擠眉弄眼,但恣然知道青豔是認真的,因爲青豔等她找到好伴,已經等得望穿秋水,跟她老媽差不多,無論如何青豔也會給她真心的建議,讓她也能享有青豔所謂的「快樂得亂七八糟的那種快樂」。

    奇迹啊……

    恣然想著又勾起半朵笑。

    「這是不是表示,你和那個男人,也是床上絕配?」

    青豔紅亮的十指一掌打在恣然肩頭,笑得臉也紅亮。

    「死人!」

    看來青豔和那個男人真是絕配了。

    「你們現在還洗不洗情人澡?」

    青豔紅著臉點頭。「他都沒有再提,但有一天我晚上洗澡出來,發現他突然跑來,已經按鈴好久了,我一時高興,完全忘了自己臉上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讓他進來以後還聊了天、看完一個節目,直到上廁所照到鏡子才赫然發現。」

    「他能讓你忘記那麽久?不簡單。」

    「那時候我想再上妝,又覺得那樣太蠢……硬著頭皮出去,結果他不曉得問了我一個什麽問題,我講著講著又忘記自己的臉了。」

    恣然在心中大大佩服蕭千爲,也謝謝他爲青豔所做的一切。

    「我……」青豔歎了口氣,「這種事又發生了好幾次,我真不知道爲什麽,在他前面就變得那麽健忘……」

    恣然暗暗希望蕭千爲再接再厲,多多使青豔幸福得什麽都不在意。

    「他是用色誘的嗎?」恣然故意取笑。

    結果青豔臉更紅了。

    就知道姓蕭的不只是用聊天和電視來分青豔的心嘛!

    哈哈哈……

    還笑別人,結果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對做愛上瘾,是不是情人的錯?

    若是這樣,恣然覺得自己也有錯,因爲淵平絕對也是百分之百地、毫不害臊地迷上她的身體了。

    這樣就扯平了吧?她不必擔起害人家睡眠不足的責任。

    問題是,每天把淵平給拉回家來,愛過以後還趴在人家身上看書,看累了就熊熊在原位給他睡著,讓他回不了家。

    結果是,做事有條理又准備充分的他,找幾天早上沒課時先行回家打包,把足夠用好幾天的衣物都裝箱,還買了菜晚上好幫她下廚。

    不出幾個禮拜,他留在她家的東西已愈積愈多--總不好天天把電動刮胡刀什麽的帶過來帶過去吧?

    這樣跟同居有啥兩樣?恣然某天早上吃著淵平煎的法式吐司,自問這個可笑的問題。

    可笑,是因爲既不想套上愛情的名目,那又管他這種生活方式算不算同居?

    奇了,自己在斤斤計較,人家淵平可什麽都沒說。

    她可不可以假設,他既然這麽配合,那麽一定也是想這麽做,心甘情願的?

    都是小李和皮耶,把她說得像是剝奪了淵平什麽似的,害她無故內疚起來。

    她可以一意孤行嗎?理直氣壯地堅持她的活法,淵平想同行就歡迎進入她的生活,若不想也請自便,她從沒要求過什麽。

    這樣想可以嗎?

    她是覺得這很合理,但爲什麽有時享受著淵平的給予,譬如像現在這樣大嚼他趕在上班前幫她做的早餐,她會有那麽一丁點心虛?

    這種心虛,又到底是真正心疼于淵平單方面的付出,還是太享受這種寵愛,一心只怕將來會被他給收回去?

    總歸一句,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唉,煩喔!當初沒亂愛就沒事了……

    恣然笑起來,笑了一半撫著心口,氣息差點哽住。

    如果不是淵平,沒有了煩惱,卻也沒有了一千萬種只伴隨他而來的快樂,代價太大了。

    這樣一笑,這樣一想,不知怎地就豁然開朗--管它的愛不愛哩,她很快就可以見到淵平了!

    精神大振,她打開計算機開始認真工作,進度有如神助。

    十一點時准時向菜花報到,直接殺到餐廳裏准備偷吃--她在午餐前得有些開胃菜,很正常啦。

    前腳才踏進餐廳,她就差點跌倒。

    整個餐廳鬧烘烘的,學生們在排椅子、准備午餐--這很正常。問題是,天花板下垂著數十個花串,還有七彩的各色氣球……

    這還不足以讓人倒抽口氣,角落裏不知何時搬來的鋼琴,有個學生正斷斷續續練習著結婚進行曲……

    這就太、太、太明顯是在准備什麽了!

    她眼光亂七八糟地在廳內轉,立即鎖定全身白色燕尾服的小李和皮耶,兩人正對張大嘴巴的她指著,嘻笑不已。

    她走過去,控訴兩人:

    「你們兩個!你們要結婚怎麽也沒通知一聲?!如果我今天睡遲了沒來午餐怎麽辦?!」

    「你?睡過頭錯過一餐?不可能的事。」小李嘻皮笑臉地在她臉上啾了一吻。

    她打他一拳,正中肩頭,力道毫不留情,小李哀叫一聲。

    「但我連禮物都沒准備!」她再罵。

    「我們誰都沒通知啊!連伴奏的學生都是剛才臨時抓上台的哩!」皮耶一臉得意的神色,「我們就是不想寄什麽紅色炸彈,強迫別人破費,更不想讓自己破費。這樣免費借用學校場地,還有不請自來的觀禮人,又全都是我們最親愛的同事和學生,簡直太完美了!」

    「但……」恣然想問他倆的家人,最後決定還是不要在這種歡樂時刻過問私事。「等等!淵平是不是也參與了這個陰謀?」

    「他是第一個知道,不過也是今早踏進學校以後的事,你要殺他是沒理由啦。」皮耶說得俏皮。

    恣然還是瞪著大眼,小李微笑了。

    「你這麽重視我們的婚禮,我們很感動。但你不是對這種事不大在意嗎?」

    恣然不禁也要微笑,「說的也是,我幹嘛像是錯過兒子婚禮的老媽子一樣發神經啊。」

    她一手同時攬住兩人,踮起腳尖各在兩人臉頰給了一吻。

    「恭喜!」她由衷地說,「你們比誰都更適合結婚!」

    皮耶的眼睫有些潤濕,「從你口中聽到這話,比誰說的都更讓我高興。」

    恣然也覺得眼睛奇異地熱,拍拍他的肩,「好吧,那我幫得上什麽忙?」

    「你太遲啦,工作都發派好了,」小李擠擠眼,「你等一下負責幫忙吃就行了,沒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

    恣然再打一拳,三人嘻鬧成一團,直到淵平拿著相機過來。

    淵平看著恣然,眼睛移不開。她眼中的光采如此動人、溫潤如水--她也如他一樣,被這個婚禮所感動嗎?

    在充滿花朵與音樂、笑聲與祝福的婚禮上看著她:心裏的悸動是那樣的強烈……

    她可能對這種場合不苟同,但她對小李和皮耶的友情顯而易見,難得的燦爛笑容奪去他的呼息。

    他應該羨慕小李和皮耶,應該心中感覺隱隱的酸楚,應該作夢也夢見恣然對他示愛……但他心中太滿,此時此刻的感動太深,他無法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缺憾。

    「來,新人和伴娘都笑一個。」淵平舉起數位相機。「這要放上學校網站的喔!」

    三人臉上仍大大咧著笑,小李還偷親皮耶。

    「喂!誓言還沒說,怎麽就跳到親吻那一步了?」淵平邊按快門邊取笑。

    「我們這婚禮哪裏照什麽規矩來了?床都上了還……」

    小李的嘴又被皮耶的大手堵住,「這裏是學校,而且性教育的課都是由淵平來上的,輪不到你,拜托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爲什麽都是由淵平來上?」恣然很感興趣,大剌剌地盯著淵平看。

    淵平臉上的肌肉沒動半分,正經八百的樣子。

    「你看看,就是因爲這樣!」皮耶指著淵平的臉,「小李來上會口不擇言亂說一通、滿臉興奮嚇到孩子;我來上的話……呃,我太容易臉紅,一定會被學生笑;只有淵平,不管是說笑話、說髒話、說鬼故事,還是上這種內容聳動的課,都可以一張撲克臉,說得別人都笑死或嚇死了,他老兄還是那種別人好像少見多怪的表情。這是多高的天賦啊,他天生就該當老師的!」

    淵平微笑了,這又是他另一個招牌表情。恣然點頭,「沒錯,他真的很適合當老師。」

    淵平是有些赧然,但自己的臉的確是屬于溫吞型的,他又有什麽辦法?

    「老實說,你也差不多,你們兩個好像。」皮耶又說。

    淵平看向恣然,她半笑不笑地提起一道眉,「我是常常一臉無聊、無所謂的樣子,我朋友都這麽說。」

    「在我們的婚禮上還一臉無聊?請你振作一點。」小李指她鼻尖。

    淵平仍看著恣然。他們很像嗎?愈來愈像嗎?

    他喜歡這個念頭。從高中的時候,他就覺得她的表情很讓人印象深刻,同時是溫和與固執,面對世界坦然無懼,看到可笑或可悲的事不是激烈情緒化的反應,而是銳利又不失平和的剖析。

    他悄悄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她轉眼看他,仍挑著眉。

    他微笑,「婚禮再五分鍾就開始了,結束後就是喜酒大餐。」

    恣然眼一亮!三個男人都笑了。

    啊,她還有太多、太多可愛的地方,他大概是永遠也學不來、做不到的。

    但這是最好的理由,讓他守著她,不是嗎?

    恣然沒有見過這樣的婚禮。

    在場的孩子比大人多,笑聲比音樂多,而新人之一很不客氣地趴在伴侶肩上大哭特哭。

    一開始時孩子都滿安靜地、好奇地睜著大眼直盯舞台上的兩位新人、伴娘與伴郎,還有老林老師念誦宣言--不是對新人都是男的好奇,因爲他們早習慣兩人是一對的事實了--而是對這麽新鮮的婚禮好奇。

    說起來新鮮的地方還真不少。因爲小李和皮耶念念不忘生活就是教育,所以開頭先請教音樂的秦老師講解結婚進行曲的來源,接下來老林講完宣言,皮耶用法文複述一次,小李又用英文複述一次。

    「李全希與皮耶?強斯,情投意合,結爲連理,由林津生及其它朋友作證,兩人真心真意,今後將共同爲這份婚姻而努力。」

    而宣言之後,由兩人互換誓言。這兩篇誓言又和法院證婚或西式基督教傳統的誓言沒有半點關系,是兩個新人自己寫的。

    「我的愛,」皮耶的法文非常低沈動人,「我不知道歡笑可以多麽快樂,直到我遇到了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真正的當我自己,不必再假裝、不必再害怕有人看透我、不必再身處人群卻感到孤獨。

    「從今天開始,我可以大聲向所有人說,你是我終生的伴侶!天地都看見了,我們的大小朋友也都作證,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孩子們都聽得直點頭,足證法文學得相當不錯,老師們也都十分感動,有幾個甚至眼眶都濕了。

    接下來是在美國長大的小李,用純正美語笑著道出,語驚四座:

    「皮耶?強斯,你是我的弱點、我的冤家、我的克星。我一定是前輩子造了很多孽,這輩子才會被你迷得頭昏腦脹,折磨得死去活來……」

    他說得像在抱怨一樣,聽得大家下巴都掉下來,他卻旁若無人又繼續:

    「愛上你是我倒黴,愛上我卻是你更大的不幸。從今以後,我絕對不讓你有一天好日子可過,天天唠叨你、夜夜糾纏你、生活中每一細節都要強迫你和我一起分享,走到哪裏都要讓別人知道你身上貼著我的標簽,你完蛋了!皮耶?強斯,我的愛會同時是你的天堂和你的地獄……」

    大家愈聽愈覺得可怕,面面相觑。皮耶卻忽然放聲大哭,死命抱住小李,哭得震天價響毫不害臊,哭得寬肩一聳一聳的,而小李也不禁淚流滿面。

    衆人這才像頓悟了什麽,有的拍掌,有的孩子笑成一團,秦老師和教育兒之道的梁老師兩個女人跟著哭起來。

    恣然從來沒有聽過像皮耶這麽溫柔、或像小李這麽深刻的愛情宣言,心中有什麽翻轉過來了,眼前世界似乎亮得炫目,身子悄悄被淵平擁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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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17:07:54
正文 終曲

    大概被這個驚喜婚禮小小感動了一下,周末恣然接到老媽一通電話,叫她去喝夫妹的喜酒時,她居然一反常態地答應了。

    但考慮了前前後後半小時的時間,恣然才邀請淵平同行。

    「你要想清楚,」她蜷在他懷裏,在他胸口畫圈圈,「我從來沒有帶男人回家過--至少沒有只帶一個。所以我老媽會表現得比青豔還饑渴,喜酒上公然幫你添飯夾菜、一直給你很肉麻的笑容,還不時做著白癡才不懂的暗示……但她不敢太囂張,因爲怕我會不客氣地罵人。你如果怕這種陣仗,就不要勉強出席。但你如果敢跟她勾結來提什麽婚事,我踢人也絕不勉強。」

    「你通常都帶幾個男人?」

    她整篇義正辭嚴的宣示,只換來他那錯過重點的問題,使她傻了眼。

    「有幾次帶青豔和其它同學回家吃晚飯,怎麽?」

    「沒事,」他微笑,「差一點我就要吃錯醋了。」

    這比聽到淵平會飛,還令恣然更驚訝!

    「你吃什麽醋?」

    「我很努力地不吃,因爲要當很有風度、包容一切的新新好男人。」

    「傻瓜!我們兩個直到上個月還是童子雞兩只,有什麽醋可以吃啊?」

    「我本來就很傻。」他摸摸她的耳垂。

    他一點也不傻,也從來不裝傻,所以有時肺腑之言會嚇到她,真是的!

    看她皺著鼻子沈思,他又親親她耳垂。

    「所有愛情的副作用和後遺症,我都會很小心,像避地雷一樣幫?避開。因爲我知道你本來就不想走上那條路,還讓你被炸到就太不公平了。」

    她沈默了好一晌,才問:

    「淵平,你覺得我根本只是感情的逃兵,對不對?」

    他搖頭,「不對,沒有人規定活著就非要談情說愛,就算有這樣的規定,你也從來不照別人的規則來活,不是嗎?」

    「但是你會很累,因爲你只是包容我的愛情觀,而不是真正同意我的想法。」

    他是嗎?淵平沈吟了。

    不,他從前也沒有品嘗過愛情,他的愛情觀是跟隨世俗的,真正屬于自己的想法和感覺,是重又遇上她之後,才一點一滴慢慢累積起來。

    他沒有辦法指天發誓此生不渝,因爲他覺得那是不負責任的空頭支票;如果明天有了什麽重大變故,或他哪天得了抑郁症,他如何能保證自己的心境和愛對方的能力都始終如一?

    如果她的愛情觀是基于懷疑,他的就是基于誠實。再美的承諾和愛語,如果他覺得自己沒把握實現,絕不會輕易出口。

    「你的愛情觀,究竟是什麽?」

    想來也很誇張,自己竟是第一次問她。

    她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

    「沒事別亂愛,別亂愛就沒事。」

    他愣了一秒,隨及哈哈大笑。

    真是他的寶貝,一點也不讓他失望。

    「喂,這聽來很誇張,含意卻是很嚴肅的!」

    「我一點也不懷疑。」他點頭,邊笑邊擦眼淚。

    「問題是不想愛也會有事。」她在嘴裏嘀咕,被他聽見了。

    「根據你的邏輯,亂愛才是問題,不是愛本身。」

    他簡單的一句,讓她震動了,擡眼看他。

    她眼中有份驚異……天,他真愛她!淵平不能自已地傾身吻住她,柔情萬千的緩緩注入。

    「淵……」

    「你不必愛我……」他揉亂了她的直發,「只要每天告訴我一些偉大的道理……」他的氣息紊亂起來,「只要每餐讓我陪你吃個痛快……」他的舌半堵住了自己的呢喃,「只要每晚和我一起想愛就愛……」

    咦?不是說不必愛?

    她思緒模糊了,因爲他的手太過刺激,讓她通體焚燒。

    在兩人亂燒一氣的整個過程中,她好像有問他是否決定跟她去喝喜酒,他好像回答有好吃的他怎麽可以缺席。

    她好像也有重申她的愛情金律,他好像說什麽既是金律,一定是百試不爽,不必怕出錯,就算不特意遵守還是會實現。

    不太確定到底辯論結果是如何,她昏昏沈沈、非常滿足地決定下半輩子多的是辯贏他的機會。

    「沒事……別亂愛……」

    她喃喃地再強調一次,臉頰貼在他久久未能平複的心跳上,聲音已經被睡意模糊了。

    「是。」他微笑,「我不亂愛。」

    不想移動頭部驚醒她,他將食指按在自己唇上,再輕點她微張的嘴。

    誰需要說愛呢?

外篇 小書日記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小李老師和皮耶老師渡蜜月回來了。

    小李老師說,他們是提早回來的。

    皮耶老師說,他是怕我們把法文都忘光了,趕回來救我們。

    小李老師說,皮耶老師是想念我們,所以蜜月回菜花來渡。

    皮耶老師說,小李老師難道就不想念我們?他敢說不想念嗎?敢說就說說看啊?

    我覺得皮耶老師很好玩。

    小李老師也很好玩,但皮耶老師比較好捉弄,所以比較好玩。

    上個禮拜的美術課,皮耶老師教我們畫肖像,給我們看梵谷的自畫像,和達文西畫的蒙娜莉薩的微笑。

    他要我們每個人都畫一張,題目是:我最愛的人。

    我畫了媽媽,小三畫他的爸爸,阿強畫了他的狗,皮耶老師說題目是人,阿強說可是他最愛的是他的狗樂樂。

    小琴畫了皮耶老師,皮耶老師看了嚇了一跳,臉變得好紅,還五分鍾都說不出話,好好玩。

    小琴畫的皮耶老師,頭發是紅的,臉也是紅的,結果整張都紅紅的,好好笑。

    爸爸來看我的時候,問我今天發生了什麽,我說今天有上法文課。

    爸爸曾經說皮耶老師和小李老師不正常,但我覺得他們很快樂,比爸爸要快樂。

    小李老師和皮耶老師對彼此很好,不像爸爸對媽媽不好。

    有時候我不喜歡爸爸,但方老師說,我不必喜歡爸爸,也不必喜歡他告訴我的東西,但我仍然應該對爸爸好,因爲不快樂的人,更需要別人對他好。

    方老師也說,如果爸爸又對媽媽不好、要打媽媽或打我的話,我要馬上打一一九,然後打給她和淵老師。

    方老師教我背她的手機號碼,說隨時都可以打給她,甚至只是要告訴她什麽好玩的事都可以。

    所以我剛剛打給她,說媽媽畫了一張蓮花池的畫,很漂亮。

    方老師很高興,說她想看,說她下次約媽媽出來吃飯時,一定要帶給她看。

    媽媽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告訴地方老師不會笑她的,而且蓮花畫得很漂亮啊!

    今天晚上我們吃蝦子,現在我最愛蝦子,媽媽說我做的蝦子比她做的好吃。

    我有在電話上告訴方老師,她說我好壞,告訴她這種事,害她流口水。

    方老師好好玩。

    我愛菜花,菜花的人都好好玩,老師和小朋友都是。

    所以我最謝謝淵老師,因爲菜花是他辦的。

    不過淵老師說是方老師叫他辦的。

    方老師說才不是。

    我想,一定是他們兩個人一起辨的,淵老師和方老師做什麽都一起的,就像小李老師和皮耶老師一樣。

    我要一直上菜花,直到我十八歲。淵老師說菜花只教到十八歲。

    如果爸爸要我轉學,我會告訴他我不要。

    方老師說的,每個人都該說真心話,不能怕別人不喜歡聽,就說假話。

    有時候我還定不大敢講,只敢在日記裏寫。

    等我長大,要和方老師一樣敢講,也和淵老師一樣敢做。

    今天我很快樂。日記晚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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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5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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