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864|回覆: 19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典心]【大風堂系列之一 雙喜臨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4:53 |倒序瀏覽 | x 1





想他上官青雲身為大風堂的鏢師,
不但俊美瀟灑、文武雙全,江湖上的名聲更是響噹噹,
京城裏男人們欽佩不已、女人們傾心愛慕,
誰知禍從天降,他竟“慘遭”皇上賜婚,
被迫“為國捐軀”,迎娶苗族公主,
這古靈精怪的小美人,卻處處跟他作對,
不但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還到處對人哭訴,
說他欺負她這個“弱女子”,蒼天明鑒!
被“家暴”的人,明明就是他啊!公主報仇,十年不晚!
喜兒幼年入京時,曾被這俊美青年欺負得慘兮兮,
她足足等了十年,費盡心機才成為他的妻子,
雖說她嘴裏嚷著,要報復當年之辱,
但是,沒人知道,其實早在當年,她就已對他……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5:37
楔子

  當年,喜兒還是個八歲的小娃兒。

  因家族助朝廷平定叛亂有功,被召入京城封官賜爵。那是她第一次與小喜離開綠意莽莽的苗疆,繁華的京城裏,有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教她跟小喜興奮不已。

  初到京城的第一天,笑容滿面的大人們,領著蒼衣青年,來到她與小喜的面前,和藹的告訴她。

  “這是上官哥哥,在京城這段時間,他都會陪著你、保護你。”

  上官哥哥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第一眼看見他時,她就喜歡上他。

  而且,一如大人們所說的,上官哥哥一直陪著她。

  第一天,她騎著小喜去逛市集,為了買紅紅亮亮的糖葫蘆,追著嚇破膽的小販,毀了大半個市集。

  最後,是上官哥哥替她拿到糖葫蘆,當她心滿意足的跟小喜分吃糖葫蘆時,還不明白市集上的人們,為什麼都在罵上官哥哥。

  第二天,她騎著小喜,到大運河去玩水,卻雙雙溺水。上官哥哥救了她們,抱著她們上岸時,他好看的臉蒼白得像紙。

  第三天,為了看花燈,她爬上屋頂,卻腳滑滾下來,上官哥哥在千鈞一髮之際,飛身接住她。

  第四天,小喜水土不服,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好可憐喔,可是上官哥哥陪著她一起照顧小喜,他真是個好人。

  第五天,她高興的撲向上官哥哥,不再拉肚子的小喜也隨即撲上來,接著一聲巨響,上官哥哥倒地不起。

  大人們告訴她,上官哥哥受了內傷,必須休養幾日。

  第六天,她搶著端藥,卻潑得上官哥哥一頭一臉,她急著要替他清洗乾淨,要小喜去水池吸水,再用長長的鼻子,沖洗他全身,卻讓屋裏淹大水。

  第七天,水池裏的名貴鯉魚,全死翹翹了。

  第八天,小喜不小心撞破房門。

  第九天,吹了整夜冷風的上官哥哥染上風寒。

  第十天,她窩到床上,陪上官哥哥睡覺,半夜裏小喜也爬上床,上官哥哥的左腳喀嚓一聲,斷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張好看的俊臉,變得鼻青臉腫,不論她再怎麼努力照顧,他還是愈來愈消瘦。

  終於,到了該要離京的那一天。

  爹娘跟兄姊們,以及幾十輛車的賞賜,還有上百名族人,都在等著她跟小喜上車,好返回苗疆。

  然而,她可愛的臉蛋,看看爹娘,又看看虛弱的上官哥哥,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最後,她小手緊握,雙眼晶亮的大聲宣佈:“我不回苗疆了。”

  她咚咚咚的跑到上官哥哥面前,注視著那雙黑眸,誠心誠意的告訴他。“上官哥哥,我喜歡你,我要永遠永遠跟你在一起!”

  四周瞬間陷入岑寂,所有人都看著上官,眼中露出無限同情。

  那張好看的臉,在喜兒的注視下,逐漸灰白、逐漸扭曲,最後竟猙獰得比野獸還可怕。

  “永遠?!”怒吼聲如雷貫耳。“永遠?!”

  她錯愕不已,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才覺得有點怕怕,整個人已經被拎起來。就連一旁的小喜,也被揪起來,驚惶的嗚昂嗚昂直叫。

  上官哥哥用一條結實的繩索,鐵青著臉東繞西綁,才眨眼的工夫,就把喜兒跟小喜牢牢的捆成個大粽子,還強撐著內傷嚴重、風寒未愈的身子,親自把那顆大粽子,扛出門扔進等待的車駕裏。

  嚇呆的喜兒,眼睜睜看著她才剛剛告白的男人,威脅的傾身俯靠,咬牙切齒的低吼警告。

  “你永遠不要給我再回來了!”

  砰!

  車門被用力關上。

  告白被拒的喜兒,心裏大受打擊,眼裏滾出一顆淚滴。然後,兩滴、三滴、四滴,低泣很快變成響徹雲霄的哭聲。

  龐大的車隊,就這麼載著哭得慘兮兮的喜兒,離開京城,回返苗疆。

  哭聲漸漸遠去,終於再也聽不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6:14
第一章(1)

  十年後

  繁華京城,富甲天下。

  五十名黑衣勁裝、騎著高健駿馬的壯漢,在駕馭白馬的蒼衣男子帶領下,抵達巨大宏偉、恍如銅牆鐵壁的玄武門前。

  黃沙輕揚,馬蹄已止,所有的駿馬,從賓士到停步,只有短短一瞬,可見這批人馬,個個都是騎術精湛。

  六方商賈、八方水脈,皆彙聚於京城。

  除了平民百姓外,鉅賈富賈無數,再加上皇親國戚與堂堂天子,均居於城內,故各大城門皆有重兵守衛,檢查過往行人與車隊。

  偌大京城,以中央玄武大道一分為二,規劃為六十餘坊,分為東市與西市,各省商賈與蠻夷商邦,都齊聚此處交易。

  每日從玄武門進出的人馬最多、最雜,因此,玄武門的守衛森嚴,更勝其他城門。

  照理來說,這批黑衣勁旅,個個身懷兵器,守城衛士最該如臨大敵。但是,鎮守玄武門的鐵提督,卻是露出難得的笑容,快步上前,對著蒼衣男人抱拳致意,眼裏還有著難掩的敬意。

  “上官鏢師,這趟辛苦了!”一旁的衛士們也同時抱拳致敬。

  馬上的蒼衣男人,面貌俊美難言。

  他一身蒼衣,襯得神采奕奕,黑眸深斂又顯出沉穩大器,如流泉般的長髮,以蒼色繩束起。不論是男是女,每每瞧見他,總會駐足一旁,驚豔得失了神。

  除此之外,他還是京城裏,人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只見上官清雲抱拳回禮,笑容儒雅。“鐵提督客氣了,在下只是盡責,談不上辛苦。”

  鐵提督眼裏的敬意更深。

  “今夏黃河氾濫,淹沒無數良田,饑民們無糧可食,皇上與大臣、商賈們,加上各地民捐,所有賑銀委派上官鏢師押運,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送達當地購糧賑災。”

  從京城到災區,不論是官或是匪,無不覬覦賑災的銀兩。

  賑銀本應交予官兵運送,但近年北方有大敵虎視眈眈,相爺認為軍隊不得輕易妄動,故而才委請民間鏢局護送。

  “只是小事一件。”明明是一路兇險,上官清雲卻說得輕描淡寫。縱然長途奔波,他仍是一身整潔,蒼衣不染半點灰塵。

  這趟押運,風險難測,因此相爺公孫明德委任京城中最大鏢局——大風堂押送。一來,是大風堂名聲,可謂天下第一;二來,大風堂仁義守信,眾人皆知,賑銀交給大風堂,絕對可保證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半點銀子也不少的,被送達災區。

  而這個重責大任,最後落在上官清雲肩上,也可見得,大風堂總管沈飛鷹,對他的倚重之深。

  “鐵提督,恕清雲無法久留,得趕回大風堂覆命。”他謙和有禮,語氣令人如沐春風。

  “啊,抱歉抱歉,延宕了您的時間。”鐵提督後退一步,大手一揮,無須費時檢查,即刻讓這批勁旅入城。

  “謝過鐵提督。”

  餘音尚留在耳畔,上官清雲已領著眾鏢師,策馬絕塵而去。

  數十匹快馬賓士,在玄武大道上,引來旁人注目。男人們的欽佩敬意、女人們的崇拜愛慕,一路追隨著蒼衣迎風、獵獵作響的俊美男子。

  勁旅直抵玄武大道中,一座寬門巨戶的宅邸,才終於停韁止步。

  巍峨的大門,以千年巨木與寒鐵鑄成,門上懸著一塊金字大匾,銀鉤鐵畫似的字跡,書寫著“大風堂”三字。

  門外,早已有一群人等候,迎接眾人歸來。

  “上官,終於回來啦!”一個彪形大漢,雙手插腰,樂得呵呵直笑,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

  上官點了點頭,沒顧著自個兒休息,卻是刻不容緩,先吩咐僕人們,照料長途奔波的眾位鏢師。

  “給兄弟們進水進糧、給馬進草料。另外,替輕傷者送藥,傷勢不論輕重,都得讓醫房大夫親自檢查過,確定真正無礙才行。”他指揮若定,言簡意賅。

  “是!”

  僕人們大聲回諾,熟練的忙碌起來。

  深斂的黑眸,來回看了數次,確定每位鏢師都受到照料。

  彪形大漢在一旁,等得不耐煩,逕自踱步走過來,擋在唯一一匹尚未解鞍的駿馬前,大聲叫喚著。

  “喂,上官!”大漢咧著嘴,笑咪咪的問:“你還記得咱們打的賭吧?”

  黑眸垂落,掩去眸中神色。

  “當然記得。”

  大漢笑得更開心。“那還不交出銀兩來?”

  “為什麼?”他淡定的問。

  “你腦袋裏裝豆腐花啊?你出發前,咱們打過賭,賭你這趟來回,得花上十天,但你足足慢了兩天。”

  俊臉上濃眉一挑,黑眸裏出現一抹笑意。

  “這一趟鏢,就算是由你來跑,來回也不會少於十二天。”

  “沒錯,但老子就是不爽這趟鏢歸你,而不是歸我。”可惡,功勞都被這漂亮傢伙占去了。“廢話少說,願賭服輸,賭金一百兩,快快交出來,老子等著花呢!”

  上官清雲好整以暇,問道:“誰說我輸了?”

  “想賴啊?”彪形大漢早有準備,伸手就從懷裏,掏出一張賭約。“這上頭寫得清清楚楚,你還想不認?”

  黑眸裏的笑意,終於染上嘴角,上官清雲連看都不看那張賭約一眼,反而故意提醒道:“你把賭約看清楚。”

  “我看得很清楚啊!”

  “那,咱們打賭的期限是何日?”

  “五月二十九。”彪形大漢拿著字據,大聲的念出來。“今天都六月初一啦!”哇哈哈,他贏了!

  沒想到,對方又是一笑。

  “但是,現在還是五月。”

  彪形大漢傻了。

  “啊?”

  馬上的上官清雲,緩緩低下身來,笑容可掬的看著好友。“今年閏五月,所以今天是五月初一,離期限還早得很。”

  轟!

  簡單幾句話,卻恍如晴天霹靂。

  只聽得那徐緩好聽、飽含笑意的聲音,一字一字的宣佈。

  “所以,輸的是你。”

  “媽的,你耍我!”大漢氣得哇哇大叫。

  “願賭服輸。”他慢條斯理的回答,靠得好友更近一些,把之前聽見的大聲嚷嚷,用溫和有禮的語調,原封不動的重複一次。“賭金一百兩,請快快交出來。”

  “你……”

  “各位弟兄,這趟辛苦了!”上官清雲直起身子,揚聲說道:“今晚,設宴龍門客棧,敬謝各位,一路上與我出生入死。大家跟我一起,謝謝徐大鏢師,今晚這頓好吃的、好喝的,用的全是從他口袋裏掏出來的銀兩。”

  一聽到有豐盛菜肴、上好美酒可以享用,鏢師們都樂得心花朵朵開,乖乖的齊聲道謝,大嚷大叫:“謝謝徐大鏢師!”

  宏亮的聲音,傳得附近幾條街都聽得見。

  被擺了一道的徐厚,在眾人的道謝聲中,整張臉都垮了下來。他像是胸口中箭,痛苦的捂著胸口,還懊悔的跑到大門邊,用頭猛撞牆壁洩憤,痛惜自己白白被坑了一百兩銀子。

  薄唇上笑意未消的上官清雲,看著好友的背影,又開口問道:“對了,沈總管呢?”

  照理說,每趟鏢回來,體恤鏢師辛勞的沈總管,都會親自迎接,但如今放眼大風堂門前,卻不見沈飛鷹的身影。

  徐厚太過悲憤,忙著用頭毀壞牆壁,連話都說不出來。倒是一旁的僕人,畢恭畢敬的幫忙回答。

  “稟報上官鏢師,沈總管接到聖旨,晌午時就進宮去了。”僕人不敢拖延,又補上一句。“傳旨太監還說,皇上有令,請您一回來,也盡速入宮。”

  入宮?

  上官清雲想了一想。

  鏢師入宮,雖是難得之事,但他也曾遇過幾回,每次都是因為他押運賑銀,或是保護皇親國戚,立下大功的時候。當今天子,對於賞賜有功之人,可是半點也不吝嗇。

  這一次,皇上宣他入宮,想必又是一番嘉獎,再加上豐富的賞賜。

  對於賞賜,他興趣不大,大多分送給弟兄們。但是,能得到皇上嘉獎,他倒是非常樂意領受。

  主意既定,上官清雲策馬轉身,還不忘出言提醒。

  “徐厚,我入宮去了,你記得把銀兩準備好!”說罷,在徐厚的撞牆聲,與眾鏢師的注視下,他朝著皇宮賓士而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6:51
第一章(2)

  蒼衣與白馬,很快就不見蹤影,消失在玄武大道的另一端。

  “啊,上官,恭喜恭喜!”

  “是啊,恭喜!”

  “是大喜呢!”

  “恭賀上官鏢師。”

  打從踏進皇宮起,所有路上遇見的人,不論是大臣或是太監,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笑容滿面,爭相上前對上官清雲拱手道喜,態度殷勤熱絡,更勝以往。

  太監畢恭畢敬的領著他,往皇宮深處走去。穿過幾道金碧輝煌的宮門,繞過種滿奇花異草的御花園,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一片遼闊空地,出現在眼前。

  這片空地,春季時會運來各色牡丹,冬季時則是灑水為冰,是皇族們遊玩的地方。而空地旁,則有一座雅致涼亭。

  “皇上在賞月亭裏,請上官鏢師慢走。”太監低聲說,離著亭子遠遠的就停步,不再上前。

  上官清雲點頭致謝,邁步往前走去,蒼衣隨風鼓起,如獵鷹展翅。他意態悠閒,蒼衣掩蓋了他精壯結實的體魄,再加上儒雅謙和的態度,很容易讓旁人誤以為,他是個書生,而非是名聲響亮的武師。

  賞月亭外,圍繞著大批宮女與太監,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亭內的幾個人。

  “草民上官清雲,叩見皇上。”他來到賞月亭前恭敬叩禮,姿態無懈可擊。耳邊還聽見,好幾名宮女因為傾慕而輕喘的聲音。

  他嘴角微勾,老早就習慣女人們的反應,但仍舊暗自得意。女人們的愛慕,可是多多益善,他表面淡定,心裏其實可享受得很。

  端坐在亭內龍椅上的皇甫仲,手中那碗香氣盈盈的碧蘿春,才喝了第一口,還來不及好好品嘗春茶滋味,一瞧見上官清雲出現,驚喜的就把茶碗擱下。

  “愛卿愛卿,快快起身!”皇甫仲如釋重負,差點就要跳下龍椅,伸出雙手去扶眼前的男人。

  雖然入宮多次,但是皇上的態度,還是頭一次如此熱絡興奮,彷佛他的歸來,就能替皇上解決一件天大的難事。

  “多謝皇上。”上官清雲心中狐疑,神色如常的緩緩起身,低垂的黑眸,不著痕跡的觀察賞月亭內。

  相爺公孫明德、大風堂總管沈飛鷹,隨侍在皇甫仲兩側。他心知肚明,這兩個男人就算是泰山崩於前,也不會眨個眼,從他們兩人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半點端倪。

  多年的江湖歷練,磨練出強烈的直覺。一陣不祥的預感,緩緩浮上心頭。

  “此趟押運賑銀,可多虧了上官愛卿。”皇甫仲難掩喜色,左一句愛卿、右一句愛卿,叫得可熱切了。“公孫對愛卿誇讚有加,還將愛卿的功績,交由朕親自閱過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草民只是盡一己之責。”他對答如流,眼角卻瞄見一抹燦爛銀光。

  賞月亭裏,還有別人。

  而且,還是個少女。

  她身穿滿繡苗服,戴著精緻眩目的白銀頭冠、白銀花圈、白銀項鏈、白銀流蘇,從服飾打扮看來,就可以猜出,她是個苗族貴族,而且地位極高。

  不僅如此,那些繁複的首飾,仍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白裏透紅的小臉上,雙眸晶亮如星,紅潤潤的唇瓣,如花瓣般誘人。

  如此美人,就連長年受女人包圍的上官清雲,也不禁心中一動。

  坐在龍椅上的皇甫仲,還忙著誇讚,一長串背得滾瓜爛熟的功績,就似連綿江水、滔滔不絕,停都停不下來。

  “朕發現,數年內你立下不少大功。六年前,你保護親王府,一夜間殺退四十多個盜匪;五年前,你押運四川貢銀,途中幾度遭遇盜匪襲擊,仍將貢銀全數運回京城;四年前,你隻身進入梟鷹寨,不費一兵一卒,就勸降了兩百多人……”

  歷年功勳如清風過耳,他情不自禁的,又朝貌美如花的少女看了一眼。

  這次,她發現了。

  清麗的小臉一亮,她雖然略顯羞意,眼裏眉梢卻難掩喜色,絕美的笑靨,讓一身華貴服飾,全都相形失色。

  “愛卿幾番建功,朕都想延攬愛卿入朝為官,但愛卿謙恭,每次都婉拒……”

  上官清雲表面上斂目垂首,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那少女身上。

  “就連朕的賞賜,愛卿也分送給弟兄,此舉更是義氣過人……”

  她掩著嘴角,格格輕笑,白銀流蘇跟著搖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朕就在想,非得賜一個由得愛卿獨享的賞賜,才能獎勵你的勞苦功高……”

  那惑人的笑靨,讓他難得的失去警戒。

  “好在,有公孫提醒朕,愛卿已年過二十八,但長年奔走,至今尚未婚配……”

  少女輕咬著唇,像是沒耐性的貓兒,幾度想要上前,卻又明知不可,只好在原地,快樂的踏地轉身,身姿曼妙如舞。

  “再加上,苗地禾武吾煉雅喜納公主,對朕表明心跡,言明對你愛慕已久,此生非你不嫁。朕已經決定,為你們二人主婚,你們郎才女貌,正是佳偶天成啊!”背完一大串由宰相擬好的臺詞,皇甫仲到這會兒,才喘了口氣,終於放鬆下來,重新端起茶碗。

  上官清雲彷佛聞見,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氣。

  站在一旁的公孫明德,這時才開口。

  “還不謝恩?”徐沈的語氣,不怒自威。

  失卻防備的上官清雲,一如往常,低頭叩謝。“謝皇上恩——”最後一個“典”字還沒出口,他頸後的寒毛,瞬間全都站了起來。

  等等,他在謝什麼?!

  一瞬間,他驟然清醒過來,努力捕捉著方才的模糊記憶。

  獨享的賞賜。

  至今尚未婚配。

  俊美的臉龐,逐漸慘白如雪。

  禾武吾煉雅喜納。

  愛慕已久。

  朕已經決定,為你們二人主婚。

  主婚?!主婚?!主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

  餘音在他腦中回蕩,眼前忽地一片泛黑,他有生以來,終於感受到遭逢嚴重驚嚇而昏厥前,會有什麼感覺。

  悅耳的銀鈴聲,由遠而近,美麗的少女像是終於獲得許可,咚咚咚的奔到他眼前,仰起暈滿嫣紅的小臉,熱切的注視著他。那抹嫣紅,不是害羞,而是掩飾不了的興奮。

  “上官哥哥!”她高興的叫著,不顧禮教大防,用力沖進他懷裏。“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喔!”

  溫香軟玉抱滿懷,上官清雲卻臉色死白。

  不!

  不會吧!

  少女歪著頭,笑盈盈的撒嬌。“你不記得我嗎?我是喜兒啊,十年前那個喜兒啊,我來找你了!”

  白銀流蘇叮叮噹當響個不停,原先悅耳的聲音,如今聽在上官清雲的耳裏,卻比喪鐘還要駭人。

  禾武吾煉雅喜納。

  他記得她。他當然記得她!

  雖然歷經十年之久,但是當年為了保護這個苗族公主,他必須追在她屁股後頭,努力收拾爛攤子,還被商家們罵得狗血淋頭。不僅如此,她還害得他內傷加外傷,日日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差點沒重傷而死。

  過往前塵一一閃過腦海,那些一次又一次掃來的灰影長鞭與巨足,那些日日都得替她陪罪,幫她收拾善後,使他嘔血三升的恐怖往事,全都歷歷在目,清楚得恍若昨日。

  當年,他鼓起最後一分力氣,才把這災星踢回苗疆,但是此時此刻,她卻窩在他懷裏,愉快的又磨又蹭,白銀頭冠一次又一次,撞擊、狠刮著他的俊臉。

  即使面對兇惡盜匪,也無所畏懼的上官清雲,驀地腳下一軟,咕咚一聲的坐倒在地上。

  “啊,上官哥哥,”喜兒抱住他,幾乎要喜極而泣。“你這麼高興看到我回來嗎?我好感動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

  驚嚇過度的他瞪大了眼,想要?喊,但卻無法動彈,更無法出聲。

  只見那張嬌美的小臉,鼻尖對鼻尖的湊到他眼前,近到他能感覺到,她彎彎的長睫輕刷在他臉上。

  喜兒用雙手,捧住那一張讓她魂牽夢縈,日也思、夜也想的俊容,無比認真的保證——

  “上官哥哥,你放心,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從今此後,我們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了。”

  上官清雲目瞪口呆,從指尖到心頭,逐漸涼透。

  他最恐懼的噩夢,居然在現實上演。這個差點害死他的女人,即將成為他的妻子,天知道他將會受到什麼樣的殘酷“蹂躪”!

  “不!”

  悲慘的哀鳴,終於破口而出,響徹整個皇宮。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7:24
第二章(1)

  喜兒從沒見過,人可以跑得這麼快。

  明明剛才她還感覺得到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強健的體魄,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覺得懷裏一空,心上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愣了一愣,呆看著空蕩蕩的雙手,再抬起頭來,只來得及看見好遠好遠的地方,剩一丁點大的蒼衣背影。

  上官清雲在最短的時間內,頭也不回的逃出皇宮。

  嘩啦!

  喜兒的滿腔熱情,驟然之間,像是被潑了一桶的冷水,涼得她不知所措。她好不容易收回視線,茫然地轉過頭來。

  “他為什麼逃走了?”嗚嗚,她原本以為,上官哥哥會很高興見到她的。“他不想見到我嗎?他不願意跟我成親嗎?”她愈說愈是傷心,大眼睛裏閃爍著淚光。

  她等了那麼久,盼星星、盼月亮的,才終於盼得再度入京的機會。為了上官哥哥,青春美貌的她,拒絕了無數次的求婚,不論對方是多麼強悍的戰士、多麼富裕的族長,她一律搖頭推拒。

  十年來,喜兒的心中,只有上官哥哥一人。

  哪里知道,如今水到渠成,萬事俱備,連皇上都願意主婚,只等著他歡天喜地的答應,他卻頭也不回,逃得比野熊還快。

  賞月亭裏三個男人,眼睜睜看著“獵物”逃走,卻半點也不慌張。

  “公主,請寬心。”公孫明德說道,他往前跨了兩步,步履徐沉、態度平靜。“上官老弟肯定是欣喜過度,一時心急,想快快趕往婚儀現場。”

  醇厚的嗓音,稍稍平撫了喜兒的不安。她咬著唇瓣,抬起小小的臉蛋,大眼睛眨啊眨,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眼也不眨的說謊。

  皇甫仲也幫著打圓場。

  “公主別誤會了,上官是又驚又喜,”他想了一想,謹慎選擇形容詞。“可能,還有一點害羞吧,再者男女授受不親,他一定是強忍著對公主的傾心愛慕,急著趕去婚儀現場,要等到跟你成親後,再對你一訴情衷。”虧得宰相早先的“訓練”,他的謊話說得可溜了。

  聽了皇上與宰相的安慰,喜兒才轉憂為喜,紅唇難掩一絲嬌怯,心中像是淋過春季暖暖的雨,?那間百花齊放。

  原來……原來上官哥哥竟是這麼急著,要跟她快快成親呢!

  她有點兒羞、有點兒喜,但更多的是心急。

  “那我們也快點趕過去!”可不能讓上官哥哥等久了,她會心疼呢。

  “公主嬌貴,請與皇上同行,臣慢些無妨。”公孫明德倒是不疾不徐,雙手一拱。“就讓臣下即刻趕往婚儀現場,籌辦婚禮細節。”說完,他恭敬的退出賞月亭。

  連同一旁,不發一語的沈飛鷹,也跟著退了出去。

  眼看那個大男人也走了,喜兒哪里還忍得住,急急走到賞月亭外,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只聽得口哨聲一起,皇甫仲就感覺到地面隱隱震動,不但頻率愈來愈密集,震動的幅度也更大,害他連茶碗都端不住,灑了胸前一片濕。

  驀地,天色暗了下來。

  一頭比賞月亭還高、還大的巨獸,擋去所有陽光,巨足一踏,就震得賞月亭幾乎要垮了。“小喜,來,我們去找上官哥哥。”喜兒喚道,亭外探入長鼻,將她一卷而起,輕而易舉的擱到背上,坐得安安穩穩。

  皇甫仲克制著恐懼,望著亭前巨獸,雙手不聽話地直抖。

  “小、小喜?”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它哪里小了?”

  “它出生的時候很小啊,只有這麼大。”高高在上的喜兒,用雙手比劃出約一隻成年西藏獒犬的大小。

  那也沒有“小”到哪里去啊!

  皇甫仲在心中?喊,卻沒膽子說出聲。

  “喂,別再拖拖拉拉了,咱們也快去啊!”迫不及待的喜兒,興奮的情緒,感染身下的巨獸,比柱子還粗的大腳,咚咚咚的踢踏著。

  一個忠心的太監,看著皇上嚇得腳軟,別說是走,就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只好壯著膽子上前,站在巨獸前方,邊抖邊說:“呃,啟稟公、公主,您擋在這兒,轎子過不來……”

  喜兒往後一瞧,這才發現遠處由十六個大漢扛著金碧輝煌的轎子,正預備要護送皇甫仲,卻因為巨獸踢踏不停,而遲疑著不敢上前。

  “真麻煩。”她嘟嚷著,不情願的讓開,還不忘叮囑。“別慢吞吞的,你動作快一點喔!”

  “好好好!”皇甫仲連聲答應,被攙扶著坐進轎子裏。

  拖拖拉拉的,可耗去了不少時間。她要不是看在這傢伙是主婚人的分上,老早用繩子套住他,拖著他就出發了。

  她不耐煩的左等右等,看著太監、宮女們,圍在轎子旁忙東忙西。

  “到底好了沒有?”她質問,巨獸也跟著猛一跺腳。

  瞬間,太監、宮女們全嚇跑了。

  轎子裏頭,傳來小小的聲音,怯怯的回答:“好了。”

  “可以出發了?”

  聲音更小了一些。“可以。”

  “好!”喜兒歡欣的大喊一聲,往前一揮手。“小喜,咱們走,愈快愈好!”說罷,美人與巨獸以無人可擋之勢,轟隆隆地沖出宮門。

  噢,上官哥哥,只要再等一會兒就好。

  喜兒立刻就來啦!

  玄武門前,氣氛緊繃。

  臉色慘白的上官清雲,一路從皇宮走出來,沿著玄武大道,筆直的往玄武門前進。他走得很快很快,快得只差沒使出輕功,讓人發現他不是在走路,而是逃亡。

  情況危急,向來禮數周全的他,就算遇上熟人,卻連招呼都沒時間打。

  陳記酒鋪的掌櫃,大聲嚷嚷著,要送他一壇上等美酒,他連停都沒停下。

  剛退休的王大人,派人來想找他保鏢,護著家眷一同回鄉養老,他置若罔聞。

  愛慕他的姑娘們,想塞情書到他懷裏,他卻視若無睹,一封也不接,白白辜負了姑娘們的情思。

  他無暇旁顧,一心一意,只想著——

  逃!

  逃得愈遠愈好!

  只要逃出皇宮、逃出京城,逃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藏身,就能躲得過那個可怕的女人與巨獸。

  偏偏,他的逃亡途徑上,出現了阻礙。

  策馬趕來的公孫明德,一身灰衣黑衽,早已氣定神閑,站在玄武門前等著他。在他身後,還有上百名禁衛軍,個個全副武裝,如臨大敵。

  玄武大門更是早已關上,四周的民眾們,察覺似有異樣,全都圍靠了過來。民眾們雖然有志一同,乖乖保持安全距離,但是卻都不肯離去,反而愈聚愈多,不一會兒工夫,人群就這麼裏三層、外三層的,把玄武大門團團圍住。

  上官清雲霍然站定,捏緊雙拳,望著眼前為國為民、忠義之心日月可昭的國家棟樑、護國良相,以往他敬重萬分,如今卻想親手掐死的男人。

  一陣清風,颯颯而過,揚起兩人的衣袍。

  男人慢悠悠的,開口問道:“上官賢弟,走得這麼急,莫非有什麼急事?”

  “對,急事。”他瞪著公孫明德,刻意強調。“很急的事。”

  “再急,也不會比成婚之事來得急。”徐緩的語氣,平平穩穩,除了堅定之外,聽不出半點情緒。“皇上念你大功,特命明德籌辦你與禾武吾煉雅喜納公主的成婚大典,此乃難得的賞賜。”

  “這是賞嗎?根本是罰吧。”他咬牙切齒,惱火的低語擠出牙縫。

  公孫明德上前一步,也壓低了語音,挑眉警告。

  “皇上說是賞,那,這就是賞。”

  上官清雲腦子裏轟的一聲,眼前一片血紅,悲憤得覺得自己連腦子都要炸開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這些年來,可是建功無數啊!

  公孫明德娓娓道來。

  “苗疆近年事端不斷,幾次平叛,皆以十二部族中的禾武吾功績最大。失去禾武吾一族,就等於失去整個苗疆。”所有國家大事,都在他腦中。“聯姻乃是最佳之計,恰巧禾武吾煉雅喜納公主願意入京,又對你愛慕至深。”

  “所以,你就讓我‘為國捐軀’?”這還有天理嗎?他眼角抽搐,臉色發青的再道:“你知不知道,她當年差點害死我?”

  “知道。”

  上官清雲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既然知道,你還要逼我娶她?”

  正當他大受打擊,思忖著該怎麼說服公孫明德,把這個“賞賜”,推給另一個倒媚鬼的時候,身後突然人聲鼎沸,震動地面的力量,漸漸由遠而近。

  “啊,那是什麼?”

  “我見過、我見過!我小時侯見過!”

  “那、那那那那那是……”

  “是大象啊!”

  滿身苗服銀飾的美人兒,熟練地駕馭大象,旁若無人的在玄武大道上狂奔,人們驚叫不已,匆忙閃避,有的跌倒、有的撞牆,還有的跌進池子裏,全都亂成一團。

  轟隆的巨響,直到玄武大門前,才靜了下來。喜兒興高采烈地跳下象背,輕盈落地,白銀飾品叮噹作響。

  上官清雲心頭一震,本能的才要舉步,還想再逃,肩上卻被拍下一掌。那一掌內勁巧妙,穿筋過脈,不但封了他的啞穴,還讓他動彈不得,成了個隨人擺佈的木頭人。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公孫明德在他耳邊,輕聲的說了這句話,隨即翩然退開。上官清雲作夢也想不到,人人敬重的宰相,居然會偷襲他!

  眼看著喜兒滿臉是笑,急急忙忙沖過來時,他心中一陣悲戚,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啊啊啊,想他玉樹臨風、文武雙全,如今卻落得為國捐軀的下場!

  閃亮亮的銀冠迎面而來,差點刺瞎了他的雙眼,撲進他懷裏的小女人,卻還又蹦又跳,緊緊抱住他追問著。

  “可以成親了嗎?”她可等不及了,吐出口的都是追問。“現在就要成親了嗎?”喔,她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現在?!

  上官清雲氣血攻心,差點昏過去。

  現在?!在這裏?!

  公孫明德氣定神閑,臉上看不出半點罪惡感,輕聲細語的向喜兒保證。“公主請稍安勿躁,各項佈置早已妥當,就等皇上駕臨,即可為你們主婚。”

  說完,他揚手一揮。

  只看見城牆上的禁衛軍們,迅速的推落紅紗、掛起紅宮燈。在落日之下,威嚴高聳的玄武大門,霎時間化剛為柔,還有禁衛軍負責從城牆上撒落花瓣,繽紛的花雨隨風飄落,眾人驚喜連連。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8:05
第二章(2)

  禁衛軍們動作一致,舉起盾牌,只見上頭還貼了個大大的喜字。

  “哇,好美啊!”喜兒樂得直跳腳,探手接著一朵紅花,喜孜孜的湊到他面前。“上官哥哥,你聞聞看,好香喔!”

  好、好好好好好……好恐怖啊!

  他在心中?喊,卻無法動彈,更無法逃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在眼前發生。唉,他到現在才明瞭,當官的果然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啊!

  眼看宰相不仁不義,無法動彈的上官清雲,只得移動眼珠子,看向早已趕來的沈飛鷹,希望總管看在他多年在大風堂出生入死、勞苦功高的份上,救他一回。

  沈總管、飛鷹兄,他們倆是歃血為盟的兄弟,他總不會見死不救,他一定不會將他推入火坑……但,誰知道,沈飛鷹看見他求救的視線,竟然露出一絲絲抱歉的表情,然後就把視線掉開了。

  不要啊,竟然連兄弟也出賣了他!

  這殘酷的事實、冰冷的現實,瞬間讓他再度暈眩起來,將他推下黑暗的無底深淵。

  “宰相替我們把婚禮佈置得這麼漂亮,上官哥哥,你很高興吧?”喜兒開心的搖晃著他的手,卻等不到回應,烏溜溜的大眼睛浮現疑惑。“咦,上官哥哥,你怎麼不說話呢?”

  “他太高興了,高興到說不出話來。”公孫明德恬不知恥的代他回答。

  上官清雲聽得急火攻心,差點沒吐出血來。

  “喔!”天真的喜兒聽得恍然大悟,匆匆回過頭來,朝著他甜甜一笑。“上官哥哥,我也很開心呢,等我們成親後,日子久了就會習慣的,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啊,上官哥哥害羞得臉都白了呢!

  就在此時,金碧輝煌的轎子在十六個健壯轎夫的拼命追趕下,終於來到玄武大門前。宰相有令,能多快,就要趕多快,十六個轎夫不敢抗命,每個人到達門前時,都已經手腳發軟,站都站不住。

  被晃得七葷八素的皇甫仲,被“請”出了轎子,搖搖晃晃的走到玄武大門前,坐上早已備好,背板刻有五爪金龍的黑檀木圈椅。

  他一屁股才剛坐下,旁邊立刻有司儀高聲宣佈——

  “婚禮開始!”

  嘹亮的聲音,傳得又廣又遠,原先不知道這兒有戲可看的人們,這會兒也全都靠了過來,人潮多到比節慶時還熱鬧。

  “皇上有令,大風堂鏢師上官清雲立功無數,至今尚未婚配。苗疆禾武吾煉雅喜納公主美貌溫婉、聰慧乖巧,特賜兩人今日成婚,共結連理之好。”司儀的聲音響徹雲霄,眾人聽見,莫不歡欣鼓舞。

  “皇上賜婚,可是莫大光榮啊!”

  “是啊!”

  “娶的還是位美人兒呢!”

  “真教人羡慕。”

  “佳偶天成。”

  “百年好合。”

  “恭喜上官鏢師!”

  人們的吵雜聲、道賀聲此起彼落,甚至還有人拿出過年時才用得到的鞭炮,一陣哩啪啦的鞭炮聲,顯得更加熱鬧。

  司儀朗聲說道:

  “一拜天地!”

  一顆小石子飛來,擊中上官清雲的頸椎,迫使他只能低頭。

  “二拜高堂。”第二顆小石子飛來,撞上他的腰,逼他對皇上鞠躬。

  旁邊的喜兒,雖然掩住小嘴,但仍聽得見,那咯咯咯咯的笑聲。她高興得像是咬住魚的貓兒,笑得雙肩抽搐顫抖,想忍都忍不住。

  在上官清雲眼前發黑,全身冷澈如冰時,司儀再度大喊:

  “夫妻交拜!”

  這次,沒有小石子飛來,他維持鞠躬的姿態,跟偷笑個不停的喜兒頭碰頭。

  她湊上前來,甜甜蜜蜜的告訴他:“跟你說,我知道下一個步驟喔!”她站直身子,在眾人的注目下,吹了一聲口哨。“小喜,過來!”

  等在一旁的大象,聽見召喚,立刻奔了過來,驚愕的人群,趕忙讓開一條寬敞的道路,就怕會被大象踩得一命嗚呼。

  “帶我們回去。”喜兒說道。

  長長的象鼻子伸出來,把這對剛剛在眾人面前完婚的夫妻,一同卷了起來,擱放到背上。“走,我們進洞房吧!”她快樂的大聲疾呼,連大象也興奮的高舉前足,發出數聲昂然巨吼。巨獸馱著兩人,旁若無人的奔跑起來。就聽見轟隆轟隆的巨響,喜兒帶著“戰利品”、騎著大象,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玄武大道盡頭。

  月兒,偷偷在雲端露了臉。

  距離玄武大道十二坊之外,一棟以金絲楠木搭蓋,遍地鋪滿細緻澄磚,門庭寬闊、守衛森嚴的宅邸,是大風堂堂主的住處。

  尋常的鏢師們,都住在玄武大道旁的鋪子後頭,相較之下,這棟奢華的宅邸,反倒顯得冷清許多。

  在羅家宅邸裏,除了大風堂堂主與愛女羅夢之外,總管沈飛鷹,以及幾位大鏢頭,在這邊都備受禮遇,在宅邸裏各有院落。

  另外,跟鋪子簡單大器的氣氛相比,這兒的擺設與造景,樣樣精緻考究,仿佛是刻意為了嬌寵某人,才搭蓋出的人間仙境。

  有了沈飛鷹的狼狽為奸——呃,不——是情義相挺,宅邸裏的眾人,老早知道會有“重量級”的貴客光臨,就連大門跟路徑,都體貼的拓寬許多。

  所以,當喜兒抱著新郎,直沖宅邸深處時,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也沒碰上半點障礙。龐然大物跨過幾道造景假牆,不一會兒工夫,就來到上官清雲居住的院落。

  喜兒抱著新郎,順著象鼻往下溜,然後一腳踹開大門,像是搶劫到良家婦女的山賊,哈哈大笑的把動彈不得的俊美男人抱進屋,往床上一放。

  屋子裏頭喜氣洋洋,從傢俱到床褥,都是嶄新的,到處還貼滿紅豔豔的喜字。

  喜兒拿掉頭上的銀冠,烏溜溜的長髮,如流泉般瀉下。她倚靠在床邊,笑得色迷迷的,一件又一件的,褪掉上官清雲身上所有的衣裳。

  穴道未解的上官清雲,一臉死白,只能任她擺佈。他終於能夠體會,女人遇上淫賊時,心中的恐懼與悲憤。

  “上官哥哥,你怎麼都不動?”她脫去他身上最後一件衣裳,雙手撐著小臉,困惑的想了一下。“啊,我知道了,你是要我服侍你,對吧?”她雙眼一亮。

  還好還好,娘早已經說過,伺候丈夫可是門高深學問,一心想嫁給心上人的喜兒,可是訓練已久,實際上場時絕對不成問題。

  在上官清雲驚恐的注視下,她跳下床鋪,走到屋子角落,端來一盆燙得冒煙的熱水,再把毛巾擱進盆子裏,接著拿起來擰幹。

  水溫過高,她左手、右手都用上,一口一口的吹著氣,然後才把毛巾擱到上官清雲寬闊的赤裸胸膛上。

  啊、啊啊啊啊啊……咦?

  原以為會被燙掉一層皮的上官清雲,錯愕的發現,毛巾的溫度雖然燙,卻是燙得分外舒適。這小女人又是拋、又是吹,原來是為了讓毛巾的溫度,降到最舒適的範圍。

  她握著濕熱的毛巾,小心翼翼的開始為他擦拭身子,擦去他幾日以來,日夜奔波的風塵僕僕,從他的胸口、他的臉龐、他的雙手、他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遺漏。

  毛巾的溫度,始終舒適宜人,而他可以瞥見,她那雙白嫩的小手,被熱水燙得紅通通的。那肯定痛極了。

  他的憤怒與無奈,突然之間,莫名地淡去了許多。

  床畔的喜兒,正巧抬頭,遇上他深深的注視,立刻開心的回以一笑。

  “上官哥哥,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好久。”她誠心誠意的傾訴,還為他解開發束,用烏木梳子,一遍遍的替他梳發。“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從來就沒變過。”

  少了旁人的喧囂,深夜的屋裏,只有他與她。

  那些詭計、那些逼迫、那些趕鴨子上架的手段,竟然比不上她這番細心照料來得有效。緊擰的濃眉,在不知不覺之間,逐漸鬆開。

  那張絕美嬌靨、靈巧的雙手,竟能讓他暫時忘卻十年前可怕的記憶,陷溺在嬌甜如蜜的笑容之中,動搖他原本深深厭惡的情緒……

  有一會兒的光景,他舒服得全身放鬆,什麼都無法再想,只能感受到她溫暖小手的服侍。就在他舒服得幾乎就要睡去時,卻聽見喜兒呼了一口氣,愉快的宣佈——

  “來,我們洞房吧!”

  他霍然一驚,瞌睡蟲全數斃命,雙眼在瞬間瞪到最大。

  只見喜兒甜笑著,卸下沉重的銀飾跟華麗的滿繡衣裳,瑩白如玉的嬌軀上,只剩最貼身的繡兜兒,還有軟綢褻褲。

  在上官清雲驚恐的注視下,她動作輕盈的往床鋪上一跳,穩穩的跨坐在他的腰間,樂呵呵的往下傾身,柔軟的長髮撩撥著他的胸膛。

  “上官哥哥啊,他們說,洞房這事兒可是慢不得的。”她軟軟的嬌軀,貼躺在他身上,認真的告訴他。“他們對我千叮嚀、萬交代,一定要今晚就洞房,然後我們就是夫妻,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等等,洞、洞房?!在他動彈不得的狀態下?

  這可是高難度的考驗,他無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再者……再者……一如那些可惡傢伙所說,一旦兩人洞房,有了夫妻之實,他這輩子就真的要跟她綁在一塊兒了!

  還來不及細想,嬌紅的粉靨已近在眼前,他只能眼睜睜的,躺在原處等著被“蹂躪”……啊,啊啊啊,不……至少等到他衝開穴道……

  無法動彈的上官清雲,心中天人交戰,在緊張萬分的當口兒,卻只察覺紅潤潤的唇兒,在他乾澀的薄唇上,印下一個親吻。

  然後,她就心滿意足的,滑溜到他身旁,像只乖乖的小貓,暖暖的、軟軟的窩靠著他,滿足的由衷低語。

  “我等這一天,已經好久好久了。”原來,洞房並不難嘛!

  期待了十年、忙了好一陣子,直到如願以償的這一刻,喜兒才發現,自個兒其實累壞了。她困倦的打著呵欠,在他身邊左蹭蹭、右揉揉,找到最舒適的位置,不一會兒就陷入夢鄉。夜深人靜,上官清雲瞪著上方精雕細琢的床頂,心中百味雜陳,說不出是松了一口氣,還是遺憾。

  顯然,那些傢伙沒告訴她,洞房的所有必要步驟。這就是說,他還有機會可以跳出這個圈套。

  被封住的穴道,終於在此時被他的內功衝開,無形的鉗制再也不能束縛他。他無聲無息的,緩慢起身,卻坐在床畔掙扎了一會兒。

  縱使心裏明白,這是逃走的大好機會,他必須馬上逃得愈遠愈好,但是他卻又莫名渴望,想看一看她的睡容。

  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渴望勝過理智,他轉過身來,望見她在月光下,深深熟睡的臉龐。即使在熟睡中,她的嘴角仍噙著一抹笑。

  那笑容,是因為他嗎?

  胸中的心,隱隱浮現了些難以言明的什麼,有些暖、有點緊。

  他應該要拔腿就跑,這個女人是個麻煩,天大的麻煩,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從來就沒變過……

  她輕柔的話語,帶著滿心的喜悅,在耳畔遊走。

  銀色的月華悄悄迤邐,輕輕灑落她甜美的容顏,和那一抹因他而浮現的笑。這笑是因為他,只為了他。

  上官清雲的雙腳像是生了根;他的雙眼,離不開床鋪上嬌柔的小女人,那抹淺淺的笑,吸引他伸出手,想要親手碰觸……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及喜兒的臉蛋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嘩啦一聲,猛然撞破了窗板直襲而來,重重的往上官清雲頭上一拍。

  咚!

  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偷襲,來不及逃走的上官清雲,就這麼昏了過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8:39
第三章

  暖暖的日光,透過貼著喜字的窗櫺,在室內映下喜字的影子。

  軟榻上、紅褥間,雙手雙腳張得開開,睡成大字形的喜兒,從幸福的美夢中醒來,還沒睜開眼,就先滿足的歎一口氣。

  啊,美夢成真,昨天她終於嫁給了心愛的上官哥哥。

  而且……而且……他們還“洞房”了耶!

  喜兒嘻嘻嘻的偷笑,雙手揪著紅綢軟褥,興奮又害羞的,在床榻上滾過來、滾過去,將滿床被褥弄得更加淩亂。

  想到昨晚的親匿,她臉兒紅撲撲,悄悄伸出手,在床鋪上摸啊摸,渴望重溫心上人結實的體魄、暖燙的溫度,再度滾入他懷中,盡情的撒嬌。

  只是,她的手摸啊摸、摸啊摸,都摸到床邊了,指尖觸及的地方卻都是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暖意。

  她困惑的睜開雙眼,轉頭看去,果真看見床榻上,只剩她孤伶伶的一個人,昨夜相擁而眠的上官清雲,早已沒了蹤影。

  喜兒心頭一驚,猛地跳起來,瞪大圓亮的眼兒,驚慌的東張西望。

  糟糕,該不會是上官哥哥早早就起床了,而她這個做妻子的,卻還賴在床上,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懶洋洋的醒來。

  枉費她這些年來,不時暗自發誓,要成為模範妻子,無微不至的照料他,卻在婚後的第一天,就留下不良紀錄,連他起床了都還渾然不覺。

  亟欲彌補失誤的喜兒,匆匆忙忙的跳下床,想要快快穿著妥當,儘快追上丈夫,替他整理儀容、做一桌早膳,就算時間不夠,但是最少最少,也要泡一杯熱茶,甜蜜蜜的看著他一口飲盡……

  只是,她才跳下床,卻不偏不倚的,踩著床鋪旁的男人。

  喜兒愕然一驚,連忙跳開,本能的擺出戰鬥姿勢。

  “大膽!什麼人,竟敢闖進本公主的新房?!”她大吼一聲,聲勢可比母獅,還迅速確實的,猛踹對方背脊一腳。

  這一腳,用盡她所有力氣,又狠又准,那人被踹得翻過身來。

  喜兒氣收丹田,正要再補上一腳,卻因為瞄見那人樣貌,白嫩的小腳立時在踢中目標前,險險的停住。

  咦,這個人好面熟啊!好像是——好像是——

  “上官哥哥!”她驚呼一聲,殺氣全消,撲通往前一跪,慌忙抱起陷入昏迷、嘴角還掛著血跡的上官清雲,雙手努力搖晃。“你還好嗎?你還好吧?你為什麼要睡在地上?”

  昏迷中的上官清雲,發出模糊的申吟。

  看著那道紅得不僅刺眼,更刺出她滿心罪惡感的血跡,她心慌意亂,不由自主的猜測,是自個兒睡相太差,半夜裏把新婚夫婿踹下床,還是她剛剛那重重的一腳,才害得他嘴角掛血。嗚嗚,怎麼辦?怎麼辦?

  喜兒左思右想,不論是哪種猜測,總之是錯在她,她必須好好認錯,或者是,快點湮滅罪證!

  為了不讓夫婿心中留下“家暴”陰影,她把坦承罪行的想法,踢到遠遠的天邊去,當場俯下身去,揪著身上的繡兜兒,擦拭他嘴角的血跡。

  為了掩蓋罪證,她擦得可賣力,將那張俊臉擦得扭曲變形。

  粗魯的動作,驚醒了“被害者”。

  喜兒才擦揉了四、五下,就赫然發現,夫婿緊閉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經睜開,正鐵青著臉,狠狠的瞪著她。

  他醒了!

  喜兒作賊心虛,火速鬆手,退後半步。

  咚!

  沒了支撐的腦袋,再度重重的,撞擊到地面,發出響亮結實的聲音。

  啊,糟糕。

  喜兒暗叫一聲,抽了口氣,雙肩瑟縮,一眼睜、一眼閉,吐了吐舌頭。聽那撞擊的聲音,她就心裏有數,知道這一撞肯定是痛極了。也難怪他的臉色,會變得更難看了。

  全身僵硬的上官清雲,緩慢的坐起身來,銳利的視線一掃,准准的落在身旁那個大眼眨啊眨,努力擺出無辜表情的小女人臉上。

  深幽的黑眸裏跳燃著熊熊的憤怒之火。

  喜兒被瞪得心慌慌,小腦袋轉了轉,決定來個絕不認帳。她扯起嘴角,露出微微顫抖的笑,試探的打了招呼。

  “呃……早……”

  凝重的臉色,依舊沒變。

  倒是她一旦開了口,就覺得容易多了。衣不蔽體的粉嫩嬌軀,大膽的往他挪近,圓亮的大眼兒裏,滿滿都是無辜。

  “上官哥哥,地上這麼硬,你為什麼要睡地上?”她明知故問,把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睡床上舒服多嘍!”她推薦。

  俊臉一沉,額角的青筋爆起,隱隱抽搐著。

  他不是睡!

  而是被偷襲,才會昏迷倒地!

  上官清雲的黑眸,朝外瞪了“兇手”一眼,卻見那頭該死的大象,正愉快的在庭園裏頭,啃嚼著幾盆他苦心栽植數年的黃山矮松,當作早餐般大口大口的吞下肚。

  他的心在淌血,自尊心更是受到嚴重打擊。

  他,堂堂男子漢,文武雙全,江湖上的名聲響噹噹,京城裏男人們欽佩不已、女人們傾心愛慕。他高傲的自尊,怎麼也說不出口,自個兒是遭到畜牲偷襲,才昏了過去。

  昨晚那一擊,不但在他後腦敲出一個腫包,就連他的胸背,也悶痛不已,像是被人猛踹了一腳。

  難道,他昏過去後,大象還又補上一擊?

  瞧見上官清雲曲起右手往後撫背,位置不偏不倚,恰好就是她誤將夫婿當惡徒,狠狠踢中的地方,罪惡感再度襲上心頭。

  她伸出小手,想也不想的,覆住他寬厚的大手,不忘揉揉他的背脊,心疼得只差沒拉開他的衣裳,替他親吻傷處。

  “你不舒服嗎?是這裏嗎?”她關切的追問,小手摸著摸著就想往他衣裳裏鑽,想替他呼一呼,多少減輕些疼痛。

  面對此番柔情,上官清雲卻如被火灼,毫不留情的退開。他忍著疼痛,俐落的起身,將兩人的距離拉得好遠。

  “我沒事。”他冷淡的說道,拂了拂衣衫上沾染的些許塵埃,轉身跨步就往外走去。這間到處貼滿著喜字的房間,他一刻都不想待。他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院落,心中有滿腔惱怒,急著要找人問個清楚。

  在他身後,半開的房門裏,只見被丟下的喜兒,還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原處,愣愣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她伸出的小手,失去他的溫度,就這麼孤孤單單的,懸宕在半空中。

  羅家宅邸的主宅中,有間氣派恢弘的大廳。

  廳門一面五間,整面打通,廳外是四季不同的庭園之美,廳內擺著一套黑檀螺鈾椅,二十張大椅上的螺鈾花紋各有不同,工藝之美,千金難換。

  廳內正位上,是一張金絲楠木雕成,樸素大器的寬椅。

  正位兩旁,左邊亦是黑檀螺鈾椅;至於右邊,則是一張用料上乘、極其貴巧,冬鋪白狐皮毛、夏鋪絲綢軟墊的精緻圈椅。

  當怒氣衝衝的上官清雲踏入大廳的時候,廳內的椅子上,除了主位空蕩無人外,其餘已經坐滿了人,眾人們正在商量下一趟運鏢的細節。

  一見到臉色鐵青的新郎,談話戛然而止,眾鏢師個個笑開了臉,爭先恐後的上前,道賀聲如海浪般洶湧襲來。

  “上官,大喜啊!”

  “恭喜!”

  “皇上賜婚,這可是天大的光榮。”

  被坑了一百兩銀子的徐厚,倒也不計前嫌,用力的猛拍他肩膀,羡慕的大呼小叫。“你這漂亮傢伙,運氣還真是好,竟能娶到苗疆公主。”

  “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個美人兒呢!”一旁有人也在起哄。

  “是啊是啊!”

  “昨晚洞房花燭夜累著了吧?這些年來,你可是頭一次誤了時辰,遲了好些時候才起床呢!”

  “八成是睡得太舒服,捨不得下床吧!”

  鏢師們你一言、我一語,道賀兼挖苦。誰教上官清雲這個漂亮傢伙,不但武功高強,還相貌堂堂,凡事遊刃有餘,言行舉止全挑不出毛病,遇到如此難得的機會,鏢師們當然要好好調侃一番。

  對眾人的言語,上官清雲全都置若罔聞,臉色難看的逕自往前,直走到大位左方的黑檀木椅,黑眸直直瞪著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衣寬袖勁裝、英華內斂的男人。

  “你出賣我。”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指控。

  沈飛鷹抬起頭來,慢條斯理的回答:“沒錯。”

  慘遭兄弟出賣,上官清雲胸口一痛,仿佛挨了重重一拳。“你明明可以用飛鴿傳書警告我,讓我遠離京城。”

  “事關苗疆安定與否,我不能壞了宰相的佈局。”沈飛鷹緩聲慢語,話卻說得一針見血。“況且,你不也在皇上面前說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上官清雲暗暗咬牙。

  “她當年差點害死我。”就連昨晚,他也慘遭大象襲擊,至今全身發痛。

  “公主已長大成人,往昔的舊事,你不必再擱在心上。”沈飛鷹好言相勸,對於“為國捐軀”的好友,沒有半點同情。“況且,公主對你一片癡心,你難道感受不到?”

  正位右邊的圈椅上,傳來幽怨的歎息。原本品茗不語、美若天仙的羅夢,擱下手中的白玉茶碗,輕輕說了一句——

  “感受不到女子癡心的男人,豈止上官一人而已?”語中無限惆悵,讓現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唯獨沈飛鷹卻置若罔聞,仍直視著上官清雲。兩個大男人沉默對峙,氣氛愈來愈是緊繃,就算是久曆江湖、武功高強的鏢師們,也感受到莫大壓迫感,臉色逐漸凝重。

  喜兒連跑帶跳的沖進大廳時,廳內靜默得連銀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她卻一見到上官清雲,就樂得大呼小叫。

  “太好了!我好擔心你已經出門了。”她氣喘吁吁,一股腦兒就往他懷裏撲,靈巧的攀住他,親密的捧住他的臉,鼻尖對鼻尖的喘著氣說道:“我跑得好快好快,才趕上你的。”

  她愉悅的語氣、毫不害羞的舉止,讓廳內的緊張氣氛,瞬間蕩然無存,眾鏢師們松了一口氣,暗暗在心中感謝著這個嬌麗的小女人。

  古道熱腸的徐厚,率先為喜兒打抱不平。

  “上官清雲,你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有了這麼漂亮的女人做老婆,居然還敢來抱怨。”哼,換作是他,肯定樂壞了!

  維持攀爬姿勢的喜兒,微微的一愣。抱怨兩個字,有如銳利的刀刃,戳得她心口發痛,燦爛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含淚欲泣的表情。

  “你在抱怨嗎?”她大受打擊,揪著上官清雲的衣襟,小嘴輕顫,眼裏淚花滾滾。“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還是我哪里做得不對?”

  他渾身僵硬,沒有言語。

  “你告訴我啊,我會努力的,乖乖做你的妻子,好好照顧你。”她抽噎著,圈著他強壯的頸項,認真的懺悔。“對不起,今天是我睡太晚了。我保證!明天開始,我一定會早早起來,替你做好飯菜……”

  喜兒滔滔不絕的說著,攀在上官清雲身上左搖右晃,哭音伴隨著大眼裏的淚水,隨時就要潰堤成災。

  “公主,你誤會了。”沈飛鷹適時開口。“上官抱怨的是,你的溫柔讓他難以自拔。”誰也不會相信,向來一諾千金的大風堂總管,竟會有臉不紅、氣不喘地當著大夥兒面說謊的時候。鏢師們的眼珠子都快滾滿地了,還有人猛挖耳朵,懷疑是自個兒聽錯了。

  這善意的謊言,卻讓啜泣的喜兒,再度看見希望。她轉過頭去,眼巴巴的看著上官清雲,小心翼翼的問道:“真的嗎?”

  不知是那張帶淚的小臉,或是眾人如箭般刺人的指責目光,上官清雲只覺得心頭沉重,眉角青筋一抽、再抽,最後卻還是在她淚光閃閃的注視下,不知不覺的點了點頭,應了這善意的謊言。

  喜兒松了口氣,總算轉憂為喜,小臉埋進他頸項裏,親匿的磨蹭著,高興得不肯下來。“對不起喔,上官哥哥,我誤會你了。”她小小聲地說,暖暖的氣息,拂過他的頸間。那氣息又暖又甜,竟讓他心頭的滿腔怨懟,霎時間沖淡不少。

  “公主,請入座吧!”沈飛鷹又說道,一面示意僕人,在上官的座位旁,加添一張舒適的圈椅。“我要跟上官哥哥一起坐。”喜兒急忙說。

  無奈的上官,已接近自暴自棄的邊緣,不再反抗她的勾勾纏,萬念俱灰的入座,任憑她賴在膝上,小貓似的依偎著。

  “公主。”一個軟甜的聲音喚著。

  喜兒再度回頭,萬萬沒想到,竟會看見一個好美好美的女人,溫柔款款的淺笑著。連身為女人的喜兒,一時也看得忘神。

  “我是羅夢,大風堂堂主之女。”她心思細膩,態度更是友善。“公主下嫁至大風堂,若有任何伺候不周之處,請直說無妨。”

  喜兒呆了半天,才愣愣的吐出一句話——

  “你好美。”

  “謝謝。”羅夢又是一笑。

  那一笑,如百花開放,令人眩目。

  “不用稱呼我公主,叫我喜兒就好了。”她對這美麗女子心裏沒有半點嫉妒,倒是有種難言的好感,一見著就喜歡。

  “喜兒,就你一個人來京城嗎?”羅夢問道。

  身為苗疆公主,怎會不帶侍從、不帶奴僕,獨自上京,還匆匆忙忙就成了親?這事說來,實在是不可思議。

  “喔,有好多人要陪我在這裏定居,但是他們還在路上。”她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路上?”

  “是啊,他們載著嫁妝,那麼多東西、那麼多車子、那麼多大象還馱著禮物,走得好慢好慢,一天只能走短短的路程。”她無奈的搖頭,伸出小手,用食指跟拇指比出一個小小的距離,強調嫁妝部隊的動作遲緩。

  “所以,你就獨自上京?”

  喜兒笑咪咪的點頭。“嗯,我一知道宰相送來的書信裏,提議讓我跟上官哥哥成親,立刻就騎著小喜趕來了!”她一“象”當先,沖得飛快。

  “公主路上辛苦了。”沈飛鷹說道。

  “是蠻辛苦的,但是……”她臉兒一紅,輕咬紅唇,無限愛慕的看著身旁的男人。“我等不及要見上官哥哥,再辛苦都是值得的!”她賴在他懷裏,親密的磨啊磨。

  只是,她磨了老半天,親愛的夫婿卻毫無反應,非但沒有像娘每次和爹撒嬌時那樣,賞嬌妻一個愛的親親,就連個和緩的微笑也沒有。

  滿心困惑的她,不解的抬起頭來,認真的給予“指導”。

  “上官哥哥,你可以抱我啊!”喜兒拉起他的手臂,圈住自個兒的腰,還不忘摸摸他緊繃的俊臉。“別害羞嘛,我們都洞房過了。”

  噗!

  好幾個鏢師差點噴出茶來,有一個還嗆得直咳嗽。

  眼看向來從容的上官清雲,被這坦率過頭的小女人,整治得臉色灰白,連夫妻間的親匿事兒,都被當眾公開,鏢師們想笑又不敢笑,全憋得腸子打結,雙肩抖聳個不停。

  發現夫君愈來愈有石像化的傾向,喜兒關心的在他身上東摸摸、西摸摸,只差沒當場剝了他的衣裳,將他檢查個透徹。

  “你還不舒服嗎?”她擔心的詢問。

  上官咬著牙,從牙縫裏進出兩個字:“頭痛。”

  喜兒立刻自告奮勇。

  “我幫你按一按。”她一邊說,小手已經往他腦後探。

  厚實的男性大手,閃電般握住白嫩小手,阻止她的一番好意。“不用了。”他耐著性子說。“喔。”她有些失望,但隨即轉移目標。“那你的背呢?背心還痛不痛?我幫你揉一揉。”對於自個兒“攻擊”過後的結果,她可是念念不忘。

  上官把她蠢動的小手,握得更緊了些。

  “也不用了。”

  唉啊,上官哥哥還是這麼害羞!

  “那!那……”喜兒想了想,頓時靈光乍現,在他腿上蹦跳了好幾下。“我差點忘了,我從家裏帶了難得的好茶,對內傷最是有效。”茶已經泡好,就在外頭等著,她趕來找他,就是為了這件事,卻差點就忘得一乾二淨。

  深幽的黑眸,驀地一眯。

  “內傷?”

  唔,慘了,她說溜嘴了。

  “呃,我是說頭痛啦,是頭痛啦!”她雙手亂搖,急忙改口。“或是……或是胸悶、背痛……什、什麼痛都很有效的啦!”

  上官清雲心裏有數。看來,昨夜襲擊他的,不只是那頭大象,連她也肯定有份,不然怎麼會知道他受了些許內傷?

  自知對說謊毫無天分的喜兒,不敢迎視夫婿的往視,匆忙轉過頭去,朝外頭喊了一聲。“小喜!”她的腦袋轉得太快,甚至還發出喀嚓的響聲。

  始終蹲坐在大廳外的巨象,聽見主人的叫喚,緩慢的伸長鼻子,將鼻端上的茶盤送入廳內。茶盤上放著數杯還冒著煙的熱茶,被端得又平又穩,連一滴都沒有灑漏出來。

  守候在旁的僕人,鼓起勇氣上前,戰戰兢兢的從大象鼻端接下茶盤。

  喜兒總算放棄已經被她坐暖了的結實雙腿,咚咚咚的走上前去,先端起一杯茶色青褐、香味四溢的熱茶,送到上官身旁,搶先確保“配額”。

  “對不起,我不知道有這麼多人,準備的分量不夠多。”她有些不好意思,手裏卻還端著熱茶不放。

  “公主客氣了。”沈飛鷹說道。

  茶盤上的熱茶,僅僅剩下三杯,僕人謹慎的將熱茶端送上前,擱在羅夢與沈飛鷹身旁的小桌上。

  喜兒嫩軟的小手,握著熱燙的茶杯,小心翼翼的送到夫婿面前。她還不忘再三保證,訴說此茶的好處。

  “這茶珍貴得很,除了對內傷有奇效,還有清熱、祛暑、解毒等等功效,但因為產量稀少,所以連我們族裏都視若珍寶。”所以,她離開家鄉時,才會只帶著這些茶上路。

  聽到這茶的種種好處,徐厚不顧兄弟情誼,搶先沖上前,端起茶盤上,最後的一杯熱茶。“謝謝公主,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咕嚕一聲,就把杯子裏的茶,全都倒進肚子裏,喝完後還滿足的用手摸摸肚子,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嗯,好茶好茶,果真是好茶!”

  上官清雲卻看了看眼前的熱茶,又看了看喜兒那張期待的臉兒,遲遲沒有伸手去接杯子。“怎麼了,趁熱快喝嘛!”她殷勤的把茶杯湊得更近,只差沒撬開他的嘴,親自把茶灌進去。一旁的羅夢,也端起茶杯,聞了聞那陣難以言喻的香氣,正預備張口喝下,卻聽見沈飛鷹喚了一聲:“小姐。”

  “嗯?”她停下動作,抬起頭來。

  直到這會兒,上官才開口問道:“這茶,怎麼稱呼?”他謹慎得很。

  喜兒想也不想的回答。

  “蟲茶。”

  呃,蟲?!

  徐厚的臉上,笑容盡失。

  “用蟲所制的茶?”上官又問。

  “不是不是。”她連連搖頭,?細靡遺的說起蟲茶的作法。“蟲茶是取自化香樹或是苦茶樹上的化香夜蛾,然後用它們的糞便精製而成。”

  什麼?她說什麼?她說是用蟲的……

  徐厚瞪著銅鈴大眼,黑臉瞬間刷白,下一瞬,無法自主的張開了嘴。

  “惡……”

  徐厚吐了。

  “嗯?他怎麼了?”身為罪魁禍首的喜兒,詫異的望著一邊吐一邊往大廳外跑的男人。被熱茶薰暖了臉的上官,靜默的轉過頭去,看著不動如山的沈飛鷹,用唇語無聲的指控。“她真的會害死我的。”

  沈飛鷹同樣用唇語,簡單的送上兩個字。

  “保重。”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7-25 23:10 編輯 》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09:05
第四章

  繁華的京城裏,出現一幕奇景。

  一個穿著華麗的苗族女子,就騎在巨象上頭,遠遠地跟蹤著鼎鼎有名的上官鏢師。喜兒告訴親愛的小喜,必須竭盡全力,儘量保持低調,可別讓上官哥哥發現,她們正在跟蹤他。

  所以,當他不知什麼原因而稍稍慢下步伐時,她跟小喜就快快的躲到茶棚的座位後頭,一動也不敢動,直到他又開始往前走,她們才通過茶棚,很“低調”的跟上去。

  粗如巨木的象足,踩毀數套桌椅,店老闆與客人全都目瞪口呆,嚇得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巨象的背影遠去。

  玄武大道之上,這一前一後的景象,可引來不少注意。

  當上官清雲停下腳步,與熟識的果商閒談時,巨象就蹲在果倉的後頭,用屁股擠壞幾車日夜兼程,剛運到京城、價格昂貴的甜美荔枝。

  就這麼一路上,她們踩毀茶棚、壓壞荔枝、驚嚇馬匹、撞昏驢子,沿途展現驚人的破壞力,卻還以為藏得天衣無縫,逕自沾沾自喜。

  被跟蹤的上官清雲,雖然一路上始終沒有回頭,但是好幾度在人來人往的玄武大道上停下腳步,仰望著天際,無奈的連聲悲歎。

  每一回,只要他一歎氣,喜兒就心疼得不得了。

  上官哥哥為什麼歎氣呢?是因為,捨不得放她在家獨處,還是他的腦袋跟後背又痛了起來?想起出門之前,他雖然在她的“大力推薦”下,喝了那杯已經由熱燙變得溫涼的茶,但是他的臉色非但不見好轉,反倒像是被人強塞了一隻活生生的癩蛤蟆入口。

  “我就知道,”喜兒趴在象背上,柳眉緊擰,俏臉皺得像顆包子,小聲地自言自語。“只喝一杯蟲茶,效果當然不夠好啊!上官哥哥一定是嫌棄我泡的分量太少了。”

  都怪沈飛鷹啦,說什麼今日鏢運繁忙,害得她心愛的夫婿,連喝茶的時間都沒有,就得急急忙忙出門。

  喜兒在心中下定決心。

  喔,上官哥哥,放心吧,等到晚上,她一定會泡上一大壺熱熱濃濃的蟲茶,讓他能夠好好品嘗一番的!

  上官清雲走過熙來攘往的街道,好不容易來到大風堂的門鋪前。

  原本等待出發,秩序稍嫌紊亂的車輛與隊伍,在大鏢師們到來之後,不用片刻工夫,就變得井然有序。居住在店鋪裏的鏢師,穿著黑衣勁裝,牽著剽悍的駿馬出現。

  鏢運的路線與專案,沈飛鷹早已安排妥當,幾位大鏢師們領了人馬,當著掌櫃與托鏢人的面,對照預先擬好的合約,點清貨品與人數,彼此簽名妥當,鏢隊們就各自出發。繡有“大風堂”三字的旗幟,氣勢非凡的在風中飄揚,每隊人數不論多少,出發時都格外引人往目。

  大風堂兩旁的牆面雖然高,但是喜兒站在象背上,踮高了腳尖,倒也還看得一清二楚。看了好一會兒,她總算稍微瞭解,規模宏大的大風堂,鏢運內容不僅有民鏢、官鏢,還有皇鏢,運送的物件更是千奇百怪,從金銀珠寶、各樣雜貨,甚至還包括遠嫁到南方的新娘與送親隊伍。

  雖然看得眼花繚亂,但喜兒的注意力,大多仍放在上官身上。

  所以,當一頂軟轎在門階前停下,從轎子裏走出一個女人,筆直朝丈夫走去時,喜兒火速提高警覺。

  “上官大鏢師,別來無恙。”那女人穿著滿身織錦,姿態曼妙的福了一福,表情卻是無限幽怨。“陳掌櫃,有多日不見了。”他躬身為禮,態度從容。

  短短兩句話,喜兒聽在耳裏,雙眼驀地一眯。

  討厭,上官哥哥的語氣,為什麼變得怎麼溫柔?!醇厚又低沉,比苗族的好酒更厲害,讓她一聽就覺得暈陶陶的。

  唯一的缺點是,他那溫柔的語氣,不是對著她,而是對著別的女人說的!

  風韻誘人的陳掌櫃,抬起眼來,眼中滿是惆悵,只差沒當場落下淚來。“難得上官大鏢師還記得奴家。”

  “陳掌櫃是大風堂的常客,錦繡織的貨物南來北往,都是由我親自押運,我怎會不記得陳掌櫃?”上官清雲對答如流,還附贈滿面笑容。

  高牆後的喜兒,嫉妒得雙眼發直,攀在牆頭上的小手,用力到指節發白,快把屋瓦都捏碎了。

  那女人還裝模作樣的幽幽一歎。

  “要等到何年何月,你才會喚奴家一聲織織?”她輕咬紅唇,又問道:“既是記得人家,大鏢師又怎會匆匆成親呢?”

  “皇上賜婚,上官無法推辭。”

  “也罷,”女人再度一歎,從隨侍丫鬟手中,捧過一件折好的衣裳。“這是嶺南特產的湘雲紗,價勝黃金,是奴家親手縫製,請上官大鏢師收下。”

  “多謝陳掌櫃,上官不能收受饋贈,您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領。”

  “這不只是好意,也代表我的情意。”陳織織大膽直言,上前靠得更近,只差半步就要偎進上官的懷裏。“大鏢師,不論您是否已成親,我對您的情意,絕不會有半點減損……”

  一陣怒氣直沖腦門,喜兒氣得頭上都快冒煙了。

  肚子餓可以忍、餐風露宿可以忍、受盡千辛萬苦,萬里跋涉的辛苦可以忍。但是,眼睜睜看著別的女人,露骨的勾引著她心愛的上官哥哥,她可是絕對、絕對忍不下去的!

  “小喜,我們沖!”她大喝一聲,朝前一指。

  “喔昂……”

  巨象揚鼻踏步,發出驚天嗷響,踩踏著雷鳴般的步伐,朝著喜兒指的方向,用力衝撞過去,對大風堂結實的高牆視若無物。

  砰砰砰的連續幾下,天搖地動的巨響後,高牆被猛然撞出一個大洞。眾人驚駭不已,忽見陣陣煙塵中,有一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巨獸的背上還傳來少女的清脆嗓音。

  “你這個壞女人!”喜兒拉了拉巨象的左耳。

  啪!

  象鼻子往左邊揮,停在大風堂門前的軟轎,往左邊飛了出去。

  “管你是吱吱還是卿卿,上官哥哥是我的!”喜兒拉了拉巨象的右耳。

  啪!

  象鼻子往右邊揮,嚇得腿軟的轎夫,整群往右邊飛了出去。

  她氣呼呼的大喊:“給我聽清楚,我跟上官哥哥已經成親、已經洞房了了了了了了了……”

  啪啦啪啦、轟隆轟隆!

  象鼻子上下左右胡亂揮舞,大風堂的門面被摧毀大半,所有人跑的跑、逃的逃,腿軟的則用最快速度爬離災難現場,就怕慘遭池魚之殃,也會被揮飛出去,像那幾個倒楣的轎夫一樣,全摔進對面店家裏。

  一片混亂之中,陳織織非但不逃,反倒順勢一倒,軟綿綿地偎進上官清雲的懷裏,柔弱無力的輕叫著。

  “大鏢師,您快抱緊些,奴家好怕、好怕。”她嬌軀顫抖,眼眶還含著淚水,趁此難得機會,攀住愛慕已久的男人不放。

  喜兒的眼睛裏,都快噴出火來了。

  她叱喝一聲,雙手齊拉,象耳揮動如扇,掀起陣陣強風,巨象深知主人心意,用力猛跺腳,像是恨不得把那個女人當成果子,當場用腳踩出汁來。

  “不許你抱著他!”她惱怒難平,雙頰氣鼓鼓的。“再不放手,我就要……我就要……”

  生性單純的她,還來不及想出什麼真正能製造恐懼效果的威脅,卻看見上官哥哥抬起頭來,面如凝霜,冷冷的沉聲說道:“喜兒,還不下來!”

  她心裏還惱著,就算聽見他說的話,卻仍嘟著紅唇,背脊僵得直挺挺的,坐在象背上一動也不動。

  低沉的聲音,冷過寒冬的風,隱含著難敵的強大威嚇感。

  “下來。”

  簡單兩個字的力量,竟讓即使面對猛獸,也能面不改色的喜兒,覺得心兒一顫,感受到難言的壓迫感。就連威風凜凜的小喜,也微微後退了一步。

  通常,喜兒就算是面對比自個兒強大的猛獸,也不會輕言退縮。但是如今在眼前的,可是她的夫婿,就算她再不甘願,也只能嘟著小嘴,爬到巨象頭上,順著象鼻子往下溜。“哼,下來就下來嘛!”直到雙腳落地,她嘴裏都還在嘟嚷著。

  上官清雲瞪著眼前,高仰著小臉,眼神裏滿是倔強的小女人,嚴厲的喝叱著。“還不快點向陳掌櫃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小臉仰得更高。

  “你的胡鬧,嚇著陳掌櫃了。”

  “我才沒有胡鬧。”

  “你連陳掌櫃的軟轎都掃了,還說沒胡鬧?”上官濃眉緊擰,先前的溫柔語氣、滿面笑容,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倚偎在他懷中的陳織織,瞄看了喜兒一眼,用充滿同情的語調說道:“大鏢師,奴家真替你不值,皇上指婚給你的,竟是這樣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喜兒火大的上前,伸手就想要揪起那個不知是卿卿還是喳喳的女人,好好問個清楚。“什麼這樣那樣的,你給我說情楚。”

  灌注嫉妒與氣憤的指尖,還沒碰著陳織織一根寒毛,她就發出痛楚的尖叫,拼命的往上官懷裏鑽。

  “好痛,你竟然打我?”她身子一軟,眼角還落下兩滴淚。“噢,大鏢師,我……我……”話還沒說完,只見她雙眼一閉。

  “她是裝的!”沒能發洩怒氣,卻慘遭誣陷的喜兒,恨得牙癢癢的指控。“你、你根本沒有昏倒!”

  “喜兒,不得無禮。”上官喝叱。

  “無禮的是她,我們都成親了,她還想勾引你。”她氣得直跺腳。

  他卻毫不理睬氣呼呼的她,反倒輕柔地將陳織織交給躲在大樹後方,直到這時才敢上前的兩個丫鬟。

  “請送陳掌櫃回去。”溫柔與笑容再度出現了,輕易迷倒丫鬟。“等她醒來後,請轉告一聲,在下改日再登門致歉。”

  “是。”

  兩個小丫鬟,被迷得昏頭轉向,乖乖的扛起主子回家了。

  “滾遠一點,下次不要讓我遇到!”站在原地的喜兒,邊跳邊叫囂著,不忘揮舞拳頭。“每遇到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都走遠了,再喊她也聽不到。”上官清雲冷淡的說道。

  喜兒匆匆回頭,小手一探,揪住他的蒼衣,急著要說明真相。“我真的沒有打她,就連碰也沒碰著她,是她誣賴我。”

  他神色凝重,濃眉微擰,倒也沒有責怪,故意略過陳織織之事不談,只是無奈的問道:“你一路跟來做什麼?”

  “被你發現了啊?”喜兒嬌呼一聲,轉怒為羞,紅著臉抱怨。“討厭啦,發現了也不跟人家說。”她還以為自個兒的跟蹤技術很完美呢!

  上官清雲環顧淩亂的四周,除了破了個大洞的高牆、搖搖欲墜的大門,以及被踏碎的石階,沿著玄武大道看去,那些慘遭無妄之災的攤商與店家,全都敢怒不敢言,隔著遠遠的,一副等著要衝上來,找他算帳的架勢。

  “從明天開始,你待在家裏就好,下次別跟來了。”他心裏清楚得很,一等到巨象離開後,商家的抱怨、如雪片飛來的帳單,就會把他淹沒。她所闖下的禍,都會被推到他頭上。單純的喜兒,哪里懂得上官急於降低損失的用心良苦,她把手裏的蒼衣揪得更緊,小腦袋像波浪鼓般搖個不停。

  “不行,身為妻子,當然要陪伴丈夫,還要替丈夫分憂解勞。”她臉兒嫣紅,注視著他的雙眸,腳尖在地上猛畫圈圈,嬌滴滴的說道:“再說,我會想你啊。”

  “回家就見得著了。”他會用盡辦法,儘量延遲回去的時間。

  “那不一樣嘛!”喜兒哪里肯依從。

  不顧眾目睽睽,她就鑽進他懷裏,把陳織織窩過、摸過的地方,全都仔細挪擦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朝大象招招手。

  “小喜,過來。”

  巨象在她的呼喚下,溫馴的走過來,從背後卷起一大束的花,伸長了象鼻交給喜兒。“喏,送你。”她甜笑著,把一大束深紫色的牡丹,送到他的面前,讓那張俊臉被花瓣圍繞。那束牡丹花,朵朵嬌豔,每枝都連花帶葉、連根帶土。泥土還有些濕潤,帶著些許水氣。上官清雲搖搖欲墜,俊臉煞白。

  “這些花是哪里來的?”他連雙手都在發抖。

  “我在院子裏拔的,這些花開得好漂亮,我猜你一定會喜歡。”喜兒一臉無辜,雙眼眨啊眨,期待著被摸摸頭,好好的誇讚一番。

  別說是誇讚了,上官清雲簡直想掐死她。

  完了!

  時序入夏,京城裏的牡丹早已調謝,直到這會兒唯一還能盛開的,是大風堂的堂主羅江花費鉅資,從錢家買來的紫牡丹。

  曾經叱籲風雲的羅江,在幾年之前,早把鏢局事務,都交給沈飛鷹,不但樂得無事一身輕,還四處宣揚:愛女羅夢與滿園親自栽種的紫牡丹,都是他的摯愛。

  “回去。”臉色慘白的上官,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

  喜兒滿臉困惑。

  “為什麼要回去?”

  上官深抽一口氣,神情猙獰似鬼,焦急的吼道:“要快點把這些牡丹種回去!”能救一株是一株啊!

  握著滿束紫牡丹,他轉身就要奔回羅府,耳畔卻驀地聽見一聲巨木進裂的刺耳脆響,他警覺的火速回頭。

  慘遭衝撞的大門,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原本堅硬如石的厚木,迸出無數深淺不一的傷痕,猶如厚冰開裂。

  厚重的大門,轟然朝前倒下。

  “小心!”眼看心愛的丈夫即將被壓成肉餅,喜兒大驚失色,奮不顧身的往前一跳,用盡全力撲倒他的身子。

  嗚嗚,就算是會被壓扁,她也不會拋下他,絕對要保護他!

  轟!

  眨眼之間,大門就重重倒下,將門下的一切,全數壓碎。

  幸福,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喜兒坐在床鋪上,看著眼前的男人,只覺得心頭暖甜,忍不住笑得紅唇潤潤,兩眼如新月般眯著。

  她的裙擺被撩高,露出白嫩的腿兒,腿上滿是擦傷。她卻絲毫不覺得痛,像小貓般溫馴,任由上官清雲處置。

  在大門壓下的前一瞬,他抱住她,長腿一蹬大門,巧妙的借力使力,輕易的就滑出危險範圍。他安然無恙,連一根頭髮絲兒都沒傷著,反倒是捨身救人的她,不及他的靈敏,被木屑刮得滿腳都是傷。

  不過,就因為受了傷,上官才會抱著她,到店鋪後方的休憩小間裏,替她拔刺搽藥。只要回想起他堅實的手臂、寬闊的胸膛,還有被他緊抱在懷中的安全感,喜兒就幸福得好想跳舞。

  正低著頭,為傷口抹上金創藥的上官,惱怒地瞪了她一眼。

  “你撲過來做什麼?想找死嗎?”

  “人家怕你受傷嘛。”她眨著烏溜溜的大眼認真說。

  “我的武功還算不差。”他諷刺的說道。

  “我知道。”喜兒的表情卻更認真。“但是,我還是會擔心。”

  陰霾的黑眸深處,閃過一抹愕然,卻很快的又被冷淡掩蓋。

  “你就不怕死?”他問。

  “不怕!”她搖著頭,想也沒想,回得斬釘截鐵,道:“為了你,我什麼都不怕。”

  上官緩慢的抬起頭來,深深看了她一眼,雖然歷經紊亂過後,他眉宇間仍有怒意,但是卻比先前淡去了許多。

  一對上他的視線,喜兒就露出燦爛的笑容。她好懷念剛才被他緊緊擁抱的感覺,擁抱的時間雖短,但她暗暗發誓,會一輩子都記住,那寶貴的短暫時光。

  在那個時候,她親眼看見,他露出關懷的神色。

  上官哥哥很關心她呢!

  想到這兒,她笑得更開心了。

  “笑什麼?”他半責怪地問,修長好看的雙手,忙於治療她的傷口。“都傷成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

  “我很高興嘛!”

  “高興受傷?”他冷淡的問。

  “對啊!”

  他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喜兒卻又粲然一笑,注視著那雙無底黑眸,傾身說道:“因為受了傷,你才會對我這麼好。”修長的男性指掌,驀地停住了。俊臉上表情沒變,但是眸光卻驟然一變,只是那變化來得快、去得也快,快得讓她要以為,那只是自個兒一時眼花。

  那眼神,有點像是,爹爹看著娘,或是哥哥看著嫂子的模樣呢!

  情不自禁的,喜兒伸出手,撫過他的濃眉、他的嘴角、他如刀鑿般的深刻五官。那撫摸,起初怯怯的、羞羞的,好怕被他拒絕。

  但是,這次他沒有避開,也沒有瞪她,更沒有吼她,只是如被催眠般,任由她的小手遊走,觸遍他的臉龐。

  軟嫩的小手,最後落到他的薄唇畔。

  “上官哥哥。”她小小聲地喚著,就怕會驚破這恍如美夢的片刻。

  “做什麼?”

  “那個……那個……”她咬著紅唇,掙扎了一會兒,才將埋在心裏的希望,訴諸於言語。“你可不可以,像對著陳織織那樣,好溫柔好溫柔的對我說話?或是對我笑一笑?”她好羡慕呢!上官神色一凜,像是掙脫了咒語,陡然醒過來般,擱下金創藥,撩起蒼衣逕自起身,遠離她的小手,更避開她的注視。

  “剩下的傷口,你應該可以自己處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轉過身去,大步就往外走去。“等等!”喜兒連忙呼喊,強忍著被他拒絕的痛楚,再度揪住他的蒼衣。“那、那……你不用說話、不用笑,只要陪我一下下,好不好?”她可憐兮兮的問。

  上官沒有回頭,半晌之後,才拂開她的手。

  “我還有事。”他淡淡的回答,然後就踏出房門,用著比尋常還要快一些的速度,往被毀的大前門走去。

  休憩小間裏,只留下失望的喜兒,萬分悵然的,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直到走得夠遠,確定休憩小間裏的小女人,再也看不見時,上官清雲才停下腳步,習慣性的拂了拂蒼衣上的灰塵。

  靈敏的指尖,拂去了灰塵,卻也觸及了衣裳上幾處乾涸的泥。

  他低頭望去,看見泥土上還黏著牡丹的花瓣,濃烈的花香裏,伴隨著一股淡淡的、屬於少女的芬芳。

  沾了泥的花瓣,跟喜兒同樣頑固,不願被輕易拂去。

  而在蒼衣的衣角,也還看得到幾處不平整的縐折。那全是被她用小手緊緊的揪啊揪,才留下的痕跡。

  為了你,我什麼都不怕。

  他懷疑自己,是否忘得了,她說這句話時,小臉上認真的神情。

  因為受了傷,你才會對我這麼好。

  難言的震撼,強烈衝擊著上官清雲,讓向來以強烈自製為傲的他,竟也會覺得不知所措,甚至狼狽的逃離她的視線。

  望著蒼衣上的皺褶,注重儀態到隨身帶著針線的他,首度任由皺褶留存,而沒有大費周章的扯平。

  那是她所留下的痕跡。

  一如他的心上,也已留下她的言語、她的笑容,再也無法抹滅。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7-25 23:10 編輯 》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12:02
第五章(1)

  初夏的豔陽,散發無比熱力,炙熱的陽光,穿透屋樑脊瓦、門窗樓閣,曬得人連躲在陰影下,都熱得汗水直冒。

  明明是炎炎夏日,羅府宅邸內,卻吹起白花花的飛雪。雖然不是含冤的六月雪,但望著飛雪的上官清雲,心中卻莫名悲涼。

  他成親還不久,帳單已如雪片般飛來。

  這些帳單上,羅列出各式各樣,慘遭大小雙喜破壞蹂躪的物件,其中什麼怪東西都有,大自木橋、涼亭、攤販的攤子,小至硯臺、花瓶、鮮花水果、鍋碗瓢盆,通通不缺。

  再這樣下去,他非破產不可。

  上官清雲苦著臉,打著算盤,只覺得心頭淌血,卻驀地聽聞窗外傳來一聲嬌叱。

  “上官清雲!”龍門客棧的女老闆,帶著貼身護衛,氣衝衝的走進門來。

  “不知護國公主大駕前來,上官未曾遠迎,還請恕罪。”他話說得客氣,但屁股可沒離開那張椅子,甚至連站起來都懶。

  “你在算帳?正好!”她把一張帳單,一掌拍到他算盤前。“可別忘了加上這一條!”又是一張要求賠償的帳單。

  “十六扇雕花大門、五張黑檀木桌、十二張板凳、三幅刺繡……”他逐一念出,接著停了停,問道:“一座樓梯?”

  “沒錯,連我的樓梯都垮了。”龍無雙火冒三丈,雙手插著腰。“那怪獸還闖進廚房,我的金華火腿、天山雪蓮、東海黑魷、魚翅、熊掌、乾貝、虎鞭,還有昨日才送來的上等金黃香蕉,全都被它給吃了,沒吃完的也全毀了!”

  幾乎就在同時,喜兒端著剛做好的消暑甜點,想送來給上官哥哥嘗嘗。

  她開開心心的方要進門,小腳才抬起,正要跨過門檻,就看見那嬌俏的客棧女老闆,正在裏頭興師問罪。

  聞聲見狀,喜兒瞬間收回了小腳,轉身就想縮回門外,卻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喜兒。”

  她微一瑟縮,怯生生的回身,原本以為,會看到他又氣得臉色發青、七竅生煙,誰知卻見他一臉的面無表情,只開口再道:“你進來。”

  喜兒有些緊張,深吸了口氣,貝齒咬著紅唇,只得硬著頭皮,端著甜湯,跨過門檻,走進門廳內。

  “呃,上官哥哥,我煮了些消暑的甜湯。”她擠出討好的笑,殷勤問著。“你要不要喝一些?”

  “就是它!”她叫嚷著,直指著待在廳外的巨獸。“昨天下午就是它毀了我的客棧——”話還沒說完,那傢伙烏黑的小賊眼瞧見她的指責,竟然舉起了鼻子,朝她耀武揚威的吼了一聲。

  “昂……”

  “好樣的!”那一聲示威,沒讓龍無雙嚇到,反而火更旺,卷起了衣袖,就要上前動手。“看我割下這長鼻子做象肉?!”

  “小喜,安靜!”喜兒聞言吃了一驚,飛快放下甜湯,快速沖到門口,伸手擋著。“對不起,小喜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它。”

  “這大笨象吃了我那麼多好料,我不吃回來怎麼甘心!”龍無雙嬌喝一聲。“刀來!”輕薄短小的刀,破空而來,她順手握住,殺氣騰騰的上前。

  小喜昂起長鼻,抬起兩隻巨大前腳,揚聲高喊,大聲威嚇,卻嚇不退無法滿足口腹之欲的龍無雙,只見刀刃逼得愈來愈近。

  “別傷害小喜!”喜兒奮不顧身,猛地往前沖。

  這一下太突如其來,龍無雙收刀不住,銀刀直沖往喜兒。

  千鈞一髮之際,一顆小石子疾射而來,彈中銀刀,幾乎在同時,男人攬抱住了她的腰,迅速將她帶開。

  喜兒吃了一驚,抬起頭,看見他俊帥的面孔。

  上官哥哥救她耶!

  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喜兒被緊摟著,萬分崇拜的看著他,只聽那熟悉的嗓音,在頭上響起。

  “護國公主,請手下留情。”

  “你最好趁早讓開,反正這一回,我非得和這畜牲討回個公道不可!”

  “它才不是畜牲!”喜兒聞言,忍不住抗議。“它有名字的,它叫小喜!”

  “我管它叫小悲還是小喜!它吃了我的東西,我就要吃回來!”

  “它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吃我的東西嗎?”

  “我會賠啊!又不是白吃,你不是開客棧的嗎?客棧就是要讓人吃東西的啊!”

  “它是畜牲,又不是人!”

  兩個女人的叫囂,瞬間響徹雲霄。

  上官清雲仰天,無奈地再歎了口氣。

  兩位身分高貴的公主,卻還在爭吵,眼看又要動起手來,他再次將想上前的喜兒給撈了回來,另一手巧妙抓住了龍無雙揮來的銀刀。

  “護國公主!”他沉聲開口。

  “放開我的刀!”

  他沒有放,只改口,喊了她另一個頭銜。

  “相爺夫人。”

  聞聲,龍無雙一怔,黑眸微眯,倒是沒開口抗議。

  看來這頭銜,比另一個有用多了。

  上官一手抓著喜兒,一手仍握著龍無雙的刀。“相爺夫人,小喜不只是苗族公主的坐騎,對她來說,小喜就像親人一樣。”

  “沒錯!”喜兒抓住他攬在腰上的手,用力地點頭贊同。“小喜就像我的姊妹,你不能砍了它的鼻子吃!”

  上官暗自再歎了口氣,將長臂收得更緊。

  喜兒察覺,回過頭,只見他眯著眼,低聲警告。“安靜。”

  “可是……”她還想說話。

  “想救它,你就保持安靜。”他冷著臉,在她耳邊迅速低語。

  喜兒雖然不甘心,但為了小喜,還是點頭閉上了嘴。

  直到她妥協後,上官這才鬆開手,放開握在手中的刀身,望向冷靜許多的龍無雙。“相爺夫人,兩軍對陣,不斬來使,何況漢苗兩族已經和親,更加不該傷害喜兒公主視為姊妹的小喜。”

  龍無雙一怔,卻也不甘這樣認賠,怒瞪著他問:“那我的損失怎麼辦?”

  薄薄的帳單,瞬間出現在上官兩指之間。

  “夫人,和親這件事既是相爺的主意,我相信,他會很樂意買單結帳的。”他溫文客氣的說著,臉上的微笑萬分真誠,連日來這麼多帳單,就只有這一張,讓他心情大好。

  “你又知道他會付帳!”龍無雙輕哼一聲,那鐵公雞根本一毛不拔。

  “夫人,我想,依相爺的性格,是不會想欠你債的,特別是這一條。”

  龍無雙秀眉輕挑,黑眸一亮,終於放下了刀。讓公孫明德欠她債?這主意不錯,她喜歡。上官的嘴角再揚。“我想,你應該還有不少財物損失,沒有來得及列上,或許夫人你應該再回客棧,重新清算一次這回的財物損失,然後親自呈報給他。”

  一想到可以和公孫明德要債,還可以隨便報帳,龍無雙就忍不住眉開眼笑起來。

  “咳嗯,我想你說得沒錯。”瞧著那老奸巨猾的上官清雲,她輕咳兩聲,伸手將那張帳單抽了回來,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我太生氣了,沒列清楚。”

  趁此情勢,上官順水推舟,說道:“還不快謝謝相爺夫人。”

  喜兒張著小嘴,眨了眨眼,雖然不甘願,但還是擠出了一句。“謝謝相爺夫人。”龍無雙抬起下巴,哼了一聲,這才腳跟一旋。

  “我們走!”

  直到那怒氣衝衝的女人,終於走得看不見人影時,喜兒才輕拉著他的衣角,滿臉的抱歉,小小聲的說:“對不起喔,小喜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他擰著眉問。

  “昨天在街上,它聞到了香蕉的味道,因為它太想家了,所以就……”

  “所以就闖進人家客棧裏,毀了人家的客棧和廚房?”他揚起劍眉。

  “呃……它餓了嘛……”喜兒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腦袋,悄聲為好姊妹辯解:“它最愛吃香蕉了,所以昨天聞到香蕉的味道,才會太過興奮……”喜兒自知理虧,愈說愈心虛,小腦袋也跟著垂得愈來愈低。

  無法控制的,他歎了口氣。

  聽見那聲歎息,她覷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什麼,猛然抬起頭來,急匆匆的取下手中數隻銀鐲和戒指。“那些損失,我都會賠的,不夠的話,等哥哥他們來了,還會有更多——”

  “不用了,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可是……”

  “這些並不能改變什麼。”他淡淡地說。

  這句話,讓喜兒臉色微微發白,瑟縮了一下。她其實也不是笨蛋,知道自己有些行為在京城裏,似乎不太對。以往在族裏、在山上,花是大家的,誰都能采,食物是共用的,無論誰打了獵回來,族人總一起分食收穫。

  她是公主,人人都對她笑臉相迎,每個人都喜歡她和小喜,無論她做什麼,都能得到諒解,若她做錯了什麼,大家也會好聲好氣的和她解釋,可這邊卻不一樣。

  好像不管她怎麼做,都不對。

  再一次的,她垂下了腦袋。

  瞧著她那沮喪落寞模樣,上官清雲胸口又悶了起來。他曉得自己的話,傷害了她的心。那並非他的本意,真的不是。

  他握住她的小手,把滿桌的銀飾,一個又一個,慢慢套回她手上,先是銀鐲子,然後是銀戒指。

  他的動作很溫柔、很小心,粗糙的手指,帶著些許暖熱。那小小的熱度,順著手臂,一路暖進了心口。

  怯生生的,喜兒抬起黑眸。

  他垂著眼,替她把最後一個銀戒戴上,俊秀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對不起,你原諒我們好不好?我們下次會更小心注意的。”她的聲音很小聲,有些喑啞。他抬眼,看見她的黑眸,漾著水光,鼻頭和小臉上,有著可疑的紅。他知道,她害怕惹他生氣,擔心他會討厭她。

  這個苗族公主在乎他,非常在乎。

  握著她柔軟的小手,看著她眼裏閃爍的淚光,不由自主的,他開了口。“下次,記得小心點。”

  “你原諒我們了嗎?”

  他不該讓事情就這樣過去,他應該要想辦法脫身,她是個麻煩,可是此時此刻,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就是沒有辦法對她說不。

  終於,喜兒破涕為笑,開心地綻出一抹可愛如花的笑容,飛撲進他懷裏。“謝謝你!”她抬手環著他的脖子,幾乎是吊在他身上。“上官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這句話,照理說應該要讓他頭皮發麻,可是這一次卻沒有,反而更加收緊了他的心。不自覺的,他擰起了眉,遲疑了一下,才環住她的腰。

  她身上有一種好聞的香氣,不是京城裏姑娘們抹在頭上、身上的香膏髮油的味道,而是一種清爽好聞的花香。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幾乎想將臉埋入她頸間,跟著他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

  微微一驚,上官清雲鬆開手,力圖鎮定的說道:“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就先回屋裏去吧。”沒有等她回應,他迅速轉過身,快步往外走去。

  “咦?啊,好,上官哥哥,那我先回去準備晚餐,你要早點回來吃飯喔!”

  沒想太多的喜兒,揚起了手,雖然已經瞧不見那高大的身影,她還是將手舉得高高的,努力揮著小手。

  上官清雲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只是腳下走得更快。

  雖然,他還沒算完桌上那堆帳;雖然,她特別熬煮的甜湯還留在桌上;雖然,鏢局裏現在也沒有急事需要他處理。

  但是他依然還是繼續往前走去,再一次像逃命似的,離開那個開始牽動他心神的麻煩。他可以找到事情做的,絕對可以。

  任何事,都比留在這裏好。

  夜深人靜,明月高懸。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子時已過,巡夜的打更人,在遠處敲了敲梆子、報著時辰,那聲音有些悠長,緩緩漸行漸遠。

  黑夜裏,羅府宅邸的大門傳來輕響,守門的老張連忙上前開門。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3:12:49
第五章(2)

  “啊,是上官大鏢師,忙到這麼晚啊?”老張皺著老臉,笑呵呵的說:“真是辛苦您了,快些回房歇息吧。”

  “你也辛苦了。”

  他回了一句,才慢慢舉步,走向自家院落。

  實話說,鏢局裏並沒有什麼事,因為他新婚的關係,沈飛鷹把幾件鏢案,都交代給了其他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上官心知肚明。這陣子,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要照顧那位硬被塞給他的妻子。

  其實,他還在想辦法,試圖從這樁婚事之中脫身,所以成親之後,他總是夜夜晚歸,就是不和她洞房。

  只要還沒洞房,一切就還有挽回的餘地。

  虧得她太過天真單純,還以為親了嘴,就已經完事。既然她誤會兩人已經洞房,他乾脆將錯就錯,讓她繼續誤會下去,一邊思考算計,該如何才能解決這件荒唐的婚事。

  暗夜裏,各府各院的人,全都睡了,只有幾間房,還點著微弱的夜燈。他穿過庭院,走上回廊,疲倦的抬手,揉著僵硬的肩頸。

  為了能拖延回來的時間,在鏢局裏,他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他幫著大夥兒搬貨、刷馬,甚至上屋頂修瓦、打磨刀具,陪著新進的毛頭鏢師練武對招,試圖用大量的勞動來遺忘那個女人。

  問題是,那沒有用。

  他只要一有空閒,就一直想起她,想起她的聲音、她天真的笑容、她美麗的容顏,還有她全心全意的可愛模樣。

  那讓他莫名煩躁,在煩躁之中,卻又有些不知所以的什麼在內心深處隱隱騷動著。他不敢深想,只能用更多事來填塞,用忙碌來忘卻。

  回到自家院落,他走進院子,來到屋門前。

  在院子裏睡覺的那頭大象看見他,睜開了小眼,他沒有多加理會,只是深深的又歎了口氣。一定有方法,能讓他恢復自由之身的。他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推開了門。

  屋子裏的燈還微亮著,他還以為是僕人留了一盞燈,誰知門一開,卻只見燈光下,平常應該早就去睡的女人,正坐在桌邊打瞌睡。

  桌上,堆了滿滿的菜肴。

  在幾近熄滅的燈火下,她雙眸閉著,小手撐著臉,但仍無法阻止小小的腦袋在桌邊點啊點的。

  上官哥哥,那我先回去準備晚餐,你要早點回來吃飯喔。

  他沒有當真,他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更不知道她會等著他,直到深夜。

  你要早點回來吃飯喔!

  她開心的聲音,回蕩在耳畔,似長鞭一般,狠狠抽打著他的心。

  夏夜晚風,隨著他推開的門,輕輕拂來,揚起喜兒額際垂落的一絡黑髮。驀地,她小手一滑,整張臉差點撲到桌上,驚醒的她趕緊坐直,然後才看見了他。

  “上官哥哥,太好了,你回來了!”她開心的起身,匆匆奔至他身前,笑靨如花的拉他到桌邊。“你一定餓了吧?快快快,快來吃點東西。啊,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睡著,菜都涼了,你等等,我先去熱一下菜,很快很快喔,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她飛快將菜收到託盤上,咚咚咚的跑了出去。

  上官清雲只能看著她,為了故意晚歸的自己,忙碌地奔進跑出,替他熱菜弄飯,把湯加熱,還拿來水盆手巾,替他擦臉、洗手。

  美麗的小臉上,沒有一丁點兒怨懟或不悅。她像個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像只小鳥一樣吱吱喳喳。

  吃完了飯,她已經在小喜的幫忙下,端來了洗澡的木桶和趁剛剛熱飯菜時,一起燒的熱水。“來,你一定累了,快進澡桶裏,泡個熱水澡就舒服多了。”她飛快地脫去他的衣裳,直脫到單衣,小手卻被緊緊握住。“你別害羞,我們都是夫妻了。來,快把衣服脫掉進澡桶裏。”

  “不用了,我自己會脫。”他堅守最後底線。

  “好,那你快脫,我去拿乾淨的布巾。”

  他用最快的速度,脫掉僅剩的衣物,坐進浴桶裏頭,任由溫熱的水淹沒了身體。才剛坐好,喜兒已經抱著乾淨的布巾,回到屋裏了。

  “這水溫還可以嗎?會不會太燙人?”

  “不會。”他開口,聲音卻異常幹啞,感覺到她的小手,撫上了他僵硬的頸項,讓他全身開始緊繃。

  “那就好。”喜兒甜甜一笑,拿了張小凳子,在他身後坐下,小心撩起他被水浸濕的長髮。“你放鬆泡著,我幫你洗洗髮。”她將上好的澡豆沾濕,搓揉出泡泡。

  他無法將拒絕說出口,只能僵硬的坐在熱水中,感覺她的手指,在發間穿梭,輕柔按摩著他的頭皮。

  “我阿爹啊,常常說辛苦一天下來,能泡個澡,讓娘幫他洗頭、刷背,是最至高無上的享受。”她叨叨絮絮的說著一些家鄉里、雙親間相處的小事,時而輕笑出聲。

  起初,上官清雲一直無法放鬆,但泡在熱水中,被她按著頭皮,真的十分舒服,到了後來,他不自覺的鬆懈防備,靠著身後的浴桶。

  她的小手,有著神奇的療效,鬆開他緊繃的頭皮,舒緩這些日子來,因為壓力和緊張,不時發作的頭疼。

  當她拿著勺子,開始替他沖淨發上的泡沫時,他甚至差點開口阻止她,希望她再按久一些。但是接下來,她竟開始替他刷背。

  “上官哥哥,這樣的力道可好?還是你喜歡再大力一點?”喜兒盡心盡力的刷著他的背,只覺得他的皮膚好好摸,微微的熱,帶著燙人的熱度,水光在黝黑的皮膚上閃閃發亮,看來莫名誘人。

  不知為什麼,眼前的畫面,讓她莫名口幹,好想上前舔去他肩背上的水珠,解自己的渴。這念頭,讓她小臉微紅,飛快揮開那羞人的想法。

  上官清雲坐在熱水裏,感覺到那小女人的聲音,近在耳畔,暖暖的氣息,吹拂著他的耳,她一隻小手拿著絲絡刷著背,一隻小手平貼在肩背上,一下子緩緩撫過來、一會兒慢慢摸過去,讓他的心跳,大力的撞擊著胸膛。

  熱氣上湧,充塞四肢百骸,他感覺到,胯下的欲望硬了起來。

  沒等到他回答,她好奇再問:“上官哥哥?”

  他張開嘴,第一次沒發出聲音,試了第二次,才嘎啞的擠出一句話。“這樣就好了……”

  “真的嗎?那我再幫你刷刷前面。”

  前面?!

  上官清雲驚醒過來,背對著她,飛快站了起來,連忙說道:“不用了,我已經洗好了。”水花從強壯的男性身軀上滑落,讓喜兒一下子看傻了眼,她不是沒看過赤身裸體的男人,但上官哥哥的身體,不知為什麼,就是特別好看。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臉紅心跳,不舍的問:“你確定洗好了嗎?”

  “當然。”他快速跨出浴桶,抓起掛在一旁的布巾,擦拭身體,從頭到尾背對著她。上官清雲原本以為,這樣就能逃過被她小手蹂躪誘惑的苦刑,誰知下一瞬,她竟又拿著另一條布巾靠了過來,替他擦幹背。

  老天!

  他轉過身,抓住她的小手,陰沉的看著她。“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先去睡吧。”

  哪里曉得,轉身看她,竟是個嚴重而錯誤的主意。

  在搖曳的燈火下,她看起來誘人無比,發絲因為濕氣,貼在她的柔滑頸項上,紅嫩的唇就在他眼前微啟,美麗的雙眸帶著水光,映著他的身影。

  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那麼甜;他同時可以感覺到,自己變得更熱更硬。

  幸好兩人之間,還有段小小的距離,幸好她沒有低頭,沒有發現他嚇人的昂揚硬挺,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不行,還沒呢,瞧,你的背還繃得那麼緊。”喜兒昂首看著他,堅持著說:“來,快到床上趴下,我幫你按松背部的肌肉。”

  床。

  這字眼,讓他黑瞳收縮,不自覺地屏住氣息。他不認為這個時候,接近床是個好主意。“相信我,我技術很好的,絕對會讓你放鬆下來的。”喜兒認真的說著。

  她的話,只讓上官清雲胸腹中的欲火更旺。他不認為,自己可以放鬆下來,除非用全天下的男人都知道的那個方式。

  天曉得,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盡情讓她幫著他放鬆,他猜她會很樂意,他會讓她很舒服,他也可以讓她很放鬆!

  她未經人事,他可以教她很多很多。

  看著眼前這個心甘情願為他的小女人,發狂的欲火幾乎掩蓋了一切!

  不!

  就在即將失控的邊緣,他的腦海裏,閃過最後一絲清明。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可是上官清雲,有堅強的意志力,當然可以忍受誘惑。

  單純的喜兒,在他天人交戰時,已經把他推上床。“來,快趴下吧。”

  他不由自主,只能任憑她擺佈。然後,他感覺到,她跨過他的腰,直接坐了上來。雖然隔著她的衣褲,他依然能清楚感覺,她的大腿內側,在他臀側誘人的摩擦著。她還在手上抹了香油,接著稍稍傾身,開始在他赤裸的背上塗抹揉按。

  天啊,那感覺簡直是……

  上官清雲覺得自己就像在天堂,也像在地獄。

  她用指節和掌腹,有技巧的按開他背上每一個糾結、每一處緊繃,卻也讓他的某個部位,愈來愈是堅硬。

  “這樣舒服嗎?”她天真的問。

  他喘息著,發出含糊且意義不明的申吟,不曉得此情此景,究竟是舒服多一些,還是痛苦多一點。

  最美妙的折磨還在繼續。

  她的小手,順著他的背脊兩側揉按著,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無一遺漏,有時還會撫過他的兩側,到後來甚至起身,轉過來按著他的雙腿。當她兩隻柔嫩小手,來到大腿內側時,他差點失控。

  理智與欲望,持續相互拉鋸——

  該死!他都已經娶了她,為什麼不能就此順其自然?

  欲望?喊著。

  上官清雲!別忘了,她可是個麻煩,超級大麻煩!

  理智尖叫著。

  他閉上眼,青筋暴起,強忍著想翻身,將她壓倒的欲望,甚至開始覺得,她這個麻煩,好像也沒那麼討人厭了。

  事實上,或許就算她是個麻煩,也是值得的。

  他的思緒糾結,亂成了一團。就在欲望一口接一口,將理智啃食殆盡的前一刻,她終於停手了。

  “好了,這樣應該差不多了。”她下了床,見他閉著眼,還以為他睡著了,小小聲的叫著測試。“上官哥哥?”

  那聲音那般輕柔,他不敢回應,怕她又有什麼主意,只能佯裝熟睡。

  “你睡著了嗎?”她再悄悄問了一次。

  他一動也不敢動。

  “太好了。”她說,語氣帶著欣慰。

  那語氣,讓他心頭一暖。

  屋內靜默了一會兒,但他知道她還在床邊,靠得很近很近,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拂過唇邊。然後,一隻小手,偷偷的摸上他的臉。

  那撫摸好輕好輕,像羽毛一般,撫過他的臉,也騷動他的心。下一瞬間,另一抹不同於小手的輕軟溫熱,怯怯的靠近,印在他唇上。

  那個吻,有些溫柔,帶著羞澀,輕柔而誘人。

  當她退開時,他幾乎要忍不住再把她抓回來。

  一會兒後,那小女人總算吹熄了燭火、爬上了床,替兩人蓋好了被褥,在他身邊窩著。因為太過疲倦,她上床沒多久後,就睡著了。

  他一直沒動,直到她沉沉睡去,才敢將雙眼睜開一條細縫。

  那個可愛的小女人就縮在他身邊,勾著他的手臂,和他枕在同一個枕上,蓋著同一條被子。月光下,她美麗的小臉近在眼前,明明已經睡著,粉嫩的唇還微揚著,還掛著一抹淡淡的笑。

  這女人,怎麼能只因為他,就這般心滿意足?

  看著她,上官清雲的心頭,莫名緊痛。

  他是個孤兒,因為運氣好,才被總鏢頭帶回來習武念書,為報總鏢頭養育之恩,他日夜苦讀、練武,一路辛苦打拼上來,才成為一級的大鏢師。

  雖然,後來算是功成名就,他卻已經苦慣了,不曾讓人這般伺候。長那麼大,從來不曾有人這樣細心照料過他。全心全意,只為了他。

  為他而喜、為他而憂!

  心,在胸中跳動著,撞擊著胸口,力道大得幾乎會痛。

  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應該要把手抽回來、應該要出去,找別的地方睡覺。但是,他卻沒有起身、沒有動作。

  深幽的黑眸,就這麼看著她,深深的看著、貪婪的看著。

  直到睡魔俘虜了他,他才在不覺中,也在她身旁,沉沉的睡去。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5 13:5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