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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媒婆喜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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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0:50:07 |倒序瀏覽 | x 1
媒婆喜帕


      她忿忿的說:“我詛咒你娶不到老婆,隻有瞎眼、斜嘴、
  歪脖子的麻瘋婆才肯屈就你!”
  結果,他娶了全城有名的美人,是她作的媒就夠糗了,
  洞房花燭夜把新郎拐跑的也是她……
  她作媒的習慣是,親手為新嫁娘繡上一方鴛鴦戲水的喜帕,
  不過精湛繡工讓李二少得知後,他便威逼利誘想延攬她當繡娘,
  說到這異瞳白發的李二少人盡皆知,就四個字──冷漠、難搞!
  所以她拒絕後,兩人也正式杠上──見麵必鬥、不見也咒,
  卻沒想到,這咒著咒著……他還真被她咒成傻子?!
  害得她堅定仇恨的心,都被他捧著柿子請她的傻樣給軟化了,
  甚至答應媒合他的親事,不料,洞房花燭夜她聽到大秘密──
  原來他是被人毒傻的!現在凶手還夥同他的新婚妻再下毒手,
  這時,看著喝得醉醺醺、笑得傻乎乎的他走來,她還能怎麼辦?
  隻有拐跑新郎倌……這下好了,家裏多個他,好比多個娃……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7-27 10: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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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1:09:22
第一章之一

鳳凰花開,豔陽天晴。

  鑼鼓鬧喧天。

  鞭炮聲中,一列迎親樂隊浩浩蕩蕩地從城東來到城西,濃重的炮竹煙硝味帶著關也關不住的喜氣,飛揚的大紅囍字好不熱鬧。

  陳家的閨女今兒個要出嫁了,嫁給她擱在心上多時的張家大少,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巴望著舉案齊眉,百年好合。

  瞧那大紅花轎多顯眼呀!披紗織綿綾羅縵,彩條繽紛隨風蕩,仿珠逼真的垂掛轎頭兩側,綴著紅色的流蘇一串串,等迎美嬌娘。

  駿馬上的俊兒郎迫不及待的下了馬,有些歡喜過了頭差點絆了腳,傻笑地拜別嶽父母,手中的紅彩球另一端牽引著他的小娘子。

  在喜娘的攙扶下,嬌滴滴的新娘子跨上轎子,丟了扇,羞答答地低著頭,注視牡丹繡鞋,不敢讓人瞧見她一臉喜色。

  “快快快……別耽擱了時辰,你們一個個傻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點準備甜湯四果,手腳利落點,少些發愣,要是砸了我妍姊兒招牌,看我饒不饒得了你們。”

  頭上綰了雙髻係著緞發帶,鬢上插了朵大紅花,神態嬌俏的小姑娘佯怒地大喝著,略圓的年輕臉蛋泛著珍珠色澤,一雙柳葉眉倒豎著,隻是笑咪咪的模樣總裝不出凶悍樣,天生的好脾氣,看起來心情很好,雖然嘴裏喝,可一雙柔白雙手仍勤快地幫忙,一刻不得閑。

  “妍姑娘,我家夫人說了,待會兒請你扶少奶奶入喜房,少不了的大紅包稍後便給,你可得多擔待點,別閃了神,今兒來的親朋好友得罪不起。”

  “得了,得了,周管家,我妍姊兒辦事還有什麼不放心,你盡管放一百二十萬個心,準不讓你家老爺、夫人丟臉的。”她可是有家學淵源,壞不了事兒。

  “那就好,給的媒人禮我們絕不小氣,你細心點,之後我家小少爺的婚事也就有勞你了。”年過半百的老管家有著大戶人家的脾性,看人的眼神多了倨傲。

  “嗬嗬……別說得我很貪財似的,做功德嘛!寶少爺才十歲,不急不急,趕明兒我多瞧瞧幾個小娃兒,先給你訂下了。”

  模樣討喜的葉妍笑臉迎人,一手挽著陳家丫鬟,一手攀著張家管事,八麵玲瓏的和著兩家人,拉近彼此生疏的距離。

  年方十九的她是鳳陽城裏小有名氣的媒婆,因母親也是做媒婆的,打小耳濡目染,跟在娘親身旁當個小幫手,久而久之也磨出一些心得。

  她相信幫人成就姻緣是一種結善緣的事,她日後也會嫁良人,因此十五、六歲便入行,當起牽和緣份的小紅娘。

  生性古道熱腸的她,常常路見不平地把別人的事全往身上攬,彷佛她不做就沒人肯做似的,雖然有時熱心過度,卻也給人溫暖熱情的感覺。

  另外,她的繡工十分了得,堪稱鳳陽城第一人,不少人涎著好話想一求繡件。

  可千金難買一尺繡布,以做媒為樂的葉妍從不繡東西給不認識的人,每次媒合成功時,總會要求新娘子剪一塊做喜服的布給她,她再繡上鴛鴦戲水的圖樣,送給下一個媒合成的新娘當喜帕,讓這份喜氣能源源不絕的傳下去,她樂於做紅娘,並不想成為繡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紅燭輕燃,雙喜紅字高貼,賓主盡歡,把酒談笑,喜娘牽著新娘子往新房走,身為媒人的葉妍也跟進房,對著新嫁娘說兩句恭賀話,交代洞房前的繁複儀式。

  接過丫鬟遞來的紅色喜布,她笑盈盈的推門離開,留下羞紅臉的新嫁娘等待她的夫君,共度春宵。

  媒人的工作是將新人送入房就沒她的事了,再來就是小兩口親親熱熱的恩愛時光,見著又撮合了一樁好事,葉妍伸伸腰、揉揉發酸的雙肩,笑著看了眼闔上的喜房門,便打算向東家告辭。

  她雖小有酒量,可不喜沾上滿身酒味,畢竟她還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若身上老是有散不去的酒氣,給人的印象總也不太好。

  因此,拿了該拿的媒人禮後,她便從後門偷偷開溜,心裏盤算著徐家的閨女也老大不小了,該配哪家的公子好?還有金府的小兒子喜歡善廚、精女紅的女孩,誰家小姑娘手巧心細,能博得他歡心……

  想著想著,她有些失神了,滿腦子盡是誰缺了媳婦,誰少了伴,誰又該成家立業,一堆的生辰八字和名單還有賴她去撮合。

  驀地,一道黑影迎麵撞來—

  “哎喲!哪個沒長眼的混帳敢擋我妍姊兒的路,想要下半輩子打光棍,娶不到娘子是不是。”

  “是你嫁不出去吧!”

  冷冷的幾個字如乍暖還寒的三月風,冷颼颼地從她耳邊掃過,凍得四肢微微發寒。

  一抬頭,本來帶笑的麵容轉為惱意,葉妍不快地瞪著眼前不熟、但過節不小的冷峻男子。

  “是你呀!二少爺,什麼風把你吹出門?瞧你這一身錦衣玉袍的,走路可得小心看路啊,別弄汙了,咱們這市井小民可是賠不起啊。”真倒黴,明明是好日子,卻偏遇上個黑煞神。

  “你是賠不起,年紀輕輕卻隻靠著那兩張嘴皮子唬弄,想必也沒什麼本事賠。”身著華服,有著一頭醒目白發的男子沒什麼表情的說。

  本想打個招呼就當應付過去的葉妍一聽他刻薄的諷刺,柳眉橫豎地叉起腰。

  “我說李二少,你別狗眼看人低,當下我是比不上你家的大門大戶,可難保有一天我發達了,你就別來求我為你談一門好親事,到時我會忙得沒空接見你。”擺什麼臭架子,他最好別來求她,否則……

  嗯哼!得罪小人,倒黴三年,得罪女人,叫他一輩子翻不了身。

  葉妍從不承認自己是個小家子氣的人,可是一遇上這個天生少年白,還有著一雙異色瞳眸的李承澤,為人稱讚的好脾氣立即變為母夜叉,張牙舞爪地想抓上幾把。

  原因無他,看不順眼是一個,最大的原因是他常找她“麻煩”,三不五時就有李家下人堵在街頭巷尾,威脅著她若不入李家繡坊就要讓她好看。

  不論李承澤本人知不知情,沒教好手底下的人就是不對,而且他經商手腕一向強硬、嚴厲,實在讓人難生好感,所以她討厭他!討厭他的眼高於頂,老把別人當成死不足惜的螻蟻,放在腳底踩的模樣。

  “很難。”一頭白發的李承澤冷漠的道。

  “什麼叫很難,你要娶得到娘子才叫難!我告訴你,不要以為財大氣粗就無所不能,事有專精,天底下還有很多事是你辦不到的!”他竟敢看不起她,她和他杠上了。

  “譬如?”自從他繼承家業後,還沒遇到什麼事是他辦不到的。

  麵容清俊、身形偏瘦的李承澤斜眸看著眼前個頭嬌小的女孩兒,眼神帶點蔑然。

  李家以經營布行跟織坊為生,李老爺娶了兩房妻妾,小妾比原配早了六個月生下兒子,因此李家兩位少爺,今年同為虛年二十六。

  然而嫡庶終有分別,李老爺兩腿一伸升天後,不受重視的李家大少爺隻分到幾畝薄田和少許財帛,大部份的家產全由嫡生二少爺繼承。

  因此出生在富豪名門的李承澤是富甲一方,身份、地位自是高人一等,吃、穿、用皆是極品。

  “還譬如呐!你今年都幾歲了,身邊連個補衣縫鞋的女人都沒有,你好意思這邊逛、那邊溜達,不把終身大事當一回事,讓心有遺憾的李老爺死不瞑目”

  早些年,娘尚未過世前,李家老爺子就曾來拜托娘,盼能為弱冠成年的小兒子尋一門好親事,早日傳延香火。

  可是娘找了些好姑娘,對方一聽見做媒的對象是孤僻冷傲的李家二少,不是打退堂鼓,便佯稱高攀不起,十個有九個搖頭,另一個當場嚇暈。

  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未再提起,城裏沒有半個媒婆敢接下李老爺的請托。

  李老爺一直到死前都擔心小兒子的婚事,心有愧疚兒子因異於常人的外貌而飽受世人側目,無法走得安心。

  李承澤雙目一沉,唇角嘲弄的揚起。“在說別人之前應該看看你自己吧?葉老姑娘。”

  “葉老姑娘……”她抽氣,兩頰如青蛙般鼓起腮幫子。“姓李的,你太過份了!我葉妍哪裏得罪你了!”

  鳳陽城的姑娘家大多十三、四歲就議定終身,一待及笄便風光大嫁,敲鑼打鼓地沿街昭告,鮮少有年過十八仍未許給人家。

  葉妍的娘本來也為女兒挑了一名循規蹈矩的教書先生,正要安排兩人見上一麵時,卻在一個風雨夜中急病不起,沒多久便撒手人寰,沒來得及看女兒嫁為人婦。

  葉妍總不能為自己說媒談親事吧,即使她本身就是能言善道的媒婆,但遇到這種事還是羞於啟齒,於是一樁喜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然後她忙著幫人牽線,每天一睜眼就有操心不完的事,這會兒古婆婆要嫁孫女,那會兒於老頭娶小妾,城裏的憨小子追不到豆腐西施,酒樓晏老的千金愛慕秀才郎……

  總而言之,林林總總的雜事讓她忙得不可開交,無暇顧及私事,以至於她的婚事一年拖過一年,成了李承澤口中的“老”姑娘。

  “你又何嚐好言好語過?利牙一張有如山中老虎,見人便咬。”李承澤冷眸淡漠,深不見底。

  真所謂冤家路窄,很少出府的他,每回出門竟常遇到這女人,而她一見到他就一副看見討厭的蟲子似,讓他忍不住與她鬥起來。

  “那是遇到你,平常的我可是溫柔得像一攤水,每個人見了都讚不絕口,好聲好氣地喊我一聲妍姊兒、妍姑娘。”她葉妍可威風呢,鳳陽城裏無人不知她是何人,略帶得意地揚起下顎,學他用斜眼看人,故意要氣死他。

  很怪的,她與他前後見不到五次麵,可就是不對盤,彷佛天生相克,每回不是劍拔弩張,不歡而散,便是唇槍舌劍,互在心口插刀,沒一回能心平氣和的交談。

  說是仇人嘛,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隻是鬥上幾句,互相損言酸語;可若無仇,瞧瞧他們此時的神色,似乎又多了一絲不屑和輕蔑,你看我礙眼,我看你心煩,活似魚簍裏兩隻跳蝦,想踩對方一腳好跳出魚簍。

  “如果你到我繡坊為我做事,我也會喊你一聲妍姑娘。”他看重人才,該有的禮遇不會少。

  她一啐,粉舌輕吐。“別作夢了,本姑娘才不去,你們這些沒天良的商人呀,一天到晚隻想著壓榨繡娘,也不想想她們每天花了多少眼力,為你們做了多少……”

  “一個月一百兩。”沒有人會將眼前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這是他經商多年最好使的手段。

  利誘。

  頓了一下,她暗吞香涎。“沒得商量,我……我不缺錢。”

  雖說一百兩她最少得撮合十對新人,相當三、四個月的收入,她是很心動啦!不過做人的原則豈能輕易地被錢財打破,人要堅持己見,不可隨波逐流。

  何況她刺繡單純是一種興趣罷了,不想當成買賣交易,當初會繡鴛鴦戲水純粹是給予新人祝福,願他們百年好合、平順快活。

  哼,分明拿喬,想抬高工錢罷了。“葉妍,別糟蹋了你的好手藝,別家繡坊不可能開出這樣的高價。”李承澤臉色嚴峻,語氣帶著嘲諷和對她自抬身價的不齒,異於常人的深藍色瞳眸閃著幽晦。

  她沒好氣地回道:“要你管,我就甘心為人作嫁關你什麼事,反正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有多遠離多遠,你別再來找我麻煩了!”

  一說完,她螓首一甩,走人。

  粉色發帶在她大動作轉身下飄揚起來,仿如春日杏花,飄呀飄地,煦煦金陽照射,如瀑般的墨黑發絲也染上點點金光。

  那一瞬間,李承澤的眸子眯了一下,臉上表情看不出情緒,但眸光卻盯著走遠的背影久久不移。

  “二少爺,要不要找人去教訓這丫頭,她的態度太張狂。”竟敢出言不遜,還拒絕他家主子親口邀聘。

  隨侍在側的下人,自做主張的揣摩上意。

  “多事。”他低斥一聲。“李怒回來了嗎?”

  “回來了,二少爺,他在府裏等你。”被斥責的下人不敢再多說什麼,恭敬的回道。

  “嗯,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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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1:11:47
第一章之二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李府的議事廳中,蓬首垢麵的遊鎮德有如一隻落水的耗子,神色惶恐,十分狼狽的被推倒在地,身上的衣服因慌亂想逃而勾破幾個口子。

  他一臉恐慌,臉色灰白,委靡不振的垂下雙肩,低著頭,一副已知做錯事的模樣,不敢抬起頭看堂上眾人。

  但實際上他在心裏咒罵不已,心機深沉地想著該如何挽回劣勢,不讓精心策劃的一切毀於一旦。

  “我知道錯了,不應該貪小便宜,偷工減料,讓李家蒙上不少損失,我保證以後不會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老老實實的做事,不生二心。”

  “給你機會?”嘴角微揚的李承澤冷笑著,將做假的帳目毫不留情地丟向他臉上。“你損及的不隻是財物,還有我李家建立已久的商譽,你要我怎麼饒恕你的貪得無厭”

  給他機會無異是養鼠為患,後患無窮。

  “我隻是一時財迷心竅,沒想過事情的嚴重性,做出悔不當初的行為,經過這一次教訓後,我已經徹底悔悟了,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李家……”遊鎮德雙肩抽動,以手抹淚。

  “這樣的理由不足以說服我,如果我原諒了你,又如何對其他商家交代?”有一便有二,人的貪念無止境。

  李承澤毫無轉圜的冷厲語氣,無疑是給利欲熏心的遊鎮德重重一擊,他眼中先是閃過一抹陰狠,繼而淚涕齊下地裝出悔改之意,博取同情。

  “不要呀!表弟,我一家老小都靠我吃穿了,要是失去李家的支持,我拿什麼養活老娘和家中十來口,我會活不下去的……”

  那一聲表弟喊得好不淒楚,好似割心割肉般,叫人好生不忍,忍不住想替他求情。

  原來遊鎮德是李家親戚,他的娘親正是已故李老爺的表妹,兩家多少沾上一點姻親關係,因此往來密切,互有貨物交易。

  遊家是李家布行和織坊的上遊,長期供應布品給李家,以獲利情形來說,雖不致一夕致富,但少說也是小富人家。

  可是他並不滿足於現況,有了錢還想更有錢,絞盡腦汁,妄想和富可歆國的李家謊揮小?br />
  所以他不但苛扣工人薪餉,又以粗麻混細絲混充絲緞,當成上品高價賣出,牟取暴利,造成布匹的質感變差而失去信用。

  李家的賬房和管事的人可不是由著人瞎蒙混的庸才,他們一察覺到布料品質有異,摸起來較往日粗糙,二話不說地打了回票。

  要不是遊鎮德勤走旁路,想用錢打通關節,好讓他的劣質布料入庫,這事還不致難以善了,讓人看出他的貪婪。

  “當你決定做這件事前,你就該想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一切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至少他沒趕盡殺絕,要他吐出十倍的違約金。

  “二少爺,我的大菩薩,求求你高抬貴手,給我一條活路了,不要斷絕和遊記商行的合作,我給你磕頭了,你大人大量,別和我一般計較……”

  做戲做得十成十的遊鎮德當真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那紅成一片的凸額還沁著血絲呢!整個人卑微地跪在李承澤麵前,求他給一口飯吃。

  在座的家族長輩有不少收過遊鎮德的好處,他貪雖貪,卻懂得攏絡人心,該送的禮一分不少,還送到收禮人的心坎裏,這下子可派上用處。

  “承澤呀,遊家小子也不過是一時胡塗,讓豬油蒙了心眼,你就看在三叔公份上,別讓他太難看。”

  “沒錯,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也不真是大奸大惡之徒,認了錯就好,以後應該不會再犯了。”

  “……哎呀!誰沒做錯過事嘛!退一步海闊天空,鎮德平時也挺老實的,對我們這些一腳進棺材的老人家噓寒問暖,我看他本性不惡,就再給他一次好好認真做事的機會。”

  李家的長老們當真被收買的十分徹底,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好話,頗有私心的出言相護,不忍心對他們好的遊鎮德磕破了頭,血流滿麵。

  麵無表情的李承澤看了為人說項的族親一眼,再垂眼看向抱著他大腿不放,低嗚泣涕的表哥,冷然表情始終未變。

  “若是再有下一次,用不著等我開口,你會知道什麼叫山窮水盡。”必要時,他會給予絕對的製裁。

  他在商場的作風雖然強勢,但不失誠信,與人交易不欺童叟,方是經營之道。

  而他,名義上的“表哥”卻是不折不扣的短視商人,眼光短淺地隻看得見眼前利益,不思長久之計,遲早會出紕漏,不可不防。

  “你的意思是……”暗自竊喜的遊鎮德佯裝驚喜不已,心底另有一番盤算。

  “遊掌櫃,別高興得太早,心存僥幸,那批不良品我李家悉數退回,你未依約定所造成的損失共一萬七千八百萬兩銀子,一個月內補足。”想在他眼皮下搞鬼,得看他底子夠不夠。

  “什……什麼,一萬七千八百萬兩……”他嚇得不輕,當場血色全失。

  “你該慶幸我未向你索取十倍的賠償金,別忘了我是見血就吸的商人,不是見危救急的大善人,自個兒好自為知。”

  一說完,李承澤甩手一揮,神態清冷地不置一語,雙眸微垂,送客之意很明顯。

  在座的諸位長者也非不識相之輩,一瞧見他懶得理會的神色,個個不想自討沒趣地自行離去,未再多說一語。

  畢竟人有私欲,最看重的是自己,不管收了多麼貴重的禮,怎麼比得上自家銀庫充裕,萬兩銀子夠他們過個好冬。

  唯獨麵容一怔的遊鎮德無法接受耳朵聽見的事實,猶自轉著心機,意圖讓當家主事的李二少爺收回成意。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承澤身側的清瘦男子臉色不佳的一喝。

  “你還不走,想要我家主子算算你虧空了多少銀兩中飽私囊嗎?”

  跳梁小醜,不足為懼。

  被一個隨從驅離,從沒受此屈辱的遊鎮德身子微僵,眸中閃過陰狠,但仍故作謙卑的拱起手,倒著走出大廳。

  表麵改過向善的他其實積怨甚深,對繼承祖蔭的李承澤懷恨已久,但時候未到,他仍得裝出恭敬順畏的模樣,為下一步的計劃布局。

  “少爺,你就這麼放過他嗎?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一旁隨侍的李怒忿忿的說,換成是他,肯定打得讓遊掌櫃爬著出去。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定力不足。”太過性急,隻會打亂情勢,他要看看遊鎮德還能玩出什麼把戲。

  “可是他明擺著坑人,我們不拿出魄力,哪天他會更張狂,目中無人地爬到你頭上叫囂。”這種賊頭賊腦的鼠輩放回去,隻怕會有後患。

  “我自有打算,不必操之過急。”幾隻不成氣候的小蟲子,他還沒放在心上。

  “二少爺……”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李承澤舉起手,不許他再多言。“李怒,我要你辦的事辦妥了嗎?”

  二十出頭的男子麵上一暗,出現潮紅。“我……呃!很快就能完成二少的交付,再給我幾天……”

  “也就是說你搞砸了。”他的聲調平靜無波,卻讓人心口一顫。

  “二少爺,這件事不能全怪我,那個姓葉的婆娘太不識時務了,不管我開出多好的條件,她一律不為所動,反過來纏著我……”看來得再找些人施壓,看她還能逞強到幾時。

  “纏著你?”向來八風吹不動的劍眉微挑,眼神帶著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射向他。

  性子較衝動的李怒沒發覺主子的不同,隻顧氣衝衝的說道:“她一直問我成親了沒,直嚷著要替我做媒,還說我老大不小了,不要盡顧著為人做牛做馬而忘了終身大事……”

  沒看過那麼不害臊的姑娘家,竟捉著他的手逼問八字和家中有無恒產,要他自個兒斟酌斟酌,男子無後大不孝,早日娶妻方為人子。

  頭一回他被逼得落荒而逃,就怕哪天醒來,莫名多了個娘子,方臉大耳,足長三尺,活活嚇死他。

  “看樣子她還是不肯妥協……”李承澤近乎耳語地低喃,目光森冷無情。

  李家繡坊的極品織繡一向是獻給皇上的貢品或貴胃高官專用的,這一次他要最好的織工織就出一匹匹豔而不俗、華而不妖的美麗布帛,以裁製成引人雙眼一亮的華服。

  好的織品不僅要有神,更要有靈氣,得繡出花的芬芳,鳥獸的靈動,每一針都得到精髓,才能鳳飛龍舞,百鳥齊鳴,召喚出精魄。

  這種人才難得,但他找到了。

  唯一的阻礙是,她本人並無意願成為他旗下一名繡娘,反而如田園中不受約束的小粉蝶,飛到東,飛到西地為花朵授粉,不肯停留。

  李承澤冷眸一沉,捏碎晶瑩的月光杯,化成粉末的細屑從指縫間流失。

  須臾,一道影子落於地麵,他隻瞧了一眼,頭也不回地下命令。

  “監視遊鎮德的一舉一動,定時回報。”

  他不信任他,會咬人的狗不會安份太久。

  “是。”

  如來時的無聲,一抹黑影去也無蹤,彷佛一片樹葉落地,靜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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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1:14:00
第二章之一

李承澤他不相信人。

  或者說,這世上鮮少有人能擁有他的信任,他連跟隨他多年的小廝及護衛都抱持懷疑態度,不肯輕信於人。

  因為他幼時便滿頭白發,雙瞳眸色由深轉淺,慢慢地染上晴空的顏色,漸漸深邃如海,湛藍的看不見一絲雜色。

  外觀上的與眾不同,讓他和別人格格不入,無論他做何努力,永遠是被孤立的,同齡孩童沒有一個人肯接納他,將他排擠在外。

  妖怪,妖怪,有妖怪,快來看呀!藍眼睛的狐妖,牠要吃人了,快把牠打死!

  無知的童言最傷人。

  當他興匆匆的要跟街頭巷尾的孩子玩時,得到的卻是尖叫與嘲弄,當第一顆石頭落在身上時,他痛得不僅僅是皮肉,還有那顆逐漸冷卻的心。

  久而久之,他養成不與人接觸的孤僻性情,總是獨自一人在他的院子裏閱讀、練功、玩耍,父母看在眼裏,雖然心疼也無可奈何,隨著年紀越長,他性子越發嚴峻、冷漠寡言。

  有時夜深人靜,耳邊偶爾還會響起當年圍繞著他打轉、嘲笑的稚嫩童聲,流過額頭的鮮血早已幹涸、傷口早已結痂,可那道抹不去的傷痕仍印在他心裏深處,沒一天或忘。

  他從小便明白,這世道是無情,不講道理的,笑臉對人隻是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他人麵前,他必須冷酷,必須強悍,誰的手中握有權勢,誰就是王,得以統禦無知的小民,盡情的勞役及使喚。

  由於自己的白發藍瞳太過引人注目,他不喜外出,最常去的地方是鳳陽城外的小山坡,那兒人煙稀少,少有人蹤,當他想靜下心沉思時,便會到坡上走一走。

  這一天,他照例來到綠草如茵的山坡,不算小的樹林中突然飛出一群鳥雀,一聲長過一聲的大鳥叫聲盤桓在天際,不時撲翅俯衝。

  他警覺地豎起耳,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從人高的大石後傳來。

  “你乖嘛!不要亂動,都受傷了還跑來跑去,你不怕大鳥飛下來抓了你?”

  這聲音,這聲音……有點耳熟。

  李承澤微眯起眼,這似曾相識的女音究竟是垢掖橙腖乃矯艿亍?br />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好心腸,看見你傷了腿就想幫你,有些人的心是黑的,瞧瞧你這雪白的毛發多漂亮呀!肯定有不少人想剝了它,做頂軟呢帽。”

  冰藍眼眸倏地一利,射向石頭後方隱隱露出,發色如墨的烏黑長發。

  居然是她!

  “哎……哎……別跑啦!我真的是好人,不會傷害你,你要乖一點,等我用這草藥替你敷腿,你就可以滿山遍野的奔跑打滾,不用擔心會被凶猛的野獸吃掉了。”

  渾然不知自個兒已成為別人眼中欲拔的尖刺,衣裳為抓住小白狐而沾上草屑汁液的葉妍依舊笑得開心,湊近小白狐逗著,絲毫不怕小獸的爪子抓傷紅咚咚的小臉兒。

  若是仔細一瞧,會發現小白狐的左前腿似被捕獸夾之類的東西夾傷,前足無力的往前垂下,點點殷紅由白毛中滲出。

  “你看你呀就是太頑皮了,才會中了獵人的陷阱,以後要學聰明點,往林子深處鑽,我告訴你,人比猛獸還可怕,他們不隻要吃你的肉、剝你的皮,連你的子子孫孫都不放過,來一隻,殺一隻,來兩隻,現宰一雙,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我的話,離人遠一點……”

  溪中水清澈,坡上野花多,淡淡的草香撲鼻而來,薄汗輕沁的葉妍一隻手拿著手掌大小的鵝卵石,來回在平石上輾碎止血草藥,左手纖指則輕柔地安撫著靜下來的小白狐。

  她這人毛病不多,就是容易心軟,見不得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忽地動彈不得,身處險境沒得脫身,聽見牠們嗚嗚低嚎,叫她心口也一陣陣抽緊。

  既然沒法見死不救,那就隻好多管閑事了,誰叫她的心是豆腐做的,輕輕一焰就碎了。

  “……唔!你真是漂亮的小東西,難怪有那麼多人想要你的皮毛,你要趕緊回母狐身邊,不要再亂跑……”她一邊敷藥,一邊念著。

  突然一雙繡著金桂棲蟬的錦鞋躍入眼中,正像娘子子喋喋不休,萬般叮嚀的葉妍驀地一怔,有點錯愕,沒想到這兒會有人出現。

  她悄悄地咽了口口水,順著鞋麵往上瞄,那入目的錦衣綢袍……她當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人往往都在不恰當的時候遇到不對的人,越不想碰到麵越是不從人願,光看那一身裁剪得宜的昂貴衣料,這鳳陽城裏有幾人穿得起?一個討厭的人名跳入腦中,她不想再往上看了!

  她閉上眼裝死,打算眼不見為淨,卻不知她此時的模樣有多曖昧誘人。

  “香唇微獗,羽睫微顫,你想勾引誰,葉大姑娘?”

  向來隻有他漠視別人的份,沒有人可以對他視若無睹,李承澤橫身向前,舉止無禮地托起粉色香腮,強迫對方正視他。

  葉妍不算美,鼻子有點塌,嘴唇跟一般女孩的櫻桃小口一比,就顯豐厚許多。所幸她娘給她生了杏目桃腮,水汪汪的大眼像是會說話似的,稍圓的臉蛋白白淨淨,一如塗了朱丹的水墨,粉豔粉豔地勾人心弦。“你……厚!怎麼又是你,你專門來踩我影子是不是,我明明看了黃曆才出門,為什麼還會碰到鬼擋路!”她用力一拍,揮開他箝製的大掌。

  天下紅雨,姥姥生子,真怪了,她這輩子沒做什麼缺德事,偏偏運氣差了一點點,老跟這男人碰在一塊兒。

  “你說我是鬼?”俊顏冷沉,目冷如刃。

  她低聲嘀咕著,“不是鬼是什麼,神出鬼沒的。”

  眼角一瞟,他用玉冠束起的發絲似雪中白梅,清冷地不見其它顏色,三、兩撮落發散於麵頰,讓身形削瘦的他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若非眼神太過淩厲,散發出懾人藍光,他那俊雅五官不失脫俗姿容,恍如寒潭中綻放的白蓮,又如謫仙貶塵,足踩七彩雲朵翩立。

  可惜呀!戾氣太重,雙瞳沉著千山萬石,攏起的眉峰不曾舒開,叫人望而生畏。

  “不要以為我沒聽見你在說什麼,膽敢冒犯我的人,你算是第一人。”在她之前,沒人敢挑戰他的威權。

  “第一人又如何,你是豺狼還是虎豹,能把人撕成碎片吞下肚不成。”她故意哼了一聲,挺起不太有看頭的胸,力抗他的蔑視。

  “你不怕我?”李承澤大步一跨,異色瞳眸銳利的垂視著不到他肩膀的小女人。

  “誰……怕你了,你離我遠一點,不要靠近,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害我名節不保。”她臉頰微燙,揮著手要他退後。

  不是出自恐懼,而是不自在,即使她是牽合男女姻緣的俏媒婆,可也是家世清白的姑娘家。而且現在他們孤男寡女的,還是別靠得太近,免得落人口實,害她成了煙世媚行的墮落女子。

  “你還有名節?”他嗤鼻,勾唇冷笑。“整天混在男人堆裏,要說沒和人勾勾搭搭的,誰會相信。”好人家的姑娘不會鎮日往人家屋裏闖,不請自來的媒合說親,當人家家裏是鬧市一般來去自如,無視男女之別。

  “喂,說話客氣點,做人要有點良心,我妍姊兒替人做媒的本事全城皆知,誰不笑臉迎接我,央我說一門好親事,你飧瞪嗤貳㈧瞪嗤吩僭煒諞擔⌒奈腋盍慫!彼腔鶿仍諢鷲兆由係慊鷥菀住?br />
  葉妍本來不想生氣,當是野狗亂吠也就算了,人和狗計較不是顯得氣量狹小,為人之道最忌量小,可是在他三、兩句話的撩撥下,一股無明火由胸口燃起,白裏透紅的圓潤小臉皺成一團,所有的不滿一古腦全寫在臉上。

  “看不出來你還有威脅人的本領,我就站著不動,看你怎麼割了我的舌。”她就像她懷裏的小白狐,虛張聲勢的揮著小爪子,很有趣,看著她氣得兩眼發火,李承澤的嘴角勾得更高。

  “你……你……”她氣到說不出話來,差點一把掐死懷中受傷的小白狐。“你是壞人。”

  聽見她孩子氣的話,他忍不住大笑,自嘲的說:“有誰不知道我很壞,你沒聽大家都說我吃人不吐骨頭,連皮帶肉吞下肚?”藍瞳中一閃而過幾許黯然,冷硬的臉龐浮上一抹複雜神色。

  “是啦!你壞得無藥可救,病入膏肓,藥石罔然,而我呢,是人人讚揚的妍姊兒,專為天下兒女牽紅線的萬能媒婆,麻煩以後你見了我有多遠就離多遠,別讓我日子難過。”一瞧見他,她頭痛腳也痛,全身像被蟲螫似不太快活。

  對於他在商場上的狠厲手段,不時打壓商家壟斷市場,她時有耳聞,不少小店小鋪因拚不過李家的財大勢大而關門大吉,每每向她哭訴著沒錢嫁娶。

  一次、兩次,她還能一笑置之,可次數一多,她就笑不出來,臉也越來越臭,沒想到,他的冷血作風竟然影響到這麼多人,斷她財路也就罷了,還讓一對對兩心相屬的有情人難成眷屬。

  以媒婆的立場,他可是她的頭號大敵,欲除之而後快呀!誰希望水到渠成的好事遭到破壞,她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他這種不知感恩,橫取蠻奪的人了。

  “你以為我想見到你?”憑她這等姿色,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瞧見他眼中的輕蔑,葉妍的火氣更往上衝。“不然鳳陽城城裏城外這麼大,我怎老和你撞個正著?你是李家二少爺耶!沒別的地方好去嗎?要不就學學你大哥眠花宿柳,或是娶個娘子房裏窩,暖被裏翻紅浪,抱個軟玉溫香啊。”

  她三句不離本行,縱使眼前是她最厭惡的男人,仍不忘發揮三寸不斕之舌,勸人家早日成親,抱得美人歸。

  “可憐的女人哪,看著別人成雙成對,你一定倍感心酸吧!”姑娘家太伶牙俐齒,肯定不討喜,沒男人會要的。

  “……”咬了咬牙,她忿忿地悴了一口。“我才詛咒你娶不到娘子,隻有瞎眼、斜嘴、歪脖子的麻瘋婆才肯屈就,你……你夜夜抱著枕頭、咬被低泣吧!”她可以想見他日後孤枕無伴的淒涼下場。

  她十九歲了,早就是熟透的老姑娘,雖然也想著嫁人,可是誰會上媒婆家提親?而且,這年頭有哪個男人有雅量,能忍受為人妻子者不操勞家務、相夫教子,反倒是一天到晚在外拋頭露麵,和人應酬著。

  所以她早就做了打算,過個幾年若沒遇上好良人,她就買個相公回來,邊陲地帶有不少窮苦人家食指浩繁,招個贅婿應該也非難事。

  葉妍看得很開,凡事隨緣,她相信老天爺是長眼的,看得見她這些年做的好事,一定會許她一段好姻緣。

  “嘖,難怪你嫁不掉,因為你比老虎還凶悍。”沒一個男人消受得了。李承澤冷誚地嘲弄她乏人問津,渾然不覺自己在葉妍麵前,明顯話多了,甚至忘了自己異於常人的樣貌。

  一個孤僻冷傲,一個開朗樂天,個性如此迥異的兩人,真看不出他們哪來的孽緣,三番兩次在奇怪的地方碰頭。

  像上回張家娶媳婦,李承澤跟他們有點交情,原想趁賓客聚集在前廳時,送個禮之後就離開,不願和其它人打照麵。

  誰知將新人送入房的媒婆也在這時候開溜,正好和準備返家的他對上了,兩人如黃狗與黑狗,不對吠幾聲就不對勁。

  總而言之,他們就是比別人多了一點機緣,老是不期而遇,不知該說是上蒼的捉弄呢,還是上輩子結仇太深,非得互踩兩腳才行!

  “你不要跟著我行不行,林子的出口處在你身後,請自便,勿擾。”口氣凶惡的葉妍頻頻回首,滿心不悅地瞪著跟在後頭的身影,不懂這堂堂李二少爺究竟要幹什麼。說實在的,這片偌大的樹林並非私人所有,屬於官有地,任何人都可在此行走,拾柴摘果,打打野味,不會有人前來製止。

  不過因為地處偏僻,又雜草繁盛,離城鎮稍遠了些,又非經商旅遊的必經之道,因此少有人走動。

  她不知他們都將此地視為秘密天地,一得空便來繞上幾圈,當是自家菜園般巡看一番。

  隻是兩人從未在此碰過麵,一個慣在白楊木下沉思,浸浴在旭日初升的煦煦,以利思緒的沉澱,冷靜沉謀;一個呢,喜歡日落西下時分到林子裏溜達,一邊看著夕陽餘暉緩緩隱沒,一邊吹著徐徐晚風,讓一天的煩躁隨著林風和蟲鳴聲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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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之二

李承澤在東邊觀日,葉妍在西邊賞景,兩人如同日與夜般鮮明,怎麼也不可能有所交集。可是奇怪的很,在各有所好的情況下,他們今天一時心血來潮,在正午過後不久,不約而同的從南邊隘口入林,並且不依慣性地走到流水潺潺的小溪邊,於是就這麼又碰在一塊兒,乍然一見,還真有分別扭,感覺被冒犯了。

  “你別太天真了,林子裏雖然沒有吃人老虎,可是仍隱藏了不少凶猛野獸,你以為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將小白狐送回原處?”愚蠢的女人,太異想天開。

  “你在關心我?”她微訝,皎如明月的翳翳水眸發著璨亮。

  冷眸轉誚,當場潑她一桶冷水。“哼,我不會讓你那雙巧手受到損傷,你還得為我做事,繡出絕無僅有的繡件。”

  她個人的死活不在他考慮之內,他在意的是她能為繡坊帶進多少利益,打響李家名聲。

  能織善繡的繡娘雖不少,卻難免流於匠氣,繡不出真正叫人驚豔的作品,徒流形式罷了,而他先前曾無意瞟見她為新嫁娘繡的鴛鴦喜帕,當下驚異不已,如此精湛非凡的繡工天下難求,他非網羅到旗下不可,絕不輕易放過。

  “你這人還真是開口沒兩句好話,讓人感動一下會少你一塊肉呀!非要人家討厭才甘心嗎?你到底會不會做人?”用人先收心,這道理也不懂,虧得他做的是日進鬥金的大生意。清眸染上薄怒的葉妍狠瞪他一眼,雙手吃力地抱起小白狐,往草長過膝的林子深處走去。

  所謂送佛送上天,既然救了渾身是傷的小白狐,當然要義不容辭地送牠回安全處,免得功虧一簣,再度淪為獵人的掌中物。

  “我不需要討你歡心,記著你那雙巧手我已經先訂下了,最好不要再做比拿針線更重的工作。”一說完,他不由分說的拎起小白狐的後頸,將牠往草叢裏一扔。

  來不及反應的葉妍驀地睜大眼,臉色鐵青,“你……你沒血沒淚,狼心狗肺,牠受傷了,你居然、居然這麼殘酷的丟下牠見死不救,簡直不是人……”

  “愚蠢,一隻畜生值得你費心嗎?牠生於林,長於林,對於林子內的一切比你還熟悉,輪不到你為牠找窩。焙幸靶裕曰脊業匠慚ǎ饈翹煨浴?br />
  “可是……”沒確薄…脫離危險前,她怎麼也無法安心。對於他的冷酷作風,她對他的厭惡又添一分,十指發癢地想拔光他一頭雪絲。

  “不要再濫用你多餘的憐憫心,李家繡坊才是你的棲身地,為我發揮你的專才,繡出扣人心弦的佳作才是你要做的。”這是他跟著她的主要目的,她需要被說服。

  葉妍由鼻孔哼了一聲,毫不掩飾地擺出嫌惡表情。“別想用你的銅臭味玷辱我發自內心的真誠。想從我手中拿到一件繡件,就等你喜燭高燃那天吧!我親自繡給你的新娘子。”

  關於這一點她絕不吝嗇,隻要是她做的媒,她會用上一位新娘子的喜服布,繡一幅戲水鴛鴦喜帕給下一位出閣的新娘,從無例外。

  “太過固執對你並無好處,人要順勢而行,你該知道這鳳陽城內是我說了算,沒人敢反抗。”他說一便是一,不打折扣。

  圓嫩福氣的小臉染上潮紅,被氣紅的。“怎麼,你想仗勢欺人,讓人混不下去是不是?”他算老幾呀!敢威脅她,她偏不從他願,非要代代相傳,讓她的子子孫孫都當上媒婆,為人媒合姻緣!

  “讓你當不成媒婆的方法有千百種,不要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人是貪心的,有錢什麼都好辦。”他不信撒出重金她會不點頭。

  “好呀!我拭目以待,看你怎麼整死我。”她才不怕他,各憑本事吧,反正她不偷不搶,做的還是撮合人姻緣的好事,老天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的。

  “話別說得太快,小心閃了舌。”若他真要出招,她絕招架不了。

  李承澤在商場那一套,既狠且厲,絕不給人活路走,以她無憑無靠的小孤女,他一根手指頭就足以捏死。

  “哼!我妍姊兒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你滿口狂語嗎?我告訴你,人命一條,我賭上了……喂!你幹什麼拉我,快放手啦!想動粗嗎?我奉陪……”

  咦!他的手好大,好暖和,和他冷冰冰的外表完全不符合。

  羞惱的葉妍先是愕住,繼而麵上發熱地想甩開他搭放在臂膀的手,不想跟他有任何肌膚上的碰觸。

  濃眉輕揚,他笑得別有深意。“你沒發覺腳下一陣冰涼,似有什麼纏住足踝?”

  “不過是雜草罷了,一腳踢開不就得了。”她作勢要提腿一踢。

  “別動!”冷聲低喝,她頓時僵硬如石。“你自個兒低下頭看個仔細,別說我誑人。”像她這般迷糊,居然還能平安的活到今時今日。

  “什、什麼?你不要嚇我,我……很怕長長的……”她手心發冷,直冒冷汗,眸光遲遲不敢低下。

  偏偏越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那種異樣的感覺就越明顯,葉妍清楚地感受到有條“粗繩”攀勾著她的右腳,蜷縮似的卷起一圈圈,冰冰涼涼的。

  這不是她以為的長草,草不會蠕動……

  “你不是什麼都不怕?看來有些言過於實了。”看她整張臉發白,他突然心情大好。

  “你……你要去哪裏,回來呀!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她眼神慌亂,發顫的唇瓣抖個不停。

  他雙手環胸的笑眸冷睨。“你忘了剛說過的話嗎?要我離你遠一點,我正要順你的意,免得你又口口聲聲咒罵我。”

  “把……把牠拿開……”她臉色慘白,一副快哭了的可憐模樣。英雄為五鬥米折腰,她葉妍隻是個柔弱女子,為了一條蛇低頭。

  “你在求我嗎?”他故意一頓,身形穩立如山,不動。

  咬著牙,她淚水盈眶。“請你幫個忙,二少爺,我葉妍算是欠你個人情。”

  “聽起來不太有誠意。”他有意刁難,樂見她低聲下氣的哀求。

  “難不成要我下跪,指天立地發誓?”她不敢動,氣得全身都在抖。

  “那倒不必,隻要你答應到繡坊為我工作即可,否則就恕我愛莫能助啦。”他說得現實,一點也不在乎她會不會遭蛇吻。

  “你趁人之危……”不是君子。

  “是嗎?那我也不用浪費工夫和你閑嗑牙了,你自個兒好自為之,過些時日若沒在城裏聽見你的消息,我會通知官府的人來收屍……”

  李承澤果真轉身就走,越走越遠毫無回頭之意,昂藏身影悠哉的緩步而行,彷佛身後並沒有人正麵臨生死關頭,他想依往昔慣例逛了一圈後便要回府。

  見他當真不理人,順長背影逐漸遠離,又急又慌的葉妍哭著喊,“好啦!好啦!你先救我再說,我……我認了……”可惡,欺負人嘛,她這口氣早晚要討回。

  足下一頓,李承澤薄唇輕揚的往回走了兩步。“早些認份就不必受驚嚇之苦了。”

  “你!廢話少說,快把牠……呃,挪開,我不要牠把我的腳當樹窩纏……”好惡心,她回去一定要用香花泡澡,浸上個把時辰。

  李承澤什麼也沒做,隻用近乎嘲笑的語氣一諷。“看來你也沒有想象中的靈慧嘛,那小蛇早就不知爬行到哪了,你還嚇得臉色泛白,手腳僵硬得像根木頭。”

  “你……你耍我?”大氣一吐,她低頭仔細瞧著,哪兒還有小蛇蹤影。

  他臉上表情沒笑,但卻讓人感覺到他笑得狂妄。“記得明日一大早到繡坊上工,我等著你來。”

  危險解除了,葉妍捏鼻子,朝天一哼。“哈!你慢慢等吧!本姑娘才不甩你,對你這種人不用守什麼信用,等你哪天納十個、八個美妾,我媒人錢算你便宜點,當是還你人情。”

  一溜煙,她跑了,留下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還有一個望著她背影久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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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之一

 “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黃梨木方桌上落下重重一掌,筆架彈起,硯墨四散,橫排整齊的賬冊如山倒,一本本成扇形攤放,飛揚的紙張飄揚落地。

  撫著白須的老賬房鎮定如常,氣息平穩不見慌亂,神色自若地扶起倒了的筆架,再將硯台石墨收回原處,慢條斯理地收拾遭弄亂的黃皮本子。

  他的表現不疾不徐,不驚不懼,恍若入禪的老和尚,波瀾不興。

  可他越是若無其事的平靜自持,來者越是忿忿不平,火冒三丈,充滿怒氣和憤慨的雙眼蒙上血絲,紅得叫人心驚。

  “每一房,每個月例銀早在月初就已發放,依照固定數字清點完畢,帳目上記載著一清二楚,不可能有所遺漏。”有他守著,一分一毛都不得多領。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你這個死奴才,我要用錢還得經過你同意不成!”這半個身子進了棺材的老頭也敢和他作對,向天借膽呀!

  老賬房重新磨墨,謄寫當日開銷。“二少爺吩咐了,除非有他允許,否則誰也不能私下挪用銀兩。”

  “少給我拿著雞毛當令箭,李承澤那小子憑什麼不許我用錢,我也是李家子孫,誰敢阻止我取用李家錢財。”哼!他可是李家長子,萬貫家產應該落入他手中,豈有嫡庶之分。

  “大少爺,請體諒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敢僭越,規矩就是規矩,無法因你一人破例,否則上頭怪罪下來,小老兒的差事就不保了。”唉!為什麼大少爺不捫心自問,反省反省他做了什麼令人心寒的事。

  李老爺與元配夫人原本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愛侶,感情甚篤,恩愛恒常,在當時羨煞不少才子佳人,蔚為地方上美談。

  可是結婚多年,始終膝下無子,迫於老太君急於抱孫的壓力下,又娶了一茶莊女兒為妾,期望能開枝散葉,傳宗接代。果真二夫人入門沒多久便傳出喜訊,李府上下歡喜不已,等著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誰知在妾室大腹便便之際,大夫人也有喜了,兩位夫人在同年產生麟兒,一舉為李家添了二孫。

  隻不過李老爺原本就與元配妻子鸛蝶情深,而小妾是不得不納的生產工具虼肆餃慫暮⒆右蒼庥霾煌拇觥?br />
  李承恩雖是長子,但因為是庶出,所以在地位上略遜一籌,空有大少爺之名卻不受重視,學識能力也不如弟弟,常仗著李家聲勢在外胡搞生事,包養女人,揮金如土毫不手軟。

  而次子李承澤則不同,從小就知自己責任重大,勤學四書五經,鑽研經商之道,自律甚嚴,推己及人,厲行用人唯才,不許有一絲馬虎。

  李承恩風流,不務正業,鎮日遊手好閑,好逸惡勞,寧可醉臥美人膝,笑擁豔妓名伶,也不願付出勞力獲得報酬,他以為李老爺百年之後,李家財產將為他所低有,於是不知節製,大肆揮霍。

  李承澤礙於外貌因素,少與人往來,知交不多,但他善於謀略,精於商道,在李老爺生前便已插手商運,進而擴建李家的事業版圖。

  一弱一強,一虛一實,優劣立現。

  “我為什麼要體諒你,你這狗仗人勢的賤奴,你的上頭不就是我,我是你主子,你敢不承認?”蠻橫無禮的李承恩揚高嗓門,存心以勢淩人。

  遭到涎沬洗麵的老賬房麵不改色,將墨色未幹的紙張往前一推。“大少爺若有急用請立下字據,由下個月例銀扣除。”

  “好個老賊,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別以為他拿他沒辦法,真把他惹毛了,那把老骨頭他非把它拆了,讓他休想再坐得端正。

  “小老兒不敢。”就算心裏真有些看輕,但食人米糧,他也不會開口。

  “我看你不是不敢,而是有人撐腰,想讓我一輩子翻不了身,隻能仰人鼻息過活!”李承恩恨恨地將借條揉成一團,丟棄在地,惡狠狠地橫眉怒視,哼,遲早有一天,他會讓所有人看清他們錯得有多離譜。

  “大少爺此話言重了,小老兒有幾顆膽呀!哪能礙著你發達,若是你能將老爺留給你的銀兩拿來做生意,此時不也是威風凜凜的大老爺?”用不著向人伸手要錢,像個乞丐。老賬房不免歇噓,將這話往心頭擱。

  “你敢教訓我?”反了,反了,惡奴欺主,騎到他頭上撒野了。

  表情略顯無奈的老賬房暗歎了口氣。“大少爺何必為難小老兒,我也是捧人飯碗的,總不好陽奉陰違給你方便,要是其它人有樣學樣,這府裏豈不是要亂了?”

  李氏家族旁支甚繁,堂、表兄弟少說一、二十名,若人人都偷懶不做事,心存惰意,那李家家業哪能興旺,少不得坐吃山空,由富而貧。

  “少囉唆,我要你給錢就給錢,不要搬出一堆大道理來煩我,先拿個一千兩來花花。”他擺明著要錢,不容拒絕。

  “請大少爺見諒,恕難從命。”人無羞恥,神佛難救。

  尋常人家的月銀最多不過三、五兩,他一個月月銀五百兩仍不敷使用,月不過半便手頭緊,鬧銀荒,誰供得起這般奢靡?

  若非生對了好人家,以他撒錢的方式,早就一窮二白了,哪還能錦衣玉食,為了銀兩用度大呼小叫,不把銀子當銀子看。同樣是李家子孫,為何有這麼大的差別,大少爺若有二少爺十分之一的勤奮和上進,老爺臨終前怎會對他徹底失望,僅留薄產供他維持生計。

  請求一再遭拒,好麵子的李承恩惱羞成怒。“好呀!李忠,你給本少爺記著,哪天我得勢了,第一個打斷的就是你的狗腿。”

  一說完,他氣得拂袖而去,臨去前再度一掌掃落黃梨木方桌上的筆硯紙張。

  但是他怎麼可能說不氣就不氣,一想到連個奴才都能欺他,那滿肚子的怒火越燒越旺,幾乎要把他的五髒六腑燒出個洞。

  於是他火大地嗔頌塵頻槳弈鋟恐校枳琶廊恕⒚讕評聰鬧性蠱?br />
  黃酒一下肚,平時堆積如山的不甘心直往腦殼衝,他越喝越覺得窩囊,忍不住高聲辱罵早已入土的老父,怨他不公。

  就在他頗有酒意之際,一隻粗黝的大掌伸了過來,搶走了他手中的杯子,仰頭一灌。

  “你……你也看……看不起我,搶我的酒喝……”好呀!他是世上最沒用的男人,誰都能趁機踩他兩腳。

  “非也非也,酒入愁腸愁更愁,有什麼傷心事非得借酒澆愁不可?我興致好,陪你喝一杯。”

  “你懂什麼,我堂堂李家大少爺居然還得看人臉色過日子,這世上還有沒有公理呀!”他不信他一輩子沒出息,隻能像個蟲子任人踐踏。

  陰沉內斂的遊鎮德佯裝為他抱屈,假意安撫。“看開點,別把事兒都往肚裏吞,你雖是大少爺沒錯,可是人家投對了胎,嫡生正統,你想爭也爭不過啊。”

  庶生子女向來沒什麼地位,甚至是入不了族譜,尤其是出自不受寵的小妾肚皮,處境更為艱難,想要有出頭天的一天,恐怕是難上加難。

  除非是機緣加上運氣,還有人為的推波助瀾。

  “誰說我爭不過命,老天爺對不起我,我就要和禮拚一拚,不到蓋棺論定,誰能一定輸贏!”他說得豪氣萬丈,彷佛雙臂能頂天。

  “說得好,我敬你一杯,先幹為敬。”遊鎮德一飲入喉,不失豪爽。

  有所圖謀的他表現得好像和李承恩剖心置腹,肝膽相照的樣子,那口酒喝得毫不含糊。

  “我是李家的長子、長孫,李家的財產有一半該是我的,我爹偏心,所有的家產全給了李承澤那小子,他何德何能呀!憑什麼堂而皇之地把我那一份也拿走,我、我不服氣……”

  酒一入腸,膽子也變大了,打小遭到忽視的李承恩借著三分酒意,滔滔不絕地說出心中的不滿,一聲高過一聲的語調滿是怨懟和憤意。

  說他醉了嘛,卻眼神清明地不像醉酒之人。

  可若不醉,有些話是不會在清醒時說出口,他把自己的待遇怪罪於死去的老父,氣惱異母手足的得天獨寵,受盡恩澤,卻絲毫不曾反省虛活了二十六個年頭,他到底為了這個家做了什麼。

  吃喝嫖賭樣樣精,玩樂狎戲跑第一,要他撥起算盤珠子嫌筆重,量尺一拉幾十丈,刻痕度量無一識。

  根本是名符其實的紈絝子弟。

  “小老弟呀,你也別太沮喪,路是人走出來的,要是李家隻有你一個子孫,就用不著怨聲載道,所有家業全讓你一人得了。”遊鎮德假意不經意地順口一提,半掩的雙眸一閃冷芒。

  “隻有我一個……子孫……”他驀地眯起眼,酒氣重一紅的眸中多了一絲什麼。

  “嗬嗬……我當然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不管你做了什麼,我一定挺你到底。”他有意無意的揚風點火,推波助瀾。

  “真的?”心眼小,善妒的李承恩放下酒杯,斜歪著頸子,睨了這個遠房表哥一眼。

  為了讓他更加信任他,城府深的遊鎮德同仇敵愾地提出抱怨。“唉!你沒聽說前陣子的事嗎?做生意嘛!誰不想多撈點油水,我也不就是少些斤兩,沒放足材料罷了,你那兄弟就愛吹毛求疵,盡挑我麻煩,非逼著我吐出先前賺足的差額!

  “你說氣不氣人,自家人有必要這麼計較嗎?一起賺錢,一起把別人的銀子往懷裏塞,何樂而不為,何必斤斤計較小地方的不足,真是想法刻板的不知變通。”

  “遊家表哥,看來你也受了不少氣,他對你一樣不講情麵。”一遇到有相同處境的同路人,李承恩心有戚戚焉。

  遊鎮德一臉苦惱地大口喝酒。“可不是嘛,若是李府由你當家做主,我的日子就輕鬆了,用不著長籲短歎地陪你喝悶酒。”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不想坐擁金山銀山,飛黃騰達,礙路的石頭敲不碎,那就隻有搬開它,一勞永逸。

  遊鎮德左一句幫腔,右一句推勢,數落兩人共同的死對頭之餘,言語中夾雜著某種暗示。

  “我做主……”李承恩表情驟地一變,臉上露出令人心驚的獰笑。“如果說他不在的話……”

  那個“他”不用說得太白,狼狽為奸的人心知肚明。

  “隻要你繼續和我合作生意,別盯得太緊,你心裏做何打算都算我一份。”遊鎮德表現出一副情義相挺的模樣,若真少了礙事的李承澤,他會如魚得水,予取予求。

  李承恩陰惻惻的笑了,側過身為誌同道合的夥伴倒了杯酒。“你說該怎麼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除掉呢?”既生瑜、何生亮,一山難容二虎,怪不得他。

  “承恩表弟,你不曉得人命是脆弱的嗎?以你的交遊廣闊,何愁弄不來一兩味讓人神魂飛散的小玩意兒。”嗬,盡管下手吧!為了避嫌,他會先一步離城。

  老奸巨猾的遊鎮德可不簡單,他一方麵策動李承恩毒殺親手足,借機得利,一方麵又擔心若事機敗露未能得手,便先盤算好後路撇清嫌疑,錳襖訪閃誦牡睦畛卸鞽械_鋇艿淖镄小?br />
  一和李大少達成協議,他便匆匆告辭離去,不想留下任何把柄引人臆測,與李承恩相處太久,日後怕難脫身。

  而他走後,一抹隱身暗處的黑影也尾隨其後,渾然不知屋內的男子從青樓出身的愛妾豔娘手中,接過一個小藥瓶,緊捏在手心。

  那是遊鎮德臨走前留下的“一勞永逸”

  是夜。結束了一天繁忙的事務後,回到房裏的李承澤總是習慣性的喝上一碗冰糖蓮子湯,在睡前先看一會兒書再脫鞋上床。今兒個也不例外地坐上圓凳子,等服侍的小廝送上湯碗,他不假思索的一匙一匙送入口中,讓蓮子的滑嫩化在舌間。

  驀地,他捧碗的手指一僵,一道暗紅的黑血從嘴角流下,眼前一片黑霧襲來,人如離土的大樹,毫無預警的往後倒。

  碗碎人落的聲響驚動了李府上下,一片驚叫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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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之二

那一夜,李承澤倒下不起。

  有人驚慌,有人嚎哭,有人大笑。

  大夫來了又走,一個接著一個,連續三個日夜,那雙寒徹人心的異色瞳眸始終緊閉,不再冷冽睨世。

  “小……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出來呀!大事不好了……”一名穿著嫩黃色衣裳的丫鬟氣喘籲籲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大聲嚷嚷,好似火燒眉毛一般。

  “小聲點,慌慌張張個什麼勁兒,沒瞧見我正忙和。”真是的,春草這毛毛躁躁的性子幾時才改得了。

  “小姐,別忙了,有大事發生,你趕緊到大廳,那票人又來了。”她一個小小的下人實在應付不了,別人一凶她就腿軟了。

  “那票人?”柳眉一擰,繡著巾帕的葉妍惱怒地扁起嘴。

  怎麼又來鬧了,一天三回還不過癮嗎?

  這幾天平靜了許多,原以為他們死了心,不再威言恫嚇,放棄要她進繡坊的念頭,誰知他們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小姐,你為什麼還坐著不動,我看這次來的人不少,肯定不懷好意,你不出麵喝止,恐怕沒得薑口了。”她怕死了,死也不肯和那些人同待一室。

  “安靜點,春草,你吵得我耳朵都發疼了,等我把這條躍出水麵的鯉魚繡好再說。”旁人愛鬧隨他鬧,她快完成的喜帕要有一絲出錯,她上李府索賠。八風吹不動的葉妍彷佛事不關己,專心地繡著下個月月初要出嫁的徐家閨女的喜帕,她一針一線穿過布一上一下的繡出活靈活現的甩尾魚身。兩隻交頸鴛鴦互啄著羽毛,雙翅輕展拍打著水麵,並蒂的蓮花開在水中央,底下結出雙角菱子,蓮生子息福壽綿綿。

  “小姐,你不怕屋子被拆了嗎?”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十六歲的春草天生是急性子,又膽小如鼠,她心急地喳喳呼呼,沒一刻能靜得下心,竹竿似的兩條腿來回地走動,惹得葉妍心煩。

  “讓他們等一等又如何,你急什麼急,把地磨壞了,我扣你月俸來賠。”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她才不理。

  “小姐……”她哀叫著。

  完成了!桃紅帕子繡出喜氣,葉妍抿唇咬掉線頭,一幅美絕了的圖樣躍於紅巾上,那鳥眼中的譴蜷生動多情,好像說著令人臉紅的情話。

  放下繡品伸了伸懶腰,她這才勉為其難的起身,見見不速之客。要是找她做媒,她絕對二話不說的掀簾子見客,哪容客人久候,人家談的是喜事,當然要勤快些,百年才修得夫妻緣。可是沒事上門找碴的,三天兩頭用一張惡人臉嚇壞她家仆從,那就不用多禮相待,隔夜餿水伺候,再用加了鹽巴的茶讓他們洗洗臭嘴。

  “妍姑娘……”

  “喲——今兒個吹的是什麼怪風,怎麼客氣了,還喊我一聲妍姑娘,沒扯喉嘶吼‘不識抬舉的臭丫頭’?”這人轉性了不成,語氣輕得像豆腐似,軟而無力,而且外麵那一排人也不見惡臉。

  李怒黝黑的臉皮竟浮出一抹紅。“妍姑娘大人有大量,別計較過去的魯莽,我在此賠禮了。”

  “哎唷,承受不起呀!李大哥,你的凶惡嘴臉哪去了,突然和善的對我好言好氣,小女子可嚇得不輕,我心口還卜通卜通的跳著呢!”要女子不記仇,就跟要蝶兒不采蜜一樣,很難。

  雖不知這魯漢子為何一反常態,態度恭敬地像個奴才,可一想起他先前的惡形惡狀,張牙舞爪,葉妍就沒辦法心平氣和的對待他,不去刁難兩句。

  直性子的李怒突然跪下,當真把主人家嚇出一身冷汗。“我知道以前做了些不是的事惹你煩心了,你打我出氣吧!”

  李怒雖個性暴躁卻不失忠心,縱使在外行為未必得體,但對主子的死忠是無庸置疑,為了主子,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是下跪求人。

  “你……你幹什麼,快起來,我還想長命百歲呢!別觸我楣頭。”驚得不小的葉妍跳起來,嚇出一身冷汗,求他別行要人命的大禮。

  “我家大夫人請你過府,有事相商。”見她真讓他的舉止嚇白了臉,他身子一挺,站了起來。

  “你家大夫人找我有什麼事,該不會是幫說媒吧?”她開玩笑說,不以為李家夫人真需要借用她的長才。

  “正是此事。”今天他是奉大夫人的命令前來。

  圓潤小臉陡地一愣,怔仲地眨了眨眼。“呃,我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房裏待久了,人有些昏昏沉沉地,難免精神不濟。

  “大夫人希望你能為少爺找個好姑娘,越快越好。”遲了,就怕沒人敢嫁。

  葉妍挖了挖耳朵,再定神一瞧。“不是出自我的幻覺,你家大夫人……真的來拜托我?”

  這世道是怎麼了,朗朗晴空下起金條了,砸得她眼冒金星。

  “這事非同小可,請妍姑娘盡快過府,我家大夫人等著你……”李怒急得要將人請回李府。

  “等等,我有說要幫忙嗎?”李大少那個敗家子,不糟蹋人家閨女就不錯了,居然還敢要她當幫凶,蹂躪人家小姑娘?

  李怒愣了一下,又氣又急,大嗓門的高聲嚷著,“連你也不接這差事,你們這些媒婆在搞什麼,放著大把的銀子不賺……”

  “連?”她柳眉輕抬,微揚訝色。“你到底找了幾個媒婆,你家那大少爺是什麼德行呀!別害人了,一堆美妾嫩婢圍著他還不夠嗎?”

  仗著有幾個錢放浪無度,不學無術,老想著美女成林,美酒成池,醉生夢死地虛華過日,這樣的浪蕩子,誰敢許他終生!

  “不……你搞錯了,不是大少爺,是……”他有口難言,麵有難色。

  “不是那個大爛人,難道是你跟前跟後的大冰山,你呀!別尋我開心了,他那人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不可能厚著臉皮開口……”見到李怒的臉漸成豬肝色,葉妍的嘲笑聲也越來越輕,飄如棉絮。

  “……不會吧!這玩笑可開大了,你、你確定要說媒的是李二少爺,你那個不苟言笑,連呼出的氣都會結霜的冷麵主子?!”怪了,今天天氣不熱,她怎會有被曬暈頭的感覺。

  李怒沒說話,頭點了點。

  “天哪!天哪!春草快來扶著我,咱們包袱收拾收拾、快點逃難去,天生異象必有大災,趕緊往南方逃,晚了就來不及了。”喝,嚇死人,嚇死人了!她心口一緊一緊的抽著。

  “小姐,你的手好冰,生病了嗎……”單純的春草不懂看人臉色,隻當她家小姐染上風寒。

  葉妍沒好氣的一橫眸。“我這是給嚇的!你們別開我玩笑了,李二少哪需要我做媒,他不是神氣得很,跩得二五八萬?銀子一砸還愁沒人見錢眼開,巴著當李家二少奶奶嗎?”哼!她說過最好別求她,否則她準整得他哭爹喊娘,沒好日子過!

  “妍姑娘……”

  “不接不接,我這陣子忙得很,抽不出空上李府坐坐。”他想娶新娘,下輩子吧!

  先前說她嫁不出去,不然也隻有麻子臉,馬下巴的賣貨郎敢要她,這下子是誰急了,忘了兩人的嫌隙求她出馬。哼,十年風水輪流轉,也該她揚眉吐氣了,不拿拿喬怎麼對得起自己,這麼好的機會送上門,豈能放過。

  “妍姑娘,我家大夫人是真有誠意請你施點力,不管要多少媒婆謝禮,你隻管開口便是。”銀子是小事,李家花得起。

  “悴!說得好像我是貪財小人似的,你把我妍姊兒當成什麼人了,錢的事小,我和你家少爺梁子可結大了,你忘性大,我記性好,他想迎親入洞房,門兒都沒有。要不,你們找別人去!”那種狂妄之人休想有好姻緣。

  “不是這樣的,妍姑娘,這婚事並非少爺的意思,而是……”哎!他不知該不該說,真叫人為難。

  而是什麼?話說一半就打住,存心吊人胃口呀!葉妍柔黃輕揮,不耐煩地等他說完下文。

  “李怒呀!叫你辦件小事怎麼還沒辦成,磨磨贈贈要拖到幾時?”一名老婦耐不住性子的闖進來,這渾小子做事慢吞吞的,快急死她老太婆了。

  “周嬸……”他盡力了。

  嗓門大的老婦人不等他說完,徑自走向葉妍,熱呼呼地挽住她的手。

  “我說妍姊兒呐!你也別心坎頂著針了,就賣我娘子子一個麵子,行個好事吧。”

  “你是?”有點麵生。

  “我是大夫人身邊的人,二少爺是我一手奶大的,大夥兒都喊我周嬸兒,你若順口呢,也這麼喚吧!”周嬸熱絡地有些過火,捉著她的手就不放開。

  神色尷尬的葉妍笑得僵硬,使勁地想把手拔出。“周嬸,你抓痛我了。”

  老婦似沒聽見,又自顧自的往下說:“這親事一談成絕少不了你好處,我家大夫人向來慷慨,該給你的媒人錢一分也不會少,包管你從年頭吃到年尾,養出一身細皮嫩肉。”

  “周嬸,我不……哎呀!你別拉,我有腳,不用飛的……慢點慢點,我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這算什麼,強行拉弓上弦呀,李府的人怎麼都是一個樣兒!

  周嬸臉上一黯,嘟嚷著說:“你就多擔待點,這也是不得已的,要不是少爺出了點小事……”

  小事?

  那個嘴巴比刀子還利、話比毒蛇還毒的李二少能出什麼事,是喝水嗆到了,或是掉了兩根白頭發呀?

  不以為然的葉妍滿是不願,硬是被拖著往城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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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之一

 “這叫小事?!”完全傻眼的葉大姑娘已經不曉得該說什麼了,目瞪口呆地盯著眼前“奇景”,整個人像是石化了,半晌回不了神。

  久久、久久之後,那蝶翼般的羽睫才微顫的掀了兩下,僵化的臉部肌肉慢慢恢複正常,驚嚇過度褪了色的紅唇漸漸稍有血色。

  盡管如此,她還是餘悸猶存,沒法相信眼前所見的景象,停擺的思路猶自放空,無法思考。

  雖然她很努力地想維持無動於衷的表情,冷眼旁觀發生在身邊的怪事,可是眼角餘光仍不住的往某人飄去,難以控製。

  “你年紀輕輕,怎麼學起人家當媒婆呢,瞧你這福氣的小臉蛋,理當是大戶人家的少奶奶,或是持家有成的當家主母,這般勞碌奔波很辛苦吧?”一隻掌腹玉潤圓豐的手撫上葉妍麵頰,臉蛋被那腕間翠綠青玉環的冰涼一觸,她驀地回神幹笑地退了一步。

  “多謝夫人的關心,妍兒天生勞碌命,一天不動筋骨就渾身難受,沒本事開鋪子做大事,隻能動動讓人見笑的嘴皮子,媒合姻緣賺點餾口小錢。”她說著說著,眼神又飄走了……

  “這張嘴真會說話,要是我那兒子也能跟你學一學……”一提到親生兒子,大夫人的眼神一黯,淚霧蒙眼,淒迷地以絹帕輕拭。

  見不得人難過的葉妍趕緊上前安慰,“夫人寬心,別凡事往心裏擱去,二少爺平時太操勞了,現下讓他休息一下也好,夫人就當撿回一個兒子,我相信過些時日他就會好轉的。”可能嗎?她暗忖。

  “真的嗎?”慈目望向笑得憨氣的兒子,大夫人悲從中來難掩心酸,她好好一個兒子怎會變成這樣……

  “當然嘍——高人自有天相,二少爺天庭飽滿,鼻豐盈挺,一臉福大的富貴相,肯定不久便可和往日一樣意氣風發。”希望啦!為人母者總是不願兒女受苦,她能體諒老人家的心情。

  “那我拜托你的事……”

  葉妍為難的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十分專注剝著柿子皮的高大男子,一股說不上來的心酸梗在咽喉,差點陪著大夫人一起落淚。

  明明長相還是那個令人厭惡、高傲冷酷的討厭鬼…

  唉,未免太離奇了,好好的一個人說變就變,真的讓人好難適應,她還是比較習慣他冷漠斜眼陌人的討厭樣,起碼不會心疼地想抱住他。葉妍甩甩頭,想甩去那不該出現的同情。

  “不是妍兒愛拿喬,二少爺這情形……”她一頓,笑得無力。“夫人也別說妍兒能力不足,真要有姑娘肯嫁,我會勸她再考慮考慮。”李承澤沒出事前,她就不認為他該拖累人家姑娘,除了銀子比人家多以外,他那性子哪裏值得油懈噸丈恚涑繕罟朐垢臼且飭現械氖隆6袼質ノ羧盞那迕骱拖涑賞砂愕ゴ浚檬裁慈⑶谘櫻浚「鶥崴峭方腥酥迕嫉陌追ⅲ約芭勻艘患閔返睦渡恕胍腋隹轄詠踔鐐補艙淼墓媚锛遙峙率嵌運狡毆αΦ囊淮罌佳欏?br />
  “妍姑娘,我也曉得我的要求太強人所難,可是請你多費點心,我就這麼個兒子,總得多為他著想一些,要是他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我……我的下半輩子要依靠誰呀!”大夫人一臉傷心,頻頻拭淚。

  “夫人……”哎呀!這話真是指住她脖子了,叫她進退兩難。

  “為了不讓李家後繼無人,從此斷了香火,妍姑娘一定要接受我的請托,不然我死後拿什麼見列祖列宗和我薄命的夫婿。”她是李家的大罪人,無顏見先人於九泉之下。

  “娘,吃柿子,你看我剝得幹幹淨淨,你快嚐一口,看甜不甜。”

  現寶似的李承澤將多汁的秋柿送到娘親嘴邊,討好地揚起無邪笑容,過去深沉的異色瞳眸現在卻顯得清澈如水,彷佛天青色晴空躍入他眸底似的,亮得耀目。

  “好,好,娘吃一口……唔!真的很甜,澤兒也吃,別盡顧著娘。”口含甜柿,大夫人眼中泛著淚,強顏歡笑。

  自從那天出事後,澤兒昏迷不醒好幾天,她急著找許多名醫大夫將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但醒來卻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她該怎麼辦才好?

  “嗯,澤兒吃……”他大口一咬,香甜的口感讓他滿意地笑眯起眼。“好吃,好吃,我再剝一個給娘……啊——還有這位姊姊……”他歪著頭,覺得她有點眼熟。

  “叫我妍姊兒,我年紀比你還小呢?”葉妍神色僵硬地幹笑,有點作惡的接過他捏得斕爛的,吃了一半的柿子。

  不知何故一夕變傻的李承澤變得可親多了,性格也一反以前的冷峻,逢人便笑,脾氣好得像他手中的軟柿子,隨人指捏。

  這樣轉變不是不好,而是好得令人無所適從,他不僅會主動關心至親,也不會忘了多一份心思關懷身邊的人,脾性好得宛若是天生的小菩薩似的。

  太有禮了也叫人害怕,他可不可以不要注意到她,當她是種在院子裏的柿子樹就好。

  “喔!妍姊兒,我娘叫我澤兒,你也可以喊我阿澤。”他神色真誠無偽,毫無心機算計。

  “你……”未免太平易近人了,她消受不起呀!離這兒最近的後門在哪兒,好想走人。

  “樹上結了很多甜果兒,你要吃幾顆,我摘給你,不用擔心不夠吃。”黃澄澄的柿子結滿一樹,多到摘不完。

  李府左側的院子裏種了不少甜梨、秋柿,這原本是出自李老爺對妻子的寵愛,讓她在秋末冬初之際也能品嚐到現摘鮮果,而多餘的果實則釀成甜酒做蜜餞,貪嘴時來上兩口。

  可自從李老爺不在後,這十來株果樹便少人過問,任其開花結果落滿地,久而久之有些荒蕪了。

  沒想到昏迷數日醒來的李承澤,第一眼看的是掛在枝極間的熟果,等他一能下床,便興匆匆地衝到樹下,長臂一伸勾下軟枝,輕取軟嫩香甜的秋柿。他一吃,上了癮,也樂得與人分享。於是摘得勤快,誰都能嚐鮮,一樹柿果幾乎快被他一人摘光了,隻剩下幾顆晚熟的澀果。

  “我說李二少,你真不認識我嗎?前些日子你還嘲笑我嫁不出去呢!”葉妍有些興師問罪的說,想試探他是否真的心性大變或者是假裝的。

  “有嗎?”他偏過頭,表情困擾的思索,不懂為什麼她突然凶巴巴的瞪他,一副想掐他兩下的樣子。

  葉妍假裝生氣的戳戳他的臉,一抬手“不小心”刮傷他的耳朵。“嘖!瞧你生份的,當真不記得我們以往的‘交情’,讓人好生傷心。”

  看不出她在做戲的李承澤慌張地看了娘親一眼,大掌不知輕重的往她背上一拍。“你別氣,你說我就想起來了嘛!我以前有欺負你嗎?”

  這不就在欺負她!那一拍,她差點把胃裏的東西給吐了出來,肩胛骨彷佛移了位,疼得她眉頭一皺,淚花在眼底打轉。

  “你……你這是報仇嗎?”可惡,他一臉無措神色,她怎麼發狠牙尖嘴利的還擊。

  “報仇?”什麼意思?

  望著那雙澄澈純真到令人心疼的眼,欲哭無淚的葉妍吞下嘴邊的惡言,硬生生地把滿腹不滿轉為很想揍昏自己的無奈。

  說實在的,這樣的李二少叫人無從恨起,更遑論是厭惡了。人心是肉做的,她並非鐵石心腸,看他一夕間劇烈的轉變,很難不心生同情。

  唉!她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吃軟不吃硬,人家對她好一分,她便還諸十倍的好,肝腦塗地、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大夫人歎了口氣說:“妍姑娘,我也不說什麼違心話,咱們也不求對方姑娘是否門當戶對,或是才貌雙全,隻要家世清白,長相不差即可,其它方麵就不要求了。”現下這種狀況,人家肯點頭下嫁,她就叩謝祖上積德了。

  “那品性呢,夫人?”懿荒芩姹閼腋鋈順涫都伊醬拿餃蘇信瓶梢巳?br />
  聞言,大夫人喜出望外,淚光閃閃地緊握住她的手。“妍姑娘是同意為我兒做媒了嗎?”

  “呃——這……”僵了一下,葉妍苦笑的一揚下垂的嘴角。

  “夫人這般誠意的拜托我,我要再推托,就對不起你的厚愛了。”

  聽見兒子的婚事有著落了,大夫人顰起的眉峰稍微舒緩了些,露出些許寬慰的笑意。

  “真要麻煩你了,我李府上下都會為此感謝你的。”

  “哪裏的話,是我份內應該做的事,不用跟我客套了,隻不過呢……”

  “不過什麼?”大夫人心口一揪,憂心仲仲地擔心媒人會反悔。

  “我也不想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凡是總要預留萬一,夫人可別期望太高,二少爺的情況……”撇眼望了正開心采果的男人背影,“唉,總而言之,我會盡力,可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就看看老天爺怎麼安排吧。”她實在不敢打包票。

  來李府前,本來是想嚴詞拒絕,順便羞辱兩句老和她杠上的大男人,沒想到那句“不”怎麼也說不出口,反而莫名其妙接下燙手山芋。

  該怪誰呢?

  再三責怪自己的葉妍垮著一張臉,粉嫩麵龐染上淡青色,愁眉不展地承接了李大夫人肩上的重擔,苦思手邊待嫁的閨女名單,看誰適合嫁入豪門深院的李府。

  “你要回去了嗎?”

  “嗯。”低著頭,她沒瞧見問話的人是誰,苦惱得沒心思理會人。

  “這給你。”她看起來煩惱很多,小臉皺成梅嫂曬在後院的鹹菜幹模樣。

  “什麼東西……”哇!想壓死她呀!

  一顆顆黃得發亮的甜柿如不要錢的落下,忽然接近的大臉笑得燦爛,將手上捧的果子一古腦地全往她懷裏塞。

  男人的手掌本就比女子大許多,李承澤的一隻大掌等於葉妍纖細的雙手,可想而知,她有多手忙腳亂,慌得不知該用什麼來接。

  最後,李承澤終於發現這圓臉小姑娘的手好小好小,小得像剛出爐的肉包子,於是找來個籃子,開心又得意地讓她裝滿一籃果子回去。

  幾家歡樂幾家愁。李大夫人丟出了令人叫苦連天的麻煩後,又見兒子的身體一天天好轉,於是她安心的吃齋念佛,不再過問府裏的大小事,至於家裏的產業有兒子培養的一群忠心屬下幫忙看著,她倒也不會太擔心。

  她是了了一樁心事,放下心中大石,可是卻換另一個人傷神地夜不安枕,輾轉難眠,明明入睡了又莫名驚醒,睜眼到天明。

  為什麼要一時心軟,同情起她最討厭的人呢?

  不隻一次自問的葉妍後悔不已,托著香腮瞪著那一籃甜柿,白牙輕咬下唇,恨起自己的無能。

  可是,一想到那天在院子裏,那男人的開心笑容,她的心又莫名的跳快幾拍。

  “哇!小姐,你的眼睛……”

  沒讓春草有機會說完,兩道冷芒倏地一掃。“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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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1:38:00
第四章之二

葉家人丁向來不旺,葉妍的娘親雖生有二子三女,可是不知是祖先風水出了什麼問題,或是天生無子女緣,一個接著一個夭折,隻獨活八字較硬的小麼女。

  因為夫妻倆十分疼寵這個女兒,想把最好的全給她,不論她想做什麼,兩人都無異議的支持到底。可惜好人不長命,夫妻倆四、五年前相繼辭世,使得原本人口稀少的葉家更為單薄。

  他們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可還過得去,做媒做出名的葉妍小有積蓄,所以還養得起幾名仆役、奴婢,算來算去葉家也有十口人。

  春草是守寡多年的李嬸的女兒,打小就在葉妍身邊伺候著,不算太笨,可也不是慧心玲瓏的聰明人,老是反應遲頓地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讓身為廚娘的李嬸常為她捏把冷汗。

  “小姐,你沒睡好嗎?要不要喝點安神茶,你眼窩黑得好像被煤球砸中……啊!小姐,我的頭……”會痛。

  一陣眼花撩亂的“暗器”襲擊,本來就不伶俐的丫鬟東躲西閃,還是被飛來黑影砸個正著,腳邊躺著是一卷卷的繡線。

  “別忘了誰才是主子,我說了閉嘴,你還給我卷舌頭攪沬,存心討打是不是?!”養個不會為主子分憂解勞的笨小婢,真是身為主人的悲哀。其實並不疼,但春草仍揉了揉被擊中的地方。“小姐,你不可以把氣出在奴婢身上,是你自己接下李府的托親,怎麼能怪別人。”誰曉得李二少會突然生了急病,傷到腦子整個人變傻,這事兒全城傳得沸沸揚揚,即使不住城裏,多少也有些聽聞,因此全城的媒婆沒人敢自告奮勇,拍胸脯為一個傻子牽姻緣。

  結果她家小姐不知得了什麼失心瘋,走了一趟李府回來後,居然宣布要為她的死對頭做媒,讓所有人都嚇掉了下巴。

  “為什麼不行,你是我妍姊兒的丫鬟,想要打罵或是典賣全憑我高興,你要是再多嘴,明兒個掛個牌子到街上去,上麵寫著:賤售奴兒。”沒瞧見她已經很心煩了,還來添亂。

  “小姐……”春草當真了,急得兩眼淚汪汪。

  瞧她不長進的模樣,葉妍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去把我那本紅皮本子拿來,我琢磨琢磨,要推牖鸝印?br />
  “入火坑?”小姐要逼良為娼,媒人不做改行當老鴇了?抽了口氣的春草不自覺的後退,滿臉驚恐。

  “你那是什麼表情,小姐要賣你還怕賣不出好價錢!媒人冊上是我這些年收集的未婚女子名冊,上頭的出身、生辰八字和家庭狀況全列了張表,一目了然,方便我從中挑選。”

  浪費她的口水說明,也不知上個茶水讓她潤潤喉,存心渴死她呀!

  “喔。”春草安了一顆心,繃緊的臉皮一鬆,隨即取來紅花染色的書皮本子,放在小姐麵前。

  這丫頭唯一值得誇耀的是勤快,主子要她做事不敢有絲毫馬虎,雖然一板一眼不知變通,倒也好使喚,因此自己沒想過要換掉她。

  翻開本子瞧了瞧,葉妍原本擰起的眉心又攏高了一層山峰,整本冊子在手中掀來翻去,就是找不出一個她滿意,李府也會中意的婚配對象。

  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她妍姊兒的媒人招牌真要丟在地上砸不成?

  思前想後,她煩惱的腦袋快要爆開了,心裏不住地埋怨和她不對盤的男人,不管他是聰明還是犯傻,總是不忘找她麻煩。唉!罷了,罷了,和個傻子計較什麼,他都變成那樣了,她還能說什麼呢,落井下石酸個兩句嗎?要怪就怪她心太軟,一時同情心泛濫,這才一腳踩入爛泥坑裏,脫不了身。

  “小姐,小姐,有人要找你說親。”門房阿福興匆匆的來報,大呼小叫好像怕人沒聽見。

  “去去去,別來煩我,小姐我暫時沒空處理旁務,叫他改日再來。”葉妍不耐煩的揮揮手,秋心眉苦臉。

  “是一個姑娘……”好美的姑娘,那眼波一送,他骨頭全酥了。

  “管她是姑娘還是大嬸,打發她走,我沒心情應付她。”她這會兒是一個頭兩個大,腦汁快絞盡了。

  “可是她不一樣,她是……”咱們西崗鎮上出名的大美女。

  葉妍不住在鳳陽城內,而是住在城外的西崗鎖外緣,雖說地處郊區,但其實距離鎮上及城裏都不遠,往返兩地相當便利,不到半日便可到達。

  “哪裏不一樣,是多隻手臂,或是背上長了駝峰?你們這些混吃等死的家夥,不會衡量一下此時的情況嗎?凡事都要我盯前顧後,是想早點逼死我好另投他主呀!”她火大的大吼。

  愣頭愣腦的阿福小小聲的說:“可是,她說她願意嫁給李府二少爺。”

  “我管她想嫁給誰,想嫁人想瘋了,由著她挑人嗎?她以為她是誰,不把我放在眼裏……”驀地,她兩眼發亮,像拾到黃金般大叫。“回來,回來!你說來的這位姑娘肯委屈下嫁?”

  走到門邊,正要跨出門坎的阿-福又旋了回來,咧開黃板牙傻笑。“是呀!小姐,那姑娘還長得像天仙下凡……”他吞了吞涎液,一臉奢望樣。

  一個爆栗敲下去,他當場夢醒。

  “還天仙呐!你是見過幾個下凡的仙女,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還不把人請進來,想等著小姐我親手泡茶給你喝嗎?”葉妍一副凶狠的潑辣樣,柳眉一豎,瞪大圓亮雙眸。

  “不敢啦!小姐,阿福馬上去請人。”抱著頭,他三步並兩步地往外衝,唯恐上火的主子拿他練練繡花腿。

  誰會自薦枕畔,伴著傻子一生呢!難道這姑娘沒聽說過李二少的情況,以為這是一門千載難求的好親事?或者她是麻子臉、瘸腿駝背的無鹽女,過了適婚年齡仍無人上門說媒,於是自暴自棄地病急亂投醫,隻要有人肯娶就嫁了。

  至於貌美如仙,八成是阿福的異想天開,那雙連沱屎都看成花的鬥雞眼分不出美醜,他的驚歎不足為信。

  百思不得其解的葉妍托著腮,怎麼也想不出是何等模樣的姑娘,居然自個找了來,還挑明要嫁那個讓她苦惱不已的麻煩人物。

  一陣濃鬱的香氣襲來,沒讓她多想,豐盈婀娜的身影緩緩走近。

  “有禮了,妍姑娘。”

  語輕如鶯,美目盼兮,膚白勝雪,唇紅似櫻,那玲瓏身段穠纖有致,湖綠色衣衫襯托出五官的妍麗,桃腮杏眸,宛若園裏春花,活脫脫是位美人兒。

  葉妍托腮的手一滑,兩顆黑溜溜的眼珠子看傻了眼,嘴兒微張猶不自知,直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幻影”不可能!是她看錯,出現幻覺了吧。可是,活生生的人就在麵前,那襲人的氣味仍在鼻腔,怎麼會出錯呢?她揉了揉雙眼,再偷偷地往自個兒的大腿一焰,想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妍姑娘,我打擾你了嗎?”女子福了福身,輕聲問候。

  哇!連聲音都這麼好聽,清甜軟膩……咳!她在幹什麼,要冷靜,別太興奮。

  “姑娘是?”

  先打聽清楚,別急迫,這般嬌美的美人兒,以前怎麼沒瞧過?

  “小女子姓姚,閨名霏霏,半年前才搬到西崗鎮,是布莊於老板的外甥女。”

  她自報身家,言語間散發一股高不可攀的傲氣。

  “啊!我知道了,於漢生於老板嘛,糾叢誄搶鎰鏨猓一垢蜆跡雋思橙鼓兀 筆烊耍烊耍幌哢GЮ铩?br />
  “那我的來意也不用多說了,就是想請你做個媒,讓小女子有個好歸宿。”她笑得很淡,蔥指輕撫著縫在襟口、米粒大小的珍珠。

  “好歸宿?”葉妍笑容一僵,神情少了自在。“呃!姚姑娘,你當真要合了李府這門親事,不再考慮考慮?”

  她也是有良心的人,不想害了人家。

  姚霏霏堅決的搖頭。“不需要。”

  “可是二少爺的情況……”說不準她見到白發異瞳的李二少,就尖叫的奪門而出。

  “我不在意。”他的為人如何,不用太過在乎,她要的是……

  “好吧!姚姑娘,”既然當事人都無二話了,她這媒婆還遲疑什麼,當下拍板定案了隕!明天我就上李府說這件喜事,你就準備準備,等紅轎來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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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1:40:20
第五章之一

身穿一身紅豔霞被的姚霏霏一如嬌羞的新娘子,柔皙纖手置放在喜服上,含羞帶怯的端坐在喜床,等著帶給她一生榮華富貴的夫君進房。她是西崗鎮上出名的大美人,容貌出眾,談吐有物,舉手投足都像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引來不少男子的驚豔目光。

  她一到來,便有無數的愛慕者對她展開追求,每個都被她的美色迷住,意欲一親芳澤。

  可是外表看似嫻靜溫婉的她,實則是個嫌貧愛富的女人,自視甚高又短視近利,得理不饒人,一心隻想嫁入大富人家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奶奶。

  雖然她生得極為美麗,但爹娘隻是種田的莊稼人,農家女的出身讓她就算再美,一般大戶也隻願收她當二房,沒法當上正室。但她也不願屈就,委屈自己當人小妾。隻是她太以美貌為重,不斷拒絕她看不上眼的小門小戶,女子的青春不得蹉跎,在年過十八,提親的人漸少後,她才開始緊張。

  於是她假裝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前來投靠小有成就的親舅,以此為跳板,看能不能攀上豪門巨賈,將自己嫁出去。

  當李府放出為二少爺娶妻的消息時,她當下喜出望外,緊緊捉住這個機會,不顧女孩家的顏麵,自己上門爭取。

  “嗚……嗚……沒想到我也能等到這一天,親眼看到我兒拜堂成親。”

  高堂上的李大夫人是悲喜交加,眼底有說不出的快慰和心酸,淚光盈盈的看著被親友拉著四處敬酒的獨子,心裏一陣不舍。

  她喜的是兒子終於成家了,過不了多久,等新婦傳出喜訊,她這婆婆就有孫子可抱了。

  不過她也傷心兒子的轉變,本來是精明幹練的人,竟變得憨直單純,叫她怎麼不心疼,雖然這樣的他比起以前與她親近多了,下人們也不再懼怕他,可她還是擔心這樣的澤兒會不會被人欺負。兒是娘親心頭的一塊肉,不論變成什麼樣,都一樣當寶來疼,可是別人是否如她一般,真心對待,無虛無偽呢?

  “夫人,你就別感傷了,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你可別哭紅了眼,讓人當我欺負你,要拿我炸油鍋了。”葉妍笑著說,婚禮呀就是要熱熱鬧鬧,喜氣洋洋,要開心地笑著才是。

  拭著眼角,李夫人笑中帶淚的道:“妍姑娘,你真是我李府的大救星,你的恩德我沒齒難忘啊。”

  若沒有她,李家的香火可真要斷絕了。

  “哎呀!說什麼客套話,是二少爺有福氣,連天老爺都疼他,天賜良緣,給他一個美若天仙的美嬌娘,我不過順水推舟,成就一樁美事而已。”

  看著遠處穿著大紅袍,被人猛灌酒、笑得開心的新郎官,葉妍忽然有點不是滋味,真是便宜他了,明明是個沒口德又少心少肺的混蛋,生場病後反倒因禍得福,占盡所有好處,高高興興的娶了美嬌娘。反觀她呢,年年為人作嫁,撮合成對的新人沒有一千,少說也有五百,時時做功德,日日行善緣,偏就喜鵲不盈門,送來好姻緣。

  一想到此,還真是怨呐!這門親事是她親手牽起的,昔日的詛咒全不管用了,這會兒除了祝福人家百年好合外,還能倒桶他幾刀嗎?

  “你嘴真甜,說得我心花都開了,待會多喝兩杯水酒,別跟我客氣了。”今兒媒人最大,該坐大位。

  “一定,一定,我這人最愛熱鬧,不湊上一腳怎成。”不能咬新郎幾口泄忿,就大吃大喝,起碼吃個回本才甘心。

  葉妍心裏埋怨著,可是一見到不懂得拒絕人,被拉著四處走的李承澤,要不得的同情心又冒出來壞事,由於李家這次隻宴請至親好友,這些熟人鬧起新郎官來更是肆無忌憚,眼見他的步伐已顯虛浮,她不禁衝動的衝進人群中。

  “妍姊兒,你來啦!”李承澤見到這個圓臉小姑娘,心裏莫名的開心,對她揚起大大的笑花。

  真要命,別對她笑成這樣行嗎?葉妍心頭猛然一坪,身形瘦削、白發藍瞳的他穿起大紅喜袍竟意外的好看,讓閱人無數的她也不禁有些失神,直到賓客又起哄要他敬酒,她連忙回神以媒婆身份為他擋酒。

  這邊鬧酒,那邊吆喝,酒過三巡後,賓客的興致漸漸退去,自個兒劃起酒拳來,未再盯死新郎官,拚命灌他酒。

  鬆了一口氣的葉妍這才不再憋著尿意,將已醉得一塌糊塗的李承澤交給李府下人,並叮囑給他喝杯醒酒湯,免得誤了千金春宵。

  其實她也有些微醺了,如廁時還差點一腳踩進茅坑,跌個滿臉屎麵,幸好她及時撐著牆,才沒丟個大醜。

  一身清爽的走出,徐徐微風吹來,她清醒了許多,也較能走得平穩。

  不過今天她真喝多了,酒的後勁很強,既然喜宴已經差不多快要結束,不需要她再出麵收尾,她也該功成身退,告辭回家了。

  轉個彎,一道黑影忽地從眼角閃過,她微微一怔,那個人不是不學無術的李家大少爺嗎?他怎麼不在前廳喝酒,溜到新房……

  咦!新房?!

  像是一桶冷水往身上一淋,葉妍倏地一驚,臉色微變,躡起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偷看,怪了,應該在新房陪著新嫁娘的丫鬟和喜娘去哪兒了,怎麼獨留新娘子一人在新房?

  “小娘子,小生這廂有禮了。”

  故做文雅的李承恩眼露淫光的掬起新娘子的白嫩小手,輕佻地撫弄著。

  “是相公嗎?”突然聽見調情般的陌生男聲,姚霏霏嚇了一跳,隨即臉紅心跳的垂下頭,由著他戲弄。

  “不是你的相公就進不了新房嗎?我可比那傻子強多了。”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怎好配個破鼎呢!要他好生疼惜才是,於是他借故調離丫鬟和喜娘,製造兩人獨處機會。

  她一聽,微驚,掙紮地想抽回手。“你是誰?太放肆了!”

  “放肆?”他低笑,一把扯下她的喜帕。“小娘子別心慌,我隻是愛慕你已久的可憐人,望你施舍、垂憐。”

  “你……呃!喜歡我?”她小小竊喜了一下,略有虛榮心。李承恩在脂粉堆裏吃得開,憑的不隻是李府的財富而已,還有他討喜的俊逸外表,以及舌緊蓮花的口才,隻要哄得姑娘家開心,人就往他懷裏偎了。

  矯柔作態的姚霏霏抬頭瞧見他的俊模樣,那雙媚眼就定住了,羞怯的紅了雙頰,渾然忘卻自己已為人妻,應謹守婦道,不該與陌生男子相處一室。何況今晚還是她的洞房花燭夜,新郎官隨時會推門而入,要是見到屋裏有男人,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勢必背上不貞之名。

  可是這會兒她芳心暗動,顧不得避嫌,璨亮的眼隻看得見眼前求愛的男子,小有貳心地想多留他一會。

  “是呀!打我在西崗鎮上第一眼見到你就深深為你著迷,從此你的身影長駐我心裏,時時刻刻淩遲著我。”嗬……這些蠢話也隻有女人才相信。他一得知有女人要嫁給李承澤那個傻子後,便去探聽了這女人的底細,他絕不讓突來的變數破壞他的計劃。

  說起甜言蜜語如喝水一般流暢的李承恩故做哀傷,雙手合握住纖柔小手便不肯放開,有意無意地搔著她掌心,勾起她內心的情欲。論起勾引女人的手段,他算是個中好手,在青樓廝混多年,還愁女人不手到擒來嗎?

  “可是我已經成親,恐怕要令你傷心了。”她以為自己引以為傲的美貌真令他癡迷,嬌羞地欲拒還迎。

  十九歲的姚霏霏並非沒見過世麵的閨中女子,既然敢一個人上門找媒婆說親,可見她膽量不小,不把世俗禮節放在眼裏。

  她雖是清白之身,可之前在農田裏幫忙,多少見過一些互有好感的年輕男女在田梗旁廝磨,對男女間的私密事並不陌生,她曾和娘舅家的小表哥有過幾次差點擦槍走火的肌膚之親。

  不過為了嫁入大戶人家,她嚴守最後防線,絕不失身於人,要坐穩少奶奶的位置,貞操絕對要留著。

  “嗬……成親又算什麼,你真甘心一輩子守著一個傻子,過著無趣的下半生?”他眸底一閃狠厲,陰冷如地底冬眠多時的毒蛇。那該死的李承澤真是走狗屎運,中了毒居然還毒不死他,隻是醒來變成一個傻子。這一次他不會再那麼幸運,絕不容他再逃過一劫!原來李承澤會突然變傻,全是李承恩一手主導,在表兄遊鎮德的慫恿下,他在茶水中下了蠱毒,想讓李承澤一命歸陰。

  誰知李承澤的命夠硬,練過武的身子有一股陽剛氣護住周身,因此陰毒入身隻傷了五髒六腑,不過苗族的蠱蟲並非一般的毒,無法運功強行逼出體外,牠一旦喂入人血,便會附著在人的身體,不得其法是無法將之驅離。

  所以蠱毒仍造成若幹影響,讓他醒來之後心性大變,失去了平時的精明嚴峻,像換了個人似的笑口常開,對人和善親切。

  她捂唇抽氣。“夫君真的傻了嗎?沒有一個大夫可以治愈?”

  “我是他親大哥,難道還會騙你不成,我是不忍心看你這麼一個美人兒受苦,耽誤一生,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出心底的愛意。”

  “原來是大伯……”

  他伸出食指點住她誘人朱唇,隨即落下一吻。“別喊出那可憎的稱謂,我想與你長相廝守,做對比翼雙飛的快活夫妻。”這塊豐嫩的俎上肉他非得到不可。

  一聽到此,姚霏霏獗起小嘴,埋怨的道:“那你為什麼不上門提親,讓我知道你的心意。”

  現在她都上了花轎,拜了堂,成了別人的妻,事情哪有轉圓的餘地,一切都遲了,他滿口的癡戀愛語全成了空話。

  除非新郎換人。

  眉一垮,肩一垂,李承恩一副不得誌的模樣。“我怕配不上你呀!在這個府中,我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庶出長子,偌大的家業沒我的份,即使我空有抱負也無所施展。”

  他表現出時不我予的遺憾,好像有天大才華卻遭到埋沒,沒機會一展長才,隻能沒沒無聞地任人忽視,無法如大鵬展翅,一飛衝天。

  “你也是李家的一份子,李家太虧待你了。”同是手足,竟有雲泥之別,她為他不平。

  姚霏霏的心已偏向李承恩,暗抱不平。

  “為了我們美好的將來,你一定會幫我是不是?”他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她。

  “幫你?”什麼意思。姚霏霏微蹙蛾眉看著他。

  “如果我們想在一起,他就不能存在是吧!”他不信那個傻子還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個傻子能有什麼作為,等死罷了。

  “你是說……”她雙眼驀地睜大,手心微微出汗。

  “把這個下在交杯酒裏,明天這時候你就解脫了,你放心,這是西域來的好東西,會讓他恍若睡著般一睡不起,不會有任何中毒的跡象,沒有人會懷疑到你頭上。”

  “你要我下毒害人?”她麵色翻白地直搖頭,不肯接下他硬塞給她的紅色藥包。

  李承恩挑起她下顎,深情的望著她。“一旦事成,我立即迎娶你為妻,絕不讓你委屈。”

  “這……”握著足以致人於死的毒藥,姚霏霏遲疑了一下,為財嫁人是一回事,但是要她下手殺人……她還是有些膽怯,心頭驚慌不已。

  可是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和傻子夫婿一比,她更中意順眼的大伯,

  既然有他的擔保,她就算沒做過也要狠下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小的私心是足以容許的!

  “怎麼樣,願不願意當我的妻子?”隻要除掉礙事的人,他們就可以過快活的日子了。

  “……好,我幫你。”為了自己的將來,她豁出去了。

  自私的姚霏霏毫不猶豫地將整包毒藥倒入酒壺,並輕輕地搖勻,不露痕跡,泯滅天良的和李承恩同流合汙,謀奪李家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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