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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媒婆喜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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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1:43:08
第五章之二

“太可惡,太可惡了!我居然看走眼,把沒了天良的毒婦送入李府,怎麼對得起對我抱持厚望的夫人,我真是太失職了,沒全盤了解新娘子的品性……”葉妍懊惱不已,躲在窗外偷聽的脖子一縮,悄悄地離開新房。誰曉得貌美如花的姚霏霏竟然有著蛇蠍心腸,不但不守婦德,紅杏出牆,嫁人的第一晚就想謀財害命,與人連手毒殺親夫!

  唉,要怪就怪她識人不清,以為老天送來個大禮,助她從泥漳中脫身,於是匆促行事,急著將死耗子送到瞎貓前,了卻一件麻煩事。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太輕忽了,沒做好媒人該做的事兒,隻一味地想趕快丟出手中的燙手山芋,渾然沒思考為何一個標致的姑娘家,肯委身嫁給傻子。

  這會兒她曉得是怎麼回事了,全是利欲熏心惹的禍,她把豺狼引進李家門了。

  然而此時卻為時已晚,她、心急如焚地思索著要如何做才能彌補這個錯誤。

  “……最可惡的是狼子野心的李承恩!吃李家的米,喝李家的水長大,竟然還反咬自家人一口,連自己兄弟也不放過,夥同外人下毒手……”

  咦,等等!李承澤前陣子生的“急病”,不會也是他所為吧?

  想到有此可能,葉妍心寒地抽了口氣,臉色轉成青白,手指微微發冷發顫,幾乎握不住東西。雖然夫人並未言明李承澤是中毒,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人多嘴雜的李府多少有些閑話流出,隻是眾說紛紜,沒個準兒。

  而且李承澤的經商手段雖然強橫了些,但不致與人交惡,結下仇家,所以李府的人並未往個人恩怨方向去想,以為他隻是不慎誤中奇毒。

  但此刻看來,中毒之事八成是大少爺覬覦李家的財產,又見不得別人好的想全部霸占,因此想出陰險毒計,好一絕後患。

  “啊!不行,不行,我得阻止那傻子進新房,他傻乎乎地,肯定不會察覺酒有問題。”

  雖然兩人有過多次的過節,可是葉妍仍然無法袖手不管,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入別人布好的陷阱,飲下致命毒酒,更何況他現在變得如此可愛、不,傻氣……她甩了甩頭,試圖忘記映入腦海中他純真、毫無心機的笑臉。

  路見不平,沒刀可拔也要用力踩兩下,讓路麵平一點,何況是一條人命。

  以往的恩怨先擱一旁,以後有機會再慢慢算,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將人帶離危險,命保住了,才能揭穿奸夫淫婦的陰謀。

  心念一起,她心急地找起人,可富裕的李府宅邸甚大,從一個宅院走到另一個宅院得費不少氣力,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尤其是天色已暗,夜幕低垂,喝醉的李承澤要是沒人攙扶著,不知醉倒在哪個屋簷下了。

  正當葉妍憂心找不到人時,見到一名掌燈的下人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扶著她遍尋不著的新郎官,步伐不穩地走上九曲橋,繞過涼亭準備回房。

  “等一下!”她沒多想地揚聲一喚。

  “是妍姊兒啊,有事嗎?”

  葉妍假意責罵地戳了男仆一下。“怎麼沒給二少爺喝解酒湯,你想讓他醉上一夜不成!”

  男仆一怔,趕忙解釋。“少爺說他沒醉,不肯喝,把湯給倒了。”

  “你這腦袋瓜子裝的是豆腐渣呀!喝醉的人說的話哪能當真,還不快到廚房裏,央人再煮一碗湯,遲了就等少夫人剝你的皮。”

  悴!一身酒氣,若真被人毒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閻王麵前喊不了冤,平白做個胡塗鬼。

  “可是少爺他……”沒人扶著怕會醉倒。

  “得了,得了,有我顧著還怕把人搞丟了嗎?時辰差不多了,你快去快回,待會把湯端進新房,別延遲了你家少爺的好事。”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洞房花燭夜,他是無福享用了。

  “喔!那就有勞你了,我去去就來。”男仆沒多想的真把人擱下了,全然信任她的為人。

  “……我沒醉……沒有醉,還能喝……來,幹杯,今日是我大……大喜的日子,不醉不歸……”酒呢?要一口喝幹才爽快!

  “還不醉不歸呢!你給我站好,別東倒西歪,要是壓傷了我,小心我割下你的耳朵。”重死了,他沒事吃這麼壯幹什麼,她忍不住擰了他一把。

  像被螞蟻咬了一口,七分醉的李承澤低頭看著眼前擰他腰肉的重影。“你……你不要動,我好像…………隔,見過你。”

  “你才不要動來動去,不會喝酒就少喝一點,跟人家逞什麼強,你這麼大個子我哪扶得動。”

  “不……不用你扶,你看我走得……很穩,可以再喝三大杯……”一個、二個、三個……哇!好多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像……唔!像誰呢?不想了,想不起來就算了,不重要。

  看他走得歪七扭八的,葉妍牙一咬,以肩托住他下滑的身體。“記得你欠我一回,哪天你恢複正常,要連本帶利的還我。”

  “還你……”他忽地淅瀝嘩啦的吐了起來,一肚子的穢物全吐個精光。

  “你!你這個討厭鬼,我這件媒人服才剛做好,隻穿一次……”她一定要宰了他,用他的皮做雙人皮靴!

  欲哭無淚的葉妍瞪著一身惡臭,臉色鐵青,怒不可遏。

  “不討厭,不討厭,我喜歡圓圓的月亮……”軟軟的好好摸,像剝開的荔枝肉。

  聞言,她臉一沉,張口咬住他撫頰的指頭。“明明都已經變傻了,還敢嘲笑我臉大。”

  “不傻不傻,你咬我,會痛……”他含住痛處,一臉委屈地睨她。吐完之後的李承澤似酒醒了大半,不需要人扶持也能站得平穩,他不曉得為何被咬,隻知手指痛,不太高興地看著凶手。

  “不痛幹麼咬你,就是要讓你清醒一點……啊!快蹲下來,不許抬頭。”

  李承澤乖乖的蹲了下來,看著她。

  天哪!他真聽話,完全沒有一絲質疑。望著他小狗般純真信任的眼眸,她有點傻眼……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跋扈狂妄的他隻會頤指氣使,使喚別人為他做事,怎麼可能聽別人的命令。

  她開了眼界,心想趁他發傻之際先捉弄他一番,好回報他過去的“照顧”,然而在看到那雙全無防備的異色瞳眸後,滿腦子的壞念頭立即煙消雲散,不自覺地感到內疚,趁人之危是小人行徑,她怎麼可以做出有違良知的行為,這樣跟之前的他有什麼兩樣。

  “你在躲誰啊,是我大哥嗎?”好像很好玩,躲起來讓人找不到。

  葉妍突地一訝,以為他回複原來的他。“你知道他要害你?”

  “害我?”他捉了捉耳後,一臉茫然。

  “看來是我搞錯了……”不過他方才的反應,一點也不像傻子。

  “啊!我認出你了,你是妍姊姊……”拿了很多柿果的人。

  臉一黑,她咬牙切齒地用手封住他的嘴巴。“是妍姊兒,不是妍姊姊,再讓我聽見你喊我一聲姊姊,我就把你的手指頭全咬光,一根不剩。”

  “嗯嗯!”他拚命點頭,就怕沒指頭拿筷子吃飯。

  新郎該入房的時辰已過了許久,久候不到李承澤的李承恩有些不耐煩,便從新房溜出,想快點找到異母弟弟,好讓他喝下毒酒,送他上路。

  他匆匆走過回廊,又捉住數名奴仆追問,不甘心垂手可得的成功近在眼前,獨缺東風。

  眼尖的葉妍一瞧見他走近的身影,連忙拉低身側醉鬼的身子,兩人緊密貼合地躲在圍欄下,借著陰影掩去行蹤,避免被人發覺。

  可心性單純的李承澤全然感受不到危機,隻覺得好玩的學她一樣壓低聲音交談,不敢大聲說話。

  “李府太危險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恐怕不出三天,喜幛要變成白幡了……”

  唉,她為什麼要管他死活,坐視不理不就清心快活嗎?偏偏良心不放過她,要是不插手此事,她作夢都會夢到他七孔流血,將他一頭白發染紅的恐怖模樣,藍色瞳眸控訴著她見死不救……

  “妍兒,大哥走了耶,我們要去哪裏玩?”上次家裏的仆人帶他去河邊,那兒的流螢好多,可以做燈籠,而且一閃一閃的好像天上的星子。

  正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的葉妍腦子一片紊亂,沒聽見他脫口而出的稱謂。“都什麼節骨眼了,你還想著玩。”

  一聽沒得玩,李承澤喪氣地垂下肩。“那我回去洞房了,娘說不能讓新娘子等太久……”

  “等等,你給我回來。”一聽到他要自投羅網,她連忙使勁地拉住他。

  “還有什麼事,我困了,要回房睡覺。”她的手好小,像小兔子的腳掌,軟軟嫩嫩的很有彈性,李承澤忍不住又揉又捏。

  “喂,不要玩我的手,我……”她抽回手,瞪了他一眼,然後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柳眉一橫。“不管了!你,跟我走,你這條命我保下了,絕不讓牛頭馬麵把你帶走。”

  葉妍心中隻想著如何保住這個死對頭的小命,渾然沒發覺那雙看似憨直的異色瞳眸,微閃過一絲正經的眸光,似防備又似謹慎地凝娣了她一下,最後,突地將整個身子往她瘦弱的肩頭一靠。

  “……喂,你給我站好,我是說要保你,不是說要抱你……可惡,叫你不要喝這麼多……你要壓死我了啦……”葉妍不敢大聲嚷嚷,隻能氣得一邊嘟嚷一邊拖著他往後門走去。

  淩亂飄散的銀白發絲掩去了清俊麵容上微揚的笑弧。

  真的傻了嗎?

  或許隻有李承澤一人知曉。

  為了不想再有被人加害一次的機會,身中奇毒的他想,在沒查出真相前,或許離開避險也好。

  而她,葉妍,一個很想捅他一刀的“仇人”,卻是他唯一信得過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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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之一

“小、小姐!你的房裏有個……呃,白頭發的男人……”

  別再嚷嚷了,沒瞧見她頭疼得快要裂開嗎?葉妍很想拿鄉頭敲暈這個比媒婆還會喳呼的丫鬟,省得在她耳邊嘰嘰咕咕。

  “後悔”兩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相信兩眼沒瞎的人都看得見,她已經為了一時的魯莽行動付出慘痛的代價了。

  那個乖乖坐在椅子上望著她的挺拔身影便是她頭疼來源!

  唉,她一定得了失心瘋,才會做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行徑,身為媒人的她竟然偷偷拐跑新郎官,簡直匪夷所思,此事若傳了出去,她家兩代的媒婆招牌真要被人拆了當柴燒,沒人敢再找她說媒。飲這下子該怎麼處理?她毫無頭緒,隻曉得麻煩又再一次找上自己。

  “小……小姐,他的眼睛……呃!很奇怪,會不會吃人……”春草沒見過藍眼珠的人,真駭人。

  丫鬟的喳呼讓處於崩潰邊緣的葉妍終於耐不住了,順手抄起織布的梭子一扔,那惶恐的顫音才停止,還她一個寧靜。

  不過最叫她惱的還是那個穿上她老爹舊衫,依然清俊出眾的李承澤,除卻他的少年白和異色瞳眸外,這男人還真有幾分叫人芳心亂顫的俊色。

  不行,她得堅守絕不“監守自盜”的原則,即使他秀色可餐,多看兩眼就有被深邃瞳眸吸入之虞,她還是畫出一道界線,不得越界,而且就算他皮相好看,骨子裏還是那個討人厭的死對頭啊。

  現在她滿腦子轉的都是如何安置這個逃命中的李二少,他是有家歸不得,最親的兩個人密謀要毒害他,以他目前的狀況,實在無法應付奸狡的豺狼。

  唯今之計,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趕快想辦法治好他的傻症,再一腳踢他回李府,讓他自行麵對府裏意圖對他不利的手足和妻子。

  “阿牛,你過來。”纖指輕勾。

  愣了一下的李承澤比比自己鼻頭,神色困惑。

  “對,就是你,從這一刻起你的小名就叫阿牛。”好記又好叫,符合他此時的直率性子。

  “可是我叫阿澤,阿牛不好聽,我不喜歡。”濃密劍眉微攏,不牡男那槊饜叢諏成稀?br />
  “少囉唆,我說阿牛就阿牛,你最好聽話點,否則我不給你飯吃,餓你三天三夜。”看你怕不怕!餓肚子最難受了,小時候她不乖,娘就用這一招管她。

  葉妍把他當成不成材的稚童管教,以為他變傻了,應該不會反抗,便自作聰明地想先給個下馬威,好一吐昔日被他壓得死死的怒氣。

  然而李承澤並未真如大家所見變得癡傻,自從他中毒,昏迷睡了長長一覺醒來後,他的腦中彷佛隔了一層什麼,一開始他記不清周遭的人事物,隻記得娘親,不過他一點也不擔心,反而覺得世界很美好,他聞到花香、聽見鳥囀,凡事直來直往,不懂得拐彎抹角,心裏在想什麼完全表現在臉上,不去隱藏,他的笑容整天掛在臉上,彷佛要將過去幾十年消失的笑容補回來似。

  日子一天天過去,記憶漸漸清明,他不信任人的本質仍在,但不像以往那般明顯,他會試著和別人交談,雖然言談間依舊隱約有著疏離,但孤僻冷漠的他不見了,脾性變得溫和,不再高深莫測地叫人看不透。

  “我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一餐吃三碗白飯。”他一臉得意的說道。

  圓潤臉蛋猙獰了一下。“好呀,你倒是有誌氣,不靠我吃穿,可是……”

  “可是什麼?”她的表情好可怕,好像他書房裏掛的鍾道大師的畫像。

  葉妍不曉得他在心裏將她比擬成醜陋的捉鬼天王,否則他很快會被掃地出門,謝絕門外,死活自論。

  “可是你要是不改名叫阿牛,人家就會知道你是誰,到時想殺你的人就會尾隨而至,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可保不了你。”要死要活,任君選擇。

  李承澤陷入長長的思考,眉峰擠迭成一層層,好像她丟給他一個很難抉擇的事情,讓他必須用很長的時間思考,才能做出決定。

  但是他的沉吟拖得太長了,就在葉妍失去耐心,準備脫下繡花鞋砸人時,他才斷氣似地拖了個音。“好。”聽她的。雖然不知道誰要殺他,可是他隱約感覺得出四周的暗潮洶湧,暫時隱匿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加害人找不到他。

  “你一聲好要拖這麼久嗎?命短的人根本等不及你開口。”如果想考驗她的耐性,他會發現他的背上先多個牛蹄印子。

  她放牛踩他。

  他被她的話逗笑了,發出醇厚笑聲,讓人恨得牙癢癢又無處發泄。“爹以前教我說要好好想清楚才能做決定,草率的敷衍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拜托,沒人要你負責,你可以不用太盡心盡力,得過且過的人生用不著太嚴肅。”他就是太拘謹了,才老是冷著一張臉,看誰都刺眼。

  “是這樣嗎?”一板一眼不是更有效率,直接了事,不拖泥帶水。

  怕他又坐在那兒用一整天的時間冥思,把簡單的事想得太繁複,一臉心驚的葉妍趕緊從斜躺的軟榻跳起,沒有男女之別地拉起他手臂。“走,你這怪病得找個名醫治治,我剛好認識這麼個怪人,準能醫好你。”

  禦醫世家若是醫不好,那他的病真的沒救了。李家對外的說法是他得了傷風急症,高燒不退才病傻的,但是深知內情的人都曉得,以李府的財勢,小小的傷風怎麼可能拖到燒壞了腦子才求醫,分明是推拖之詞。

  “要上街?”李承澤忽地腳步停滯,任她如何使勁推拉都文風不動。

  “你在使什麼性子,出個門像個姑娘家,別別扭扭的。”哼!跟她比力氣,他真好樣的。

  李承澤神色不自在的拉拉一頭白發,似乎想把自個兒異於常人的模樣藏起來。“我不方便……他們不喜歡……”

  瞧他忸怩的神色,葉妍頓渙宋潁〕鮃歡メ∶蓖飛弦淮鰨謐×慫瞬嗄康姆⑸晚印?br />
  “你也不用擔心太多,這方圓三裏內隻有我這戶人家,沒有鄰居,當初我爹貪靜,在這郊外蓋了房舍,連附近幾畝田也一並買下。”就為求一個安靜。她爹有頭痛宿疾,沒法長期住在喧鬧的鳳陽城裏,在她尚未出生前,爹娘便從城裏搬出,選定了這片僻靜的小天地,安心養病。像她上回巧遇李承澤的小山坡,便是她家的“後院”,離她住的地方不到一裏路,是她閑暇時常去逛逛的絕佳去處。

  “我要帶你去找的名醫,距離這兒不太遠,我剛不是說他也是怪人嗎?他的住所十分隱密,不知道門路的還找不著呢。”

  段名那個家夥孤僻得很,臭規矩一大籮筐,空有一身好醫術卻不肯懸壺濟世,救救平民百姓,孤傲的隻醫皇家中人。

  幸好他的妻子喬可歆和她臭味相投,結交成好友,剛開始她偶有小病小痛的,他完全不理不睬,叫她自個兒拔幾株草藥吃吃。不過自從她撮合兩人成為結發夫妻後,她這市井小民也享有皇家待遇了,不管他願不願意,她硬是賴著,他不得不看在妻子的麵子上,為她醫治。

  隻是這對夫妻一樣難以捉摸,叫人看不出他們在想什麼,老是高來高去地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還直言說有朝一日她會需要他們幫忙。

  是幫她救人吧!她想。

  葉妍一邊解釋她和段名夫婦的深厚交情,一邊帶著不喜遇見生人的李承澤抄近路,走羊腸小道,找她的好朋友治病。

  一大片的竹林赫然出現,乍看之下並無進出的通道,但在葉妍的帶領下,拐了個彎,竹林內竟出現一條蜿蜓小徑,直通往林子深處。

  驀地,一座恬雅莊院出現在小徑盡頭,四周盡是香味撲鼻的奇花異草,種類多到叫人喊不出名堂。

  “看吧!他們就是這般古怪,像是見不得人似,老是閉門謝客,也不曉得出來敦親睦鄰,每次來找他們都得繞上一大圈,走得我腳酸死了。”每回上門必埋怨的葉妍嘟嚷著,自個兒推門而入。

  “這是奇門遁甲?”李承澤問,眼眸專注的看著剛才走過的竹林。

  “什麼甲,聽不懂啦——想吃甲魚,我叫春草上市場買兩隻,燉個湯替你補補腦。”看他會不會快點好起來。

  “甲魚湯補腦?”他表情怪異的皺起眉,一副不相信有此療效的模樣。

  “以形補形你沒聽過呀!甲魚的形狀就像人的腦殼,多吃多補,有益無害。”聽說甲魚補精益氣,是男人聖品。

  “我可以不要吃嗎?”他一臉為難的問。

  圓呼呼的大眼頓時睜如銅鈴。“你敢拒絕我的好意?”

  “我……”他不認為補湯對他的情況有幫助。

  葉妍假笑地拍拍他臂膀。“放心,一筆一筆的開銷我全記在冊子裏,改天要你加五分利悉數奉還。”

  她可不吃虧,該討的銀兩休想賴掉,她會讓他簽字畫押,按指印,日後才討得回來。

  “……”他無言以對,神色微僵。

  偌大的庭園草木扶疏,小橋流水,香榭高閣,亭子迥廊架築在流動的溪河上,橋下是一畦畦的蓮花,遊魚嬉戲其中。

  常來走動的葉妍根本看不出有何異狀,她照常隨興的行走,有路走路,有橋過橋,沒橋沒路就繞路,反正這一對怪夫妻名堂甚多,她早就習以為常。

  但是學過武功的李承澤看出這方位相對的擺設乃五行八卦陣,是相當奇巧的陣法,專門用來困住武學造詣出神入化的高手,一般不懂陣法的人反而通行無阻。他在心裏暗歎布陣者的高明,也十分慶幸並非一人闖入,要不他走上三個月也出不了陣。

  “磨蹭什麼,還不快點跟上來,要是迷路了,我可丟下你不管。”這段名沒事蓋什麼大屋子,從門口走到正廳要花上大半個時辰,分明折騰人嘛。

  葉妍的怨言不曾停過,邊叨念邊跨進三寸高的門坎,揚聲便喊主人出來迎客。

  “搞什麼,一個鬼影也沒瞧見,全死到哪去了,可歆不是很會算,她會算不出我今日到訪嗎?”他們不會躲起來想尋她開心吧!

  喬可歆是江湖神算子,傳承鬼穀子門下,神算功力堪稱一絕,這世上還沒有她算不出的事。

  “主人們有事外出,暫不在莊內。”

  一道低音驀地竄起,嚇了葉妍一大跳。

  “你……你是哪冒出來的,怎麼像鬼一樣無聲無息。”喝!差點嚇死她了。

  沒有什麼表情的仆人遞上一紙信箋。“這是主人留給你的一封信,交代我告知來客未遇甚感抱歉。”

  “信?”可歆又在故弄什麼玄虛,神神秘秘的,有話直說不就成了。

  她攤開紙箋一瞧,寥寥數行字跡很符合喬可歆的處事風格,廢話不多說,簡單扼要,一目了然,不必用心猜測字裏行間留下什麼暗語。

  “上麵寫什麼?”仗著高大身形的優勢,李承澤站在她身後便可一窺信上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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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麼知道我得什麼病,用何種藥引醫治?”他瞪大眼問,這未免玄得離奇。

  葉妍秀肩一聳,“她是高人嘛!袋中自有乾坤,她說有得治,你就耐心等,遲早會把你壞掉的腦袋治好。”那時他就回複之前那個討厭鬼了,老實說,她還挺喜歡他現在這個模樣的……

  “要等到什麼時候?”他不覺得性情直率有何不好,至少常向他惡言惡狀的她不再拿張臭臉對他。李承澤常回想起兩人之前言語對峙的情景,他不懂那時的心態所為何來,為何老愛氣得她暴跳如雷才肯罷手,一次又一次激怒她,讓原本無仇無怨的兩人從此交惡。

  是他天性上的惡劣使然,或是別有他意?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和她交鋒鬥嘴最自在了,不必擔心她會用異樣眼光瞧他,在她眼裏,他和尋常人並無兩樣,這才是最讓他安心的。

  以前他外出巡視店鋪,總是在日落時分,或是人少時分,盡量不與人打照麵,以免奇特的外貌引來他人側目。因此他李二少的名號即使響亮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不多,除了往來較密切的商家老板,便是自家夥計、掌櫃,所以他雖是鳳陽城名人,但若沒見到本人,及其明顯特征,沒人知道他就是李承澤。

  因此,除非必要他鮮少出門。可叫人不解的是,他那少得屈指可數的次數,卻每一回都會奇準無比的遇見看他不順眼的葉妍,這才是奇上加奇吧!連這次意外中毒,她也不小心攪入混亂中,成為這次毒害事件中,他無法拒絕的浮板。

  所以他將計就計的出府,一方麵依賴她的好管閑事暫覓棲身處,一方麵讓想害他的人放下戒心,好讓他查出是何人所為,用的是什麼毒。

  雖然他心知肚明是誰下的手,但是沒掌握證據前,不宜打草驚蛇,捕蛇要捕一窩,不能溜走一尾,否則後患無窮。

  “嘎,什麼時候?”這……她也不知道啊,她又沒有可歆指指一算的功力。

  “這段時間我要住哪裏?”他問道。

  住哪裏……葉妍把秀眉一抬,睨了一眼表情無助的男人,再由胸腹吐出一口氣,頗為無奈的說道——

  “除了我那兒,你還能去哪裏?”

  人不是貓狗,可以隨意收養,尤其是食量驚人,毫無血緣關係的男人!

  未出閣的姑娘家裏多了一個陌生男人,難免惹來旁人的閑言閑語,指指點點。所幸葉妍住得離鎮上有段距離,人緣又好,一張能言善道的媒人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一出口,便堵住了眾人的口,沒人再多說一句。

  葉妍對外的說法一律是,他是來自外邦的表哥,因此白發、異色瞳眸不以為奇,她甚至編了一套說法,說其表哥和李府二少有七分神似,乍然一見,還以為是二少爺本人呢!

  當然,李二少失蹤,李府一定會派人出來尋找,可是身為得利者的李承恩怎麼可能用心尋人,他巴不得異母弟弟死在外頭,別回來跟他爭家產,因此表麵他一直派有幾個人在找人,卻都是他收買的心腹,隻是虛應故事罷了。

  以淚洗麵的大夫人被瞞在鼓裏,始終不知李承恩的狼子野心,輕信他口蜜腹劍的說法,認為他真的心急如焚,同她一般想快點把人找回來。

  但是,人還是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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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3:32:05
第六章之二

葉妍一邊注意著城內的情勢發展,一邊跟住在她家的食客糾纏,她倒覺得比較難搞的,是以自身容貌為恥的李承澤。他不管走到哪裏都要戴著那頂遮麵的帷帽,否則寧可不出門,甘願一個大男人窩在家裏,為她卷繡線。

  和以前相比,他確實好相處多了,也會主動幫忙做些她認為費力氣,該是男人出力的工作,可是除了她之外,他和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能不接觸絕不接觸,和善卻不熱絡。

  “整天戴著帽子不悶嗎?馬上給我拿下來。”他一天不找她麻煩就不開心呀!

  非要她大吼大叫。

  “不悶,不要。”他覺得這樣很好。

  母老虎似的葉妍雙手插腰,很努力地瞪大圓亮雙眸。“你要是不拿下帽子就別想跟我出門,我不想逢人便解釋你是我長了麻子的表哥。”

  表哥,李承澤在西崗鎮的新身份。

  也許他在鳳陽城內是出了名的嚴厲李二少,可是對純樸的鎮民而言,有些人一輩子連本鎮都沒走出過一步,老死在這塊土地,因此即使聽過赫赫有名的他,也不知其長相,故要蒙騙相當簡單。尤其事先聽聞他來自外邦,容貌神似李府二少爺,鄉下人很容易哄騙,三、兩句話就擺平了。

  不過最主要是他們相信葉妍,鎮上十對年輕夫婦中,有九對是她做的媒,夫妻恩愛、婆媳相處融洽、家庭和樂,不信她還能信任誰呢!

  “妍兒,我不要別人看我。”他悶悶地說道。

  不知何時,他妍兒、妍兒喊得順口,等到她發現要他改口時已來不及了,這是葉妍心中最大的不滿,他是她什麼人呀?居然沒分寸地喚她閨名。

  “人家要看就給他們看,你是黃花大閨女呀,學人家害什麼躁!”她動手扯下他頭上的帷帽,飛揚的白發再無所隱藏。

  帽子一被扯開,李承澤不安的伸手欲抓。“我和別人長得不一樣。”

  不讓他搶回,葉妍心一橫,將用來遮陽的帷帽扯成兩半,就算他搶回去也不能戴了。“哪裏不一樣,是頭頂長人麵瘤,還是肩頭多了根樹頭骨?”

  “我的眼睛、我的頭發彼拍潘底牛成嫌凶怕淠幌胍哉庋拿婷布恕?br />
  “怎麼,埋怨你娘把你生下來不成,要不要讓你重新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想死早說嘛,她也不用費盡心思將他帶回家,要不現在她也可以幫他一把,刀子磨利點讓他往頭頸一刎,一口棺材裝死人。

  “不是……”他囁嚅。

  “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命太好了才會無病呻吟,你知道送菜來的阿旺嬸嗎?她兒子一落地就雙腳扭曲,人家十根手指頭他隻有六根,連筷子都無法握!出趟門還得他爹抱上抱下。

  “還有鎮西的李寡婦,就一個女兒而已,偏偏長年喘個不停,風沙一大就得看大夫吃藥,日頭太毒又得含參片才不致曬昏了頭,她一個女人家一年能掙多少銀子,又得養家又得鑽買藥錢。

  “可是他們全撐過來了,沒一句埋怨,怨天尤人,現在阿旺嬸的兒子會駕牛車幫他娘沿路叫賣雞蛋,李寡婦的女兒雖然身子骨不好,不過她種了一畝花田,天氣好時便上街兜售,不以為苦地分擔家計。”

  人不怕窮,不怕殘,就怕失誌,想要別人看得起自己,首要是自己要振作。

  “……他們不怕……呃,身有殘疾嗎?”沒腳怎麼走,拖得病軀要如何與人打成一片?

  對於李承澤的不解,葉妍耐心地說:“怕什麼,想活下去就要麵對生活的殘酷,你看你好手好腳的,有什麼不如人,老天給你一副健壯的身軀就要懂得惜福,不要因為小小的挫折就要放棄……”

  聒噪是她與生俱來的小毛病,打小就愛纏著爹娘說個不休,一開起口來口沬橫飛,滔滔不絕,也不管別人聽進去多少。

  “我跟他們的情況不同,我的外貌……”他頓了一下,瞄了一眼每回見到他就畏縮到角落的春草。“我不是妖怪。”

  喉間一窒,葉妍頓感鼻酸,她知道縱使他已是執掌李府大權的當家者,背地裏仍有人偷喊他怪胎、怪物、藍眼妖魔、成精的狐狸……“少胡說八道了,那是見識淺薄的人無稽之談,我以前幫番外的人做媒,他們也都長這樣!”她不自覺的安慰起他。

  “真的?”他倏地抬起頭,瞳眸亮如晨星。這世上真有人長得跟他一樣?

  “當然,我可是見多識廣的妍姊兒,媒合無數佳偶,我有必要說謊誑你嗎?”她神氣非凡的揚高下顎,由鼻孔不屑的噴氣。她的確見過一兩個番外的人,隻不過他們不是來請她說媒,單單是路過討碗水喝罷了,當時乍見,她也嚇了一跳,或許因為這樣,所以見到白發藍眼的李二少就見怪不怪了吧。

  “妍兒,你真好。”他露出真誠的笑容,一掃方才的落寞,軟化了剛硬的臉部線條。

  他純真無偽的笑臉讓她心口坪然一動,她不自在地轉過頭,故做凶惡的口氣一吼。“我本來就是好人,不然怎會自找麻煩收留你!”

  她最痛恨的人就住在她家中,還是她自個兒帶他回來的,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謝謝你,妍兒。”沒有她,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沒想過李承澤會開口道謝的葉妍一怔,臉蛋微紅,有些難為情的轉過頭,“走吧!我帶你去鎮上逛逛市集,順便買隻雞熬湯,給你補補身。”

  “真要出門?”他又遲疑了,目光落在那頂毀壞的帷帽上。

  “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你就忍著點,早晚會習慣。”再任他繼續逃避下去,她“葉妍”兩字讓他倒著寫。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死拖活拉地非要把這棵大樹拖出家門,見見不一樣的世麵。

  照理說她是拖不動人高馬大的大男人,不過李承澤見她臉紅脖子粗的使勁,一時不忍心令她失望,便忐忑不安的移動腳步。

  兩人走到鎮上時,確實有不少人因他奇特的外貌而駐足側目,指指點點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斷地飄進他靈敏的耳裏。

  不過以評論居多,並未口出惡言。

  但是也沒人敢走近他們倆,會在他們靠近時讓開,狐疑的眼神有著深深的困惑和好奇,似乎想開口詢問又覺得不妥。

  其實這也是葉妍細心的地方,她先讓李承澤以阿牛表哥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麵前,他們自是不會疑心他是李府二少爺,讓大家熟悉他的麵容後,就算李承恩的人真找了來,鎮上的人也會指稱他們認錯人,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她和李承澤不對盤,她怎可能會收留她的“仇人”這是一招險棋,雖然冒險,但也是險中求安的奇招,除非是李府家丁尋來,否則誰敢斷定他是李二少呢!

  “小心呀!小寶——”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引起了街上人們的注意。

  隻見一輛失控的推車忽地由斜坡滑下,一名紮著衝天辮的小童正蹲在路邊玩沙,毫無所覺,直到尖銳的婦人聲揚起。

  眼看就要撞上了,男童驚愕的睜大眼,不知該如何閃避,而周遭的大人離他太遠,根本來不及伸手拉他一把。

  頓時尖叫驚呼聲四起,雖然知道來不及,但不少人還是拔足往小男孩奔去,葉妍也是其中一個。

  驟地,一道灰色身影快速閃過眾人眼前,電光火石間將推車推離,推車最後翻覆在街角,一包包的麵粉飛灑而出,在滿天飛舞的白色細粉中,竄出一大一小的白影。

  “天哪!我的小寶……嗚……娘的心肝,你沒事吧!娘看看……”婦人哭喊著抱回稚兒,不住地顫抖著。

  “他沒事,不用擔心。”

  低沉的嗓音由頭頂落下,受驚不小的婦人仰起頭,熱淚盈眶地感謝他的救命大恩。

  “謝謝你,謝謝你,你是我們何家的大恩人,我……我給你磕頭了……”他是大好人,她要替他立長生牌位。

  沒受過這麼大的禮,李承澤顯得手足無措。“你……不要跪呀!我沒做什麼……”

  “真英勇呀!飛身一撲就救下小寶,簡直連命都不要了。”

  “是呀!看他奮不顧身的救人,我這顆心差點由胸口蹦出來,太驚險了……”

  “是誰家的兒郎,生得真俊,成親了沒,要不要來我家坐坐,泡個茶,我拿剛蒸好的桂花樵請你!”

  原本離得遠遠的百姓忽然靠攏,圍著救人性命的大英雄,你一句、我一句搶著攀交情,渾然沒了害怕與生份,熱情得叫人吃不消。純樸的鎮民這會兒全拿他當自己人看待,噓寒問暖地,蘿卜青菜、豬肉魚肉全往他手上塞,沒人在意他眼睛是什麼顏色。

  人好勝過一切,誰在乎外貌生得如何,隻要有關懷他人的心,旁人自然會接納。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而頭一次被人熱情包圍的李承澤掙紮著要脫身,他以慌亂的眼神求助一旁笑得直不起腰的葉妍,她隻邊笑邊以唇形說道:要適應呀!阿牛,不是每個人都有福氣享受別人愛戴崇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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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3:41:58
第七章之一

 “壞妍兒。”

  葉妍柳眉輕挑,看也不看他一眼,專心地繡著鴛鴦喜帕。

  “沒良心、壞心腸、沒有道義、見死不救……”

  嗯哼!多念幾句,桌上有壺熱茶,渴了就自個兒倒一杯,不要客氣。

  “冷血無情、殺人越貨、匪類猖狂……”

  “喂!喂!喂!你說夠了沒,我不理人,你越說越上癮了,我幾時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了?”還匪類呢!她是殺了誰家的雞,還是奪了哪家的鹹豬肉來著。

  一臉憤慨的李承澤指著她鼻頭。“你棄我於不顧,把我留給失控的鎮民一走了之!”他沒想到西崗鎮的百姓根本不怕他的白發藍瞳,還當他是有趣的玩意兒,不時問著他回答不了的古怪問題,或是扯他發,拉他衣服,完全不讓他離開。大人還好,說兩句道理便不再為難,可是那一窩小鬼就像一擁而出的黃蜂,圍著要他說故事,講講各地的風俗民情,甚至有人還動手想挖他的眼珠子,做獨一無二的彈珠。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落得落荒而逃的境地,如果是過去的他早就恫嚇他們不準靠近,可現在他麵對這些童稚的孩子,他凶不起來,隻能拚命閃躲,而唯一能伸出援手的她居然小手一揮,當著他的麵走掉,無視於他的求助,硬是將他留在看似無害的兔子堆裏,任他們搓揉捏按。

  “要感恩呀!阿牛,我這是為你著想,想想要讓你和其它人相處和睦,我得費多大的勁兒,這是為你好,不要一個勁兒的狂吠。”

  她不諱言自己是看好戲的心態,但見到他被一堆百姓熱情包圍,她還是有點感動的,這樣就不會有人再說他是妖怪了吧。

  聞言,他難掩委屈地抿起唇。“我隻認識你一人,你不應該把我丟下。”

  麵對全然陌生的鎮民對他表現熱情,他慌張地不知該做什麼,連笑都笑不出來,一心想逃出快淹沒他的澎湃情緒,這種慌亂是他活了二十幾個年頭不曾有過的。

  “去去去,別來煩我,沒看見我正在忙嗎?多出去和別人交流交流,很快就熟了。”她像趕蚊蠅似地揮手,嫌他礙手礙腳。

  由於家中多了豢諶順苑梗謔且跺陌鍶慫得劍桓鱸履誥吞竿灼咼徘資攏顯讜碌濁肮牛獠琶Φ貌壞孟校癖匾槔癜才諾贗淄椎鋇保輝伊隋⒍惱信啤?br />
  “你在做什麼?”他趨前一瞧,再次驚豔她繡工的精湛。

  不能怪他先前好說歹說,威逼利誘,非要她入繡坊為他做事,這一手繡功真是無與倫比,繡得精巧。

  “繡幅鴛鴦戲水,明兒個得送到邵老爺家,擅長詩詞的三小姐要出閣了。”終於媒合成功了,這門親事她可是下足了苦心。

  邵府的三位千金全是她做的媒,隻不過前兩位小姐性情好、人溫柔,很容易就能找到婆家,不像眼界高的三小姐挑三檢四,這個嫌窮、那個嫌俗,非要才高八鬥的秀才郎不可。好在這也難不倒她,江城的文生正好符合要求,一拍兩合,八字相配,於是隨即下了聘,等著迎親。

  “我幫你。”反正他閑著沒事做,不妨出點小力。

  “你行嗎?”葉妍有些瞧不起的斜眼一瞟。

  他笑了笑指著她帕上繡法說:“這是十字繡,先打底,然後斜紋橫繡覆於上,繡出水波震動的鮮活感。”

  “咦!你怎麼會懂?”她大為驚訝,不太敢相信他真說得出門道。

  “我是經營布行和繡坊的商人,對於自己所販賣的貨品,怎能不了如指掌,你穿的這件衣服是雲水紋織就的紫紗,經緯稀疏所紡出的輕薄,再以蠶兒吐出的絲織造出高級的綢緞……”

  他頭頭是道,越說越仔細,每一塊布的出處,織品的好壞全部如數家珍,絲毫不差地分析出優劣和質感,整個人神采洋溢、自信滿滿,哪有方才憨直耍賴的模樣?葉妍訝異極了,原先她以為李承澤隻是出身好、投對胎,從小衣食無缺的富家少爺,不需費心便可得祖蔭,一世好命,一切瑣事自有旁人代勞。

  可是今日聽君一席話,她才發現自己以往的想法錯得離譜,若是他沒有一點才能的話,李家的家產早被李承恩那個不肖子敗光了,哪能將家業壯大十倍有餘。

  她怔怔地盯著眼前男子俊秀的側麵,內心湧出異樣情潮,絲牽縷絆地扣住蕩漾的漣漪,形成一張情網。

  該是她最厭惡的人呀!怎會有種心動的感覺?

  “……雲南出產的天蠶布雖然量少,可是值得高價收購,它不隻輕,而且冬暖夏涼,做成衣物穿在身上相當舒適,但隻有宮裏的娘娘、公主才穿得起,它要價不菲,非千金不賣……”

  李承澤說得正順口時,頭一抬,瞧見她竟直直看著他發愣。

  “怎麼了,妍兒,我講解的很無趣嗎?”他有些憂心的問道。

  猛一回神,她幹笑地以帕子掩住發燙的麵頰。“沒什麼,一時聽得入神了,忘了要下針。誰說你傻了,這些你可精得很呐。”她垂下頭故做忙碌的穿針引線,在鮮豔的紅布上刺下一針。

  “你繡得好美,像水在流動似的。”他真誠的讚美著,彷佛能聽見鴛鴦嘎啞嘎啞的輕鳴聲,活在繡布上。

  “別誇我,我會太驕傲的。”他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以前這種話他根本不可能說出口,見他一臉認真的誇獎她,她忍不住心動,臉紅了起來。

  哎,她今天是怎麼了,這麼輕易就被他的話撩撥,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

  “你是值得驕傲的……”有此繡功何必自謙,否則我也不會一再找機會想說服你,希望你的長才有所發揮。這些話他沒說出口,不想讓聰慧的她發覺自己的憨傻是裝的。

  “你說什麼?”嘴巴一張一闔地,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麼。

  他笑著挽起繡線。“沒什麼,我幫你穿針。”

  “你彼倘磺嶁Α!捌涫的惚湮潞土艘膊淮恚蠢此逞鄱嗔恕2還嶄漳憬不罷餉賜吠肥塹潰壞閔燈難傭濟揮校舨皇侵濫閼嫻鬧卸荊一嵋暈閌親暗摹!?br />
  李承澤裝做若無其事,揚起大大的笑容,開心地說:“你在讚美我嗎?我從小在布堆繡樣裏長大,那些話很自然就自己從嘴裏跳出來了……”

  葉妍不疑有他,也是,他是中毒變傻,又不是失憶,那些知識應該早已刻在他的骨血之中了吧。

  見她笑了笑垂下頭專心落針,李承澤直直的瞧著她,那圓潤的粉嫩小臉他越看越喜歡,心口的坪坪聲也越來越大,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她長得不算美,卻看得他口幹舌燥,喉頭發緊,心頭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有股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一個穿線,一個刺繡,配合得很好,沒人再開口說句話,晨光灑進屋裏,寧靜而溫馨。

  驟地,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都有些赧意地想縮手,就怕對方察覺自己鼓噪的心跳聲。

  一不小心,李承澤手上的針線沒拿好,差點往下落,心急的葉妍想去接,“啊!”紮到了。

  “妍兒,你的手流血了……”他連忙抓過她的手,心疼的說。

  “不打緊,一點小傷,我常被針……”她忽地失去聲音,滿臉羞意的紅了粉腮。

  她的指頭被他含入口中,羞得不知該說什麼的她隻顧著臉紅心跳,忘了將手指抽回。

  “把髒血吸幹淨就沒事了,我看過府裏的王嫂對她的小孫子這麼做過……咦!妍兒,你臉好紅,是染上風寒嗎?”他伸手覆住她的額頭,手心的熱度讓他為之一驚。

  “沒……沒事,薑茶喝多了,發熱。”她幹笑的說,輕輕撥開他的大掌。

  “這種大熱天喝薑茶?”湛藍的眸子裏滿是納悶,微透不信。

  惱羞成怒的葉妍一把推開他。“我喝什麼還得經過你同意不成,我天生身子虛、畏寒、手腳冰冷,想喝薑湯暖身……哎呀!你這傻子在幹什麼,快放開我……”

  “我幫你暖手。”他大氣一嗬,搓揉著快著火的小手。

  “你……傻子,真是傻子……”她眼眶微熱,失笑地抽著鼻,自從爹娘過世後,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一心一意的關心她了,他手掌的溫度暖了她的手,暖進她的心。

  “傻子也好,隻要妍兒開心,傻一點也無所謂。”李承澤笑得燦斕,兩眼晶亮地看著葉妍。

  淡淡的情絛從兩人相望的眼中流出,難以言喻的情潮如潮汐,來回在兩人心中漲退,激蕩出大浪小浪。

  那是一種喜歡,說不出口,也無法敵齒,放在眼底深處,任由它如絲線一般,穿過彼此的心,連成一條看不見的心意。

  隻是,他們都有著顧慮,不敢表白,隻好讓這份感覺發酵沉澱……

  “小姐、小姐,周家公子帶著表小姐來,他要請你做媒……”

  春草人未到聲先到,沒規矩的喳呼聲從廳外傳來,打斷了他們的凝望,兩雙突現尷尬的眼同時移開,裝做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周家公子?”他怎麼又來了。

  跑進房裏的春草說:“小姐,這次連表小姐打小訂下婚約的未婚夫也跟來了。”真不知這三人在搞什麼,居然連袂出現。

  “什麼?!”葉妍驚愕的連忙起身走向大廳。

  廳裏,一表人才的周家公子故做文雅的搖著折扇,十分多情的陪著嬌妍秀麗的小表妹,然而那兩顆不安份的眼珠子卻不時往她身後小有姿色的丫鬟瞟。

  而含羞帶怯的小表妹則滿臉通紅,小鳥依人的偎向表哥,好似那才是她的依靠,她的天。

  麵容黝黑,有些木訥的未婚夫苦笑地站在兩人後頭,無奈又落寞地看著他倆眉目傳情。

  這便是李承澤尾隨葉妍之後,所看見的情景。

  “妍姑娘,這門親事若說妥了,我必有厚禮酬謝。”隻要娶到小表妹,他的賭債就不用愁了。

  “禮是不能少,可我說周公子呀!你不曉得若婉表妹已訂親了嗎?壞人姻緣可是會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當媒人要有道德,不能昧著良心賺黑心錢。

  自以為瀟灑的周公子扇子刷地一開,裝模作樣的褊了褊。“我與表妹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我們對月許下終身,花前互訂白首,早已是分不開的恩愛鴛鴦。”

  “表哥……”被愛衝昏頭的小表妹含情脈脈,動容於他的動人情話。

  “好了,好了,別表妹來,表哥去的,我也很想賺你的媒人錢,可是小表妹的婚約總要先解除,我才好登門提這件事。”嘖!眉來眼去的,怕人家不曉得他們愛得死去活來嗎?

  “所以我才要找你解決呀!你不是號稱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的萬能媒婆。”他非盡早娶表妹進門不可。

  “呃——這……”還真有點汗顏,這話真托大了些。“陳公子,你怎麼說呢?妻子的心若不在你身上,你強要結成連理,將來也是怨偶一對,感情之事無法強求啊。”

  難忍傷心的木訥男子被她說動,忍痛說道:“隻要婉妹過得幸福,我願意成全。”

  “哈!對隕,這樣不是很好,皆大歡喜,陳兄,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不必難過,改天我為你找個好姑娘,幫你找到真正所屬之人,一輩子過著快快樂樂的生活,我做的媒絕對讓人滿意……”

  “等一下。”

  等一下?

  誰來鬧場,搶她妍姊兒風采,一樁喜事就要水到渠成,誰敢喊停?!

  葉妍一雙水汪汪的杏眸一啾,隻見李承澤高大的身子走到廳堂正中央,麵色和煦地看著剪不斷,理還亂的三人……

  事實證明李承澤看人的眼光一流,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心或假意,不讓有心人心存不軌,借著婚事牟求利益。

  就拿周公子和小表妹這件事來說,他做了個小小的測試,分別給了周公子和陳公子一方筆硯,要他們在紙上立下切結書,表明隻要心愛女子,不收任何陪嫁金或財物。結果陳公子毫不猶豫的簽下,他雖不富裕,卻也不貪妻子的嫁妝,他有手有腳,工作足以溫飽一家,不需妻子娘家的資助。

  反觀周公子是抵死不簽,甚至是拍桌子叫囂,認為此舉是羞辱了他的人格,甚至欲揮拳傷人,大喊所有人都瞧不起他。

  最後在李承澤的套話下,他才不經意地脫口說出他欠了一筆賭債,娘子的嫁妝不隻夠他還債,還能翻本。

  小表妹震驚不已,傷心地掩麵痛哭,露了馬腳的周公子不僅未上前安慰,還口氣不佳地說要不是她家有錢,他才不會多看她一眼。

  經過這一次事件後,小表妹才恍然省悟,原來真正愛她的人是陳公子,他才是她執手一生的良人。於是,半個月後的婚禮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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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3:44:27
第七章之二

自此以後,李承澤成了葉妍的幫手,幫她鑒定婚配對象的好壞,兩人合作無間地撮合了好幾對姻緣。

  過去的不對盤早如隔世,現在兩人的默契越來越好,很多時候隻要一個眼神,對方就知道要接什麼話,合拍得很,而且葉妍發現一個很大的不同——

  這陣子李二少的欲傻似乎漸漸褪去,說起話來有條有理的,她認為一定是他多與外界接觸的關係,於是就更愛拖著他往外跑了。

  李承澤也樂得不用再裝傻,而且自從性格沒了過去的冷漠後,他和善的對待其他人,發覺得到的響應更大,這是比賺到千萬銀兩更大的愉悅!

  “擲銅板決定,反麵是趙家,正麵是魏家,由你先選。”

  很稚氣的做法,可笑又荒謬,但是對葉妍和李承澤而言,卻是再公道不過了,而且誰也不能耍賴,銅板一落定勝負。

  原因無他。因為他們遇到有史以來最難搞的一門親事,兩人都使出了全力,奔波在兩家之間,說盡好話,但頑固的長輩就是不肯點頭。

  偏偏那小兩口愛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非君不嫁,非伊不娶,甚至含淚地雙雙跪在葉家門口,求妍姊兒出麵,幫一幫忙,不然他們隻能以身殉情。

  葉妍雖感動這對小情人的情堅,卻也氣他們輕賤生命,心裏一火,將矛頭指向不知變通的趙老頭和食古不化的魏老鬼,這兩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是擋自己兒女姻緣的罪魁禍首。誰說武館出身的武人不能和開學塾的文人結為親家?這是哪門子不成文的規矩,她非要打破藩籬,牽成這樁婚事不可。

  “我是魏家。”李承澤藏起心中竊喜說道。

  沮喪的葉妍發狠地瞪著翻錯麵的銅板。“哼!趙家就趙家,我還怕隻會動刀動槍的趙老頭嗎?他隻長力氣不長腦,我很快就能擺平了。”

  “要不要跟我換,魏家大老爺滿腹經綸,動口不動手。”就是大道理多了些,訓起人來毫不斷章。

  “免了,免了,一樣難纏,我認命了。”人老了就滑溜,倚老賣老。

  趙家武館的對麵正是讀書聲朗朗的魏家學塾,趙家是大將軍趙子儀的後代…
  而魏家是一代名相魏征的子孫,同樣不屑舞刀弄劍的趙家,認為練武之人必定粗鄙無狀,配不上他們的書香門第。

  手無縛雞之力的魏家公子是名書生,對學有一身武術的趙家千金一見鍾情,兩人私下往來,互訴情衷,愛意漸濃。可惜趙家嫌魏家少爺軟弱無能,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如何護妻佑小。

  而魏家則說趙家小姐粗野,不懂女紅,將來怎麼持家、相夫教子,要是夫妻一起口角,一言不合地打起來,自家兒子準讓她一拳打死。

  “魏先生想多了,你是德高望重的傳道者,誰不感激涕零地聆聽你的諄諄教誨…

  這邊吹捧有加,極盡推崇之意,將持學自傲的長者捧得麵有悅色,頻頻應和。

  “我說趙大爺呀!你也別學那窮酸儒生,在意什麼門坎高低,不就是嫁女兒嘛!幹麼搞得自己都上火,氣度大點,把武人的豪氣往前擺,你這子弟兵一列排開,誰不讚你一聲老英雄……”

  葉妍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越挫越勇,學武之人書讀少,講道理完全不通,隻能慢慢跟他磨,跟他耗,順著他的毛摸,做足麵子給他。

  “夫子作育英才無數,還怕教不乖一位粗野的小丫頭,而且說句老實話,鎮東的學塾不就眼紅你教的好,學生多,多次找地痞流氓來鬧,有個懂武的媳婦,他們要是敢再上門,一個個打出去,不擾你安寧。”

  “這……”嗯,這個白發藍眼的年輕人說的話似乎頗有道理。

  魏家動搖了,在李承澤條理分明的分析下,開始覺得武人之女也沒什麼不好,不擅女紅無妨,明理、識大體即可,給魏家添孫,其它可以再教。

  “你說你自個兒是不是大老粗一個,一本《中庸》識得幾個大字?這年頭講的是白紙黑字的契約,誰理你口頭約定,上回買劉家的地不就給坑了,人家欺你肚裏沒墨水,市價一百兩硬是多添兩橫筆,你就白花了兩百兩買地,一百兩成了三百兩。

  “若說有個文筆生花的書生女婿,誰敢坑你呀!一行一列全給你看得仔細,何況你就這麼個閨女,不想讓她嫁到人家家裏吃苦受罪吧!魏家那小兒胳臂肘細得像竹竿,將來你女兒嫁入魏家可就威風了,斯文相公哪敢對她大小聲,還不疼如手中寶?”

  “嗯,好像還不錯……”可以考慮。

  一個時辰後,兩條累得背脊都挺不直的人影分別從朱漆大門走出,兩人互看了一眼,像個小老兒似的走到街中央會合,久久不發一語。

  “累垮了。”天哪!趙家的粗人簡直是一頭牛,蠻得很。

  “是很累。”他全身酸痛,隻差沒含口魏老爺的酸氣,之乎者也的背簍書在背上。

  “成了嗎?”葉妍不抱希望的問。

  疲憊的神色慢慢浮現一層笑意。“不要嫁妝,人嫁過去就成,你呢?”

  “咦!這麼好說話?趙老也點頭了,免聘金,大開流水席宴請親朋好友就好。”她口都磨幹了,才說動石頭移位。

  “看來我們都成功了,感覺挺有成就感。”李承澤笑著咧開嘴,感覺比自己成親還開懷。

  她揶揄的酸上兩句。“你有當媒人的本錢哦!要不要改行和我搶生意?”

  俊臉微赧,難為情地撫撫後腦勺。“別取笑我了,還不是你耳提麵命教得好,我哪敢居功。”要不是她一再鼓勵他,要他放開心胸,不去在意外表是否與人相同,勤於和人溝通、交談,他才在她的推動下跨出一大步。

  “嗯!嗯!沒驕矜自大,搶我功勞,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突地,一陣腹鳴聲由兩人空腹傳出,他們同時一怔,繼而笑聲輕揚。

  “看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請你上館子吃一頓。”

  “不用啦,自個兒家裏吃吃就很豐盛了,不要浪費銀子。”她鑽錢很辛苦,早出晚歸不得閑。

  李承澤毫無所覺自己已把葉家當成是自家,自然而然地說出自個兒家裏,彷佛他們是出外打拚的小夫妻,一做完差事便相偕回家。

  這時候,剛好有輛橫衝直撞的馬車經過,他眼捷手快地將身側女子拉入懷中,兩手緊緊環在她腰上,唯恐她受傷。

  葉妍羞赧地抬起頭,望進那雙勾人魂魄的藍瞳裏,卜通卜通的心跳急如擂鼓。

  “你看……”

  “我想……”烏瞳裏藏著羞意,藍眸中多了無措,兩人相對無語,卻又有千言萬語想說,唇瓣難啟。李承澤心裏是喜歡她的,可是他身邊的危機尚未解除,他不能自私的將她卷入其中;而葉妍則是早已心動,這陣子與他同住,他的勤奮,他的才學,他的笑容在在令她悸動不已,但她想他隻是依賴她,當她是湖裏的一根浮木,對她的信任隻是出自一時的無依,並非真心喜愛她,哪天等他複原了,他們又是對立的死對頭。

  誰也不開口,默默地將愛意往心裏藏,讓暗生的情動萌不了芽,發不了根,蜷縮在停滯不前的朋友界線。

  “妍兒,我牽著你走才不會走散,街上太危險了,老有人胡來。”他握著微涼小手,表情有些不自在。

  “嗯!好呀!反正你個頭壯,真有事就推你去擋。”葉妍顫笑地握住大手,神色顯得羞澀。

  夕陽西下,彩霞滿天,日落餘暉照出兩道執手而行的長影,由地麵拉到天際,落入夜的盡頭。交握的手心透著暖意,兩人的心一陣暖烘烘,晚風拂來,拂不去滋生的情絲,好似葉妍的繡線,纏繞著他們,絲絲糾纏。一樁喜事串成兩顆坪然跳動的心,沒人在意誰的發絲如霜,或是眸色深藍,在旁人眼中看到的是兩人的用心,以及嗆獻魑藜淶哪酢?br />
  甚至,還有人偷偷取笑著,表哥、表妹湊成一對,天作之合。

  耳尖的李承澤一聽,眸色轉深,手心微微握緊,揚起的嘴角久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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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之一

 “妍姑娘,多謝你不怕我爹的大嗓門,不辭艱難地多次上門,說服我爹同意我和文祺哥的婚事,真的非常感激你。”個性大剌刺的趙燕雙有著練武人的豪氣和率直,以及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性情,大聲談笑,大聲吆喝,絲毫不在乎外人怎麼看她。

  身為趙家武館的傳人,她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因為學武的大都是男子,她經年累月和他們相處久了,難免有些男孩子氣。

  不會女紅、不善廚藝、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甚至一本《女誡》她隻念了三頁便昏昏欲睡,從此就沒再翻過,蒙上一層灰塵。

  不過她的開朗十分討喜,人也長得妍美可人,並未因習武而練出一身熊腰虎背,反而讓身形更柔美修長,讓人不自覺多瞧兩眼。魏家學塾的斯文書生魏文祺便是愛上她的颯然灑脫,第一眼丟了心,第二眼失了魂,到了第三眼便立下心願非她不娶,以楓葉寄情寫上纏綿情詩,此舉讓在男人堆中長大的趙燕雙大為傾心。

  除了雙方長輩的反對外,他們之問的戀情並沒有遭遇任何波折,平平順順地走了好一陣子,直到相思難耐,決定共譜鴛盟。

  “趙姑娘言重了,我不過恪盡本份,把媒人的看家本領全使出來,你爹是愛女心切才小有微詞,擔心你嫁不好,經我曉以大義後,他終於明白魏公子的用心,允了這門親事。”隻是磨去她半條命而已。

  葉妍嘴上說得輕鬆,不想造成人家的愧疚,可老實說一句,趙、魏兩家這門親事著實折騰人,她來來回回不下二十次,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最後她才鐵了心,和李承澤合計,采取各個擊破的方式,分頭負責一家,找出可供下手的機會,軟硬兼施,改變他們根深蒂固的想法。

  人都有不盡完善的地方,東家采桑,西家養蠶,想養出好絲就得分工合作,否則桑枯蠶亡,還是徒勞無功。她就是利用這一點給人台階下,誰也不吃虧,誰都占便宜,互蒙其利,讓兩家人都覺得滿意,樂見其成。

  “那是你厲害,能說動我爹,之前幾個媒婆被他揍得鼻青臉腫,到這會兒還下不了床呢:”她一直感到抱歉,心想再不成就要出家當尼姑,氣死老父。

  聞言,葉妍暗抽了口氣。“你怎麼沒告訴我這回事?”要是事先知情,她一定會再考慮考慮,絕不會一口應允。

  開什麼玩笑,銀子要賺,人命也要顧,要是出了事有個三長兩短,她錢賺再多也花不到,到了陰曹地府還得直喊冤呐!

  趙燕雙心虛的笑笑,“我怕你不肯接下我們的請求,門一關叫我們另行他法。”

  怕死的張媒婆、許媒婆、方媒婆便是關門上閂,死也不願賺這筆媒人錢。

  有可能,她心想。“不會啦!幹我們這一行的哪有請財神爺離開的道理,誰缺個娘子,誰想嫁人,來找我妍姊兒準沒錯。”積功德呀!再艱難的事兒也要硬著頭皮接,不讓人失望。

  “妍姑娘真是大菩薩,改天我那些師兄弟就要麻煩你了,他們都是粗漢子,沒什麼積蓄,恐怕不好找對象。”而且一個個虎背熊腰,麵容凶惡,姑娘們一瞧沒有不嚇得花容失色的。

  “包在我身上,先喝你的喜酒,接下來就是他們嘍!”葉妍私底下數著會有幾個紅包可賺。“啊,對了,盡顧著和你聊天,都忘了要陪你上布行買布了,你打算上哪家買呀?”

  不擅女紅的趙燕雙哪曉得該買哪家的布,她猶豫了一下,心想直接問媒人比較快。“你替我決定吧,這方麵你比我懂。”

  畢竟她撮合了無數新人,上至喜帕,下至腳底的繡花鞋,全打點得妥妥當當,不找她還能找誰。

  “虧得你信任我,以我平時的觀察,李家布行的價格較公道,質料也比同級的好上許多,耐洗不褪色,裁成衣服輕軟又舒坦。”雖然之前與李家二少交惡,可她還是不得不承認,若真要買布,她仍然會上李家布行,畢竟貨真價實。

  “那就到李家布行吧,你幫我挑一塊喜氣一點的布,我要做成喜服。”一想到要嫁為人妻,她喜孜孜地掩唇偷笑,喜上眉梢。兩個女孩兒隨即出發往李家布行走去。

  “你要記得剪一小塊布給我,我好繡上‘鴛鴦戲水’的喜帕給下一位媒合成功的新娘子,沾沾你的喜氣。”讓幸福延續,人人都有好姻緣。

  “咦!我也有嗎?”趙燕雙睜大眼,訝異她所做的事。

  她笑道:“當然有,談成你和魏公子的婚事後,那方帕子也已繡好,你出閣前一天我會送到武館給你。”她有此僻好,樂見準新娘收下喜帕時的驚喜,珍惜萬分地留做傳家寶。

  “好期待,我聽說你是鳳陽城繡工最好的人,連專門進貢皇宮內院的李家繡坊也想網羅你。”隻會舞刀弄槍的趙燕雙興奮莫名,拉起她的手直瞧那纖細的十指,佩服得很。

  “沒有啦!是大家誇大了,我隻是把對新人的祝福繡進帕子裏,聊表心意,希望你們長長久久的廝守在一起,啊!李家布行到了,咱們進去瞧瞧。”

  趙家武館嫁女兒,排場當然要大,唯一的千金要縫製喜服、新衣出閣,自然不管花多少銀兩,一定要風風光光,絕不讓魏家看輕。趙燕雙一進布行,讓人眼花撩亂的花色她每個都中意,也都想買,她想穿上美麗的衣服,讓她的文祺哥哥更愛她,為她神魂顛倒。

  葉妍則在一旁出主意,告訴她哪些花色適合已婚少婦,哪些花布太豔,恐怕守舊的公婆會有意見,穿要穿得得體,而非花枝招展。

  於是她幫趙燕雙選中了一塊大紅綢布,讓待嫁新娘做成喜服,趙燕雙一瞧見那豔紅,馬上愛不釋手,連連稱許,巴不得明日就披上嫁裳嫁人。

  最後她們一共挑了六款花布,十來匹布帛,足夠趙燕雙做上二、三十套新衣,這才滿意地準備結帳。

  就在這時候,李家的掌櫃正好和旁人提到自家二少爺失蹤一事,葉妍腳下頓了一頓,囑咐趙燕雙先行,她有事得耽擱一下,隨後便豎起耳朵偷聽。

  “什麼,找到二少爺了?”

  找到了?怎麼可能,她剛出門時,那李二少還鬧著要她買徐老爹鋪子裏的蒸藕糕回去呢。

  “是這麼聽說的,本家傳來的消息,我們還想打探清楚呢!”此事非同小可,不可等閑視之。

  “那人呢?還好吧,二少看起來不像福薄之人。”他是靠李家吃飯的人,李二少要是有個意外,那他以後的布該向誰拿。

  上了年紀的鍾掌櫃語氣沉重的說:“死了,聽說被盜匪砍得麵目全非。”

  “是誰說他死了啊”人明明還活著,一天吃四餐還喊餓呢。葉妍沉不住氣的跳出來插了話。

  掌櫃一抬頭,秋噓一歎。“是你呀!妍姑娘,我家少爺的婚事還是你一手撮合的呢。”

  “是呀!喜事一樁,怎能沒多久就傳出憾事了,到底是誰造謠生事,詛咒你家主子。”她假意附和,從中套出話來。

  “不就是大少爺嘛!他說在山溝裏找到二少爺的屍體,人已麵目全非,全身傷痕累累,就隻剩下成親當天的蟒袍足以辨認。”

  “這也沒個準吧!也許他搞錯了,你們二少爺哪那麼短命,你瞧他以前和我對嗆的嗓音多宏亮。”這個李承恩又想動什麼壞念頭,找具無名屍就想冒充李承澤嗎?

  掌櫃苦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曉得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大少爺說了,二少爺在新婚夜被盜匪綁走了,為的是要跟李家要大筆贖金,可是不知後來出了什麼差錯就把他撕票了,隨意棄屍在山溝之中,前些日子才被人發現……”

  雖然二少爺為人嚴厲,外表又與常人不同,可不失一位領導有方的好主子,底下的人隻要不犯錯,一般都有不錯的對待。

  但現在他不在了,李家的布行和繡坊前途堪慮,那個好高騖遠,遊手好閑的大少爺根本不懂進貨、出貨,李家產業若交到他手中,遲早會由盛轉衰,一代敗光。

  他在想,該不該找個新東家,預留後路,免得到時候李家一垮,他也跟著受到牽連。

  “是喔!還真湊巧哪,偏讓你家大少爺給找著了,他怎麼不去找金礦,說不定能一夕致富呢!”葉妍語帶誚意的諷刺,說出大夥心底的臆測。誰都曉得大少爺和二少爺不合,二少爺沒犯傻前,李家產業全由他一手掌控,庶出的長子半點好處也沒撈著,隻能看他臉色過活。誰知二少爺突然出事了,醒來又變成傻子,接著還傳出死訊,這其中要是沒鬼,說出去也沒幾人相信。

  可這種家務事沒人敢插手,誰會吃飽沒事做和大少爺作對,又不是找死,二少爺的下場就是血淋淋的殷鑒。

  “妍姑娘啊,飯可以多吃,話少說,免得惹禍上身,要讓人聽見,對你不太好。”這麼一個敢直言、好打抱不平的好姑娘,他不想她有事。

  可葉妍嗓音不降反升,刻意高談闊論。“我那好友神算子說,二少爺起碼活到七十歲,是長壽的麵相,我敢在此打賭大少爺找回的屍體絕不是二少爺,李二少還欠我一筆銀子沒還,哪能死得太早!”

  大家一聽見她的憤慨是得向死人要錢,忍不住都笑了,沒把她的話當真,隻認為她是要不到銀子窮發飆而已。

  喬可歆真算出李承澤能活到七老八十嗎?

  嗟!當然是她滿口胡調的,段名夫婦出外尋藥去,至今未曾回來,哪來的算命之說,無疑是她編來蒙人的。

  “妍姑娘,那筆錢別討了,早早回家去吧,咱們二少爺沒福氣,剛娶了少夫人就沒氣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克死的,新娘子一入門就慘遭橫禍。

  葉妍故做懊惱地吐了口氣。“我不平嘛!他家大業大,銀子堆成山,可誰的帳不賴,偏要賴掉我這個可憐人,想想都冤呀!”

  假意吐吐苦水的葉妍和掌櫃多聊了兩句,打聽李家此時的動靜,好襲算著做好萬全的準備。

  不過她也擔心待在家裏的“阿牛”,因此沒多做逗留,一探聽清楚便托詞天色已暗,離開了李家布行。

  在回家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妥當,也越來越不安,李承恩竟然大膽到拖了具屍體回府,他不怕被人揭穿嗎?

  “李承澤”若不複活,豈不就讓他一人無法無天的作惡,光明正大的霸占李家財產,一人坐擁財富,享盡榮華富貴?這樣就算之後李二少回去了,恐怕也很難討回遭剽竊的財產,說不定李家家產早被花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個空殼。

  思及此,葉妍心寒的加快腳步,連走帶跑的趕回家中,一刻也不敢停歇。“妍兒,我的蒸藕糕呢?”怎麼兩手空空,臉色白得像他剛洗淨的內衫,還直喘氣。

  “吃吃吃……你隻想著吃,大……大禍臨頭了還不知道。”她呼吸急促地先灌下一大杯茶水,調勻紊亂氣息。

  “什麼大禍臨頭,你被野狗追了是不是,有沒有受傷……”他急著查看她全身上下,憂心如焚。

  李承澤不隻信任她,還依賴著她,對她的關心勝過自己,一心隻想她好,不願見她受皮肉疼痛。

  “你夠了沒,不要亂摸,我可是還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你少占我便宜!”她惱怒地拍開他的手。

  “妍兒,我是不想你有事,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發生什麼事了?”她的手好冰。

  葉妍皺了皺眉,凶惡的口氣中帶了點不舍。“你明天就回家去,我不要你。”

  他一聽,臉色大變。“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而是你必須回李府,再遲一點就來不及了。”她不能留他。

  “為什麼,你不是說有人要害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為何如此驚慌?

  “因為害你的人要謀奪你家家產,你要是不回去,他便稱心如意了,成功地把你踢走,讓你永遠也回不了家,成為真正的‘死人’!”

  “大夫人、大夫人……快出來呀!少爺回來了,二少爺平安無事的回來了,沒有遇害,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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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之二

 廳堂白幡晃動,兩根粗長的白蠟燭燃到一半,紙錢紛飛的靈堂前放了具柳木棺,穿著白衣的婢女跪列兩排,為不幸早逝的主子守靈。

  那誦經聲剛停,嗚咽聲又起,家產頗豐的李家為了讓“李承澤”走得平順,一路直往佛祖身邊,不惜鋪張的製金童玉女十二對,紙糊的豪華大屋和滿箱的金元寶,一朵朵的紙蓮花不間斷的在火爐中焚燒。

  整座李府沉浸在悲慟的哀傷中,就算是暗喜在心的李承恩也做足了樣子,滿眼血絲地伴在靈前。其實,他是縱欲過度,整晚沒睡的與李承澤的新婦廝混,因此體力不支,沒有精神,於是整個人看起來傷心過度,不無哀傷之態。

  當廳堂外傳來高昂的歡呼聲時,他正假藉不支進房小憩,卻躺在姚霏霏不著一物,嫩如凝脂的肚皮上,舒舒服服地打盹。

  “我兒回來了嗎?是我的澤兒……噢!我的心頭肉,真是你,你……嗚……老天爺保佑……你沒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神色憔悴的大夫人哽咽的話語細碎,泣不成句,虛弱地由兩位丫鬟攙扶著,腳步蹣跚地從後堂走出,欲快卻快不得地急出滿頭汗。

  她不敢相信站在麵前的人是她活生生的兒子,以為是自己思兒若狂出現的幻影,非得用顫抖的手一撫再撫才肯確定。

  當下,她強忍的傷痛和歡喜一下子全爆發出來,痛哭失聲,緊緊抱著兒身不肯放手,唯恐這是在夢中,等她清醒後會再一次失去他。

  “娘,別哭,兒子完好無缺地回來了,你別難過了,以後我絕不再讓你操心。”李承澤輕拍著娘親後背,藍眸中帶著心痛。

  “真的是你,澤兒,娘不是在作夢吧!”是熱的,他的身體熱呼呼的……

  大夫人感動得熱淚盈眶,不住的口念佛號,感謝菩薩的恩澤,沒讓她老來失子,頓失所依。

  “娘,真的是澤兒,讓你擔心了,你不是在作夢,瞧瞧我手腳還在,也沒破相,這頭白發總假不了吧!”他自我調侃地拉拉白如霜的發絲,眼中微浮閃閃淚光。

  “你這孩子……”她含笑拭淚,心中滿是喜悅。

  “娘,你坐,怎麼才一段時日不見,你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呐。”叫人看了好生不舍。

  怕他自責,大夫人反而安慰他。“胃口不開就吃得少,不打緊,瘦一點才好,走起路來才不會氣喘籲籲,老覺得身體重。”

  “娘要多吃些,不要讓孩兒心疼,從今天起我每天陪娘吃飯,我們一起變胖。”娘的身形太單薄了,蒼老了許多,之後一定要讓娘餐餐進補。

  “好好,咱們一道用膳,把你養得白白胖胖地……”她拭著淚,不無感慨的一歎,人生際遇的變化真大。

  “兒呀,你這些日子到哪去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真是被賊人綁走了嗎?”

  心情平複一些後,大夫人急急的問。

  “我……我去了……呃,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他心慌地往後一瞟。

  自從中了毒後,他從事事圓滑的奸狡商人變成殷實的正直兒郎,不像以前能麵不改色地說出似是而非的道理誤導別人的判斷力。現在的他沒有心機,也不懂何謂城府,而且在葉妍正義感十足的潛移默化下,更引出他良善耿直的一麵,做事偏向以和為貴。

  “夫人,這由我來說吧,二少爺天生貴人,記不得這些瑣事,我這張嘴巴就是用來說話的,不讓我開口還真懲得難受。”接收到他求救的目光,葉妍無奈的在心裏歎了口氣,上前幫他解圍。

  這頭笨牛真是沒用,明明在家裏教得好好的,還讓他演練了七、八回,就怕沒套好招,露了餡。沒想到他還是出狀況,到頭來仍是得由她出頭幫腔。

  唉!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難道是上輩子欠他的不成?

  “咦,妍姑娘你也在呀!我怎麼沒瞧見你。”

  大夫人淚眼一眨,這才看清楚兒子後頭有個人。這嬌小利落的身影,不就是先前替兒子做媒的妍姊兒嗎?

  葉妍眼角抽描了一下,她這麼大一個人杵在那兒不動,瞎子都看得見遮光了,何況是明眼人,她幹笑的說:“夫人眼裏隻有二少爺,我這芝麻綠豆大的小黑點就不用多瞧了,我這不就自個兒出聲了。”

  “瞧我一時高興過了頭,忘了招呼你了,來來,快坐下,快告訴我這傻兒子究竟上哪去了。”她吩咐下人上茶。

  葉妍也老實不客氣地挑了張紫檀椅坐下,臉上堆滿討賞的笑。“還不是先前我和二少爺打了個賭,他賭我沒法在一個月內辦妥他的終身大事,我也跟他賭了氣,非贏這局不可……”此時一杯熱茶送了上來,她緩了口氣先啜口上等龍井,再娓娓道來令人不起疑的假話。

  “……想當然爾是我賭贏了,婚禮當晚我就向他要贏來的賭金,誰知他輸了賴皮,不肯給,在新房門口鬧了一會就跑了。當時我想他人就在府邸裏,總要回房過新婚夜嘛,我也識趣的走開,當是玩笑一場,沒再提起此事,一忙就忙忘了……”

  “那你怎麼找到澤兒的,我們李府上下全派出去了,就是毫無消息……”想到先前的煎熬,止住的淚又撲簌簌往下流。

  一見到娘親落淚,李承澤窩心地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拭淚,順手端起茶杯讓她喝一口,潤潤喉。

  葉妍誇大的哈了一聲,模樣俏皮逗人開心。“說來也真巧,我剛上李家布行買布,和鍾掌櫃聊了起來,乍聽二少爺死訊時還嚇了一跳,壓根不信欠債的人居然想以死賴帳。”

  說時,她吐了吐粉舌,假裝為自己的一時失言致歉。“哎呀!不是我跟死人要錢啦,一臉富貴相的二少爺怎麼舍得丟下夫人你,當個不孝子呢,我在心裏為你抱屈呢,邊走邊罵時,結果你猜怎麼著?”她留著尾,吊人胃口。

  “繼續說,別停。”大夫人急了,催促著。

  葉妍又喝了口茶,抿了抿唇。“也許是我這債主運氣好,一出城還沒到家呢,就瞧見有個人蹲在樹下啃饅頭,我上前一瞧……喲!我的阿爹阿娘,不就是李家二少爺嘛,他還啾著我說,他沒輸,是我詐胡。”

  “那他有沒有跟你提過他這些天去了哪裏,遇見什麼人……”好端端的人不會從府裏說失蹤就失蹤,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葉妍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夫人你也曉得二少爺的情形,我費了心思要問明白,可他一下子說天黑了,一下子又想追兔兒,一問三不知,我也沒法問下去。”

  她說的口幹舌燥,編個謊真不容易,要麵麵俱到,環環相扣,才不致讓人起疑,要不是李府藏了隻包藏禍心的土狼,她又何必這般辛苦,吃力不討好地把自己扯入這場混水中,弄濕了雙腳還得陪著提心吊膽。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我還以為……”大夫人苦笑地看著身旁毫發無傷的兒子,心裏總是不踏實。

  這陣子兒子也太多災多難了,先是中毒傻了人,又差點回不了家,老天還要給他多少磨難。

  為人母的心疼溢於言表,大夫人難掩憂色,指拈佛珠求諸眾神。

  “人都回到李府了,夫人就放寬心吧,吉人天相的二少爺不會傻到把自己賣掉,你身子骨要養好,才能看牢他啊。”這府裏能做主的人不多,大夫人不擔著點,恐要起大亂子,難有寧日啊。

  “……希望別再有事才好……”大夫人喃喃自語。

  “忌中”貼柱,白幡飄揚,一陣焚紙錢味飄進鼻翼,葉妍眉頭一顰瞄了眼,渾身不舒服,莫名地怒氣往上揚。

  “你們大夥沒瞧見二少爺回來了嗎?還不趕快把晦氣的東西徹了去,別觸楣頭!你家主子會長命百歲的……”在她清脆的吆喝下,披麻帶孝的李府下人紛紛除麻去喪,將幡布取下,個個勤快地把靈堂撒去,恢複成平常的大廳,哭臉成笑臉。沒人樂見家中有喪,主子能平安歸來是再好不過了。

  隻是,還有件事叫人著實苦惱。

  “妍姑娘,那這口棺呢?”裏麵也不知躺的是什麼人,虧他們一日三拜,上足了香火。

  知道棺木裏裝的不是自家二少,奴仆們個個閃避,就怕沾上不幹淨的晦氣。

  “哎呀!怎麼問起我了,我可不是李家人,夫人在此,該由她做主。”她順水推舟,置身事外。

  思子的抱鬱加上近來終日的煩心,身心疲憊的大夫人氣虛地一揚手。“妍姑娘,你心地好,就幫忙出個主意吧。”

  怎麼又推到她頭上……葉妍微惱。“夫人都開口了,我哪敢不幫忙,你們先把棺木送到義莊,擇日以無名氏身份下葬,算是為李府積積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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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7:04:46
第九章之一

 “什麼,沒死,為什麼還沒死啊”一臉鐵青的李承恩像一頭被咬了一口的土狼,憤怒無比地從檀木雕花椅上跳起,滿臉驚愕和不滿,雙拳緊握。

  他發狂的重擊桌麵好幾下,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不敢相信機關算盡的他,居然就在大權將握之際功虧一簣。

  乍聞李承澤未死的“喜訊”,他從難以置信到變得猙獰,忿忿的快步走向原先布置成靈堂的大廳。

  沒能親眼目睹異母弟弟“死而複活”,他是怎麼也不肯接受到手的財富又飛了的事實。但是,看見了又如何,顯而易見的怒顏反而更凸顯他的野心。

  “二少爺沒死你在失望個什麼勁兒,沒瞧見大家歡欣鼓舞地迎接他平安歸來嗎?反倒是你一副想找人拚命的樣子,你就那麼希望他早日入土為安不成!”

  一瞧見李承恩那張縱欲過度的嘴臉,想到他的所做所為,葉妍忍不住有氣,沒法控製脾氣的往外一嗆,說出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二少爺毫發無傷的回府是件喜事,該高興才是,可是大少爺卻怒色滿麵,活像二少爺沒死成是一件多麼不應該的事,雖然大夥心知肚明兩兄弟不和,但是沒必要表現得這般明顯,彷佛一山難容二虎,另一人不死不行吧。

  “全部的人都下去……你是什麼東西,這裏有你開口說話的餘地嗎?還不給我滾到一邊去。”都是她,要不是她的多管閑事,那個傻子怎麼可能回得了家!

  “你……”可惡,竟敢對她吼,沒見過壞女人是吧!

  “大哥,妍兒不是外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李承澤表麵憨傻,眼底微閃一絲不悅,不著痕跡地向前跨了一步,擋下李承恩欲蠻橫推人的力道。

  一道黑影擋在她麵前,葉妍有些訝異,一抹欣喜往心頭浮上,她嘴角微揚,他的肩膀好寬,好像一座山,給人安全感……一陣咆哮聲又起,她驀地拉回心神,臉微紅地暗罵自己,都什麼節骨眼了,她居然在發春,望著一個大男人的背而渴望貼著他。

  對於李承澤,她不僅僅是出自一份熱心過頭的關心,在“偷”他出府的這段時日裏,原本對他的厭惡已漸漸被萌生的愛意所取代…

  “哪來的救命恩人,分明是她窩藏你,借機詐財,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根本吃定你傻,想來分一點好處,我要立刻將她送官嚴辦……”哼,哪那麼湊巧,旁人沒本事,就讓她給拾獲了人。

  李承澤表情不變,伸手撥開兄長的手。“大哥,你不希望我回府嗎?”

  “當然不……不是,你能沒事的回來,我比誰、都、高、興。”他說得咬牙切齒,臉上連點笑意也沒有。

  “我也很開心能回到家,妍兒幫了我很多,她人很好,你不要對她生氣。”他說話的語氣像是不解兄長為何發怒。

  “她是個居心叵測的女人,你不要被她給騙了,李府派出那麼多人找你都找不到,就她剛好拾到你?”天底下哪來的巧合,要說沒鬼誰相信。他驚訝的說道:“真的有人找我嗎?我在外頭走了好些天都沒瞧見有府裏的人呐?”

  李承澤故做無知的戳破他滿口謊言,若是李承恩真有派人尋找,以他明顯的外貌,隻要稍做打聽,不難打探出西崗鎮上有名神似李府二少的“外番人”。

  就因為李家沒有任何尋找的動作,他才放膽的現身,和葉妍一同做媒說親。

  或許他也有些刻意吧,想看看兄長的反應,是否真要置他於死地,或是已有悔意,他不希望李家因為兄弟爭產真鬧個不可收拾。

  哪知他連理都不理,直接當“走失”的他死了,連最起碼做做樣子的尋找舉動也虛應了事,一心等著他的死訊傳來。

  甚至最後等不及了,還找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李代桃僵,他想取而代之,成為李家當家的心思顯而易見,叫人想給他自新的心都寒了。

  看來,他該做一番打算了,不能再有婦人之仁。

  “誰、誰說沒有,肯定是錯過了。”心虛的李承恩惱怒地壓低聲音,假意一番好心遭到誤解。

  “是嗎?那也許是我暈了頭,沒看見……”他笑得很真,一副人家說什麼他就信什麼的模樣,十足的傻子。

  “哼!好端端地跑出府幹什麼,是臭蟲咬了你,還是背上插了兩把刀,非走不可?”若他當日未離府,此時的靈堂就用不著拆了,李承恩怨懟地想著。

  “這……”李承澤一徑的傻笑,好似回答不出來他看似關心的譏誚。

  “就你這隻蟲咬了他,要是你有一點手足之情……”就不會想害死自個弟弟好謀奪家產。

  葉妍心直口快的話說了一半,李承澤忽地哎呀大叫一聲。“有蛇。”

  “蛇?!”最怕蛇的葉妍臉色一白,倏地捉緊身側男子結實臂膀。“哪裏?”眼底藏著笑意的李承澤順勢攬住她纖柔的腰身。“啊!原來是草繩,我看錯了。”

  “草繩?”她嘴角一抽,發白的唇色又恢複原本的嫣紅。

  “妍兒,你膽子真小。”他俯在她耳邊,態度親昵地說起悄悄話。

  “你……”仰起頭,本想罵人的葉妍一瞧見那雙深幽的藍色瞳眸,莫名其妙地紅了麵頰。

  那一瞬間,她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反影,心口坪坪跳得飛快。

  “妍兒保護我,我也要保護妍兒,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說話的神情半是戲譫半是認真,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

  “我……我才不需要……呃,別人保護。”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特別容易害羞,臉紅地差點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葉妍努力地想壓下為他而起的悸動,沒發覺應該湣傻的男子正用柔情似水的眼神凝望她,清明無垢的藍眸中滿是對她的傾心。

  在她動心的同時,深濃的愛意也偷偷潛入李承澤的心,他眼中隻看到她一人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答應拜堂成親是為了安娘親的心,娶誰對他來說並無分別,那時的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戀慕某人,隻覺得有人肯嫁傻子為妻,他就會試著接納她,完成娘想抱孫的心願。哪知老天給了他另一條路,要他明白始終擱在心上的那個人是誰,要不是中了奇毒,他又怎麼曉得之前老愛找某人麻煩,逗得她哇哇大叫的心態是……

  李承澤的心倏地抽緊,差一點他就錯過了那名走進他心中的女子,如果不是她,他又怎會感受到身為“人”的感覺、被其它人接納的滿足,他終於不再是他人眼中的妖孽。

  若非身上餘毒未清,以及身處於爭產的危險風暴,怕危及到她的安危,早已清醒的他何必繼續裝傻,欺瞞於她,就是要避免對方毒手朝她伸去。

  “你們嘰嘰咕咕在說什麼,一點也不把我放在眼裏,現在李府由我當家做主,你這個傻子最好認份點,別來搗亂。”不想近在眼前的財產被奪走,李承恩先聲奪人地欲占上風。

  異色瞳眸微閃了一下,照光一起又滅。“可是我喜歡看賬本耶,妍兒也說她要教我。”

  “我幾時說過……哎呀!我腳好麻。”一陣麻痛感忽地從纖足一抽,葉妍差點軟了腳,顛仆在地。

  李承澤非常緊張的攙扶住她,驚慌不已地小心伺候著。李承恩在聽到“賬本”兩字時,臉上閃過的怒氣和陰狠幾乎無從掩飾,生氣的瞪向那個正扶著該死女人的傻子。

  葉妍不曉得自己怎麼會瞬間酸麻腳軟,暗忖是不是自個兒站太久,血路堵塞所致。

  “傻子看什麼賬本,別給我找麻煩,以後李府的事交給我處理,你……”他打著如意算盤,妄想一手遮天。

  “你才給我安靜點,不過是個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大少爺,憑什麼搶阿牛……阿澤的主子位置,要是真把李府交給你打理,不出三個月,布行、繡坊準備關門大吉吧。”好打抱不平的葉妍看不下去他的囂張,雙手一插腰站出來叫陣。

  被人一譏,麵子掛不住的李承恩惱上加怒。“你這女人向天借了膽,敢對我無禮,你當你是名女子我就不敢動手嗎?”

  惱羞成怒的李大少掄起拳頭,李承澤未死一事已令他一肚子火,正愁沒有地方發泄,她剛好自個兒送上門,他何須客氣。眼看著那一記絕對會把人打飛出去的狠拳就要落下,一道身影飛快的閃身一擋,以為會擊中軟綿嬌軀的李承恩手背一麻,倏地發疼。

  “哎喲!好痛,大哥,你為什麼要打我,肚子好痛……”

  明明疼的人是他好不好,這傻子哭天喊地的慘叫什麼。心中不豫的李承恩怕人瞧見打人的人反倒手痛不已,丟了麵子,悄悄地將手往後一放,手不停地重複抓握的動作。

  “你這人是怎麼回事,連自個兒兄弟也動手,你是不是人呀!想把人打死好謀奪家產嗎?”氣呼呼的葉妍指著他鼻頭大罵,半點不饒人。

  “你這女人……”李承恩瞪大眼還想教訓她,但是他的口才不如媒婆出身的連珠炮。

  “女人又怎樣,你不是娘胎十月生下的!一天到晚隻會吃喝玩樂,到處惹是生非,正事沒幹一件,倒是挺會耍大少爺派頭,自家兄弟不見了,你真有派人去找嗎?”

  以她帶他四處招搖的行事,要不找到人也很難。葉妍也有那麼一點試探意味,故意先帶李承澤到鎮上逛一圈,看會不會引起李承恩的注意,到時再把他藏起來,以免遇害。

  沒想到一次、兩次之後,李府半點動靜也沒有,別說找人了,連問一下也沒有,因此她才進一步帶他出去幫人做媒。

  不過她也有點輕忽,兩人在說媒的這件事合作的太愉快了,媒合成功的喜事比她單打獨鬥時多出好幾倍,所以她一時忘了李承澤的處境,一心隻想多鑽些銀子,多積些善緣,卻沒想好要怎麼擺平李承恩這頭貪心不足的土狼。

  “我……”他死在外頭更好,誰有空閑找他。

  “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隨便繞個兩圈就能找到人,家大業大的李府會找不到,你有何居心別人看不出來嗎?摸摸你的良心好好想一想,良知別被野狗給吞了,我家隔壁養的小黃狗都比你有人性……”

  葉妍越罵越順口,根本不在乎被罵的人臉色乍青乍白,一副想將她撕成碎片的模樣。

  “妍兒,我肚子好痛,你幫我揉揉好不好。”唉!她的個性真是太衝動了,虎口拔須隻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你未免太沒用吧,隻不過是打了一拳而已,喊得像殺豬。”一聽到李承澤喊疼,嘴上叨念不休的葉妍心疼地擰起秀眉,小手輕落揉起他喊痛的地方。

  凶巴巴的她有顆熱呼呼的心,見不得別人受苦,尤其是撥動她心弦的男子,那份關心更溢於言表,毫不遮掩的流露。

  她以為隻要她不說,旁人便看不出她的姑娘家心事,但是,她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她對某人的在意,要不是李承澤對身處的險境有些分心,沒法全心專注在她身上,隻怕早已看出那小小的女兒心思。

  “妍兒,你不可以離開,沒有你在我身邊,我一定會痛死……”

  唉!貼身侍女……

  十分沮喪的葉妍輕托香腮,略為失神地在心裏發著牢騷,有些懊惱把自己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別人的家務事幹她什麼事,何必傷神,不過是手足相殘的戲碼嘛!戲台上演的還看不膩嗎?

  可惜她偏偏就是心軟,沒法子狠下心坐視不理,任由心底掛念的那個人受到傷害。

  李二少纏著要她當他的貼身侍女,她答應了,這是留下的好借口,否則她怎麼幫他應付李家大少爺,防止他再一次對親兄弟下毒手。隻是到現在她還是想不透,明明是死對頭的兩個人,怎麼會發展出現下牽扯不清的關係,讓她脫不了身。

  “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我長得像帳簿嗎?”無事可做的閑人日子還真無趣,難熬得很。

  “妍兒,你好漂亮。”唇畔微勾的李承澤說得輕聲,目不轉睛地盯著白裏透紅的梨腮。她待在他的身邊真好,心頭踏實許多。

  “嗟!你那新娘子才真生得好皮相,美豔出眾,一雙媚眼會勾人似的。”可惜心腸不好,沒有婦德,和人合謀毒害親夫。

  “我沒見過她,也不認為她會比你漂亮。”在他心目中,妍兒是無人能及的好姑娘,她笑起來比芍藥還美。也是,從談妥親事到拜堂,他一次也沒見過新嫁娘的麵,迎娶、納吉、下聘全由老管家代勞,由於他異於常人的外貌,他根本不想見到外人,能免則免。

  她一聽,頗為得意地笑了。“這句話說的真中聽,不枉費我為你勞心勞力,雖然是句假話也值得了,我開心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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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7:07:16
第九章之二

 哪個姑娘不愛聽好聽話,就算不是真的,朵朵心花也開得燦斕,不枉她對他牽掛再三,連最熱中的說媒差事也暫且先擱一旁。

  “我說的全是真的,沒一句虛假,妍兒是世上最美的姑娘,就像月裏嫦娥。”怕她不信,李承澤一臉正經,大聲地說道。

  “悴!還月裏嫦娥呢!你見過啦?說得真順口,誰教壞你了,那些帳簿看完了沒,別給我拖到半夜。”她很重睡眠,不想陪他挑燈夜戰。

  一看還有半迭高的賬本,他臉色微變。“明天再看成不成,它們不會長腳跑掉。”

  “那你昨天吃了飯,今天不吃行不行?”有沒有搞錯,居然跟她討價還價,這是誰家的家產啊?。

  “我改吃麵。”他興匆匆的回道,幽藍瞳眸閃著贏了一城的笑意。

  “吃麵……”葉妍揚起冷笑,對他做出揮拳頭的動作。“盡管任性好了,要是惹惱了我,你看我還理不理你。”

  看似毫無殺傷力的威脅,李承澤仍擔心真惹惱了佳人,趕緊撥算盤珠子合帳。

  “你答應要陪著我,不能反悔。”

  一言既出,四匹馬也追不回,食言而肥的人是小狗,葉妍說的。

  “你這沒用的樣子,我想走都很難,不留下來保護你,哪天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說得無奈,卻也不無心疼之意。

  見過大風大浪的她謹慎為上,幫他防著心懷不軌的李承恩,回到李府的第二天,她便托老賬房把大少爺看過的帳簿搬到他房裏,讓他一本一本重新看過,以免有人從中得利,中飽私囊。

  不過令她訝異地,看來腦子不怎麼靈光的他倒是出人意表,帳簿一上手便能盤算出進出的銀兩,得心應手的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有一絲遲疑。原本她還以為得從頭教起,人若傻,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總會趕上以往的能力,就算差一點也差不到哪去,而且有她這個幫手在。可沒想到他完全不需要人幫,算起帳來又快又準,神情專注的彷佛以前的他,冷眉輕攏,俊顏漠然。

  正當她產生錯覺時,他又像個頑劣成性的大男孩,突然抬起頭咧嘴,露出叫人心折的深邃…
  “妍兒,你是好人,我喜……呃!喜……洗衣服。”一句“喜歡你”說不出口,他差點咬到舌頭。

  “洗衣服?”她狐疑地瞧瞧他微紅的耳根,不解他為何冒出這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奇怪話語。

  他額頭的汗微冒,吞吞吐吐的說:“你……你會一直……一直保護我嗎?”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你會一輩子都跟我在一起,永不分離嗎?可是目前的情況,由不得他說出心底的渴望,並以一名心智正常的男子索愛,

  讓她感受到她對他有多麼重要,不可或缺。

  “我拍了胸脯保證還不夠,難道你想要我立下切結書呀?”她打趣地說道。

  “可以嗎?”他兩眼一亮,當真地取出一份兩式的商用文件,十分老奸的商賈做法。

  “當然是……”她皮笑肉不笑地往他後腦勺一拍。“不可以。”

  “妍兒……”她的手小小的,但打人的手勁好大,像要打爆他的頭。

  “你真當我是你李家買來的奴婢呀!簽下賣身契好為你做牛做馬?你這個阿牛不傻嘛,還會挖陷阱讓我跳,果真是無奸不成商。”商人的本性到死也改不了。

  “阿澤。”他執拗地要換回小名,眼中閃著熱切眸光。

  “我管你是阿澤還是阿牛,你李家的事你自己管好,最好別麻煩到我,我可不是手軟心慈的人。”她故意說著狠話,表示要他顧好自己,別讓別人有機會害他,否則她加倍奉還對他不利的人。

  “大哥他不壞……”隻是長期遭到忽視,心態有些扭曲,如果能導正他錯誤的想法,也許還能拉他一把,不致錯上加錯,導致李家子孫分崩離析。

  葉妍杏眸一圓睜,他馬上知道說錯話了,連忙把嘴巴閉起來。“等你胸口插上一把刀,背上多了兩個血窟窿,你再來告訴我他不壞!”壞人臉上沒寫字,最好有多遠躲多遠,以免中箭。

  “妍兒,你在生氣嗎?”他不想趕盡殺絕,可是有些事,他若不做,隻怕會越來越失控。

  “你說呢!”她也沒明白表示,隻橫送白眼一顆。“趁我還沒發火前,把那堆帳簿解決掉,我出去走一走。”

  “你要去哪裏?”聽到個“走”字,他臉色大變,急忙起身,唯恐她失去耐性,不願死守一名“傻子”。

  葉妍一瞪眼,不讓他跟。“了解一下李府的環境,免得哪天被人追殺了,不知往哪兒逃。”

  “我可以帶你逛……呃,我先看完帳簿,待會再去找你。”他先喜後鬱,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李承澤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弓著背,往前趴在桌麵,不太快意地握緊紫竹毫筆,墨沾過濃的悶悶書寫著他失蹤後所囤積的進出貨數目。可他眼角仍偷偷地瞄著越走越遠的身影,心裏燃起小小的火花,希冀她會突然改變心意回過頭,允許他放下手邊工作,陪她逛逛住了二十六年的宅邸。

  驀地,屋內氣流出現一絲異樣,他隨即挺直腰背,眼神一變。

  一抹黑色身影由暗處走出,幾乎沒有聲息地走向書案前。“李喜見過少爺。”

  “你來了,我有話要問你。”

  “是。”男子一抬頭,乍看以為是李承澤的隨身侍衛——李怒。不過此人較高大,氣息沉穩而內斂,略長的臉上不見任何喜怒哀樂,看不出一絲外顯的情緒。

  他是李怒的孿生兄弟,李喜,他們一個是明衛,保護主子的安危,一個是暗侍,專門為他打探商場上對手的動向,或是調查合作對象的人品是否有瑕疵。

  這兩人都是他的近衛,容貌相似,但個性是南轅北轍,一個性烈如火,衝動魯莽,一個性冷似冰,穩重少言,擅於謀略和統籌。

  “你知道我中毒那件事嗎?”

  “是的。”

  “為何沒出麵?”

  “第一次中毒,我正依主子的安排調查遊掌櫃,事前並不知情,第二次在我出手幹預前,少爺已被葉姑娘帶走。”他言簡意賅的回複。第一次他不在,來不及阻止,主子毒發時他正在城外;而第二次他知道主子並無立即性的危險,以他當時的處境,不在李府內反而安全,葉妍的出現幫了他一個大忙,因此依舊隱身保護著少爺。

  “那你查到了什麼?”李承澤的表情十分平靜,乍看跟過去那個冷漠嚴峻的二少沒有差別,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藍眸中多了些溫度。

  “遊鎮德私下收買下遊買家,打算以較低廉的價錢壟斷市場,讓和我們合作過的商號不再向李家進貨。”利字當頭,人心浮動。

  同樣的貨品,精於打算的商家當然選擇較便宜的一家,無關信譽問題。

  “他的貨源從何而來?”

  李喜停頓了一下,眼中多了忿意。“由大少爺提供。”

  “在我失蹤這段時期?”他查過了,有幾本大哥經手過的帳簿,記錄著出貨數,卻無實收款項。

  “是的。”

  神色微凝的李承澤闔上帳簿,額側微微發疼。“繼續盯著他,定期回報他的動向。”

  “是。”

  “還有,把李怒叫回來,尋訪名醫一事已有著落,要他速回。”他需要用人。

  “是。”

  “對了,你娘的哮喘好些了嗎?自個兒到庫房拿兩根長白山人參,給她補個身。”

  “……”李喜忽地僵住,雙目微瞠。

  “怎麼了,沒聽見我說的話?”他說了什麼可怕的話,不然李喜怎會一臉古怪,好似他除了滿頭白發外又多長了兩隻角。

  “是。”李喜的眼眶一熱,心口澎湃,一躬身,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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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17:09:35
第十章之一

 “你說什麼,他不肯進房?”一嫁入大富人家,姚霏霏穿金戴銀的將自己打扮得華麗嬌貴,她頭簪金步搖,發插碧玉釵,手戴青玉鐲子和琉璃珠,玉頸掛著鐫刻“金玉滿堂”的金牡丹項鏈,連腰上都不可少的配戴羊脂白玉佩。

  她可是一夕翻紅了,由出身不高的農家女,一躍高門,成了身價不凡的富家少奶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神氣的很。

  但她可不滿足現況,有了夢想中的地位後,她還想要金山銀山,兩手堆滿金銀珠寶,讓她一輩子不愁吃穿,富裕一生。

  雖然她的冤家塞給她不少銀兩和首飾,可是和李家的家產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她每個月拿到手的月銀比他給的還多。不過一個有錢的傻瓜,怎麼比得過夜夜造訪她香閨的情人,她當然要為自己多著想一些,自個兒的後半輩子可不能就在冰冷的閨房中度過。

  姚霏霏其實是不願和她拜過堂的夫婿共處一室,要不是李承恩一再要她找機會接近丈夫,伺機下手,她才不想見他,他不來找她,她還樂得開懷呢!

  隻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以她堂堂少夫人的身份,居然見不到丈夫的麵,還被他拒於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少爺說了,他公事繁忙,一刻不得閑,請少夫人先行休息,不用等他。”葉妍平鋪直敘、公事化的說,真是,這種事也要她傳話,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膽敢阻止我,你不想要這份差事了嗎?”一個貼身侍女也敢管到她頭上。

  “少夫人嘍!我剛不是喊了你一聲嗎?你貴人多忘事,忙著紅杏出牆……”葉妍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你說什麼!”姚霏霏聲音一低,怒目相向。

  “哎呀!瞧我這口快的,說錯了,是在牆邊種紅杏。”怪了,這女人被這樣拒絕還不死心啊,要吃幾次閉門羹才肯放棄。“還有呀!新房那張床躺三個人太擠了,少爺就不打擾你了,讓你睡得舒服。”

  “什麼三個人,你敢信口胡調,不怕我撕了你的嘴。”心口微驚的姚霏霏擔心奸情敗露,東窗事發,心虛地先聲奪人。

  葉妍心裏嘟嚷著…

  “少夫人息怒,就當小的不會說話,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見二少爺?”他不回房,她就沒有辦法完成新婚夜未完成的事。

  姚霏霏有點急了,她想快點和她的男人雙宿雙飛,共結連理。

  圓亮大眼往內室一瞟,葉妍意興闌珊的笑笑。“我是拿人薪餉的,哪曉得主子幾時忙完,過些時日再通知你吧。”

  “你……”悴了一句刁奴,她放下手中的湯盅。“這是我為相公燉的雞湯,你讓他趁熱喝了,別給灑了。”

  “嗯,少夫人慢走。”她做出送客的姿態,明顯的敷衍。

  沒能見到人,反而受了一肚子氣的姚霏霏哼了一聲,氣呼呼的撩高衣擺,麵帶怒容地轉身離去。

  她一走,葉妍將雞湯倒向窗台邊的菊花,空盅一擱,神態閑適地走向內室。

  “滿意了吧!二少爺,每次都推我當擋箭牌。”她埋怨了兩句。

  從簾子後探出頭的李承澤好聲好氣的陪笑說:“好妍兒,你別惱了,我一聞到她滿身的脂粉味就猛打噴嚏,你是我的救命神仙,就多幫幫我吧。”

  “什麼神仙,我還瘟神呢!等可歆和她相公找回治你病的藥引後,你看我還擋不擋。”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她算什麼。

  一想到這兒,葉妍心裏發澀,微微痛著。

  聞言,李承澤的笑意淡了,他從簾後走出,眼中含情地看著她。

  可惜她正拿起趙燕雙托人送來的喜布,低頭繡起鴛鴦戲水,沒瞧見他情意深長的眼波。

  而另一頭,在這兒受了氣的姚霏霏並沒有回到競閣字猶新的新房,而是拐了個彎,避開眾人耳目,溜進李承恩的睡房。

  “怎麼,辦妥了嗎?”急切走來的男子衣衫大敞,結實的身材一目了然。

  “還說呢!你不曉得那個姓葉的侍女多刁,居然給我吃閉門羹。”不過是個下人,氣焰比主子還高。

  “受氣了?”假裝心疼的李承恩走了過去,一把抱住她的纖細柳腰。

  姚霏霏嬌瞋一哼。“你不是說傻子很好擺平,不必花太多心力就能讓他從這世上消失嗎?這會兒可是踢到鐵板了,自個兒腳疼不說,還自找羞辱。”

  “那是你不夠盡心吧!一個變傻的男人,以你的姿色還掌控不了他嗎?”沒人舍得推開自送上門的軟玉溫香,這對銷魂的椒房多帶勁,李承恩色心不減,趁勢在她腰上一格,大掌撫向豐腴胸脯。

  “那也要我近得了他身呀!他根本不肯跟我同房。”她苦無機會。

  李承澤自從回府以後,一步也沒踏入喜房,甚至搬出原本的院落,改住離新房最遠的房舍,一次也不願與她同房。

  好笑的是,他遠遠一見到她走近的身影,就像老鼠看到貓似的,慌忙走避,不願與她正麵接觸。有一回閃得太急,還不慎掉入池子裏,他在池裏憋氣,等她走遠了才趕緊衝出水麵,大口地喘氣,笑煞了一幹下人。

  而從那次後,府裏的奴仆們開始傳開,二少爺變傻後,顯得有趣、好親近多了,也不再讓人畏懼他的白發和異色瞳眸。

  更甚者,知道他避著姚霏霏,有時還會幫著他,出聲提醒或是假意有事拖住她,讓他趁機溜走。

  所以姚霏霏生得再美也無用,無論她如何使美人計相誘,他仍然不為所動,避她如蛇蠍,他的眼底隻有葉妍一人。

  “霏霏,你不想嫁我為妻嗎?”李承恩才不信一個傻子有多難對付。

  “都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敢不娶我,我非跟你沒完沒了。”她語帶威脅的說道,不許他出爾反爾,讓她當不成富家少奶奶。

  李承恩眼露冷意,嘴上卻說著讓人心口一甜的愛語。“你不嫁我,我還饒不了你呢!真想看你為我披上嫁裳的嬌羞模樣。”

  “承恩……”她笑著偎入他懷中,纖指如蝶拍翅,輕撫他的胸。他按住她的手,神情略帶憂傷。

  “可是李承澤一日不死,我就一日無法名正言順的擁有你,我好妒恨他才是你的丈夫。”

  “我也想成為你的妻子,我的身體、我的心早就認定你是我的夫君。”可恨的李承澤怎麼不幹脆死在外頭,還跑回來壞了她的好事。

  姚霏霏隻看得見眼前的利益,她不懂庶出與嫡生有何不同,在一般平民百姓家,長兄如父,長子才是執大權的人,底下的兄弟都該讓賢,不與長子爭權。

  因此她選擇了先出生的李承恩,她認為財產若不留給大兒子,未免太沒道理了,次子奪嗣有違她的認知。

  不過她要的是財,並非愛的非得是他不可,若有一天李承恩不再是李家的大少爺,她絕對會一腳踢開他,不讓他阻擋她的財路。

  這便是她的本性,眼中隻有“利”字。

  “你是不是該使點力,改變目前的處境,我們美好的未來就指望你了。”李承澤,你非死不可!陰狠的黑瞳中透出肅殺之色。

  “我會盡力,可是……”她嬌笑地送上香唇。“先讓我們做對真夫妻吧!”情欲被開啟後的姚霏霏需索無度,十分熱中床第之事,總會主動索歡討愛,將發熱的身子貼上他,投入汗水淋漓的男女情事,勾纏出一聲聲呻吟。

  而在這一方麵,李承恩亦不遑多讓,他們就像一對渴血的水蛭,互相交纏,也互相廝磨,從對方身上獲得極大的滿足。

  “樂於從命。”他淫笑地抱起她,走向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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