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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梁庭]我的靠山男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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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3:26 |倒序瀏覽
我的靠山男友 作者:梁庭

她承認自己的腦袋不是很靈光,可這怎麼算,都不太對啊--
她的畫一組要賣三千元,他親手製作的小蛋糕一塊訂價兩百五十元,
而他說加上他讓她等太久的「折扣」,所以他用十一塊蛋糕來跟她買畫,
他還想來個「分期付款」?!
有沒有搞錯?這種離譜的要求,
他敢說,她還不敢聽咧!
可偏偏她敗在美味蛋糕,傻傻的答應,從此他就理直氣壯進駐她的生活--
他為她準備豐盛、營養的晚餐,在她生病時細心照顧她,
還用高到誇張的價格買下她的畫,讓她能還清父母遺留下的債務,
儼然成為了她的守護者,還對她呵護備至,將她寵上了天,
但就在她也對他動了心,開始想回應他的情感時,
這才得知他對她做的一切,不過是出於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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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4:04
第一章

  第一眼,黑色。

  許恩昕對他的第一眼印象是,黑色!

  窄版黑長褲包裹的雙腿勻稱修長,薄亮的皮鞋走過店裡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簡潔頎長的身影。

  第二眼,貴族、古典、藝術品。

  這男人像顆耀眼的明星,是這間藝廊鎮店藝品;而其他商品全是烘托著他。

  他看上去優雅如黑絲絨,又像是一頭午後慵懶的黑豹;他那一頭自由鬆散在肩上的長髮,是世界上最寧靜的瀑布。

  第三眼,掃把、展示玻璃窗。

  剪裁適恰的黑雙排釦背心扣出他窄健的腰身,微微開敞的V字白襯衣領及一條不規則的銀飾點綴,隨著他的舉措,在他胸膛的性感鎖骨上像是鐘擺般的搖擺著。

  此刻那個藝術品正拿著一枝完全不搭的掃把,掃著光亮到不行的地板,就像個該被人服務的貴公子,卻因玩國王遊戲輸了得服勞動懲罰般。

  不搭,真的好不搭──趴在玻璃窗上的許恩昕情不自禁的瞇起眼,心裡想著,好歹那枝掃把該要改成紅酒酒杯,或是水晶權杖才對。

  刷刷刷,男人從藝廊內掃到展示玻璃窗前。

  嚇!許恩昕趕緊轉過頭,蹲回前方一塊五呎見方的花格子鋪布階梯上,唔,差點跌倒!

  「呼……還好,沒被他發現。」她呵出一團白白的熱氣在手心上,讓溫暖驅逐寒冷。

  集中精神回到工作崗位,她開始著手排列眼前琳瑯滿目的手工藝品,腦中一面回味著那男人好看卻又突兀的動作。

  「耶!小老闆,妳還做不做生意啊?小老闆?!」

  叫著小老闆的稱呼好幾聲,喊的人像是很不耐煩似的。

  「啊?」許恩昕反應過來,眨眨眼,這才發現有對情侶就蹲在她的攤子前,挑揀著她方才排好的木板畫──難怪她剛才怎麼整理都擺不整齊。

  差點忘了她是來擺地攤的,不該只顧著欣賞藝廊裡的「藝術品」。

  「哦!抱歉、抱歉。」客人上門了!許恩昕打起精神,搓搓凍紅的雙手,露出笑臉。

  「喂,小老闆,妳這樣怎麼做生意啊?拜託!」情侶男不耐的看看手錶。

  「抱歉、抱歉,請問需要什麼嗎?」

  「這張還有沒有別款啊?」情侶女手裡拿起一張如磁磚般大小,上了亮漆的紅色貓咪油畫問道。

  「哦!不好意思,我們的商品都是手工限量,所以每隻貓咪都是獨一無二的。」

  「那就是沒有囉?」對方皺起眉。

  「呃……對,但如果、如果你們想買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包裝得很漂亮,就像是幫它們穿衣服一樣。」許恩昕急急拿出粉紅色小巧紙袋,又挑了一張紅色薄紙。「包裝是免費的,然後還可以選包裝紙的顏色……」

  「我又還沒要買這張。」女生嘟囔著打斷了她的話語。

  「哦……抱歉。」她心想,這對情侶檔大概剛吵過架,所以一個臉色難看、一個很不耐煩。

  不過做生意就是要有做生意的熱情,所以她努力擠出笑臉。

  情侶女繼續挑選著,因天氣冷,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節奏。「那這張呢?這張有沒有別款?」

  「我的貓咪都是手工畫的,沒有別款喔……」她再次重複。

  「妳挑快點好不好!」情侶男不悅的催促,情侶女反瞪他一眼。

  這對冷戰的情侶並未將看來有點尷尬的許恩昕給放在眼裡,在地攤前挑揀了約莫十分鐘,女生選了其中一張。

  「老闆,這張怎麼賣?」

  「三……」許恩昕才剛要開口報價。

  「不用包裝了。」情侶男已闊氣的掏出三張紙鈔,打斷許恩昕的話,搶過貓咪木板畫塞給女朋友,轉身拉著女友想要離去。

  「等等……不好意思!請、請等一下!」許恩昕喚住他們,幾步小跑步跑到他們身旁。

  情侶檔停下腳步,轉頭疑惑的看著她。

  「不是三百……」

  「那是多少,說清楚嘛!」

  她小小聲的開口了一個數字,當下讓那對情侶嚇得大聲驚呼──

  「什麼?!有沒有搞錯啊?這個東西要三千!」

  許恩昕點點頭。

  「妳以為擺在藝廊前面,妳的東西就能索價三千元嗎?」情侶男撥開劉海,昂高尾音。

  「三千?!哈尼,我不要這隻貓了。貴死人了!除非妳降價到一百五。」情侶女也附和著──原本還在爭吵的情侶,此時有志一同的將矛頭指向她。

  「我……我……不可能再降價了,這個成本本來就比較高。」沒料到他們的反應會這般激烈,許恩昕嚇得縮起脖子,看起來更嬌小了。

  「妳是搶匪啊?三百塊還來!」情侶男隨即從她手中奪回錢,而情侶女則將貓咪木板畫隨手塞回許恩昕懷裡,與男友攜手而去。

  然後咚的一聲,高跟鞋沒注意的一掃,方才排列整齊的貓咪油畫被撞擊,紛紛咚咚咚咚……如骨牌般嘩啦啦的垮台。

  「哇啊!」她急忙扶好那些圖畫,深怕那些作品會疼似的。

  呼~~細細檢視無恙後,她再度窩回小地攤後,一手摸著胃,一手繼續整理。

  她嘆口氣,喃喃自語,「是一組三千元啦!不是一張……」

  不是她想賣貴才擺在藝廊前面的,她本打算擺在對街,只是當她抵達定點後,看到這間又明亮、又溫暖的藝廊──就改變主意了。

  像是被催眠似的走到落地窗前,眺望展示台上幾個漂亮藝品在橙色的燈光下洋溢著幸福,她忍不住把臉貼近,然後她看見了在櫃台後正在看書,漂亮到過分脫俗的男人。

  再回過神,她已經把地攤擺在藝廊前了。

  擺好一張圖,咕嚕嚕……撫在胃上的手感到一陣震動,肚子發出一連串抗議的鼓譟,她忍不住嚥口口水。

  「好餓喔……」從昨天到現在她都還沒吃東西呢!真怕眼前隨時會一黑,唉……

  「喵~~」

  「擺了兩個多小時,連半樣東西都沒賣出去。」她閉起眼,縮著身子因此感到有些沮喪。

  「喵~~」細微的嗚鳴聲在腳邊響起。

  腿邊滑過一片溫暖的毛茸茸感,她張開眼,原來是一隻綠虎斑貓咪正在跟她磨蹭撒嬌,她搓了搓牠的背。

  貓咪拱高身子,喉嚨頓時發出幸福的咕嚕聲,咕嚕嚕,咕嚕嚕……唉!她都快分不出是自己肚子餓的咕嚕聲,還是貓咪滾動喉嚨的頻率了。

  牠應該也是肚子餓了吧?可是她也沒辦法呀!「喵喵,我沒有食物啦!」

  「咪嗚……」貓咪繼續對著她撒嬌。

  「我是出來擺地攤賣手工小玩意的,我沒有食物啦!」她攤攤手,對著貓咪解釋。

  「喵嗚~~」貓咪倒在地上滾了一圈。

  「真好,貓咪看起來總是幸福的。」她搔了搔牠的肚子。

  真羨慕啊……如果她畫的小貓咪也能擺在漂亮的藝廊裡,那麼身為作者的她,也會感到幸福吧?

  於是她拿起其中一張A4大小,厚約一吋多的木框貓咪油畫,轉過身像是拍照般的調整焦距,讓視線落在水平面的展示台上,假裝這些作品也是藝廊展示的一部分。

  她抬起眼──嗯~~這是她的第四眼!

  拿著掃把清掃落地窗緣的他,也在此時恰巧抬起眼──那是很迷人,深邃如黑琉璃般的眼眸。

  兩人,四目交接!

  他優雅的微笑,絲毫沒對她冒昧直盯著看的眼神感到不悅。

  「嚇!」她沒料到的嚇了一跳,手中拿著的油畫「啪」的一聲掉落,畫框角砸到她的腳趾。

  哦!她疼得蹲下身,而她身旁的虎斑貓咪喵了一聲,三步併作兩步嚇得跳開了。

  他愣了一下,挑起一邊眉,從容的離開了落地展示窗前。

  「叮鈴……」是推開門時的鈴聲。

  溫和的光線打在琉璃燈光瓦下,隨著藝品店門口流洩出的溫暖氛圍,那隻虎斑貓靈活的鑽入門縫,開心的喵喵叫著。

  她低頭悶哼一聲,揉揉疼痛的部位。「哦……原來他是那隻貓咪的主人啊!」

  她忽略疼痛,回過頭繼續整理攤位;這隻紅色貓咪該跟那隻聖誕貓咪一組,而這隻綠色的應該是跟另一隻一組,然後這隻黑色的應該跟那隻……

  「抱歉,我嚇到妳了嗎?」聲音像深夜黑色水仙鳴奏的一首詩般,在她的耳旁響起。

  她抬起頭,再度與他的目光交會,他那讓人無法抗拒的漂亮長相衝擊著她的腦袋,讓她嚇得身子一彈,靠近階梯的腳踝也不小心拐到。

  沒料到會嚇到她,他及時伸出援手。「妳沒事吧?」

  她回過神,趕緊搖搖頭。

  「真的沒事嗎?」韓洛緋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太過蒼白的臉頰──方才在窗內不小心嚇到她的那一瞬間,他還以為她會暈倒。

  他雖非熱情之人,但也不會冷漠到束手旁觀;在擔心之餘,他立刻推門而出。

  「我沒事,沒事、沒事!」她將腦袋搖得像搏浪鼓般,直到注意到兩人穿著的差距,這才想起她是在別人藝廊前面擺地攤的人,或許他是希望她能快點離開他的店門前吧!

  「啊!我、我我……真抱歉,我現在馬上收好離開!」手忙腳亂的收拾著攤位。

  她將花格子布一拉,油畫木框當下碰撞在一塊,讓她像個在深夜偷竊的小偷般,火速的想收拾贓物、逃離現場。

  「等等!」

  「我馬上收!收好我馬上走,我很快很快的,別趕我、別趕我……」慌亂的她壓根沒發現來人的本意。

  「慢著!」韓洛緋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的不耐──他只是想幫她恢復平靜,大手從容的按住她慌亂的雙手,冬日陽光般和煦的溫度透過他的指腹,傳到她冰冷的手背上。

  像是踩到煞車般,她很自然的停下來了,將一頭半長不短的清湯掛麵頭髮順到耳後。

  「我沒有要趕妳走,只是想問妳一些話。」他一字一句慢慢說道,語氣十分溫和。

  她先是一愣,可能是因他的聲音實在太溫暖了,於是她像被催眠般緩緩的點了頭,吶吶的等著他的下一句。

  「這些都是妳畫的嗎?」他比了其中一張咬著魚的貓咪圖。

  她點點頭,一綹頭髮又脫離了耳朵的約束,滑過清秀的臉龐。

  「多少錢?」他盯著那張圖。

  「三……千。」有了前車之鑑,她在開口時是有些遲疑,但價格她早已訂好了,是不可隨便更改的,這是她的堅持。

  「嗯。」

  「是一組……三千。」她趕緊補充說明。

  「一組?」

  「十二張畫。」

  「嗯。」他又點了頭。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幫你包裝,包裝是免費的,你可以自由挑選紙張的顏色……」她抽出一張粉紅包裝紙,因先前有被人拒絕過,所以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聲。

  「要不要進店裡坐坐?」韓洛緋沒回答,看了她一身單薄得像紙般的衣服,難怪她的手會這麼冰,臉色也是這麼的蒼白。

  許恩昕撓撓頭,唉!她果然被拒絕了,還是用很委婉的拒絕方式,他應該只是不希望她擺地攤弄亂藝廊,所以客氣的轉個話題來說。

  她常被人拒絕,這點她很清楚,於是抬起臉……

  他漂亮而深邃的雙眼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就只是定定的等著她開口說出答案。

  她咬咬唇,低下頭。「我……我在你們店門口擺地攤,佔據你們的店門口,真是很、很不好意思,我不能再進去打擾了。」雖然店裡看起來好寬敞、好溫暖、好明亮。

  「我現在放假,不會被打擾的。」該來的店長與員工正在度蜜月,藝廊展覽需要會解說的接待人員,與能立即明瞭藝品活動流程的人,恰巧展出的作品他又很喜歡,於是這工作很自然就落到他的頭上了。

  許恩昕疑惑的抬起頭──放假卻在藝廊裡掃地?好奇心讓她有些動搖了,但她仍躊躇不決。「可是……」

  「妳看那隻貓。」韓洛緋長指往店裡一比,方才的虎斑貓早已懶懶的躺在落地展示窗前的沙發上,牠靠著甜甜圈抱枕,露出天然的白色圍兜兜曬著太陽,表情顯得很愜意而舒適。

  裡頭溫暖的光源打在貓咪身上,讓她打從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暖意。

  好幸福喔!她不禁嚥了一口口水。

  「牠躺在那裡,有打擾到妳嗎?」他打趣的問。

  她搖搖頭。「沒有。」

  「牠也沒打擾到我。」他頓了頓。「既然牠沒打擾到妳,也沒打擾到我,而牠都能進來了,妳為什麼不能進來?」

  「但是……」

  他已經在幫她打包油畫了,動作既優雅、又溫柔,還十分迅速。

  「可是……我晚點還要去打工。」

  「嗯。」

  咕嚕嚕……一陣像貓咪喉嚨嗚咽的聲音,在兩人之間尷尬的響起。

  她扭捏的咬咬下唇,眼睛直直盯著藝廊沙發上那一系列七彩甜甜圈抱枕。「那個……請問店裡、店裡有吃的嗎?」

  啊!她一開口就後悔了──她問的這是什麼蠢問題,這裡是藝廊,又不是速食店,她是笨蛋嗎?因為肚子餓過頭就變得語無倫次,他肯定會瞧不起她的。「呃,我是亂開玩笑的,對不起。」

  韓洛緋視線落在她有些發抖的小巧臉蛋及纖細瘦弱的肩膀上,他大概知道她為何會面無血色了。

  他支著下頷想了想,「有喔!」

  她眨了眨眼。「啊?」

  「店裡有吃的,蛋糕可以嗎?」他站起身,高挑身形頓時與嬌小的她成為鮮明的對比。

  嚇!原來他長得這麼高!

  許恩昕頓時又嚇了一跳,不過在聽見「有吃的」三個字後──她立刻猛嚥口水、猛點頭,像隻餓了許久的小貓般很快的尾隨進去。

  ***

  充滿現代感的藝廊裡,卻有著優雅細緻的氛圍。

  許恩昕坐在藝廊裡的軟皮沙發上,一對眼睛滴溜溜的窺視著藝廊的擺設──這裡真的好有氣氛,透光的天井打入室內,伴隨綠色藤蔓植物構成逗趣的圖案;有面牆壁上掛了一整張以淡藍色為主體的抽象畫,和一面玻璃押花牆互相呼應。

  她繼續東張西望,又看見一件極薄的琉璃雕塑,透過自然光源,讓空氣氛圍變得更亮;她雖不懂藝術,可是……她好喜歡這裡喔!

  她又偷瞄了他一眼,呼……

  漂亮,真的很漂亮,這男人遠遠看起來很吸引人,近看更是好看到讓人離不開眼。

  他深邃又神秘的雙眸就像兩潭黑色水銀嵌在渾然天成的長睫毛中,卻又不隨意的魅惑人。

  又偷瞄了他第二眼──他那直挺的鼻子,細膩的直線俐落的拋到底,再勾轉收回,續接上薄揚的唇。

  再看他第三眼,呼……

  是不是在藝廊裡鵝黃的燈光下,所有東西都會變得很幸福啊?她的眼眶有些酸酸的、紅紅的,她好想一直待在這裡喔!

  韓洛緋端出兩盤巧克力蛋糕放在桌面,不忘附贈一大杯熱牛奶。

  她的雙眼頓時一亮,就像乾癟的填充布偶急需棉花糖來塞滿空腹般,她迅速塞了好幾口蛋糕,眼睛倏忽瞪圓!

  這、這是什麼蛋糕?!為什麼會這麼好吃?刷刷刷,她飛快的將蛋糕餵入嘴裡。

  韓洛緋走到櫃台後拿出一個罐子,在一個碗盤裡刷刷倒了一些顆粒;原本還在曬太陽的虎斑貓隨即豎起耳朵,咪嗚了一聲後跳下沙發,靈活的鑽到他的身旁撒嬌。

  喀啦啦……咀嚼乾飼料的聲音是清脆的,與低頭猛塞蛋糕的許恩昕構成了詭異但又很協調的畫面。

  隨著肚子慢慢飽足,她的眼眶一酸,感動的再多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恰巧抬起眼,目光正對上她的。

  她趕緊將自己的腦袋瓜埋進蛋糕裡,再度順利的湮滅偷窺的證據,也湮滅了她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已有十幾年沒吃到蛋糕了。「謝謝你,很甜、很好吃。」

  「別急,慢慢吃,還有很多。」

  她一古腦的往嘴裡塞著蛋糕,又咕嚕咕嚕大口喝著熱牛奶,並直覺的說出讚美。「真的很美味,真的很好吃!」

  不行,太敷衍了,至少要多說一點,她用力思索著腦中的印象,最後……「我應該要說,這巧克力像橡木的咖啡色,溫暖有如沐浴在春風中;上面的奶油則是滑順的綠色薄荷,冰冰涼涼又芬芳清爽,香草的濃淡適中,是帶有米色的香草!不對、不對,我應該要先提咬起來的口感是蓬鬆又可口的,就像是白色雲朵一樣的蓬鬆!」

  他對於她的說法先是感到有些訝異,然後再饒富興味的看了她一眼,薄而漂亮的唇微揚,「謝謝誇獎。」

  將另一盤蛋糕也推給她──這一份本來就是為她而多準備的。

  「不,我、我才要謝謝你!」因為餓怕了,她沒推辭,一口接一口吃得唏哩呼嚕──她就算是吃飽了,也會硬撐著肚子繼續吃,這是她已養成的習慣。

  「只是塊蛋糕,妳不需要這麼客氣。」沒必要把他形容得像個救命恩人似的偉大。

  她吞嚥一大口蛋糕。「真的很好吃!我要說的是,我剛剛說的統統都是真的,真的很好吃!」

  她想到自己剛才說了一長串,內容實在太荒唐,想加強補述卻又愈描愈顯笨拙。

  「放輕鬆一點。」他輕笑,將她那包藝品輕柔的放在玻璃桌面上,見她沒阻止,便再解開結,細細觀察著她的作品。

  「這是十二生肖的貓!老鼠貓、黃牛貓、老虎貓、小兔貓、龍貓、蛇貓……」擦擦沾染了巧克力碎片的嘴角,她一手忙不迭地幫忙整理出那十二張圖,對自己的作品簡單的做介紹。

  他一張張的觀察──第一張是老鼠貓,表情膽小如鼠,眼睛睜得圓圓的;第二張是牛角貓,學水牛般昂高頸子,還帶著貓咪的懶散樣;第三張是老虎貓……一隻隻動作活靈活現,顏色鮮明可愛。

  「為什麼選擇十二生肖?」

  「因為貓咪很可憐啊!在十二生肖的賽跑中沒有得到名次。」她自行解說著。

  韓洛緋修長的雙腿輕鬆交疊,挑起了屬龍的圖畫端詳──屬龍的貓咪披著舞皮,色澤就跟舞龍舞獅的捏麵人很像,有種童趣俏皮和說不出來的趣味,而小龍該凸顯的特色則是毫不含糊,至於貓咪該有的慵懶味道也毫不敷衍,利用色彩融合得恰到好處。

  「妳的用色不但敏銳,情感拿捏得也很準確。」他很自然的誇獎。

  被他誇獎了……呵,她害羞的低下頭,臉蛋微紅。

  「但對大部分逛街的人來說,一次就只會想買一張喔!」這是現實面。

  而現實就像是一把飛箭般,咻的一聲戳中她的心!

  她咬咬下唇,「我也有想過要賣單張的,但是一張張拆開,它們會太孤單,要十二張在一起才有伴。」她仰起臉,很認真的說:「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它們賣出去,尤其是看到你之後,我就決定一定要賣給你!」

  「賣給我?」漂亮的眼中蓄滿疑惑。

  「我、我不是因為要賣給你,才會在藝廊前面擺地攤的!而是、而是……」怕他誤會,她急急的想解釋,卻因詞窮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她用手指絞著衣角,支支吾吾的很是緊張,興許是他讓她覺得自己太嚴肅,於是他打趣道:「那我猜猜……沒賣給我,灰姑娘就永遠都是一身灰嗎?」

  「沒有,不是!」

  「沒賣給我,睡美人就會一直沉睡嗎?」

  「不是、不是啦!」

  「不把東西賣給我這個壞人,王子就無法英雄救美是嗎?」隨口胡編著童話,他好像逗她逗上癮了。

  聽見他在貶責她,她覺得很慌亂!「沒有、沒有!你不壞……我只是想如果你溫柔的大手能摸在那些貓咪的頭上該有多幸福……啊!我是要說貓咪住在溫暖的展示牆上……」

  唉!舌頭好像打結了似的,小手用力拍了額頭一下,她今天怎麼老是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啊!

  「妳怎麼知道我不壞了?」他的笑容散發著獨特的神秘魅力。

  「貓咪喜歡的人,一定不壞!」

  喵嗚~~此時虎斑紋貓正拱著他的手。

  「嗯。」他搔了搔貓咪的下巴,而牠則是滿足的咬了咬他。

  「你還請我吃蛋糕,不會是壞人的。」她很堅持的再度舉例說明。

  「有可能是我下過藥喔!」不知怎的,他愈來愈想逗她了。

  「不會的!你……你不會的!」她不知所措的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我是不會。」見好就收,他收起輕浮,不再逗弄她,轉回原來的話題。「妳之前說,十二張貓咪圖三千元。」

  小腦袋瓜猛點,粗糙的小手放下叉子,眼珠子看起來亮晶晶的。「對!我可以幫你包裝,包裝得很漂亮。」

  他想了一下,慢慢開口。「我用我做的蛋糕跟妳的作品交換,這樣好嗎?」他笑著詢問她,同時也像是個請求。

  她情不自禁的一愣,大眼睜得圓圓的。

  「用蛋糕來換?這個蛋糕是你做的嗎?」她有些詫異的張圓嘴,就像她畫的老鼠貓是一樣的。

  「嗯。」輕緩的點了頭。

  「你是蛋糕師傅嗎?」

  「不是。」

  她轉著眼珠,思考了一下。「你今天放假,藝廊裡有你做的蛋糕──啊!你是放假從飯店裡逃出來到這裡想偷偷慶生的有名主廚嗎?」

  他聞言不禁笑了出來,總覺得眼前女孩的想法很有趣,「當然不是。」

  「那你是……」她皺起眉,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的蛋糕一個要賣兩萬五千元。」他打斷她的猜測,回歸到正題,毫不客氣的收下了她的圖。

  她還愣愣的,嘴巴微張。「咦?」

  好像哪裡怪怪的,現代應該沒人會以物易物呀!糟糕,她不小心打了個飽嗝,等於是罪證確鑿!

  唉!剛才的蛋糕她已全都吃下去,沒辦法退貨了。

  所以她是跑到黑店了嗎?

  而她也遇上壞人了是嗎?

  他毫無愧疚的面對著她眼底蓄滿的指責。「可是今天天氣太冷,我讓妳在門外待了太久,所以該打折,打折後變成兩百五十元,那我還欠妳兩千七百五十元。」

  她猛點頭,「對啊、對啊!」

  「總共十一塊蛋糕。」

  「咦?」

  「在我還清欠債前,這些貓咪圖就先掛在店裡那面空白的展示牆上可以嗎?」他很認真的問,比了比一面乾淨且打好燈光的牆面。

  「我的作品要放在藝廊裡?」她愣愣的環視四周,暖暖的光線,溫馨的空氣在四周流動,這是她夢寐以求的藝廊氣氛。

  況且她的作品本來就賣不出去,這裡是它們最好的歸宿──她開始動搖了。

  「嗯。」他點頭,「還有,若妳願意,隨時可以來這裡吃飯。」凝望著她缺乏血色,像是隨時都會暈倒的小臉。

  這理由在正常人眼中,應該十分可笑;但這話對一個從小就沒有一頓溫飽的人來說,簡直是致命一擊──她平日僅靠吐司邊來果腹,偶爾靠朋友的接濟,她已好久好久沒吃到正常食物了。

  「可是……」

  「妳看那隻貓。」食指比了一下賴在沙發上圓滾滾的虎斑貓。「我也是欠了牠好幾天債了。」

  貓咪在地上打了好幾滾,喵嗚喵嗚的叫著,等待他的大手輕輕揉捏著牠的腦袋瓜,牠扭過頭,饜足的舔了舔他,表情是如此的滿足──

  真好,真幸福。

  「成交嗎?」

  她情不自禁盯著那隻貓咪──牠看起來真的好幸福喔!「好!我的十二張圖就全都交給你了。」

  她緊緊握住他的大手,還感激的上下晃動,突然──嗶、嗶!手腕上的電子錶發出聲響,提醒她別再發呆!

  她猛然彈跳起身,慌亂的將作品收拾妥當。「啊!我我我得去打工了,再遲到我會被店長罵……打擾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邊鞠躬,邊三步併作兩步的奔出門外,撞得大門的鈴鐺直響。

  走得太過匆忙,她趕緊回頭一瞥這間藝廊的位置,好希望待在這裡的時間能再久一點、再長一點。

  韓洛緋拿起她留下的圖畫細細的觀察著──十二隻貓各有著喜怒哀樂悲歡等各種模樣,但在藝廊特有的橙光烘托下,全像是露出了同一種幸福的表情。

  他微微勾起薄唇,腳邊的貓咪再度撒嬌的打了一圈滾;他很確信,她缺乏的絕對不只是三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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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4:28
第二章

  百貨精品店囤放精品貨物的倉儲堆滿紙箱,許恩昕清點著今天店裡進出的貨物,直到忙了一個段落,她才坐到一旁的椅子,盯著那一箱箱整齊堆疊的紙箱休息。

  這些紙箱的形狀還真像巧克力蛋糕啊!一塊一塊的,好像隨時都可以擺到盤子裡,再推到她面前。

  她真想坐在暖暖的光線下,有著貓咪陪伴,邊喝暖暖的牛奶,邊多吃幾口那蓬鬆的巧克力蛋糕……

  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漾起了笑容。

  「笑得這麽開心,是遇到什麽好事了嗎?是不是你的作品賣出去了?」朋友柳宜芬坐到她身旁。

  她與許恩昕原本是大學同學,後來一起在這家百貨精品店打工,兩人的感情不錯,她遞了一包炸薯條給許恩昕。

  「嗯,我的作品賣出去了喔!」許恩昕滿臉幸福的說著。

  「賣出去了?」柳宜芬開心驚呼,雙手捧住許恩昕的臉,「恭喜、恭喜!恭喜你!」

  「嘿嘿……」許恩昕有些害羞的傻笑。

  「對了,是什麽樣的人買下你的作品啊?」她很好奇的問。

  「是一個在藝廊裡的人。」說到這裡……許恩昕這才想到,直到現在她仍不知對方的名字!

  「哇!藝廊!那就代表你的作品受到了高度的肯定囉?」

  柳宜芬的話讓她笑開懷,「對啊!真沒想到我私下胡亂畫的小手工藝品會有人願意買呢!」

  「那我們應該要慶祝啊!來這只炸雞腿也給你,恭喜你。」柳宜芬將許恩昕的手高高舉起,「萬歲!萬歲!」

  「嗯!萬歲!萬歲!」許恩昕也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跟著好友一起舉高手歡呼著。

  直到兩個人都玩累了,柳宜芬才開口問:「對了,你賣的是哪些作品?賣了多少錢?」

  許恩昕跟著她一起拉高手互轉圈圈。「就十二生肖的那組啊!我換到兩塊超好吃的蛋糕耶!果然生日就是幸運日,我已經好久沒吃到蛋糕了,耶……」

  「好耶!耶!蛋糕,蛋糕……」

  等等,吱——刹車聲響起!

  「蛋糕?」拉著她高舉起手的柳宜芬愣住了。「你剛剛說什麽蛋糕?」

  「就換了兩塊蛋糕啊!」許恩昕叼著薯條說。

  柳宜芬頓了一下,皺起眉。「兩塊蛋糕是你的新作品名稱嗎?」

  許恩昕搖搖頭,將最初蹲在階梯上兜售客人失敗,再到在藝廊裡和那男人聊天,他請她吃蛋糕的事全說了一遍,還不忘笑得傻呼呼的說,那男人摸貓咪的樣子真是溫柔!

  「什麽?」柳宜芬彈跳起身,揪起許恩昕的領子搖啊搖的。「許恩昕!你就這樣被凹了嗎?你醒一醒啊!你就讓他用區區的蛋糕來換你的那些畫嗎?那你那些緊逼的債務呢!你這個月的房租有著落了嗎?你又要怎麽複學呢?」

  誰來告訴她,她朋友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啊!

  「我、我也不知道,作品換給他時,我心中有股難掩的喜悅,就像是千里馬遇見伯樂似的……」許恩昕咬著指著,「宜芬,你的反應好激烈……」

  「是你的反應太平靜了吧!你這個天才,再怎麽肚子餓,也不能被他給騙了呀!大不了以後我的東西都分給你吃,可他怎麽敢欺負這麽單純的你?走!下班我們去跟他討回來!」

  「不、不要啦!我、我的作品已經賣給他擺在藝廊裡了。」別說是討回來,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她跑到藝廊裡去跟他要求東西吃就已經太大膽了,她甚至害羞得不敢再經過那裡了。

  「許恩昕!你是犯傻啦?幹嘛這麽畏畏縮縮的?」

  「我們下班後已經十點半了,再加上騎車時間,去那裡只會撲空啦!」許恩昕雙手合十,就怕火爆脾氣的好友會去把那間店給砸了。

  「那我們請假!」

  「不行啦、不行啦!店長已經在盯我了。」她是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就算只是時薪九十五元的微薄薪水。「明天再說吧,明天我是早班,等早班結束後……」

  「好,就等我明天下課後!」柳宜芬真的是氣勢洶洶,像是要把那家藝廊翻過來似的!

  許恩昕絞著手指,明天她再找個藉口推託這件事好了。



  韓洛緋開著車,聽著自藍牙耳機裡傳來的幾句諂媚話語——

  「哥,馬德里的班機延誤了,我得再多請假幾天了。」正牌店長李峻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無奈的傳來。「我不是故意拖延回去的喔!我很想念工作,也很想念你!」

  「謝謝你會想我啊!」韓洛緋假裝語帶不悅,有時表面工夫還是得裝一下。

  「你該不會憤怒了吧?」

  「我是那種人嗎?」

  「嘿嘿,那也別這麽冷淡嘛!感念你的這五天來的卒勞,我可沒忘記要帶你的那份名產回來啊!有阿卡勒比亞咖啡豆、射比山西咖啡豆、孟加啦灣咖啡豆。」李峻認識韓洛緋十年多,是他大學學弟,很清楚他的性子,兩人私下常開玩笑,當然也知道韓洛緋剛才的說法是故意嚇他的。

  韓洛緋打了方向燈轉彎,嘴角一勾,揶揄道:「還好你沒玩得樂不思蜀,十年友情、十年名產,若是最大份的,這次請假就不扣你的年假了——蜜月旅行都還順利吧?」

  「順利到不行,我們去了埃及、羅馬和義大利;托你的福,我簡直不知該去哪裡找這麽好的大哥來愛了。」

  「那也是剛好我現在的空窗期。」再說這次展覽的作品他也很欣賞,剛好假借名義親自幫作者規劃下一趟歐洲行程,打入國際市場。「最好別讓你旁邊的老婆聽見,否則她一把妒火燒了你,我又要繼續幫你代班了。」

  他車上的虎斑貓恰巧醒來,一步步繞到他身旁,拱了他幾下。

  「我在煮咖啡,她現在人在隔壁,聽不到。」電話那端的李峻笑聲爽朗。

  「哥,店裡都還好吧?其實我可以找人代班的,不勞你的大駕。」

  韓洛緋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貓咪探過來的小腦袋。

  「你放心,店裡很好,這次的展期也快告一段落,早上我還去了一趟電影展場呢!昨天早上有S藝術大學的學生來參觀,旺福股東苳先生也有來聊投資案,上次當代絕藝畫展的合展籌備人也有來電邀約。」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下午在門前擺地攤的「小客人」。

  「我會儘快安排好後續行程,哥,那這幾天愛慕你的蘇珊小姐肯定也有去騷擾你吧?」李峻試探的問,不過口氣有些不以為意。

  「只有一隻貓來。」韓洛緋有意忽略李峻的上一句話,轉移了話題。

  不知那個畫十二隻貓咪的女孩今天會不會來?他又看了一眼駕駛座右側,那是四大袋剛才特地繞道採買的菜。

  真是太荒唐了,他只是要到超市去採買貓罐頭,誰知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女孩蒼白的臉色,然後竟然不知不覺的就買了一大堆的食物……

  他身旁的貓咪識趣的喵了一聲。

  「等等等等……我怎麽好像聽見貓叫聲?哥,你養貓了嗎?」

  「嗯。」韓洛緋可以聽見話筒那端傳來細細的女性嗓音——什麽?養貓!

  「你以前從不養小動物的!」李峻在電話那頭怪叫著。

  「那是沒機緣。」他家從小就沒養寵物,他也不會去逛寵物店,但前幾天來了一隻饑餓的貓咪就爬在玻璃窗上喵嗚喵嗚的叫著,他當然不會視而不見,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他打了右轉方向燈,咦?從車窗望去,他看見轉角有兩個身影,其中一個身影很熟悉——嬌小可愛,像極了一隻被人拎著脖子正在掙扎的貓!

  他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將銀色積架緩緩停在路邊。「為了提前慶祝你回來,我決定今天在藝廊裡煮菜。」

  「真的假的?你要在藝廊裡開夥?你好久沒替我開夥了!等等等等,今天臺灣是禮拜一,應該是公休啊!你還要去藝廊嗎?哥……你該不會除了養貓,還另外養女人了吧?」

  「李峻!」他揉揉額角。

  「是。」請吩咐。

  「我要多扣你三天假。」

  「什麽——」李峻大呼一聲,雖然知道韓洛緋是在開玩笑,但聽起來還是很恐怖的好不好!



  「許恩昕!你別這麽沒種,走!我們進去把東西給討回來!」柳宜芬用力揪住許恩昕的手,要將她往藝廊方向拉。

  「裡面沒人嘛!我們白跑一趟了,你看店門……」她死命的掙扎。

  「看不出來你這麽小隻,力氣卻這麽大!我們好歹看一眼它的營業時間啊!」

  用力拉!

  「我我我不確定是不是這家藝廊啦……」逃避。

  「最好不是,你昨天後來才說這家店叫當代空間,我還上網查過這是一間有賣咖啡的藝廊,而這也更證明了那個人用蛋糕來換你作品的可能性!」食指一比,大招牌當代空間的四字剛好當作證據。

  「但是、但是你看,它的鐵門是拉下來的啦!」

  「許恩昕!那不叫拉下來,那叫作半掩!你這個亂說話的傢伙給我鼓起勇氣來,不然晚餐我不分你吃!」

  「耶?哪有這樣的?我我我是想那個人應該不在裡面啦……」

  一方咄咄逼人的拉著她的胳膊,另一方雖然可憐,卻也十分堅持的抱著路燈柱。

  兩人爭論不休,勘來拗去,直到後方有一個男聲加入——

  「依我看,裡面是真的沒有人。」

  「嗯啊,是真的沒人啦!你看裡頭暗暗的,只有一小盞燈光,那就代表沒有營業啦!我想起來了,像是博物館、藝廊、動物園等都是禮拜一公休,我們先回去嘛!」

  終於有人附和了,許恩昕如獲大赦的直點頭——她真的好怕好友衝進去,不分青紅皂白,劈里啪啦就替她出氣!

  「怎麽可能會沒人?最好是昨天有開,今天就休假!一定是看到我們來這裡,他作賊心虛!厚!這口氣都氣到頭上來了,我們不可以打退堂鼓啦!」柳宜芬叉著腰,覺得許恩昕又在找藉口了。

  「她說的都是真的。」那男聲又回答了。

  咦?這嗓音聽起來怎麽會這麽耳熟?許恩昕沒多想,只是一味的想離開現場而附和道:「嗯,是真的啦、是真的啦!」

  「你有什麽證據說裡面沒人?」柳宜芬戳戳許恩昕的腦袋。

  「那個證據、證據就是……」她努力找著藉口。

  那個男性聲音再度開口了,「證據就是,她說的人現在就在這裡。」

  兩人同時回頭,站在她們身後的韓洛緋比了比自己。

  許恩昕抬起頭,臉色一僵,半晌說不出話來,伴隨著柳宜芬的低呼聲,她支支吾吾的說:「呃!你你你……」

  「我正要回店裡準備晚餐,你朋友也願意一起來幫忙嗎?」韓洛緋將其中一個環保購物袋掛在許恩昕的腕上,莞爾一笑。

  「不對、不對,不是他、不是他!我認借人了,宜芬,我們回去吧!」她很怕柳宜芬接下來就要開炮了——她不想看見一場暴力衝突上演。

  「好啊!」柳宜芬毫不猶豫的答應,沒有半點遲疑。

  「真不愧是我的莫逆之交……」許恩昕朝反方向走去,咦?不對,宜芬怎麽又拉著她往藝廊的方向走去?而且力氣還比剛才大了十倍呀!「宜芬,方向不對啦……」

  柳宜芬漾滿笑意,臉上像是開了無數朵小花般,主動拎起購物袋,一手拉著許恩昕。「恩昕,你那十二隻貓咪就當是送給他好了。」

  「咦?」她的疑惑並不是希望柳宜芬繼續替她出頭,只是訝異好友的態度也轉變得太快了吧?

  「送他啦!送他。」宜芬心情愉悅的說。

  「啊?」那十二隻貓她早當作送給他了,只是……「我們為什麽要跟著他?」

  「你問這個嗎?嘖嘖嘖。」柳宜芬搖搖指著,低聲道:「你犯傻啦?食色性也,這麽好看的男人要給你機會幫忙,我們當然是跟啊!」

  「可是我沒有要……」咕嚕嚕,許恩昕的肚子率先替她開口了,當然,這是有原因的。

  「我想想看晚餐的食譜,有蔥燒牛柳、醬燒茄子、家常蕃茄蛋,別發呆了,小心路上車子。」罪魁禍首的韓洛緋念出一串食物名,過馬路時還很自然的牽起許恩昕微涼的手,微彎的眼裡蓄滿了深深的笑意。「你還想吃什麽?」

  一堆食物名稱就像是催眠笛子的魔咒般,許恩昕忽略了他正牽著她,邊聽邊點頭,只差沒流口水。「蛋糕,要巧克力的……」

  等她回過神時已坐在會客沙發上,她不時瞄著半掩的鐵門——原來藝廊關起門來,竟是別有一番奇妙的風味啊!

  昨天餓過頭沒仔細觀察櫃檯,原來後面有一個開放式吧台,存放了不少咖啡豆和煮咖啡的器具,而延伸過去以一片鏡子構築出的員工休息室正傳出陣陣節奏規律的切菜聲。

  好特別的藝廊啊!竟然有廚房……

  許恩昕和柳宜芬繼續觀賞著,但柳宜芬的手機恰巧在此時響起。「什麽?店長,一定要我今天幫忙支援?可是我今天放假耶!」

  許恩昕一聽,頓時眼睛一亮,高興起手。「我可以去支援!」

  她可是很缺錢的!

  立刻腦袋瓜被戳了一下,柳宜芬瞪她一眼,「小孩子,別插嘴!」

  許恩昕一臉受傷的咬唇,囁嚅道:「我明明年紀比你大一些,怎麽可以因為我變成你的學妹就這樣。」

  她又被瞪了——

  「好吧!看在店長體弱多病……好,我晚點到。」柳宜芬收了線,又戳了許恩昕的腦袋好幾下。「你是希望大家都把支援工作的歪腦筋動到你身上嗎?到時候你不累壞才怪,想想你之前兼兩份工作的情形吧!」

  「那時候肚子吃得比較飽啊!」許恩昕摸了摸被戳疼的腦袋。

  「是比較飽,可也比較常去醫院,不到一個月就送急診,還三五不時就昏倒!」氣得柳宜芬直翻白眼。

  韓洛緋正巧從員工休息室走出來,手裡端了一盤前菜,聽見她們聊天的內容,很順的介面問:「你之前兼兩份工作嗎?」

  宜芬聳聳肩,替她補充說明。「那是上個月的事,她有一份正職、一份兼職。去年剛上大學時更誇張,她為了籌措學費,每天工作超過十六個小時,最後根本沒時間讀書,只能休學。」

  如此辛勞打拼,難怪臉色會那麽蒼白。

  他有些詫異——他是有猜到她的經濟有困難,但沒想到她竟是這麽的缺錢!只是她為何會選擇擺地攤,這樣很難增加收入呀……

  「申請就學貸款呢?」他問。

  「她啊!她不能申……」

  「我不喜歡貸款!」許恩昕搶在柳宜芬之前這麽說,就怕好友將她所有的事統統抖出來!

  他微蹙起眉,這年頭已很少有人如此堅持籌措學費了。

  「她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柳宜芬又要替她補充說明了。「她啊是因為唔唔唔……」

  「貸款欠錢的感覺不好!」許恩昕飛身上去,捂住好友的嘴,一邊不忘推她出門口。「你不是要去打工嗎?走吧、走吧!」

  「許恩昕!」瞪了她一眼。「不讓我說就算了,你竟然見色忘友?」

  「我、我我我沒有,那我跟你一起回精品店好了……」說完便煞有其事背起包包,要和朋友一起同甘共苦。

  韓洛緋揚起一邊眉,原來她叫許恩昕——好,他記住了。

  不過既然來到他的地盤,她還想「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

  很抱歉!在他的字典裡可沒有這句話。

  他清清嗓子,委婉的說:「我想大概再悶燒一分鐘,香蔥軟燉紅燒牛肉湯就好了,配上熱騰騰的湯汁很下飯,還有現炒爆香丁香小魚的宮保雞丁,我分量不小心拿捏太多了,一個人解決不了,你真的不願意留下來幫我的忙嗎?」

  當然,這些臺詞全是針對許恩昕的。

  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可以很確定的告訴自己他想做菜給這位瘦巴巴的女孩,將她餵得飽飽的。

  一切的想法,都是出乎於自然的。

  紅燒牛肉香味四溢,從他身後緩緩飄香,她彷彿可以看見牛肉啵啵啵在鍋子裡悶煮;而虎斑貓也跑到她的腿邊不停的繞著喵喵叫——

  「好香……」她的表情開始變得飄飄欲仙,吞咽了好幾口口水——從早上到現在她完全沒有進食,再加上昨天美味蛋糕的回憶,她所謂的「義氣」很快就因肚子餓而屈服了。

  柳宜芬搖搖頭,又戳了許恩昕的腦袋一下,「見食忘友還差不多,你小心被吃掉呀!喂,很俊的大美人,我家恩昕就交給你啦!」大力的揮揮手,她戴上安全帽,躍上摩托車,一下便消失在街角。

  呵呵呵……吃掉、吃掉,許恩昕沒多想,或許就這樣被吃掉好像也不錯——牛肉鍋被吃掉、茄汁蔥蛋被吃掉、香炒芥蘭被吃掉、煙熏魚被吃掉、薄荷香草乳酪被吃掉……

  一直到許恩昕回過神,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吃掉三碗飯和一碗湯,桌上的配菜也全都盤底朝天了。

  一吃飽,她的氣色也紅潤許多,彷彿積壓了一整天的蒼白從未存在過似的。

  「菜色你都還喜歡吧?」他推出霜淇淋蛋糕甜點。

  她猛點頭,條紋虎斑貓也喵喵直叫。

  她心中奇妙的淌出了一個奢求的念頭,若能天天吃他做的料理,還能吃得這麽飽,那該多幸福呢!呵呵呵……

  咦——她怎麽閃過如此奇異的想法!

  他只是請她吃了一頓飯而已,就算他漂亮得像藝術品般,好看得與現實世界格格不入,但她怎會對一個還不知道姓名的人,產生這種奇怪的念頭呢?

  她抬起眼,咬了咬因喝湯而有些燙紅的下唇,對上他噙笑的眼——她感覺耳根子微微一紅。

  許恩昕,你難道都沒有一點矜持嗎?除了吃,你根本就是被美男色所誘嘛!

  內在良知的提點,讓她猛然驚醒——這頓飯的價值早就超過她一幅畫的兩百五十元了!「呃……今天真的很謝謝你的招待,真是不好意思,我吃飽了,打擾你真不好意思。」連忙收拾碗筷,想藉故逃避。

  她是想吃飽就拍拍屁股走人嗎?沒那麽容易!「許小姐,你的畫全賣出了喔!」

  是賣出啦!就賣給他了啊!她不解,她從沒想要向他收取尾款……

  「我的意思是,有人到我的店裡把它們挑選走了。」他慢條斯理的說。

  「咦?」她睜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你、你怎麽可以轉手?你不是跟我買下來了嗎?」

  還是用兩塊蛋糕而收買的!

  她的眼中滿是指責——當初賣給他,就是覺得那些貓咪很適合這裡,也很適合他,他怎麽可以轉手他人呢?那就像是把別人送的禮物,二次包裝後賣給其他人啊!

  「藝廊就是要替藝品找到適合的歸宿。」他將一塊蛋糕推到她面前。

  「可是……我就是希望它們能掛在漂亮的展示牆上,被溫馨的氣氛給包圍住……」

  韓洛緋莞爾一笑,緩緩搖頭,「我相信當一件作品大功告成時,它們便擁有屬於自己的生命,不再由作者獨享,而是在觀賞者與作者間存在著——它們選擇了主人,主人也選擇了它們。」

  她微微張開嘴,有些愣然——這些想法是她從沒想過的。

  「放心,你的作品現在在的地方絕對比這裡更溫馨,你絕對會更滿意的。若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

  「真的嗎?」

  「嗯,還有,叫我韓洛緋就可以。」他順勢從容的自我介紹,優雅的端了咖啡啜一口。

  韓洛緋、韓洛緋……從樹梢紛落的紅色花緋,許恩昕喃喃念了幾次,像是擁有魔法般愈念愈順,像是這三個字奇妙的能給予她勇氣似的。

  「我叫許恩昕!韓先生,能麻煩你帶我去看看我的作品擺在哪裡嗎?」

  「當然。」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就像瞥見昨日趴在玻璃展示窗上偷偷窺探的她,一股惹人憐愛的疼惜感倏地湧上他的心頭般。

  她點頭如搗蒜!

  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是連他也弄不明白的自然;大手逾矩的輕捏上她的下巴,她圓圓的雙眸漾滿了晶亮與希望,而韓洛緋優雅的身影正深深的烙印在她的那對翦水黑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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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4:52
第三章

  貓咪、鋼琴、酒吧——貓兒輕盈的步伐,輕快的鋼琴音符飄蕩,與一點也不突兀的水晶酒杯碰撞聲交織著。

  服務生一見到韓洛緋,又驚訝、又熱情的引領他們入座,寒暄幾句後,他點了兩杯無酒精飲料。

  許恩昕仰頭環顧四周,身旁突然有隻貓咪擦身而過。「若是平時,我一定沒有這種閒情逸致欣賞這間餐廳,因為肚子都處於饑餓……」

  她喃喃自語,隨即趕緊閉上嘴,尷尬得不能自己——有哪個女孩沒事會把肚子餓掛在嘴邊?

  幸好,他應該沒聽見吧?她捏捏耳垂,將頭髮順到耳後,想消去臉上的赧紅。

  而他聽見了,但只是感興趣的望了她一眼。「你的作品就展示在鋼琴對面。」

  「哇喔!」她順著方向望過去,寬敞優美的古典鋼琴黑亮如鏡,而旁邊點綴了月暈似的燈光色澤,她畫的貓咪就躍然牆面。

  「走慢一點。」怕她莽撞跌倒,他出言提醒。

  「跟你那邊一樣是橙色的展示燈,感覺卻不太相同。」她覺得好感動喔!

  「對啊!現在相信我沒亂兜售你的作品了吧?」他偏首,好笑的看著她。

  「我、我從一開始就沒懷疑過你啦!」她有點害羞的紅了臉,其實剛剛一路上她的心裡都是忐忑不安的。

  「那你剛才在車上嘀嘀咕咕那一長串——說什麽如果是被擺在陰暗的角落、如果是被擺在天花板上、如果是被擺在水溝旁……又是怎麽一回事?」他覷了她一眼,在微黯的光線下,他的眼神看起來優雅而迷蒙。

  「呃,你聽錯了啦!」她趕緊大口吞下飲料,視線正巧落在他襯衫微敞的V領中間,搖擺的銀飾若隱若現吻在他性感的鎖骨上,不停的煩擾著她的思緒。

  她趕緊又多喝了幾口飲料讓自己冷靜下來,正尷尬得不知如何找話題時,一名身材姣好,穿著開叉旗袍,漂亮的像當紅明星的高挑藍眼美女迎面而來。

  「洛緋!天啦!真的是你!」美女熱情的擁抱他,接著假裝埋怨的說:「你要來,怎麽不先打電話通知我呢?這樣我可是怠慢招呼你了。」

  美女的熱情反應是正常,韓洛緋就像個吸引人的耀眼明星般,走到哪都容易受人矚目,就連方才下車走在路上,在走進店裡的刹那,也有不少人偷偷盯著他欣賞。

  他起身回禮,輕輕擁抱那名美女,「塔吉雅娜,那是我希望能給你的一個驚喜。」

  「你這淘氣又神秘的魔術師,你的出現就是個驚喜。」

  「別挖苦我了。」他淺淺一笑。

  許恩昕插不上話,低頭看著一身便宜脫線的便衣,再看看韓洛緋與塔吉雅娜一身不知哪些名牌的衣服。

  她尷尬的移開目光,絞著指頭;正當她感到很不知所措時,冰涼的小手突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給托起。

  「塔吉雅娜,容我為你介紹一下,她就是十二隻貓的作者許恩昕;恩昕,她是這家酒吧的店長兼爵士駐場巴剛洛夫•塔吉雅娜。」

  「你好。」許恩昕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低呼,倏地她已經被一對纖纖胳臂給擁入懷裡。

  「哦!天啦!洛緋,你帶來的禮物真是太讓我驚喜了。」塔吉雅娜這麽說著,接著又繼續,「我很喜歡你畫的貓咪,你知道嗎?它們每一隻都像我小時候養的第一隻貓一樣的活潑可愛;你知道嗎?就連生氣起來拱起背的動作也一樣,我養的第一隻貓長相就跟第七隻貓咪一樣,它生氣的動作則是跟第十二隻貓一樣。」

  許恩昕猛點頭,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如此的關心她的作品,內心有股溫暖與喜悅湧上!

  「第九隻貓的表情就跟它小時候安慰我的樣子一模一樣。」塔吉雅娜如數家珍,敘述著她與那隻貓的情誼,說到最後竟一手捂起嘴,跟著說出一連串母語,眼角還滑下一滴眼淚。

  被她的情緒感染著,許恩昕輕拍她的背,眼淚也不由自主跟著撲簌簌的滑落,一直到走出鋼琴酒吧外,她才突然「哇——」的掩面嚎啕大哭。

  「塔吉雅娜好可憐!真的好可憐啊——韓先生,嗚……」她抽動著小鼻子,走在馬路上一邊翻著口袋,卻找不到擦拭眼淚的面紙。

  他凝望著她咬紅的粉嫩嘴唇——她的舉止就像是貓兒撒嬌般,揉進他的心坎裡而毫不做作;她像是毫無心機的求人撫摸,讓人很生憐惜。

  而他則是出於本能的弓起手指,很自然的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水。

  他剛才就很訝異,塔吉雅娜竟對初次見面的許恩昕吐露了陳年往事——塔吉雅娜表面雖很熱情豪放,但心思確實十分敏感而封閉,這種觸及內心深處的哀傷,是要像他們認識五年多,當上知交好友才有機會聽見的。

  或許就是因為她略懂塔吉雅娜的母語,所以才能打破這層藩籬吧!「恩昕,你懂俄羅斯語嗎?」

  「我?」她有些茫然的抬起臉,眼睛哭腫得像核桃般。

  「你以前學過俄羅斯語嗎?」以為自己沒說清楚,他又再問了一次。

  她眨眨眼、搖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我沒學過啊!」

  「你沒學過?」

  「我沒學過什麽俄羅斯語啊!不過我很小的時候學過鋼琴,剛才看到那台大鋼琴,我就好想彈呢!」她十指在空氣中漫舞回憶中的小星星。

  「CIOKONHOQN……」他不太相信,隨口說了一句俄羅斯語的晚安以做確認。

  她忍不住爆笑出來。「這是什麽咒語啊?」

  「你是真的不會俄文嗎?」他再次確認。

  「我只會說英文的股摸甯,和日文的阿裡阿多。」分別是早安及謝謝。

  他再回想起方才在鋼琴貓酒吧裡的情形,有些不可思議道:「你不懂俄文,卻能用中文和塔吉雅娜聊了十分鐘?」

  那些中文還恰到好處的安慰到塔吉雅娜?

  「你的意思是……塔吉雅娜說的是俄羅斯語嗎?」原來如此,經高人點破,她才嚇了一跳。

  他揚起眉,心底冒出好幾朵驚嘆號——打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是奇妙連連,從她超平常人的食量,重視自己作品的態度,都是很不可思議。

  尤其是超越了語言隔閡——她就像塊溫暖的璞玉,能夠感動人心。

  「對耶!我跟她聊了好久。」她搓搓小手回想起方才的心情,呵了一口暖氣。「我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我情緒來了,就情不自禁嘛!我想語言是隔閡,可是感情是不需要語言的,那只貓咪一定是對她具有重大意義,她才會那麽難過……你、你別用到動物園看熊貓的表情來看我啦!」雖然她的食量是可媲美熊貓啦!

  他乍然笑出聲,「不,我是用看外星人的眼光在看你。」昨天可是她先趴在玻璃上,把他當動物園的動物在觀賞喔!

  「你……你怎麽開始欺負我了?」她睜圓眼,不相信這是他會說的話。

  「對不起。」他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與她在一起他總會不知不覺的放鬆心情,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她揉了揉哭腫的雙眼,剛剛與塔吉雅娜互相哭泣了十分多鐘,她也哭出感情來了。「韓先生,我很想知道是什麽樣的貓咪故事,會讓塔吉雅娜那麽的痛徹心扉?」

  韓洛緋緩緩吐出一口氣。「叫我洛緋就好,塔吉雅娜是混血兒,媽媽從白俄羅斯嫁到臺灣來當小妾,所以就算她是生在富貴人家,從小還是遭人排擠。那只貓咪是她小時候唯一的朋友,在她不如意的時候一起陪她躲在衣櫃裡……」

  「後來那只貓呢?」一聽就是真實的八點檔連續劇,她抹抹臉,淚水又要氾濫了。

  她的肩膀不知是出於天冷,還是因情緒上的波動而輕輕的抖動著。

  無法坐視她一直發抖,他將大衣脫下,罩在她嬌小的身軀上,避開話題。「有錢人家通常會有很多醜陋的故事,你還是別知道得好。很晚了,走吧!」

  暖暖的大外套罩著她,衣服上還有著他身上特有的淡淡尤加利清香,混合著他優雅的氣息,彷彿溫暖的大手包裹住她冰冷的臉——她的臉在瞬間漲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夜晚下起了小雨,隨著車子雨刷的左右來回,一點點薄霧在車窗裡蔓延著。

  「啊……」她瞥了一眼車上小螢幕的時間,已是晚上十點多了,她沒料到時間過得這麽快,心裡忽然有點悵然。

  「還有沒有特別想去哪裡?」出於傳統禮俗,他開口問道。

  許恩昕昂起臉,望進他那過分優美深邃的黑眸——回答啊!快回答他啊!你不是希望能這麽巴著他嗎?

  是啊!她是很想繼續留在他身邊——吃他煮的飯、吃他煮的菜,最好是在吃飽喝足後,能看著他那雙溫暖的大手摸著藝廊裡那只虎斑貓的腦袋……

  「怎麽了?」他發現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粉嫩紅紅的,像是不舒服似的。

  她猛力的搖頭,深怕腦中的妄想會被他發現。「沒、沒想去哪。」

  「那麽,夜深了,我載你回家吧!」雖然很想跟她相處久一點,但他不想被她當成個圖謀不軌的人。

  「嗯……」她又開始用手指絞衣角了。

  見她緊張,他按下車內音樂播放按鈕,溫和的木吉他basa nowa流瀉而出;直到她緊繃的情緒變得鬆懈下來,他才開口切入想了一整天的重要話題。「恩昕,你之前念的是什麽科系?」

  「會計。」她小聲回答,一方面是因為自卑——她與韓洛緋的差距簡直像是雲泥一般,他就像是個從歐洲留學回來的貴公子,而她不過是只在水溝裡泅泳的青蛙。

  「你喜歡會計嗎?」

  她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喜歡畫這些……小玩意。」

  「那麽曾經有人對你說過,你很有藝術天分嗎?」

  她的嘴巴微張,眼底滿是詫異與不解。

  「你的作品很有生命力,你選擇的色彩很能深入人心,有著治癒與鼓勵人向上的動力,就像你畫給塔吉雅娜的那十二隻貓,我從沒看過她對一位初次見面的人敞開心扉,還痛快淋漓的發洩情緒。」他說得很認真。

  微張的小嘴闔起,她玩弄著指頭,圓圓的大眼湧出很多的感動;不過她隨即又像是個洩氣的皮球般,低聲道:「謝謝。」

  注意到她的反應,他起了疑心,但沒打岔,只是靜靜等著她說完話。

  「我爸媽他們曾說過,藝術是不能當飯吃的,學會計好歹有一技之長。」她垂下眼簾。

  不過,那都已是曾經了!

  「嗯。」他點點頭,很多父母都會反對孩子學藝術,這是為了孩子未來的溫飽,也是無可厚非。

  倒不是說會計科系不好,而是……對她,他就是想給她多了一份的關懷,他不自覺的脫口而出。「我相信所謂的天分是三分天註定,而後七分則是努力得來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改天我能跟你的父母聊聊嗎?」

  一聽到他要與她的父母聊聊,她頓時絞緊指頭,眼珠子慌張的滴溜溜的打轉。

  「不!我想不要!」

  他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大反應是為了什麽,他都還沒反應過來,她竟突然按壓下車門的開關。

  吱——緊急刹車!

  「你在做什麽?」

  「我我我想我在這裡下車好了,我可以搭公車回去;今天很謝謝你,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恩昕!」他一把拉回她慌亂的小手。

  叭叭叭!

  旁邊疾駛過一輛轎車,嘩啦啦濺起積水擊在車窗玻璃上!

  她猛然嚇醒,支支吾吾的說:「我、我……」

  「你在想什麽?這樣做很危險!」口氣嚴肅,卻只是因為擔心她。

  幸好方才車門是鎖著,否則她很有可能會遭到後方來車追撞!緊箍的大手仍不鬆開,就怕她下一秒會再打開車鎖衝出車外——外面可是大馬路啊!

  「我……對不起、對不起,大概是我太累了,我……明天還要上早班。我爸媽他們很凶,你、你別再提起這件事了。」她回過神,尷尬的抹抹臉。

  她不想借父母的事來博得他的同情,任何一點同情也不想;但她也不想去面對內心最不願碰觸的那塊區塊——

  請原諒她的逃避吧!

  她垂下臉,緊緊咬著下唇,那落魄失魂的模樣,更是引起韓洛緋的關注。

  但他並非咄咄逼人之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兩件難以啟齒或是不願面對的事,就像塔吉雅娜的過去一樣。

  「如果是我說的話冒犯了你,那是我該被罰,而不是用你的生命來當兒戲。」

  見她冷靜下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不是你的錯……」她覺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是我問了太私人的問題,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不自在。」他語氣緩和道。

  她垂下腦袋,感到有些沮喪——他處事的成熟,讓她深切的明白兩人的天差地別;若說他是雲端上的薄荷奶油,那麽她就是低級的牛油了。

  一路上兩人安安靜靜,直到抵達市區偏遠的暗巷,一處僅靠幾盞路燈打亮的民宅,此時偶有一兩聲狗吹螺,增添了淒涼感。

  「韓先生,今天很謝謝你,對不起連續兩天打擾你,我、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對不起,晚安。」她羞愧的低下頭,直想衝出車門。

  「等等,恩昕——」韓洛緋喚住她,拉住她的手腕,遞給她一個信封袋,這是他一開始就想拿給她的,但念在時機與氣氛不恰當,所以直到現在才交給她。「這是十二張貓咪圖的酬勞。」

  「酬勞?」她頓了頓,接下有點沉甸的信封。

  「恩昕,要相信自己,你很有天分。這個世界上最浪費的事,莫過於自己的才能。」韓洛緋真誠的凝望著她。

  他不願意再看到她臉色蒼白,像只無助的貓咪般蹲在路旁的角落擺地攤,等待著未必適合她的客人估量她的作品,那與緣木求魚、守株待兔無異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來找我。」很誠懇的說。

  「今天……謝謝你,晚安。」許恩昕縮回手,像只失去了自信的貓,一溜煙跑下車。

  韓洛緋目送她回到那棟公寓,眼光始終沒離開她披著的大衣,和倉皇離去的瘦弱背影。

  他的視線轉向她步入的那棟陰暗公寓——那是她的家嗎?一棟自始至終沒亮起一盞燈的地方!

  難道她有的是個在夜裡歸來,卻無人迎接的家嗎?

  他又觀察了四周,看了一眼十四號的門牌旁的車庫,有些未掃乾淨的落葉積聚成堆,卻沒有任何一輛交通工具停置。

  這裡比較像是她承租的房子吧!

  但據她朋友的說法,她為了籌措學費而困擾了,應該不會在靠近市區的精華地段承租房子才對。

  不遠處的狗吹螺響徹暗夜,巷子暗得不知何時會有盜匪出沒,正當他想下車親自確認她是否安全到家了,公寓三樓的的燈突然亮起,嬌小的許恩昕剪影出現在窗邊。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好一陣子後,才壓抑住別去按門鈴,免得他會興起再度邀約她的衝動。

  他已很久、很久沒興起這種悸動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駕車離去。

  幸好她拿走了大衣——也幸好他留了一些東西在裡面:這樣的話,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再回來找他了。

  「啊!忘了把大衣還他了!」她猛然想起,奔到窗前才發現他的車早已離開了。

  空蕩蕩的街道映入眼簾,怪的是,一股奇異的落寞感莫名湧上她的心頭——明天……明天再將衣服還給他吧!

  她小心翼翼的將韓洛緋的那件大衣掛在牆上的鉤子,大衣好溫暖,溫暖的好像他攪拌熱牛奶的大手敷在她冰冷的臉頰上似的。

  她歎口氣,「不過他今天把我作品的錢付清了,是希望我別再去打擾他了吧?畢竟今天我好無禮,他最後說的只是敷衍的客套話吧?」

  就當她是自卑,嫌富愛貧再加上小人之心態吧!

  她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凍紅的小手捧著冰寒的水嘩啦啦衝擊臉頰;寒流來襲的冰水如針刺骨,幸好潑了幾次後,皮膚終於麻木了。

  她打了些冰水,細心的清洗身子,鏡子映出昏暗的斗室,裡面有張便宜合成的木方桌,與鋪在地上的一塊床墊和折疊好的薄薄涼被,構成了簡陋的房間。

  梳洗完,她拿起信封,當初開的價格的三千,雖不能付房租,但起碼可以讓她的肚皮不再挨餓一陣子,不然她只能去打擾宜芬,暫時和她的男朋友一起擠宿舍了——

  但這種長期打擾並不是長久之計,唉!她總不能一直打擾他們吧!

  捏著信封,一邊思量,一邊以指頭輕巧的拆開。「怪了,酬勞有點厚……」若是三千元,這信封也太過沉重了吧?

  許恩昕懷疑的拆開信封,眼睛慢慢的睜圓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三十六?

  三十六張千元大鈔!

  三!萬!六!千!元!

  「三萬六?不不不,一定是哪裡搞錯了,這是我在百貨精品店打工兩個月薪水的總和啊!」顫抖著雙手再度數了一次,一、二、三、四、五……還是三十六張紙鈔!

  這、這這這……韓洛緋肯定是給錯錢了!

  她急急的掏出手機,以顫抖的手指在電話薄來回搜尋好一陣子,唉!這才想起她根本沒有他的號碼,就連藝廊的電話她耶不記得!

  她懊惱的在信封袋裡外搜尋了好一陣子,就是找不到任何相關資料。

  想起房間角落掛著他的大衣,她爬到大衣旁翻了翻口袋,然後傳出叮噹的金屬碰撞聲,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副鑰匙。

  不!她不是要找鑰匙,繼續掏找一番,終於發現一張紙條。她掏了出來,賓果!

  是韓洛緋三個字及一串阿拉伯數字——這應該就是他的電話了,她的嘴角漾起笑容,太好了,可以聯絡他了,她有理由聯絡他了!

  她甚至沒注意道自己開心的原因,是來自於她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聯絡他!

  拿出早已過時的黑白畫面手機,撥出一串號碼,深吸一口氣,將手機夾在頸邊,一邊舒緩緊張的情緒,一邊練習要說的臺詞——

  「韓先生,你的大衣忘了……不,不對、不對,是我不小心把你的大衣穿走,然後我發現裡面有電話號碼……嘖!也不對,那不就代表我很沒禮貌的亂翻了他的大衣嗎?應該要說,我發現金額不對,想趁早聯絡你,所以……喂,韓先生,你、你好!」

  「XX電信您好,由於您的繳費期限已過,尚未繳款,所以不能撥出,若有任何疑問請撥……」話筒傳出冰冷的機械式應答。

  啊……她早該記得她已兩個月沒繳手機費了,被停話是應該的。

  隨著一聲聲催收賬款的通知訊息,她原本興高采烈夾在耳旁的手機也滑落了。

  咬咬唇,默默的關機,手指觸碰到白紙上的韓洛緋三個字,她脫線的裙角正突兀的擱在中央。

  她把纏繞衣服的線頭用力一扯。心底頓時湧起了一股苦悶,不禁喃喃道:「天與地、天與地,明天還是去把錢和衣服還給他,從此不再碰面吧!」

  不過,真沒想到優雅的韓洛緋也會有迷糊到把鑰匙留在大衣裡的時候。

  他一定常常糊塗的忘了大衣,才會留紙條讓人聯絡!

  一想到他私底下跟她有著一樣的缺點,她心底頓時有種互相拉近距離的甜蜜感,而那分甘甜慢慢的發酵著。

  砰!砰!砰!大門傳來一陣響聲。

  「不會是韓先生吧?」這麽快就來拿衣服了嗎?她先是在心底升起一股難掩的興奮,腳趾踢到木制桌角,疼痛頓時讓她冷靜下來,他會發現她的秘密——她沒有家人,且生活落魄的秘密。

  他一定會誤會她是有所圖而接近他的。

  砰!砰!砰!

  可是沒有鑰匙,他一定會很困擾,或許是進不了家門,或許是開不了藝廊的門——她躊躇了一會兒,絞著手指。

  只要一眼,她只要偷瞄他一眼,就像當初擺地攤在藝廊前的一眼,把東西交還給他就好;她咬咬下唇,將信封、錢及外套整理好,卻發現大門已經敞開了!

  一條肥胖又臃腫的影子進入小廳,還不等她回過神,慘白的強力手電筒已啪擦一聲打開!

  「哇!」她像是黑暗中突然被人用探照燈狙擊的貓咪般,習慣性的縮起頸子,正巧對上一對惡狠狠的視線。

  「許小姐!拜託你別假裝不在好嗎?我等你一整天了!」肥胖的房東太太尖聲如母雞,咬著牙刷,愈說愈氣得直拍鐵門,空洞的室內被拍得如敲鐘般的迴響著。

  「快把積欠的房租繳清好不好?你是打算積欠幾期啊?再不繳費,我把你的東西統統摔出去了喔!別以為我算你便宜就好欺負!」

  「對不起……」她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拜託你別每次被我抓包就說對不起、對不起!你還付不付房租啊?不付就快滾啦!」胖房東眼睛一斂,突然看見許恩昕懷裡緊抱著的那件大衣,胖爪一把拽過大衣奪去,「喲!是男人的衣服啊!我這裡是不能帶男人回來的,看不出你很有幾下子嘛!這衣服拿來我先抵押。」

  許恩昕深怕房東太太會弄壞他的大衣,急急的將信封中的千元大鈔抽出。「不可以!我沒帶男人!我、我有錢,那件衣服不是我的,請你、請你小心一點……」

  胖房東見錢眼開,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那疊鈔票。「早點交出來不就好了!你欠我兩個月八千,再加上新的租金半年,再加上水費、電費,因為你會賴帳!總共三萬六,剛好!」

  「可是……我又還沒決定繼續……」

  「拜託喔!你是要決定什麽?決定不租這裡嗎?拜託!你是什麽爛房客啊!沒事還會有債主上門來騷擾耶!你去哪裡找這個近市區又好價碼、好商量的房東的屋子租啊?我是為你好,怕你又不付錢又想耍賴,如果你現在想搬家,我會再多扣你兩個月的押金!」

  房東說對了一半,她是有債主追討,且離公司近的地方也租不到這麽好價碼的房子了。「可是……」

  「不要囉嗦了,喏,這件衣服還你,以後半年不必來跟你收租,我也樂得開心。」砰!房東用力甩上門,震得年久失修的壁癌斑駁剝落,也震得天花板的漏水一陣嘩啦啦,房東的聲音有如留下一室的蒼蠅般不停的嗡嗡回繞。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直到滴水聲喚醒了她……

  「哇——怎麽辦?我、我要還韓先生的錢都被房東拿走了,離下個月發薪水還有十五天,我身上就只剩一千元了……」她蹲下,有些手足無措的咬著嘴唇,抱緊韓洛緋的大衣,久久不能鬆開,直到深夜固定的狗吹螺愈靠愈近。

  嚇!她嚇得身子一彈,夜深了,她得趕快回房間,免得待在客廳裡又會看見、聽見奇怪的事!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間,因為燈光昏暗,她沒注意道凸起的門檻,「哎呀!好疼……」她摔了一大跤?!

  揉揉膝蓋,感覺一陣刺痛,等緩緩爬起身——呃!她發現長大衣不知何時竟被牆壁旁凸出的鐵釘勾出一道裂縫!「哇!怎麽辦、怎麽辦?我、我要怎麽把衣服還給韓先生啦?」

  此時客廳裡傳出一陣乒乒乓乓與女人嗚咽的幽幽淒厲聲!

  「哇——好可怕、好可怕!」她鎖起房門,抱緊大衣,用力將自己包裹在棉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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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5:15
第四章

  第三天了!

  已經是第三天了,該來的人卻沒來!

  韓洛緋指頭輕敲著吧台,第五次抬頭凝望著街上轉角處。

  沒有!就連固定時間出現的那隻虎斑貓,他也沒見著;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他原本優雅的眉頭蹙起了些許皺褶。

  幾聲清脆的鋼琴音符從休息室飄了出來,過一會兒,穿著悠閒的李峻手裡拿了一本雜誌從裡頭走出來——他剛度完蜜月旅行。「哥,你什麽時候買了一台古典鋼琴在裡面啊?」

  「前天。」韓洛緋揚眉,眼角餘光仍瞄向大門外。

  她再不來,他很怕自己會衝去她的住處挖人了,畢竟有時候,人若衝動起來是很難掌控的。

  「莫非你想把這裡改成鋼琴藝廊嗎?」這個創意不錯,再結合咖啡廠商,可以一併促銷!

  李峻偷瞄了韓洛緋一眼,不清楚韓洛緋這幾天是在等什麽。

  他是韓洛緋的大學學弟,總得盡點弟弟的關心吧!將雜誌一擱。「哥,你覺得我這趟帶回來的咖啡豆怎樣?」

  「很好啊!哥倫比亞咖啡豆酸得特殊,清爽中帶甘醇,屬於它的客群明朗,適合發展大眾喜愛接納的餅乾。」韓洛緋心不在焉,舉杯持續啜飲著手中那杯熱飲。

  李峻再度覷了韓洛緋手中的咖啡杯一眼。「哥。」

  「嗯?」

  「你喝的是牛奶。」李峻毫不考慮的指正錯誤。

  牛奶?

  韓洛緋低頭一看,杯子裡盛滿甘甜的乳白色——他一愣,是什麽時候他為自己添了一杯熱牛奶,還不知不覺喝進了肚子裡?

  而這幾天他又是怎麽糊裡糊塗的,準備了好多人份的晚餐,就只為了等待她來?

  李峻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平時做事一絲不苟的大哥竟會喝錯飲料?見韓洛緋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牛奶,他再度出聲關心,「哥,你沒事吧?你從不喝牛奶的。」

  「我……我當然沒事。」他怎可能會被這種小事煩憂呢?見李峻欲言又止,他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好像被人欲擒故縱了。」李峻側頭觀察他。「那人該不會又是蘇珊吧?」

  「不,不是她。」韓洛緋沒好氣道。

  欲擒故縱?開什麽玩笑,他都是二十七歲的人了,還會吃這套把戲嗎?瞥了一眼李峻翻開的住商雜誌,岔開話題,「倒是你,蜜月期早過完了,到現在才想買房子啊?」

  「我可是挑久了,非風水佳、地段優不買,上次才聽我弟說朋友挑到超豪華又便宜的房子,結果竟是凶宅;幸好這本住商雜誌上都有!」好吧!哥不想談私事,他就順著話題聊吧!攤開介紹頁面,比了幾個位址。

  韓洛緋隨意瞥了那串有些眼熟的地址一眼,他對凶宅議題向來沒多大的興趣,也沒打算深入研究。

  「對了,今天是每個月的第二個禮拜六,你不是固定有約嗎?」

  「嗯,我現在要出門了。」覷了一眼手錶,再度往窗外望了一眼街角,那熟悉嬌小的身影仍沒出現。「如果等一下……」

  「你放心,哥,如果等下有人找你,我會請她留言的。」李峻貼心的拿出一張便條紙。

  「不。」他直接的否定。「如果是一隻貓來,飼料與碗在櫃檯底下右手邊,大約倒滿滿一碗,另備半杯牛奶,專用奶粉也在櫃檯底下;如果來的是個女孩,冰箱裡有三塊蛋糕,高鈣牛奶在冰箱,倒一杯,微波一分鐘。」邊說邊從容的穿上優雅的黑灰色大衣,身形更顯修長了。

  李峻愣愣的眨眨眼,表情寫著:都一樣是請吃東西,來的是貓或人又有什麽差別?

  等等,介紹凶宅的故事,其中有一則就是繪聲繪影的復仇貓妖啊!「哥……你說的人,該不會是貓變的吧?」嘖嘖嘖,搓搓臂膀。

  韓洛緋聳肩一笑,推開門,回眸一笑,「有可能喔!」便推門而出。

  李峻繼續用力搓著手臂,「厚!好恐怖、好恐怖喔——」

  叮鈴……

  藝廊大門的悅耳鈴鐺聲響起。

  「喵嗚——」

  「那個……韓先生我是來還衣服和鑰匙的上次那筆費用很對不起我不小心把它花掉了真的很對不起我會努力償還……」一口氣說了太多話,她喘著氣,緊張的將袋子舉高,以表達誠意。

  「很抱歉我不小心跌倒把你的衣服給勾破了我不是故意要拖延這麽久才來還東西……」一口氣沒斷的說著,大袋子再度展現超能力往上浮動。

  「韓先生?」窒內沒有任何反應,許恩昕舉高了大袋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鼓氣勇氣,硬撐著臉皮來到藝廊的,怎會沒人在呢?

  「喵嗚!」

  「韓先生,你不在嗎?」

  「喵嗚!」

  「韓先生,若你不在,能跟我說一聲嗎?」她有些語無倫次了。

  「喵嗚——」

  一連串問話與貓叫聲融合為一,都快分不清楚開口問話的是貓,還是人。

  「韓先生目前不在喔!」一道陌生的聲音回答著。

  「咦?」許恩昕咬咬唇,疑惑的從大袋子後探出腦袋。

  李峻不是故意要悶這麽久才答話的,他起先聽見人聲卻不見人影,只看見一個浮在空中的大袋子,又見大袋子旁的虎斑貓開口要叫,他一時眼花,誤以為靈異事件,才會驚恐得啞了!

  直到旁邊的野貓繼續「喵嗚喵嗚」的叫,還拱著一雙細瘦的腿,他才確認了是大袋子下方長了一對人腳……不、不對,是有一個人——一個個頭嬌小、臉色蒼白,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女孩舉著環保購物袋。

  不該怪這名嬌小的女孩裝神弄鬼,是他站的吧台位置太高,又正在看雜誌的凶宅簡介,天時、地利外加人和,才會產生誤會!

  「他不在啊……」許恩昕有些失落——一到藝廊便聯想到韓洛緋,然後她的肚子就習慣性的發出咕嚕聲,她不能老是這樣啊!

  急忙一鞠躬,「對不起打擾了,我改天再來!」

  見她轉身要走,李峻想起韓洛緋臨走前交代的事,趕緊喚住她。「請等等——哥有交代我一些事!」

  他簡單自我介紹,再請老婆茹均端出了蛋糕與牛奶,甚至還加了片土司夾鮪魚及荷包蛋。

  接著他與茹均瞠大眼,驚嚇的盯著眼前女孩創下金氏世界大食量奇觀!

  看著眼前瘦巴巴的女孩囫圇吞棗,茹均心生不忍,「你慢慢吃,我們冰箱裡還有蛋糕,另外還有……一箱泡麵。」斟酌一下用詞。

  「謝謝……不,不對,抱歉!我吃完馬上就走,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們。」她已餓兩天了,餓到頭昏眼花、口齒不清了,她捶了捶胸,將差點噎到的蛋糕給咽下肚。

  眼見最後一塊麵包即將被消耗掉,李峻掏出手機,果決的按下撥號鈕。「哥,貓跟人都來了。」

  「她有說什麽嗎?」手機那頭傳來韓洛緋的聲音,口氣聽來就跟平常一樣的沉穩,卻是掩藏不住心中的喜悅。

  「她說了一長串,什麽鑰匙啦、大衣破了啊、酬勞……呃,還有,我看到你在門外了。」

  韓洛緋那身深色質感的黑羊毛大衣隨風起舞,隔著窗,這次換他從窗外看著她了。「李,幫我把手機拿給她。」

  這是韓洛緋的作風,隔著一點距離給對方充裕的空間,更易讓對方自在的說出真話。

  「洛緋找你。」李峻賊賊一笑,將手機遞給許恩昕,再拍拍老婆的肩——偷聽別人說話不好,他們出門避一避吧!

  許恩昕只顧著低頭猛吃蛋糕,壓根沒注意他們剛才的談話內容,一接過手機便噎到了,「咳、咳咳……」

  「別急,小心別噎著,先喝牛奶。」他引導她從慌亂回歸正軌。

  她的眼眶微紅,先前努力排演過的道歉字句像魚刺綆住般,「韓先生——」

  「沒關係,你慢慢說。」聲音不疾不徐。

  她遲疑了一會兒。「你……你的東西我送來了,可是我希望儘量不要打擾到你。」她仍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告訴他那三萬六的事,及大衣破了,還有——剛才她在路上被野狗追,搞丟了鑰匙的事。

  「你並不會打擾到我。」聲音依然和煦。

  「我會,因為……」因為你不知道我弄壞了我的東西——這句話如刺般悶在她心裡。

  站在窗外的韓洛緋瞅著她愈回答愈萎縮的身影,他決定用反問法,激出答案來。「是我前幾天的那番話刺激到你,所以你刻意避著我、討厭我,直到今天才來店裡嗎?」

  「不不不!沒有那種事……」

  「嗯?」他看見抓著手機的她奮力搖頭否認。

  「不!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因為你!是別的原因……我不小心弄丟了你口袋裡的鑰匙,啊!我不是故意要翻你大衣的口袋,那是因為我想找你的電話,告訴你借作品的錢了,可是那筆錢我又花掉了,還有我也不是故意要弄破你的大衣……」不對、不對,她到底是在說什麽啦?幸好是透過手機說話。

  「我、我會賠償你的,晚點我得先去打工,對不起我先走……」許恩昕一古腦的說完,起身就想逃出藝廊。

  「別走!待在店裡等我。」原來是這些原因,他鬆了一口氣,掛斷手機,推開大門。

  「哇!他掛電話了!他一定是生氣了,有誰會原諒這種連續錯誤的?就算是好朋友都要翻臉了啦!怎麽辦?」她捂住臉頰,她不想要他討厭啦!她不希望他瞧不起啦!萬一他漂亮的眼睛對她睨出鄙夷的目光……她還是快趁現在開溜吧!

  「我不會生氣。」

  「怎麽可能不生氣?這種事最好不會生氣啦!」

  「比起你來找我,那些都是小事。」

  「對你來說是小事,可是對我來說卻是大事……」

  是誰啊?一直插話,真是失禮,她都因這問題感到很困擾了,她不滿的順著聲音來源望去——

  嚇!他怎會在門口!

  「哇!」一見那高挑挺拔的身形,她頓時慌得冷汗直冒,下意識抱著腦袋。

  「哇!韓先生別別別罵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弄壞那些東西的!」

  「我知道。」

  「可是我我我……」

  「我知道,你冷靜一點,先深呼吸。」他的口氣很溫和,慢慢誘導她靜下心。

  「那些東西都不算什麽。」

  「我弄壞你的大衣,我弄丟你的鑰匙,還有亂花掉你信封裡的錢,這怎麽可能不算什麽呢?」只有傻瓜才會相信那不是客套話。「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困擾!」

  知道她的腦袋目前慌亂得聽不見任何話語,他決定下一劑惡劣的醒腦丸。

  「但,我是故意要讓你困擾的!」

  突如其來跳脫的一句話,果然讓她安靜下來了。

  他是故意要造成她困擾的?他的意思是討厭她,所以要嚇她嗎?

  她一愣,心底湧起一股酸澀感緊緊的揪纏著胸口,「如果、如果故意嚇我,你的心情會變好,那你儘量嚇我沒關係,如果能平復你的不悅……」

  「抱歉,我只是希望喚回你的注意,所以才胡說的。」他沒料到這種話會對她影響這麽大,歉疚的將她壓回沙發,再將牛奶遞到她的手中。「我想我欠你一個解釋。」

  她不解的皺起眉頭,認真的傾聽。

  「大衣裡的鑰匙、紙條,都是我特別留的,我希望你能儘快聯絡我,才會故意留下這些訊息,所以你會搞丟鑰匙,是我的問題。」知道她容易緊張,所以刻意留親筆紙條而不是名片,是希望拉近彼此的距離,不讓名片上的頭銜造成她的壓力。

  這個邏輯很怪吧!根本就是堅持雞生蛋,而否認蛋生雞嘛!「不對,是我搞丟的,因為路上有小狗追我,我一焦急才搞丟……」

  「看吧!我若不把鑰匙放在大衣口袋裡,你就不需要還我鑰匙,當然也就不會因為被小狗追而弄丟了。」他慢條斯理的搖搖頭,但語氣堅定道:「還有那件大衣本來就破了,我沒事先告訴你,是我造成了你的困擾,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說到大衣,她努力回想著,「不,不對,破的地方是胸前,是非常明顯的位置,我那天回家時明明還好好的。」

  「不,你記錯了,那件大衣去年就破了。」他勾唇一笑。

  「不對,我明明看見那件大衣啪滋的……」

  「再來是那筆金額,三萬六。」他打斷她的話,成功的轉移了她想戳破他慌言的思緒——他很不喜歡看到她苦惱的模樣。

  提到錢,她咬著下唇,瞅著大眼,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我那天忘了告訴你那組貓咪畫賣出的總金額。」那真的是他的疏忽。

  「一組三千。」她提醒。

  「我賣一張三千。」他答道,隨意戳起了盤子裡一塊黑森林蛋糕。

  「咦?三千?」她手中的杯子險些被摔碎了——一張價格從兩百五跳到三千元?「你!三千……原來,你你你是黑市商人?」

  換他差點被蛋糕哽到,「咳……不是。」

  「那你……那你是牟取暴利、低買高賣的奸商嗎?你、你怎麽可以哄抬價格?三千元已經是十二倍的成本價了。」她伸出食指顫巍巍的比著他!沒想到他竟是這種人!

  「好吧!我同意。」他聳聳肩,從某些角度來看,他是。

  但他覺得應該替自己辯白一下,免得誤人子弟。「藝術品的價值高低,作者有權力訂定,但未必能符合買家心中的期許。」

  「有的買家是為了純藝術的感動而購買,也有的買家除了鑒賞藝品外,還想做財力證明甚至是投資,或是與他人應酬交流而進行收購……而無論如何,對懂得運用資源的作者都是件好事。」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賣藝品前有個習慣,我會詢問買家心目中的理想價碼,你覺得對於塔吉雅娜而言,代表她回憶中最重要的貓,價值多少?」

  「這種事怎能用金錢來衡量……」

  他搖搖頭。「她開價三萬六。」

  凝視著她因震驚而微張的嘴巴,他徐緩的繼續道:「但當我告訴她一組三千時,她有些遲疑,甚至不敢相信,到最後她仍堅持自己的價碼,只因那是她心中的價碼,而無可取代的價碼——別被表面的金錢數字給迷惑。」

  他頓了一下,「現在,你能不能收回地球人看外星人的眼光,別再這樣盯著我看了呢?」

  他漂亮的俊送顏湊近了一些,食指抵上她小巧的下頷,輕輕一挑,幫她闔起訝異又微張的嘴。

  竟然看著他而發愣了,她眨眨眼,趕緊回過神。

  他瞥了一眼裝著大衣的袋子,「你來藝廊就只是為了還我東西嗎?」

  她點點頭。

  「那麽東西還完了,我們互不相欠,你是不是就打算跟我一拍兩散,從此不跟我往來了呢?」韓洛緋俊逸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咬了咬下唇——人心真的很微妙,原本擔心他會不肯原諒她所犯的那些過錯,進而討厭她;但現在,他將所有錯誤全部攬在自己身上,她卻又巴不得兩人之間能多一條「賒欠」的絲線牽連。

  因為這樣,最起碼每次,她都會有欠債還錢的正當理由能來找他——

  但,現在呢?

  胸口悶悶的,打從第一天認識他,想起他時,她的胸口就會愈來愈緊悶。

  對,她想見他!

  經過幾天的掙扎,比起還東西,最後她是拗不過想見到他的念頭,這才鼓起勇氣來到藝廊——卻沒料到計畫比不上變化!

  她擰著指頭。「如果、如果是互不相欠的話……是。」

  「真的互不相欠了嗎?」

  「如果、如果你要我賠償大衣或鑰匙,我會努力……」她竟帶有一絲絲期待,期待他會答應。

  沒注意到上方籠罩的陰影,她直到抬起頭才發現他漂亮的臉蛋靠得她很近——

  他就像是一頭優雅與侵略並存的黑豹般。

  他清爽的氣息,頓時拂過她的臉頰;他的唇則是輕輕貼上她的,帶有薄荷清香的的薄美唇瓣在她粉嫩的唇上掀起一陣灼熱漣漪。

  她的眼睛倏地瞠圓,眨也不敢眨一下,身子緊繃著,任他灼熱的氣息隨著她淺淺的呼吸,溫暖的鑽入鼻腔。

  他吻了她!

  他輕吻著她,薄唇貼著她的溫潤小嘴,仿如淺嘗著一勺清酒似的。

  她的臉中一片空白,渾身都在發顫,臉頰紅透,直到許久後才找回一絲理智,自被吮紅的唇瓣中顫出一句話,「韓、韓先生……」

  「嗯?」

  「那、那是我的初吻。」

  「對不起。」他仍貼著她生澀的唇瓣,熾熱的氣息綿密在彼此之間。「這樣我才能繼續欠著你。」

  「可是……我沒東西能換給你,我今天沒帶作品,沒辦法賣給你。」她睜圓眼,緊繃著唇,他仍貼得她好近!

  她喜歡屬於他的一切,可是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那下次就把你所有的作品都帶來吧!」他揉捏著她的下巴。

  她愣了愣,未了才一恍然,用力擠出自己的聲音,「不,我、我不是想靠這個吻而圖利,我不希望你是出於虧欠,讓我靠著這分關係來賣出我的作品。」

  她一點都不想。

  她的眼光認真,紅撲撲的臉分不清是因為害羞,還是真的生氣了!

  原來她是介意這個問題,他緩緩退開,眸中的光芒漸漸褪去,他眯起眼,「頭抬起來看著我。」

  頭抬起來了,她怔怔的看著他。

  「你以為我隨便搶走你的初吻,你就能從我這裡得到莫大的好處嗎?」

  「不是嗎?」她的想法很單純。

  「你太瞧得起我了。」他露出如土匪般的笑容,「欠你的部分,我沒打算要還你。」他只會愈欠她愈多。

  「咦?可是……」聞言她一愣。

  「作品歸作品、吻你歸吻你;你的作品沒達到我要求的標準,我是不會收的,我沒那麽好說話。」他攤開一本皮質記事本,扭開高質感的金色鋼筆。「我說過這世上最浪費的事,莫過於浪費自己了。」

  他頓了一下再繼續說:「現在告訴我,你哪天放假?」

  「要、要做什麽?」

  「我要約你。」簡潔有力。

  他最討厭看到別人浪費自己!尤其是對上她,他心底有種奇妙的寵溺與鞭策莫名的同時存在著。

  以往在工作上,跟他有往來的女性朋友並不少,但從來沒有一個女性朋友能掀起他這麽奇妙的衝動。

  他知道她缺的不只是那三萬六,還有一個機緣、一個方向,以及循循善誘推她一把的助力!

  餵她魚吃,他也要教她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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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5:37
第五章

  「那算是什麽意思呢?」

  「昨天他說要約我耶……」

  「而且他說每天煮晚餐讓我隨便吃,呼呼呼……」許恩昕的臉上漾著兩朵彤雲,站在精品店的倉庫,替要上網拍賣包裝的貨品貼條碼。「呵呵,真奇怪、真奇怪,明明肚子好餓,可是卻幸福、好幸福,呵呵呵……」

  可愛動物相框!條碼,貼。

  特產水果軟糖!條碼,貼。

  知名療傷系插畫家繪製的周邊商品。條碼,貼、貼、貼!

  呵呵呵……韓洛緋說今天吃完晚飯,他會教她素描!呵呵呵……

  「恩昕。」一條掛著表的纖纖玉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呵……」怎料她像是毫無知覺般,繼續一手捧著臉頰,肚子當然也是繼續咕嚕咕嚕的叫著,還朝那只伸過來的手上貼上條碼!

  「許恩昕!」手的主人有些不耐了。

  「嘿嘿嘿,好奇妙,真的好奇妙……」

  條碼,再貼。

  「許!恩!昕!」忍無可忍的柳宜芬終於受不了——喚了N次卻仍癡呆的沒反應,氣得抄起手中的炸雞腿,直接塞進她的嘴裡,兩手還狠捏著她臉頰。

  「哇啊,雞腿耶!有雞腿主動跳到我的嘴裡了,原來天上掉下來的還會有雞腿!」

  「什麽雞腿跳到你的嘴裡?是我,是我塞的!不然這年頭還有哪個好人好事代表會這麽關心你!」纖纖玉指飛快的戳在她的額頭上。

  「哇啊!疼疼疼!」她乍然醒來。

  「說!為什麽今天一直發呆?說!難得我們排班排在一起,你卻一直給我發呆!快說!」

  「我?我沒有發呆啊!」她一臉「你看我咬雞腿咬得多認真」的傻模樣。

  柳宜芬眼有抽搐了三下,弓起食指與大拇指,貼在許恩昕的額頭上用力彈!

  「你!說!不!說?」

  「哎喲……」被屈打成招的許恩昕這才將昨天的事全部稟報,當然不忘附帶一連串呵呵的咬雞腿傻笑。

  「他主動吻你?」

  「嗯嗯嗯!」像餓貓咪般的咬著雞腿。

  「然後再約你?」用的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嗯嗯嗯嗯!」邊點頭,邊咬雞腿。

  「你啊!小心一點,我看你,都快被他給吃掉了。」柳宜芬歎了一口氣。

  「吃?沒有呀!他說我可以去找他吃飯,他今天會煮紅燒獅子頭、宮保雞丁、土豆鹵蹄膀,明天是德國豬腳……」昨天她離開藝廊前,他告訴她一串功能表,像變魔法般,她一定會乖乖去報到的。

  這就叫吃軟飯嗎?她吃得還真毫不嘴軟呀!

  宜芬眯眼看著好友——不能怪她,食物的誘惑加上美男子相佐,難怪好友會樂不可支,但她得將心中的隱憂傳達給許恩昕。

  「我不是這個意思,恩昕……你想想看,韓洛緋那麽優秀,又有一手好廚藝,長得又那麽好看,他說不定有女朋友,搞不好還是未婚妻呢!」她早聽許恩昕說過他的名字了。

  「可是他沒戴結婚戒指啊!」終於停下咬雞腿的動作,回想昨天印象中他左右手的無名指並未戴著戒指。

  「這年頭有的人會刻意把戒指摘下,假裝未婚,唉!他好看是好看,可是我怕他只是跟你玩玩。」柳宜芬真怕自己會變成愛管事的婆婆。

  只是玩玩……韓洛緋會是那種人嗎?

  「應該不會吧?」她叼著雞腿,很快的甩開心底的不安。「而且你看,這世上終於又多了一個關心我的人,呵呵呵……」

  柳宜芬搖搖頭,「是是是,我看他是真的很重視你,做菜,餵食,這是哪種關懷,寵物情緣嗎?」跟馴養詭異的寵物一樣。

  她搬起幾樣包裝精美的盒子,還想多聊幾句時……倉庫門外傳來店長猛烈咳嗽聲跟呼喚——

  「喂,你們別老窩在裡面聊天!」

  柳宜芬聳聳肩,拿好友沒辦法,從口袋拿出一隻口罩遞給她,「好了,我要下班了;店長得了流行性感冒,正在發燒,你要多注意些,還有聽他說昨天店裡來了個『奧』客,搞不好今天還會來,你要多小心喔!」

  「嗯嗯嗯!」開心的她沒多聽進耳裡,嘴裡哼著歌,滿腦子想著期待的晚餐,走出倉庫——

  哈啾!

  怪了,今天鼻子怎麽癢癢的?

  咳咳……喉嚨也好緊繃。

  哈啾!哈啾!哈啾!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她晃著腦袋,整理著櫃檯上的貨物,並掃著灰塵。

  掃著掃著,她沒注意一位身穿豔黃色亮眼衣服的女人迎面走來,一不小心,與她擦撞了一下。

  「啊……對不起、對不起!」連忙道歉。

  「喂,你們這家店的服務很差耶!」那女人翹起高傲的鼻子。

  「對不起,我沒看到你。」

  「沒看到就算了嗎?裝什麽可憐啊?我最討厭你這種裝小動物般可憐的女人了,店長呢?叫他出來!」兩眼一瞪。

  「是、是,蘇珊小姐,不好意思,是我們的錯。」店長一邊咳嗽、一邊道歉。

  唉!真倒楣,店長對許恩昕搖搖頭——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眼前這位公主病重症患者一定是沒事找事,才會到他們這家分店來找碴,但為什麽要挑他的店員開刀呢?

  偏偏公主病患者的爸爸是大股東,他們這些在基層勞動的員工又怎能得罪她呢?店長在心底苦歎。

  蘇珊翹高唇,油亮亮的唇蜜在店裡的燈光下更顯紮人,無名指上亮晃晃的鑲鑽戒指更刺眼。

  「如果要我消氣,就把我的『未婚夫』叫過來,否則我這幾天一定跟你們沒!完!沒!了!」蘇珊又瞪了一眼許恩昕。「你還真是礙眼!」



  韓洛緋蹙起眉頭,抬起手看一眼腕上的手錶——滴答、滴答!秒針一分一秒跨著格子,像極了急躁的老人在快走操場似的。

  她沒來!

  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又沒來!

  該來的人又不來了!

  「喵嗚——」

  貓都來了,她卻沒來,他深吸一口氣,食指敲著櫃檯思量著,時鐘的分針多走十格,他終於按捺不住——難道是他前幾天的吻將她嚇得退縮了,讓她不敢再踏入藝廊半步嗎?

  「喵嗚!」貓咪像是要回答他心中的疑惑般的適時發出聲響。

  不,那天吻過她後,晚餐一端上桌,她很快就橫掃千軍;她不是受到驚嚇就會縮回穀底的人——最起碼看在食物的份上,她不是!

  「喵嗚!」貓咪打了呵欠,像是要再回答他的問題似的。

  上甜點時,她的目光在瞬間亮得跟夜裡耀眼的恆星般,他徹底趕工的提拉米蘇,三兩下就被她吃得清潔溜溜;她不是那種會記仇的人,最起碼看碟在食物的份上,她不會是!

  難道……他猛然翻出前天的食譜。「是她討厭我煮的菜了嗎?」他的手藝退步了嗎?

  李峻和茹均在休息室裡探頭探腦,互看一眼,哇……沒想到前幾天來的那個女孩竟有這麽大的魅力,讓大哥在放假時還趕到藝廊報到下廚。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也跟著大飽口福,還把胃口養得更刁了。

  不過身為得道者的許恩昕已經接連兩天沒來,大哥變得患得患失,那做為弟妹的他們理當要關懷大廚……呃,是關心他們大哥的情緒一下才對。

  「哥,你還好吧?」李峻小心翼翼的問,眼珠卻是盯著那盤五人份的奶油煙燻鮭魚義大利麵,吞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李,前天我烤的德國豬腳是不是很難吃?」韓洛緋不答反問,眉宇間有著濃濃的烏雲聚集。

  「NO——怎麽可能會難吃!」夫妻檔驚呼,趨勢李峻拿起叉子轉了一大口麵條到自己碗裡,他可不希望麵涼了。

  「你們是不是怕說實話,會被我責駡?」別怪他多疑,為了怕他人受傷而撒善意的慌言,這很正常,這種互動尤其多發生在感情好的兄弟之間。

  「哥,我對你向來都是實話實說啊!如果我和茹均都吃得盤底朝天,那就沒道理不好吃!」李峻祭出王牌,堪稱老饕的兩人,每個禮拜放假都可以為了美食,不惜從北到南的遠征。

  「而且當年若非你放棄,還能拿到法國藍帶……」

  韓洛緋睨了李峻一眼,那是多年前的事,不是他現在煩惱的重點;正當他想將話題導正,鈴——電話鈴聲響起,接電話的茹均應答了幾聲。

  「大哥,吉思總店長說,各分店有人來連續鬧事,還說有家分店發生了弄丟戒指的事,一口咬定是店裡有小偷。」

  李峻先發難,橫起一邊眉。「這種小事為什麽要吵到哥?交由警方處理就好了嘛!」

  「因為他們說,鬧事的人是蘇珊小姐。」她撇撇嘴,若是處理不好,鬧上新聞就很難看了。

  韓洛緋表情淡然無波,知道蘇珊是故意要激他出面,便點下頭,接過電話。

  「先別理她,保留監視器畫面。」

  若有必要,他會採取行動的。

  剛掛斷電話,電話鈴聲卻又再度響起,他順手接起,原來是許恩昕大學同學兼打工的朋友柳宜芬打來的——

  「韓先生,恩昕有在你那邊嗎?最近店裡出了一些事,她已經兩天沒來上班了,她從來不會這樣;對,我同事說她前天臉色不太妙,我怕……對,她手機被停話,我打不通;對!她那個死小孩也從沒告訴我她住哪……是嗎?她也沒到你那裡呀?」

  電話收線,上一通電話與這一通電話有著說不出的微妙雷同——許恩昕沒來他這裡,也一反常態的沒去打工,那會是發生了什麽事?

  腦中閃過她家的地址,他在哪看過啊?尤其是那棟公寓的三樓……啊!他想起來了,那地址他曾在住商雜誌上看過……

  天!她住在凶宅裡嗎?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心裡有著說不出來的七上八下,在李峻與茹均訝異的神色下,他一把抓起車鑰匙,飛快的奪門而出……

  外頭飄起了濕寒的小雨,拍打在沒有紗窗與窗簾的玻璃上,滴答、滴答、滴答……

  咳……喉嚨好痛,頭疼得像是有人不停撞擊似的,許恩昕渾身上下像是著火一般,眼也好酸、好疼……

  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她緊緊的抱著薄被,窩在木板慶、床上冷汗直留。

  她的牙關緊扣。「好難過……」

  肚子空空如也,人卻一直作嘔,渾身上下又冷、又燙……

  好奇怪,這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再也不是奶奶、不是爸媽,而是韓洛緋了……

  一想到他,她不禁咬緊蒼白的嘴唇——她想他……很想他……

  肚子餓了,她第一個想到的是他;生病了,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他。

  前天被誣賴偷東西,店長通知她被裁員了,她的眼淚還沒湧出眼眶,腦中第一位閃過的人影卻還是他!

  不知道他會不會氣她爽約呢?畢竟她連通電話都沒通知,明明都約好每個晚上都要跟他學素描了,萬一他討厭她了……

  咳,兩天沒吃飯了,她莫名的發著燒,胃也好疼,她現在根本就是動彈不得,要是這時候韓洛緋那雙溫暖的大手能摸摸她的頭該有多好,想著想著,她只覺得一陣耳鳴……

  「叩、叩、叩……」外頭的敲門聲響起。「恩昕?你在嗎?」

  不會又是房東吧?

  不、不會的,房租已經繳過了,大概是來討債的討債公司吧?他們固定每個月會來實行威脅討債,將她的月收入拿走了一大半!

  那她只能裝不在家了——她也不願意背負那些巨大的債務,她也好想過一般人的生活,或是像貓咪一樣愜意的生活就好。

  她抽吸了一下鼻子……乾脆就這樣一直病下去,然後她就可以見到她只能在夢中相見的奶奶了……

  奶奶,對,溫柔的奶奶,教她塗鴉的奶奶……

  那呼喚聲足足在大門外等了十幾分鐘,然後她才聽到門把的轉動聲。

  「恩昕?許恩昕?」聲音有些焦躁、急促。

  又過了一會兒——

  砰、砰、砰!砰砰砰!一連串強烈的敲門聲響起。

  「許恩昕,你在嗎?」

  她用棉被將自己卷了起來,不願再多聽到任何聲音。

  唉!她的腦袋可能是真的進水了,不然怎麽連討債人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韓洛緋的呢……

  她真傻,她不過是放了他鴿子,他怎麽可能會來找她呢?

  「許恩昕,你在裡面嗎?許恩昕?」

  敲門與那聲音持續了一分多鐘,後來伴隨著鑰匙的撞擊聲,接著是房東太太尖銳的嗓音響起,「拜託喔!你是要拆了我的房子嗎?沒想到你看起來這麽紳士,動作卻這麽粗魯!要討債的話,一樣請針對她就好,不要針對我的房子啦!我一個月也才租她四千,你撞壞門的話,我會沒錢維修啦!」

  「你的房子?討債?」微微一愣,方才他在樓下已先確認屋內的燈是亮著的,可上樓敲門卻不見回應,最後勘不過內心的擔憂,才會一反常態的用力拍門。

  「拜託喔!你是新來的嗎?我還想說你們這個月怎麽還沒來撞門催收,原來是來了一個菜鳥喔!喂,她上次還給我帶了一件男人的衣服回來,我沒給她漲房租就不錯了;咦?看你急成這樣,你該不會是要鬧出人命吧?我先說喔!這房子我可是還想再租出去的喔!」

  喀擦!門被打開了。

  一屋子的空曠與死寂讓人看了為之震驚,此處的燈光未明,是因為根本沒裝燈泡;龜裂的牆壁上壁癌處處顯現,天花板還有破洞,漏水連連,就連方才按的電鈴也是壞的——

  這樣的地方,是她租的「房子」嗎?

  涼颼颼的風四起,吹入沒裝紗窗的窗子,像極了哀怨的嗚咽聲;他沒空搭理腳邊竄過的一隻老鼠,口中直呼喚著她的名字,急忙邁向屋裡唯一燈光來源的房間,隨便一轉把哐啷,手把掉了,房門也開了。

  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他震驚,畫筆與顏料擺在紙板搭成的小桌上,桌旁疊了一落畫布,而木板床上則是裹著棉被的嬌小且不停喘咳、顫抖的身軀——

  她早已生病多日!

  「恩昕!」

  四目交接,她在恍惚中望見朝思暮想的韓洛緋,她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希望被他發現她的處境竟是這般艱困,「別看……不要……看……」

  「你在胡說什麽?」大步上前,大手探上她燒燙的額頭。

  天!她的溫度太高,有點危險!

  「韓先生,不要看了……」她揮著虛弱無力的雙手,她一點也不想被他接見自己如此的狼狽;得知她的狀況後,他一定會鄙棄她的。

  「你在搞什麽?我先帶你去看醫生!」他一把橫抱起她,忽地想起她曾提過的父母,是怎樣嚴格的父母,竟會放任她生病而不理,是怎樣嚴格的父母,竟會將生病的她棄於凶宅而不顧?

  打從進門,放眼四周,很明顯的房內擺設就只供她一人居住,那她口中晚歸就會嚴格管教的父母呢?

  「你爸媽呢?」帶她看完病,他會聯絡他們的。

  「韓先生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她的精神渙散,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眼神。

  「爸媽?她的爸媽早都死了,她親口說她沒爹、沒娘的,不然我也不會把房子租給她啊!」房東尖酸刻薄的說著。

  嗚……別再說了啦!

  床上的許恩昕痛苦得不能自己,不是因為感冒發燒,而是房東一字一句現實的諷刺化為掩不住的聲音,如洪流般不停灌入她的腦中。「韓先生……對不起。」

  嬌小虛弱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震盪著他的心——

  沒有父母、承租凶宅、手機被停話,一個人在城市中僅靠打工過活,還會有人前來討債?

  沒想到她的狀況竟會如此糟糕,若非今天他莽撞的闖入她的房間,她生病的事不知還要多久才會有人知曉!

  他是隱約猜到了她的狀況,而她的惡劣房東看準了她好欺負,竟敢這麽吃定她!

  再看看如此惡劣的環境,一想到她得再多一天忍受這處凶宅,和隨時有莫名的債主上門,他心底的一股怒氣便悠然湧上。

  「她租的時候知道這裡是凶宅嗎?你還隨便開門讓人進到房客的住處嗎?」他簡直不敢置信,無法想像許恩昕每天窩在這麽糟糕的環境裡。

  他更聯想到前些日子,當他說要送她到門口時,她那緊繃的推辭。

  一想到她得忍受這裡每一處的缺失,就像是有人拿烙鐵炙燙他的心似的,他壓根無法忍受她的安危會隨時受到威脅!

  這讓他原本俊美溫雅的臉龐,在瞬間猶如一頭野獸般的猙獰。

  聒噪的房東聞言心虛了,「啊就……她看便宜就租了嘛!我這裡也沒什麽不好,只是半夜有女人掛在屋頂哭而已,你趕快討完債趕快走啦!」

  鬧鬼還敢說是而已?他抱起許恩昕,深吸一口氣。「她要解約。」

  「什麽?不行啦!違約要扣押金……」凶宅租不出去,房東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願意租屋的蠢羊,才剛搶了半年的錢耶!

  滴答、滴答……房內塌陷天花板的嚴重漏水,恰巧滴答在兩人之間;光這樣的設備還要收四千元的租金,根本是缺德到了極點!

  韓洛緋睨了房東一眼,憤怒但冷靜道:「就算你這裡不是凶宅,但這房間也可以當作危樓了!我想你常擅入房客的房間,應該早就知道屋裡漏水的嚴重缺失,可你擅闖卻非出於修繕,這已嚴重危害到房客的隱私及權益,是會觸法的!」給了房東一張名片,表情非常嚴肅,「若有任何疑問,我會請我的律師幫她寄存證信函給你的。」

  房東本就欺善怕惡,再想到自己上次還未簽合約就搶了許恩昕的錢,深怕眼前的男人會追究到底,嚇得趕緊塞錢退房租,然後躲在門後目送他抱著許恩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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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6:02
第六章

  細碎的聲音在昏睡的她的耳旁緩緩響起,而她額頭上冰涼的感覺也讓她感到舒服許多。

  奇怪?她的木板床何時換成軟軟的墊子?尤其是清爽好聞的氣味從軟軟的棉被裡透出,讓她好喜歡。

  呃,胃部一陣緊縮……她渾渾噩噩的抓緊了手指觸及的軟布,呼!讓她有安全感多了。

  「她的狀況如何?」

  突然一記擔憂的聲音響起,是韓洛緋的聲音;她暗自在心底訝異著——他怎會在她身邊?

  「韓先生,請您放心,許小姐感染的是流行性感冒,我已替她打了退燒針,現在幫她吊點滴補充水分,晚點就不會再發燒了。」

  接著,她聽到一陣翻著紙張的聲音。

  「這藥請在三餐飯後服用,黃色的這顆則是睡前再吃;另外,初步檢查,她有點貧血的症狀,應該是長期營養不良所引起的。」

  「嗯。」

  緊捏的軟布被輕輕的抽離,頭上冰涼的敷袋也被調正,她聽到說話的兩個人的腳步聲離去,便緩緩張開眼,暖黃色的小燈從幕簾後隱隱透出。

  咦?這裡是哪裡?

  牆上掛了一幅以暗紅色為主,佐以沉靜的黑與藍色為基調的掛畫,這種優雅與狂放,卻又不破壞一體性的風格,就只有一個人有——

  她記得在昏倒前是韓洛緋抱著她,莫非她是在他的房裡嗎?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大膽了,她趕緊搖搖頭,甩掉奇異的思緒。

  緩緩坐起身,目光順著右手的滴液瓶,再回到她身上那破舊的小熊睡衣上,與四處高雅的擺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又想起在意識朦朧中韓洛緋的撞門聲,他看見她租屋處的愕然表情,她騙他假裝有父母的謊言……突然一股自卑與歉疚油然而生。

  突然有湯匙碰撞玻璃的清脆攪拌聲靠近,她下意識想躲回床上裝睡,無奈肚子大唱空城,咕嚕咕嚕直叫,而攪拌聲也硬生生的停在門邊。

  「身體舒服了一點嗎?」他淡問。

  她尷尬的與韓洛緋四目交接,之後便低下頭。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這幾天吃了藥得再去複診,最好能做一次身體檢查;來,這杯先喝下去,再把藥吃了。」將馬克杯遞給她。

  她捧著杯子,牛奶燕麥片的香味四溢,她一口口喝著,捧著杯子的雙手好溫暖,但胃頓時卻覺得好酸,眼眶也好酸。

  一直到她喝完,他都沒對她提出任何質疑,只問了一句,「還要不要?」

  這句話輕描淡寫,但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似的,她倏地整個人像是崩潰了——她好心虛,心虛得不能自己。擠出貓似的嗚咽聲。「韓先生……謝謝你。」

  「嗯。」他聽見了。

  她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一串串的滑下臉頰。「韓先生,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他聽見了,將她顫抖捧著的空馬克杯取走放到床頭櫃上。

  「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晶瑩剔透的淚珠滴答、滴答……小鼻子抽吸得紅通通的。

  他只是靜靜的聽著,等待她發洩完後能情緒穩定些。

  最後,她抹抹眼角。「我只是希望這樣我們的差距能靠近一點,好讓自己能多接近你一些,對不起。」

  「那麽你願意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嗎?」他終於開口了。

  她抹抹臉,「我……」

  十三年前,有一對藝術家夫妻曾發下宏願,集結親朋好友募資,投資了一塊地當作藝術村。

  不料地段評估錯誤,夫妻倆的計畫屢屢失敗,再碰上經濟泡沫化,所有資金全都付之一炬。

  那對夫妻不但賠光了多年存款,還因此欠下高達七百多萬的債務。

  在夫妻倆連續奔波,又誤信了地下錢莊的欺騙,在債臺高築的日子折磨下,終於承受不住愧疚,自縊身亡。

  那對夫妻留下了一個小孩,交由六十多歲的奶奶撫養。

  奶奶是個文盲,平時僅靠承接工廠的手工藝來貼補家用,在不懂法律、不識文字的情形下,年幼的孫女過了拋棄繼承的兩個月時限,成了背債兒。

  她,就是許恩昕。

  「奶奶在我國二時就離開我了,那時我和奶奶住在平房外,每到黃昏,常有很多野貓聚在一起,我每次都好羨慕它們能自由自在的跟家人在一起,所以我喜歡畫貓,我想看到自己畫的貓能一群一群幸福的在一起……」她終於把積壓多年的壓力全部宣洩出來,直到發覺她在韓洛緋面前說過頭了,才猛然頓住。

  「我、我這麽說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而是請你不要因為心裡不舒坦,就憐憫我,就感到有責任來幫助我!」

  既然貧窮的背景被他發現,欺騙的謊言也被揭穿,那她還有什麽顏面再來找韓洛緋呢?

  他們非親非故,她怎能厚著臉皮繼續打擾韓洛緋,貪圖他給予的溫暖、貪圖他不吝嗇的照顧呢?

  「我、我等會兒就會回去,不會再來打擾你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去吵你!」

  她猜想他一定是生氣了,氣她欺瞞了兩人間的信任、欺瞞了兩人間的友誼;她垂下臉,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問:「被同情不好嗎?」

  「同情……」

  「你很討厭我嗎?」

  她猛地抬眼,對他的問題感到困惑,但隨即又想到重點,趕緊搖著頭,她一點都不討厭他。

  「不討厭,那喜歡嗎?」他嚴肅且認真的問。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有點驚慌。「韓先生,請你別誤會,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但我配不上你!」她說出心中的煩擾,「我只是一個負債累累……」

  「就因為你剛剛說的那些理由,所以之前我說要找你父母商量時,你的反應才會那麽激烈是嗎?」

  對,他說的全都是她當時心中的想法。

  她垂下眼臉,「對不起,我怕……我怕你知道後,我們會連朋友都當不成!我的家境很不好,我、我等會兒就會回去,請你不要因為出於同情而幫助我。」

  往日的陰影再度浮現——當同學知道她的家庭劇變後,再見到她,對她的眼神便滿是憐憫,就算沒說出口,她也能讀出其中的訊息。

  她的爸媽死了,她以後要怎麽辦?

  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當他們在她背後的議論紛紛就算是無心的關懷,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是在她的傷口上灑鹽,這種壓力沒有人能理解……

  她寧可兩人的關係就此中斷,也不希望這段感情是建立在施捨之上,到最後讓這份她對他的喜歡變了質,那會摧毀這段美好回憶的。

  她只希望能跟他保持簡單的關係,這樣就夠了,這樣不會觸及她的自卑,也能維持住單純的關係。

  誰教他與她之間的距離,簡直是天與地啊!

  「收下。」他將大門的感應卡鑰匙交給她。、

  「不行!我不能收……」她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讓她能自由進出他的住處。

  但這裡是豪宅啊!肯定有許多貴重物品,隨便一樣都比她全身的行頭加起來還要貴,萬一哪天有什麽東西不見了……

  而且她說過,她不希望跟他……

  「你在逃避,而且你想拒絕我的好意。」

  「不、不是的!」她這只是天生的自卑感使然。

  「我是同情你了。」不理會她的驚愕與不情願,他毫不保留的再次開口。

  而他說話的同時,房門口鑽進了那只虎斑貓,它咪嗚咪嗚的叫著跑到他的腳邊打滾。

  「我同情你是因你的自卑,卻反而扭曲了你原本該有的自信心;我同情你是因你就像傻瓜般的瞧不起自己,卻反而放棄了不知多少次能讓你翻身的機會;我同情你是因你堅持要愚蠢的去鑽牛角尖,卻反而忽略了你自己擁有的有利籌碼。」

  他頓了一下。「拋棄尊嚴、換取未來,是需要勇氣的,而利用勇氣來達到目的並不可恥,利用優勢來奪得展現自己的機會也沒有錯。自卑要自卑得有道理,難道你甘願一輩子住在凶宅裡,一輩子擔憂著無時無刻會有人闖進家裡嗎?」

  他犀利的說法戳擊著她心房,刺得她毫無辯解的餘地。「我、我不願意!可是……」

  「我有同情心,但是我沒有耐性!我沒耐性看你因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耽誤自己、墮落自己的長才!」他的聲音變得更大一點。「你喜不喜歡畫圖?希不希望以後有機會將自己的作品展示在藝廊、在美術館,甚至化為商業藝術,施展個人特色,創造時勢議題,讓人人都可以欣賞呢?」

  一連串的炮火抨擊著她的心,她絞著自己的衣角,愈絞愈緊,最後……「想!我當然想!」

  她好想把小時候的希望全都發揚光大,讓在天上的爸爸、媽媽,和教她塗顏料的奶奶一起看見!

  他微微一笑,很好,她這個表情非常的好,他就是在等她心底醞釀已久的晨星綻放出神采!

  韓洛緋微笑後,接著神色一凜,雙手環胸。「我不亂給人同情的!我的同情是要給予值得接受的人,如果你現在把大好機會放棄掉,那麽你就不值得我同情,而是該退到角落去畫圈圈了!」為了她,他決定撂狠話。

  她用力的咬著下唇。

  「從今天起,你就住在我這裡,每個月的房租一千,包水電、包三餐;這裡每晚過了十點就要安靜無聲,且每天都會有人來打掃。」

  「每個禮拜,你得抽出四十個小時來練習畫圖,十個小時來學習我開出來的書單,時間到,我會抽查。」

  「每週你得空出兩天與我吃晚餐並報告進度,現在是十一月,三個月後,我會要求你交出第一本作品集。」

  「今晚你睡我的房間,等明天你的身體好一點,就搬到客房。」他簡單的交代著。

  前面提及要收房租是避免踐踏了她的尊嚴,所以他意思意思收一點;但最後一句卻很明顯,是避免他因獸性大發,而吞了她這頭小羊。

  這不但是同情,還是很大方的給予。

  許恩昕不解的嘴巴微張,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慷慨呢?她和他是這麽的格格不入,無論是談吐、出身、想法,甚至連長相也是……

  她用力絞著衣角。「韓先生,為什麽你要幫我呢?我的意思是,你是這麽高雅萬優渥,而我只是個無名小卒,要臉蛋沒臉蛋……」

  韓洛緋頓了頓,直言不諱。「要身材沒身材嗎?」

  「是的。」這是事實,她低頭打量自己平坦胸前的小熊圖案。

  他笑了笑,他承認自己會以貌取人,也知道她是太沒自信的過了頭。「打從我看見你趴在藝廊的玻璃上時,我就覺得你像塊等待雕琢的璞玉。」

  原來她像塊璞玉啊!她迷茫的眯眼,有點不太懂……

  「你剛才說過,希望我們的差距能近一點;你不要我是因為同情你、憐憫你才幫你對吧?」修長的食指抹去她眼角的淚光。

  嗯,她猛點頭。

  「那麽,快點追上我吧!」

  狂妄自大的宣言在此時卻是一點也不惹人厭,只是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說詞,她還是一怔。

  「這樣才能讓你自己願意光明正大的讓我喜歡!」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啄,他就像頭黑豹般,優雅而慵懶。

  他可以想像,當初她在藝廊前擺地攤面對各種客人時是如何的擠出笑臉;他可以想像,她是隱忍了多少年的辛苦,才能撐到現在;他可以想像……

  回想她埋首大吃特吃的模樣,他的心底像是被鼠啃咬般的疼痛起來。

  也因此,他想幫她,不是隨便拿金錢砸在她自卑的尊嚴上,而是讓她能仰起頭,靠自己站起來接納他的幫助。



  空中游泳池、中庭健身房、優美花園造景……聽柳宜芬說過,這個地段是「高貴又貴」,百坪的每層樓就只有一戶;不少政商名流、大牌藝人都居住在此地,而這裡就是她的新租屋處。

  經過一天的身體調養,她感覺舒服多了,才開始像隻好奇的貓般,在他的豪宅裡熟悉環境。

  半圓設計的吧臺上有各種她不懂的咖啡豆與酒,再繞過靠陽光採光的廚房則有各式廚具,舉凡基本的烤箱到微波爐,還有她從未看過的神奇機器。

  靠近天井曬太陽的儲書室有一座搖椅,走過走廊的三溫暖室後,就是可以媲美瑜珈教室的大畫室,那裡有一大片落地窗。

  此時她聽見韓洛緋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他就站在挑高的落地窗前,耳上夾著藍牙耳機,一手拿了杯咖啡,笑得很爽朗。「有啊!有一幅畫作滿適合青龍堂底下新開的回轉壽司店,還有另一件事要麻煩您……」

  愜意的閒聊結束後,他又換打另一通電話,這次的口氣則是像辦公般的嚴肅;眼角餘光發現到躲在門外的許恩昕,他草草的收了線。

  「韓先生。」

  「韓洛緋。」訂正她的在稱謂上的錯誤。

  「韓——洛緋先生。」她終於跨出一小步屏障了,「你、你剛才打給青龍幫的人嗎?」那不就是什麽很可怕的黑社會嗎?

  看著她害怕的神情,他莞爾一笑。「青龍幫的周大哥常到藝廊來買作品,他們最近開新分店,我挑了一張你之前堆在房間裡的作品,將最適合的賣給他了,所以以後不會再有人來跟你討債。」最後一句輕描淡寫。「你欠下錢莊的債早就還完了。」

  她的嘴幾乎張成O形了。「可是還有那那那……銀行,你剛才不是有說到什麽匯到我的戶頭裡有幾百萬?」數字聽起來好像是她欠債的總數呀!「我的作品根本就沒資格賣那麽多錢啊!」

  「我買下來了。」他坦白說,但很認真的向她解釋著。「我買的不只是作品,還是個希望。」

  她的眼眶一紅,愣了好半晌——她能明白這不是該用金錢來衡量的。「韓先生,謝謝你。」她決定收下他的好意。

  「不客氣。」他滿意的一笑,對於她為何沒去打工,他並未多問,只是將一個信封袋交給她。「這是你的前房東退的房租。」

  「怎麽可能?我房東最愛錢了!」她有些詫異。

  「你的房東是很愛錢,所以她怕惹事,想要花錢消災。」他笑著走到吧台,將咖啡杯清洗後晾乾。

  而她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直到他走到玄關穿衣鏡前系妥領帶。

  「哦……」她仰起頭,看他一身西裝筆挺的模樣,心底不免有些小失落。唉!

  原本以為寄人籬下的她,能多看他幾眼呢!她情不自禁的問:「你要出門了嗎?」

  他回過頭,發現她像貓咪般,楚楚可憐的盯著他。

  「我要去開會。」他勾勾唇,將一支手機交給她。「收好,有事可以打給我。」

  「如果身體仍不舒服,就找名單上的醫生,若需要出門,就找名單上的第三號。」說完,準備出門。

  「韓先生……」她還有疑問。

  「韓洛緋。」他再次訂正她。

  「韓——洛緋先生,我還有一些……問題。」她再度跨出一小步屏障了,呼……

  總算有進步——他喜歡她的主動,就算是有些膽怯的主動也好;他揚起嘴角,大概猜到她的疑問,是關於對她昨日提及的一些目標。

  「過幾天後會有一些老師來家裡,你可以跟他們協商授課時間,你的手機裡都有備註。當然,你手機裡也有我的行程。」怕她沒有安全感,所以他讓她能清楚知道他究竟在哪裡。

  交代完,手不忘抵在她的額頭上,探測她是否已退燒。

  屬於他的溫度再度傳來,她的臉蛋轟得一下變得通紅。

  咦?這麽熱?她的高燒還沒退嗎?他蹙起眉,準備撥打醫生的電話……

  她手忙腳亂的阻止。「韓先生,我、我沒事了!我這不是發燒,是……是穿太多會熱!呵呵……」

  她心虛的作勢揚風——他剛剛貼得她好近,讓她想起昨天的吻了啦!她趕緊繼續。「你不是還要去開會嗎?快去吧!我沒事的,我已經完全康復了。」

  韓洛緋半信半疑的望著她,正要開口確認,順便再訂正她的稱呼時,門鈴卻在此時響了,螢幕顯示是打掃煮飯的王媽。

  好吧!他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若有問題就打給我。」

  「嗯!」她猛點頭,直到他離開,她才喘了一口氣——還好,沒被他發現她只是因害羞而臉紅,呼……

  昨晚在半夢半醒之間,她的腦中不停重複著韓洛緋吻她的畫面,雖然他只是輕輕一啄,但他熾熱的氣息就呼在她的臉頰,讓她的腦袋瓜裡塞滿了無盡遐想,讓她變得好糟糕!

  她的嘴角不自覺的揚高,呵呵呵,一切都像是在作夢般……正當陷入幻想,她手中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哇啊!韓、韓先生,我我沒亂想著你!」她不打自招,手機差點因緊張而從手心飛出去!

  聽見她慌張的說溜嘴,手機另一頭的他不禁失笑,也不捨得再次訂正她疏離的稱謂了,「我只是要確認你會不會使用手機。」

  「我會。」

  「那回撥給我。」掛上電話,要她練習使用。

  二十分鐘後——

  「韓先生。」

  「威爾森還好吧?」他指的是從藝廊帶回家的虎斑貓,當然,會這麽問也是希望她能放輕鬆,畢竟她才剛到新環境,加上昨天他還對她下馬威過。

  喵嗚……貓咪威爾森像是有靈性般的聽到呼喚,立刻攀上玄關的鞋櫃。

  她的臉上立刻多了三條黑線。「它正在抓你的鞋櫃磨爪子……」伸手捉住它邪惡的小爪子。

  「威爾森都能輕鬆自在了,你也放輕鬆一點。對了,冰箱裡有早餐,三餐王媽會準備,你要記得吃藥,知道嗎?」

  「是。」收了線,一股奇妙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一想到韓洛緋,她的心中便宛如有一群小羊在咩咩亂撞似的;而面對他昨日責罵她時的認真態度,她竟興起一種竊喜,那代表有人在關懷著她。

  有人關心,有人可以回報安全的感覺還真不錯——呵呵,甜蜜的幸福感在她的心頭暖暖的蔓延。

  但當天晚上,韓洛緋沒有回來,手機上的行程表寫著他去別家公司開會了。

  又隔了一天,韓洛緋仍沒回來,她失落的低下頭,走到畫室,抽出紙張胡畫一通。

  又再隔一天,她的引頸企盼只盼來了其他人——

  「許小姐,我是你的素描及繪圖老師。」早上八點,戴著五顏六色誇張帽子的老伯伯對她交代著——

  「我們從基礎構圖與明暗面切割開始……」

  「你的用色……你真是我教過用色最有天分的孩子,好,後天交出三張素描——一張彩色精描、一張單色素描及一張素描玻璃,只以線條切割陰暗面來練習。」

  「咦——要這麽快交作業嗎?」她沾滿炭筆的雙手往臉上一撲。

  「這是韓先生交代的。」

  下一位——

  「恩昕,你好!我是你的藝術史兼藝術概論老師!」下午一點,女人推了推紅色眼鏡框,鏡面「叮」的反光一亮。

  「最早最早的人類開始有美的概念以來……」

  「OK,你找時間去一趟北美藝術館看近期的展覽,禮拜五交出關於那位作家的藝概報告,以及他想闡揚的主旨給我,要圖文並茂喔!」

  「咦——」又這麽快?「我、我從小到大,從沒做過任何報告……」

  「哦!女孩,別用可憐又無助的眼神看我,這是韓先生交代的,OK?」推了紅色鏡框一下。

  「我沒有可憐無助啦!只是、只是……」

  女老師搖搖頭,比了一下玄關的穿衣鏡。

  咦?許恩昕眨眨眼,鏡裡的她什麽時候變成八字眉了?她趕緊將自己的細眉毛往上推。

  下一位老師又來了——

  「恩昕小姐,我是你的色彩學、設計概論、藝術社群及藝術鑒賞、藝術行政與當代思潮授課總體指導!」下午兩點半,男老師昂高下巴,將絲巾捋至肩膀後。

  「你的色彩很敏銳,色彩學簡直可以從課程中剔除了。」男老師翹著小指興奮道。

  聞言,她鬆了一口氣。

  但男老師隨即嚴肅的翹起另一隻小指說:「下禮拜要交各色系色卡,從飽和高到低明度我統統都要;and去挑選一部最近的電影,剖析他們的美術設定是受到哪一派的思潮影響。」

  「咦?電影,我……」別說是電影了,念國小沒多久後,她就連電視都沒再看過;這幾天住在韓洛緋家,她連碰觸遙控器都像是原始人般。

  「是洛緋——」老師說。

  「我知道是他交代的。」

  「不不。」老師搖搖指頭。「璞玉是需要雕琢的,千里馬也是需要調教的,是洛緋說,如果你有任何疑問,我們就拿他當擋箭牌來回答你。」雙手交握,眼神泛出星光。「真是深厚的愛呀!我好動容。」

  韓洛緋現出的說服法,還真是強而有力啊!

  一股甜蜜感像巧克力糖般的蔓延,她順著自己的視線,朝玄關的鏡子望去,嚇!

  鏡中的她原本愁苦的八字眉,何時已變成彎彎的柳葉眉了?還笑得好癡、好傻……

  她的精神為之一振,她要讓自己有足夠的才華,這樣才能說服自己坦然的喜歡韓洛緋!

  下一位是電腦老師,來的時間與前一人環環相扣,絲毫沒有差距。不等許恩昕應門,他們就替對方開了門,還脫帽行禮。

  後一位來,前一位走。

  終於到了晚間六點半,她吃著王媽準備的豐盛晚餐,正打算消化一番,大門再度開啟了。

  啊!

  她想起手機有關韓洛緋的行程,今晚七點韓洛緋會回家——

  一定是他提早回來了!她累積了一天的學習心得,已迫不及待的想跟他一起分享,於是她飛也似的奔到玄關。「韓先生!我今天學了好多……」

  「哎呀,恩昕,是我啦!洛緋沒告訴你,他今天不會回來嗎?」炒菜的王媽再度提著大包小包的菜,從玄關抬起臉。

  原來不是韓洛緋回來啊……

  「王媽,這些我來提就好了!」她雖有些失落,但仍趕緊提起一袋牛肉,她不好意思讓長輩辛勞。

  可是最後,她仍不死心的對外張望——真的、真的沒有任何人影了?她有些失望的咬咬唇,再點開手機,原來早已有封簡訊提醒說他的行程更動了。

  點開簡訊,這才發現原來他是如此的忙碌呀!難怪先前在藝廊時他說他在放假……

  接下來的三天,她仍有滿滿的課程,而韓洛緋也沒有回家;他傳來的手機簡訊也只更動過一次,她抬頭盯著牆上的日曆。

  他今天會回來嗎?

  今天不回來,那明天呢?後天呢?

  她好想見他啊!好想跟他分享學到的一切——

  「傻瓜,你打電話給他就好啦!」柳宜芬從手機另一頭責難道。兩人前幾天通過電話,她知道恩昕的近況都很順利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怕打他手機會養成依賴的習慣,而且……我也很怕會打擾到他嘛!」

  「所以你就隱忍了好多天嗎?他都向你告白了,你還怕什麽啦?小心煮熟的鴨子給飛了!」半恐嚇、半調戲,柳宜芬開心的收了線。

  她將手機擱在胸前,歎口氣,「打給他就好嗎?」盯著手機螢幕,她伸出食指,遲疑的朝著通話鍵挪動,「按下去、撥給他就好了。」

  說是這麽說,但她的纖纖食指始終懸在觸碰螢幕上方,等了許久,她還是將手機收回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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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6:28
第七章

  「噹噹!我們是國際化電影化妝造型師,你也可以稱我們為外貌協會會員。來吧!恩昕小姐。」造型師兼副會長拍拍手道。

  他身後一大群黑衣手迅速冒出頭,在王媽的指引下,從玄關來到最大間的房間——畫室。

  「啊?」為什麽會有這番陣仗啊?她記得行事曆上沒這段課程呀!

  她點開手機再三確認,沒有就是沒有!

  不等她猶豫,助手們已圍繞上來,以卷尺估量著她嬌小的尺寸;另兩名設計師在一旁不停的討論,硬將她滿腦子對韓洛緋的思念給擠出腦中。

  「我覺得英倫學生風不錯,有幾款格子很適合她的偏黃膚色。」設計師A,打著黑白琴鍵領帶,說話就像一連串彈簧音符般。

  是說她的皮膚很黃嗎?她的雙手倏地拍打在臉上,盯著畫室多立起的一大面鏡子和幾盞打版燈照耀著……

  大病初愈,她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那麽一點糟。

  韓洛緋會不會也覺得她很糟呢?

  「洛緋說過她的皮膚是因營養不良而引起的,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就不會有問題了。」設計師B,身穿黑紅相間的改良式西裝。用色很大膽,說話時手勢就像在臺上說相聲般。「我感覺美國鄉村混搭現代都會風用在她身上也很好呀!很適合她的迷迷糊糊的模樣。」

  啊!她看起來很迷糊嗎?

  「那為何不選奧地利派的清新感呢?」設計師A質疑。

  「她的長相已是清純派了,沒有對比、沒有特色、沒有衝突、沒有戲劇。」設計師B反對。

  「法式陽光休閒。」

  「東京熱舞少女。」

  只見兩名設計師討論得都要吵架了,她絞著指頭,最後舉手發問:「那個……要不要聽聽韓先生的建議呢?」

  問洛緋?

  對啊!

  這女孩說得很有道理,他倆有志一同的掏出手機,待要撥號時,卻哼的互看對方一眼--

  「我先撥!」

  「應該是我先撥!」

  哇!又要吵起來了,可也終於讓她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能撥電話給韓洛緋了。「那我先撥給韓先生好了。」深吸一口氣,抓起手機,一鼓作氣的按下號碼,可卻在忙線中!

  「洛緋,我是林,嗯哼,你忙嗎?對,我在你家,你喜歡哪種風格,典雅哥德還是摩登女郎?」設計師A的手機早已撥通。

  怎麽這樣啦?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給他……怎麽被攔截了啦!

  另一名設計師B不甘示弱,搶過手機。「我是唐,我建議氣質小魔女混搭一點波希米亞--你旁邊的人怎麽都在說英文?什麽?你在好萊塢?洛緋,為什麽你的鼻音這麽重?」

  他在好萊塢?他的鼻音重?打從三天前,她就沒再收到他的任何簡訊……為什麽他都沒跟她提及呢?

  看著兩名設計師因理念不和,再度互搶手機,他們卻能跟著她朝思暮想的人暢所欲言,她、她好羨慕!

  她知道韓洛緋的鼻音肯定是被她傳染的,於是擔憂油然而生;她盯著那支手機,愈看愈是紅了眼……

  這通電話不是由她撥出去的,所以她應該不會打擾到他吧?「韓先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忽地搶走手機,還一溜煙的奔出畫室。

  許恩昕的反應太過突然,兩名設計師看得瞠目結舌,未了,互看一眼,異口同聲道:「知道了,是偷心小野貓造型!」

  許恩昕飛奔至轉角,再朝閣樓上衝,在藏書房找了個隱密的書櫃躲好後,才擠出一句,「韓先生……」

  「韓洛緋。」有點鼻音的訂正她。

  「韓……」

  「把我的姓氏去掉。」

  停頓了幾秒鐘,她才開口。「洛緋……先生。」

  有些彆扭,不過總算有進步了,在工作現場能聽到她的聲音,讓他的心情愉悅得放鬆了。

  他勾唇一笑,揶揄道:「還知道要把手機接過來啊?」

  「我、我原本就想打給你的。」她扭捏著手指。

  她想要打給他?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這個不是你的手機吧?你的手機呢?」

  「你送我的手機保管得很好。」她可是很小心哦!「我……我只是想問你,你有沒有發燒?還有你家來了一群人,他們都是行程表上沒有的人,他們說你在好萊塢,可是我的行程表上卻沒寫,反正我……我、我很擔心你!」語無倫次的說了一長串話。

  手機好好的,卻用別人的手機來跟他講話,順便關心他一下?他挑起一邊眉,想再確認一下,「你會用手機吧?」

  「會呀!我還有打給宜芬,聊了很久呢!」她很自豪學習的速度很快,咦?他怎麽沒有聲音了?

  韓洛緋揉了揉因感冒而肌肉酸疼的頸子,果然,跟他的猜測一樣--她沒打來不是因為不小心摔壞手機,也不是因為將手機當成神奇外星人膜拜,而是--輸給了莫名的畏縮。

  他知道自己得一步步來,但也不能慢過頭,讓她縮回殼子裡,於是他刻意不傳簡訊也不打電話,接洽下下個月才需遠赴重洋的合約,想用激將法來刺激她!

  但激將法無用,於是他今天請分公司的藝術造型師,先從外型改變來激勵她的自信與勇氣,他決定再小小的激她一下。「恩昕,你該被罰。」

  「這……」她咬咬指頭,她、她做錯什麽了?

  「想關心我,想知道我的近況,卻用別人的手機來搭順風車,而不是自己主動來電!」

  「我、我剛剛有按下通話鍵!」她把手機先被林設計師搶先的事,緊張的複述了遍。

  「再罰,去旁邊畫圈圈!」毫不客氣。

  「為什麽?」她手指咬得更凶了。

  「既然你說想我、關心我,那麽前幾天為什麽不直接打給我呢?你在手機前猶豫了多久?十分鐘、二十分鐘,還是三十分鐘?」

  全被他說中了!

  對,早在三天前……

  她怎麽沒考慮過他的心情呢!說什麽怕打擾他、怕吵到他,那根本就是藉口--是她不敢對面自己潛意識裡的自卑,不敢面對兩人的差距,而在逃避啦!

  「恩昕,我能硬拉著你、提醒你,但要跟自己爭取喜歡我的勇氣,則是要靠你自己跨出第一步,而不是一個人面對手機猶豫不決的。」他慵懶的收了線,給她安靜消化的空間,同時也對她拋出一個誘餌。

  他這句話戳醒了她--跟自己爭取喜歡他的勇氣,是要靠她自己跨出第一步的;而對他的思念也轉化為力量,同時也化為勇氣,她掏出他送的手機,毫不猶豫的撥下撥號鍵……

  「韓洛緋,我擔心你、我關心你,你……感冒好一點沒?」

  一陣蜂蜜甜香沁入鼻端,韓洛緋的心頭一窒,眼前的她就像隻偷心小野貓般。



  「頭髮的顏色是我自己挑的!」許恩昕站在玄關前,栗子棕色的蓬鬆短髮輕盈飛揚,將健康的麥色肌膚烘托得明媚;而一身淡爽明亮的洋裝則將她嬌小的身軀襯得更活潑。

  雖然他知道唐、林兩位設計師的手藝不俗,卻沒料到親眼見到她,會是如此的震撼與喜悅--她就像塊剛出爐的全麥麵包般,讓人忍不住想咬在嘴裡,是這麽的香氣四溢。

  內在會影響外在,外在當然也會牽引內在,她變得更加有神采而動人了。

  「洛緋先生。」她注意到他發愣了,舉起猶如芙蓉花般的掌心在他面前晃了晃。

  「去掉後面的稱謂。」看出神的同時,他下意識不忘提醒。

  為了獎賞她這幾天努力製造出來的自信心,他很樂於矯正這句會推遠彼此距離的口頭禪。

  「洛……緋。」遲疑了一會兒,貓咪喵嗚一聲從她的懷裡滑落。

  「你很漂亮。」他勾出淺淺一笑,有如黎明的東方晨星。

  換她看呆了。「你、你也很漂亮!」情不自禁脫口,這才發現這回答由她說出來是很詭異的。

  她尷尬的臉都紅了,撓撓頭。「不不不,我是說,我有禮物要送你!」

  思念可以化為勇氣,也能化為創作動力。

  他們已經有三個禮拜沒見面了,她不清楚這段默許的關係算不算是遠距離戀愛,但她對他的渴望,促使她利用讀書與趕作品的閒暇之餘,偷偷畫了一張專門屬於他的禮物。

  走入畫室,她抖開兩張手臂長的M號亞麻布,沉靜的黑與藍如海潮般,搭配著她愛用的珍珠奶油色與金銀融合,畫面的中央隱隱綻放出一朵厚塗生命般的鮮紅,遠看如煙,近看如一朵紅色的曇花……

  這是一張抽象畫。

  或許她的線條不夠流利,或許她的形體掌握得不熟,可她卻利用了對色彩的敏感天賦截長補短,點明了形象。

  「你在畫我。」修長指端撫過她還不太純熟的筆跡,乾燥的觸感刺激著指腹,他可以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暖流傾入心中。

  「畫我眼中的你。」她頓了頓,害羞的低下頭,腳尖不自覺的在冰涼的地板上畫圈。「你有一手好廚藝……很好看。」

  「然後呢?」應該還有後續。

  「你內斂而狂放……狂放卻不自大!眼珠雖是黑色,但直覺卻告訴我,顏色該是海洋般的變幻;衣服的黑色與你搭配得很好,可你的內在卻更該呼應鮮紅色。」

  「你的外表看來雖然淡漠,但其實你很熱情,你用優雅的談吐包裹著一顆很溫暖的心,在我需要幫忙時拉我一把,在我需要踏出一步時推我一把……」她被逼得一鼓作氣說出一連串實話!

  呼,她好大膽,她真的變大膽了……

  「我可以把剛才你說的那些話,統統當成是對我的告白嗎?」他笑問。

  她紅通著臉,過了許久才擠出小小聲一句。「你喜歡嗎?」

  「挺狂妄的,我很喜歡。」他觸摸著其中一道奔放的顏色,「沒想到才過了三個禮拜,你的領悟力不但高得驚人,自信也增長了很多。」食指搓磨著下頷,饒富興味的凝望著她。「我該獎勵你。」

  她抬起眼來,眼中不停閃耀著如小星星般的神采--若要頒獎,她可以閉上眼,抬高臉,兼踮起腳尖嗎?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

  他當然注意到她臉上的紅暈了,但獎賞不能亂給,才能勾引出她更多的動力。

  「適度的學習有助於成長,過分的鑽牛角尖卻會變成削足適履、撥苗助長,你該放鬆一下。」

  他拿出一組套票,適時的揮走她的發呆情緒。

  原來她誤會他的意思了,好丟臉啊!她趕緊甩甩頭,這才看到韓洛緋遞來的是張首映電影票,及一位當代藝術家首展的開幕酒會招待卡。

  她睜圓了眼,嘴巴又張得圓圓的,上面寫著是套票,這代表韓洛緋會跟她一起參觀!

  她興奮的將那幾張票捏得很緊、很緊!

  而他很滿意她的喜歡!

  不過,一鬆、一緊,才能繃出動力。「看完展覽,要交一千字的報告,另外還要五十張人體素描,是三十張靜態、二十張動態,要在二十天內完成。」閒散的說著,術科與學業都不能荒怠。

  好……好貴的約會!她咬著下唇,眼裡溢滿可憐的神采。

  「畫完另外有獎勵。」他當然不會忘記要在貓咪面前拉扯逗貓棒。

  「是什麽獎勵?」不是她貪心,而是好奇,知道獎品是什麽,更能激起她的動力!

  他湊近了些,淺淺的一笑。

  下一秒,黑色領結鬆脫,隨著他喉結性感的滾動,飄逸長髮掃在露出稜起的鎖骨上,一陣撩撥,屬於他男性的氣息與淡淡的尤加利清香襲來。

  他附在她的耳畔,輕聲的說出。

  她聽得清清楚楚,腦袋瓜哄的一聲--整個人猶如滾水沸騰了!

  美男計!

  他、他、他--他怎麽這麽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啊!

  她就像娃娃國的憲兵一樣,站得僵直,直到韓洛緋離開了,她才忽地用力一握拳,仰天發誓:「我絕對、絕對會在未來的二十天內,完成這項挑戰的!」



  電影首映會與開幕酒會招待晚宴,是在同一個場所。

  許恩昕一身如黑蘋果,青澀與成熟融合的禮服與晚宴氛圍貼恰,吸引了不少在場男士的目光。

  而她身旁的韓洛緋則像是朵黑水仙似的美形,依舊成為眾人的焦點。

  觀賞完電影後,他們來到寬敞的展示廳。

  厚絲絨紅毯鋪成的星光大道,古典樂器搭配現代樂團,演奏著電影主題曲,巨大的雕塑繪圖陳列,電影爆破場面混搭裝置藝術,以色塊大剌剌的表現,有種微妙的和諧感。

  她看得張圓嘴了。

  就連今晚來的人物看起來也是文質彬彬、氣質高貴,他們雅致的談吐讓就算精巧妝扮的許恩昕,也覺得自己是格格不入。

  她的步伐有些退怯了。

  然而,韓洛緋更早一步猜透了她的心思,牽起她冰涼的手。「環著我的手臂。」

  恍若大海中的避風港,安全感密不透風的暖住她……

  許多人都認識韓洛緋,從偶爾言談中透出的讚賞可以得知;當然也有不少女性對他青睞有加,但他都適當拿捏分寸,應對得體,不著痕跡的表明他今晚有女伴,避免冷落她。

  很快的,她適應了這裡的水溫,變得優遊自在。

  「原來藝術也能這樣發揮,好厲害!用影媒的傳播散到世界各處。」她喃喃讚歎,站在一尊比她高的雕像前。

  「這就是藝術與商業間巧妙的平衡。」他解釋著,很順便的帶出站在雕像後一名長相奇特的男人。「我們方才在電影裡看到的雕塑藝術,與動作場景的動態安排,皆是出於亨利巧妙的設計喔!」簡單介紹了亨利給她認識。

  「哦!你好。」亨利綠色的頭髮形狀如熱情的爆米花,與他身上穿的西裝構成一種幽默的趣味。

  他不成熟的中文腔調,沒架子的態度,很快的與許恩昕打成一片。

  韓洛緋看他們聊得開心,這才放心的朝大廳一名身穿深褐色西裝的中年男子打招呼走去。

  他一手輕鬆的插在口袋裡,一手搖著香檳水晶酒杯,比起跟其他人聊天,與那中年男子說話則是多了一分閒散。

  「洛緋,最近過得如何?」略微沙啞,卻是中氣十足的中年男子問道。

  「爸,我很好。」

  「可我看你不太好,你該不會還在氣老爸那件事吧?」

  「爸,那件事都過多久了,況且我們不是說就和好了嗎?」

  「可你好久沒回家了,老爸很想念你。」

  「爸……」韓洛緋無奈的歎口氣,心知老爸是在想念他煮的菜。「我每兩個禮拜六,不是都有去跟你一起共進晚餐嗎?」

  「那個不算!上次跟上上次都是在外面吃,你沒煮給我吃,所以不算!你一定是還在記仇以前我對你做的那件事對不對?」五十幾歲的中年人竟然如同五歲的娃兒一般哇啦啦的撒潑,不過人在外面,他是低調的將這些話含在嘴裡。

  韓洛緋再歎口氣,老爸真是愈老愈頑童了。

  「你看,你果然承認了!」

  「爸,請你直接告訴我下禮拜想吃的功能表,儘量簡單一點。」這就叫老人難纏嗎?韓洛緋決定用最快的方法來解決,先抓住老爸的胃,這樣才能封住老爸的嘴。

  「這還差不多!」聽起來讓他滿意多了。「對了,小李告訴我說,你最近養了一隻貓。」

  「養?你是說威爾森嗎?」說這句話時,他的目光恰巧落回遠處的許恩昕身上。

  「連名字都取好了?」韓老爹睨他一眼。「老爸還聽說,你多養了一個女孩是嗎?」韓老爹乘勝追擊,笑聲賊賊的掩不住興奮。

  「爸,人怎能用養呢?」猜到老爸大概是打哪打聽來的,九成九是李峻說的。

  「遠古人類養牲畜就是從種默契型契約演變而來的,怎麽可能不算養?我以前也養過你啊!小李還說你天天煮飯給她吃,我以前逼你,你都不肯主動煮給你吃!」可惡可惡!

  是啊!老爸養他養到一半,還賭氣棄養呢!他歎口氣,還不明擺著老爸是在吃醋嘛?

  「你小子喜歡那個女孩對吧?」

  韓洛緋遲疑了一會兒,他對她的感覺究意是如何?他從不想隱藏對她的感覺,一直是順其自然的,也不特別想找個辭彙來劃分他們之間的關係。

  一切,就都順其自然吧!

  在她未入住他家之前,他期待她每天都來藝廊,哪怕只是為了吃東西,或是任何別的原因,都好。

  他還很自然的吻了她,理由是--

  「爸,如果你說的喜歡是用養的,那麽……」他頓了頓,「我的動機很單純,跟你當初的恨鐵不成鋼很像。」

  不可否認,對上她,一種奇妙的情感衍生了。

  之前的吻讓他知道她的唇很軟、很甜,但那時在他胸口燃起了更多的欲望,有更多則是不希望她浪費了大好時光及才能,只因經濟壓力而虛度光陰。

  於是他對她再度鞭策,鞭完後又再度寵溺,用言語、用各種方式來鼓勵她。

  「單純到你之前天天親自下廚,單純到她沒去找你,你就變得患得患失,連牛奶都當作是咖啡來喝嗎?你是不是還親了人家?」

  被說中了!韓洛緋的嘴角揚了幾下,不否認也不承認。

  直到老爹又多說一句。「那女孩該不會就是蘇珊吧?」

  「爸,當然不是。」他淡道,明白老爹為何會提到蘇珊。

  因為兩家是世交,曾訂過婚約,無論是身份、背景、相貌,皆與他十分登對,不過外人總有看不清的事。

  「不是蘇珊啊!那就是我誤會了,因為我看到她要去跟亨利聊天,還以為你們剛剛是一起來的。」

  韓洛緋順著老爹的目光,朝遠處望去,看見一抹鮮豔的黃色身影筆直的朝亨利走去,遮掩住他望見許恩昕的視線。「爸,失禮了,我先離開一會兒。」

  他的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安,朝著許恩昕的方向走去,可跳舞的人潮如逆流,阻礙了他的行進速度。

  「洛緋!我其實是希望你能和蘇珊在一起的。」後方的韓老爹,不大不小聲的補了一句--畢竟那是他初戀情人的孩子嘛!

  他是多情,但不是花心!



  「先生,你說你是吉普賽人,然後因緣際會到法國普洛斯教大學留學,再參展跨足電影界,是嗎?」許恩昕好佩服他。

  「說起這一點,都要感謝洛緋啦!若不是當初他當中間人幫我協調,李銳導演也不會知道電影新作會與我的作品調性是如此的和諧。」

  初次見面的人聊天話題中,不外乎相投的興趣,或是彼此認識的人--韓洛緋。

  「洛緋向來討厭有人被埋沒了才華,他在國際藝廊當藝品經紀人時就一直是始終如一的。他對於相中的人從不吝於伸出援手,與他簽約的藝術家都很喜歡他的,像是那個誰誰誰……」他說出一串藝術家名字,又因為第一次見到向來保持冷情的韓洛緋,竟然親密的攜帶伴侶出席展覽,於是好奇的問:「你呢?洛緋是相中你哪一點?」

  相中哪一點才華嗎?亨利突來的提問,讓她回答不出口。

  她有哪種天分比得上亨利的創意,比得上亨利大膽奔放的藝術魄力?

  而她也才發現,對於韓洛緋的一切,她竟一無所知……她搖搖頭,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消沉!

  她想追上他,想讓自己有資格民他並駕齊驅!

  「我目前還在練習,希望哪天能追逐到自己的夢想,也不枉費他的期許。」在人前避嫌,她不由自主的又稱呼韓洛緋為韓先生了,就怕成為他的累贅。

  亨利的眼神流露出讚賞的神采,正當他要開口……另一名驕傲的女性嗓音岔了進來,一身翩黃閃入許恩昕的視線。

  「練習偷竊,好敗壞洛緋的期許嗎?你這小偷!」

  許恩昕身體一震,不自覺的後退一步,這女人不就是在她打工的地方……

  亨利眼看氣氛不妙,趕緊打圓場。「蘇珊,恩昕是洛緋帶來的客人,你就別開她玩笑了。」

  「我當然知道,我沒在開玩笑,就是她上次在我爸投資的店裡偷了我的鑽戒!保全呢?怎麽讓小偷混進來偷東西了?」

  「蘇小姐,上次的事真的是誤會,我沒偷你的戒指。」蘇珊咄咄逼人的態度讓許恩昕不得不出言解釋了。

  「你還真敢說,偷了就是偷了!我勸你離洛緋遠一點,免得拖累他。」蘇珊揚著高傲的眉,轉了轉手中的水晶香檳杯,忽然眼睛閃過一抹惡意,霎時杯子一傾,「哎呀,這杯子還真滑,灑到你的話就對不起羅!」

  潑啦!

  「住手!」穿越重重人群前來的韓洛緋一把奪過酒杯,阻擋在兩人之間,卻還是晚了一步!

  金黃色液體沿著許恩昕的臉蛋滴下,她狼狽得不知所措。

  「韓洛緋!」蘇珊不可置信的直跺腳!「你竟然幫她?我有證據她是小偷,洛緋,你別忘了我爸投資了你公司很多的股份,你該回頭花時間在我身上才對!」

  蘇珊發覺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爭執了,故意更高聲的說:「許恩昕的背景我早調查過了,她不但負債累累,還有犯罪前科!對一個屢屢再犯的人,你能期許她有什麽作為?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一字一句在許恩昕的傷口上灑鹽,全數紮入韓洛緋的胸口--蘇珊將許恩昕不堪的過去狠狠翻出來在陽光下曝曬!

  他努力克制住憤怒的情緒,以免把手中的酒杯給捏碎了。「造謠別人偷竊前,請約束好你自己的行為,而我,很樂於收購令尊的股份。」

  他的聲音轉為凜冽,不同於以往的優雅與從容。「今日瑛皇集團邀請蘇小姐來,是因兩家交往深厚,並不是要你踐踏集團間良好的關係,令尊向來明辨是非,但你在公共場合的教養卻讓他丟足了面子。現在,請你離開!」

  他毫不讓步,下達逐客令。

  兩旁的侍者拿了濕毛巾來,並確切執行韓洛緋的要求:請蘇珊離開。

  「你!」蘇珊氣不過,轉而對許恩昕挑釁。「你不要以為韓洛緋只對你特別,他對很多人都是如此的博愛,他不過是愛物色才華洋溢的人,就連我這個未婚妻也可以拋棄,他只是個會從中牟取利益的商人罷了!」

  汪汪汪的吠完,蘇珊負氣離開,還不忘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她才不會這麽善罷干休!

  亨利的反應快,方才便暗示樂團奏樂更大聲些,並換了一首高昂曲目,又再呼來侍者遞上乾淨毛巾,迅速的打圓場。

  他又再度的炒熱了氣氛,因此沒讓多少人發現到角落的這場爭執。

  許恩昕沒料到天降橫禍,爭端還是由她引發的,若說難堪,那寧可是她難堪,而不要牽連到韓洛緋。

  「韓先生,我、我沒事,我去旁邊處理就好。」她勉強擠出笑臉,慌亂的拿起毛巾擦拭。

  她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別當韓洛緋的拖油瓶……

  但他卻輕緩的搖搖頭,拉住她慌亂的小手,將她帶往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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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6:50
第八章

  簡單的休息室裡,氣氛凝滯得彷彿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臉色緊繃地拿了條熱毛巾,細心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每一處,像是要替她擦去所有的不快似的。

  她等心情平靜下來後,胸口才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悶塞,就像是夏日午後鬱積的雷聲,懸滯在灰厚的雲層般。

  她知道這股情緒的來源全來自於方才蘇珊在會場上對她的刺激,還有蘇珊說韓洛緋的那席壞話,她找不到發洩的出口——

  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有好多事想對他坦白,卻又不敢開口。

  直到她鼓起勇氣,抬起臉來,才發現他貼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都能看見自己狼狽的倒影,被香檳潑濕的棕髮亂糟糟的,活像是捲曲的稻草。

  她想她的妝肯定也糊了,她現在一定難看得不得了,她自卑地低下頭,卻感覺臉被溫暖的大掌給捧起。

  「看著我!」他命令著,溫柔的薄唇刷上她的,充滿溫暖、充滿安慰。

  她努力地睜眼望著他,最後情不自禁合上眼,任由他摩挲著她的唇。

  許久許久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有些歉疚。「對不起,我晚了一步。」

  「不,不會……我沒事。」她擠出笑臉,手指卻是擰緊著裙擺。「那真的沒什麽!」比起被房東催討房租、被暴力集團討債,真是小巫見大巫。

  他僅是凝視著她,此刻他只想將她納在他的羽翼之下好好地保護。

  許久許久後……見她仍然默默不語,他才再度開口。「你在亨利面前還是稱我為韓先生嗎?」

  不,不只是亨利,還有今晚幾次與人打照面,她總稱呼他為韓先生,那並非是靦腆,而像是她在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她點點頭,垂下眼睫,心裡有些結是解不開的——有些髒汙的過去是刷洗不掉的。

  若是被他發現了她過去的髒汙,他會不會也瞧不起她呢?

  蘇珊的言論確實挑起了人性脆弱的猜疑——許恩昕害怕自己只是被他相中的一隻貓,很怕萬一他喜新厭舊,玩膩了,那麽她再怎麽努力地追逐,也是配不上他的……

  蘇珊的刺激在在提醒著她與他的差異,也讓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觸角,像是被橡皮筋給狠狠地彈回殼裡。

  她不要,她不要他討厭她!一想到此,她的臉蛋便漸漸地轉為蒼白……

  他靜靜地觀察著她——她的反應太過明顯,就像只害怕失寵的貓咪,害怕爬得愈高,失去幸福後跌得愈重。「我讓你太沒安全感了嗎?」

  「不、沒有,沒那回事……」口是心非。

  「你相信了蘇珊的話嗎?」

  「沒有,我……不相信她說的話!博愛且不斷地物色著才華橫溢的人,還拋棄未婚妻,我不信!」她重複念出,像是要自己更堅定信念般。

  「那麽你在逃避什麽呢?」他問,是出於關懷,另一方面則是想循循善誘。

  「若你想借此避嫌,那是反效果,因為熟識的人總稱呼我為洛緋,只有你一人喊我韓先生,那是欲蓋彌彰喔!」

  「我……」她頓了頓,比起過去的狼狽,她更討厭瞞著他的感覺。

  最後她選擇對他坦白。「蘇小姐有一半的話說對了,我以前曾經偷過東西,我是真的有前科。我在人前稱你韓先生是怕會拖累到你,我怕有人會說閒話。」

  她記不得小時候有幾次肚子餓得茫然,站在超商裡,待回過神時才發現嘴裡已塞了麵包,幾次下來,她便有了案底。

  望進他眼底的是讓人憐惜的神采,他的心底一陣酸疼。「你是曾偷過東西,但我相信,事實並不代表真相。」

  他輕易地卸下她的心防,她仍羞赧的無地自容——偷竊就是不該,所以當蘇珊指責她偷竊時,她百口莫辯。

  更何況……

  「那天,是我親自拿起那枚戒指的。」她困窘地說。

  「蘇珊的戒指是在你的口袋裡,但你絕對沒偷!」

  她很詫異地凝望著他,為什麽他能說得這麽篤定?

  「你店裡的監視錄影器拍得很清楚,是蘇珊刻意將那枚戒指丟在你整理的貨架上,想栽贓給你。」他輕易解開她的疑惑,卻沒說齊全。

  他會主動調閱錄影畫面,是透過幾條線索的牽引——他想起分店長打來的背景音樂,與她的朋友柳宜芬打來的電話相符,於是他大膽推測,沒想到正中目標。

  不過最重要的是,這件事與她相關!

  「你撿到戒指,想轉交給店長,卻發現店長因身體不舒服而早退,所以才決定將戒指暫時收在口袋裡,對吧?」那時四下無人,從她當時慌張的表情,就能猜出一二。

  後來蘇珊再度來到店裡理論,是直接找員警來的……

  「可是……有可能是我想私藏鑽戒啊!」她天生的自卑,率先壓過不懂他為何能看公司監視錄影畫面的疑慮。

  「我相信你。」他溫和而誠懇地直視著她。

  一個有竊盜前科的人拿了鑽戒,任何人都會揣測她想吞藏的私心,可韓洛緋卻是毫不猶豫地相信她!

  她愣愣的,心底一股暖流緩緩流過,像春風般柔柔地填滿了她坑坑疤疤的過去。

  她的眼眶泛紅。「洛緋。」她吸吸鼻子,以極小聲的音量說著,「謝謝你。」

  他緩緩地搖頭,「我本來就相信你。」笑了笑。「你應該還有很多疑問吧?」

  他不希望兩人間存有任何疙瘩。

  她點點頭,再抬起頭來時輕聲問:「你是員警嗎?」否則怎會知道這件事?

  他失聲笑出,以食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珠。「不是。」

  「你會讀心術嗎?」那他是怎麽知道這回事的?

  「當然不會!」

  「那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

  「我有好多答案準備告訴你,也有好多事準備解釋給你聽,而你卻只想知道這些?」他反問。

  「不,不只!」她搖搖頭,對於他,她當然想知道愈多愈好。

  他只想讓她對他多瞭解一點,也多有安全感一點,於是他緩緩道來,「十四年前,我隻身在法國求學時,也曾餐風露宿,也曾難堪過。因為原本送我到藍帶廚藝學校的父親,聽見我放棄了與生俱來的廚藝本領,轉而進攻一見鍾情的藝術,一氣之下阻斷我所有的資源,甚至斷絕了父子關係……」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他也有這樣的過去。

  身無分文的他被房東逐出住處,過著飲食不濟、居無定所,有如過街老鼠般的困頓生活。

  但倔強的他運用自己的天賦,在法國黑絲絨等級泛尼之星飯店兼職廚師副手,賺取在貴族藝術大學念書的學費,一路專攻到碩士。

  他在泛尼之星飯店打工時,用高雅卻不卑下的姿態,認識了不少政商名流,再結合自己所學的藝術行銷,在那時悄悄奠下了他的事業基礎。

  直到七年後,韓洛緋在藝術界小有成就,建立起名氣,韓老爹才正視了韓洛緋打拼出的成績,與他恢復了父子關係,願意投資。

  「至於蘇珊,她是堡聖集團總裁的獨生女,曾是我的未婚妻,不過那是雙方父母因集團利益而定下的婚姻關係。但早在我十七歲那年,蘇珊便主動跟我解除了婚約。」他笑道,順便解釋了蘇珊操弄的「未婚妻」三字,避免許恩昕自尋煩惱。

  「我沒想到她會去找你麻煩,還跑到店裡興風作浪,逼得店長不得不辭退你。」蘇珊從小嬌生慣養,總覺得地球該要繞著她轉。

  現在她希望能跟他複合,便用盡各種任性的手段。

  他再將一張名片遞給許恩昕,希望借由對她的坦白,來破除她習慣架設的心防。

  光聽這些敘述就已令她感到訝異了,等她看清名片上的頭銜時,她的眼珠子瞪得更圓了。「你、你還是瑛皇集團的藝術執行長?」

  他輕緩地點了頭。

  她當然知道瑛皇集團,今天的電影首映與藝術展的主辦單位就是它!

  瑛皇是一間專門將藝術以各種形式行銷的集團,它跨足電影、設計、展覽、甚至化妝品與香水到藝品拍賣,各種圈子……都不難見到瑛皇集團的活躍。

  其中尤以藝品拍賣的質感、美學與信譽兼顧,所以蔚為上流人士所愛。而她之前打工的連鎖百貨精品店,便是這個集團子公司底下的迷你子公司。

  難怪他的行程會滿檔,難怪他一忙起來便是連著三個禮拜不能回家,往返於米蘭、好萊塢、法國香榭——只因為他身負重任。

  「恩昕,我是博愛,是喜歡物色才華橫溢的人,且是業界公認有名的藝術家獵人。我喜歡招攬有能耐的人,看著他們在屬於自己的舞臺上發光發亮,這點蘇珊並沒說錯。」他巧妙的將話題帶回她心中最在乎的事。

  的確……

  這問題老早在她的心中埋下種子,抽了芽,直到亨利提問,蘇珊刺激後才破繭而出。

  「那麽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是不是只是一塊璞玉?是不是誰來當這塊璞玉、誰才華橫溢,就能得到你的青睞呢?」她終於按捺不住地問出口了。

  她想要親自聽他回答!

  情緒激動代表她願意鼓起勇氣,站在對等的立場,表達出她對他的在乎。「我雖博愛,卻非濫情。」

  他輕柔地說,將她的髮絲繞到耳後。「我尋覓過的千里馬很多,也說過你是塊璞玉。可是你是第一個讓我卷起袖子下廚,也是第一個讓我想將你無時無刻綁在身旁,鞭策你、督促你達成夢想……更是第一個讓我想吻你、佔有你的璞玉!」

  他眯起的眼中深處有一簇火苗正在燃燒,蔓延到她的頰上。

  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吸引他目光的楚楚可憐樣;喜歡她,不是因為她惹他疼愛的弱小膽怯……

  這幾天他深夜回家,畫室的燈總是亮著,而她總蜷倒在沙發上,指尖、臉頰都沾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

  一問王媽,他才得知從三個禮拜前,她便如此的拼命磨練。

  愈來愈喜歡她,是因她就像一株不屈不撓的小草,被踐踏後仍會昂起頭的韌性,這是他對她第一眼的印象,是看一眼就註定的喜歡。

  因此他不希望她浪費長才的繞遠路,因此他不會讓她難能可貴、沒長多少的自信又縮回穀底。

  他抽掉領結,扯開襯衫紐扣,解開晚禮服袖口的紐扣,不等她開口說話。「吻我。」

  「咦?」她還沒會意過來。

  「我不說第二次,吻我。」

  「可是……」她遲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門;再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門;再看他……

  「我只給你這一次的機會。」他再度使用激將法。

  唔……在唯美的黃燈下,他的薄唇成為誘餌,他胸前的銀飾也不停干擾著她的思緒——她捏緊指頭,咽了口口水。

  只是親一下下,應該不會有人闖進休息室吧?

  她承認喜歡他淡爽的香味,貪戀他溫暖的擁抱:他的激勵帶給她無比的幸福,於是她鼓起勇氣,踮高了腳,將唇瓣生澀地貼上他的……

  敲門聲響起!

  哇——她驚慌地想退開,韓洛緋卻率先一步,以手掌擄住她的後腦勺,唇舌狂放的、掠取地佔有她的芳香。

  她害羞得滿面紅霞,同時卻又沉醉在他溫暖的吻中、他溫暖的懷抱裡!

  推門而入的亨利哦了一聲,識相地退出門外。

  「別關門!」韓洛緋阻止道。

  亨利一聽,將門拉得更大,只差沒拿擴音器招攬客人,擺攤收門票了!

  哇啊……

  她看見門外彷彿有很多對眼睛在窺視,那目光有驚呼的、好奇的、恍然大悟的……

  冷靜優雅的韓洛緋,今日因一名神秘女子而獸性大發嗎?

  嗚哇——在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討論她與他了!

  「洛緋、韓先生……」她不知該如何維持與他在人前的距離了,怎麽辦?

  韓洛緋更霸道地吻著她——他是故意的,是在宣示對她的所屬!

  她羞赧地想找地洞鑽,但他的手臂箍著她,她只能將臉埋入他的胸膛。

  哇!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啦?

  「恩昕,我只是要用行動告訴你,這些都是你擁有的,你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讓我在眾人面前吻的人!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就是你!」說完,熾熱的唇退了開。

  他鼓勵她、替她打氣,讓她累積衝勁與勇氣;他願當她的補給站、避風港——

  當她失意了、落魄了,她可以來他這裡休息,重整羽翼。

  然後,他會再拉她一把!

  「不要退縮,只要未來光芒萬丈,以前的小錯誤都將會是你成功的點綴。」韓洛緋的鼓勵化為動能!

  她抬起臉,對上他誠摯又坦白的雙眼。

  晨星再度綻放光彩,她的眼底醞釀著飛昂的神采。「我……我會的!我會努力的,無論是夢想,還是你,我都會勇於追求,努力將魚與熊掌都兼得!」

  說完,她這才發覺累積在心底多年的畏縮感,不知在何時已被他掃得一乾二淨了。

  她跨越屏障,竟然在眾人面前向他告白了!

  她的手指分不清是遲來的怯場,還是佩服自己的大膽,而興奮得直顫抖……

  「坦白的感覺還不錯吧?」他淡淡地笑道。

  「還……不賴。」她說了實話。

  驀地,一陣掌聲響起——門外圍觀的眾人給予鼓掌,肯定她的告白!

  「喲呼!各位先生、各位女士,讓我們恭喜他們!」亨利率先帶頭以歡呼代替祝福。

  樂團鳴奏起輕快的電影配樂,眾人也感染到這份高昂的情緒,晚宴頓時轉為慶功宴!

  幾名較為熱情的男女,拉起對方的手,跳起電影裡演出的拉丁舞蹈;而韓洛緋也拉起她的手,朝燈光最狂野的火紅色走去。

  「洛緋,我不會跳舞!」她驚呼。心底感到既緊張、又開心。

  「我會帶著你,加油!」他輕鬆地領她轉了一圈,接著附耳輕語。「別忘了,還有十天,我的獎賞會等著你把素描給畫完的。」

  轟!她的臉蛋一紅,一時竟像是身在遊樂場咖啡杯裡旋轉般的暈眩了。

  她已等不及十天了,於是趁勢開口問:「我要減三天,七天時間就夠了。」

  「減兩天。」他逗她。

  「兩天半!」她跟他討價還價,第一次大膽地說出心底的想望。

  「減四天,我給你六天的時間;許恩昕,你只剩下六天時間!」他大方地說出籌碼。

  而她則是漾出了甜笑。

  只要她開心,要他付出什麽他都願意。



  刷——雜誌被翻了一頁。

  「法國,普洛斯教藝術大學。」

  刷——雜誌被翻開第二頁。

  「因地理位置特別,有巴黎的時尚,又有郊區的愜意,校內有最著名的巴羅克天使教堂與神秘的幸福銅鐘,讓學園內彌漫著滿滿的浪漫氣息,是孕育藝術學子的殿堂。」許恩昕將介紹留學生活的課外讀物闔起,伸了個懶腰。「這間學校感覺真不錯……」

  「你想讀這所大學嗎?」端著咖啡的韓洛緋恰巧從旁邊經過。

  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她嚇了一小跳,不過沒一會兒就老實回答。「對。」

  哦?她變得敢於爭取了喔!他勾唇一笑,接手書本簡介書中沒說到的事。「這所學校很注重術科根基,比重占考試的70%,其他學科占30%……」

  「我知道!各國嚮往讀藝術科系的學生,都以念這所藝術大學為榮!我有調查過,目前當代藝術先鋒的作者,很多都是這間大學出身,也是法國幾間有接受企業獎學金補助的學校,而且——還是你的母校!」她的雙膝併攏,眼裡迸出璀璨的星星,直直地盯著他。

  她早調查得清清楚楚。

  他六日前的吻,就像是一把美妙的鑰匙,開啟了她的枷鎖,讓她勇於接受自己對他的愛,也敢於接受他對她的關懷。

  韓洛緋有些詫異,才經過幾天幾夜,她像是煥然一新般,眼神中綻放出自信的神采,和不屈不撓的堅毅感覺。

  就宛如脫胎換骨般——他更喜歡這樣的她。

  「這間大學要求的分數很高喔!」喜歡歸喜歡,他還是得提醒一聲。

  「到時能請你幫我請個法文老師嗎?」她的雙手合十,很敢於要求。

  他太喜歡這樣的她了——能抓住任何的機會,絕不放棄自己!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璀璨的亮光,目光緊緊地捕捉著她。

  「好,它明年七月會招收學生,在接下來的五個月內,你的法文要聽說讀寫都流利,術科則要達到八級分標準;至於考取後的學費與住宿費……」事實上,他想照顧她一輩子。

  「我想靠爭取藝術企業推薦的獎學金來讀!」

  制定目標,努力達成!

  他一愣,從沒料到她會規劃出如此宏觀的目標。

  「我已經報名瑛皇集團這一屆舉辦的當代新人獎大賽了。」她宣佈著。

  原本還想多報名幾家,可因她有案底,就只有瑛皇集團秉持著參賽平等的理念,對參賽者的背景限制十分寬大。

  「新人獎的競爭可是很激烈的喔!」他不是要嚇唬她。

  她點點頭,數著細項。「獎金優渥,補助留學款,加上又是首屈一指的藝術經紀公司舉辦,每年都吸引了很多人來報名,我還查過去年及前年的報名率,都不低。」

  「我不會因為是你想參加,就慫恿評審放寬審核標準喔!」他當然知道她雖然會抓緊機會往上攀爬,但她不是那種不憑實力,只想靠關係扶搖直上的人。

  「嗯,我知道;好,我要開始規劃參賽作品了。」她用力地點頭,振奮地朝畫室走去。

  除了一般的練習作品,她得開始籌措參賽作品,不過,呵呵呵,今天有些例外……

  五十張人體素描練習正式結束,張張精彩、張張可期——從第一張的生澀,到第五十張的成熟,她確實進步了很多。

  今天是她領素描獎賞的日子,一想到此,她的心便是一陣撲通撲通的跳動。

  站在畫架前,她抬起眼,盯著眼前裸露出的完美肩頸,她咽了口口水,手中的炭筆啪擦斷成兩截,人整個愣住了。

  「怎麽了?」正在褪去上衣的韓洛緋,眼神像極了一隻慵懶的黑豹。

  「那個、其實、我……」

  「怎麽了?」

  「我能不能只畫你的臉就好?」她擠出笑容,目光沿著他矯健的胸肌滑到線條結實的腹部,他看起來好性感撩人。

  「不行!」斬釘截鐵地拒絕,若隱若現並不是人體素描的要求,衣服脫到一半也不是,他已經很寬容了。

  「可是……」

  「你有見過先前請來的任何一個人體素描模特兒還穿著衣服嗎?」

  「那、那不一樣啦!」比起以前不停的支支吾吾,她其實已經開放很多了。

  「哪裡不一樣?」他故意問。

  「她們都是女生嘛!」

  「所以我讓你畫男生,你不是很期待嗎?」他答得很順,自恃得毫不節制。

  「不一樣……」她的氣勢則是落到穀底了。

  「那昨天是誰在嘀嘀咕咕著,說很期待今天在畫室的成果;是誰在嘀嘀咕咕著,萬一我不願意履行獎賞要怎麽辦的?」

  「那那那是兩碼子事,畫女生是一回事,畫你又是另一回事……」她的臉蛋一紅,開始語無倫次了。

  「原來你這麽不願意畫我。」他故意扭曲她的意思,假裝歎口氣,將敞開的領口拉起後就作勢離開。

  模特兒要走了?「哇!不是!我沒有沒有沒有!你別走、別走!別——」她一焦急,當下奮不顧身地撲上前。

  嘶的一聲,兩人全都定住了——

  韓洛緋上衣的裂痕,從胸前一路裂到底,像條筆直的高速公路般。

  哇……他的衣服!她以雙手捂嘴,眼珠子滴溜溜地望著他,她是不是完蛋了?

  「我我我……我……」

  他轉過身,態度仍是優雅從容,但黝黯的眸中閃過一絲戲譫,再度將最後的扣子給解開。「原來你一點也不介意,還滿心的期待。」

  「不是,我……不是故意要當破壞狂,我不是故意要撕你的衣服……」他愈湊愈近,溫柔的氣息灑在她的頸邊,撩撥著她的心頭癢癢的。

  這樣她會以為他是要吻她啊!她也好喜歡他的吻,嗯!親一下應該還好吧?

  不會耽誤到畫圖的時間吧……

  她閉起眼,踮高腳。

  「快畫!」一聲命令霍然在耳邊響起。

  「咦?」她從迷茫中醒來。

  「我要求的成品會更嚴格!」他已經脫掉上衣了。

  「哇啊!」她趕緊將眼睛蒙住,卻忍不住從指縫中偷窺,天,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霜淇淋嗎?她用力吸了口口水,她到底是何德何能,可以這麽享受啊?

  看他認真的模樣,她只好努力跨越過色欲薰心的障礙,顫著手指拿起炭筆劃了一筆。

  啪擦……筆斷了!

  她又拿起一根炭筆再畫,啪擦!又斷了。

  她不死心再拿起一根……唔,與他四目交接,他的目光帶著一點挑釁,還露出勾引人的魅惑笑容。

  啪擦……炭筆又斷了,這一回還連同她的理智一起斷了。

  唔……是他欺負她在先,那就別怪她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喔!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一具嬌小的影子襲來,使出一招惡羊撲狼!

  他的嘴角一勾,毫不反抗地乖乖就範。

  潔白的沙發上,落地窗外絢爛的都會燈火點綴——獸性大發的小野牛撲上了大狼!

  咂咂咂!

  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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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9:27:17
第九章

  她疲累得趴在軟綿綿的床上,小腹的疼痛與棉被上屬於他的淡爽清香,讓她矛盾地倍感幸福。

  抬眼注意到他房裡的裝飾畫早已改成她所繪製的,她再度滿足地眯起眼,但窗外的天光讓她倏地再次睜開,並胡亂抓起一旁鬧鐘,「呀!不對不對!都幾點鐘了?」

  她的老師再一會兒就要來了。

  慌亂的她扯緊薄薄的被單掩蓋滿是吻痕的身軀,直奔進浴室,卻忽略了引人遐想的沐浴聲……

  三秒鐘後,「哇!」的一聲,她再度慌亂地奔出,卻沒料到一隻長手倏地將她給逮回浴室。

  一陣奇妙的沐浴聲與她害羞的支支吾吾後,她再度奔出浴室!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她才恍然省悟。「不對呀!明明是他先勾引我、調戲我的,怎麽是我在逃避?應該是他逃避才對啊!我要跟他講清楚。」氣鼓鼓的再度闖進浴室。

  咂咂咂!

  女土匪的早餐再度開動,她的胃口,很大的!

  不等韓洛緋阻止,還是濕淋淋的她隨便套了件衣服,邊穿褲子邊跳腳地來到狂響的門鈴旁——該是藝術史老師來了才對!

  「老師抱歉,讓您久等……」她先一鞠躬道歉,再抬起頭,訝異地張圓了嘴。

  蘇珊一臉氣得慘白!「你……你這隻狐狸精為什麽會在韓洛緋的屋裡?」

  「我……我……等等!」

  「可惡!韓洛緋——」蘇珊氣得越過她,逕自朝客廳走去。

  「恩昕,今天我幫你跟老師們請假了。」韓洛緋以浴巾擦拭著濕髮,他怕她累過頭,也怕她害羞,便擅自決定,連同王媽都放假一天。

  才走出房門,他的動作停了下來,只因一名不速之客就擋在眼前。

  他皺起眉,冷冷看了一眼蘇珊,唇邊只蹦出兩個字。「出去!」

  「韓洛緋!好歹我曾經是你的未婚妻。」蘇珊哪能接受這種污辱?「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叫我走我就走嗎?我偏不!」盛氣淩人的環起胸,選了一旁的沙發坐下,打算賴定不走。

  「擅闖民宅,我會報警的,還會連同八卦雜誌一起通知,我想大眾會很樂於討論堡聖集團千金冒失的舉動。」他毫不猶豫的拿起一旁的電話。

  「你——」

  「你到底想做什麽?」看在兩家家長交情的份上,他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我可是堂堂堡聖集團總裁的千金,你竟然選擇她,而不是我?她是個小偷耶!她哪裡配得上你?她不過是隻偷餅的老鼠罷了。」蘇珊氣衝衝的跑到許恩昕面前比手畫腳的。「你……明明是我先看上韓洛緋的!」

  她哪裡配得上你?她是個小偷!

  許恩昕退了幾步,但這陣子韓洛緋常鼓勵她,讓她的勇氣提升了不少,況且她也不想再當過去那個怯懦膽小的自己了。

  因為愛,所以有勇氣!

  正當韓洛緋毫不留情的開始撥打電話時——

  「是你當初自己放棄了洛緋,是你先放棄他的!」許恩昕大聲喊道:「我的確當過小偷,可是愛情不是看先後順序,也不是衡量彼此優劣來做選擇的!」

  「我相信第一眼真的會被對方的某個優點的吸引,但如果沒有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就算有再多表面上的優點,那也都是虛假的空殼!」

  她鼓起勇氣繼續扞衛自己的愛情。「就算我現在配不上韓洛緋,但我會抬頭挺胸,努力的追上他!」

  嗯……

  韓洛緋撥電話的手指停了下來,許恩昕懂得反抗、懂得替自己說話了,他勾起嘴角,不動聲色的觀察局勢。

  「我放棄他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當過小偷的人都能漂白了,為什麽我不行?」蘇珊氣呼呼的直跳腳。「我為了洛緋,這幾年努力學了有關藝術的課程,我為了洛緋,留學到歐洲,辦了展覽,但他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寧可身邊沒女伴,卻還是不理我,這樣就算了,最後他竟選擇了你?」

  這是面子問題,當初退婚,就是因為她不相信從事藝術這個行業能當飯吃,沒想到十年後,他比任何追求她的人都還優秀!

  許恩昕張圓嘴,她真沒料到蘇珊會如此的執著。

  「我知道你有參加瑛皇集團當代藝術新人獎!」蘇珊突然放話,「我要跟你挑戰!」

  「挑戰什麽?」許恩昕不解的擰眉。

  韓洛緋則是悄悄的將話筒掛回。

  「瑛皇集團當代藝術新人獎的名次,看誰名次在前面,誰就贏了!」蘇珊一臉的勝券在握。「你輸了,就得放棄韓洛緋,你敢不敢?」

  「好!我接受你的挑戰。」許恩昕握緊拳頭,十足的扞衛戰士模樣。「我贏了,你就不能再來騷擾他!」

  「好啊!哼!不怕告訴你,我可是有在法國留學五年,藝術根基十分扎實,而且我也會請我爸媽跟伯父替我作主,你別想抵賴!」蘇珊轉身,囂張的離去,一面還不忘撂下狠話,「一想到要跟你這個小偷比賽,就是污辱我的尊嚴……」

  而許恩昕直到此時才霍然驚醒般。「呃!洛緋,我……我忘了問你的意見,對對對不起!」

  他揉揉眉心,「沒關係。」大手壓在她慌亂的手背上,就如兩人初次見面一樣——他壓下她的驚慌。「把我贏在你身邊就行。」

  他淺淺一笑的鼓勵她——她與蘇珊比賽未必不好,對許恩昕來說,是多了一分壓力,卻也是多了一分激勵。

  這是一場賭注,而他,相信她。

  四個月後就會見真章!



  「搬家的地點找好了嗎?」他問,看著拉著行李箱的她。

  「嗯……」站在玄關的許恩昕點點頭。「對不起,我怕待在你家,我會不小心的依賴你,我怕……我一依賴你,就會想逃避。」

  賭注是他,她很怕會失去他,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很重!

  他不認為她會逃避,不過搬出去對她是好事,畢竟他曾是瑛皇的……

  「哥!」

  一陣慌亂的門鈴和叫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她順手打開門。

  李峻急匆匆的闖進門,越過她,扳住韓洛緋的肩膀,激動的用力遙著。「哥!你怎麽離開瑛皇了?」

  她詫異的張圓嘴。「洛緋,你、你離開瑛皇了?」

  瑛皇集團當代藝術新人獎竟賽除了評審專業外,還以公平、公開為名,所以蘇珊才敢大膽挑釁。

  他相信旗下公司的比賽定會秉持公正原則,但他畢竟是主辦單位高層,對方又是驕縱的蘇珊,他任由蘇珊在背後閒言閒語事小,但若讓許恩昕惹了一身汙名就不好了。

  所以他決定辭職,且離開得很迅速。

  對於他們的驚愕模樣,韓洛緋倒是處之泰然。「人生之中總會有一、兩件事,值得賭上一切的。」就好比她對他,以及他對她。

  「洛緋!你、你離開是因為我嗎?」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因為你。」他不否認。

  因為她——所以他離開了自己一手創辦的瑛皇集團,以此舉封鎖可能產生的任何雜聲。

  說來強硬,卻不無道理——有誰會將原本的名利全都放棄,只為了避嫌?更何況那人若真的奪得新人獎第一名,無論是獎金、名氣,皆無法彌補他之前的職位。

  「我不值得你這麽做啊!」她急忙想說服他。

  她覺得自己真是差勁透了,她怎麽只想到參賽,卻忽略掉韓洛緋所面臨的難處呢?

  而一旁的李峻也想多勸韓洛緋幾句,便向前一步。

  可韓洛緋搖搖頭。「我相信你。」他只對著她說:「你願意為我奮鬥,當然值得我賭上一切。」頓了頓。「難道你不相信我所相信的你嗎?」

  一句話化為力量的泉源,從她的心底滿滿的湧出。

  韓洛緋輕吻她的眉心,撫平她的不適,低聲道:「你贏的話,我任你予取予求一個月。」開出優渥的獎勵,笑得十分狡猾。

  她目光霍然一亮,立即拖著行李箱走出門外。「我會贏的,洛緋,我會努力奮鬥的,你放心。」

  她搬離的理由不是害怕自己逃避,而是為了更專心奮鬥!

  就因為他一句話,讓她振奮得如此神速,韓洛緋不禁笑了出來。



  離開韓洛緋家已過了一個月。

  賭注是他,為了專心參賽,她與他約法三章——在比賽完成前不跟他碰面、不跟他接觸。

  距初審期限還有十四天,對於一個學藝術初出茅廬的女孩來說,簡直緊湊得沒時間呼吸。

  不過幸好這次的「當代藝術」比賽有別於傳統藝術創作——這次的比賽,對於題材、規格,甚至是媒材、表現手法都沒有限制,是以主題表達度、創意巧思,以及手法的融合為決勝點。

  這對某些不精於傳統創作的參賽者來說,是一大福音。

  或許是與蘇珊的賭注讓她倍感壓力,韓洛緋好不容易將她養圓的臉蛋,倏地又變得削瘦了。

  「喵嗚。」貓咪威爾森靠到她腳邊,打了一圈滾。

  「啊!威爾森,抱歉、抱歉,我又忘了餵你吃飯。」急忙拿出小碗,倒出乾糧。

  自己也倒了燕麥與牛奶隨意吃著,直到威爾森吃飽,她才驚覺貓咪是以韓洛緋特殊的體貼方式在照顧著她——他不在她身旁,卻猜到她準會忙得忘了吃飯,但她一定不會忘記威爾森,於是他以出國為名將它托給了她。

  一想到他,對他的思念便如潮水席捲而來。

  於是思念化為潮水藍,讓她拿著大刷子拼命的塗塗抹抹,只是抹不去她淡青的黑眼圈。

  在趕工時還算可以,拼命的揮筆尚可壓過對他的思念,但一停下筆,韓洛緋的好就直湧上她的心頭。

  除此之外,她最怕的就是稍微沒注意而停下腳步,恐怖的初審期就會轉眼來到!

  這一個月來,她睡不好、吃不下,原因就只有一個——她若是輸了、若是輸了……那她就得離開韓洛緋,這是她親口承諾蘇珊的!

  想著想著,一失神……「啊!不!」

  一筆顏料塗錯,且錯在最重要的亮點部分!

  她當初貪圖顏色好看,採用的特殊顏料快乾,偏偏乾了又是不能清洗的,她急急拿了抹布想擦拭敗筆處,卻沒料到骯髒的抹布反而讓畫面糊了一片——

  「哇——糟了、糟了!」她趕緊衝進浴室找尋乾淨的替代品,卻發現早在三天前她就沒洗過任何一條抹布,也就是說,沒有一條是能用的——

  只怪她熬夜太多天,變得忘東忘西,如今一步錯、步步錯,以至到現在的全盤錯!

  待她拿著重新洗乾淨的抹布回到畫室時,作品上那一大片髒汙乾涸,擦拭不掉了!

  「哦!不,不!」眼見以壓克力為材質,設計基準的深海隧道變成如垃圾髒汙般的作品,她沮喪的將抹布一丟,大刷子一擺,圍裙也不脫的癱坐在地上,直盯著她的作品。

  其實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她盯著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努力,用心經營的色塊——她最擅長的就是以顏色精準的抨擊人心,如今卻發現不知為何,她佚失了準心。

  眼前的深海隧道不過是個巨型管狀物,加上胡亂塗抹上撩亂色塊的物品罷了,更遑論現在正中間那塊髒汙……

  距離初審只剩下十四天,她如何能在十四天內趕出新作品,或者將這份作品扭轉乾坤呢?

  她不想失去韓洛緋啊!

  她當初為什麽要在氣頭上,拿他來當作賭注?

  她痛苦的掩臉,任憑髒兮兮的雙手將自己變成大花臉……



  韓洛緋心底莫名的漏跳了一拍,一陣凜風拂來,他望著北極的冰天雪地——自從她參加比賽後,他便遵守著與她的約定。

  他當時答應得很快,但不知怎的,約定沒過幾天,他向來最自恃的節制竟失控了!

  他的房子裡統統是她的身影,滿滿的佔據著他的心頭,所以他出國了,轉眼已過了一個月。

  他承認最後選擇來北極,是想冰凍自己對她的無盡思念,並防止自己衝動的去找她——

  「逃避的人似乎變成我自己……」

  當地原住民豢養的雪橇犬對他叫了一聲,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竟將心底話脫口而出了,他頓了頓,戴著厚手套輕拍了它的頭。「嘿,雪球,你對這次瑛皇的當代藝術新人獎抱持著什麽樣的看法?」

  「汪汪汪!」

  他已暫居此地好一陣子,雪球與他早已熟悉,於是它興奮得直搖尾巴,還直接撲上他。

  「哦,是嗎?我也很期待呢!」此時他的心中已浮現出許恩昕那張清秀的臉蛋「比賽完成前,先別打給我。」那時她搬到外頭租屋處時,是這麽說的。

  「你怕聽見我的聲音會分心嗎?」他逗著她。

  當時的她只是搖搖頭,神情落寞。

  他尊重她,但時間已過了一個月,思念都快釀成酒了。

  一直以事業為重的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天,他會因某個人而覺得食欲不振、精神不濟,甚至覺得撥打一通會騷擾到她的電話而感到躊躇不已。

  變得這麽患得患失,這一點都不像他!

  苦笑的站在空曠的雪地上,他望著夜空的那道極光,毅然的掏出衛星手機,按下按鈕……

  「遠距離戀愛最怕的就是孤單,唉……我的作品到底該怎麽辦?」許恩昕躺在承租屋子的頂樓,抱著威爾森曬著冬日太陽,有一句、沒一句的喃語著,直到口袋裡一陣震動,她急忙坐起身,掏出手機,盯著螢幕上閃爍的電話號碼,咽了口口水。

  「喂,是我。」沉穩的聲音身手機另一端傳出。

  聽見他的聲音,她大為振奮,但兩人已許久沒說過話,她感到有點生疏,「嗨……呃,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他只覺得度日如年。

  雙方都因太過思念對方而陷入了短暫的無聲境界。

  「抱歉,我破壞了約定。」他說:「打擾到你了嗎?」

  不,破壞約定的人,是她——她想起做壞了的作品,心虛的咬咬下唇。「不,沒有,那個……威爾森過得很好,我、我都有照三餐餵它!」找了個話題,不想讓他因擔心而有所隱瞞。

  他將藍牙換了一邊,「這麽久沒聯絡,你卻只想對我說一聲嗨,然後告訴我威爾森很好?」

  他望著北極開闊的夜空,注意到她的聲音像是努力打起精神似的,便故意探道:「你該不會是把我吃乾抹淨後,就對我沒興趣了吧?」

  「沒!沒那回事!」她急忙搖頭。

  「那為什麽我們才一個月沒說話,話題就像分別了多年似的?」他笑著問。

  聽見他的揶揄,她突然覺得好開心,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像是立即拉近了,她漾出笑容。「你在哪裡?為什麽收訊怪怪的?」

  「我在北極,這是衛星電話,接收會延遲一兩秒。」他如實回答。

  「什麽?北……北極?」好遠。

  空氣凝滯了幾秒,他呼出一大口暖氣。「許恩昕,我很想你。」他說,聲音有些嘶啞,不若以往優雅的韓洛緋。

  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她仍能感受到他的溫暖,心底一股熱源湧出,眼眶一紅。「我……也是,我也很想你、很想你……」

  她想念他的身影、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想念他的一切一切。

  但她想起被自己搞砸的參賽作品,那牽連著他——還有她這一個月來作過無數次有關韓洛緋的惡夢,總讓她睡不好。

  才短短一個月就對他思念成災,倘若她輸給蘇珊了,那後面有多少個一個月要熬?

  她甚至在心底無數次盤算過,還是以小人的心態盤算,萬一事情朝最糟糕的發展演變,是不是她乾脆就無恥的耍賴好了呢!

  就算蘇珊已將事情鬧大,韓洛緋的父親也知道她有案底,讓她無法與韓洛緋並駕齊驅,但為了他,她不怕拋棄尊嚴、不怕被人嘲笑,可是——

  對彼此而言,這不只是一場賭注,而是他對她的信賴啊!

  她不想辜負他對她的信賴……

  一想到此,唉!原本聽見他聲音的振奮,頓時回到穀底,她有些焦慮的啃咬手指,最後深呼吸幾口氣後,決定全盤托出。「洛緋……我搞砸了,離初審還有十四天,我卻把參賽的作品作壞了!」

  她沮喪的低下頭,「更糟糕的是,我也感覺不出色彩的溫度與色彩的感覺了。」

  遠在另一端的韓洛緋,聽出她濃厚的吸鼻聲,沉默了數秒。「恩昕,把頭抬起來。」

  知道她在沮喪時會垂頭歎氣,那畫面讓他的心很糾結;因為思念氾濫成災,他巴不得立刻直飛她身邊,但——他最後選擇不這麽做。「你看著天空。」

  她昂起頭,目光直直的盯著藍藍的晴空。

  「雖然你那邊是白天,我這裡是夜晚,但我們正在看著同一片天空。」他頓了頓。「恩昕,如果你失去了信念,那我也會失去勇氣的;恩昕,讓我依賴你這麽一次,可以嗎?」

  不是打氣的話,不是一味的加油,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來鼓勵她。「還有十四天。」

  「嗯。」她以手捂緊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會加油。」

  「我是說,還有十四天,我們就能碰面了。」這是他寬待自己的最後期限。

  「嗯!」她用力的點頭,做了決定——她一定會更努力的!

  在貓咪喵喵的撒嬌聲中,兩人收了線。

  沒幾秒後,她收到他傳業的一封簡訊,是北極浪漫的夜空,夜空中有著如虹似幻的極光。

  幾分鐘過後,她一手抱起貓,以藍天為背景,舉高手機……

  北極、夜晚;臺灣,白天。

  遙遙相隔兩地,他們的心卻是緊緊的系在一起。

  真正的愛情是不會與夢想違背的,適度的抒放思念並沒有影響到她的進度,反而更加激勵她的創作。



  在她的租屋處——

  「還有五天。」她以手機畫面瞄準作品,螢幕裡是韓洛緋寄來的夜空畫而,而移開手機——原本慘遭放棄的舊作有如變魔術般的脫胎換骨,舒展成別的造型,化為抽象的思念星河……

  「還有四天。」他則是啜了一口剛熱好的咖啡,是加了牛奶的無糖拿鐵,滋味卻比太妃糖還要甜。

  「三天。」她主動打給他,大拇指不小心沾到霓光色顏料,印在機殼上,成為翩翩彩蝶。

  剩下兩天了,她調定作品的大抵光源,讓它更富有知性的神秘感與摩登的現代感。

  在租屋處外的街道上,一輛貨車載走了她的作品,如掀布幕般,韓洛緋就站在對街舉手跟她打招呼。

  她先一愣,待看清來人後,轉為驚喜。「洛緋!」

  她好想他!

  將臉蛋埋至他寬闊的胸膛,纖纖玉手緊緊環著他的腰,嗅聞著屬於他的淡爽清香。

  「你變瘦了。」他摟緊她,緊蹙著眉,他擁抱的不只是壓抑已久的思念,還有對她的渴望。

  「你……你也是呀!」她好心疼,腦袋貼在他的胸膛前,他怎麽瘦了這麽多?

  「你不可以再去北極了!」

  她聽見他低應一聲,然後望進他逐漸轉濃的目光,還聽見自己重重的深呼吸了好幾下。

  她環上他的頸項,他低下頭,與她深切擁吻,從租屋處的大門、內門、樓梯間,到有點淩亂的客廳,已是無法克制的燃燒起熱情了。

  一個翻滾,純白的毛絨沙發凹陷了。

  大掌解開她的工作圍裙,沿著她曼妙的腰部往下;而她細嫩的手指扯散他的衣領,呼吸紊亂而急躁的呼應著他。

  白晝轉為黑夜,他們躺在沙發上均勻的呼吸,享受著彼此。

  「洛緋——」

  「喵嗚!」

  「嗯?」眼睛半開,看著她模糊的影像。

  「我餓了。」她說。

  「喵——」貓說。

  他好笑又寵溺的圍起圍裙,從她的冰箱裡翻出僅存的食材,變出了兩道菜。

  他從沒想過他的身體竟會沉淪為肉體派,成為愛情的俘虜。

  簡單的燙青菜與蛋炒飯,讓他們幸福的沉浸在兩人世界,你一口,我一口,直到盤裡的食物吃完,飽暖思淫欲的她再度伸出魔爪,對他上下其手!

  他輕柔的捉住她的手,認真的凝著她。「我本來不相信相思成災,但沒想到相思是真的會折磨人。」他說:「許恩昕,我回來了,你不能再趕我走,我要撤回約定。」

  「我也要撤回約定!」她昂起臉。「是我把約定訂得太慢,以為日夜相處會讓我怠慢進度,卻忽略了情感的壓抑,反而讓我的作品失去了光彩。真正的愛情是不會阻撓夢想,而是會鼓勵夢想長出翅膀的。」

  看著渾身散發出閃閃亮光的她,彷彿她的背後承載了希望的潔白羽翼般,他笑著撐起身,「我不會讓你怠惰,也不會讓你孤軍奮戰的。」

  隔天,他載她到初審展場擺設作品,直到緊張的三天等待過後,她接到初審順利通過的消息,朝複賽邁進……

  「你確定要重做參賽作品嗎?」他看了桌上的行事曆一眼。

  她咀嚼著他做的草莓貝果早餐,點了頭。「初審的作品不夠彰顯主題。」

  他淺淺一笑,修長食指抹去沾在她嘴角的果醬,沉醉在她的甜美之中。

  他明白距離複審還有兩個月,而複審分為兩種,有的人會拿初審作品當作延續,當然也有人會選擇另外創作新作來參加複審。

  她是屬於後者。

  好的作品就跟愛情一樣,未必要花長時間醞釀,才會是最好的。

  許恩昕明白自己是有一定的實力,也靠著部分的運氣,加上他的鼓勵,才能入圍初選。

  「不用擔心我,我沒問題的。」她再次重申,不過有點擔心他。「洛緋,你離開瑛皇真的沒關係嗎?那不是你最喜歡的工作嗎?而且李先生……我是說你弟弟,他這幾天不是一直都在找你嗎?」

  就只差沒抱著他的大腿痛哭了。

  「放心,我的工作很有彈性,離開瑛皇前也有妥善規劃。李峻只是不喜歡接手我的工作,但他的能力很強。」他揉了揉威爾森的頭,也捏捏她的下巴。

  雖然他的專業無人能取代,但暫時不會有問題,就讓他再偷個長假,充當她的家庭煮夫,只是要辛苦李峻一點了。

  「比賽結束後,你會回去吧?」她的眼底滿是祈求,如果因她的比賽而讓他失去努力經營的工作,她會充滿罪惡感的。

  他淺淺一笑,沒有回答她,但壞壞的威脅。「前提是你要贏,否則我回到哪裡都失去了意義。」

  他說過,他是不會讓她懈怠的。

  她的小嘴張得圓圓,未了,她握起拳頭,再度燃起鬥志。「你說過要任我予取予求一個月的,你得回去瑛皇,那是我第一個希望,你一定要答應我。」

  「我不會食言而肥的。」他保證。

  她會贏、她會贏、她會贏!

  轉身進入工作室,她以兩人間的情感作為題材,把這份對他的珍藏化抽象為具象,用自己的顏色與筆,表達給所有人知道。

  她融合了現代風格,從基底材料到取最構圖每一個步驟她都戰戰兢兢,務必要求完美。

  他以行動支持她,愛的料理替她免去三餐的困擾,待在她身旁,偶爾提筆劃素描陪她度過沉悶的壓力。

  就在某天韓洛緋出門採買時,她收到一包匿名包裹,快速拆封後,她看到裡頭一疊疊的相片,有張紙條寫著歪斜的嘲笑字體……

  她先是臉色一變,隨即咬咬唇、搖搖頭,將那疊相處塞回包裹丟到垃圾桶,然後她再回到工作崗位努力奮鬥。



  兩個月很快的飛逝。

  終於到了複賽那天,他牽緊了她的手,藉以舒緩她的緊張;直到展場外公佈的那一刻,她都是屏息的!

  「好了、好了,像個小孩子一樣窮緊張到咬手指,這像什麽話?」柳宜芬捏了捏許恩昕的耳垂,真怕下一秒她會因緊張到昏倒。

  「可是,人人人好多。」由於是複審,初審入圍的參賽者都前來關心,再加上親友團,看起來更多人了。

  公開的展覽競賽,按照以往流程,成績已經打好了,入圍者也已底定。

  依照韓洛緋以往的經驗,他很快的判斷出哪些作品會入選、哪些作品會落選,當他走到許恩昕的作品前進,他不禁蹙起眉……

  一抹刺眼的豔黃,再度閃過他的眼裡。

  是蘇珊,她也來了。

  「不錯嘛!原來你也進入複審了,不過那也沒什麽好驕傲的。」她對著許恩昕這麽說。

  個性直來直往的柳宜芬早已先一步跳出來挺自己的好友了。「喂!你誰呀?說話怎麽這麽不客氣?」

  「我可是說實話!」蘇珊挑高鼻。「初審的門檻本來就低,不過我看也不需要分高低了,反正複審她一定會被刷下來的。」

  「成績都還沒公佈,有什麽好驕傲的呀?」柳宜芬雖然曾在店裡瞥過蘇珊一眼,但每天見過的客人那麽多,她根本記不得誰是誰,只知道蘇珊是個參賽者。

  「我不但會入圍,還會贏過小偷呢!」蘇珊揚高嘴角,鄙視著許恩昕。

  「咳!嘴巴乾淨點,什麽偷不偷,誰望誰還不知道呢!」柳宜芬又一句攻擊回去,她才不會讓好友吃虧呢!

  蘇珊棋逢對手,雙方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忽地傳來一記很大的聲響——

  是許恩昕一嚷,讓原本吵架的兩人都安靜下來。

  柳宜芬訝異的看著她。

  「我會贏過你,我不會把洛緋讓給你的!」許恩昕對著蘇珊認真道。

  沒想到許恩昕竟會變得這麽大膽,簡直與晚宴那天判若兩人,蘇珊愣了一下才回過神,又恢復了原本的氣焰囂張。「哼!那就讓我拭目以待,之後再笑掉我的大牙吧!」轉身就定,還斜睨了韓洛緋一眼。

  韓洛緋這次沒被蘇珊給觸怒,也不會隨她起舞——這是屬於恩昕與蘇珊的競賽,他會站在恩昕這邊默默的支持她,他不會擅自破壞她的努力。

  「喲!沒想到膽小如鼠的許恩昕竟因愛情而變勇敢了耶!」

  在柳宜芬左一句揶揄、右一句挖苦下,許恩昕羞赧的低下頭。

  臺上開始公佈名單了——

  有位老紳士站上臺,清了清嗓子。「咳咳,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貴賓、各位參賽者,大家好,緊張的時刻來了!我很榮幸擔任第七屆瑛皇當代藝術新人獎複選結果的公佈人。」

  老紳士成功的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過來。「初審參賽者共計三十位,此次入圍者共計七位——咳咳,以下唱名順序不代表優劣順序。」

  許恩昕絞緊手指,韓洛緋則是將大掌輕輕覆在她的柔荑上,柳宜芬眯起了眼,蘇珊則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第一位,黃耀威!」

  喲呼!場上角落爆出一陣歡呼,一群年輕人互相擊掌。

  十幾秒鐘後,老紳士頓了頓,等到那群年輕人平緩完情緒。「第二位,侯教!」

  場上另一邊角落也發出了陣喝采,年輕男子抱著他的家人大聲歡呼著。

  老坤士也很替他開心,綻出笑容,「咳咳,第三位,李嘉佳!」

  「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隨著老紳士——唱名,有入圍的參賽者爆出了一次次的歡呼聲。

  「第七位,也是最後一位……咳,抱歉。」老紳士因話說多了,喉嚨不由自主的咳了一下。

  許恩昕握緊拳頭,蘇珊擰緊眉,韓洛緋則是面無表情——這一路上都沒唱名到兩人,是輸是贏就賭這最後一個人了。

  「第七位,蘇……」老坤士推推老花眼鏡,眯起眼。「蘇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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