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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幽邪]繡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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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7 17:26:56 |倒序瀏覽 | x 1
繡妃


作者:幽邪


  嫻靜溫婉的素雪,因舅父的野心嫁入皇宮,
  別人眼中的富貴生活卻成了她孤獨的牢籠,
  丈夫對舅父的厭恨,使她倍受冷漠,
  終于盼來了丈夫難得的寵愛,眼見難得的幸福就在眼前,
  可朝廷中的風云變幻,不斷影響著他們之間脆弱的感情,
  丈夫寵妃的迫害,令她生死一線間,
  逃出冷森森的宮牢,面對茫茫人間,
       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弱女子該何去何從?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8-8 13: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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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7 17:29:32
楔子

  康元十四年,康元帝駕崩于皇宮正宮建安宮,卒年二十四。

  遵遺詔,傳位于錦華宮主位淑貴妃蕭氏所出之皇八子禦炙。

  同年,九月。新帝登極,時年六歲,定帝號為瑞安,次年為瑞安元年。其生母蕭氏尊為皇太後,並立右相柯明,左相宋池為輔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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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7 17:42:52
第一章

  瑞安十三年 皇宮 煜安宮

  “噗”一聲,數卷畫像被拋入火爐之中,赤紅的火焰迅速吞噬了白色的畫卷,不一會兒就化成了灰燼。耀眼的火光映照著火爐邊少帝年輕俊美卻顯得陰沉的臉,毫無波動的眼神冷冷地望著爐中的火花。

  站在少帝身邊的年輕少婦滿意地看著消失不見的畫像,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描繪細致的眼望了望他,開口問道:“君上,那邊還有,還要燒嗎?”

  少帝斜望了眼禦案上還剩下的三卷畫像。他猶豫著,不似剛才的利落。他未打開過它們,並不知道里面的是誰,但這一刻,他卻不想動它們。

  “君上……”少婦撒嬌地嚷了一聲。

  但他並不理會:“送成妃回明蘭居。”

  “是。”守在殿內的煜安宮總管太監張德恭敬得接下旨意,對少婦——帝君寵妃成妃成氏道,“娘娘請。”

  成妃蹙了蹙眉,不敢違抗他的話,朝他福了福身:“臣妾告退。”便退出了煜安宮。

  “隱,”少帝輕喚躲在暗處保護他的貼身侍衛,黑眸中的光暗了暗。

  “臣在。”一道青色高大身影立即出現在寢殿之中。

  “把他們收起來吧。放到朕看不見的地方去。”

  “是。”

  少帝走到窗邊,望著天際渾圓明亮的銀月,忽地眯起了眼,“明天會是個好日子,隱,你看著吧,有個人的臉……明天會很精彩。”

  低沉的笑聲從他的唇間溢出,回蕩在偌大的宮殿里……

  隱懷中揣著從煜安殿里帶出來的畫像安靜地走向置放棄物的小雜房。一路上,他不時地低頭看著懷里的畫卷,不止一次地好奇畫里的人兒會是哪位秀女……這是在他身上從未發生過的。

  終于,他停下了步子,大手微微顫抖著解開畫卷的系繩。“刷”地一聲,整幅畫像驀地在他眼前展開,畫中出塵的人兒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所有的注意力在一瞬間便被她吸引住,移不開視線。

  在畫的左下角寫著幾個極小的字——柯素雪。

  次日

  夜幕降臨,喜慶的大紅色代替了原本威嚴莊重的明黃,一下子籠罩整座皇宮,將她融入歡樂之中,皇宮正殿里樂師奏著輕緩的樂曲,歌舞姬隨著節奏翩然起舞,文武百官坐在殿下皇帝賜座的席位上,高舉著金樽向坐在殿堂最高位的天子敬賀。

  近百丈長的迎親隊伍緩緩地走在皇宮的正中央的寬闊大道上,穿過一道道雄偉的宮門,最後在正殿前穩穩停下。

  兩名年紀稍長的女官帶著八名侍女,迅速從殿門前走至紅色風鸞車前,整齊地說道:“臣妾恭請正宮帝妃娘娘下車。”

  隨車而行的兩名侍女立刻將車前的紅色紗簾往兩邊掀開,一雙纖細的玉手輕輕地落在早已候在兩邊的侍女手中。車中尊貴的帝妃在侍女的攙扶下盈盈下車,往大殿緩緩走去,長長的大紅喜服衣擺拖地遠遠的仿佛彩鳳美麗的羽尾。

  東珠制成的珠鏈遮住了她無暇的面容,只能隱隱地看見她帶著微笑的秀顏。

  “帝妃娘娘鳳駕到!”隨著司儀的一聲高亢的通報聲。她走入了由她來主宰後宮的第一道門。

  當她進入正殿時,殿內所有的的大臣都彎下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向這位一國之母,帝君正妃行禮——也包括她那權傾朝野的養父。

  珠鏈下低垂著的羽扇輕輕地眨了眨,她偷偷地抬眼往向位居大殿中央的九五至尊,卻在就要觸及他的容貌時又迅速地垂下。

  怎麼樣也是沒有勇氣啊。她在心中低歎,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她都不敢直視舅父所安排的丈夫——因為他太尊貴了。

  她在侍女的幫助下,困難地向他行了大禮。

  接著,便是今晚最重要的時刻了——帝君帝妃行夫妻大禮,

  “請……”

  “朕不要這個帝妃!”少帝禦炙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司儀的聲音。

  大殿里所有人的動作都因這句話而定住,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

  她僵在原地,白皙的臉頰浮過痛苦的神色,但又迅速隱去。

  站在禦炙身邊的隱偷瞥了眼身著華麗喜服的她,撇過頭去。

  禦炙望了望殿下的眾臣,從龍椅上站起來,正色道:“朕不要這個帝妃!”

  “君上,老臣希望是老臣聽錯了。”位于眾臣首位的右相柯明直起身子,冷冷地說道。

  “不,柯相,”他的眼直望向柯明的眼睛,“右相年紀未老怎麼會聽錯呢?”

  “君上,這婚姻大事非同兒戲,而且您是一國之君,這大婚可不是鬧著玩的。”柯明一派從容地說道,視線大膽地對上眼前年少的帝君。

  他柯明執掌朝政二十余年,自從瑞安帝登極,左相宋池離世後,這朝中大權便一直緊緊的掌握在他的手里。人都是有貪念野心的,他不否認,在這些年里他真正體驗到了大權在手的絕妙滋味,他想要這個權利,直到他死為止!

  他明白年幼的帝君終會長大成人,不可能一輩子由他掌控。因此他才會安排遴選帝妃,成功得將自個兒的養女兒嫁入宮中。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一直沉默的少帝在這一次竟然會突然反抗。

  情況起變化了!

  “右相既然知道是大事,那麼這帝妃的人選應由朕自個兒來定!”

  “哦?”他笑了笑,問道:“請君上明示意,您是看上了哪位?”

  “明蘭居成妃!”

  “簡直胡鬧!”

  “簡直胡鬧!”一道有力的女聲倏地在大殿內響起,眾人回首望去,看見孝誠太後蕭氏正由女官扶著站在殿外,保養得體的臉緊繃著。

  “叩見太後娘娘千歲!”

  太後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向大殿中央。眼睛緊盯著一倔強的愛子。

  “母後,朕不要這個帝妃!”不想讓任何人阻止他的計劃,他再次聲明。今日,他一定要廢了這個柯明硬塞給他的女人!!

  他已經受夠了在柯明控制下的傀儡生活!就是今天,他要徹底掙脫!

  “不要?難道要立成妃?”太後反問道。

  “朕……”

  “不可能!成妃一介平民商賈之女,豈攀得上帝妃之尊位!”太後低喝道打斷他的話,“君上,你年紀不小了,過了今晚大婚,就要親政了。這朝廷的事兒,天下的事兒,從此以後就要靠你來治理,按你這樣的胡鬧法,你想先帝在天上會安心嗎?他甯願讓柯相再繼續管下去!”

  禦炙聞言一震,立在原地靜靜地聽她說。

  “太後……”柯明想說些什麼。

  “柯相,不必謙虛,世人皆明白柯相的賢明,這些年,若不是有柯相總理朝政,君上和本宮孤兒寡母的還真不知拿這偌大的江山如何是好。如今,皇室和柯家結成親家,也算是一家人了,君上還年輕,許多事要靠柯相。”

  “太後言重了,臣豈敢。君上天資聰穎,能辯是非,他日必能成為有道名君。老臣自當全力輔佐君上。”柯明躬身作楫,謙恭地說道。心里暗自心驚,他怎麼也沒想到皇太後竟然會如此厲害,單是這樣幾句聽似訓誡帝君,稱贊他的話,就已經將他以後的日子斷了條路。

  現在這樣的情況根本不是他預計要的,禦炙雖不甘心,但在聽了母親的話後,他也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面對這樣的狀況,他知道不可能再按著他原來的計劃行事,他只有另外再走別的路了!

  原本將起的大風波在太後巧妙的周旋之下,被壓了下來。

  太後轉頭看向在一邊的新嫁娘,看著她靜靜地站在,不發一語,她溫柔地笑了。她走到她的身邊,輕輕牽起她的素手。

  她被她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猛地抬起臉來,有些受驚地看著眼前笑得和藹的皇太後。

  “別怕。”太後拍拍她的手安撫道,牽著她走到禦炙身邊,硬是將她的小手交到他的手心里。

  她的的頭垂地更低了,經過剛才的事,她已經清楚地猜到自己在未來的日子里將會充當什麼樣的角色——個不受丈夫喜愛的女人。

  早知道也好,可早些阻止不切實際的想念。

  一絲苦笑爬上她的唇畔。

  縱使心理極度不願意,禦炙還是勉強接受了那只軟馥的玉手,將它握在手里。在肌膚相觸之時,他的指尖清楚得感覺到那雙小手上細細的小疤。

  太後笑著,滿意地看著兩人登對的樣子,轉身對身後眾臣說道:“好了,好了,剛才的事兒就當作沒發生過,現在繼續。”

  剛剛的一切似乎沒有發生過一樣,司儀的聲音在大殿里再次響起……

  煜安宮

  夜深沉,墨黑的夜空中沒有星星,也沒有云,只有那一輪圓月依舊高掛在天際,居高臨下地望著掛滿紅燈的煜安宮。

  大禮結束後,帝妃便被送入了作為新房的煜安宮寢殿按照祖例,新嫁入皇宮的帝君正妃必須在大婚之後,在帝君寢宮住滿三日,方可遷入帝妃寢宮——鸞安宮。這也是給予帝妃的特殊權利。

  瑞安帝帝妃——柯氏素雪坐在寢殿里那張華麗的龍床上,觸目所極的都是為了帝君大婚所布置的紅色,這令人看了高興,喜慶的色彩,在此刻,在她眼中,已成了一種屈辱的諷刺。

  無論她的思緒往哪兒轉,她都無法忘記大殿上禦炙那張極為冷漠的臉孔。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素雪閉上眼,拒絕去看眼前令她心絞的一切。

  “娘娘……”站在素雪身邊侍侯的陪嫁侍婢錦兒不忍地輕喚了聲,小手絞緊了手中的帕子,踟躇了許久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君上駕到!”殿外值班太監一聲高喊。

  話音未落,禦炙已如一陣風般進入了寢殿。

  “奴婢叩見君上,君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殿里一干女官,侍女宮女不約而同地下跪行禮,只除了帝妃以外——新婚夜,帝妃一切免禮。

  禦炙剛才在大殿里就已經極為郁悶,接著又被太後逼著來煜安宮,現在再看見眼前的陣仗,心中的氣更是上升了一層。

  “君上,”見主子似乎就要發作,隱忙喚了一聲。

  禦炙瞪了他一眼,徑自在軟榻邊坐下。

  作為喜娘的女官走至他的跟前,福了福身子說道:“請君上……”

  “下去!”他瞪著她們,沉聲低吼。此刻他什麼也聽,也不要看見任何人,“隱,你也下去!”

  “是。”宮人們一刻也不敢耽誤,恭敬地福身退下。隱躬了躬身,又不由自主地看了床邊的人兒一眼,才退出寢殿,並帶上沉重的殿門。

  沒有了別人的大殿顯得萬分安靜,靜得仿佛沒有一人。令人窒息的靜謐流淌在殿里,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可是即使是窒息而死,她也不想打破這份安靜。

  時間慢慢地流逝,天已至子時三刻,禦炙還是未動一下,他失神地看著桌上的的秤杆。

  一切又恢複到原點了,什麼也沒變,他依舊是那個受人操縱的無用傀儡,依舊掙脫不了控制,依舊得過那種沒有自主的日子……

  可惡!

  “啪!”他憤然拍案而起,心中的怒火瞬間爆發。

  盡管知道母後的安排是為了他好,可是無論如何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突然響起的聲響令素雪猛然一跳,她瞠大了眼,愣愣地看著那個狂怒的男人。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不遠處那個名為他正妃的女人,他站直了身子,表情恢複冷靜,黝黑深邃的眸子直望進她的熒熒水眸。

  約莫過了一刻鍾,禦炙終于抬步走向她,一步一步,他的腳步聲清楚地回蕩在寢殿里。

  素雪收回視線,再度垂下眼,靜待下一刻會發生的事,但她的心中一點兒底沒有。

  禦炙的大手伸向鳳冠,動作輕緩的將東珠鏈撩向兩邊。素雪的秀顏立刻映入他的眼底,他猛地屏住了呼吸……他怎麼也沒想到柯明指給他的帝妃竟然是如此的——

  脫俗,清雅,出塵,絕美……

  素雪抬眼輕輕一掃,將他那張俊美的臉孔完全納入眼中。

  這便是她夫君的樣子嗎?的確如舅母所說,是個俊朗氣盛的少帝,只是他已有了些許帝王應有的威嚴,不象舅父說的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該死的,”禦炙極為不雅的低咒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素雪眨眨眼,吸了口氣:“君上要安置了嗎?”

  低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他一愣,“嗯……”他含糊得應了一聲。對她,他出乎意料的顯得有些局促。

  禦炙詫異,為什麼他不對她發火,他不是很厭惡柯家的人嗎?難道他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就因為她那張惹人憐惜的臉,使他失了決心不成?

  他又忍不住低咒了聲,倏地轉過身去。

  素雪抿了抿櫻唇,從龍床上站起來,身上沉沉的禮服令她的舉動極其地不便,她有些笨拙地移動身軀,舉步走向他。

  可是當她站在他的身前時,她卻又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素手不禁握成了拳頭,接下來,她該怎麼做。

  “先安置你自個兒吧。”冷瞥了她一眼,他在床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一個人能做什麼,他輕哼了聲,對她的不知所措不以為然。

  “是。請君上稍候。”福了福身,素雪對他的冷漠態度視而不見。轉身進入寢殿左側的更衣間。在女官的指點下,她已經大概了解這座宮殿的構造了。

  禦炙若有所思地盯著更衣間的紅色漆門,腦中思緒百轉千回,始終也定不下來。他斜倚下身子,閉上眼,逼著自己靜心思索。

  “吱嗚”,素雪褪下了禮服,穿著純白色的睡袍從小間里出來。小臉上的濃妝也已卸下,獨屬于她的純淨清靈氣質完全地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

  蓮步輕移,她回到床邊:“君上,請讓臣妾服侍您就寢。”

  “嗯。”漫不經心的聲音。

  得到了他的允許,素雪伸手准備為他寬衣。纖手才觸到他的衣襟,不及防,禦炙猛地抓住她的素腕,一使勁將她帶上床。

  床邊帳幔被順手扯下,微起的風將它的一角輕輕吹起,很快,它便悄無聲息地落下,密密實實地遮住了一切……

  紅燭在一夜間完全燒盡,只剩下干涸的燭淚留在黃金制成的華美燭台上。

  明蘭居

  “娘娘,娘娘!”成妃的宮婢小翠神色匆匆,一邊跑著,一邊叫著進入明蘭居。

  成妃一聽見她的叫喊立刻從內室里出來,一把扯住小翠急著問道:“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怎麼樣?君上把那女人廢掉了沒?”

  “呼……”小翠喘著氣,好一會兒才定下氣來,“娘娘,您說的都沒發生。”

  聞言,成妃豔麗的臉微微扭曲,不相信地說著:“怎麼會……君上他沒說不要那女人嗎?小翠你確定?”

  小翠用力點頭,她可是冒著危險偷看的:“君上說了,可是太後娘娘突然出現,說什麼也不讓君上廢帝妃娘娘。”

  “那本宮呢?”她心里原本的期待正一點點崩落,“本宮呢?”

  “君上有說要立娘娘為帝妃,”小翠的頭一點一點地往下垂,聲音一點一點地變低,“但是太後娘娘說……”

  “太後說什麼了?”

  “太後娘娘說,娘娘出身低微,沒有成為帝妃的資格。”

  成妃腳下一個踉蹌,差些跌倒。“你……”

  “娘娘恕罪!”小翠慌忙跪下,伺候成妃那麼久的時間,小翠十分了解以主子喜怒無常的性情,她一定會受到牽連。

  怒火攻心的成妃一臉猙獰地朝無辜的小翠呵斥道:“死丫頭,這話不用你來……”

  “明蘭居成妃接旨!”

  明蘭居的大門驀地打開,慈安宮總管太監海福和女史帶著兩名小太監及幾名宮女站在門外,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成妃見狀忙跪下來接旨,心中的不安不斷地攀高。她的聲音已經開始顫動:“臣妾接旨。”

  “奉誠太後懿旨,明蘭居成妃成氏為侍妃級宮妃,出身低微,不分尊卑,慫恿帝君廢帝妃,妄圖帝妃尊位……著降為次九嬪之順常,且永世不得晉封!”

  話音剛落,成氏的臉倏地變的蒼白無比。

  “順常娘娘,接旨吧。”

  次九嬪?順常?永世不得晉封?一切都完了!

  她突然覺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搖晃,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忽地軟倒在地。

  “娘娘!娘娘!”

  明蘭居里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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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次日 慈安宮

  明黃色的鸞轎在慈安宮前一落地,訓練有素的侍女立刻將帝妃從轎子里攙扶出來。

  素雪抬頭細望著眼前的宮殿,不似煜安宮的莊重威嚴華麗,太後居住的慈安宮顯得清雅安靜簡樸,十分適合老人居住。

  候在宮外的宮女一見來人是宮中的女主人忙迎了上去。“奴婢給帝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素雪一笑,溫柔地道:“起來吧。”

  宮女見帝妃如此和善,心中不禁一暖,恭敬地說道:“謝娘娘。娘娘里邊請,太後娘娘已經在殿里等著娘娘了。”

  “麻煩這位姐姐引路了。”錦兒說道。

  “娘娘請。”

  素雪由侍女扶著緩步走入慈安宮。跟著帝妃前來的一大群人則站在宮外候駕。

  穿過花園,繞過小池,繞繞彎彎了許久,她們才到了太後所在的正殿,一路走來帶給素雪太多的驚奇,她怎麼也沒想到慈安宮竟然如一座小型的皇宮,一切都那麼齊全。

  進入正殿,素雪便看見太後斜倚在軟榻邊,閉著雙目靜靜地休息,身側的侍女則輕搖著扇子,為她送去涼風。在里軟榻不遠處的桌邊坐著幾個看似宮妃的年輕少婦。

  那幾個女子見進來的素雪穿著帝妃獨有的明黃宮裝,立刻明白了來人是誰。紛紛跪下給帝妃行禮。臣妾給帝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她們行的都是宮中大禮,一副畏懼的樣子,讓素雪看了直覺得不自在。“起……”她剛要叫她們起身,卻被太後打斷。

  “讓她們跪著吧,跪久了,就明白自個兒的身份,不會去妄想那些攀不到的東西。”皇太後睜開眼,說道。

  “是,太後娘娘教訓的是。”宮妃們心里都明白,皇太後指的是成妃的事兒。

  太後既然如此說了,素雪也不好表示什麼。

  “臣妾向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素雪轉過身子,優雅地朝太後福身請安。

  太後瞧著面前粉雕玉琢的美人兒,不由地笑眯了眼,“免了,免了。素雪,來,到本宮身邊來。”她朝素雪招了招手,又指指身邊的位子。

  “是。”她順從地坐到太後的身邊。

  太後握住她的手笑道:“傻孩子,這麼拘謹做什麼,都是一家人了。你現在是本宮兒子,當今帝君的正妻,你是本宮的媳婦兒啊。不要叫本宮什麼太後娘娘,就象君上一樣,叫本宮母後。”

  “臣妾懂了。”她微笑著回應。皇太後的和藹令她的心漲得滿滿的。雖然與太後才見過兩面,但她的慈愛的模樣令她想起了早逝的娘親。

  娘親的模樣她早記不清,娘親的溫柔她卻一刻也未忘記過。是的,就如同太後此刻的表情。

  “以後多來慈安宮走走,宮里就本宮一個老人家,怪寂寞的。只是,不知道你若是總在本宮身邊,本宮那寶貝兒子會不會吃醋呢?呵呵……”

  太後的話令她微微蹙起秀眉。

  “不過,當務之急是得給宮里添個小郡子,帝君怎麼說也該當君父了。雪兒,你可得快些替帝君和本宮生個健壯的小郡子。”

  “是。”素雪臉兒一紅,忙垂下,聲音低低地回答。

  看她害羞的樣子,太後了然的笑笑。

  她喜歡素雪。

  這個媳婦雖是柯明挑的,挑出來的又是他的養女兒。但是有關素雪的一切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素雪是柯明的姐姐柯氏與前明州禦史郗有光的獨生女兒,郗氏夫婦在素雪六歲時便去世了。次後,素雪被柯明收養,改姓柯。這十二年來,她雖然生活在柯府中,可是深居簡出,對柯家在朝里的事都不是很清楚。素雪性情溫柔,善良,又端莊有禮,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會輕易地答應讓素雪成為帝妃。這可是一件事關國政的大事。

  只是成為一個能輔助帝君,受百姓愛戴,賢惠的帝妃單是溫柔善良,端莊有禮是不夠的,還要很多,素雪必須慢慢的學。

  素雪不會是個軟弱的人,她知道。

  “啊,瞧本宮這記性,怎麼忘了呢!”望了素雪許久,太後忽然低叫道:“趙女官,把本宮准備的東西拿來。”

  “是,娘娘。”

  須臾之後,趙女官拿著一個錦盒來到她們面前。

  太後從她手中取過盒子,打開:“來,看看,喜不喜歡?”

  錦盒內,用黃色的絲綢輕裹著的是一對晶瑩剔透,潤澤欲滴,的明黃色的如意,大小雖不大,但是從它的做工樣式來看都是皇爬鴗坐H才有資格擁有的。

  “喜歡嗎?雪兒?”

  “嗯。”素雪點頭。

  “喜歡就好,本宮就怕你不喜歡。這是皇家只傳帝妃的寶貝。當初,本宮也沒擁有過。”

  素雪笑了笑。

  她身旁的錦兒小心地接過太後手中的盒子,將這對珍寶緊緊護在懷中。

  “母後,臣妾也備了禮物,只是,沒有母後的那麼珍貴……”

  “這有什麼,在皇宮里什麼都有,禮物珍不珍貴對本宮來說早已沒有太大的意義,重要的是那是你的一份心意。”太後輕拍她的手笑道,“快拿來讓本宮瞧瞧。”

  素雪微微一笑,看了錦兒一眼,錦兒立刻會意。她將錦盒交給另一名侍女,然後將一卷卷成畫卷的綢布帶到太後跟前,由趙女官幫著將這卷綢布打開,一幅黑白的春蝶飛舞圖立刻展現在太後眼前。

  “這……”太後一連訝異地看著這栩栩如生的畫,想不到著單一的黑白竟然可以將它刻畫的如此生動,畫中黑白的鳳蝶仿佛就要飛出來一般。她起身走近一看,發現這繡畫上的絲線竟然不是蠶絲!

  “母後,這是發繡。”素雪說道,“是用人的發絲繡的。”

  “雪兒,這可是你繡的。”

  “是的,母後。”

  太後滿意極了,心里對這個心靈手巧的媳婦更是喜歡了,“這禮物本宮喜歡,趙女官,就掛在這里,本宮要天天看到它。”

  太後笑著,眼睛一刻也離不開眼前這絕妙的繡畫,越看越是喜愛。

  “啟稟太後娘娘,黃大人,張大人,兩位女史大人求見。”小宮女走進殿里通報道。

  “宣。”太後正了正表情說道。

  “是。”

  太後坐回軟榻上笑著對素雪說:“本宮看來真的老了,剛剛只顧著和你說話,連正事也忘記了。”

  “母後,什麼正事?臣妾是否要告退?”

  “不必,這本就是帝妃的事兒。”

  素雪眨眨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太後話音剛落,兩個女史便在宮女的帶領下,緩步走進殿中。她們向在殿里的太後,帝妃,宮妃們行過禮後,趙女官便向素雪說明她們的身份和職權。

  “帝妃娘娘,女史是後宮中幫娘娘管理宮妃品級錄,秀女花錄,帝君臨幸宮妃降霖錄的四品女官。帝君夜里寵幸哪位娘娘,女史都會記錄。”

  “雪兒,你剛入宮,後宮里的事兒多,你要慢慢來,黃,張兩位女史會幫你。有什麼不知道你可以問她們。也可以來問本宮。”太後柔聲說道。

  “是,臣妾明白。”

  “現在,”太後指著跪在地上的諸妃說道:“你先來看看這些後宮宮妃,讓她們認認後宮的真正女主人。你們都起來吧。”

  “臣妾謝太後娘娘。”一干宮妃得了太後的允許才在宮婢的攙扶下起來,好幾個腿都跪得麻了,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直,恭順地垂著頭站在一邊。

  素雪這才看清了她們的面容。雖然都垂下了臉,但她看得出她們個個都是難得看見的美人。

  黃女史向前走到素雪身邊,躬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道:“帝妃娘娘,從左至右,是劉嬪娘娘。方昭容娘娘,王淑媛娘娘,都是九嬪。劉婕妤娘娘,崔婕妤娘娘,陳娛靈娘娘,丁姬娥娘娘,皆為次九嬪,接下來的便是次嬪的張貴人,戚夫人,陳才人,王寶林……娘娘,後宮宮妃最高位者為劉嬪娘娘,嬪級以上側妃級皇貴妃,貴妃,平妃,庶妃,侍妃五級皆空缺,除了沒有到慈安宮的成順常娘娘外,帝君所有的宮妃都在這里了,一共十二人。”

  “成氏怎麼不來?”太後輕啜了口冷聲茶問道:“難道她已經大膽到了對本宮的旨意也可視而不見的地步了?”

  “回太後娘娘的話,聽明蘭居的宮人說,順常娘娘病了。”

  “病了?要不要叫禦醫看看?”素雪下意識地問道。

  太後聞言一愣。“不必。”

  見太後一臉冷然,素雪也不再說什麼,靜坐在一邊。大殿里的氣氛突然凝滯了下來。

  劉嬪笑著說:“娘娘何必為了成順常弄得不高興呢。臣妾今日為太後娘娘和帝妃娘娘准備了臣妾娘家特制的小點心,請娘娘品嘗。”

  說著,劉嬪的宮女已經將用精致食盒裝著的點心端了上來,精巧的小糕點立刻吸引了宮妃們的眼光,不一會兒宮妃們就忘了剛才的事。

  “雪兒,你要小心成氏。”忽地,素雪的耳邊向起太後極低的聲音。

  她轉頭看見太後雍容華貴的臉透著一分嚴肅。

  煜安宮

  一件白色的披風輕輕地落在素雪柔弱的玉肩上,為她擋去夜晚冷冽的夜風。“娘娘,時辰不早了,您該歇息了。”錦兒輕聲勸著站在寢殿門口,癡癡望了宮門近兩個時辰的主子,心不由得微微絞緊。

  她笑笑,水眸依舊望著大門,仍然不死心,仍然想等等禦炙。

  錦兒皺了皺眉,對主子的固執無可奈何。兩人又等了好一會兒,直到——

  “啟稟帝妃娘娘,君上已在明蘭居順常娘娘處歇下了。”

  素雪秀顏上的笑微微僵住,細不可聞的歎聲從紅唇中溢出,“是嗎?”

  “娘娘……”

  “錦兒,現在是子時了吧,真的不早了,本宮真的該歇息了……”帶著苦澀的笑,素雪轉身進入內室,“你們都下去吧。”

  錦兒和張德互看了一眼,才帶著其他宮人退出大殿。

  素雪失神地環顧這偌大的宮殿,迷茫的視線最後落在那張華麗的龍床上。她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爬上床,扯過錦被將自己顯得冰冷的身子緊緊裹住,燦亮的眸子望菃伈貌滲蔣b。

  好大……為什麼昨天她沒有發現這張床,這座寢殿有這麼大。

  明蘭居

  “君上……”成氏撒嬌的聲音在禦炙的耳畔響著,她苦著臉,眼中滿是淚水,一副委屈的樣子,整個身子倚靠在他身邊。

  已被她纏了一個晚上,而無法批閱奏折的禦炙終于不耐煩地甩開了她的手,沉聲道:“成妃,朕現在不需要你的服侍,下去。”

  他的一句“成妃”令她滿肚的不甘心終于爆發,捂著帕子哭了起來:“`君上,臣妾昨天晚上就不是侍妃了!如今,臣妾不過是個小小的順常罷了!”

  “順常?怎麼回事?”

  “嗚……”成氏猛地撲到他的懷里,邊哭邊說,“昨晚太後娘娘下旨,將臣妾降為次九嬪順常,而且永世不得晉封。君上,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見懷中成氏哭得傷心萬分,又想到昨天的事兒,接著在他腦中浮現的竟然是帝妃楚楚可憐的出塵模樣。好不容易將對素雪一天來的想念壓下去,在這一刻卻又全數被喚起。

  “可惡!”

  “啊!” 禦炙猛然從椅子上站起,成氏不及防跌倒在地上,痛呼出聲。

  “擺駕觀濤閣!”他頭也不回地跨出明蘭居的大門。

  “是,君上起駕!”

  “君上!君上!”成氏慌忙從地上爬起,卻挽不回他離去的步子。

  君上……他怎麼了?成氏含淚的眸子不解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不斷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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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時間如水一般在指間輕輕流過,挽留不住。

  轉眼間,帝妃遷入鸞安宮已經有一個半月了。

  除了大婚那晚以外,帝君再也沒有召幸過帝妃。連帝妃住在煜安宮的後兩夜也都是宿在成順常的明蘭居。

  宮里的人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所有人的心里都已明白,帝妃在帝君面前得不到寵,真正得寵的是明蘭居成順常。

  盡管孝誠太後對帝妃寵愛有加,對成順常甚為不滿,但是前往明蘭居的宮妃卻依舊多于鸞安宮,鸞安宮似乎完全冷落下來了。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兒。

  素雪在宮中所受的冷遇很快從後宮里傳到了朝中,眾臣在一個半月前在大殿上見識了帝君與柯右相之間的劍張拔弩之後,都明白原本在朝廷中的平靜恐已不會久了。而帝妃在後宮中的處境可能很快又會引起一場風波。

  所有的大臣都在觀望著,應該投向那個派。

  右相府

  “父親,素雪宮里都這樣了你怎麼還袖手旁觀!”柯府二公子柯盛在花廳里煩躁地來回踱步,為表妹在宮里受到的冷淡氣憤不已。

  同樣心疼養女的柯夫人也不禁說道:“相爺,您是得管管這事兒,為雪兒出口氣。”

  柯明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正位上,淡淡地說:“照你所說,我該怎麼做?把成順常給廢了?你爹我在朝廷里的確有權有勢,可你爹的勢力還沒擴張到後宮里。後宮可是帝妃的天下,後宮所有的事務,宮妃,宮人都由帝妃一人掌管,連帝君也不能插手。我已經給了雪兒一個如此尊貴的地位,這已是我的極限了,要在後宮里站穩腳跟得靠她自個兒。我可再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那該怎麼辦?老爺,雪兒性情溫柔,善良,可不會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素雪太嫩了。”柯明啜口茶說道,“要她做勾心斗角的事她也不會。可並不是只有那樣才能鞏固。太後不是很疼愛她嗎?”

  “是。”太後疼愛帝妃已經到了骨子里了。

  “素雪可以學學太後。”他放下手中的玉茶盞,挑了挑已呈花白的眉毛,對這上好的龍井甚是滿意。

  “太後?”柯盛不太明白地皺起眉。

  “皇太後出身于懿州名門蕭家,但是比起先帝諸妃的娘家,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可是,為什麼在孝德文帝妃薨逝後,先帝將後宮事物都交給了當時只是淑貴妃的太後,而不是有權掌管後宮的榮惠皇貴妃?不單只是太後生了八郡子,十分得寵,主要在于太後娘娘她可以震懾後宮眾妃,她內在的氣勢威嚴是不容小視的。”

  “所以只要素雪也能如此,後宮里沒有一人敢如此冷然地對她。怕就怕她沒辦法學會。”

  “那老爺該怎麼辦?”

  柯明瞥了眼身邊妻子與兒子的臉說道:“夫人你入宮去看素雪。盛兒,你去北疆找你大哥。”

  柯盛更加聽不懂了:“這跟大哥有什麼事?”

  他神秘地笑道:“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睡龍似乎要醒了啊,不過,他這里還有只虎呢。

  養心殿

  禦案前禦炙一臉嚴肅,眸中閃著燦亮的光芒,手執墨筆奮筆疾書。由隱帶領著的四個年輕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半跪在殿上等候正上方的帝君給予指示。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禦炙終于放下了筆,抬頭看向面前的四人。

  禦炙將四份密旨用黃布包裹起來,示意養心殿總管黃安將它們交給四人。

  禦炙半垂下眼瞼吩咐道:“倫,你帶著它往東,林,往西,恒,往南。你們的行動要隱秘,務必要將這份密旨交給,東,南,西,三疆的元帥。他們都是朕所提拔的。”

  “是,臣下遵旨。”

  “至于隱,你往北。”他抬眼將視線落在隱的身上。“你得在試探過,確定過以後才能考慮是不是將它交給他。”

  北疆,乃是邊界四疆中最為重要的鎮國之地。柯明的權利重心一直都放在朝廷之內,對邊疆的事並沒有放下太多心,因此他才有機會將自己的心腹安排為東,南,西三疆元帥。只是惟獨北疆,柯明一點也不放手,駐守北疆的是柯明引以為傲的長子柯灝。他在四年前,柯灝遷往北疆時,看過他,一個英姿勃發的男人。不似其父的深沉,據說柯灝是和極為正直忠誠的人。但真正的他如何,必須要等到與他接觸過以後才知道。

  “去吧,早去早回,朕會在這里等你們消息。”

  “是!”

  “君上,臣下不在您的身邊,望君上保重。阪籈C聲說道。

  “放心,這皇宮里近萬的侍衛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

  “臣下告退。”

  “引他們下去。”

  “是,四位大人請隨奴才來。”

  四個侍衛才剛離開養心殿,皇太後就到了。

  “君上又在准備什麼?”皇太後拿起禦案上的一件小玩意在手里把玩著,精明的眼瞥向禦炙,“可否告知母後。”

  禦炙未置一詞,上前將她扶到軟椅上坐下。

  “本宮對你做的那些所謂的大事也沒有多少興趣,本宮只問你為何不去見帝妃?”

  “母後,大婚後朕已親政,朝中政務繁忙……”

  “政務繁忙還可以召幸成順常,劉嬪她們……這不是理由吧。”太後冷笑一聲。

  禦炙板起臉來說道:“朕不想見她。”

  “就因為她是柯相的侄女兒?”

  “母後,朕不想提她。”

  “她是你的正妃!”

  “她是柯明硬塞給朕的女人!”

  “但是,她已是帝妃的事實是誰也不可否認的!”

  “母後!”他沉聲低吼。

  太後深看了他一眼,手輕輕一揮,摒退了什麼所有宮人。

  “君上是否想令柯相退隱?”她取過方才宮女送上的茶水,用茶蓋輕輕撥動茶盞中的茶葉。

  禦炙一愣。 “君上對這事恐怕已經想了很久了吧?”

  他在旁邊的軟椅上坐下:“想了又沒有什麼用,要他肯退才行。”

  皇太後笑看著他說:“所以,你決定用武力軍隊嗎?”

  他一驚,睜大眼看著一臉閑適的皇太後。“母後……”

  “你真以為沒人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她正色道:“你還嫩得很!”

  “君上,本宮知道你很想掙開柯相給你的束縛。可是,你要知道,柯相在朝中的勢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結果,他累積了近二十年!豈是你可以輕易擊潰的!”

  “母後,朕也……”

  “你的那些謀士是有智謀,有膽識,但是他們能贏過那些得勢的大臣嗎?”太後潑了桶冷水給他,“一切要從長計議。”

  聞言,禦炙有些狼狽地撇過臉,牙齒緊咬住唇瓣,一臉的不甘心。

  “炙兒啊……”她柔聲喚道,手輕撫著他的發絲,“你是為娘的唯一的孩子,娘自然是不會令你吃虧的啊。”

  “孩兒明白……”

  “但君上對柯相的恨意不要轉嫁到無辜的帝妃身上。她是個好女人,不要辜負了她。本宮言盡于此,你想想吧。至于柯相的事,君上隨時都可以來找本宮。”

  看著母親的溫柔目光,禦炙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臉

  “來人。”太後將侍女喚入殿中,“君上,今晚去看看帝妃吧,那孩子都憔悴得快不成人樣了。”

  他低低地應了聲,心里因為她的話而變得有些紛亂。

  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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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鸞安宮

  結果當天未到晚上帝君便去了鸞安宮。

  鸞安宮外排排站了數十名宮人,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錦兒。她那張秀氣的小臉上掛著濃濃的焦慮之色,張望著遠處養心殿的方向。許久之後,見所期盼的人終于出現,她立刻迎了上去。

  “奴婢錦兒叩見皇上!”她慌張地行了禮,身子微微抖著。

  禦炙未看她一眼,冷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正在處理政事,卻在這個時候被母後叫來鸞安宮,不得不放下要事,這令他相當郁悶。心里不由得更討厭了素雪一分。

  錦兒抖著身子,聲音也微微抖著:“回君上的話,帝妃娘娘她……娘娘她……”想到主子,她不禁哽咽起來。

  “她怎麼了?”禦炙不耐地又問了聲。

  “帝妃娘娘動了胎氣,暈過去了。”

  “什麼?”宛如被驚雷擊中一般,他瞠大了眼,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

  她有孕了!?

  緊繃著一張臉,禦炙如一陣風般,快步進入鸞安宮內。剛步入正殿,便看見皇太後一臉肅穆地坐在正位上,她那雙銳利的美眸正狠狠地瞪著跪在她面前,不斷顫抖的小宮婢。站在她身旁的幾個宮人的臉色也極為嚴肅。

  他定睛一瞧竟然是明蘭居的小翠!她為何會在這里?

  小翠見他來了,害怕的臉立刻浮起一絲求救的神色。但被趙女官一瞪,慌忙低下頭去。

  他剛想說寫什麼,卻被太後打斷。

  “君上,”太後抬眸瞧了他一眼,淡聲道:“君上到內殿去吧,帝妃現在需要你。這里的事本宮會處理。”

  禦炙不好再說些什麼,轉身進入內殿。

  內殿中只有胡禦醫與幾名年老的女官,鸞安宮中其他的宮人都在內殿外守著,素雪則躺在素雅的四柱大床上,女官的身影和紗幕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見她。

  當他踏入內殿的一刻起,他的步子就頓住了,忽然間,他的心中竟起了退卻之意。他停在原地,猶豫不決地皺起眉。

  “君上駕到!”黃安尖細的嗓音在禦炙的身後響起,內殿里的眾人聞聲立馬向兩邊退開,下跪行禮。

  禦炙有些惱怒的瞪了黃安一眼。黃安卻不為所動地依舊躬著身子,恭敬地對他說:“君上請。”

  他抿抿唇,板著俊顏大步邁向床邊,大手猛地揮開紗幕,進入只有他才可進入的帝妃的私密空間。

  素雪脆弱的模樣在下一刻落入了禦炙的眼中。她纖弱的身子無力地躺在床邊,雙眸緊閉,黛眉微微蹙起,原本紅潤的雙唇此刻已是了無 血色,臉色蒼白地近乎透明,如絲的秀發有些凌亂地披散在她的臉上,白色的繡枕上,床褥上更顯出她此刻的脆弱,仿佛只要輕輕碰觸一下,她便會消失不見。

  怎麼會?禦炙呆住了,他愣然地看著床上宛如玻璃般脆弱的女子,怎麼也無法將一個月半前的如仙美人兒聯想在一起。為什麼只是如此短的時間,她會憔悴成這樣?

  許久,他回過神來,半垂下眼瞼,遮住眼中微妙的光芒,才移動步子,走到床邊坐下,深邃的眸子片刻未離開素雪的小臉。

  盯了她好一會兒卻不見她有醒過來的跡象,他急聲問道:“胡禦醫!怎麼回事,帝妃怎麼還不醒?”

  “回君上,因為帝妃娘娘誤食紫珠草,動了胎氣,又加上娘娘原本就體弱,才會暈倒,並無大礙。只要在讓娘娘休息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胡禦醫頓了頓又說道:“依娘娘現在的體質是不宜懷孕的。所以任何的風吹草動對娘娘來說都是很容易引起傷害。”

  禦炙望了胡禦醫一眼,又再次看向素雪,一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平坦的小腹,開口道:“如果打掉呢……”

  “不……”

  “不……”微弱的聲音從床榻上傳來,柔弱無骨的小手無力地覆上禦炙的大手,想阻止他扼殺自己骨肉的行動。

  “娘娘醒了!”

  素雪困難地睜開酸澀的眼,直直地對上他詫異的眼。

  對她的突然蘇醒,令他措手不及,他還未准備好如何面對她!他有些狼狽地轉過頭去,想抽回手,卻被她緊緊扯住。

  “你……”他想不到此刻她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回首看見她依舊蒼白,依舊虛弱,而那雙水眸中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

  她動了動雙唇,干澀的喉嚨卻只能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響。

  一旁的錦兒忙取過參茶讓主子潤喉。

  “呼,”她呼了口氣,“臣妾可否問君上為何不Q要他?”黑白分明的雙眼緊鎖住他的眼睛非得要出個答案不可。

  孩子,現在在她的體內有一個孩子,流著他和她的精血,是屬于他和她。短短的一個半月里,她已經清楚自己將來在宮里只會孤獨的度過。可老天垂憐,在她絕望之時賜給她一個孩子,好讓她不必孤單過日,誰知,他竟然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不放過!難道是因為是她的孩子?!

  被她的目光瞧得不自在,禦炙撇過臉,沉聲說道:“禦醫說了,帝妃你的身子現在不適合懷孕……”

  “禦醫,你說呢?”素雪不讓他說完,轉頭問胡禦醫。

  “這……”胡禦醫為難地看了禦炙一眼。禦炙朝他施了個眼色,“娘娘現在的體質虛弱,精神不佳,恐有小產之憂。即使是保住了,但分娩之時也有很大的危險。”

  “朕不能自私地不為你的身子著想,孩子的事可以慢慢來,你的身體要緊。”禦炙難得柔聲對她說話,目光卻不敢對上她的眼睛。

  “是,”她的聲音幽幽的,雙眸無神地望著帳頂,“後宮之大能為君上生龍子的豈止臣妾一人。可是,這是君上的第一個孩子君上不要他嗎?”

  “朕……”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從小到大他是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他也想要,那是他的孩子啊!但是他不能要這個孩子,他來得太不是時候。

  禦炙無法面對素雪哀傷的雙眼,他煩躁地站起來,在紗幕里來回踱步。

  素雪痛苦地閉上眼,一滴淚珠無聲地隱入她細滑的發絲中。

  內殿里的宮人門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整個宮殿靜得可怖。直到——

  “胡禦醫,帝妃怎麼樣了?”這時,太後由趙女官攙扶著進入內殿。

  “回太後娘娘,帝妃娘娘沒有大礙。”

  “沒有大礙?”太後斜睨了他一眼,“沒有大礙為什麼又說帝妃現不宜懷孕呢?”

  “老臣……”

  “你也不必說了本宮只問你,可否保住君上的第一龍子,皇室的血脈?”

  胡禦醫偷望了皇太後一眼,心知除了說是以外他沒有別的選擇:“老臣領旨。”

  太後滿意一笑:“那好,本宮只等著八個月後抱本宮的第一個皇孫。”

  “母後娘娘,”素雪用手支起身子,憔悴的模樣令太後心疼不已。她忙上前扶住她。

  “快,快,躺下,你現在這樣子怎麼能起來呢?現在呀,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把自個兒養得胖胖的,好生下一個又白又胖的小郡子。”太後溫柔地說道,還不忘給了禦炙一個冷狠的眼神。

  素雪抓住她要收回去的手,她看了眼內殿里的宮人們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和君上,太後娘娘說說話。”

  “是。”所有的宮人恭恭敬敬地行禮後,動作迅速的離開內殿。

  “怎麼了?”太後不解地問已從床上坐起來的素雪,又看看臉色極怪的兒子。

  “母後娘娘想必已經聽見臣妾于君上的對話了。”素雪低著頭,聲音低低的,“太後您已經知道君上不要……”

  “雪兒!”太後反握住素雪的柔荑,正色道,“這皇家郡子的事可不是只是你們夫妻倆的事,你們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一國之母,你們的子嗣是君位的繼承人,這個國家未來的君主,是舉國上下所有人的事情,他們都盼著他的到來呢。”太後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小腹,笑得可親,“這兒孕育這大家的希望呢,這是一件大喜的事兒,接下來的一連串的事可不能馬虎辦。君上你說呢?”

  他還能說什麼,所有的話都讓母後說了,母後是鐵了心要這個孩子,“一切由母後做主。”在他恭順的舉動下,一顆心卻極為不滿。

  “這以後的事兒就交給那些奴才們去做吧,人多,事也好辦,你就什麼也不要擔心,養好身子要緊。本宮也是過來人,也知道女人到了懷孕的時候啊,就愛胡思亂想,有時丈夫的一句話自個兒就想歪了。君上剛才那麼說,也是為了你好,他第一次要當君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可千萬不要想東想西的。”

  素雪抬眼瞧了瞧禦炙,點頭應道:“臣妾明白。”

  “傻雪兒,”太後愛憐地低聲笑道:“本宮知道你這些日子受委屈了,今後再也不會這樣了。好了,你現在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說著,就扶著她再次躺下。

  見她閉上了眼,呼吸平穩,知是她入睡了,太後才喚過錦兒和幾個有經驗的老女官守在她身邊。自己則和禦炙到了鸞安宮的側殿。

  “為何不要孩子,不管你再怎麼不愛素雪,她懷著的總是你的骨肉吧?”側殿中,太後臉不再掛著原本面對素雪時的和藹,換上的是一臉的暗沉。

  禦炙不認識這樣的母親,自他有記憶來,她都未用這樣的表情對他說話過。

  “為什麼不要?”太後又問了一次。

  “他是柯家的女兒懷的孩子。”他決定對母親坦白,“若生下來,他皇長子的身份只會增加柯明的士氣!令他的勢力更為強大!”

  太後的目光忽地變得銳利無比,直射向他:“就因如此,為了你君位的鞏固,你要犧牲你的親骨肉,只因為他的生母是你對手的養女?”

  “是。”禦炙毫不猶豫地點頭答道。

  “啪”的一聲驀地在殿內響起,皇太後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刮子,禦炙不及防,猛然往後退了一步,俊美的臉龐留下一個深紅的手印。

  右頰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感告訴他,他的的確確被打了,被他的母親狠狠的打了,她竟然打了他!?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未被這樣對待過!

  禦炙抬手緩緩地撫上極痛的臉,回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後。

  溢滿氣憤、受傷以及不解的黑眸對上她的眼,卻發現母親的眼中有著濃濃的失望。

  “母後……”

  “君上,”太後面無表情地開口,聲音淡漠沒有波瀾,“這一巴掌本宮為了三個人打你,一,為先帝,二為帝妃,三為你的孩子。先帝將君位傳給你,他將整座江山都給了你,你不知珍惜。帝妃為你結發之妻,你負她,傷她。你的孩子無辜,你卻為了你的私心忍心剝奪他未成型的生命!”

  “母後!”禦炙咬牙道:“你說朕負帝妃,害孩子,朕都認了。對,這是朕的不是。可是你說朕不珍視君父留給朕的江山,這話要從何說起?”

  “就從你莽莽撞撞,胡亂行事說起!”太後冷聲道,“你君父共有郡子十四人,個個都是他心愛的兒子。對于皇儲,本朝講的是子以母貴,立長,立賢,若不是孝德文帝妃無子,榮惠皇貴妃所出之皇長子早夭,左右二相極力支挺你,這君位豈是可以如此輕易地坐上的!”

  她頓了頓,深吸口氣,繼續說道,“哪一個郡子不想要這九五至尊的君位。君上幼年登基,勢力單薄,先帝的幾個皇弟莫不對這君位虎視眈眈,借助了輔臣之力,才得以鞏固你的帝位。”

  “母後,今時不同往日。再過四個月朕便要行弱冠之禮,朕已經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了,不再是年幼無知的孩童了,” 禦炙白著臉,站直身子,恨恨地說,“比起君父十一歲登極,十四歲親政,您不認為朕的親政之日太晚了嗎?為何朕的親政之日會比君父晚了整整五年?不是朕大婚之齡比先帝晚,也不是朕的能力不夠,而是這朝中有人緊緊把持這大權不願意交還主子!母後,這十三年還不夠嗎?朕可不想再當任由柯明操縱的傀儡了!”

  禦炙說得咬牙切齒,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太後淡淡地瞥了眼他漲紅的臉,半垂下眼簾:“本宮自然明白你的心里的想法,君上不就是想一口氣將朝廷內外,柯相所有的勢力完全鏟除,一個也不留。然後將廢掉他給君上所安排的一切,這其中也包括帝妃,對嗎?你所有想的,念的全寫在了臉上。這便是君上所謂的獨當一面嗎?”銳芒毫不留情地射向他,仿佛要將他射穿一般。

  被看穿的難堪,令他狼狽地撇過臉,一時間竟不敢面對母親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

  突然太後轉了態度:“既然君上心意已決,本宮也不好阻止你,畢竟正如君上所說,你長大了,不再需要那雙‘扶持’你走路的手了。君上放手去做吧。這事牽扯甚多,君上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孩子的事兒,本宮會處理好,君上不必擔憂。它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

  禦炙怔住,被她改變的態度弄不明白。

  “但是,請君上務必答應本宮一件事。”

  “母後請說。”只要母後不要再阻攔他行事,他什麼都願意答應。

  “從今往後善待帝妃,無論柯家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帝妃之位不受影響。帝妃所生之龍兒若是郡子必保他皇長子,皇嫡子地位不受影響,且為皇儲第一人選。”如今她能為素雪做的只有這些了。

  禦炙愣了下,沒想到母後是為了素雪。雖然對母親提出的要求,他有微詞,但有言在先,他只能答應。“是。”

  太後滿意的微微點頭:“君上若這幾日晌午沒事兒,就到慈安宮來坐坐吧,咱們母子二人好久沒有好好坐下來聊聊了。”

  “是,孩兒明白了。”禦炙這才想起自從他一心想扳倒柯明以來,的確沒有好好和母親說說話了。

  “孩子,你要小心你後宮的女人們,她們常是帶著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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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蘭居

  芳香師特制的熏煙在明蘭居的花廳中纏繞著,營造出一種曖昧的味道。

  成氏斜倚在臥榻上,一副慵懶的模樣,她深吸了口氣,將那股獨特的味道吸入鼻中,再深深地吐了口氣,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對芳香師的制品甚為滿意。

  這是她命芳香師特地趕制的,專門為君上准備,據說這種香味有著催情的效果。只要有了它,君上會對她更加寵愛!那帝妃算個什麼,不過是個失寵的無用女人罷了!

  想著未來自個兒獨掌後宮的尊貴,成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調整了姿勢,繼續躺著等待禦炙的到來,心里開始思索一會兒要如何取悅他。

  等了許久,時辰已過了戌時,卻仍不見帝君,成氏心中不免有些急了,叫進一個宮婢去打聽。

  約莫過了一刻鍾,小宮婢回報道:“稟娘娘,君上今夜宿在帝妃娘娘宮里。”

  “你說什麼?”聞言,成氏猛地從榻上坐起,細眉緊緊皺起,一張細致的臉顯得有些猙獰,握著茶盞的手,關節隱隱發白,“小翠呢?這麼大事,她怎麼不來稟報!”

  怎麼可能,君上怎麼會臨幸帝妃?她只覺得自己的寵愛遭到了威脅。

  小宮婢不是成氏的近侍宮人,從未見過自己向來優雅的主子有如此可怖的一面,一時間嚇傻了,愣愣地跪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砰”的一聲,成氏狠狠地將茶盞扔向怔住的小宮婢,怒聲道:“還愣著做什麼,說呀!”

  小宮婢被滾燙的茶水燙地極疼,卻不敢呼出聲音,她抖著身子,顫顫巍巍地答道:“今兒個下午,娘娘為帝妃娘娘送去的湯點,帝妃娘娘吃了後,動了胎氣,暈了過去,君上留在鸞安宮里陪帝妃娘娘,而小翠姐姐也被太後娘娘扣下來了。”

  “你說什麼?你說帝妃懷孕了?”成氏驀地僵直了身子,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帝妃懷孕了,這怎麼可能,君上幾乎沒有碰過她!她……她竟然如此輕易地懷上了!她入宮服侍君上三年來卻一次也未懷過!

  成氏感到了一種恐慌,一種嫉妒,她惶恐帝妃的地位更加牢固,對她不利,更可能會奪去帝君的寵愛,她嫉妒帝妃可以擁有龍子這樣有力的籌碼,而她卻沒有!

  這下事便更難辦了!

  “你出去!”成氏心煩意亂,揮揮手摒退了花廳內小宮婢。

  小宮婢如蒙大赦,忙謝恩退了出去。

  成氏沉著臉坐在榻上,忽覺得一場風雨將會襲來……

  鸞安宮

  一片漆黑……

  素雪一張開眼,只看見原本閃著光芒的內燭火全部熄滅了,偌大的內殿中只剩下黑暗,殿內靜謐無聲,空無一人,從未獨自待在黑暗中的素雪心中頓時升起了無法形容的恐懼。

  她張大眼,緩緩地從榻上爬起來,茫然地環視殿內,一個半月來獨處後宮的孤寂在一瞬間全數湧上她的心頭。

  這樣的夜晚她已獨自經曆的數十多個日子,每當夜深人靜,午夜夢回的時候,面對空蕩蕩的宮殿,那股冷澈心扉的痛苦和寂寞總會不請自來。

  她咬著唇,伸手摸扶住床邊的雕花床柱,試探著下床。誰知,一不小心腳勾到了裙擺,一個不穩,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發出極大的聲響,立刻驚動了在側殿里正在忙碌的人。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內殿的門訇然大開,禦炙和幾個宮人出現在門口。宮人手中的燈火趨走了一室的黑暗。

  “君上……”盡管兩人相隔甚遠,中間還隔著紗幕,只是一眼,素雪就知道,站在那兒的是他。

  禦炙繃著臉走到她的身邊,有些粗魯地將她抱起放回床上,然後坐在床邊,皺眉盯著她。

  她令他不悅了嗎?看著他顯得不高興的臉素雪在心中暗問自己,卻不敢問出來。她垂下腦袋,盯著自個兒的手。

  宮人們點好內殿中的燈,又退出了內殿,守在殿外等候吩咐。

  他們誰也不說一句,氣氛顯得極為沉悶。

  “你怎麼會掉下來的?”終于,禦炙忍不住開口問道。

  素雪抬眸怯怯地偷望了他一眼,蒼白的小臉起了些許紅暈,輕聲說:“殿里太黑,臣妾瞧不清楚,下床時,裙子勾住了腳。”

  禦炙今天心情甚好,見她一副羞怯的樣子,完全不似下午時的堅強倔強,忘了被打擾的不快,不禁莞爾一笑,覺得她有些可愛,細細一想,發現成婚一個多月來,他們才見了三次,對她的了解實在是少。

  發自內心的笑柔和了他原本緊繃的線條,使他看起來有著與他年紀相符的味道,素雪又瞧了一眼,紅暈加深了。

  “要下來你可以喚一聲,他們都候在外面。”禦炙指著門外的宮人道。

  “臣妾不習慣。”她的聲音柔柔的帶了點羞澀。

  天知道,她只見了自己的夫君一面,心,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看著褪去了殘酷的他,她的羞澀也不由自主地跑了出來。

  “都進宮這麼久了還不慣嗎?”他有些詫異。

  “是。”素雪答道。

  她這一個半月里,一直都待在鸞安宮里,除了每日清晨到慈安宮想太後請安外,連禦花園都沒去過,極少與後宮中的宮妃們接觸,身邊又一直只帶錦兒一人,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融入宮中的生活。

  “你得習慣這里的一切,”禦炙淡聲說道,“身為帝妃,如果連自個兒的家也不習慣,那何為後宮的女主人?”又深看了她一眼,他繼續說道,“這事可以慢慢來,現在首要是養好你的身子。”說著,替她拉好錦被。

  “君上,”素雪拉住他的手,眸子緊盯住他的眼,問道:“請恕臣妾斗膽問您一句,君上是否是真的要他了呢?”

  在她僅有的印象里,他從未如此溫柔過,她可以看出來這次他是真的溫柔。她可以認為他是真的想要孩子了,也因此對她好了?她不在乎他是否因為孩子才會對她如此溫柔,只要他肯要這個孩子就好。

  禦炙的手被她拉至她的小腹上仿佛要他體會她體內小生命的搏動。

  她的臉兒紅紅的。

  他的心在劇烈跳動,看著自己放置在她身上的手,他的心中既有一分膽怯,又有一分渴望,他就如平常人家即將為父的年輕男子,面對未出世的孩子有著難以言語的緊張、期待和驕傲。這是他的孩子!他想看看流著他的血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

  當他的手觸及她柔軟的小腹時,心中的期待和驕傲更加加深。

  這一刻,他真的慶幸自己未將他拿掉!

  素雪眨眨眼,怎麼也想不到禦炙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君上。”等不到回應,她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她這一喚,令禦炙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的失常,他倏地坐直身子,原本柔和的臉又緊繃起來,輕咳了一聲,說道:“如母後所說,這孩子是朕的第一子,朕怎麼會不要他呢。朕說不要,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最後,他仍忍不住說了個小謊。

  可她的目光卻令他極為不自在。

  “是,請君上恕罪,是臣妾多心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你睡吧。”他猛然從床上站起,往大殿外走去,對門外的宮人吩咐道“照顧好帝妃娘娘。”

  一轉眼就消失在了素雪的眼前。

  素雪抿抿唇,再次躺下,閉上了眼,唇角不經意間露一絲淡淡的笑意,素手伸到大迎枕下,握緊了枕下的東西。

  側殿中,禦炙坐在書案前,手中緊緊握著的朱筆幾乎被他折斷。他的表情微微扭曲,劍眉緊蹙,雙眸緊緊盯住眼前的奏折,卻什麼也無法集中精神。腦中全是剛才在內殿中的一幕幕場景。

  “該死!”他忍不住低咒了一聲,拋下朱筆,猛然站起,大步走到窗邊,望著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喘著氣,企圖平複波動起伏的情緒。

  張德躬著身子,端著提神的茶水,小步走進殿里,“請君上用茶。”

  禦炙在批閱奏折時喜靜,殿中除了侍墨的近侍外,誰也不准留在殿里。而今夜卻一人也不准留在殿里。張德侍奉完茶水後,就快速退出側殿。

  吸了好幾口涼氣,他才將心中的所有雜念全數驅除出。剛回到案前,殿外便傳來了張德的通報聲:“稟君上,帝妃娘娘求見。”

  “宣。”剛握住朱筆的他頭也不抬,想也不想地說。

  “娘娘請。”張德恭恭敬敬地引著一身素衣的素雪進入殿內。完全是一副在煜安宮里的模樣。

  素雪瞧了他這樣,不禁微微一笑,由錦兒扶著走進殿內。

  “你們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張德和錦兒一刻也不敢多留,立刻退了出去,並順手帶上門。

  禦炙這才發覺來人是擾了他近半個時辰的素雪。他一愣,但立即回過神來,狀似無意地繼續沾墨批語,問道:“你不睡過來做什麼?”

  “君上未安置,臣妾睡不著。”素雪垂著螓首柔柔道。

  “是嗎?”他挑挑眉,顯然不太相信。

  “其實……”她咬咬唇,邊說邊從袖子里拿出一條明黃色的腰帶,“臣妾想把這個交給君上。”

  “什麼東西?”他抬眸看去,素雪也走過去,將東西交給他。

  “腰帶?你送這個做什麼?”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條帶子。

  很精致的腰帶,帶子上的龍,火球,云彩……不論那一個事物都是栩栩如生,那繡功可一點也不比禦繡坊的差,甚至更勝于他們。

  “回君上,這是臣妾給君上的翼禮。”翼禮本是夫妻間新婚夜相互交換的定情之物,她早准備好了,只是那夜發生了太多事,她沒能給他。

  “哦……”禦炙長應了一聲,瞥了她一眼,“帝妃,想必你不知道吧。這私制龍袍,可是大罪……”

  素雪一怔,繡顏刷地慘白。

  “看看你,嚇成這樣。”禦炙忙從位子上起來,將她攬入懷中。

  “君……君上……”她又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禦炙也被自己突來的,莫名其妙的舉動怔住。看來,他真的失常了。

  “君上。”看他的臉陰晴不定,素雪怯怯地喚了一聲,溫順地待在他的懷里一動也不敢動。

  他低頭瞧了瞧懷中的絕色美人,手不禁收緊。失常又如何,不就這麼一夜嗎?過了今夜他就又是原來的他。

  大手撫上她嫣紅的臉頰,他的手心清楚地感覺不同于其他宮妃厚重脂粉的柔嫩,似乎覺得還不夠,他的唇也順勢吻上她的臉。

  “君上!”她完全嚇住了。

  看著她的羞顏,他輕笑出聲,一手攬著她,一手握著腰帶,“不必驚慌,朕剛才和你說著玩呢,這事朕不會怪你。這份翼禮,朕收下了。”

  “謝君上。”她的腦袋更低了,玉手緊緊地絞在一起。

  “你要什麼呢?告訴朕。”禦炙微微蹙眉,想起自個兒根本沒有心准備過翼禮。

  “臣妾什麼都有了,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君上不必張羅了。”

  “這可不行,”他知道翼禮對于新婦的重要性,自己既然已經答應母親要善待她了自然要說到做到。他想了想,然後從腰間取下一晶瑩剔透的玉佩,放到她的手中,襯有明黃色流蘇的玉佩上雕有兩條騰飛的玉龍,並刻有一個龍飛鳳舞的“炙”字。這是康元帝在禦炙出世之時特別命人雕制的,他從小到大從未離身過,可以說是他的護命符,這一刻,他卻未多想,就將它交給了她。

  “拿著,這是朕給你的。”

  “臣妾……”

  “不用說謝了,這是朕的翼禮。”

  “嗯。”素雪不再多言,纖指輕輕地在玉佩上滑動,身子柔順地靠在他的懷里,享受著心里渴盼已久的溫柔,唇畔的笑不斷地加深。

  禦炙也閉上眼,雙臂緊緊地將她圍住。

  這一夜的皇宮顯得格外的甯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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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數日後 鸞安宮

  溫柔的晨光,穿過鸞安宮大紅色的鏤花大窗,斜斜地射入內殿,將原本隱在黑暗中的一切全部照亮。殿內四柱大床周圍的紗幔帷幕全數放下,將那對交頸的鴛鴦密密地圍在獨屬于他們的空間里,連窗外那悅耳的鳥鳴也無法將他們喚醒。

  內殿外,數名宮人內侍則端著內務恭恭敬敬地候著,等候主子的傳喚。張德和錦兒大膽地將耳朵貼上門板,仔細的觀察殿里的動靜。

  “張公公,怎麼樣?奴婢怎麼一點兒也聽不到呀。”錦兒聽了許久卻無一點收獲,有些著急地問道。

  “你這小丫頭頭幾回聽,能聽到些什麼,”張德笑道:“君上和娘娘還在睡呢。”

  錦兒眨眨大眼,明了地笑了笑。

  “小卓子,”張德喚過一個小太監來,“去,到慈安宮向太後娘娘稟告說,昨夜里,君上也宿在帝妃娘娘宮里,是在亥時初刻安寢的。”

  “是。”小太監領了命令,快步跑出鸞安宮報信去了。

  鸞安宮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笑。

  晨日又往上升了一些,盡管今日是三五之日,不必上早朝,但時刻一到,禦炙還是自然地醒了過來。剛睜開眼,就看見鳳床帳頂的華美裝飾,一時他還有些迷茫,須臾之後想起自己是身處在鸞安宮中。

  而現在躺在他懷中的是他的帝妃。

  禦炙微微側臉,看向枕著他的胸膛而眠的素雪,她的表情安詳,黛眉舒展,唇角微微翹起,絕美的素顏籠罩在淡淡的幸福之下。

  他勾勾唇,側過身來,一手支起頭,將她攬得更近些,漆黑的雙眸帶著柔意看著她。

  他已經在鸞安宮里連續宿了十天了,這是第一次他在一個女人的地方的日子有這麼久,連他的寵姬成氏也沒有得到過。每一日,他都是在掌燈時分來到這里,和她一起用過晚膳後,他就在側殿里批閱奏折,而她會坐在一邊繡著花,伴著他。

  他出乎意料地十分喜愛這種平靜的氣氛。他知道僅僅十天里他幾乎已經摸透了她——一個單純美好的小女人。他也知道在自己的心底已有了她的印記,令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親近她,感受她的溫柔平和,他幾乎已經完全沉浸在這里!

  但是,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宮闈多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

  這時,素雪輕輕地嚶嚀一聲,如扇的眼睫上下顫了顫,緩緩地張了開來,但強烈的日光又令她不適的眯起眼來,好一會兒才完全睜開。

  “啊……”一抬頭便對上禦炙幽深的眸子,素雪嚇了一跳,忙坐起身來,輕問道,“君上今日沒上朝?”

  她什麼也沒想到一起來會是這幅情景,不是每次她起來的時候他都已經離開了嗎?

  禦炙見她不自在的樣子,低聲笑了笑,道:“今日是十五。”

  素雪輕應一聲,又看了他一眼,突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忙將候在殿外的內侍宮人喚進來,准備服侍禦炙起來。

  宮人們一得到主子的旨意,立刻端著衣物,器物魚貫而入。

  素雪十分自然地接過東西,親自伺候他更衣梳洗。

  禦炙站在床邊,素雪站在他的跟前,動作輕柔地為他系上衣帶,一件一件地穿上。

  禦炙低頭看著她溫柔的表情,心中有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俊顏上不自覺的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大手也無聲無息地來到她的身後將她摟住。

  “君上!”素雪羞赧地低叫了聲,忙轉頭向簾外的宮人看去。只見內侍宮人們莫不面帶微笑,裝做看不見,似乎不願意打擾他們。見他們這幅樣子令她不由得更覺得的羞了。她微微掙動身子,他卻抱得更緊,無奈,只好由著他去了。

  一邊,張德也笑眯了眼,直盯著主子夫妻恩愛的美麗風景,心中想著一會兒要向太後娘娘稟告。正要轉身叫人,就看見錦兒正端著一個罩鍾要進殿,張德忙將她拉住,生怕她一不小心就破壞了這和諧的美景。

  錦兒忙穩住搖晃的罩鍾,不解地瞧了他一眼。“張公公,你怎麼……”

  張德向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傻丫頭,小聲些,不要吵到了君上和娘娘。”

  聞言,錦兒朝里面望去,然後她了解地點點頭。

  可是才安靜下來不久,一名小太監就急匆匆地進來稟報。“張公公,倫大人,林大人和恒大人有要事求見君上。”

  張德一聽便知道是要緊的大事,立刻將小太監領到一邊,低聲問D:“隱大人呢?”

  “隱大人沒有到。”

  “三位大人現在何處?”

  “回公公,三位大人正在養心殿中候旨。”

  “知道了,你先回去好生伺候著三位大人。”

  “是。”小太監完成了任務一刻也不停,立馬回去養心殿了。張德也顧不了什麼,進入內殿向禦炙稟告正事。

  “是什麼要緊的事?”

  禦炙理好了衣冠從紗幕里出來,跟在他身後的是一樣梳洗完畢的素雪。兩個人打算用完了早膳,趁著這個難得閑暇的日子到禦花園里走走,再一起到慈安宮向太後請安。

  “回君上的話,是倫大人,林大人,和恒大人回來了,正在養心殿里……”

  “真的嗎?”未等張德說完,禦炙就急著打斷,臉上的神采驀地一亮。

  “是的。”

  “排駕養心殿。”現下禦炙已經忘了一切,只想快些到養心殿里去。

  “是,排駕養心殿!”張德一聲高呼,帝君的旨意立刻傳遍了後宮。

  禦炙剛抬腳要離開,突然想起了被他遺忘的素雪,一轉身,看見素雪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原本紅潤的臉這會兒看起來有些蒼白。

  禦炙想要說些什麼,她卻先開口了:“君上您去吧。大事要緊,臣妾不要緊的。有錦兒陪著臣妾呢。”說著,便將錦兒喚到身邊來。

  他猶豫了下,才說道:“好吧。你現在有身孕,就待在宮里好好休息,別讓自己累著了。如果悶的話,叫幾個宮妃來,讓她們陪陪你。母後那里,朕和你晚上再去。”

  “是,臣妾明白。”素雪應道。

  禦炙點點頭,又吩咐了錦兒和內侍宮人好生伺候素雪,這才轉身離去。

  “臣妾(奴婢)恭送君上。”

  在禦炙跨出殿門的那一刻,素雪忽然抬頭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他快速離開的背影。

  暮春午後的陽光特別的溫暖,給人一種暖徹心扉之感。

  剛用完午膳,鸞安宮的宮人們就將原本放置在右側殿的貴妃榻搬了出來,放在光照充足的園子里,備上水果香茶,好讓自個兒尊貴的好主子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可素雪才躺下不久,就有不少宮妃求見,都是來巴結奉承的。見了一個,又送走了一個,好不容易終于得了空閑,這時成氏竟來求見了。

  自帝君和帝妃大婚以來,由于成氏懼怕太後不敢前往慈安宮請安,再來,她仗著帝君對她的寵愛一直都未將帝妃放在眼里,其他宮妃都到鸞安宮向帝妃請安,而她卻一次也未做過嬪該做的事。

  所以素雪對于這個成順常一直都是極為好奇的。

  素雪心里十分清楚,成氏這一次來必是來者不善。

  “宣她進來吧。”素雪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閉上眼道。

  負責訪客事務的林女官領命,不一會兒便帶著濃妝豔抹,打扮得極妖豔的成氏和她的小宮婢來到了素雪的跟前。

  成氏咋見到素雪猛然一怔,正如同新婚夜禦炙不敢相信素衣淡妝的帝妃竟然會是如此絕色,她總以為帝妃只是個姿色平庸的女人罷了。誰知竟會是個連她也無法相較的如仙美人,當下,她直覺得自己的威脅更深了。這帝妃的尊位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縱使心有不甘,成氏還是依照宮中禮儀向帝妃福身請安:“臣妾成氏恭請帝妃娘娘安。”

  素雪聞聲,張開眼來,微側過身,渾身散發出一種慵懶嬌柔的美。她斜斜望了成氏一眼,又再次垂下眼簾,淡聲吩咐道,“成順常免禮了,蘭珠給成娘娘看座上茶。”

  原來是這樣一個豔媚的女子呀。

  等到蘭珠給成氏搬來了凳子,她坐定後,素雪才由錦兒扶著手從貴妃榻上起身,她朝成氏笑了笑說道:“本宮今日身子不適,方才令成順常見笑了。”

  “娘娘言重了,應是臣妾擾了娘娘的午睡才是。”話雖是這樣說,可她的臉卻是極度僵硬,整顆心充滿了對素雪的絕世美貌,地位的妒忌,只是不敢發作而已。

  “其實,本宮躺下好一會兒了,卻未睡過,在成順常之前,還有好幾個娘娘來過。也不算是你擾的,”她接過錦兒送上的香茶,啜了一口又問道,“不知順常娘娘求見有何要事。”

  素雪對她的壞臉色一點也不在意,她還記得出嫁前柯夫人向她囑咐過的話——身為一國之母的帝妃要有一顆寬大的心。因此,她還可以容忍成氏的不敬

  “無事。只是主子娘娘入宮這一個多月來,臣妾害了小病,未能親向娘娘問安,現下臣妾的病好了特向娘娘來請安。”她狀似恭順的回答,眸子卻不著痕跡到向園子後面的宮殿望去。

  見鸞安宮的富華遠超過自己的明蘭居,她的嫉妒又無聲息地加深了。一雙手緊緊地絞著手中的絹帕。

  成氏的一切素雪都看在眼里。素雪雖是個溫和善良的人,卻不是個愚笨的人,相反,她繼承了父母的聰明。長期寄住于舅父家中的她,早已學會了察言觀色,再加上她這幾日來接見了不少的宮妃,成氏臉上那些小小的變化絲毫逃不過她的眼睛。

  素雪笑道,笑容里卻有著疏離。“是嗎?那是成順常有心了。”

  成氏收回視線,故做優雅地翹著小指,取過茶盞,挑眉道:“這是臣妾該做的。臣妾本就有愧與娘娘。十日前紫珠草的事兒,是臣妾的罪,臣妾早該向娘娘來請安。”

  “不知者無罪,本宮相信成順常是無心的。”

  “臣妾謝娘娘不罪之恩。其實,臣妾還為了君……”

  “惡……”忽然,素雪覺得一陣惡心,忙轉過身,捂著帕子干嘔起來。

  “娘娘,娘娘I”伺候在一邊的幾個宮人嚇了一跳,驚呼起來,手忙腳亂的,全圍了上去。倒是錦兒顯得十分冷靜,一邊拍撫著主子的背,為她順氣,一邊吩咐幾個姐妹去請禦醫和嬤嬤們。

  而成氏則被完全忽略在一旁,事情因為這突然狀況把她所有要說的話,要做的事全趕了回去,她心中的不滿幾乎升到了極點,暗暗決定待會兒一定要給自個兒出口氣。可等了許久也不見素雪有好轉的跡象,她終于等不住了,匆匆行禮告退,沉著臉帶著小宮婢。而這里自然也沒有人在意她。

  素雪還是不住地干嘔,似乎不會停止下來,正當連錦兒和有經驗的嬤嬤們也手足無措時,一道有力的聲音傳來:“錦丫頭!快去准備一碗酸梅湯!不要全圍著娘娘,讓娘娘透透氣!”

  “啊!夫人!”錦兒驚呼一聲,瞠大了杏眼。

  一陣手忙腳亂的折騰過後,素雪干嘔的情況總算是穩了下來,而解決這一切的大功臣也在貴妃榻邊坐下拉著素雪的手兒,說著貼心的話兒。

  “舅母您怎麼來了?”素雪溫柔地笑問,看著熟悉親人慈祥的臉,心里的喜悅如春花朵朵開。

  柯夫人見到了心愛的寶貝的侄女兒,原本藏著的思念在頃刻間湧了出來,她伸出手摸了摸素雪的雪頰,淚水已溢滿了眼眶,忙轉過身去,用帕子拭去。

  “舅母?”素雪忽見柯夫人這樣,蹙眉擔心地喚了一聲。

  柯夫人回過身來,輕拍手笑著安撫道:“沒事兒。只是許久未見娘娘,想娘娘了。”

  “舅母,”素雪有些好笑地搖搖頭,“您想雪兒了,只管入宮來看雪兒。而且雪兒也想舅母和表哥啊。還有啊,舅母是自家人,不必稱呼我為娘娘,我聽著怪不習慣的,”

  “這可不行!宮里不比外面。娘娘您既然已經身處在宮中就要以宮禮為事,不可亂來的。”

  “舅母的話我都知道,只是希望在私下里,舅母直呼我的乳名就好。”

  見素雪一臉堅持,柯夫人也不好再說不,輕輕叫了聲“雪兒”。

  兩個人坐在一塊兒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柯夫人甚是關心素雪在宮里的狀況,每一項都細細地問了。她知道素雪剛有孕,邊聽邊吩咐身邊的錦兒和嬤嬤注意這注意那的,生怕自己不在身邊,素雪就會得不到最好的照顧。

  素雪笑著轉了話題,轉問起表哥們的狀況。柯夫人一提到兒子們就停不了口了,最後連柯盛去北疆的事兒也說了出來。

  “舅母,您說,二表哥去找大表哥了?”

  “是呀,是老爺讓他去的。”

  素雪再也聽不見柯夫人接下來的話了,在宮里住了這麼久,她多少了解禦炙和舅父之間的矛盾。舅父在這個時候找大表哥,是為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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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是夜,天空如清洗過一般,沒有一朵云,只有零星地點綴著幾顆明星。

  禦炙如他早晨對素雪所說的,坐著龍輦親到鸞安宮接她。

  為了這一夜,鸞安宮的宮女們用了近兩個半時辰,才將她們的主子裝點的宛如從九天下凡而來的仙子。好讓主子一上輦就吸引住帝君所有的注意。

  申時,帝君的龍輦到了鸞安宮前,千呼萬喚才把換上禮服的帝妃喚了出來。

  偌大的龍輦中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正如小宮女們所希望的,素雪一上車就吸引住了禦炙所有的目光。沒有了其他人在的尷尬,小夫妻倆靠在一起輕輕地咬耳朵,說著悄悄話。

  說著說著,一日來心情甚好的禦炙不自覺地說到了今日幾個剛回來近臣所見的趣事,素雪聽著,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令他的心情更佳,說得更起勁了。

  今日,禦炙在養心殿里接見了從三疆回來的三個近臣,正如他所預想的三個封疆大將軍都站在他這一邊,一旦京城里發生事變他們便會前來勤皇。這一好消息令他心情極好,才會在此刻如此放松地和素雪說笑。

  聽他講的都是在邊疆的事兒,素雪想起了中午時舅母所說的事。她猶豫著要不要說給他聽。

  她怕禦炙會吃虧,有不確定柯盛去北疆的目的,說不定二表哥是去找大表哥借東西呢?

  可真的是如她所想嗎?

  素雪走了神,秀眉微蹙,細細地思索著。

  禦炙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輕輕搖了搖她,問道:“怎麼了?朕說的不好笑嗎?”

  “啊,”她猛然回神,一時一驚,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答道,“不是,只是臣妾聽著君上說的想起了在北疆的大表哥。”

  “哦……”禦炙長應了一聲,忽然放開她,向後靠去。俊顏上的笑意消失無蹤,他垂下眼瞼,表情顯得有些高深莫測,令素雪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隱還沒有回來,不知北疆的狀況如何,那柯灝可會為他所用……

  禦炙抬眼看了看素雪,再次將她摟回來:“你和柯灝熟嗎?”

  素雪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點頭。

  “那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朕想了解朕的北疆元帥是如何一個人。”

  細想自己爽朗的大表哥,素雪不禁露出一個微笑:“其實,臣妾所知道的並不多,若是君上真要知道他的為人,您可以問他的部下和朋友。但請君上相信,他是個絕對忠誠的人!”

  “朕再問,若是有一天他必須從朕和柯相中選一個人來盡忠,你說他會選誰?”

  素雪猛地怔住,她抬頭看向禦炙,見他一臉正經,那雙銳利的黑眸正牢牢地鎖住他,完全不見剛才與她說笑時的溫柔風趣。她有些心慌地轉過臉。

  “回君上的話,臣妾不是大表哥,臣妾無從替他做出選擇。”

  “那你呢?”禦炙伸手將她的臉勾回,面對他,將俊臉湊到她面前,細聲問道。

  不知為何,他想知道自己在她的心中是如何一個位置。是否如他所想的,他是她的一切。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但她聽的出在他的聲音中有一股渴盼,但她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她只會照著自己心里真意來說。

  嬌潤欲滴的紅唇微微張開,正要發出聲音時……

  “啟稟君上,帝妃娘娘,慈安宮已到。”

  “下輦吧。”禦炙放開她,准備起身下輦。

  “君上,”素雪扯住他的衣袖,做出了她不會做的事——將身子偎入他的懷中。

  “你做什麼?!”禦炙被她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僵在原位,低吼一聲。手卻不由自主地摟住了她。

  她的纖臂緊摟住他的脖子,把小臉埋在他的頸窩里,悶悶的聲音從那里傳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臣妾——我已經嫁入皇室,是煌禦炙之妻子,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事,必緊緊跟隨在夫君身邊。除非是夫君不要我了……”

  她的聲音很輕。最後幾個字幾乎沒了聲響,若不是她就在他耳旁,他恐怕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聽了她這番話,禦炙心中五味雜承,思緒變得混亂,手僵在原處,不知道該放向哪里。只能緊緊得抱住她

  過了許久,美顏火紅的素雪低喃:“請君上原諒臣妾的失禮。”說著,就松開了手,要從他的懷里退出。她才往後退了一步,又被他猛然扯回懷中。

  禦炙的下巴抵住她的腦袋,好一會兒又移到了她的耳畔。

  “朕知道你的心意,朕不怪你C”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邊,她輕顫一下,紅暈倏地擴散到了耳上。

  慈安宮

  禦炙和素雪在慈安宮中與太後一起用了膳,席間氣氛融洽。接著婆媳又聊了好久。直至戌時二刻,太後擔心素雪的身子會吃不住,才命人先將她送了回去。禦炙則留下來准備和母親商量些政事。

  太後帶著禦炙來到她日常讀書的配殿里,摒退了服侍的宮人。禦炙拿出倫等三人從三疆帶回的奏折交給母親。

  太後仔仔細細地看了三遍才放下,拋出一句“遠水救不了近火”。

  “三疆之地離京城有萬里之遠,若是京城內發生了事變,要傳到那里就需多日,當他們急急趕來之時,說不定這京里早已是另一番光景了。”太後說道,毫不留情地批評禦炙有欠周詳的計劃。

  禦炙細細地想了想,覺得母親所說甚是。只怪當時自己急著除掉柯明而未細想。

  “再說,右相還有北疆元帥,那是他的親兒,三疆之力未必比得上一個北疆的軍力啊。若是兩股軍力在途中相遇,引起了戰斗,那就極可能是兩敗俱傷了。最要緊的是,四疆是軍事要鎮,隨意一處受到損傷,對本國而言是最重的傷害,而對于敵國則是機會。君上可想過沒有?”

  “母後的意思是?”

  “四疆之軍不可動。”

  “朕怕柯明會出動柯灝。”禦炙說道,“如果朕動了柯明,那柯灝……”

  “君上不必太擔憂,即柯相親自到北疆去叫回柯灝,他也不會來。”太後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笑。

  “母後為何可以如此篤定柯灝不會?”禦炙心中仍有疑慮。

  “四年前,柯灝前往北疆之時留下一句話,‘若是我戰死沙場了,我就會回來了。’相信我,我會好好的幫你的丈夫守住那片北方的江山。’”

  禦炙瞠大了眼,手握成了拳:“這……母後……”

  太後吸了口氣說道,“對,這是他對帝妃所下的承諾。四年前,柯灝離開前他就已經知道素雪會成為帝妃……”

  禦炙猛然站起來,俊美的臉孔突然有些猙獰扭曲:“那如母親所說,這柯大將軍所效忠的不是朕,而是朕的妻子!?”

  “你不知道,柯灝從小就喜歡素雪。柯夫人說,這孩子十分死心眼,認定了就不會改。可是素雪是你內定的帝妃……”

  “母後你不必說了,”他低吼著打斷太後的話,“朕不知原來柯明的兒子竟然是個窺伺主子妻子的不肖之徒。”

  心中的憤怒令禦炙口不擇言,他想起龍輦中素雪提起柯灝時的溫柔表情,名為妒忌的情緒開始在他的心中發酵。

  “君上,不要被你無謂的嫉妒之心而蒙蔽你的眼睛!”太後冷聲提醒,“這是為君之人最要不得的!你要相信,柯灝決不是那種卑鄙小人,若他是,他也不會為了控制自己的感情而遠走他鄉,不死不歸!你仔細想想,不要帶著異樣的情緒去看他。他不是柯相,他是另一個人。等隱回來之後,你便會知道了。”

  “母後……”禦炙冷靜下來,還想再說些什麼,此刻,太後卻下了逐客令。

  “君上,時候不早了,本宮要休息了,你也回吧,有什麼事過幾日再說。”

  禦炙不好再留,只好告安離開了慈安宮。

  這一晚,他沒有回鸞安宮,也沒去明蘭居,而是在觀濤閣里看了一夜的書。

  右相府 書齋

  夜幽深,書齋前的小園里有幾個柯明信任的仆人來來回回地巡查著以防有人闖入,打擾了主人和其他朝廷重臣的議事。

  書齋中,燈火略暗,柯明端坐在書案前,眉頭緊鎖,眼睛緊盯著手中剛剛從三疆快馬送來的密信。

  坐在書案下方的是禦史大夫王純安,司馬令陳丹,工部尚書姜魏和,以及劉嬪之父吏部侍郎劉行。

  這四人皆是柯明的心腹,從柯明入朝以來,他們相識已近二十年了,一直以來他們都十分得柯明的信任,凡有大事,要事柯明通常只和他們商量。五人對于權勢的渴望,是使他們連成一線,而不會破裂的主要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卻是其他四人皆對柯明有著無法形容的崇敬。

  二十年來,他們五人運用手中的權利和無數計謀,終于幫柯明鞏固了他的權勢,可是如今帝君再也不是從前那少不更事的孩子。他要反擊了!

  “柯相,信里說了什麼?”柯明一放下手中的信,司馬令陳丹就問道。見他的神色凝重,他們便知事情不妙。

  “君上真的要動手了。”柯明半垂著眼說道,“他聯絡了東,南,西三疆大元帥,企圖以武力來遏止我的勢力。”他忽地抬眼,沉聲繼續說,“應該是,他不想再看見我再站在朝堂之上!”

  “可惜啊,他找錯了方向,”姜魏和冷笑一聲,“君上畢竟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眼光再遠也看不透全局。”

  柯明揮了揮手,不同意他的看法:“別忘了君上身後還有太後娘娘在。”

  “太後不過是個婦道人家……”

  “話可不能這麼說,”劉行打斷他的話說:“太後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有太後在,君上的能力可以完全發揮出來,別忘了知子莫若母。若是沒有太後在,以君上現在莽撞的個性,不知會出多少事。”

  柯明點頭,他可一點也沒忘記在帝君大婚那天,太後所給他造成的壓力感。而且現在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他沒想到帝君會突然寵愛起素雪來。他一直以為他會冷落素雪到底。那他原來的計劃就必須全盤打亂。

  “你們都知道了吧。帝妃娘娘有孕了。”王純安說道,“如果娘娘現在懷的是位郡子,那可是君上的長子,也是嫡子啊。若策立皇儲非此子不可。”

  “就怕君上會趁著龍子未出世前把事情作絕了。”

  “一切都還是未定之數,你們不要想太多了。只要把你們手頭上的事情做好就好。我們走一步是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柯明冷聲說道,表情冷凝。

  事情太多變,現在他也說不准了。

  “你們做事要小心,在這個時候可不要出一點差錯。”他囑咐道,該來的終歸要來,只能看他們如何應付了。

  “魏和,你要注意工部已籌建完成的豐河大壩,夏季要到了,水要來了。”

  一切是否會豐河大水一樣猛然爆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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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7 17:53:42
第八章

  半月後,北疆

  北疆,位于禦炎國的北方,是四疆中離帝京最遠的邊界地區,天氣常年炎熱,與沙漠草原相連,是最長受到游牧小國襲擊的地區人煙稀少。而北疆軍駐紮之地更是方圓數百里內無一人,是個極為荒涼的地方,在這里軍隊除了靠定期送來的糧餉外,還外出打獵,或是自己種植糧草,生活所需到是不缺。

  隱到達北疆已有十三日之久了,他一直躲在軍營外觀察軍隊和北疆元帥柯灝的一舉一動,尋找合適的時機進入軍營。

  短短十三日,他已經大概了解了軍營里的每日作息。每天太內剛亮,大元帥柯灝就會親自帶著各營將領、士兵沿著軍營跑上二十圈,用過早飯,再進行行步操練,午膳後,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讓他們休息,接著,就是馬上的操練,直至酉時二刻,晚上戌時三刻,除了巡營的士兵和將軍外,其他人准時就寢……所有的一切都顯示出,北疆軍是一個軍紀十分嚴明的軍隊。在軍中容不得任何人破壞軍紀。

  隱還發現,北疆元帥喜歡和將士們在一起,一起娛樂,喝酒啖肉。他絕對不會容忍有人在軍營里胡作非為,破壞紀律,對于這種人能最終得到的只有嚴肅的軍法處置。

  看來,真如傳聞所說,柯灝是個正直,爽朗,是非分明的人。

  或許,他應該去見見這個大元帥了。

  這一日,隱身著白色長衫,隱身在軍營外樹林里,張大一雙眼睛,仔細的注意著軍營里的情況。

  時至午時,忽然傳來雜亂的馬蹄聲,只見不遠處的古道一下子塵煙四起,一小隊騎著馬的勁裝男子正直直地往軍營而去。隨著他們一點一點地臨近軍營的大門,隱也看清了那領首的男子——竟然是柯府的二公子,柯盛!

  隱訝異地微張開唇,怎麼也想不到柯盛竟會在此時來到北疆,難道京里出事了?

  心中疑惑焦急不已的隱,直想趕快得到答案。看著柯盛已經下馬入營,他身形一轉,無聲無息地潛入了營中,他動作靈活地穿梭在各個營帳之間,最後輕松地抵達主營外,這時,柯盛也由一個侍官領著進入了主營。若是他沒猜錯的話,柯灝就在這里頭。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身子藏起來。

  柯盛一到達北疆軍營,就直奔柯灝的主帥營帳。等不及站在外頭的侍衛通報,他就掀開帳子進入。厚厚的帳子將北疆的毒辣陽光完全阻隔在外,營帳中十分陰暗風涼,不似外頭的炎熱。帳子里的擺設十分簡單,只一張地圖,一張書案和幾把椅子。

  有柯盛眯起眼,向四周望了望卻沒看見柯灝的身影。“大哥?”他喚了一聲,卻沒得到回音。

  “你這麼急做什麼。我根本不在帳里。”正當他疑惑之時,從他身後傳來了柯灝雄厚有力的聲音。

  柯盛忙回過頭去,看見赤裸著上半身的柯灝已站在他的身後。只見他的臉上和裸露的健壯胸膛上滿是汗水。

  柯灝不是個長相特別俊美的人,也沒有柯明和柯盛的書卷氣息,他的臉卻有一種特別的粗曠之感,讓人看了出奇的舒服。而長期以來不間斷的練武,使他的身子十分的強壯有力。曾有人說,柯灝不象他的父親,他像的是他母親的叔父,前朝的威武大將軍滕望。

  也許正是如此,他繼承了滕大將軍卓越的軍事才能,入駐北疆四年來,他次次都可以成功地把小國發動的聯合進攻擊退,而不讓自個兒的軍隊受到傷害,是公認的四疆元帥之首。也因此,帝君才會如此地想拉攏他,只是可惜,他是柯明的兒子。

  柯盛一見到他,立刻迎了上去,問道:“大哥你去哪兒了?”

  柯灝動動有些酸澀的頸骨,越過柯盛在主位上坐下,大咧咧地把有力的雙腿架上書案,他瞧了瞧弟弟不自在的樣子,答道:“剛才和士兵一起玩摔交去了。”

  “什麼,”柯盛倏地瞪大了眼,“你一個堂堂正二品大元帥和幾個地位卑微的士兵摔交!?”

  “不要太大驚小怪,這個我常玩。”他揮揮手不以為意。在北疆這麼荒涼的地方除了打獵外,他也只能和部下們玩些搏擊的小游戲解解悶了。

  “大哥,你和他們身份不同……”

  “怎麼這麼說話!”柯灝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說什麼身份不同,我只是比他們多了個當右相的老爹,才可以這麼快就當上大元帥。他們之中有不少好的將才,說不准一年後就趕上我了呢!

  柯盛歎了口氣,決定不在和他爭辯,他明白以自己兄屭熔宏P常人的身份觀念,他再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

  “我說阿盛,你不在京里好好讀書,來北疆做什麼?”他喝了口水,隨口問道。

  一問就問到了節骨眼上,可柯盛深深地吸了了口氣:“大哥,君上和素雪大婚了。”

  原本紅木椅中閑適的高大身軀猛然一僵,須臾,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繼續搖著腳,狀似無意地笑問:“哦,那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啊!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北疆什麼都好,就是消息不靈通有點麻煩。”只可惜,那苦澀的笑容透露了他內心的傷。

  “有兩個月了,大哥,這不是關鍵。其實素雪在宮里過的不好……”

  “是嗎?”柯灝垂下眼瞼,怕眼中的感傷透露了他的情緒。

  “大哥!”柯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他以為兄長會像他一樣氣憤,誰知他竟然會是如此的平靜。

  “大哥……”

  “你來不會只是告訴我這些吧。”他驀地抬眼,“若是想叫我回去……你可以走了。我不會離開北疆半步的。”

  知道自己無法勸服他,柯盛從懷中拿出臨走前柯明交給他的信件,交給他。

  柯灝看了那封信一眼,遲疑了一下,方才取過打開來。

  看到闊別四年父親的熟悉的字,柯灝並沒有太大的激動,他面無表情地讀完整封信,再面無表情地放下。

  “大哥,跟我回去吧。四年沒見娘親了,你總想見見他吧。”柯盛不死心的再次哦勸說道。

  柯灝未語,他只是盯著那封信出神。

  要他回去?他不知道父親和弟弟是如何想的。他只是個在軍中有點權利的人,對于父親的權勢,他從不認為自己會有助于他。四年前,他離開帝京,選擇這偏遠的北疆,原因有很多,可最重要的則是他不想加入到父親的權勢爭斗當中。出乎他的意料,父親沒有多說就成全了他。

  四年里,他在北疆過著逍遙快活的生活,令他忘記了繁華帝京所帶給他的所有紛擾。知識沒想到,時隔四年,這時父親又要叫他回去了。他有什麼用?至多也就是父親手中的一顆棋子,真正的用處只有那個手握著棋子的人才知道。

  在這四年來的第一封家書里,沒有一個父親對久別兒子的思念與關懷,他只用著他慣有的命令口氣叫他回去。目的只有鞏固他的地位吧。

  可他早已厭倦了權利所帶來的紛擾。軍營里將士的淳樸使他更喜與他們在一起,而不是與冰冷的父親相處。他不想離開這里,為的不止是自己對于素雪的諾言,為的還有很多吧。

  “不,我不走。”柯灝輕輕一甩,將信甩在地上。身子靠向椅背,“阿盛,你回去告訴爹,這北疆離不開我,而他那里不少我一個,我就不回去了。相信爹可以找到更好的幫手的。”他頓了頓,從椅子上起來,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說道:“回京的路途遙遠,你又一路趕來的。你先就在營里住下,待會兒大哥我給你去獵幾只又肥又嫩的兔子來給你接接風。你在這里住幾天,過幾天再走吧。”

  柯盛一把抓住他放在肩上的手,一雙眼睛直望進柯灝光芒閃爍不定的眼。“大哥,你真的不回去,那素雪呢,你也不為了她?”

  柯灝撇過臉,躲過弟弟咄咄逼人的眼神,“素雪”的名字又扯動了他內心的痛處。它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他用情至深的表妹已成為他人之妻。

  “大哥,你不知道,君上對素雪有多冷漠。成婚這麼久來,他沒有一次去過素雪那兒……”

  “一切已成事實,什麼都無法改變了。她既然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安排,那麼這些隨之而來的幸福也好不幸也好,她都得接受,誰也改變不了。即使我回去了也是無濟于事,更何況我早答應了素雪,要好好守住這里。”

  “總之,你就是不回去了?”柯盛咬牙問道。

  “是!”柯灝低吼一聲,轉過身去。

  “好,”柯盛臉色一凜,恭恭敬敬地朝他做了個揖,淡漠地道:“小弟就此拜會過大哥了。小弟在京中尚有要事,不再多留,就此告辭了望大哥好自保重身體。”

  話音剛落,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背對著他的柯灝無聲地握緊了雙拳。

  四年以來,兄弟倆的第一次會面,就此落幕。

  自從柯盛憤然離去後,柯灝的心情一直都顯的極為低落,數日來,他再也沒有加入到部下當中去。每一天,他都獨自一人待在帥帳里。除了處理軍務外,就一直呆望著掛在床頭的畫像。軍營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他的帥帳里有這樣一幅畫,因為他只在夜深人靜之時才會拿出來,癡癡地看著畫中的人兒——帝妃柯氏素雪。

  面對這張嬌美溫雅的絕麗容顏不知已有多少個夜晚,每看一次,他就痛苦一回。最後他只能像一個膽小鬼一樣落荒而逃。誰會知道他一個大男人,竟會是一個怯懦的膽小鬼。

  柯灝靠在帥帳門旁,用他朦朧的眼,又看了看那張畫,然後像要拋開一切一般,猛地掀帳離開。

  深夜里,北疆的空氣總透著刺骨的寒意,可這樣的寒意對他來說卻是最好的良藥,靠著它給肌肉帶來的刮割似的疼痛,他可暫時忘記那鑽入骨髓的痛。

  冷風陣陣,毫不留情地直吹向站在帳外的男人,吹了許久,他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脫光衣服在營里面跑上幾圈。

  他皺著英眉思索了好久這個想法的可行性,最後他自嘲地笑了笑。想他如果真這麼做了,肯定會受寒,到時一定會被自己那羅嗦的副官念到心煩為止。更何況那些繁重的軍務也絕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又再帳外站了好一會兒,柯灝終于受不了夜里的寒氣,再次鑽入帳子里。

  “誰!?”

  “誰!?”

  一入帳子,練武者所具有的敏銳感,立刻令他感覺到帳子里的氣流與剛才完全不同了,而打亂氣流的不速之客是個有很高武藝造旨的高手,應該與他在伯仲之間。

  帳子里只點了一盞油燈,光線極暗,只能隱隱地照亮燈下的一小塊方寸之地,而那個不速之客就隱在暗處——離畫像不遠。黑暗,一雙眸子閃閃發亮,直望著畫中那巧笑倩兮的人兒。

  “你是誰?”柯灝疑惑來人的身份,他無法猜測對方的身份與目的,因為他的眼神,令他難下判斷。

  他認得這種眼神——他總是這樣望著素雪。

  畫前的人,再看了畫像一眼,轉過身來,面對他。他從腰間取出一塊精巧的金色腰牌,沉聲道:“我乃當今帝君親命欽差,特此來向你傳達帝君密旨,北疆元帥柯灝接旨!”

  燈火下,腰牌上的欽命二字,微微發光……

  天明了,從帥帳里出來的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他總算是把主子交代的任務給辦完了。跟在他後頭的便是北疆大元帥柯灝。他卻顯得有些疲憊。

  隱吸了口清晨清新的空氣後,轉身對柯灝做揖說道:“柯元帥,君上要小臣傳達的旨意,小臣已傳到,現在小臣要回去向君上複命了。”

  柯灝勾勾有些酸酸的唇角,也回禮道:“那麼本帥就不遠送大人了。只望大人一路順風。另外想請大人替本帥向君上,太後娘娘,”他一頓,“還有帝妃娘娘請安。”

  “小臣會的。”聽聞到“帝妃娘娘”時隱的表情有一刻的不自在,但它快速隱去,而柯灝也沒有發覺。

  兩個人又相互禮貌地告別了一番,隱才躍上了千里駿馬飛馳而去。

  急馳的馬蹄帶動了土地上松化的沙土,揚起一陣塵煙。望著塵煙中遠去的背影,柯灝突然也好想,騎馬隨他遠去。可他又怕見到帝京中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是誰。

  “元帥,這些天是不是菩薩顯靈了啊,怎麼北大荒突然來了這麼多人?前四年怎麼沒見人影呢?”突然,從柯灝身後傳來副官好奇的聲音。

  柯灝猛然回首,“啊!你什麼時候冒出來的!”他驚呼一聲,只見副官林霄緊挨著自己,伸長脖子,眼睛盯著隱離去的方向。

  林霄眨眨眼,一副無辜的樣子:“從元帥大人出來的那一刻起,屬下我這個負責的副官的就跟著你了。大人,這前幾天來的是您的弟弟,那昨天這個大人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又是您是誰的?”

  柯灝有種想掐他的沖動,為什麼這個副官會這麼愛打聽小消息。看來是他太縱容了。

  “咳,”他輕咳一聲,板起臉來,正色道:“林副官。”

  “在!”林霄立刻挺直身子。

  “本帥命令你,現在馬上在帶領眾士兵繞大營跑上十圈!”柯灝擺出大元帥的架勢命令道。

  “是!那元帥你呢……”這平時不都是元帥帶頭嗎?

  “我回帳子里再去睡一會兒。”他伸了個懶腰,說著便往回走。

  “啊……”

  “報!”一名士兵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通報道,“元帥急報!西邊四小國聯合起來,由月氏國總令將軍帶領五萬大軍突襲我軍!情況危急!”

  “什麼!”

  林霄尚未回過神,柯灝已轉身向西奔去,他忙趕上去,“元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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