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溫柔 １
輕輕彎起的嘴角
像春風吹過湖面
蕩漾生波
彷彿能讓人醉倒在那迷人的弧度中……
第一章
「嘿嘿，所以說這是真的哦，這世上真的有命運安排的相遇，真的有！」
「嗯嗯……」
「天哪，我都沒想到，五年後還能遇到高中時比我大一屆的學長。他還是那麼帥、那麼玉樹臨風，笑起來就像陽光一樣，讓人睜不開眼……啊啊，學長怎麼可以這麼帥呢？真是好帥喔……」
「嗯嗯……」
「我知道，一定是老天爺被我的苦心感動了，知道我暗戀學長這麼多年，還對他念念不忘，所以大發善心，再次把學長送到我面前，一定是這樣的……」
「呼……」
被吵得不勝其煩的聽眾乾脆當著發聲者的面，一點也不給面子地發出了輕微的打呼聲。
「蕭、時、雨！」
原本說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的蔣忻棠終於爆發了，一掌搧向在她面前支著下巴、逕自去大夢周公的男子。
「你這混蛋到底有沒有在聽人講話？每天都只知道睡睡睡，再睡下去你真的會變成豬啦！」
「痛痛痛……」被稱為「蕭時雨」的男子終於從夢中驚醒，皺眉揉著頭，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懶洋洋地看著她。
「豬有我這麼帥嗎？蔣忻棠。」
淡淡的語調、頹廢的神氣，一頭天然鬈髮亂蓬蓬地向上翹著，下面是一張線條端正的臉。
挺直的鼻樑、線條優雅的嘴唇和下頜，組合成一張賞心悅目的男子臉龐。
明明是大有為好青年的英俊長相，卻因為那雙經常分不清到底是在夢遊還是在發呆的無神死魚眼，而破壞了整體的和諧度，讓這男人看上去要有多頹廢就有多頹廢。
而他整天不是沒睡飽，就是剛睡醒的樣子，無論怎麼看都是和「精神」、「活力」等積極向上的詞絕緣的傢伙。
蔣忻棠的個性開朗活潑，這傢伙卻和她形成鮮明對比，他可算是她見過最漫不經心、最委頓的傢伙了，每天看到他，都是一臉委靡的樣子，好像不是喝過了頭，就是藥嗑多了。
「蕭時雨，剛才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蔣忻棠氣得扠腰，豎起柳眉，氣呼呼地瞪著對方。
此時正是公司的午休時分，陽光燦爛，藍天如洗，天氣好得讓人心情舒暢。
四周商業辦公大樓林立，來往的男女行色匆匆，都是西裝革履的繁忙上班族。
而坐落於這商業中心的餐廳，生意照例相當熱絡，顧客大都是前來用餐的上班族。
當然也包括蕭時雨和蔣忻棠。
「當然有啊。」蕭時雨懶洋洋地掏了掏耳朵，聲線一變，學著蔣忻棠的樣子，嗲聲嗲氣地呻吟起來。「學長好帥喔！玉風臨風，害人家一顆心怦怦亂跳，老天一定是聽到了我的祈求，所以才……」
「你給我去死啦！」蔣忻棠一個鍋貼打下，真想拍飛這個不但不會安慰她，反而一天到晚只會壞她事、吐她槽的男人。
早已熟知她動作的蕭時雨把頭一偏，敏捷地躲過，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勁，就把她拉入自己懷中。
「一天到晚學長學長的，那種無趣又沉悶的書獃子有什麼好？我明明比他強一百倍，妳為什麼就不考慮一下我？」
似笑非笑間，男人英俊的臉龐驀地在眼前放大……
那輕輕彎起的嘴角，像春風吹過湖面，蕩漾生波，彷彿能讓人醉倒在他迷人的弧度中。
當他專注地看著人時，原本無神的死魚眼突然一變，一掃平時的黯淡無光，像桃花一樣盛開，還狂放電波，擊得人半邊酥麻。
蔣忻棠內心一動，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等一下，妳到底在發什麼花癡啊？！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不是別人，而是蕭時雨耶，那個和妳從小一起長大，卻只會欺負妳諷刺妳、經常把妳氣得七竅生煙的混蛋，妳為他心跳個什麼勁啊？！
蔣忻棠在內心狠狠唾棄著自己。
哼了一聲，她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開什麼玩笑，你這個半死不活的死魚眼，哪裡比得上我的學長？要我喜歡你這種人，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原來在妳眼裡，我竟是這麼一文不值的男人，我好傷心啊……」蕭時雨擠出一張苦瓜臉，甚至還很「悲傷」地揉了揉胸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哼，你會傷心才怪。」蔣忻棠斜睨著他。
真會演戲。騙鬼啊！
這傢伙身邊向來女伴不斷，女友也一個換過一個，卻從未和任何一個人發展出長期的戀愛關係。
遊戲人生、頹廢到死、什麼都不在意……就是這些特質讓蔣忻棠超級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蔣忻棠卻發現她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看到蕭時雨的影子。
一起念中學、一起上大學，甚至連工作，都在同一間公司，真不知該說是奇妙的緣分，還是斬不斷的孽緣。
從小到大，蔣忻棠都習慣了身邊有蕭時雨的陪伴，與其說是好友，「損友」這個詞更適當他倆。
從國中到現在，她和這傢伙做了多久的朋友？應該有十幾年了吧！
真是可怕，十幾年來，她身邊竟然一直有這傢伙的存在。
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互相吐槽、互相扯後腿。她看不慣蕭時雨的吊兒郎當、漫不經心，他則對她身上的一切都橫加挑剔，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往往三言兩語就能氣得她頭頂冒煙，想一巴掌把他拍飛到火星去，好讓自己的耳根清靜些。
然而事實證明，小強的生命力是強大而可怕的！
這個男人比小強更可怕，打不死又趕不跑，所以她只能認命，接受身邊永遠有個陰魂不散的影子這個事實。
「說真的，我真的沒想到居然能碰到學長！而且學長還對我很溫柔……你說，他該不會也對我有意思吧？我是不是該向他主動進攻？該怎麼進攻才好呢？寫情書嗎？可是現在誰還寫情書啊，會不會太老士了？還是找個借口約他出來？可是要用什麼借口好呢……」蔣忻棠開始碎碎念，煩惱不已。
「自動送上門的女人，是最不值錢的。」蕭時雨懶懶彎起嘴角，聲音雖輕，卻像利箭一樣正中蔣忻棠內心。
「我當然知道啦。」蔣忻棠怒目而視，「死魚眼，不吐槽你會死啊？！一般朋友不是應該分享我的快樂，並且幫我出謀策畫嗎？你倒好，不但不幫我，還潑我冷水！」
「我是在幫妳啊。」蕭時雨露出很無辜的樣子，聳聳肩道：「我是以一個男人的立場，給妳認真的忠告。妳可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哼，才怪。」
他明明在對她冷嘲熱諷，哪裡給過她半點忠告？
突然，手機奏起歡快的流行歌曲，蔣忻棠拿過來一看，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會是誰啊？這個號碼我完全不認識……」她低聲嘟餵著，接起電話，「哪位？」
「是蔣忻棠嗎？我是童紹翔。」
低低的男子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猶如一記青天霹震，蔣忻棠猛地站起身。
「學、學長？」她差點在大庭廣眾之下尖叫起來。
媽呀！天哪！她該不是在夢遊吧？學長居然會打電話給她？！
「怎麼，聽到我的聲音這麼吃驚？」童紹翔的聲音裡似乎帶了一絲笑意。
「不不不……不是的……」蔣忻棠因為太震驚了，講話都有點舌頭托結。「學、學長……你你你……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
「妳忘了？上個星期我們遇見時，我曾經問過妳的手機號碼，當時妳有寫給我。」童紹翔輕笑一聲，低低的解釋。
聽見對方的聲音，蔣忻棠的身子先麻了一半。
啊，學長果然好有魅力……
「我沒想到學長真的會打電話給我。」蔣忻棠輕輕地說，白皙的小臉已染上一抹淡淡的飛紅。
「誰教妳是我學妹呢。這麼久才再見面，上次只來得及匆匆打個招呼，其實我很想坐下來和妳好好聊聊……」童紹翔沉吟了一下，又問道：「這個週末妳有空嗎？」
「週末？有空啊。」蔣忻棠連連點頭。
雖然她和同事約好了一起去逛街，但為了學長，這些都不重要。
「既然妳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還有，不知道妳喜不喜歡聽音樂會？朋友給我了兩張音樂會的票，我想邀妳一起去……」
什麼？！
天哪，她不是在作夢吧？學長在約她，他要和她約會呢！
怎麼辦怎麼辦？她緊張得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
見她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童紹翔遲疑了一下，「怎麼了？是不是太突然了？如果妳不願意的話──」
「我願意我願意！」蔣忻棠急急打斷學長的遲疑。
她豈止願意，還差點興奮地尖叫起來！
但想到蕭時雨剛才的警告，女孩子還是矜持一點的好，於是蔣忻棠硬是把自己的興奮按捺下去。
但饒是如此，激動的心情仍然無法壓抑，她胸口劇烈起伏，手指也細細顫抖著……
「好的，沒問題，隨便學長安排吧。」
不要慌，不要慌，這是生平第一次夢想成真和白馬王子約會，快點深呼吸平靜下來，千萬不要露出花癡的馬腳……
「好，那到時候我去接妳。」童紹翔說道。
「嗯。」
蔣忻棠做個深呼吸，試著把口氣放緩，怕自己顫抖的聲音會洩漏心事，然後她告訴童紹翔自己公寓的地址，確認對方記下後，才戀戀不捨地把手機關上……
呆呆站著，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為餐廳最引人注目的人，蔣忻棠露出了花癡般的笑容。
「怎麼了？」蕭時雨忍不住問。
「學……學長他他他……居然約我一起吃飯，吃完飯還要去聽音樂會……蕭時雨，你快點來掐我一把，說不定是我在作夢，一切都不是真的！」蔣忻棠一下子撲到他面前，臉色發白地看著他，水靈靈的大眼睛充滿期待。
原來如此。
蕭時雨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捏上了她的臉頰，還問道：「痛不痛？」
「好痛喔！」蔣忻棠痛得馬上拍掉他的手，埋怨道：「你下手不會輕點嗎？要是留下痕跡怎麼辦？」
「是妳自己要我掐一把的。」蕭時雨苦笑道，搖搖頭。
蔣忻棠不理他，呆了一會兒後，再度露出星閃閃的花癡笑。
「我真的要和學長約會了！看來學長也是喜歡我的……說不定他也像我暗戀他一樣，暗戀我很久了。我們兩個有情人在歲月中錯過了那麼久，一直尋尋覓覓，誰知道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蕭時雨被她超級抒情的詠歎調激起了雞皮疙瘩，「喂，妳大白天的就開始作夢，會不會早了點？」
「不管怎麼說，學長來約我就是天大的幸福了。怎麼辦？他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我？今晚我肯定要失眠了啦……」蔣忻棠繼續閃著星星眼，夢幻地低囈著。
「笨蛋，妳是那種就算天塌下來都還會睡得呼呼響的女人，神經超級大條，就不要裝什麼纖細的純情少女了！」蕭時雨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真面目。
「要你管！」蔣忻棠瞪他。
「還有，妳確定真的要去聽音樂會嗎？妳不是只聽周董和Jolin的歌，一聽古典音樂就呵欠連天？要是電影開演五分鐘內沒有爆炸殺人放火的鏡頭，妳就馬上說它是部大爛片……要是在音樂會上睡著了，那可怎麼辦？學長可是會被妳嚇跑的！」蕭時雨忍不住糗她。
這世上最瞭解蔣忻棠的人就是他，在他面前，她可別想裝什麼「淑女」──再說，她也從來就不是什麼淑女。
「才沒有，人家也是很有品味的好不好！」蔣忻棠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現在心情超好，才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一秒後，她的臉上又充滿了粉紅氣息的笑容。
雖然是非常白癡、非常刺眼的笑容，但蕭時雨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她，真的很美。
蕭時雨懶懶靠在椅背上，看著因為接到學長的邀約電話而雙頰酡紅、魂遊天外的蔣忻棠，唇角不禁輕輕上揚。
在明媚的午後陽光的映照下，她的皮膚白裡透紅，粉嫩嫩的幾乎能掐出水來。
豐潤的雙頰、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再配上一雙晶瑩靈動的雙眸，讓她看起來既可愛又俏麗。
而她的個性就像外表一樣，直來直往，從不忸怩作態，什麼情緒都藏不住，喜怒嗔樂全部表現在臉上，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從認識蔣忻棠到現在，她一向都這麼率性自然，既不像玫瑰那樣剌人，也沒有水仙的自艾自憐，而是像一朵漂亮的向日葵，全身都散發著明媚的陽光，彷彿可以驅散他內心所有的陰霾，讓他一看到她，心裡就充滿了無聲的、像細雨一般的溫柔。
所以他才會一直在她身邊，守護著她。
只是……這一次，他終於要失去她了嗎？
蕭時雨微偏過頭，不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說：「恭喜妳，妳終於夢想成真了。」
他是她的好友兼死黨，現在她這麼開心，他也該替她開心──至少，她終於約到了自己喜歡的人。
「蕭時雨，我發現你偶爾還是會說幾句人話的。」總算聽到一句好話，蔣忻棠不無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蕭時雨苦笑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揚聲道：「喂，午休時間已經過了，妳打算就這樣一直發呆下去嗎？」
「啊，糟了！要趕快回公司去，否則蔡經理又要對我吹鬍子瞪眼睛了。」
蔣忻棠如夢初醒，急急跺腳，連忙招來侍者結帳，然後抓住蕭時雨的手就往外跑。
「急什麼？妳就說在陪我討論業務就行了。」
蕭時雨整個人都被她拉得向前傾，但腳步仍是不緊不慢，神情依舊是優閒自在。
就算是被大火燒到了眉毛，這傢伙想必也能不為所動吧。
有時蔣忻棠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羨慕他那什麼都不在意的頹靡，還是該感歎這傢伙果然和她是不同星球的生物。
「騙別人可以，但這招騙蔡經理可不行。他一聽就知道是你在罩我。當面他雖然不敢說什麼，但私底下，他發飆的對象卻是我……誰教你是公司的副總，我卻只是個小小的組長。」蔣忻棠邊跑邊對他抱怨。
可惡，他們兩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進入「華美集團」這家國際性的財經融資公司，她混了兩年，還只是個小小的人力資源部組長，他卻已經坐上了公司副總的位子。
明明平時看他就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從來不見他加班，開會的時候大家都在侃侃而談，就只有他不是躲在她背後光明正大打瞌睡，不然就是用手支著下巴，頻頻點頭。
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在認真聆聽，但其實他早就會周公去了。
想到這裡，蔣忻棠就覺得嘔極了。
真是搞不懂，這麼懶散頹廢的員工，居然也能獲得總裁的信任和賞識，不但升他當副總，還幾次三番當眾稱讚他是公司的「無價之寶」，說他投資眼光獨到、胸懷遠見，絕非池中之物。
第一次聽到時，她差點吐血，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不衝上前去拚命搖晃總裁的脖子，向他大吼：「喂，自說自話的大叔，你確定這個在你眼皮底下呼呼大睡的傢伙，真的是你認定的得力手下？你是腦殘還是眼睛瞎啦？！」
依她看，這傢伙根本就是一個什麼人生目標都沒有、整天混吃等死的廢柴族。
要是嘴上再叼根煙，唇角的弧度再邪一點，就和半夜三更出沒街頭巷尾的黑道小弟沒什麼兩樣。
大家都被他騙了啦！
蔣忻棠幾乎要仰天大喊。唉，命運就是如此不公平，像她這樣積極勤懇的員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得到什麼賞識，反倒是像他這樣的頹廢男卻可以直上青雲，呼風喚雨。
以怨恨的眼光瞪著身邊一臉沒睡飽的男子，蔣忻棠氣呼呼地加快了腳步。
「死魚眼，快點啦！要是真的害我被蔡經理罵的話，我非砍了你不可！」
「蔣忻棠，妳真的好暴力喔，小心以後嫁不出去。」蕭時雨懶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不許咒我！而且我會暴力也是因為你！每次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會有暴走的衝動……遲早有一天我會死在你手上！」蔣忻棠抱怨道。
蕭時雨一聽，不禁咧開嘴嘿嘿一笑，「不是妳死在我手上，就是我死在妳手上。妳說，我們兩個不是絕配嗎？」
「絕配你個頭！」蔣忻棠吼道，再奉送一顆爆栗。
「痛痛痛……暴力花癡女，要是我變笨了，全是妳害的！」蕭時雨含淚揉著頭頂。
「死魚眼，要是我被經理罵，我就要你陪葬！」蔣忻棠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人生真是艱難啊！沒想到從小到大，我都要被妳這個暴力女迫害蹂躪，我好命苦啊……」
「閉嘴！你不要做賊的喊捉賊！也不想想從小到大，是誰一直在我身邊陰魂不散？真正命苦的是我，不是你……」
互相吐槽的聲音漸漸遠去，兩人攜手狂奔的身影被午後明媚的陽光，渲染成了一幅生動美麗的畫面。 |
匿名
發表於 2011-8-8 17:44: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