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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翩翩小龍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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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1:22 |倒序瀏覽
翩翩小龍女 作者:陳毓華

內容簡介:

「誰都不准求情,立刻送她到東海牧羊」;就算海龍王如何疼愛翩翩,在她惹了這麼大的麻煩以後,也得狠下決心好好處罰她嘍;無奈小丫頭天生有闖禍的本事,居然能在東海跟羊群嬉鬧聊天,甚至「不小心撿到」奄奄一息的烈問寒,鍾情繾綣,期約一年後洞庭湖畔相見。;還好小龍囡耐不住寂寥,十天就跑出家門,才能勉強接受「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的慘劇。;但當她夥同烈問寒的古怪小師叔上天下地惹是生非時,三太子鰲龍卻帶著水世界裡與她訂了親的未婚夫前來找尋;天哪,三個男人,翩翩這下可忙個不停,任她再有通天本領,也無法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地斷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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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1:53
第一章

  序幕

  冷夜。

  又濕又寒的綿綿陰雨。

  洞庭湖上煙霧蒼茫,淒冷的夜夾雜著清雨,令人倍覺暗淡。

  湖上一艘孤零零的船,雨打船篷,透過素白的紗窗,彷彿見得一燈如豆,而船舷上站著一個七尺昂藏的男子,無視霏霏細雨。

  模糊的夜晚看不清他的穿著,觀著幽微的湖面反光只見他滿面須,蕭索的臉龐兀自對著一湖秋水發怔。

  又是月圓中秋。

  這是他在洞庭湖上度過的第幾個月圓夜?

  他不記得了。所有的記憶裡只有年復一年。

  可想而知的是,今年,她又失約了----

  難道那些刻骨銘心的日子都只不過是南柯一夢嗎?或許從頭到尾全是幻想。

  他張開一直緊握的手,手中是一顆銀光閃閃的珠子。

  那麼----這顆珠子又做何解釋!?

  他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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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2:33
第二章

  東海畔。

  長天遠波,放眼皆碧,萬頃波濤來來去去,在沙灘、海礁間,亙古不改。

  沙灘上放眼望去,一片白皚皚的雪,呃,不!是一群體積看似龐大的綿羊和一個身穿白衫子的少女在海灘旁撿拾花紋斑斕的貝殼玩耍。

  她赤足踩在沙灘上,捲得高高的袖子和褲管皆露出一截嬌嫩如凝脂的皮膚,她一身粗布白衣,卻給人一種華服無法比擬的潔美健康感覺,一頭烏黑光亮的長髮中分而下,像錦緞垂在肩下。

  「阿呆,你瞧,我揀的貝殼多漂亮。」

  她的衣兜裡放著沉甸甸的一堆貝殼。

  那只嘴巴特大,一身絨絨長毛的綿羊索然無味地瞄了一眼那些東西,不予置評地返頭就走。

  「真沒眼光!」她噘嘴,倒也不以為忤,小嘴格格一笑,又逕自彎下腰玩耍起來。

  「小公主,別玩了,太陽偏西,眼看潮水就要往上漲了。」

  所幸四下無人,誰見過能開口說話的羊?這只開口說人話的羊不同於方才叫阿呆的那隻,牠絨毛纖長,五官秀氣得多,一雙圓睜睜的眼睛正擔心地望著水平線。

  「漲又怎地?不漲又怎地?」

  「妳是待罪受罰之身,要是龍王知道妳把我們帶到這裡來......那可怎麼辦?」

  此時太陽已沉到西海面上,海面上金光萬丈,半邊紅霞更襯得美少女修長纖美身形,巧步盈盈,光潤的肌膚有如白玉抹上一層胭脂,秀麗絕倫,動人心魄。

  「到這裡來有什麼不好,除非你真的想吃草去?」她挺直身,轉過腰,笑靨如花。

  「當然不是!」綿羊急忙否認,一想到野草的澀味,牠的胃立刻打了結。

  「那不就結了,反正再待一會兒,咱們就打道回府了。」

  「要是被巡海神查到......」她閉閉眼,來回走了七八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

  「咦?那是什麼東西?」美少女壓根兒沒把牠的話聽進去,雙手捧著衣兜裡的那些寶貝,往更深的水處涉了過去。

  她仔細瞪了那東西好一會兒。

  綿羊嬤嬤慢吞吞地踱過去,兩眼睜大,一看清楚他們小公主的新發現立刻又退了一大步。

  「嬤嬤,妳快來瞧瞧。」

  「小公主,這裡待不得的,咱們還是離他遠點。」

  「他長得跟我們一樣咧,有眼睛、鼻子、耳?、嘴巴、眉毛,這就叫人是不是?」美少女乾脆蹲下,仔細研究那被海潮衝上岸的男人。

  他渾身濕透,小麥色的皮膚因為泡了水,所以乍看之下有點不尋常的蒼白。

  他雙眼緊閉,因為仰躺,所以原來像刀斧雕出來的瘦削輪廓更加顯明而粗獷,他的鼻樑高挺正直,身形健碩,相貌雖不是俊俏風流人物,卻另具一股男子漢的堅毅氣質,教人印象深刻。

  綿羊嬤嬤當他是瘟疫似的退得老遠。「小公主,碰不得啊,求求妳。」

  她的小公主為什麼不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快快把刑罰的日子熬過去,難道她沒幾天工夫就忘記自己為什麼被龍王貶到人間來思過了嗎?

  「嬤嬤,妳瞧他為什麼一動也不能動?」美少女放下她那些貝殼,專心地看著他。

  也難怪她認真,這男人可是她這輩子頭一個見到的「真正」人類呢!

  這麼有價值的東西,怎能不弄清楚?

  「看他那破破爛爛的衣服和纍纍傷痕,八成是遭了海賊攻擊所致。」綿羊嬤嬤用眼角那麼一瞄,就瞄出個概況來,果然薑是老的辣!

  人是最脆弱不堪的動物,隨便一個巨變都能整得他們死去活來,尤其是在他們不熟悉的海域裡,龍宮裡許多的奇珍異寶都是打從那些沉船裡找來的,眼下這小伙子多半也逃不出這幾項因素而招致落難的。

  小公主好奇難掩地挑起他垂在臉龐的一綹濕發。

  他的髮絲比一般人纖細,由此可知他是個溫柔多情的細心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想看看他睜開眼睛的模樣。

  她在他的面上吹了口氣。

  「小公主,不可以!」嬤嬤尖叫一聲,四隻腿因為緊張,一不留神便絆在一起,一跤跌進海水裡,一個浪頭打來,她就被淹沒在浪潮下,模樣十分滑稽。「妳忘了龍王再三叮嚀過的話?」

  小公主格格一笑。「我外公說過的話可多著呢!誰記得了那麼多。」

  「好公主,妳要知道,人類和我們海族是不一樣的,他們生死皆有定數,妳要任性救了這個人,一旦他命本該絕,我們怎麼向閻羅王交代啊?」

  要不是她身體健康,心臟強壯,洞庭君也不會挑選她來伺候這小公主,但是,她要沒來伺候小龍女翩翩公主也不至於落難到人間來思過,這一切的一切全源自她這小主人天性的頑皮和淘氣!唉!

  這會兒,她又要招惹跟他們毫不相干的人類,哎哎!

  「嬤嬤,妳別皺眉,看在我爹也曾經是人類的分上,我救他一命也不為過,真要認真說起來,我也算半個「人」呢!」她打定主意要蹚這趟渾水。

  「小公主!」

  「妳別勸我,我整天在這裡牧羊,煩都煩死了,總要找點新鮮事來做做啊!」

  她看見那張極為男性的臉輕輕抽動了一下,眼睛微睜一線。

  嬤嬤認輸地閉上嘴。

  她早該知道自己說不過小主人的,她總有一籮筐自以為是的歪理,偏偏她也拿那些歪理沒轍。

  烈問寒依稀聞到一股略帶暖氣的淡淡幽香,他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撐開眼皮,映在他眼瞳裡的是張如空山靈雨般清逸的少女臉孔。

  她正笑靨如花地望著自己。

  那對望入他眼底的眸子,清澈晶瑩,一塵不染,像雨後的秋水。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睛。

  她的皮膚比普通人更白,帶著微微的透明,嫩頰兩抹勻紅,眉彎嘴小,口角間淺笑盈盈。

  不知怎地,他的胸口竟因這一瞥而微微發疼。

  「你可醒來啦!」清脆的聲音咭咭呱呱說起話來。

  烈問寒勉力想支起沉重的身子。

  「你最好別亂動,你的傷口挺嚇人的。」方纔還嘴硬打定主意見死不救的嬤嬤耐不住寂寞,蹦出這麼一句話來。

  烈問寒大驚,尚未恢復過來的臉色登時又青又白。

  難不成他真的命喪海盜手中,來到陰曹地府,見鬼了?

  要不然怎會聽見一頭綿羊對著他說話?

  「小伙子,我警告你喲,你可別拿那種有色眼光看嬤嬤我,我是活蹦亂跳的「人」,可不是你想像中那些青面撩牙的鬼東西。」

  烈問寒心中打了個顫,感覺確確實實從他的四肢百骸中恢復過來,身體各處的痛楚正侵襲著他,他沒死,所以,此刻發生的一切全是事實。

  他一點也笑不出來。

  天哪!他到底遇見了什麼?

  「是我唐突了。」他忍住痛,從牙縫迸出話來。

  嬤嬤滿意地點頭,臉色不像剛才那般難看了。

  「嬤嬤,妳去叫所有的人來幫忙,我要想辦法把他弄回家去。」小龍女無法漠視週遭因為他持續失血而逐漸染紅的海水。

  嬤嬤伶俐地點頭,挪動圓滾滾的身子銜命而去。

  烈問寒的神志因為這一折騰又慢慢地渙散飄浮,他最後的印象是見到一大群白雪也似的綿羊群朝他狂奔而來,驚天動地的蹄聲......然後,他再度昏厥了過去----

  持續的高燒並沒有奪走烈問寒的意識,在他昏昧的靈台上留著一線清明。

  烈問寒感覺得到,每每在他痛苦如潮湧時,總有一道清泉似的沁涼沿著他四肢緩緩遊走,那清泉經過的地方總留下滅火後的涼快,所有的痛楚也跟著消失殆盡。

  這樣週而復始的循環,終有一天,他清醒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見屋頂上的梁和稻草,這顯然只是一間拿來遮風蔽日的陋屋,所有的東西都十分簡陋。

  他發覺自己能動,於是翻身下了床。

  小小的屋裡,空蕩蕩的,但是,屋外似乎有些細細碎碎的吵鬧聲。

  他拖著還有些虛軟的腿走到門檻,門外的景象不由得令他發噱。

  「你......醒了?」因為綿羊群不尋常的騷動,小龍女才從她專注的事物中抬起頭來。

  烈問寒的眼珠瞪得更大了。

  「你......餓了?」她手背抹過額際的汗,原來烏漆抹黑的臉更添了一道污漬。

  他掃視眾「羊」一圈,發現所有的羊也全拿著似含敵意和興味的眼光瞧著他。

  那些羊的眼光就跟人一樣。這樣的認知讓烈問寒心生奇怪的感覺。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拱拱手。

  小龍女咧開一口貝齒,笑容如春花初綻。「這話你已經說過,不用再重複,我叫小龍女,翩翩是我的名字,隨便你愛叫什麼,就是別喊我姑娘東、姑娘西的,我們那裡從來沒人這樣喊過我,聽起來很彆扭。」

  小龍女,多奇怪的名字。

  「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正在幫你烤魚呢!」她仍帶著稚氣的笑。忽地,她大叫﹕「哎呀,我的魚!」她猛然轉身,望著地上上架的成串鮮魚,在熾火的烘烤下已經發出焦味。

  她顧不得燙,伸手便去拿。

  烈問寒不動,只是睜眼看著她手忙腳亂地胡搞,他耐心地候著,好半晌,小龍女才訕訕地站起來。「你知道,我對這種事不是很熟練,所以牠的顏色,呃,也不是很好看。」

  她根本不是不熟練,而是不懂,這可是她長這麼大,有生以來頭一遭弄吃食,為的還是要填飽一個陌生男人的肚子。

  烈問寒分明瞧見她被火燙了起泡的手指,可他的臉還是無波無浪。

  一轉身,他又回到屋內。

  小龍女呆呆地跟進來。

  烈問寒看看她,又瞄瞄瓷盤。「我餓了。」

  小龍女眨了眨眼,好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喜孜孜地把自己嘔心瀝血的作品送上去,然後乖巧地坐到烈問寒對面。

  烈問寒毫不客氣,風捲雲殘地把盤裡的東西吃得一乾二淨。

  看他如此捧自己的場,霎時,所有的辛苦全化成汗水,一掃而光,小龍女有說不出的開心。

  「好吃嗎?」她眨著水靈靈的清澈瞳眸問他。

  烈問寒舔舔唇角,當作回答。

  他的冷淡讓小龍女有點氣餒,不過,她馬上振作自己,反正他也沒大張旗鼓地說難吃,所以,她也毋須太難過,橫豎自己的手藝還有一點可取之處啦!

  「我的傷!」

  他臨起床前曾大致看了下自己各處的傷口,竟發現大部分已經奇跡似的痊癒,只剩幾處較為嚴重的部位,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傷?還痛嗎?我再用避水金珠幫你治療一次。」她的雙手在裙兜上擦了擦,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拇指大的金珠子。

  那金珠光芒熠熠,卻不刺眼,渾身流轉著一股溫暖光彩,令人愛不釋手。

  烈問寒恍然大悟。在他昏迷中,那股透心清涼的快感就是源自這顆珠子,天下奇珍異寶無奇不有,他可真見識到了。

  「不用了,我的傷口已經大致好了,不勞姑娘再費心。」

  「那就好。」小龍女謹慎地把金珠收起來,肆無忌憚地瞅著烈問寒。

  他被她那毫不含蓄的眼光瞅得渾身不自在。

  「龐太醫說你全身受一十三處刀傷,二處灼傷,還有箭傷,是誰這麼狠毒,想一心致你於死啊?」龐,螃是也,字蟹。

  太醫?烈問寒對小龍女的身份不禁起了懷疑。

  她的粗衣布裙看起來十足是個牧羊女,要說談吐,又像個和他年紀相當的孩子,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奪人風采。

  她的身邊圍繞著一群羊,還能口吐人語,現在又冒出個太醫頭銜的人,她究竟是誰?

  「妳又是誰?」

  十幾年的逃亡生涯,磨練出他高度的警覺性,雖然不致到草木皆兵的不信任程度,但是事實卻教會他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真理,尤其她的出現和背景又這般離奇。

  「小龍女。」她十七年的生活裡只有父母和一些疼溺她的僕人,別說不懂什麼叫世道艱辛、人心險惡,她根本對人情事故半點也不通。

  她對烈問寒一廂情願的好,全發自她天性中型善良和純真。

  「你呢?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烈問寒。」

  他很訝異自己竟毫不考慮地把姓名告訴她,向來他是不肯輕易把自己袒露在陌生人面前的。

  「烈問寒。」她喃喃自語,好似要把他的名字牢牢記住般。「喂,你們人類的男人都像你一樣長得這麼好看嗎?」

  他一怔,眼梢眉睫溢起一層不自在的神色。「誰告訴妳我長得好看?」

  他十七歲,自懂人事開始,幾乎有十年的時間全是在腥風血雨、掙扎求生中度過,他從來沒有跟異性相處的機會,而她,居然讚美他好看。

  非常稀罕的,屬於他原本年紀該有的跳脫飛揚居然輕易地破繭而出,他的心因為她看似不經心的誇獎而歡悅了起來。

  他的冷漠,因此而有了奇妙的改變。

  「龍宮裡除了我敖大哥外,就數你長得最好看了。」敖龍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對她最好的人,當然要將他排名在第三了,至於眼下這跟她差不多同年紀的男孩可以暫時屈居第四,往後再視情況調整。

  「妳......不是人!」他非常震懾自己竟講出這話來。

  「怎麼----」她也瞧出他不尋常的臉色。「我告訴過你我是小龍女啊!」她不勝委屈,跟他那雙突然變嚴厲的眼珠一照面,她的心竟為之一僵。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害怕他的答案。

  「是人不是人有什麼關係呢?」畢竟她對他好不是嗎?這樣的溫情是他在同為人類的身上企求不到的東西,所以,她是人是鬼又有什麼意義?

  烈問寒心神電轉,馬上為之釋懷了。

  「你快點把傷養好,我帶你到龍宮去玩。」她終於交到一個人類的朋友,真是太帥了!

  烈問寒不願見她那興高采烈的笑容失色,只好點頭,勉為其難地應允。

  一日一日過去,隨著自己傷口痊癒的程度,烈問寒發現一項事實,

  翩翩跟他是不一樣的!

  她不吃任何熟食,行事作風也和一般謹遵禮教,處處綁手綁腳的女子不同,她愛笑、愛玩,完完全全地不通人情事故。

  至於那些原來看起來礙眼的綿羊,日子一久,他倒也習慣牠們的存在,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嘛!

  儘管三餐除了魚蝦還是魚蝦,烈問寒也不在乎小龍女慘不忍睹的手藝,依舊來者不拒地吃了乾淨,就因為這項「難能可貴」的優點,贏得了綿羊群的尊敬。

  烈問寒可不知道,在他來之前,牠們全是小龍女廚藝下的實驗品,好不容易有個不怕死的傢伙來頂替牠們的位置,牠們怎能不對他好一點?

  「問寒,龐太醫來了。」說曹操,曹操到,小龍女蹦蹦跳跳地拉著龐蟹的袖子,把他帶進屋裡來。

  說他叫龐蟹還真是名符其實的「螃蟹」。

  這龐太醫總是一件灰綠綠的衣裳,銅鈴大的眼睛配上光禿禿的頭,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最特別的是他常常走著走著便忘記人類的走路方式,改成橫行,烈問寒第一次見到時,雖覺有些怪異,但充塞在胸口的卻是一股爆笑的衝動,所幸他的掩飾工夫一流,倒也沒讓龐太醫下不了台階。

  龐太醫銅鈴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收回把脈的手,圓臉顯露多日來僅有的喜色。

  「小公主,這位烈先生的內傷已經全部痊癒了,往後只要小心調養,不會再有什麼大礙的。」

  小龍女喜上眉梢。「謝謝你,螃蟹公公!」

  「那老朽要告退了。」

  「有勞你了。」

  龐太醫提起貝殼鑲的診療箱,慢慢地橫走出門外。

  「問寒,你的身體全好了,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目前沒有。」不是茫然,是他突然間對這烏龜不靠岸的不毛之地心生一股難以解釋的依戀感覺。

  「那好,你可以多留下來陪我幾天。」正中小龍女下懷,她正巴不得他這麼說呢!

  「妳一個女孩子待在海邊實在太危險了,妳的父母呢?」僅管他也捨不得離去,但走與不走也只是早晚的問題,扔下她,在目前,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危險?不可能啊!我的身邊有一整隊的侍衛,誰敢來打我的主意?」她看著門外離她有段距離的綿羊群。

  「妳是說----」他順著她的目光,敏捷地知道她所指的「守衛」是誰了。

  「牠們全是龍宮裡的將軍騎士,個個武功高強,連涇陽龍君都忌憚三分呢。」

  涇陽龍王是海龍王的世仇,兩家因為上一代的恩怨而交惡,數百年來維持著「相敬如冰」的態度,但也沒生出什麼難以收拾的風波來。

  「那麼妳總可以坦白告訴我妳究竟闖了什麼禍,才被貶罰到東海之濱當牧羊女吧!?」

  名為處罰,其實形同保護,烈問寒看得出來小龍女在龍族受寵愛的程度。

  小龍女搔搔頭,雙頰生暈。「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不過是闖了個小小的禍......」

  「多小?」被人放逐到海邊來,居然還只是「小禍」?

  「人家不過是不小心把電母從雲端踢下去,誰知道她就這樣不見了。」

  雷公和電母感情恩愛逾恆,老婆不見了,老公豈有獨自留在天庭的道理?他二話不說私下凡塵,這一來,雷公電母雙雙從崗位中缺席,別說龍王布雨有困難,就連天庭上有的沒有的神也全遭了殃,海龍王敖廣為了平息泉怒,只好意思意思地把孫女放逐到東海來,也算對大家有個交代。

  烈問寒屏住胸腔那股快要爆開的氣,但是不爭氣的眼睫眉間卻洩漏他憋也憋不住的笑意,他又摸下巴又揉太陽穴的,終究還是笑開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關不住的笑聲幾乎讓他笑破自已的肚皮。

  小龍女傻愣愣地瞪著他痛快爽朗的笑容,一時間竟忘了要害羞和生氣。

  誰叫他從來不笑,偏偏一笑起來又那麼吸引人,所以,她哪還有空生氣。

  他大笑未歇,大煞風景的綿羊嬤嬤卻不識相地從門口衝進來,勁道之猛烈,差點撞上桌腳。

  「公主,不好啦----夫人和老爺要來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急得跳腳,眼看就要東窗事發,一旦讓主子知道她居然讓公主藏了個大男人在家裡,她準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爹和娘要來?」小龍女大喜,揪著烈問寒的手便跑出去。

  烈問寒才站定,便感覺一陣涼風過去,萬里無雲的天空聚來一大片烏雲,烏雲未到頭頂,雨點已經灑將下來,原來靜如平鏡的海面也驟生波濤,翻滾不息的水浪捲得百丈高,發出天崩地裂的巨響。

  一陣轟雷似的聲音自遠而近,不旋踵,只見潮頭上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飄袂藍衫,女的一身紫金色羅衫,身上一塵不染,雖然不是多麼光芒耀眼的華服,卻使人難把目光移走。

  雖然雨下得天塌似的,他們身上卻一滴水也沒有,更怪的是二人踏上沙灘,不但雷聲停止,連雨也收兵,陰霾盡去。

  他們一轉眼就來到小龍女和烈問寒的面前。

  「爹,娘!」

  小龍女撲進那紫衫的少婦懷中。

  少婦出色的五官和小龍女如出一轍,漆黑的亮髮束在頭上,以一枝普通的木簪穿過,樸素優雅中透露出無懈可擊的美麗。

  男的目朗似星,溫文儒雅,閒適的氣度,舉手投足儘是斯文,活脫脫的書生文人氣質。

  一對璧人宛如絕畫。

  「翩翩,妳有沒有淘氣?」紫衣少婦輕拍了下小龍女的頭。

  「才沒有呢,龍兒最乖了,倒是你們不好,到現在才來看我。」她沒半點愧色,倒是抱怨起來。

  「妳有幾兩重,娘怎會不清楚,妳這頑皮性子搞不好從沒想過爹和娘呢!」

  知女莫若母,自已懷胎十月生的孩子,她比誰都清楚。

  小龍女回過頭來,對一臉淡漠的烈問寒伸了伸舌頭,扮了個鬼臉。

  她那一點心思怎麼也翻不出如來佛也似的母親的手掌心!

  書生樣的男子斯文地拱拱手。「在下柳毅,我的妻子敖紫嫣。」

  烈問寒還了禮。「在下烈問寒!」

  烈問寒見柳毅一派從容大度,名義上雖然有翩翩這麼大年紀的女兒,神態卻一點也不顯老,心中不禁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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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3:13
第三章

  「多謝烈公子這些天來的照顧,小女一向頑劣,可給你添麻煩了。」柳毅沒把烈問寒當成孩子看待,神態平起平坐,十分客氣。

  「不敢,是翩翩救了我一命。」

  「好說,好說。」柳毅若有所思地瞥了正望向這邊的女兒一眼,眼底的深思更濃了。「烈公子想必知道我們是龍族的人。」

  柳毅對烈問寒的印象大好,毫不忌諱地說出自己的源處。

  敖紫嫣略帶驚訝地睨了丈夫一眼,但仍不發一語。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烈問寒淡淡地應付。

  柳毅點頭,同意他的見解。

  「爹,我還不想回去。」小龍女掙脫她母親的箝制,窩到柳毅懷中磨蹭著。

  柳毅親暱地摸摸她的頭。「不要為難爹爹。」

  「反正我要留在人間,嬤嬤也會照顧我,倒是你們把小弟一個人丟在家裡,才令人擔心呢!」

  柳毅輕輕一笑,語氣溫柔卻堅定,絲毫不受左右。「你們兩人,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全是教人擔心的磨人精。」

  龜還會笑沒尾巴呢!

  「爹!」眼見央求不成,小龍女又回頭向烈問寒求援,卻只見他一臉沉靜深邃,表情淡漠得好像他們不過是陌生人般。

  小龍女的心一沉,愛笑不已的小臉頓時塌了下來。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捨不得離開烈問寒,只是骨子裡那股不好受的滋味愈來愈深刻。

  「問寒,我把我們家的地址留給你,你來找我玩好嗎?」

  他搖頭。沒有原因,他也不想解釋。

  世事本來就是如此,美好的東西永遠是留不住的,而他是個不祥的人,幸福和快樂對他來說是不存在的虛有名詞。

  「要不,我去找你?」她知道他隱藏的溫柔,根本不介意他現在一反常態的冷淡。

  「我四海為家,沒有固定的落角處。」

  他只是一個喪家之犬,還沒找到足以落地生根的地方,或許,這一生注定是個要浪跡天涯的浪蕩漢,以後,誰知道呢?

  「不如這樣,一年後的月圓夜,我在洞庭湖畔等你,你要來喔!」她從懷中掏出一顆拇指大的金珠子塞到烈問寒手中,「這是避水金珠,你把它帶在身邊,以後就不怕水了。」

  「我不能接受。」

  「我可不是白給你的,你多少要「禮尚往來」一下,送我一樣東西啊!」見不到人,就算看看東西也聊勝於無。

  小龍女的算盤打得可精了。

  烈問寒神情落寞地盯了小龍女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從他貼身單衣中拿出一個鑲蝴蝶墜的白玉環。「就這個吧。」

  小龍女見那塊白玉環剔透晶瑩,便仔細地握在手中。「你要記得......」

  他點頭。

  「我們勾手指頭。」

  他伸出古銅色的小指。

  「要記得喔,我家住在洞庭湖君山下。」

  他又慎重地點了次頭。

  「我們告辭了,以後----會再見的。」柳毅過來圈住小龍女。

  烈問寒垂下雙臂,捏著金珠的手緊緊一握,五官依然不改。

  但見小龍女臨去一笑,溫柔又天真,他的胸口狠狠一抽,當真令人銷魂蝕骨,情難自已。

  柳毅帶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一手挽住妻子的腰,另只手牽住小龍女,往海上直走。

  他們一靠近海面,海水自動分出一條道路來,水浪兩旁翻湧,十分神奇,等他們的身影一消失,海水又重新復合。

  烈問寒回頭一望,原來那一群滿地跑跳的羊群也同時消失殆盡,沙灘上光禿禿一片。

  他怔怔站著,一行鷗鳥啼聲淒脆地劃過天際,不久即在無盡的海平線外變成黑點,終至不見----

  「乖娃兒,妳可回來了!」

  巍峨壯觀的水晶宮中,一個穿黃袍的瘦高老頭坐在金交椅上。

  他雙眼又大又圓,閃著紅光,活像一對燈籠,銀白的長鬚垂至胸脯,威嚴靜肅,好在他滿面笑容,倒也不使人害怕。

  「外公!」小龍女不情願地叫,有些意態闌珊。

  原來他就是東海龍王敖廣。

  「怎麼?生外公的氣是不是?」翩翩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要不是為了給雷公一個道義上的交代,他哪捨得把親愛的孫女貶到人間去。

  「才不呢,外面的世界可有趣了,改天我還要再上去。」一想到烈問寒,她的心微微一蕩,一時後悔把時間定在一年後了。

  「哦?」敖廣狐疑地把凶眉一豎。「妳在人間沒跟任何人說過話吧?」

  想當初,他唯一的寶貝女兒就是遇見人類的書生柳毅,兩人一見鍾情,為了他的不許可,龍女差點把水晶宮鬧得蟹飛蝦跳,如今,該不會......不,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東海周圍數百里根本毫無人煙,不可能因為百年難得去一趟人間,他的寶貝孫女就和人類有什麼糾纏不清的事情發生,一定的。

  「外公以為呢?」

  小龍女可不笨,至今,龍王對她父親仍心存奪女的疙瘩,她的父母都結合一千多年了,她這老古板的外公還不肯諒解,她才不會傻不愣登地將她遇見烈問寒的事招出來呢!

  「沒有最好!」他放下一顆心來。

  小龍女吐吐舌頭。

  她可什麼都沒說喔,說沒有的人可是她外公,跟她一概無關。

  「對了,妳龍哥哥也回來了,正在水濂宮等妳呢。」

  敖廣有九個兒子,敖龍就是老九的兒,年紀和小龍女最相近,感情也最好。

  小龍女眼眉一動,進屋以來首次綻開笑容。「我找他去!」

  「相公!」敖紫嫣擔憂地望了小龍女的背影一眼。

  「不礙事的!」柳毅溫存地安慰妻子。

  「但是......沙漏......」

  「妳可真迫不及待啊,女兒是自已的,我可從沒有見過一心要把女兒送人的媽媽喲!」

  「你還笑我,是誰一看見那小伙子就眼珠發亮,還把身份抖漏出來的?」敖紫嫣連忙淬了丈夫一口。

  「彼此彼此,反正,他已經是我們眼中的乘龍快婿了。」

  烈問寒的年紀雖小,但是雍容的態度卻教柳毅一見中意,他知道他看上的女婿絕不是池中物,早晚有天會飛黃騰達的。

  「你們夫妻倆一進門就嘀嘀咕咕的窮嚼舌根,有什麼事怕我這老頭知道的?」敖廣越看越是一肚子懷疑。

  「爹。」敖紫嫣微微淺笑,笑容和小龍女一般嬌俏動人。「我和相公不過在商量,我們在東海也住了好一段時間,也該回洞庭去了。」

  「哼!」敖廣冷哼。「妳那破地方不過就一些花花草草,有啥好煩惱的。」

  「就算它簡陋,也是我們的家!」柳毅見不得愛妻受窘,連忙出來幫腔。

  敖廣橫眉豎眼地瞪了女婿一眼,臉色雖然難看,神情卻不見怒氣。「也罷!反正洞庭到東海也不過幾里路,你愛來就來,愛回去也沒人攔你,至於小龍女----」

  「我會派啞奴來接她的!」柳毅明白小龍女一上敖龍,可有三天三夜說不完的話,所以很認分地帶著妻子先回去。

  「女兒告辭!」敖紫嫣挽著丈夫幻成一束晶瑩的光芒,霎時消失在水晶宮中。

  敖廣等待柳毅夫婦走後,順手從寶座下掏出一顆偌大的水晶球,他大剌剌地摸摸他的長鬚,濃眉打成結。

  「你們這些傢伙,好在我有準備,要不然豈不又被蒙在鼓裡了,不成,我非得去探探這叫烈問寒的傢伙是什麼來路,沒探清楚前誰也休想動我孫女一根寒毛!」

  他扭扭鼻子,招來魚兵,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大串話!

  「敖大哥,你可回來了,小龍女想死你了。」

  碧瓦璃牆的水晶椅凳上坐著一個薄杏衫子的男子,他龐眉英奇,氣軒威凜。小龍女笑瞇瞇地在他身旁坐定。

  「才沒多久不見,妳又變得更動人了。」他少年老成,沒有一般同齡少年的脫跳飛揚、輕浮毛躁。

  她左顧右盼。「你鐵定在人間遇上中意的姑娘,對不對?要不然怎麼變得油嘴滑舌了。」

  「妳這磨人精,別忘了,我可是為了誰才得跑這一趟的?」敖龍把水晶桌上的點心糕點推向小龍女,嘴巴卻不留情地損她。

  「那全是哮天犬的錯,牠不該來逗我的。」

  本來嘛,剛開始她可是中規中炬地看著敖龍布雨,要不是二郎神經過,還帶著他可愛的哮天犬,她忍不住陪牠玩了一會,誰知道就害得電母被踹下雲端,落了個不知所終。

  她現在一想到雷公那綠得要長霉的臉,心中雖難掩歉意,卻也無端地想笑。

  「把所有的錯全推到牠身上去了?」事後二郎神和哮天犬逃走的速度幾乎可媲美哪吒的風火輪,牠既然那麼沒義氣,也不能教她把責任一肩挑啊!

  「你的意思是不會是指到人間去毫無所獲吧?」

  「擔心了?」他促狹地盯著她緊張顏色。

  「敖----龍!」小龍女圓眼怒瞪,小手插腰,表情急如火燒屁股似的。敖龍舉手做投降狀。「別發火,事情沒告一段落,我怎麼敢回來?」「你真是一隻狡猾的龍!」她吁了口氣。

  她這表哥的個性有些邪門,脾氣亦正亦邪,雖然很對小龍女的脾胃,但真要互相鬥起法來,她有時也頗感吃力。

  「我還以為我的「勞苦功高」能換來美人笑臉呢,沒料到是這樣傷人的評語。」他苦著臉。

  「討厭!」向來,和敖龍你來我往的鬥嘴是她最喜歡的「嘴上運動」,這回屈居下風不說,還差點翻臉,真不像她小龍女的作風。

  小龍女心煩意亂地把屁股摔回凳子,晶瑩如玉的容色捎來一片鳥雲。

  「我聽下人說妳被爺爺放逐到東海濱牧羊去了。」敖龍細細觀察她變幻不定的臉色。

  他很少見帶著愁思和心事的小龍女。

  「嗯。」

  「有特別的事發生?」

  小龍女拈了塊松子糖在手上玩,好半晌才點點頭。

  「哦?」敖龍的臉色肅然,這確是非比尋常的事。

  「敖哥哥,你有權利自由來去人間,可不可以也帶我去?」

  「不行。」他撂下一個命令。

  「我遇見一個人。」

  「我就知道!」她刷下臉,她這表哥要不就板著臉,要不就不正經地氣她,真正有事求他時居然還拿蹻,她可也是有自尊的耶!「不幫拉倒!」

  丟下話,她臭著一張看起來仍然可愛逗趣的小臉「翹頭」走了,任敖龍怎麼喊都喊不住。

  小龍女回到君山合歡島匆匆過了數天。

  島向北是海,向南是光淨的岩石,東西面全都是她母親一手種植的花樹,島上鬱鬱蔥蔥,一年四季儘是花香撲鼻。

  她自小到大全在這島上生活,從不覺寂寞,但是打東海回來後總感覺心頭少了什麼東西,空蕩蕩的難受。

  「翩翩,妳一個人默默的有心事嗎?」柳毅冷眼旁觀對著天上白雲發呆的女兒好幾天了。

  「爹!」小龍女一見到柳毅,翻身便起。「你說那個烈問寒會來找我玩嗎?」

  柳毅微微而笑。

  他這女兒小孩子心性重,別說外表,就是連心底也藏不住心事,沒幾天光景就熬不住了。

  「妳很在意他?」

  小龍女雙手托腮,不快地聳肩。「我也不曉得。」

  「既然如此,妳就耐著性子多等幾天吧!」

  他昨日卜了龜卦,卦象有變,令他心生猶豫了。

  「幾天又幾天,爹,我都回來十天整了,你還要我等?我受不了!」

  「翩翩,人間並不如妳想像中的美好,何況人間現在正處亂世,妳如果執意要去,一定要非常小心。」

  「你答應了?」她轉頭看柳毅,不覺睜大了眼。

  柳毅親密地摸她的頭。「爹不放心妳到人間去是有原因的。」

  她抬頭,用挑眉當做詢問。

  「妳是半龍半人,不能離開水太久,假如妳非到人間找那小伙子去,要記住自己身體的警戒線,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天地萬物皆有各自的本分戒線,一旦想逾越,要付出的代價自是比旁人多。

  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娶了龍王三公主後,完全拋棄了人的生活,包括親情、友誼和在人間所有的一切,換言之,如果他的女兒也選擇人類為丈夫,兩人中一定要有一個放棄現有的生活,這對他們來說是一項重要的考驗。

  「爹,你安心啦,我會沒事的。」

  柳毅輕敲她的頭。「放妳和敖龍出去那麼一次就闖禍,妳怎麼教爹安心?」

  一絲愧意浮上小龍女的秀眉,她立即抬高手做發誓狀。「我保證到人間一定不闖禍,絕對保持最佳形象,做個完完全全的淑女。」

  雖然她不太懂所謂的「淑女」是怎麼回事,但像她媽媽那個樣準錯不了,因為她父親最愛的就是她媽媽,說要向自己母親看齊,肯定沒錯的。

  果不其然,柳毅讚賞地點點頭。

  雖然她這女兒的信用一向掛零,說的話可信度又低,不過讓她出外見識見識也不是件壞事,總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搞不好留成仇就慘了。

  他沉吟了下,做了決定。「我讓嬤嬤陪妳一起去。」

  「不會吧?」小龍女有點花容失色。

  她會變臉不是沒來由的,那從小帶大她的嬤嬤(就是那只圓得像球的綿羊)之嘮叨、囉嗦,是合歡島上最最最煞風景的「景觀」,也是她的剋星,常以反對小龍女的一舉一動為快樂,真要讓嬤嬤跟去,倒不如先砍下她的頭來吧!

  「沿途有人照應妳,我也此較放心。」

  於私心,他放心不下的可不是他的掌上明珠,而是那些她即將遇上的外人。

  希望她不要在人間闖出什麼禍來才好。

  「既然爹都這麼說了,女兒只好遵命。」她翻翻白眼,卻破天荒沒做任何反駁或掙扎,爽快地滿口答應。

  原來,她還只是在「紙上作業」的,現在恐怕要提前自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蹺家計劃,不過,老天爺作證,她可是十二萬分不得已的,為了不想帶一個超級大喇叭在身邊,她的出走是情有可原的!

  是夜,小龍女乘著月明星稀的夜晚溜出她的小屋,順利穿過通往山谷外的路,筆直地走進浪潮澎湃的湖中。

  及至湖中最後一?泡泡消失,山路上已出現了好幾個人影。

  湖的另一邊,敖紫嫣美目含愁,凝視著平靜的水面。「毅郎,我不放心。」

  「別擔心,我已經讓敖龍在外面等著,他會看著翩翩的。」柳毅摟住妻子的香肩,款款軟語。

  「你不該答應讓她出去的。」敖紫嫣依舊放不下心。

  「就是啊!小公主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嗚......」嬤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孩子大了,終歸要出外歷練見識,而且,妳又不是不明白翩翩的性子,不管我們答應與否,只要她認死扣的事就算鑽孔挖洞,找盡機會,她還是會去做,倒不如放她去。」

  「那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她這一上去,時間已經向前推進十年了?」龍宮一日,人間一年。

  「這個嘛......嗯.....」柳毅壓根忘了這點。

  「你這糊塗腦袋,龍宮十日,人間十年,翩翩不知情還有話說,你這做爹的怎麼可以忘記!」她又憂心仲仲起來。「人間十年,物換星移,那烈問寒搞不好早已娶妻生子,把翩翩給忘得一乾二淨,她這一上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老婆聰明,老婆英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柳毅含笑望著愛妻。

  「去!你還有心情消遣我。」她又怒又羞。

  「我不過實話實說。」他篤定得很,摟著敖紫嫣的香肩往回走。

  「我們的問題還沒討論出結果來。」她發急。

  「不必討論,兒孫自有兒孫福,該翩翩的就跑不掉,像妳就是啊!該我的怎麼也跑不掉!」

  「貧嘴!」敖紫嫣輕捶丈夫肩胛。

  「難得翩翩不在,我的耳根可以清靜一陣子,老婆,咱們好久沒有----」

  風聲吹來,隱去他的尾聲,彷彿只聽見愈發遠去的嬌笑聲......所幸小龍女不在,要是教她聽見這段話,她鐵定二話不說,聲言「作廢」這對父母。

  幸好她不在......

  好裡加在......

  「哇!好重,今兒個鐵定是大豐收,公子爺,咱們晚上有得加菜了。」

  舟上一個漁夫模樣的黝黑年輕人雙眼瞪著下網處,肌肉凸賁地用力使勁收網。

  被他稱為公子爺的男人,身穿妃色衫子,雙臂交疊在頭顱下,雙眼假寐,一副悠哉閒適的樣子。

  「祖奶奶......瞧我撈上什麼東西......」

  他的笑容如天空低飛掠過的雲那麼快消失,他重心不穩地往後一跌,差點沒摔出舢板外。

  那妃色衫子的斯文男子緩緩睜開雙眼。

  「你這糊塗蛋兼莽撞鬼,瞧你做了什麼好事!」雙手在漁網裡亂揮的不是別人,正是翹家的小龍女。

  她真是倒霉,都還沒離開洞庭湖呢,就被一張天羅地網給困住。

  出師未捷身先死,呸呸呸!她甩掉魚網,一雙彎彎的眉馬上蹙了起來。

  她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敢跟她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女大王......妳......是人是鬼?」漁夫縮到船舷,似乎打定聽完小龍女的回答才考慮是否往下跳。

  被他從水中撈出來,說她是人,卻是全沒半滴水漬,乾爽得搾不出一滴滴什麼來,若要一口咬定她是鬼,他打出娘胎還沒見過這般俊俏的水鬼。

  小龍女見他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淘氣的促狹心頓起。「我是鬼,你要不要瞧瞧我七孔流血,披頭散髮的模樣?我死得好冤啊......」

  小漁夫大氣不敢吭一聲,他嚇得兩腿發軟,全身直抖,要藉水遁的逃生方式也忘得乾乾淨淨。

  「我......才不上當,世上哪有像妳這般漂亮的鬼,妳......肯定是騙人的。」

  他還不笨哩。

  小龍女格格一笑。「我剛死沒多久,鬼樣子還不到十分,難怪你看不出來。」

  他心中驚駭不定,沒察覺那妃衫公子唇畔露出的淡淡笑意已經快到掩飾不住的地步。

  「我不怕鬼,我阿姊說只要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

  小龍女笑得更是春意盎然,興高采烈。

  「你忘了很重要的一點,現在是大白天,可不是三更半夜喔。」

  小漁夫見她一張俏臉又嫩又白,慧黠頑皮的眼珠天真又可愛,別說鬼氣森森,就連半點「鬼」樣子也沒有,小漁夫的膽子這才慢慢放大了些。

  「妳存心來唬我的!」

  小龍女被他識破行藏,臉紅也不紅,只是頑皮地伸手指刮臉羞他﹕「你喲,丟臉丟到姥姥家了,說不怕,剛才還嚇得跟什麼似,這會兒又理直氣壯起來。」

  他那愍厚的臉,雖說看起來有點像二楞子,但可比她外公家那些魚兵螫卒有趣多了,她沒想到人類居然都這麼可愛。

  她這番出走真是走對了!

  「姑娘的水性真好,為小可生平所僅見!」那老是旁觀佯睡的男子拍拍屁股終於起身了。

  「你又是誰啊?」小龍女一上船就忙著逗那小漁夫玩,壓根兒沒注意到還有個大男人在。

  他一頭長髮無拘無束地披散在背後,嘴角老抿著一抹慵懶的笑意,看似輕狂不羈,但沉靜舒緩的氣質又收放於無形間,一般人倘若不經心,很難發現他似笑還無的雙眸在啟合間,寒光炯炯。

  「小可複姓納蘭,字任俠。」他還是似笑非笑,一雙黑眼珠震撼地注視她。

  「我叫柳翩翩。」

  小龍女不喜歡他看她的樣子,真是無聊男子,幹麼有事沒事衝著她笑!?

  「這舟子是你的?」

  「是。」

  「既然都上來了,不如借你的船渡我上岸吧!」小龍女也不跟他客套。

  美女的要求一向沒人能拒絕,更何況像小龍女這樣兼具成熟和天真的俏姑娘。

  「恭敬不如從命!」納蘭任俠自是從善如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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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3:44
第四章

  不到一頓飯時間,舟子便靠了岸。

  「不知姑娘在什麼地方落腳,我讓小三送妳過去。」小三便是那小漁夫。

  「不知道耶!我生平頭一遭上岸。」她不太熱中任俠的問話,眼光已教熱鬧滾滾的碼頭給擄了去。

  「那我們就此別過!」

  「呃,等一等,你對這地方熟嗎?」

  納蘭任俠淡淡搖頭。

  「小可也是第一次來到益陽。」

  「哦。」失望染上她的眉睫。

  納蘭任俠文風不動地捏指。「姑娘可是來找人?」

  「你知道?」小龍女瞬息轉變了好幾種表情。

  「姑娘如果可以告訴我妳要找那個人的姓氏,或許我可以幫點忙。」

  「真的?」反正她一上岸也是舉目無親,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告訴他,一事不勞二主,省得等一下還要浪費精神體力去問別人。「他姓烈。」

  納蘭任俠心中一動,不由得喃喃自語﹕「這麼巧?」

  「你嘰哩咕嚕在說什麼?」

  納蘭任俠手指輕快地掐動,黝黑的濃眉卻攢了起來。

  他居然算不出這女子的來處,太奇怪了!

  他雖不敢自命神算,可也是半仙之後,眼前這看似天真無邪的姑娘竟然沒有命格,她到底是人是鬼,最令人可疑的是她要找的人。

  「我這會要去的人家也姓烈,也算機緣巧合,只是不曉得他是不是姑娘要找的人?」眼前這麼單純的女孩,轉目流盼間,教人憐愛,納蘭任俠在驚訝之餘,打算賭它一賭。

  「太好了!」小龍女高興地拍手。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她毫不遲疑。

  好爽快!他最是欣賞這樣毫不造作的女孩子,但是,他竟算不出她的命盤,是否是跟他匹配的那個女子?

  一向年少輕狂,自恃甚高的納蘭任俠終於也嘗到惶困的感覺。

  他安步當車,隨性漫步,小龍女也不懂什麼大家閨秀不可拋頭露面的那套禮教八股,喜孜孜地跟在納蘭任俠身邊。兩人看似沒有目的的漫遊,一天後又搭上船往沅江走。

  沅江水急灘險,別說一般姑娘家承受不了,就是尋常男人也無法長期承受它險峻多變的航行,可小龍女又再次讓納蘭任俠跌破眼鏡,她不但安之若素,還寬懷地欣賞起沿途風景。

  越是上行的船隻到後來都由人拉縴,個個縴夫頭纏白布,赤裸著上身,渾身滿是汗珠,吆喝聲在數里長的河谷中此起彼落,綿綿不絕。

  「姑娘還是進船裡來吧!這沅江灘急水湍,妳一直站在外面太危險了。」納蘭任俠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姑娘家,不由得好言相勸。

  「躲到船塢裡就不好玩了。」她抿嘴笑。

  沅江的風景和洞庭湖不一樣,混濁的江水飛掠過兩旁陡峰之間,此情此景,實在教人心驚膽顫。

  納蘭任俠微微一笑,也不勉強。

  一個小姑娘家都有這等胸懷了,他豈能教人看輕?於是也陪著小龍女站在船梢上瀏覽江上景色。

  江轉了個彎,急流送船,船很快就來到岸邊。

  「到了嗎?」小龍問

  「嗯,這裡叫龍門灘。」

  那龍門灘竟然是一塊肥沃平整的地,房屋高高低低自成一個村落。

  他們上了岸,迂迴來到一座大宅邸前。

  「你這朋友真奇怪,幹麼住到這種白山黑水的地方?」小龍女搖頭。

  人類不全都愛熱鬧喜歡群居的嗎?怎地這個人古怪得緊。

  「他的脾氣是有點怪。」納蘭任俠呵呵笑,一點也不以為意。

  出乎小龍女意外的,這間大宅子的壯觀氣派並不輸任何她沿路看見的華屋,而且僕傭來來往往,甚是熱鬧,如果有人說沒見過鄉下土包子進城是什麼樣子,小龍女那令人發噱的表情就是最佳模板。

  要不是納蘭任俠一路盯緊小龍女,她大概得花上半天才能走完從大門到大廳的那段路。她的好奇心不是普通的強,即便是個裝飾的木偶或一串屋簷下的風鈴,她都有一籮筐的問題發問。就這短短一段路,納蘭任俠發覺自己用掉的口水比他半輩子說過的話還多、還累。

  「小師叔,你什麼時候對我這幢宅子生出興趣來了?」主人從大廳迎出來,他久候多時,等得不耐煩了。

  納蘭任俠回頭,朝他露出個疲憊的笑容,卻仍不改瀟灑地把一繒落到額前的長髮往後甩。

  「哈哈!真難得你在家。」

  主人點點頭。「我不在這裡,你以為我能上哪去?」

  「愛說笑,問寒,你那販鹽的生意遍佈各地,別說你一年難得看見你回來幾趟,就算打著燈籠到鹽鋪去索人也未必見得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你呢!」納蘭任俠的輩分比烈問寒高上一輩,兩人年紀卻是相彷。

  「小師叔難得下山,倒是把我的事調查得十分清楚!」

  「別忘了我靠什麼吃飯的!」

  「小師叔是名動江湖的神算子,誰不曉得。」

  「好說、好說,多年歷練,總算把你的口才磨得靈光了些,我師兄還擔心你那不言不語的個性會吃苦呢!」

  烈問寒雙手一拱。「師父他老人家可好?」

  「還不是跟你一個脾氣樣的住在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卻樂不思蜀,唉!真是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他雖是感歎,臉上吊兒郎當的笑意卻是分毫未損。

  「那----她.....」烈問寒一開始就注意到小龍女了。

  小龍女雖然聽見來人的口音有點熟,可是她正忙著跟樑上的一對燕子打招呼,一時走不開,直到納蘭任俠揪了揪她的衣服。

  她一轉身,烈問寒最先看見她腰下配掛著的蝴蝶墜白玉環,然後眼光由下而上,落在她那中分的黑髮和五官上。

  他如遭雷轟,心亂似沸,絕對的旁若無人,他的眼中只盛載她一個人,四周的景物全在剎那間退遠了。

  他發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小龍女!」

  「咦?你認得我?」眼前這高大的男人眉宇抑鬱,使他看起來不易親近,即使他有張挺性格的臉,卻被一堆亂糟糟的鬍子給擋住了﹔雖然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妳......不認得我了?」

  「你是誰?」

  烈問寒高大的身子晃了晃,

  他一定是眼花認錯了人。

  一顆心像被狠狠擰了一把似的。

  十年,漫長的十年,自東海一別後,他記憶中的小龍女怎麼可能都沒變,連衣服還是那樣剪裁簡單的樣式,時間不都過了十年?而他自已,除了原有的心,外貌早已丕變!

  但是他矛盾地又想,她的確是他魂縈夢繫了十年的小龍女,那精靈的眼,嬌巧的眉......那一切的一切全是他熟悉的樣子----

  「妳忘了我?難怪妳年年失約,甚至從來都沒赴過一次約,既然如此,妳當初又何必給我這東西?」他掏出一顆金燦燦的珠子,陰沉的眼中冒著和珠子相同的火花。

  「避水金珠!」小龍女嚷嚷。

  他不語,只是眼睜睜地看她的反應。

  小龍女先是驚訝,而後跑向前伸手就往烈問寒的鬍子一構。「哎呀,是真的,怎麼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變老了?」

  烈問寒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臉龐。

  「我----很醜嗎?」

  吃驚的人不是小龍女,而是眼看劇情急轉直下的納蘭任俠。

  從來不在乎自己是什麼模樣的人居然因為這小女孩的一句話在意起自己的容貌,而這個人還是聲譽響徹大江南北的一方霸王烈問寒,這才教人詫異。

  「還好啦,不過黑了點,又這亂七八糟的鬍子,我都快看不清楚你的臉了。」她踞起腳尖,「努力」分開他那把扎人的黑髯。

  烈問寒只覺一根溫軟膩滑的手指觸到他的皮膚,那在他眼前飛舞的五根手指細長嬌嫩,真如用白玉雕成,讓他忍不住要去摸摸這美麗可愛至極的手。

  「怎麼你好像很久沒見到我的樣子?」烈問寒那充滿感情的眼睛教她的心抨抨亂跳起來。

  「十年對我來說是段很漫長的時間。」他目光如電。

  是誰不為相思苦?偏偏最恨無寄處!

  「十年?」小龍女收回忙碌的小手。「怎麼會這樣?我以為----」

  要是她真的遵守自己那狗屁的「一年之約」,人間豈不過了三百六十五年?到那時候----她認真睨了眼烈問寒,忽然間噗哧地笑了出來。

  她笑得打跌,弄得兩個大男人一頭霧水。

  烈問寒更覺莫名其妙,一會見她秀眉深蹙,又一會卻笑得花枝招展。

  小龍女搗住笑疼的肚子,眼角還余著殘淚呢,小小的身子卻衝到烈問寒跟前,二話不說地摟住他的腰,(她的手臂只構得著他的腰)她親親熱熱地低語﹕「我真高興找到你!」

  烈問寒大受震撼,他兩臂尷尬地張開,不知所措的表情維持了好久,才漸漸轉換成似水柔情。

  「咳!」納蘭任俠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眉毛,為免自已當場笑出來,他只好幫腔地「重咳」了聲,替烈問寒解圍。

  烈問寒投給他錯綜複雜的一瞥。

  瞬間,納蘭任俠有股幫了個大大的倒忙似的錯覺。

  「我們進去吧!別淨在這裡站著,外頭風大。」烈問寒被他一打岔,恢復了原來冷靜不侵的神色。

  但是,很顯然,納蘭任俠又掉了一次下巴,素來在江湖綠林有「冷面閻羅」之稱的烈問寒在他記憶中雖然有其和善的一面,但對惡人的絕對殘酷和行事毒辣的作風連他這身為師叔的人也難望其項背。

  而他竟這樣溫柔地對待一個小女孩,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烈問寒把納蘭任俠和翩翩帶進英雄廳。

  上至二當家蘇莫遮,三當家樓雨痕和四當家商鞅、刑堂執法傅回雪,下至廚師、小廝、僕人全候著。所有的當家見到納蘭任俠時都抱拳為禮,很明顯地,他在這裡的地位頗受人敬重。至於小龍女,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人人看她的眼光除了好奇之外還是好奇。等到烈問寒把小龍女安置在他身邊的主位上,終於有人怒不住咋舌出聲。不用他們大當家說什麼,所有人心裡全墊上底,知道這小丫頭片子不可小覷。

  各自落座後,烈問寒轉向沒一刻安靜,腳短又構不著腳幾而不太淑女地搖來晃去、自得其樂的小龍女。「趁所有的傭人都在,妳挑一個伺候妳飲食起居的丫頭吧!」

  他那商量的語氣令在座唯一的女性,也就是刑堂執法的傅回雪攢起英氣勃發的濃眉。

  難不成他們大當家得了失心瘋,竟然用那種他們從來也沒見過的口吻跟一個孩子好言商量?

  「就她吧!」小龍女眼珠子亂轉,隨手指了指一個貌不驚人的廚房丫頭。

  「為什麼選她?」烈問寒難掩好奇。

  即使是丫頭,大部分的人還是會以貌取人,淨挑面容清秀或手腳伶俐,甚至是伶牙俐齒的,他瞄了那侷促的丫頭一眼,敢斷定她沒半項符合以上這些條件。

  「因為我喜歡她那像蠶寶寶的一雙眉毛。」她忍不住格格笑起來。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的標準還真的跟旁人不同。

  烈問寒報以會心一笑,所有在場的人卻整個轟地笑翻天。

  小龍女見眾人笑成一團,卻始終不知道自已說了什麼,見所有人笑得開心,她也附以傻傻一笑,不料卻更引得大家一陣大笑。

  傅回雪雖不若大家笑得前俯後仰,但是她常年冷著冰霜的俏臉難得的洋溢滿滿笑意,她對這個可愛的小女孩不覺生出濃濃的興趣來。

  因為她的出現,替太過暮氣沉沉的龍門水寨注入一股清新氣息。

  她抬頭看所有人,龍門水寨的全部當家都有志一同地相互目視,傳遞聲息,就連年紀最大,又最視錢如命的商鞅也猛敲他隨身不離的銅煙桿,樂得很!

  小龍女被安置在龍門水寨的心臟地帶,也是和烈問寒對面的「坐攬風雲樓」。

  等她把所有的家當打量過一遍,小龍女才帶著滿意的笑容面對始終跟在她後面、頭也不敢抬、活像受氣包小媳婦、被她親「指」御點來的丫頭。

  她穿了件漿過的粗布白衣,小小的個子和小龍女有得拚,不顯眼的容貌在細細斟酌後給人另外一種不同味道的感覺。

  「我叫翩翩,妳呢?」她沒有姊妹,看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好感就不由得多出好幾倍。

  「啟稟小姐,大家都叫我丫頭。」

  丫頭?這算什麼名字?

  「丫頭十歲被賣進龍門水寨,上上下下的人就都這麼叫我。」

  「既然妳往後跟了我,妳自然也姓柳,但是......要叫什麼名字好呢?」小龍女沉吟了下。「對了,就叫寶兒吧!」

  丫頭,喔,現在已被小龍女改名叫柳寶兒了,她感激地福了福。「小姐的大恩大德......」

  小龍女那聽得下她文縐縐的這一套,連忙揮手。「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以後不准妳小姐東、小姐西的雞貓子叫,我受不了!」

  寶兒可為難了,她常年待在廚房,總是聽伺候四當家夫人的丫頭小翠發牢騷,直覺以為當主母、小姐的總是要人小心伺候,沒想到這個小姐這麼與眾不同。

  「叫我小龍女,我爹娘都這麼叫。」小龍女替她解了困。

  她明著雖然收了個伺候她的丫頭,其實她只想要一個可以談得來的朋友,一旦有那些教人消化不良的笨規炬卡在那裡,那還有什麼好玩的!

  「我看,我還是稱妳翩翩小姐好了。」她兩相權衡,挑了個中間的。

  小龍女仍然不滿意。「叫翩翩,要不然我就送妳回廚房去。」

  嘿嘿!對付這種太頑固的人有時嚇嚇她也是個好辦法。

  「是......翩翩......寶兒硬生生把「小姐」兩字吞回肚子。

  小龍女這才格格一笑,她拍拍手。「這才對。」她把才纔從衣櫃中找出來的一件衣服丟給寶兒。「從今天起,妳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妳的,所以----把衣服換上,以後妳要喜歡什麼衣服自己到櫃子裡找,不用再來問我。」

  那些衣服也不知烈問寒從哪弄來的,既然是要給她的,她借花獻佛一下也沒人敢說什麼,何況她又不是衣癡,一大櫃的衣服要穿到什麼時候啊,她當然可以拖個墊背的來幫忙穿囉!

  「翩翩......」寶兒從小就在油膩膩的廚房討生活,哪見過這樣細緻的衣服,摸來摸去,十分愛不釋手。

  「快去啊,我先到處逛逛去,待會兒記得來找我喔。」她丟下一串命令,笑嘻嘻地兀自把寶兒留在屋裡,瀟灑跨出「坐攬風雲樓」。

  「坐攬風雲樓」是座高二層的碧瓦琉璃牆建築,門外竹棚木架搭滿一串串的紫葡萄,小龍女只覺這座花園紅紅綠綠,煞是漂亮,倒也不覺什麼特別的地方。

  她不知道花園裡的一草一木雖然不是奇花異草,倒也花了烈問寒不少心思,只因她在合歡島上見過太多她母親巧手佈置的名花奇卉,還只道是座普通的花園呢。

  她找來一根竹竿,想摘些葡萄嘗嘗。

  一陣亂打揮舞,葡萄沒摘下半顆,倒是把葡萄葉揮落不少,她站在下面,只見滿天灰塵衝著她來,一陣猛咳後,已換來隱含忍俊不禁的輕笑聲。

  只見一個灰影輕輕一躍一落,烈問寒的手中就多了一串紫色剔透的葡萄,上端還連著翠綠色的嫩葉呢!

  「喏,這是西域特產的葡萄,吃吃看。」

  他體貼地把葡萄一顆顆拭淨,再放到小龍女手中。

  她也不客氣,吃得嘖嘖有聲。

  但吃得再認真,她也祇吃了兩顆,再來就搖頭拒絕了。

  烈問寒也不逼她,逕自把剩下的葡萄吃進肚子裡。

  「烈問寒....」

  「叫大哥。」他簡單扼要。

  「才不要呢,你明明跟我一樣大,憑什麼我要矮你一截?」她嘟起嘴,表示她老大不願。

  又不是風吹就長,哪有人十幾天不見就無端端被降了一級。

  「妳幾歲?」他明知故問。

  「十七。」

  「我二十七。」

  說出來會有人肯相信嗎?一別十年後的兩人,一個年齡依舊,一個卻......唉!

  「我不管,我喜歡叫你名字。」她氣得跺腳。

  烈問寒不忍逼迫她,只好息事寧人。「妳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反正我年紀比妳大是不爭的事實。」

  這話直聽得小龍女心坎一陣喜孜孜,她笑深了淺淺的梨窩,眼睛骨碌碌一轉。

  嗯嗯,她想到絕佳好辦法,足以一次治癒烈問寒的「自卑」心理,嘻!

  「你答應我不走,在這裡等我一下。」

  「妳想做什麼?」她才住進來,人生地不熟的,能幹什麼去。

  「秘密!」她倒也絕,甩下二個字就跑,幾個迂迴就不見了人影。烈問寒的眼光緊緊追隨她那頭及腰的長髮瞟動,不癡也醉了過去。小龍女說話算話,不消一會兒工夫,手裡就捧了一堆東西回來。她把東西一股腦地放在石桌上,小指頭指指點點。「先圍上毛巾。」她一邊說,手腳就動了起來,拎起一條看起來似黃非黃的糟毛巾往烈問寒頸子一系!他只覺頸子一緊,差點喘不過氣來,一抬頭又見她拿起一把亮晃晃的剃刀,他終於明白她想做什麼了。

  「妳到哪裡搜羅來這些東西?」

  「這些東西的來處不是重點,你乖乖坐好,讓我把你那堆亂糟糟的鬍子剃掉,就還你年輕了。」

  原來這丫頭打的是這個歪主意!

  烈問寒見她拿刀都不穩的危險狀況下,哪敢把自已的項上人頭交給她。

  「我不管妳從哪裡找來這些玩藝,總之,我要妳馬上把它送回去!」

  「可是----」她原是一番好意耶。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他斬釘截鐵。「還有以後不准去碰這些東西,刀劍無眼,要是弄傷了自己怎麼辦!」

  最後一句話,恐怕才是他話中的重點精華所在吧!

  往常,鮮少有人在他的逼視下能不迴避、全身而退的,但似乎小龍女根本無視於他強悍的宣告,精靈非常的眼珠又一轉。「你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她要真放棄就不叫小龍女了!

  「翩翩!」烈問寒拿開那條陳年毛巾,根本來不及阻止她那風火輪似的速度。他等了她十年才出現,結果不到半天工夫她就使出一堆嚇死人不償命的鬼點子,接下來......唉!烈問寒心底不由得有些「小生怕怕」,不知道那精力過人的小不點下一步又會弄出什麼嚇破人心臟的點子來。

  他耐著性子等了又等,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敢頤指氣使地命令他等人了,很不幸的他又吃她這一套!

  半灶香過後,烈問寒的耐性已被磨光,他找遍坐攬風雲樓和二、三當家居住的鐵琴鋼劍樓,卻連貓的影子也沒看到,這會兒別說什麼耐性和鋼鐵般的心臟,烈問寒命管家集合群龍堡所有的下人出動,一時人仰馬翻、雞飛狗跳,連樹上的烏鴉也摻一腳的來湊熱鬧,短短時間裡把有條不紊、安靜神秘的群龍堡給搞得地覆天翻。

  「問寒......」仍是一臉悠遊自在的納蘭任俠被在他眼前踱來踱去、一臉陰沉的烈問寒給弄得心煩起來。

  「小師叔!」

  「我想,你漏掉了一個關鍵人物。」

  烈問寒的武功才智之高,天下不作第二人想,唯獨對感情死心眼之至,小龍女在他心中的地位恐怕超乎他能想像的極限了。

  他第一次見到烈問寒時他已經是個少年,烈問寒才華洋溢,聰明智能,做事果敢堅決,五年內就把他師兄的武功學去九分,要不是礙於輩分錯亂的問題,連他師父青陽子也曾有意要收烈問寒為關門弟子,在烈問寒的堅決拒絕下才怏怏作罷,這件事一直成為青陽子引以為憾的事情。

  他知道他這師侄有段極其坎坷的身世,年少時的遭遇已到生無可戀的地步,而他的不自殺便是堅強已極,更令人震撼的是他學成下山後,短短幾年就開拓出令人訝異的江山,成為黑白兩道最為忌憚的人物,「冷面閻羅」的封號也在在表示了他不講情面、霸道冷漠,遇惡殺無赦的鐵血個性。

  他萬萬料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帶來的小女孩對他竟有莫大的影響力,這該算幸或不幸?

  因為,小龍女可能是他命中注定的新娘!

  「關鍵人物?你是說侍女丫頭?」烈問寒心思縝密,一經納蘭任俠提醒,立刻意會。

  他點頭稱是。

  「我真是昏了頭,這麼簡單的事居然沒想到!」他不只昏了頭,根本腦袋裡是一團糟。

  他迅速喚來一個侍女。

  那侍女支支吾吾。「我方纔曾見到她從正門出去了,似乎被翩翩小姐拖著離開的。」

  「妳為什麼不早說!」烈問寒眼內寒意凍結,口氣凌厲。

  侍女駭得牙齒打顫。「大當家的沒問我,我不敢亂說話。」

  烈問寒用那令人心悸的目光冷掃過她,拂袖而出,留下那已經嚇呆的侍女和猛搓太陽穴的納蘭任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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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4:12
第五章

  烈問寒找到寶兒時,群豪只見她整個身子像八瓜章魚似的「掛」在小龍女單薄的身上,神情激動地猛搖著頭。

  「這是怎麼回事?」見到小龍女平安,烈問寒略略拾綴了一下自已紊亂的心。

  「大當家!」寶兒宛如見到救星。「你來的正好,快阻止翩翩小姐,她正想往水裡跳呢!」

  「我不過想回家拿樣東西,又不是一去不回來了。」小龍女滿臉通紅,顯然是掙扎了很久。

  烈問寒一個箭步跨到小龍女面前,啞聲問﹕「妳為什麼要跳水?」眉間眼下全帶著凶氣。

  那是花園裡一個源自沅江的天然湖塘,水碧如鏡,清澈見底。

  小龍女悻悻地瞪了他一眼。「不是告訴你我回家取樣東西,很快就回來了。」

  「妳要什麼東西我龍門水寨沒有的?」他那發亮的眼睛愈發狂亂而憤怒。

  她又要離開他了,失去整個世界的心情也不過如此,還有什麼能比現在更壞!?

  小龍女在他凶狠而專注的表情裡瑟縮了下來。「人家說沒有嘛,」她乾脆嘟起嘴,表情教人又憐又愛。

  原來「以身相許」,呃,不!「以身救主」的寶兒看看主子控制了大局,這才放下發酸的胳臂,吁了口氣。

  「好吧!如果妳說得合理,我可以考慮放妳回家。」如果她沒有一個可以說服他的理由,休想他會再放開她。烈問寒獨自在心底添了這些話。

  烈問寒的部下聞言皆駭然,烈問寒的話就像命令一樣,從來沒折扣好商量的,在他們的記憶裡哪見過他們的大當家用這樣溫柔的口氣和一個小女孩說話!?

  深深吸口氣,小龍女小嘴一扁。

  「說來說去都是你不好啦!你要將就肯讓我把你那亂糟糟的鬍子剃掉,我幹麼要老遠跑回洞庭湖拿「還老藥!」」

  「「還老藥」跟我的鬍子有什麼關係?」不止烈問寒好奇,就連群豪也屏氣凝中傾聽。

  「吃了還老藥自然會變老,一變老,你就不會嫌我年紀小啦,」她挺挺胸膛,裝成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敢情她是怕烈問寒自卑呢!?

  不過,世上真有那叫「還老丸」的怪東西嗎?

  這疑問普遍浮現在群豪的心中,只是沒人敢隨便問出口。

  「妳不需要那種藥丸,我喜歡妳現在的樣子。」有一股氣梗在他喉間,上不來也下不去,他只能歎氣,再坦白地把現在的心情告訴她。

  「我還是要去!」她斬釘截鐵。

  「小龍女!」

  「我下去泡泡水,找魚兒們玩,你別擔心。」她喜歡看烈問寒緊張的表情。輕輕地拍拍他的臉,還一副大人模樣的哄騙口氣。

  烈問寒苦笑連迭。「要用膳了,想找魚兒們玩,改天吧!」

  唯今之計,就是先把她哄離開這裡,以後的以後再說吧!

  「呃,用膳?你們用膳很有趣嗎?」她可還沒見過一大堆人吃飯是什麼樣子,去瞧瞧,大概也不壞!

  「用膳就是用膳,人是鐵、飯是鋼,要吃了才有力氣做事的。」他軟言哄她。

  「大家都一起吃嗎?」她比了比眾人。

  「是啊!」在龍門水寨裡,吃飯是一件大事,群豪們聚集一堂,尤其又以晚膳為最。

  烈問寒在帶走小龍女之前,不露痕跡地給了二當家一個手勢。

  蘇莫遮愣了愣才意會過來。

  等到眾人都走光,只見他對著那窟龍門水寨最美的自然水塘低語﹕「大當家是不是腦子壞去了,居然要我把水塘填掉,這樣勞師動眾的事......」

  嘖嘖,真是可惜了這座漂亮的水塘,但是魁首有令,誰敢不從呢!

  原來,烈問寒方纔的手勢就是要他連夜把這座水塘填掉。

  他連一點點會失去小龍女的險都不肯冒。

  於是,被派出公差,自認歹命的蘇二當家只好空著餓肚差人辦事。

  連夜耶,也就是說,他倘若沒把這件事給擺平,甚至做得天衣無縫,肯定是沒飯吃了----

  滿桌子的菜餚像變魔術般的全堆到小龍女小山似的飯碗上。

  也難怪群豪寵她,他們可沒見過像她嘴巴這麼甜的小孩,動不動大哥、大姊的喊,那骨子甜蜜直沁得人心頭一陣爽快,其中最慇勤替她挾菜的除了烈問寒之外,就是傅回雪。

  「傅妹子,我商鞅跟妳處了大半輩子可沒見過妳對誰好成這副德性,怎地?轉性啦?」商鞅大口吃著他娘子挾的菜,一邊覬覦地說道。

  「商老頭,你故意找碴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底不舒坦是因為翩翩沒能坐到你身邊。」她柳眉一挑,神情中有幾許得意。

  「妹子,妳也知道我和你商大哥沒有子嗣,妳又何必淨挑他的痛處!」商大娘一見丈夫受窘,義不容辭幫起腔來。

  群豪中最不愛說話的樓雨痕冷眼旁觀,既不偏頗哪一方也不護短,淨顧吃飯。

  「不如這麼吧!咱們把翩翩收起來當乾女兒,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商鞅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碗筷一陣晃動。

  商大娘兩眼發亮,喜極而泣,眼巴巴地望著被烈問寒逼迫吞下一口白飯的「罪魁禍首」。「我反對!」傅回雪反應奇快。「小龍女真要成了你們的義女,那咱們算什麼呢?」

  商鞅吹鬍子瞪眼睛。「傅丫頭,妳存心來壞我的事!」

  沒有子嗣,是商鞅一生最引以為憾的事,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可愛又漂亮的娃娃,就像從天而降的甘霖,誰敢叫他放棄,他會立刻找那人拚命去。

  「你們......容我插一下嘴!」做壁上觀的納蘭任俠聽不下去了,為了保持他「健康」的胃口,看來他不出馬當和事佬是不成了。

  所有的眼光全投到他身上﹔除了仍旁若無人拐騙小龍女吃飯的烈問寒和吃完飯正打算抽腿離去的樓雨痕之外。

  「雨痕,你等一下。」傅回雪眼看自己勢單力孤,連忙喊住樓雨痕。

  他的身影怔了怔,很不情願地回到原位。

  「神算子,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先警告你,你要敢沒說出公平、公正的話來,小心我把你踢出龍門水寨。」商鞅那大老粗的脾氣又發作了。

  納蘭任俠無所謂地聳聳肩。

  江湖人一向不在乎那些繁文耨節的輩分稱呼,龍門水寨這些綠林英豪更是如此,誰也不忌憚他的身份特殊。

  「你們一廂情願的你爭我奪,怎麼沒人問一問翩翩的意思如何?」

  哇?,真是一語驚醒「糊塗蟲」,所有的眼光又全由納蘭任俠身上轉到小龍女身上。

  小龍女在烈問寒的哄騙勸說下百般不願地吃了口白飯,那口白飯自始至終都留在她口中,好不容易有件能夠轉移烈問寒目光的「大事」,她不禁如蒙大赦。

  其實烈大當家也明白小龍女不食人間煙火,但是看見她那單薄的身子,又忍不住要她加餐飯,軟言好語、哄拐誘試樣樣都來,反倒自己的飯連動都沒動。

  「翩翩,妳可願意當我的乾女兒?」商大娘挨了過去,忍不住握住了小龍女的手。

  「當乾女兒有什麼好處嗎?」敢情小龍女還以為當人家義女是什麼賺錢的行業呢?!

  商大娘連忙點頭。「當然啦!不管妳要什麼,我們一定想盡辦法幫妳找來。」

  小龍女很慎重其事地點點頭。「既然妳這麼說,絕對沒問題,但是妳一定要烈問寒不許再逼我吃飯,這是唯一的條件,好不好?」

  原來她竟為了擺脫烈問寒霸道的餵食方式,而另外找人來幫她「脫離苦海」。

  這話一出,群豪全被她那一本正經的表情給逗笑了。

  這不成條件的條件算什麼?

  商鞅沒料到這麼簡單就得到一個女兒,一時大笑連天,震得屋樑都簌簌抖動。

  「哎呀,你這老糊塗,笑得這般用力,灰塵都掉到菜盆裡去啦!」商大娘白了丈夫一眼,眼睫眉梢卻全是笑。

  她話還沒說完,逗得連頻頻皺眉的烈問寒也露齒一笑,一時整座廳堂充滿豪爽快意的笑聲。

  「不好啦......小龍女,翩翩小姐不見了......」

  天還濛濛未亮呢,寶兒那女高音吵得整座坐攬風雲樓的人全起了床。

  烈問寒披著外衫幾個縱步衝進小龍女的房間裡。

  「大當家的,翩翩不見了,我一早要來伺候她梳洗就......沒見到人。」寶兒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像狂跑一圈回來似的。

  別說哪還有啥瞌睡蟲,烈問寒簡直清醒的就像一夜沒睡似的,他迭連發出短促有力的命令﹕「通知管家到鐘樓敲鐘,我要寨子裡的人馬上集合。」

  「是。」寶兒點頭如搗蒜地銜令出去。

  不過就那麼一夜,不,其實他已經把小龍女放在他心房十年了,即使她的到來把過分安靜、無生氣的龍門水寨弄得雞犬不寧,但是,誰在乎?重要的是,她在這裡。

  如今,烈問寒唯一的煩惱是﹕翩翩到哪裡去了?

  「你們......一大早在吵什麼呢?」

  就在烈問寒想舉步離開小龍女的房間時,小龍女那飽含睡意的聲音從地下傳了出來。

  「翩翩!」

  烈問寒連忙俯身,看見趴在地上睡眼惺忪的小龍女。

  他伸出雙臂把她抱了出來。

  「妳為什麼躲到床下去?」

  「我睡不慣木床,太熱了。」她堪堪打了記呵欠,才懶得管什麼淑不淑女的問題。「地板又不夠涼,害我一晚都沒睡好,還是家裡的水晶床舒服。」

  烈問寒心疼地凝視她眼圈下淺淺的黑暈。「水晶床?」

  「嗯,那是我敖哥哥從南海幫我找來的一大塊石頭,睡起來可舒服呢!」她又打了個呵欠,一夜沒睡,困頓全寫在臉上。

  烈問寒蹙起眉。「翩翩,那姓敖的又是誰?」

  「敖大哥就是敖大哥嘛!」

  覷著她又要睡去的眼睫,烈問寒心底不禁產生一股涓涓而溫軟的柔情。

  他從沒這麼靠近地看過她,她沉睡的五官秀麗而可愛,一寸寸的肌膚都給人古靈精怪的俏皮感,霎時,他有股難以壓抑的衝動,想親親她粉若蜜桃的小臉。

  他生平第一次甩開理智,順應感情的要求,他虔誠地在她飽滿的額頭親了親。

  不管她是人,或是龍女,他就是喜歡她!

  跨出門檻,烈問寒直接把她送上他的床。

  他的床是一座龍鳳瓷床,姑且不論它的價值,倒是非常符合小龍女冬暖夏涼的要求。

  她一沾枕,果真甜甜、沉沉地睡去。

  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也就是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床。

  睡得飽,人自然神清氣爽,小龍女打量了房間裡所有的一切後,當下做了決定,她要把那張床佔為己有。

  要佔為己有最先要做的功課就是要瞭解床的「所有權人」是誰,所謂知彼知己,百戰百勝嘛!

  等她一踏出房門,瞧見自己房門口的葡萄棚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己想霸佔的東西是烈問寒的?嗯,這可就有點難了......

  「翩翩,妳起來了。」柳寶兒端著漱洗用具一踏進坐攬風雲樓,就瞧見獨自支著腮想事情的小龍女,她小心翼翼地打了招呼。

  「嗯,烈問寒呢?」

  「大當家的正在英雄廳。」即便是龍門水寨年紀最老的四當家也不敢倚老賣老,連名帶姓直喊大當家的名諱,她這新主子卻是百無禁忌,喊得順口極了。

  「英雄廳?」英雄廳的作用在於招待客人或和群雄商討諸事,可想而知是無趣的事。「要不,妳帶我到處逛逛去吧!」

  寶兒想揮手,偏偏手裡捧著一堆東西,只好搖頭。「大當家吩咐過,如果翩翩小姐醒來,一定要妳安分守己待在房間裡等他。」

  烈問寒可是深知小龍女的性子,先派了個前鋒來盯牢她。

  偏偏,小龍女最討厭的事就是等人,要她把大好光陰耗在等人上面,她寧可自已找樂子去。

  「不如這樣,我去找魚兒們玩,要是烈問寒回來,你告訴他到水塘找我就好了。」

  水塘?

  柳寶兒這下可慌了手腳,她可怎麼辦才好?龍門水寨裡哪還有什麼水塘,昨夜被小龍女一攪和,整口水塘已經遭到填平的命運!

  「翩翩,不如咱們換個地方玩吧!」

  「也好,我還沒去沅江龍君打招呼呢!?爹曾說過我們好像有什麼親戚關係似的,難得我來到這裡,也該去拜訪一下。」她搔搔自已的腦袋,一時想不起來她跟這沅江龍君到底是什麼八竿子打到一起的關係。

  沅江龍君?

  柳寶兒只有發呆的分,她根本無法想像有那種頭銜的人究竟是哪一號人物?別說她聞所未聞,就算聽了也只有一旁喘大氣的份。

  她又退縮了。「翩翩,不如咱們等大當家把要事處理完,再一道去吧!」

  據她觀察,整座龍門水寨似乎只有他們大當家制得住小龍女,倘若紕漏又再次出在她身上,難保早晚不會被踢回廚房當灶婢......

  「哎呀,妳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小龍女不由得氣餒。

  「好翩翩,妳饒了我吧!」這無關有無冒險精神,重要的是她的飯碗問題。但是,翩翩也是她的主子,老天爺,她到底該聽誰的?裡外不是人哪。

  「翩翩,妳是不是又給寶兒出難題了?」不改慵懶逍遙模樣的納蘭任俠姍姍走來,臉上仍是那顛倒眾生的笑容。

  寶兒福了福,像見到救命巨星。

  「我這麼可怕嗎?」這也太神了吧!

  「問題不在妳。」重點在那個叫烈問寒的大當家身上,他只要有個風吹草動,全寨子上下不跟著草木皆兵才怪,如今他把重心擺在小龍女身上,難怪群豪也把她捧在手心,生怕不小心有了什麼損失,交代不過去。

  「既然跟我無關,咱們就不研究!」她不想再繼續浪費唇舌,作勢要走。

  「是、是,不研究。」他也樂她不追究,節省下可觀的口水。「妳不介意我們一起走?」

  「你本來就打算跟我一道走,不是嗎?」她白了他一眼。

  何必明知故問呢?

  這男人表面看來狂浪不羈,骨子裡卻又拘謹得可以,這種裡外矛盾的男人,真是受不了他。

  對她的搶白,納蘭任俠回以一笑,他就是喜歡她這些在普通女人身上難以發掘到的特質。

  她不盲從,又有主見,雖有些特立獨行的地方,卻更教人另眼相待。

  他發現自己愈發喜歡上她了。

  「妳想到什麼地方去?」

  「泡水。」就一天沒泡到水,她已經覺得渾身不舒服。

  「我知道水寨後頭有條山溪----」

  「咱們走!」她不等納蘭任俠說完,立即打斷他的話。

  好半晌。

  「咦?他們在做什麼?好熱鬧耶,咱們去瞧一瞧!」走走行行,這兩個沒方向感的迷糊蛋居然走出水寨還不自知呢!

  原來是許多縴夫閒來無事擲骰子玩,反正大家都是一窮二白,也不賭金錢輸嬴,他們賭的是別樹一格的游龍門。

  游龍門,就是在龍門游泳。

  龍門是他們為一個急流瀑布取的名稱,它是沅江河的喉道之一,地勢斷裂,上下懸差,令人望而生懼,可見要游龍門是要冒極大的風險。

  「我也要玩,」她擠進一堆縴夫群中。

  大家看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突然出現,雖然有些奇怪,可他們全是靠海為生的愍厚漢子,生性樂觀又爽朗,熱情的天性讓他們很快就讓出一塊地方來讓小龍女湊一腳。

  擲骰子這玩意兒,小龍女生平沒見過,只見四顆豬骨頭做的骰子搖來晃去,叮叮咚咚的聲音倒也不難聽。

  顯然她的運氣不怎麼好,好幾次她的點數老是最小。

  那些老實的縴夫們可逐漸變了臉色。

  有哪個殺千刀的敢叫這麼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去跳龍門?

  他們一堆眼珠子轉來轉去,沒半個人有膽。

  「咳!咱們今兒個不如散了吧!」一個年紀稍長,滿面風霜的漢子挺起身。

  眾人皆附和。

  「咦,你們別走哇,我還沒游龍門呢!」這小龍女不知死活,拚命想辜負人家一番好意。

  「小娃兒!」還是那年長的漢子開口。

  「叫我小龍女。」

  「好,咳,小龍女,這游龍門就當咱們開開玩笑,不算數的,妳別在意了。」

  「那怎麼成呢?我還想下去抓些魚請你們吃呢!」她說得一派天真,好似游龍門像走廚房那麼簡單。

  有人在一旁鼓噪。

  一來,他們的生活實在太枯燥,難得有什麼刺激的事情發生,二來,這樣美如天仙的姑娘要下水,肯定少不了養眼的鏡頭,既然主角都堅持了,他們再充濫好人就沒意思了。

  「翩翩,這不能開玩笑的。」納蘭任俠即使見識過小龍女不凡的水性,對她現在這種不要命的舉動仍是不敢苟同。

  現在他終於能夠體會寶兒對小龍女那莫可奈何的心情了。

  總結一句話,有翩翩這樣的主子,只能說是寶兒的「不幸」。

  「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來!」她還不識好歹,很海派地拍拍納蘭任俠的肩胛,一副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的模樣。

  納蘭任俠哭笑不得。

  她撲通一聲,果真跳進了沅江。

  小龍女游龍門的消息如火如荼地傳了山山去,不消一柱香時間,家家戶戶,攜家帶眷全擠到河岸上來看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

  就在納蘭任俠的心臟即將休克時,小龍女的頭終於冒出了水面。

  她雙手一丟,一尾尾滑不溜丟的肥魚即被丟上岸,眾人在驚愕之餘,又是一場空前的歡呼。

  這種情況別說是空前,根本是絕後了。

  不過一些「有色」份子還是有點失望,因為小龍女並沒有他們預期中的衣衫盡濕。

  有人使勁摩擦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

  但是,由於那些漁獲太豐富了,又是他們很少見到的深海魚,所以大家淨顧著抓魚,倒也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點小瑕疵。

  納蘭任俠趁著眾人亂成一團的時候,迅速把小龍女給截走了。

  這樣轟動的事,烈問寒怎麼可能不知道?而且,它的消息傳遞之快,遠超乎一般人想像!

  問題是現在的他走不開。

  英雄廳裡來了兩個陌生人。

  一向愛鬥嘴的商鞅和傅回雲,這次竟有志一同,槍口全朝外地瞪視著眼前兩個面生的男人。

  要以純女人的眼光來說,傅回雲不得不承認這兩個陌生人皆是人中龍鳳,氣質煥發。總而言之,全是難得一見的俊哥就是了。

  商鞅可不然,他一雙牛鈴似的黑眼珠飽含敵意地怒視另一個揮扇的儒生。

  他對書生向來沒好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說,還一腦袋漿水似的酸騰騰思想,名副其實的酸丁一個!最重要的,也是他最不服氣的一點,就是每個窮儒生全是長得一副油頭粉面(正解應該是﹕英俊非凡,蓋因商老頭自尊作祟,被改成油頭粉面狀)討女人歡喜的模樣,這才叫他作嘔。

  為什麼他只對一個人怒目以待?這是有原因的。

  其中一個表明了身份說他是小龍女的哥哥。

  好,「哥哥」是個安全沒殺傷力的名詞,所以,自當放他一馬。

  至於,他橫豎都看不順眼的那個酸丁,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他是小龍女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字不就表明是來和他們搶奪小龍女的?去他的「未婚夫」!他好不容易認了個義女,這莫名其妙的傢伙居然敢不識時務地挑這節骨眼出現,所以,商鞅打定主意不給他好臉色看。

  二.三當家雖不像商鞅表示得這般赤裸裸,但是神情都不太好看。

  小龍女是討喜的,姑且不論他們大當家對她重視的程度,她對上對下一視同仁,不分老少伯伯、叔叔、阿姨的喊,這麼可愛又懂禮貌的小娃兒誰不愛?

  烈問寒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走不開,還特地請他的小師叔去盯牢她呢,結果,兩個人倒好,連手出擊,扯出驚天動地的禍事來,小龍女要是有個萬一......這種事他連想都不敢想,太恐怖了。他下定決心。當下把小龍女「未婚夫」的事情解決後,他肯定要拆開那兩個專闖禍事的搭檔,而且,非要貫徹始終不可,他的心臟即使堅強也經不起三天兩頭的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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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4:42
第六章

  滿以為捅出漏子後的小龍女會略知收斂地乖乖待在坐攬風雲樓,結果哩,不只「主凶」不見人影,就連「幫兇」的納蘭任俠也遍尋不著蹤影。

  烈問寒為之氣結。

  看見他生氣冷漠的樣子,一直保持中立態度的敖龍倒是說話了。「沒想到這丫頭在家不安分,出門在外更放肆了。」

  烈問寒冷冷回他一瞥,沉聲說道﹕「她很好。」

  雖然他的臉上殊無暖意,聲調低嘎又清冷,用意卻明顯在替小龍女粉飾太平。

  敖龍可也不是省油的燈,烈問寒那冷酷的表情也只令他微微一愣,立刻恢復正常。

  「你是指人好?還是事好?」

  「她還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心性淘氣頑皮,不會存心做壞事的,你身為她的哥哥應該比我更明白才是。」他不輕不重地駁斥敖龍。

  敖龍不但不以為忤,唇邊反而漾滿了笑意。

  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也難怪小龍女樂不思蜀,有這樣一個寵溺她,又有無限包容力的男人在身邊保護她,或許他這人間之行是白走了呢!

  「承教了!」

  「不敢!」烈問寒仍舊以禮相待。

  「我讓人帶你們去休息,至於翩翩,我會負責把她帶回來的。」

  「有勞了!」敖龍獨自應付,而那自認為小龍女「未婚夫」的男人還是三緘其口,只拿一雙犀利的眼神睨著風度翩翩的烈問寒。

  烈問寒安置了他們後,隨即招來哨前的探子,聆聽他短暫精潔的報告後才出了門。

  你道小龍女和納蘭任俠不該早回水寨去了,難不成半路遇上「劫匪」了嗎?

  沒錯,沒錯!

  究竟是哪個有眼無珠的強盜敢動到太歲爺頭上來?

  咳咳咳,是那些寨子外的居民啦!

  他們只用三言兩語就拐得小龍女和小師叔打道他府,而且還一攤換過一攤,差點回不了家呢!

  其實說穿了,還是拜小龍女那一潛之賜,一向生活貧乏的居民眼見「從天而降」許多他們連聽都沒聽過的海味,家家戶戶平均分配後,竟有志一同地把「恩婆」給請回家大啖螃蟹、鮮魚,每家每戶都香傳十里,就連路人都差點流出口水來。

  納蘭任俠酒足飯飽,連連打嗝。「太飽了,吃得我肚子都撐了,小龍女,咱們該回水寨去了吧!」

  小龍女淨挑這戶女主人醃的蜜餞吃,手裡還捧著瓶瓶罐罐的醃梨、醃梅......全是居民們送給她的「等露」。

  她人長得甜喜可愛,笑的時候固然有一番擄人的光采,就連嬌瞋生氣時也別有可愛之處,所以,只要她和納蘭任俠去叨擾過的人家,見到她只對醃漬的東西有興趣,大家哪還捨得藏私,只盼她通通帶走,生怕她不接受哩。

  「好啊!」一攤又一攤的逛下來,她也困了,恨不得現在就能回到她的瓷床上,好好睡它一覺。

  她把大部分的瓶瓶罐罐留給納蘭任俠,自己只帶了手中正在吃的一瓶。

  告別了那戶人家,才跨出門檻,冷不防就撞到迎面而來的人。

  小龍女身子單薄,被這毫無預兆的一撞,差點飛了出去。

  幸好一雙大手穩穩地接住她的身體。

  烈問寒的另只手一伸,穩當當地接住半飛出去的醃梅罐。

  「烈問寒,你怎麼在這裡?」小龍女顧不得撞痛的鼻子。

  「這句話似乎應該是我問的。」烈問寒一見到安然無恙的小龍女,便把所有焦急和憂慮全忘記了。

  「你也是應邀來吃流水席的嗎?」她當烈問寒是吃飽沒事幹的人了。

  「我來接妳回去。」為了避免那戶人家個個驚訝的眼光,他把她帶了出去,一隻手很自然地牽住她的手,另只手仍拿著那罐醃梅。

  「你對我真好,知道我愛困了。」她伸伸懶腰,又打了個呵欠。

  他都還沒來得及興師問罪呢,便看見她小臉上濃濃的睡意,烈問寒心疼地把她放到馬背上。

  「累了就睡吧!」他也順勢跨上馬背。

  「喂喂喂,還有我?,我怎麼辦?」拖著一堆鏗鏘作響,累贅瓶罐的納蘭任俠從後頭趕上。

  「小師叔慢走,我先送翩翩回去!」他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善解人意地往前奔馳,留下一股煙塵。

  納蘭任俠錯愕了一下。論輩分,他可是他的小師叔?,沒想到這頭銜不僅沒撈到任何好處,男女差別特遇還這麼明顯......

  他啾了啾身後小山高的瓶瓶罐罐----

  這才是最過分的事----他,堂堂名動江湖的神算子納蘭任俠竟莫名其妙淪為「搬運工」,而且是沒半文錢進帳的「白工」......

  馬蹄輕匆,不消一盞茶工夫,烈問寒就回到龍門水寨,並且把熟睡的小龍女送進臥房(想當然爾,是他那張龍鳳瓷床上)。

  他轉回議事廳,卻見群豪全在座上。

  「大當家,方才揚州方面有消息傳來,說鹽稅在一天之內暴漲了好幾倍,陝北至南的鹽梟群起憤慨,已經有搶官鹽的計劃了。」蘇莫遮是群豪的代言人。

  烈問寒濃眉微蹙。「雨痕,據你估計,我們的鹽倉裡還有多少鹽?」

  「一座鹽倉莫約有三百袋鹽,最近鹽獲量銳滅,五座倉庫仔細算起來或許不到這個數。」

  「傳令下去,要商家們以平價略低二成的價錢賣給平民。」烈問寒果斷下了決定。

  「大當家,這樣不好吧!」蘇莫遮考慮了下。

  烈問寒挑眉,等他的下文。

  「我們要把這批准備過冬的鹽賤賣出去,恐怕會遭到朝廷反彈,再來,這次官鹽的鹽鐵使是相國的親戚,萬一得罪了他,對大家都不好!」

  「無妨,關於對付鹽鐵使我自有辦法!」烈問寒四兩撥千金地把問題攬到自已身上來。「雨痕,商大哥,陝北、山西和陽州就麻煩你們兩位跑一趟!」

  兩人都躬身起來。「是!」

  隨即退了下去。

  烈問寒把臉轉向蘇莫遮。「你可知那鹽鐵使如今在哪裡落腳?」

  「據消息指出,他正押著官鹽往揚州路上。」蘇莫遮的年紀比烈問寒稍長,卻對他們大當家的機智、冷靜和高人一等的判斷力頗為佩服。

  他很清楚知道,能力和年紀是無關的。

  烈問寒稱是點頭。

  「既然事不宜遲,水寨就交給你和回雪。」

  「你要去揚州?」

  「嗯,我去會會那個鹽鐵使!」凡事都須摸清對方的底細才能百戰百勝。

  即使他們對朝廷派出來的人殊無好感,也不能魯莽地斷定對方人格,去一趟揚州成了勢在必行的事。

  「我也要去!」剛剛回到水寨的納蘭任俠丟下一堆累贅,又是一身翩翩風度。

  「小師叔,我不是去遊山玩水!」

  「我知道你是因公南下。」他大剌剌坐上上座。「你辦你的公事,我不會打擾你的。」

  想他從終南山下來,什麼江南美景都沒欣賞到呢!

  「也罷!就一塊去吧!」一來他小師叔又不是小娃兒需要照顧,二來他是長輩,不給跟,行嗎!?

  「還有我!」是小龍女!她不知道躲在「壁角」聽了多久,適時站出來爭自己的「權益」。

  「翩翩!妳怎麼起來了!」烈問寒哪還坐得住,把小龍女安置到位子上順手又替她披上絲罩袍。「夜深露冷,也不知道要替自己加一件衣服!」

  什麼時候起,他的龍門水寨竟冒出一個又一個教人頭痛的人物來?唉!真不知該喜或該悲!

  納蘭任俠見烈問寒對小龍女體貼溫柔的樣子,不禁由心底發出會心的微笑來。

  看來,他師父和師兄的擔心全屬多餘了。

  不管不合群的鷹再孤僻,遲早總會找到牠的另一半。

  咦?連他都這麼以為而樂見其成了,這麼說,小龍女和他自己不就真的是有緣無分了?

  霎時,納蘭任俠豁然開朗。「算、巫卦、醫藥是他的專長,許是因為他此旁人有洞燭機先的能力,在無形、冥冥中更瞭解凡事不可強求的道理,即便感情也是一樣,一旦看破盲點,也就不再執迷不悟了。

  烈問寒沒有留心在短短的一瞬間,納蘭任俠的心情已經過反覆波折,他心底掛念的是如何設法說服小龍女留在這安全的地方。

  「烈問寒,我要去!」她重申立場,不給他反駁的餘地。「人家從來沒去過揚州,都不知道它長得什麼樣子呢?」

  她該不會以為「揚州」是個人吧!?還長什麼樣子呢!

  「江湖險惡,妳又沒有武藝防身,總是不妥!」她長得貌美如花,帶她出去實在冒險。

  「江?湖?」小龍女嘰哩咕嚕自言自語,忽地笑靨綻開,咯咯而笑。「你真健忘,烈問寒,你忘了我打哪來的?江湖裡全是我的人,只要我跺跺腳,他們逃的比什麼還快,你放心啦!」

  敢情咱們的小龍女翩翩把此「江湖」當作那個「江、湖」啦!

  有趣。

  烈問寒不禁莞爾。

  「既然妳這麼想去,就一起走。」

  與其花上一倍時間跟她解解這江湖和那江湖的不同,倒不如帶她自己親身去體驗。

  「好耶,你最好了!」她拍手叫好。

  見她開心成那個樣子,烈問寒不由得也笑開了。

  「問寒,翩翩分明是被我從水裡撈上來的,她的身世到底......」納蘭任俠聽得如墜五里霧中。

  「小師叔的鐵板神算名動江湖,只要屈指一數不就明白了。」

  小龍女的身世太過詭異,一個處理不好就變成了危言聳聽,與其留下禍根,倒不如推個一乾二淨來得乾脆。

  「你明明知道!」他咬住舌頭。

  慎重!慎重!

  他總不能坦白招認自己算不出小龍女命盤的模事吧,事關顏面問題三思.三思。

  納蘭任俠一翻二瞪眼,乖乖地閉上嘴。

  「知道什麼?」烈問寒難得能揪到他小師叔的辮子,不打算這麼簡單放過他。

  「沒什麼,沒什麼,夜深了,累了一天,我要歇息去了。」他藉詞遁走。

  烈問寒很有良心地放他一馬,不再追究。

  「翩翩,妳也回房休息去了。」

  她那單薄的身子骨怎麼看怎麼叫人擔心。

  「我搶了你的床,你怎麼辦?」原來她還不算太迷糊,也知道自己佔了人家的巢。

  「我不會認床,隨便哪裡都可以睡!」

  「不如----」她沉吟。「你來跟我一起睡,反正那張瓷床又大又寬,兩個人睡沒有問題的。」

  她倒是挺會為人設想的。

  烈問寒一凜,有些困窘地清清喉嚨。

  「水寨裡客房很多,用不著妳煩惱這些小事!」

  「哦。」她點點頭。

  「對了,翩翩----」他支吾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妳知不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

  風唯獨和小龍女的事遲早要攤開來講,即使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未婚夫?」小龍女搔搔頭。「我怎麼不知道有這件事?」

  烈問寒難藏心中竊喜。

  雖然這種感覺是很無稽的,但是他認為小龍女的心中既然沒有這「未婚夫」先入為主的觀念,他就不怕打一場競爭的戰爭。

  「他和妳哥哥此刻正在寨子裡作客哩。」

  「真的?我敖哥哥也來了。」她身手靈活地滑下椅子。「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妳呀,稍安勿躁,我讓人請他們去!」說罷,他喚來管家交代了事宜。

  不消一會兒,敖龍和風唯獨就從迴廊處出現了。

  敖龍才跨進門檻,小龍女已經歡呼地跑過來。

  「敖哥哥!」

  「哈哈!.幾天沒見,想念起敖哥哥的好處來了'」他雖然滿臉笑意,卻不忘調侃。

  「才不呢!在這裡,大伙對我好極了。」

  敖龍明白她說的是實話,根據他半天來的觀察,龍門水寨的上上下下人等的確非常疼惜小龍女,言語態度裡儘是寵溺。

  和敖龍過話,小龍女便把敖龍拉到一邊耳語﹕「敖哥哥,聽說那個人是我的未婚夫?」

  他的長相的確不比烈問寒差,只是陰柔的氣質不是很討喜。

  小龍女在龍門水寨見慣了陽剛粗獷、不拘小節的群豪,對風唯獨那不言不語,難以親近的模樣有些反感。

  「是爺爺告訴我,我才知道的。」

  天知道他也是受害人,本來是份閒差事,不料扯上不甘寂寞的海龍王就全走調了。

  他雖然不曉得小龍女對自己憑空冒出來一個未婚夫有什麼感想,不過他猜得到自己的小表妹可不是肯隨意讓人擺佈的人,至於她會不會不按牌理出牌,這就難料了。

  小龍女慢踱到風唯獨面前。

  「你是我的夫婿?」

  她一點也沒有害躁或生氣的樣子,反倒睜著水靈靈的眼睇視風唯獨。

  「不全是。」他也直言不諱地望著小龍女,像在評估什麼似的。

  沒錯!從他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有個未婚的龍妻,但風唯獨一直不以為這能代表什麼,畢竟感情還是要兩情相悅才行,要是有一方不以為然就什麼都免談了。

  就在他成年後,漸漸忘記這個事時,不料,又被舊事重提了。而且是海龍王敖廣親自到涇陽提的親。礙於涇陽龍君(也就是他父親),父命難違,他只好很不情願地跟著敖龍走這一趟人間。

  「哦?為什麼?」這可勾起翩翩的好奇心了。

  「我總不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隨便決定我的終生大事吧!」

  他的父親涇陽龍君當年也是因為父母之言娶了龍王三公主敖紫嫣,結果夫妻貌合神離,終至不歡而散,海龍王為了避免兩家因此交惡,又顧及兩家顏面,於是擅自允諾了孫輩的婚事,希望能彌補已發生的遺憾。

  這也是他和小龍女被指腹為婚的由來。

  偏偏敖紫嫣不贊成自己父親的作為,所以始終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難怪小龍女一無所知了。

  「原來你不是呆子。」小龍女面對他,終於露出笑臉來。

  本來嘛,自已一生的幸福真要隨便取決於別人的兩句話,那不是呆子是什麼!

  她的笑容像有魔力似的,因而她春風蕩漾的臉也引得風唯獨翩然一笑。

  這一笑對小龍女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至少只是覺得眼前這男人還不差,但拿來當丈夫,可就還有些距離了。

  至於風唯獨可不然了。

  他對小龍女的印象十分深刻。

  就她那愛笑不已的俏臉就能令人忘掉煩惱,加上她活潑佾皮的個性,對他來說,可是個新的挑戰。

  他看了太多那種舉止合度,行為毫無失禮之處,一板一眼的少女。

  但小龍女和他們完全的不同。把小龍女娶回家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好啦,那咱們改天再聊啦!」她本來就沒睡飽,這會瞌睡蟲又爬上眼皮了。

  「我送妳回房去。」一直不吭聲的烈問寒執起她雖小卻豐潤的小手,克盡他的職責。

  小龍女自然地把她的身子往烈問寒身上一靠。

  他雖然沒有說話,一隻大手卻霸道地擐住小龍女纖細的肩膀,往後院走去。

  「問寒,是星星耶。」

  回到坐攬風雲樓,小龍女半瞇的眼睛倏地張開。

  「星星天天夜裡都有,有什麼稀奇的?」見她呵欠連天,他只想讓她早點進房休息。

  「我從海裡往上看,它老是模模糊糊的,才沒這麼清楚呢!」她索性在草皮上坐下。

  烈問寒知道拗不過她,又怕夜深露冷,她單薄的身子吃不消,只好脫下外袍鋪在草地上。

  小龍女乖乖地坐過去。

  「問寒,你幹麼要對我這麼好?」

  「怎麼?這樣不好嗎?」

  原來她也不是全沒心肝的,烈問寒少表情的臉露出了溫柔。

  「當然好,要是一輩子都能這樣就好了。」她凝望者閃爍的星空,如夢低語。

  烈問寒發現她把頭靠住了他的肩頭。

  「不如妳嫁給我,我一輩子這麼待妳,」他本來不想這麼快求婚的,畢竟他根本不瞭解小龍女對他的感覺如何,可是突然跑出個風唯獨來,他就不能不加快腳步了。

  「好呀!」她連考慮都沒有,只是聲音更模糊了。

  烈問寒發覺有異,輕輕回頭。

  他還一本正經地求婚呢,怎料小龍女眼皮早已微合,黑濃的睫毛垂在眼瞼下,表情平靜安詳。

  烈問寒輕輕環過一隻胳臂,溫柔地抱起她。

  「似乎!我選的時機不太對,不過,我不會放棄的。」

  把她送上床,烈問寒仔細地替她蓋好絲被又端視良久,好半晌後他才緩緩傾身,鄭重地親了親小龍女微涼的額頭,這才捻熄燭火退了出去。

  「唯獨兄,你真打算在這裡待下去!」

  風唯獨的廂房裡,對坐著敖龍。

  就在他們坐定的當下,風唯獨告訴了敖龍他的決定,敖龍不由得才有此一問。

  他真想不通,他那精靈非常的小表妹究道有何吸引人的地方,就短兵相接的那麼一下下竟改變了一個大男人的主意。

  「翩翩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有義務帶她回家,不是嗎?」他打開折扇,一副文人仕紳的名流派。

  敖龍不忍潑他冷水。

  在眼見烈問寒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之後,他明白風唯獨似乎沒什麼勝算可言。

  但是他也明白,不戰而敗的男人更教人看不起!

  「請你回去轉告我父王要他準備辦喜事吧,屆時,我會帶一個新娘回去的!」

  風唯獨溫柔的目光中出現了難得的強悍。

  他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唯獨兄野心不小!」他想早日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是沒原因的。

  真要哪天讓小龍女知道他也是破壞她和烈問寒之間的「幫兇」之一,他準會吃不了兜著走,與其如此,倒不如他先「落跑」為要。

  「龍兄是在暗示我沒有勝算?」

  風唯獨心思縝密,怎會看不出、聽不懂敖龍語氣中的含意。

  敖龍歉疚地抱拳。

  「我不是故意要潑唯獨兄的冷水,翩翩表面上是個天真無邪又開朗的半大孩子,但她十分認死扣,一旦認定的事情絕難轉圜的。」

  「我自認文采、外表都不輸烈寨主,更何況人類和龍女結合畢竟是少數,我並不看好他們。」

  他對烈問寒和小龍女間似有若無的情意不是不明白,但是在未明朗化之前他仍是希望無窮。

  「唯獨兄既然心意已決,我只有祝福了!」

  敖龍盡人事的言盡於此。

  「謝謝!」風唯獨起身。「龍兄請早歇息,明早再回去吧!」

  「不了,等一下我去向烈寨主辭行,橫豎白天黑夜對我們又沒什麼差別。」

  其實他何嘗不想留下來看這場龍、人「大對決」,但是兩相衡量,他還是決定乖乖回去。

  畢竟惹惱他的小表妹,他的日子就很難再輕鬆逍遙下去了。

  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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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5:12
第七章

  對馬這種動物,小龍女的好奇心遠遠超過所有的人。

  畢竟這種四腳動物在海裡是沒得見的。(海馬雖有個馬字,渾身可沒半點馬騷味,自然不算。)

  所以這趟出遠門(對她而言去哪裡全是遠門),最興奮的不是可以游賞各處風景,而是能夠策馬馳騁。

  這等快意人生的事鐵定緊張又刺激,最合乎她的性子了。

  她想得興奮異常,半夜輾轉不肯睡,摸黑也把烈問寒挖起來。

  她一廂情願的興高采烈被烈問寒劈頭一桶水澆息了大半。

  「我們不走陸路。」

  「你是說要搭船?那種搖搖晃晃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一點新鮮感都沒有。」

  「這一趟大部分都是水路,搭船比騎馬方便多了,行程又快!」

  「我不要搭船,那一點都不好玩。」

  「我不是去玩,是去辦事。」走陸路勢必要繞上一大圈,他身邊又帶著小龍女只好走水路,節省不必浪費的時間。

  由於烈問寒無比堅持,小龍女也施展她高人一等的蘑茹工夫纏了他一整晚。

  要不是事關平民百姓諸多人的福澤,而且事情緊張到牽一髮動全身的地步,烈問寒早就豎白旗投降了。

  雖然如此,是日一早他仍精神奕奕地動身到了碼頭。

  那船是艘不大不小的烏篷船,沅江中這種船隻最多,湘西山貨下放,湖濱稻米上運,用的都是這種鳥篷船。

  小龍女也隨後來到碼頭。

  站在甲板上,烈問寒望著梢公把她接了過來。

  「沅江灘險不適合大船,要委屈妳先坐這種小船了。」

  小龍女一身月白薄綢衫,這回寶兒心細將她素來漫不經心甩在背後的長髮編了個流行時髦的髮型,看起來更是光芒四射。

  她雖然翹著嘴,眼光還是不自主地仔細打量了迎風站在甲板上,一派瀟灑的烈問寒。

  老實說,他長得真是不難看,眉是眉,眼是眼,就連她最看不順眼的那繒大鬍子在閃閃江水輝映下都顯得英姿煥發,生命力強悍。

  她發現,她的烈問寒不再是心中在海邊發現的那男孩了。

  他是個完完全全的男人。

  「妳想些什麼?」他發現她眼底閃爍的東西。

  她漂亮的臉蛋一紅,唯恐被窺破小小的心事,連忙揮手。

  她沒想到自己是站在舢板上,身子驚險地晃了晃,烈問寒血液一窒,慌忙把她接過來,等她確定安全在甲板上,一顆心才放下。

  烈問寒一顆心怦怦跳,這廂的小龍女卻偷偷吐吐舌,所幸因為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分散他的注意力,要不然讓他知道自己因為貪看他而差點掉到水裡去,豈不是又要變成一個大笑柄。

  「我可不可以把你那匹紅鬃烈馬帶上船?」

  說來說去她仍未打消原來的念頭。

  其實她根本不須要烈問寒的回答,只消看他一眼不以為然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是浪費心機和口舌了。

  「生氣了?」烈問寒哪裡不明白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個性,見她翹起嘴來,差點忍不住把心底的打算透露出來了。

  小龍女臉上掛不住,遂扭頭,打算這一路都要裝襲作啞不跟他說話。

  烈問寒好笑之餘,也只好由著她去。

  這時,梢公已解開纜繩,把船撐到江心,此時,南風正急,風揚水順,船如水箭向下游疾去。

  中午時分,船到了會臨縣,在換船之前,烈問寒和小龍女一起上了岸。

  小龍女果真貫徹不理睬烈問寒的「政策」,一路行來,對他的問話始終不言不語。

  雖然只是短短幾個時辰,烈問寒卻有點吃不消了。

  為此,他只好把腦筋動到「旁門左道」上,設法讓她開心了。

  他在一家規模頗大的糖果糕點鋪前停下腳步。

  「嘩,這些是什麼?」五顏六色的糖果迷住小龍女的眼睛,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好奇心壓過彆扭,把什麼不愉快全丟到腦後去了。

  「可以吃的糕餅和糖果。」他不嗜甜食,卻知道用這東西拐小孩是百試百靈。

  她興奮得兩頰泛紅,來來回回,蹦蹦跳跳地把裡面的一應東西瞧了個夠。

  鋪子的老闆哪見過像小龍女這樣粉雕玉琢,漂亮得像水晶的小孩?又見她對自己的手藝讚不絕口,窩心之餘,自動討好地掏出一把桂花杏仁糖請客。

  這一舉動看得另一些買糖果的小孩們又是羨慕又是流口水。

  她大方地吃一片,然後把手頭剩下的全分給那些眼巴巴的小孩們。

  此舉不止博得小孩的歡呼聲,就連老闆也微笑地點頭嘉許。

  烈問寒瞧在眼裡,也不說什麼,只輕輕吩咐了老闆幾句話。

  老闆先是驚訝,再來忙不迭的點頭。

  「問寒,你嘀嘀咕咕的跟他咬什麼耳??」她一大半的心即使在別的事物上,仍不忘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妳等著瞧瞧就曉得了。」他眨眨眼,難得童心大發地賣了個關子。

  小龍女瞥見鋪子老闆兩三下寫好什麼紙條,然後高高興興地拿出去張貼。

  原來他用小龍女的名義買下鋪子裡全部的糖果,大請客哩。

  老闆一把條子貼出去,不消一刻鐘,小小的店子裡就擠滿人頭和各式快樂的笑聲。

  那些窮人家的小孩一年哪有幾次有糖吃的機會,來到夢想中的天堂,個個的快樂之情當然是不在話下了。

  烈問寒功成身退地挾著小龍女退出那方天地。

  「問寒,為什麼那些小孩的衣服全是補丁呢?」小龍女可細心了,就因為這點,她原來興奮的心情似乎退燒了點,就連捧在手上的油包紙都有點顯沉重。

  「並非每個人生下來都能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人是生而不平等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努力,暫時的貧苦是不算什麼的。」他有感而發。

  他也是從坎坷艱辛中走過來的,卻從不怨天尤人、自暴自棄,他明白那些心理因素全只在浪費自己的精神時間,要虛擲那一大把時間,倒不如用來開疆闢土,建立自己的實力!

  「這些東西太嚴肅,妳只要知道就好了!」他輕輕帶開話題,又親暱地捏了下她的小臉。「妳買了這麼多糖,待會兒也請紅鬃馬吃一顆吧!」

  「哼,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明知道牠又沒來!」

  「妳瞧,那不是牠嗎?」他遙指泊在岸邊的一艘大船。

  小龍女抬頭望去,果真見到一顆長長的馬頭伸出冰花格窗,神情有絲不耐,顯然正因為不習慣站在船上左搖右擺而鬧彆扭呢!

  「喔!問寒,你真是好人!」她開心地摟住他的腰,腳不沾地的跑向紅鬃馬。

  烈問寒因為她這緊緊的一抱而頓時滿懷柔情。

  即使讓他費再多周章,再多麻煩,他之所以永不厭倦是因為小龍女的笑容是他最渴切和想擁有的報酬。

  小龍女親熱地一把摟住紅鬃烈馬的頸子,馬兒也響應她超乎尋常的磨蹭。

  「來,請你吃糖。」她拈了一顆三色糖。

  紅鬃烈馬也不客氣,舌頭一卷,滋滋喳喳吃得津津有味。

  小龍女也慰勞自已挑了一塊玫瑰豆沙,她才吃了一角,只覺指尖一涼,那半塊豆沙又落進馬兒的肚子裡了。

  她不以為意,反倒格格笑得無比開懷。

  她又重施故技拿了一塊三黃白蓮蓉,結果也是一樣,又一塊紅棗酥酪,這次她還沒沾到唇,紅鬃馬已經老實不容氣地「制敵機先」搶先享用啦。

  於是紅鬃烈馬有生以來一口氣吃遍各種糖果糕點,一人一馬爭相吃食又齜牙咧嘴的場面引得船上一堆人觀看,大家看得入迷,全放下了手頭上的工作。

  烈問寒輕咳了聲,把眾人從迷夢中敲醒,大家這才掩嘴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問寒,你也吃一點吧!」她終於想到還有個烈大當家哩。

  「大人不吃糖。」

  小孩吃糖被人視為天真未鑿,大人吃糖,就不倫不類了,況且他也不愛此道。

  「你明明跟我一樣大!」她不喜歡他老氣橫秋的樣子,彷彿她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似。

  她又鑽牛角尖了。

  烈問寒明白她在意年紀的問題,只好一笑置之,扭轉話題。

  「妳別貪甜吃太多糖,小心腸胃受不了。」

  小龍女根本不是生氣耍脾氣的料子,她長年住在海底,心胸比任何人都寬闊,被烈問寒一拐,乖個隆咚鏘,一晃眼就忘記自己先前生氣為的是那樁。

  「但是它真的好吃。」

  摸摸她那微被風吹散的髮絲,烈問寒苦笑。「叫妳用膳好像要妳的命一樣,吃糖果又全不是這麼回事,怎不教我懷疑----」

  「懷疑?」

  「是啊,懷疑我買糖給妳是對是錯啊?」

  想來,他有點後悔呢!

  小龍女翻翻精靈的眼珠。

  「大丈夫做事是不時興後悔的,更何況那些飯啊、菜的一點滋味都沒有,教人哪裡吃得下!」

  「妳的理由真多。」看來他得另想辦法才好。

  烈問寒心念電轉,心底有譜了。

  他不動聲色。

  正當他在思索時,梢公已經率領著舵手過來請示開船與否。

  他點頭,遣走了那些人。

  隨著船慢慢開動,又小龍女努力地討價還價,兩人終於取得了協議。

  那就是小龍女一餐至少要吃一碗飯才能碰零食。

  小龍女怎麼算都覺自己吃虧。

  遑論一小碗飯,就叫她吃一口都有困難。

  真正到他們停下打尖用膳時,小龍女的懊悔才開始。

  依照慣例,她還是很壞習慣地把飯含在嘴裡,不吞也不咽,連咀嚼更是動也不動一下,眼珠子滴溜溜地瞧著滿桌菜餚發愁。

  烈問寒幫她挾了一塊蜜汁臘魚,見她那委屈百般的模樣,不由心中一軟。

  「既然吃不下就不要勉強了。」

  小龍女悶著頭不發一語,可是水靈靈的眼瞳中卻浮起一層水霧來,說時遲那時快,兩串水珠倏地滑出眼眶,連小巧的鼻頭都染上微紅。

  烈大當家什麼惡劣的場面沒見過,偏偏對一個淚眼汪汪的小女孩沒轍。

  尤其小龍女在他心中佔著無人可取代的份量。

  「翩翩乖,不哭,不愛吃飯就不要吃,何必掉眼淚呢!」

  他無奈又為難,也虧得他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好耐性,順著她的性子又哄又騙,只差沒應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

  「我答應過你要把飯吃完,我就該做到!小女子也要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呀!」

  敢情她的好勝心還不是普通的強。

  說著說著,她泛著汪洋的眼睛又掉出一串淚來,口氣好不委屈。

  烈問寒舉白旗投降了。

  只要有法子能一時三刻止住她的淚,別說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會二話不說的馬上去辦。

  他放下飯碗,尋找小龍女的眼睛,而他的目光底是一片浸人的溫柔。

  「我希望妳加餐飯是為了妳的身體著想,不過----或許是我愛之深,忽略了妳跟我有不一樣的地方,從今天起我盡量不再逼妳吃飯,但是,我要妳答應我一件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呢,小龍女已拭乾眼淚,忙不迭的大點其頭了。

  烈問寒拿她無可奈何,橫豎她總有辦法撩動他對旁人而言,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

  可是,他並不覺自己這樣專寵她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地方,畢竟,他苦盼了她十年不是嗎?

  更甚的,第一眼見到她時那像親人般的感覺,十年來一直揮之不去。

  十年後,他不以為有什麼事情比她的快樂和笑容更重要。

  他用力地把自己的話做了結尾。

  「這是我師父臥龍真人青陽子鍛煉的「丹冰丸」,妳一天至少要吃一粒。」

  他拿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玉瓶來。

  小龍女輕觸了下玉瓶又復輕摸他的臉。

  「你放心,我只要每天泡泡水就沒事了。」

  那些什麼丸藥之類的東西還不是人類作出來想求長壽的,她用不著那些東西。

  但是她乖乖地收了下來。

  或許她用不著,但是她感覺得到烈問寒心疼她的心意和感情。

  他或許有些不善言詞,甚至沒有情趣也不懂要如何討她的歡心,可是她就知道他在乎她。

  四目交接,烈問寒驚喜的發現,他在小龍女明亮晶瑩的大眼裡看見屬於小女人才有的柔情。

  他是練武的人,理論上來說,自制力應該是一等一的,他作夢也沒想到就那一霎那,他竟有股難以壓抑的衝動,想霸佔小龍女的紅唇。

  「把眼睛閉上!」他嘎聲命令。

  「啊?」

  怎地他的聲音變了,就連眼神也變得其深如大海。

  她癡癡地望進他深邃的雙眼,感覺自己好像回到溫暖的海洋中。

  依言的,小龍女安靜地合上雙眼。

  他輕緩地把她抱到膝上,然後覆上他的唇。

  他的吻十分細膩,緩慢而溫存,如歌行板的柔情像漲滿風的帆將小龍女的四肢百骸軟化成水。

  半晌,他才鄭重地放開小龍女,眼底猶在跳躍的火焰殘存著戀戀不捨。

  小龍女用手指點了下自己嫣紅的唇,如夢似幻說道﹕「這叫做吻對不對?」

  烈問寒復將她扣回懷抱,用力地點點頭。

  她毫不害羞地盯著他的唇。「我經常看見我爹這麼親娘......」她竟然歎了口氣。「原來滋味這麼好,難怪我爹娘樂此不疲!」

  江湖漢子畢竟豪邁,雖然烈問寒清楚地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心底充斥的竟是滿懷的艷羨。

  不過,小籠女接下來的驚人之語可讓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問寒,我每天都要一個這樣的吻。」

  烈問寒張口結舌。

  她根本在考驗他的定力!

  「妳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要求嗎?」

  「你不願意?」她還是問的起勁。

  「不是不願意----」唉!烈問寒早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敗在她的伶牙俐齒上面,不料這麼快就應驗了。

  他哪是不敢、不想或不願----他收斂,是源於尊重!

  突破了這一關,他沒把握自己是否能防守住最後一個關卡?

  她是他的妻子,將來要伴他一生,尊重她是最起碼的事,他愛她,所以,就算要她,他也會等到洞房花燭夜......

  揚州城的繁華熱鬧自古以來皆然,又揚州居於運河之中,是蘇浙漕運的必經之地,更有大富鹽商定居在此,所以殷富居天下之冠。

  小龍女好不容易來到揚州,那肯再等待,一下船,拉著烈問寒便直奔最熱鬧繁華的市區。

  她回顧張望。

  「問寒,納蘭大哥不是說好跟我們在揚州碰面的?」這一路上烈問寒寸步不離地陪著她,她雖然高興,卻總覺得少了一點刺激的感覺,不由得想念起肯陪她一起淘氣的納蘭任俠來。

  「小師叔不會來了。」

  「呃?」

  「他曾差人捎過口訊說臨時有要事,取道東方,暫時一年半載不回中原。」

  納蘭任俠瀟灑習慣,一向意隨心走,行事從沒個准的!

  「原來是這樣啊。」她難掩失望。

  她單純的心眼只想到個性與她相近的納蘭任俠,卻壓根沒想到自詡為她未婚夫的風唯獨。

  由此可知風唯獨在她心中有多沒份量了。

  可失意就在她臉上佇留了那麼一下下,所幸市集上有太多足以吸引小龍女的東西。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

  直到逛癱了雙腿,她才肯讓烈問寒領著上茶樓歇息喝茶去。

  這茶樓,上下二層,也算揚州瘦西湖畔的知名茶樓。烈問寒他們上了二樓時,茶樓裡已坐了五分滿的人了。

  茶博士慇勤地過來款待伺候,生意人的眼珠子一向是最尖刻的,他一見到這一男一女連袂而來的氣勢和高貴穿著,馬上直覺他們必是非富即貴的人,神態恭敬得近乎阿諛了。

  小龍女趁著歇腿的時間,從懷中掏出一個皺巴巴的油紙包。

  一攤開來,原來是些被擠碎的糕餅。

  那些糕餅是方才在路上她自己買來的零食,大概是玩得太渾然忘我了把易碎的點心弄散而不自知。

  她也不介意,拈來就要吃。

  「翩翩,既然成了碎片就先一旁擱著,我再另外幫妳叫過。」既是茶樓,自然少不了吃食。

  他才要揮手招呼茶博士,一大堆雜沓的腳步忽地乒乓啪啦地由木梯上由遠而近,更多桌木椅倒地或碗盤茶具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烈問寒立刻進入警戒狀態。

  三五個湧上樓的大漢個個短裝打扮,白布包頭,青帶纏腰,手裡全拿著扁擔或木棍,後頭追著上來的是清一色捕快打扮的官差。

  官差手中拿著亮晃晃的鋼刀或鐵尺鐵棍,一副窮兇惡極的模樣。

  烈問寒明眼人一看,便認出是販私鹽的鹽梟手下。

  揚州是江北淮鹽的集散地,鹽梟雖然時有搶官鹽的消息傳出,但是鹽梟個個各自為政,形成散股,官兵也難一股作氣做出任何的剿滅行動,這樣霸道強悍地殺進茶樓來還真是少見。

  一時茶樓上的人全作了鳥獸散。

  「張程,你還是乖乖束手就縛跟我回衙門去,免吃苦頭。」一個像貌平凡的捕快對著被逼到角落的漢子說話,他的聲音乍看下似乎沒有什麼說服力,那些漢子的臉色卻全部為之一變。

  「柯一葉,枉費我們兄弟敬你是名震大江南北的血捕,沒想到你原來也是個官府的爪牙罷了。」那壯碩的漢子肩頭有道血淋淋的傷口,言詞眉目間對那貌不驚人的柯一葉仍多尊敬。

  「你犯了法栽在我手裡,我就要辦你。」柯一葉不為所動。

  「犯法?」他冷哼一聲。「官逼民反,我們要不是生活過不下去了,誰願意鋌而走險!」

  他言詞犀利,有條不紊,顯然不是目不識丁的粗人。

  柯一葉冷言。「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食君衣祿,就必須秉公行事。」

  張程一臉豁出去的悍野。「咱們販私鹽的,原只想掙口苦飯吃,然柯捕頭執意要公事公辦,我兄弟也只好得罪了!」

  一時所有的漢子全攢牢了武器,準備廝殺。

  一直坐在角落默默喝茶的烈問寒已經打定主意不插手此事。

  對於「血捕」柯一葉的大名,他曾有耳聞。

  柯一葉的人嫉惡如仇,凡事難有情面可講,雖然本性耿善不惡,卻因為辦事從不留情又失之頑固,所以多少也造成不少冤獄,才得了這「血捕」的稱號。

  烈問寒從不自認為善類,這種事情又與他無關,所以他自然多事不如少事,打算冷眼旁觀。

  可是小龍女的反應可不是這麼一回事囉!

  她只瞧了兩眼,直覺就把「好人」和「壞人」分了出來,很不幸的,柯一葉被她分到壞人的那一邊。

  見人有難,她從來不會束手旁觀的!

  當然啦!她的「見義勇為」裡有大部分是好奇心使然。

  她最見不得半吊子的事,所以自然要義不容辭地上前「瞭解」一下事實情況。

  烈問寒就那麼眨一下眼的恍惚,小龍女已經突破他的「眼防」走到兩派人馬對峙的地點。

  「小娃兒走開!刀劍無眼可不是好玩的!」張程眼見一場廝殺將無法避免,才打算豁出去,節骨眼上卻冒出一個精緻如花的小美人來。

  小龍女一點也沒有感染到雙方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她笑意橫生地走到張程跟前。

  「大哥哥啊,你的手受傷了先止止血吧!」

  「不礙事!」

  雖說逞強不在乎,但是血水長流的景象也十分恐怖驚人,他黝黑的臉龐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呈現了不正常的蒼灰色。

  他還站得住顯然全憑一口氣撐著。

  小龍女掏出烈問寒送給她的玉瓶,倒出一顆小指大赤紅色的藥丸。「把這個吃下去。」

  張程驚懼地看著小龍女,心想橫豎全是死路一條,所以也毫不客氣地接過那顆「丹冰丸」吞了下去。

  「丹冰丸」一入喉,他立刻感覺到一股霸道的溫暖直沁心肺,原先養在丹田僅剩的一口氣立時充沛十分,他一看自己皮開肉綻的肩胛,血流竟也慢慢收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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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5:53
第八章

  「謝謝姑娘!」張程忠厚的臉孔全是感激。

  「嘻,你不用謝我,反正這藥丸又不是我的!」她指了指烈問寒,一抬頭發現他已經如影隨形地站到她身邊好一會兒了。

  烈問寒暗自歎了一口氣。

  他不是心疼那百年難得一見的丹冰丸,而是小龍女竟把他給的藥丸隨便給了人,最離譜的是她可能不知道自己這一挺身而出是擺明了和官府作對,綠林人最厭惡和官府扯上關係,一旦有所牽扯,總是難以私了。

  張程一見到烈問寒,一張黑瞠臉居然泛了紅,他嘶啞著興奮的聲音,畢恭畢敬地拱手。「你......你是群龍堡的烈問寒?」

  「不錯,我是烈問寒。」烈問寒暗忖自已極少在江湖上走動,鹽務又是交給揚州的負責人主持,居然被素未謀面的人識破行藏,他不由得提高警覺。

  因為激動,張程的眼眶竟激起興奮的水花,他住後一甩頭。「兄弟們,咱們有救了!」

  他身後的漢子們個個一掃先前愁客,眼中盛滿雀躍的光彩。

  五個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大當家的,請收留我們兄弟。」話畢竟全部單膝跪了下去。

  烈問寒身形一掠,輕輕避開他們的大禮。

  「請起來說話!」

  「烈堡主,我勸你還是不要插手管這件閒事,以免惹禍上門。」血捕柯一葉沉不住氣發話了。

  「柯捕頭,我本來就無意管這件事。」烈問寒據實回答。

  柯一葉臉上不露痕跡,心底卻舒了口長氣。

  烈問寒和「群龍堡」名聲響遍整個黑白兩道綠林,他雖是六扇門中的人,對他諸多行事不按牌理的個性也有所聞,他十分清楚,要是這樣雄霸一方的霸王有意出手,他想捉張程這一干鹽梟回衙銷案,恐怕希望渺茫。

  這邊原來滿懷喜色的張程和他同道的漢子卻不由變了顏色。

  「他不管,我管!」小龍女抱著路見不平氣死閒人的「宗旨」把腳打橫,擺明管定這件閒事。

  「翩翩!講理好嗎!」這小龍女不是擺明扯他後腿,和他作對嗎?

  「我很明理呀!」

  「妳還太小有些事還不懂。」

  她秉性純真,哪懂人心狡詐、江湖險惡?

  更甚的,她搞不好也不懂自己是不是強出頭?

  「你看不起我!」烈問寒的無心之語又犯了她的「大忌」。

  唉!要是平時他盡可按著脾氣任她胡攪蠻纏,這種劍拔弩張,一不留神便要濺血的場面哪能任她執意而為!?為了她好,他寧可承受事後她的「轟炸」。

  動作快疾如風,烈問寒駢指(就是兩指併攏嘍)一彈,小龍女便應聲而倒。

  如果能,他也不希望這麼做。

  穩穩抱住小龍女軟下的身子,烈問寒表情不動。

  眾人全部被他的隔空點穴法給嚇愣在當場。

  「告辭!」

  「烈堡主!」柯一葉眼中飄過一抹奇怪的陰影,欲言又止。

  烈問寒若有所思的眼凌厲橫過眾人,落在張程臉上。

  眾人遇上他的眼光皆是一惶。

  「張兄,你可認得江湖上有位人稱「千面郎君」的易容高手張鹿鼎?」

  張程眼光閃爍。

  「不......認得。」

  「說的也是!」烈問寒不輕不重說道﹕「我曾聽說那張鹿鼎是條硬漢,行事有守有為,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假若江湖傳言不假,我烈某倒想會他一會,把酒歡談,但是......只怕蜚語流言不可盡信......」

  張程臉上的顏色又多了層不自然。

  烈問寒心中瞭然,不肯再多說什麼。

  他身形從容地揚長而去。

  揚州西郊三十里外,群龍堡。

  「你居然趁我不留意的時候.....」小龍女甫張開眼睛,腦子裡裝的全是臨發覺被點穴時的感覺。

  「翩翩,我是為了妳好。」烈問寒尚未換下風塵僕僕的外袍,顯然一回到群龍堡就馬上解開小龍女的穴道,又看著她直到她清醒。

  她嘴一扁,生了氣。

  「你隨隨便便動手動腳,還說是為我好?」

  說她生氣呢,講出來的話卻又孩子氣的很,真要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字面上的意思給誤導了去,還以為他們的烈大當家已經把小龍女「怎麼」了去。

  烈問寒極力假裝漠視她曖昧不清的語氣。

  「翩翩,妳可誤會咱們大當家的了。」從不肯輕意浪費口水說話的雨痕見不得自己的弟兄在她面前突然變成有理說不清的「凡夫俗子」,所以,義不容辭地出口圖助。

  小龍女的大眼睛一轉,貝齒輕咬嘴唇。「難不成我們在茶樓上遇見的人有問題?」

  她不笨,只是一向不肯用腦筋,實力也,怎可隨便拿出來用,更何況聰明人總是早夭,裝笨一點準沒錯!

  當然啦,事到緊要關頭,她的聰明就用出來了。

  烈問寒忍不住讚賞地摸摸她的髮辮。

  小龍女一得意,腦筋動得更快了。

  「你不讓我幫那張程,難道是這傢伙有問題?他們全是衝著你來的?」

  「翩翩好聰明,猜到十之七八!」樓雨痕豎起大拇指。

  「問寒這趟到揚州來是為了處理鹽梟劫官鹽的事情,而柯一葉是官府的人,既然他吃的是公家飯又怎麼會跟鹽梟搭上呢?」她不想則矣,一認真推理下去也有模有樣的。

  「那張程據我推測根本不是鹽梟,他是綠林有名的易容高手「千面郎君」張鹿鼎。」烈問寒把他的發現「貢獻」出來。

  「江湖人與官府勾結?這更奇怪了。」

  她對江湖傳奇一無所知,遊戲碰到障礙了。

  「江湖黑白兩道為名為利的人也不是沒有,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樓雨痕波瀾不驚的臉竟也透出一絲無可奈何。

  「不!」烈問寒簡短否決他的推測。「張鹿鼎雖屬黑道,卻不是個肯屈就利誘為非作歹的人,這其中必有原因。」

  「我曾聽說他老家還有個妹妹!」樓雨痕顰眉想了下。

  「嗯。」烈問寒心神電轉。「雨痕,派個兄弟去摸一下張鹿鼎的妹妹是否還在汾西老家。」

  樓雨痕只眼珠轉了轉,馬上意會。「我馬上派人去辦!」

  「另外,派一個機靈點的去守著血捕柯一葉,酒、財、氣,他不沾,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尋歡閣」,到那地方守著一定可以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烈問寒展露了他甚少在小龍女面前表現出來的凌厲強悍和無所不知。

  等樓雨痕一走,小龍女小孩子氣的扯住烈問寒的袖子。

  「問寒,這事情太複雜了,你想不想聽聽一勞永逸的辦法。」

  對她近乎天真的笑容和臉龐因為興奮而煥發出來的奪人光暈,烈問寒的心臟很不識時務地劇烈震動了下。

  「妳說!」

  她拉起他的大手摩挲著。

  「你知道我是水族的人?」

  他雙眼發暈,手腳軟麻,心臟正以不尋常的速度躍動著,為什麼她只這麼碰觸他,他就全身「病狀百出」?

  在小龍女面前,那個一統大江南北鹽業的擎天鉅子又「退化」成有點「笨」又不太「笨」的溫柔男人。

  幸好,他點頭的反應還沒跟著冷靜犀利的頭腦放假去。

  「你們吃的鹽就是海水的結晶,你要多少海鹽對我來說一點都不成問題,只要讓平民百姓有足夠的食鹽,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也虧她想得到,從這一方面來講的確是件一勞永逸的事。

  可是,烈問寒的溫暖表情盡斂。

  他把小龍女安置在他大腿上,搜尋她的眼。「翩翩,妳千萬不准對任何人提起這主意,知道嗎?事情並非妳想像中那麼簡單的。」

  小龍女不肯輕易撤退,這麼好的法子不被採用,教她如何心服口服。

  烈問寒不肯「利用」她,令小龍女好生不解。

  「人家想幫忙嘛!」

  「你若是想讓我無後顧之憂,就是乖乖地待在堡內玩耍,這樣就算幫了我的忙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一無是處?」她開始在雞蛋裡挑骨頭。

  不管他答是或不是,鐵定都讓她無法滿意,於是他選擇堅持己見。

  「妳還沒答應我剛才的話。」

  「你也沒有。」

  「翩翩!」

  太好了,「價碼」談不攏,小龍女跳下他的腿,宣告「談判」破裂啦。

  「要是小師叔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全力支持我的主張......」她嘀咕著,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烈問寒望著地走出屋外,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最後決定先放下小龍女。唯今,該先處理迫在眉睫的公事才對。

  他肯定她的牢騷不用半盞茶工夫就會被拋至九天霄雲外的。

  「小師叔,這件事從頭到尾你全聽見,也該現身了吧。」

  烈問寒朗聲,字字傳送到屋外。

  外頭連個風吹草動的動靜也沒有。

  碰上這種頑童性子重的人,一向穩重的烈問寒也只有以不變應萬變。

  「小師叔,你覺得琉璃瓦比屋內桌椅坐起來舒服嗎?」

  終於,有道翩鴻似的白影點落在門前的石徑上。

  「問寒,你這人真是無趣,幹麼非要我下來不可!我想溜走也走不成了。」

  難道他「草上飛」的功夫退步了,才一眼就被他看穿?

  好幾個月不見的納蘭任俠依舊不改風采。

  「小師叔不是專程來幫我解決事情的?」

  「誰說的,我只是順道來瞧瞧。」他不拘小節地替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盡。

  「小師叔的「順道瞧瞧」可瞧出什麼端倪來?」這一順路從東方轉到南方也未免太「順」了些。

  這根本是天差地別嘛。

  納蘭任俠咧開嘴笑。「端倪是沒有,不過沿途倒看了不少賞心悅目的江南美女。」

  「既然江南多美女,小師叔有沒有看中意的?」

  「哈哈,不提也罷!」他大袖一揮,有幾許豪氣干雲。「對了,我倒是有個人想問你。」

  他變得有點神秘。

  「小師叔請說。」

  「曾官拜相國的烈桓玉。」

  「他年歲已大,似乎是告老還鄉了。」

  「沒錯。」

  「我對他的認知僅止於此。」烈問寒不解納蘭任俠為什麼又扯上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東去時曾借他的莊子宿過一宿。」

  烈問寒不問也不打斷,他明白納蘭任俠從不說廢話,他相信他說的這些話是有深意的。

  「你初上終南山拜師時我記得你曾提過你的身上有個白玉環蝴蝶墜?」

  白玉環蝴蝶墜。

  那是從小他便寸步不離帶在身邊的東西。

  「我已經把它送給人了。」

  「嗯,我知道。」而且連對象是誰他也清楚的很,當然啦,不消說是見到小龍女的面才知道的。

  晚知道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值得安慰吧!

  「那位烈莊主給我看過一塊紅玉環蝴蝶墜。」

  「那又如何?」烈問寒有雙教人不易看透的眼睛,有時候就連納蘭任俠也摸不清他的脾氣。

  「我想!他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爹。」

  烈桓玉的長相和烈問寒雖無特別相像的地方,但是天下有這麼巧而且成對的玉珮嗎?

  「我的家人早就死了,一個都沒有留下來。」那麼多年的痛無法再傷害他了,只是那份怨仇他勢必要以雙倍的力氣討回來。

  「你確定?」納蘭任俠不死心。

  烈問寒睨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還在褶褓中就被遊方道士所收養----」

  那道士本來是一個大盜,為了躲避仇家追殺居無定所的流浪到京城上道才遇見被遺棄的烈問寒。

  他跟著那落魄的道士雖然有一餐沒一餐的,卻盡得那道士的真傳,他們流浪的生涯一直到了他十七歲那年。

  道士的仇家在他們搭的船上裝了炸藥,混亂和煙硝瀰漫裡摻雜著刀光劍影,一切全是那樣的措手不及。

  他在海上漂流,及至見到小龍女----

  「你是說翩翩,」納蘭任俠張口結舌。

  其實他不該那麼驚訝的,他心中早就有預感,只是不敢無憑無據地訴諸於口。

  「她是東海龍王的外孫女。」烈問寒無話不可對人說。

  他不曾蓄意隱瞞納蘭任俠什麼,只是與旁人無關又太過驚世駭俗,所以自然地做了保留。

  納蘭任俠一拍大腿。

  「難怪,她從洞庭湖中出現時我還因為算不出她的命盤而懊惱了許久----」

  她那驚人的水性也終於有個合理的解釋了。

  他翹起二郎腿,智能的眼中閃閃發光。

  「問寒,我倒覺得你不妨考慮一下翩翩的提議。」

  「什麼?」

  「你是揚州數一數二的大鹽商,雖然不以賺錢為目的,但是層出不窮的鹽事糾紛也夠叫人頭痛的了,你一向又將鹽以平價賣給平民百姓,官商早就對你不滿了,如果翩翩有辦法把大量的海水變成晶鹽----」

  哈!單就想像已經夠令人興奮的了。

  烈問寒歎了口氣。

  又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小師叔!」

  他打斷納蘭任俠描繪燦爛前景的描述。

  「呃----」

  「這是不可能的事。」

  「翩翩她有那能力......」

  「我不准!」烈問寒的口氣冷硬。

  「這是造福萬民的好辦法!」什麼嘛,他不准,他以為他是誰!?

  「如今朝廷政綱敗壞,貪官污吏把持政權,最重要正本清源的事情做不好,人民百姓一樣是要受苦的,而鹽,只是其中一個問題而已。」

  納蘭任俠一時被堵得啞口無言。

  好嘛,好嘛,被他用那麼大一頂帽子扣下去,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反正每次有理的總是他----

  討厭!到底誰是誰的師叔嘛!?

  如果硬要拿「龍門水寨」來和「群龍堡」比較的話,小龍女不得不承認群龍堡和龍門水寨是完全不同的建築。

  群龍堡隨便的一幢建築物都比龍門水寨豪華磅磚,她隨性地轉了幾個圈子就迷路了。

  而且是完全的迷路,前後左右橫豎全混了。

  就在她想抓個人來問時,忽見迴廊處有道灰影倏地飄過。

  她認出樓雨痕隨身不忘的那根橫笛。

  看他形色匆匆,鐵定有事發生,她正悶的慌,想也不想的拔腿便追出去。

  揚州縣衙。

  「老周,交班啦!」

  一個衙役模樣的漢子推著站在木屋旁打盹的男子。

  「唔,你來了。」老周睜開不大的眼睛,精神振作了些。

  「你真是的,叫你看個人卻看到睡著,要被頭頭知道了,小心砸了飯碗。」

  老周不甚在乎地伸懶腰。

  「就那麼個嬌嬌弱弱的姑娘家,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有什麼好怕的,更何況關了她十來天也沒見她放出什麼響屁來,放心啦!」

  「說的是。」那漢子居然邪邪地歎了口氣。「那麼標緻漂亮的姑娘竟然是個啞巴,老天沒長眼啊!」

  「去!老天爺沒長眼又干你屁事!」老周臨走淬了他的夥伴一口。

  那漢子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粗魯地推開小木屋的柴門。

  「張姑娘,我小沉給妳帶水來了。」他朝著黑黝黝的屋子裡喊。

  雖然名曰小木屋,裡面卻連一扇窗戶都沒有,擺明了是間囚室。

  小沉摸黑前進。

  「張姑娘,妳好歹出個聲音,嘻嘻......」

  他的聲音裡滿是輕浮。

  然後,重物墜地和椅凳倒地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加上他的眼睛也適應了黑暗。他看見跌倒在地,正掙扎著要站起來的張百蓉。

  「嘖嘖,妳怎麼這樣不小心,我來扶妳!」

  他伸出魔掌往張百蓉的胸脯摸去!

  張百蓉一凜,雙手支著地往後倒退,黑暗讓人瞧不見她臉上滿佈的驚惶。

  雖然她身子一閃避過小沉的輕浮,在掙扎間卻覺得腳踝一緊,小沉猥瑣的聲音又傳來:「......我來陪陪妳......」

  對於張百蓉,他可是垂涎已久,如今意淫已經不能滿足他,更何況手掌觸及那一片溫潤,更撩得他心猿意馬,恨不能立刻趴上去......

  張百蓉拚命地往後退,情急下根本沒聽到小沉的悶哼聲,就連他突然鬆手都不知道。

  等到有只厚實的手掌貼向她的胳臂,她更是亂了思緒,猛一回頭就往被箝住的地方一咬。

  「妳咬我!」略帶意外的渾厚聲音很不悅地頓了一下。

  她不只動口,連手腳也齊用!

  黑暗中,樓雨痕結結實實被踹了好幾腳。

  老天!他從沒見過這樣潑辣的女孩子,早知道他根本不須提早出手點了那意圖非禮她的傢伙的穴。

  「呃----嗯。」

  他一不留意,悶哼了聲。

  該死的潑婦!她居然、居然攻擊他最男性的地方!

  樓雨痕忍著痛,點了她的腰穴。

  半炷香後,只見縣府衙門的琉璃瓦上有道「笨拙」的灰影子危危顫顫地跳下小巷弄----

  小龍女不敢置信,以她的「聰明」、「俐落」、「靈敏」居然把人追丟了?(她哪兒想到自己一點也不懂武功,只靠紮實的兩條腿,動作再快,也比不過人家樓雨痕蓋世的輕功。)

  她氣憤地是進一家小鋪,要了一碗豆腐腦。

  一碗豆腐腦還沒上桌,倒是有道魁梧的陰影罩上她頭頂。

  「是你!」她輕輕蹶嘴,不是很歡迎。

  「就妳一個人?」風唯獨狐疑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跟烈問寒吵架了?」

  「你又知道了?」她對他殊無好感。

  「我尾隨在你們身後好幾個月了。」

  要不是他一路被人窮追猛趕,也不用花上幾個月的時間才找上小龍女。

  一想到那個像影子貼著追逐他不放的人,風唯獨的心情就往下沉。

  「你幹麼不回涇陽去!」端上桌的豆腐腦熱氣騰騰,只見小龍女沒胃口地用湯匙戳來戳去。

  「我發過誓要帶妳一起回去!」他滿面笑容,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樣子。

  「你少----」

  眶琅!小龍女還沒說完呢,只見風唯獨臉色一變,笑容像泥塔垮了下來。

  「妳聽見什麼了嗎?」他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上一會兒還無精打釆的小龍女這會精神全回來了。

  有什麼東西或......人,讓風唯獨這麼緊張的?

  「沒有哇!」

  她又不是順風耳,哪來這麼好的聽力。

  風唯獨噓了口氣。

  「那還好!」

  他又坐下,屁股還沒有沾到長板凳呢,馬上又彈跳起來。

  這次連小龍女都聽見了。

  「風唯......獨......」

  隨著風,街心傳來女孩子的喊叫聲。

  他們就坐在馬路旁的窗口,想不被發現是滿難的一件事。

  「我要走了!」

  風唯獨神情緊張,丟下話身影一閃,就消失在空氣中。

  幸好鋪子裡沒人,小龍女瞄了瞄四處,心裡直嘀咕風唯獨笨。

  他怎麼可以在人間隨便施展法力呢,那可是違反天規的。

  但是,到底是誰有這麼大能耐逼得風唯獨落荒而逃呢!?

  小龍女好奇死了!

  答案馬上就揭曉了。

  行人不多的街心只見到一個身穿火紅緊身衣的少女騎著一匹火焰色的馬直飛而來。

  「風唯獨......風大哥,你等等我呀......」

  那女子一看不見風唯獨的蹤影,馬鞭一揮,又往另一處找去。

  她來去如閃電,像一團火似的,想教人不注意都難。

  小龍女看著那少女遠去,漂亮的嘴角露出了鬼鬼的笑容。

  嘿嘿!風唯獨,你慘了。

  換言之,她可解放了,從此她可以把枕頭墊得高高睡覺,再也不用擔心會憑空冒出一個未婚夫來破壞她和烈問寒......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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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7 00:06:18
第九章

  「你----納命來!」

  烈問寒才由外頭走進書房,一道冷寒的劍影就當頭罩下。

  他一擰腰旋身,輕而易舉避過劍鋒。

  「張兄!」

  烈問寒臉色不變,對著逆光中的人拱拱手。

  那人臉色凝然,僵持了下,咬牙又往前衝。

  「住手!」烈問寒語音鏗鏘。

  殺手不覺一凜,止住移動的步伐。

  「我有非殺你不可的理由。」他向前一步,顯現出一張陌生的臉來。

  「我明白。」烈問寒從容自若地點頭,然後手一擺。「請坐!」

  那人僵著身子,不為所動。

  烈問寒也不催促,他淡然付諸一笑,自己尋了張舒適的座椅坐下。

  「不管我有沒有勝算,我今天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的。」殺手神情激動,有股視死如歸的氣勢。

  「你要死了----令妹怎麼辦?」

  他一震,什麼氣勢全沒了,就連手裡的鋼刀也倒垂下來。

  「只要取了你的性命,我妹妹就能平安無事!」

  雖然他強詞奪理,自己也知道那些話是不可信的。

  「我的命你拿不走的。」烈問寒仍是一派悠閒。

  「姓烈的!」

  「張兄,你來到群龍堡,理該是我的客人,所以我以禮相待。」

  「你明明知道我要你的命!」

  「我烈問寒做事一向有原則的,我是江湖人,你不來惹我我也絕不會動你一毫。」他微微一頓,含笑的眼底瞬間閃過一絲冷酷。「張兄應該十分明白事不過三的道理。」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善良的老百姓,只要有人犯在他頭上,死無葬身之地是絕對的事。

  這一件事張鹿鼎非常清楚。

  群龍堡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叫烈問寒的男子!

  張鹿鼎一時像老了好幾十歲似的。

  他緩緩暖把劍收回鞘中,悠然長歎:「無法取你的首級怪我技不如人,但是真殺了你我的良心又能安嗎?」

  親情和道義孰重孰輕?

  「張兄又何必太早下定論,事情不如你想像中那麼為難不堪的。」

  「你的意思是......」

  「你聽,他們回來了。」

  果不其然,書房的門應聲而開,樓雨痕出現了。

  張鹿鼎眼見樓雨痕肩扛著一具身軀,神情整個為之一變,他等不及樓雨痕有所動作,已經迎向前去。

  「百蓉!」

  樓雨痕輕放下張百蓉,手輕撫,不著痕跡解了她的穴道。

  張百蓉悠悠醒來。看清眼前的人是她哥哥,她撲進張鹿鼎的懷抱。

  兄妹倆相見,恍如隔世,神情激動自是不在話下。

  張鹿鼎重重抱拳向樓雨痕作揖。

  「多謝壯士!」

  「舉手之勞,不必多禮。」雖然憑白無故挨了好幾腳,也算達成任務,不負所托。

  「烈堡主,你的恩情我張鹿鼎永生不忘,日後如果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請儘管吩咐,我絕無二話。」他轉向烈問寒,激動表現於言談舉止中。

  他的父母早逝,從小兩兄妹相依為命,這唯一的妹子對他而言比性命還珍貴。

  烈問寒微微帶笑。「我敬你是條好漢子,張兄何必見外!」

  英雄惜英雄,兩個頂天立地漢子的眼中交錯出激賞的火花來!

  「大恩不言謝,我就此告辭了!」張鹿鼎要離開。

  「張兄可是要回汾西?」

  「不,汾西老家暫時是回不去了,我兄妹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即使他不再受要挾,也還無法保證妹妹不會再次遭難。

  「張兄如果不嫌棄,就先在群龍堡住下吧!」烈問寒明白張鹿鼎的處境,早有留下他的意思。

  張鹿鼎徵詢地望了張百蓉一眼,爽快地答應下來。

  「我不願在群龍堡白吃白喝,烈堡主如果看得起我張某,就賞我一個差事,我們兄妹倆才有膽住下去!」

  他跟人有來有往,萬萬不肯佔人家一點便宜。

  烈問寒沉吟了下。

  張鹿膊見他沉吟不絕,拍拍胸脯說道﹕「我張某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但我妹子可不同,她琴、棋、書、畫可是樣樣精通的!」

  顯然他十分以自己的妹子為豪。

  烈問寒梭巡了低垂著頭的張百蓉。「張姑娘對數字可精通?」

  張百蓉飛快地點點頭。

  張鹿鼎不忘補充。「我妹子曾做過私塾的西席----」他發現自己說的話漏洞頗大,連忙補充。「當然也是教一些和她一樣的孩子,她的算盤打得可精了,左鄰右舍的帳全托她幫忙算計呢!」

  他把自己的妹妹捧上了天。

  只見張百蓉粉臉微垂,已經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烈問寒沉吟間已經有了主意。

  「既然令妹善於數字,就請她幫忙核對帳本吧!只是我商行的進帳數量十分繁瑣,要請姑娘多費心了。」

  烈問寒不止是揚州的大鹽商,由南至北,舉凡能夠生財的行業他或多或少都有投資在其中,各地雖然聘有固定的帳房,每到四季交分或年終時依然得把帳冊送到總行來進行核對、清帳,所以說責任十分重大。

  張鹿鼎雖目不識丁,但這淺顯的道理卻也想得出來,他本來只是想討個無足輕重的差事,沒想到烈問寒卻將這麼重大的責任托付給他。

  他一時有些忐忑了。

  「張姑娘以為如何?」烈問寒並不徵詢張鹿鼎的意見,直接望著看似柔弱的張百蓉。

  張百蓉不安地在裙襦中絞了好一會手,繼而抬頭,堅定地頷首。

  「百蓉!」倒是作哥哥的人有點膽顫心驚。

  攸關數以百計,甚至千計人的福利、薪餉,難怪他對弱女子的妹妹沒信心。

  張百蓉輕輕握住她哥哥的手,給他安慰和自信的笑容。

  感情深厚的兩兄妹絲毫沒注意到一直自以為功成身退,站在角落裡悶不吭聲的樓雨痕。

  他正拿著一雙錯綜複雜的黑眸端視著張百蓉優美的側面----

  群龍堡極東的一個角落裡。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都泡了大半天的水,還是無效。

  小龍女撩得高高的褲管下是一雙光滑白嫩的小腿,在陽光的照射下,那如雪的玉腿反映著幾乎透明的顏色。

  小龍女摸摸自己的小腿和手,秀麗的黑眉打成一個重重的結。

  她到人間不過半年,還沒玩夠呢,更重要的是她還沒聽見烈問寒說愛她。

  他不愛她就不會娶她,不娶她她豈不是要摸著鼻子回君山去?這怎麼成?

  看來她非得加快腳步想辦法嫁給烈問寒不可!

  「翩翩!我看妳一個人又皺眉毛又噘嘴的,怎麼,連這些草都跟妳有仇,要不怎地被妳拔得光禿禿的?」發現目標的納蘭任俠一見面就忍不住調侃她。

  「小師叔,你怎麼來了?」若是平常納蘭任俠的出現肯定能夠博她一笑的,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

  「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不過妳再不出現,我保證我那壞脾氣的師侄就會把群龍堡的每塊地皮全翻過來了!」

  他也有樣學樣,一屁股坐在草皮上。

  他看見小龍女不尋常的氣色。

  他攢攢眉,放在心底,什麼也沒說。

  小龍女先是努眉毛,一雙大眼又使勁轉來轉去,然後像雲開月破似蕩起春風般的笑臉移向納蘭任俠。

  「小師叔,我常聽問寒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下奇才,這意思是不是就是說你什麼都懂?」

  「呃,他真這麼說?」納蘭任俠的心輕飄飄起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高帽子恁誰都愛戴的。

  「你看我像愛扯謊的人嗎?不過----我的難題恐怕你也沒辦法!」她故意歎了口氣,垂下不規矩的眉毛。

  高帽子在前,納蘭任俠豪氣干雲。

  「誰說的,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不是誆人的,妳有什麼問題,儘管包在我身上!」他壓根忘記依照小龍女那鬼靈精怪的剔透心思哪輪得到向他求救,只不過納蘭任俠被她的一蘿筐甜言蜜語給沖昏頭,打算替人家強出頭了。

  這傢伙!連要出什麼「頭」都沒問清楚,唉!

  小龍女揚起一道眉。「你替我出個主意,好讓烈問寒早早把我娶回去吧!」

  「?」納蘭任俠掉了下巴。

  他怎麼也無法坦然,俊臉上侷促的顏色怎麼抹也抹不掉。

  「我是不是耳背,聽錯了什麼?」

  他猶兀自掙扎,看看語出驚人的小龍女會不會一時「良心」發現,收回這個問題。

  「你教我最快、最快能嫁給烈呆子的方法嘛,你不是說你什麼都知道!」

  這問題有什麼不對的,是他說可以問的啊!

  納蘭任俠終於明白何謂「自討苦吃」了。

  「妳真的要知道?不後悔?」

  小龍女把一顆頭點得像波浪鼓似的。

  納蘭任俠神秘兮兮地說道﹕「妳把頭靠過來!」

  小龍女乖乖地把頭湊過去,於是只見他在她耳邊喃喃細語,而小龍女翩翩直點頭......

  「事情如果成功的話,我一定會好好答謝你的。」小龍女邊跑邊喊。

  她得快快找到烈問寒,然後按照小師叔教她的「釣夫」方法釣一個金龜婿。

  她愈想愈興奮,一下就跑得不見人影,方才有氣無力的樣子早被拋到腦後了。

  納蘭任俠不等小龍女離開他的眼簾,他也往另一個方向走。

  他是逃命去!

  別提那包袱、行李之類的東西了,現在的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逃離群龍堡的勢力範圍內,否則,他不被烈問寒清蒸八塊,哦,不,搞不好紅燒、煎、炒、燉、煮......

  哦哦哦......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啊......

  他幾乎一整天沒見到小龍女的面,就在他找得她滿頭大汗時她卻派人來告訴他要見他。

  烈問寒毫不遲疑地來到他自己的臥房。

  他心底不是沒有疑問?

  既然要見他幹麼還得指定在他房裡不可?

  更重要的是----

  他才應該是那個呼來喝去的男人,怎地一碰上小龍女,什麼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全成了狗屁!

  他是不是寵她寵得有點過火了?

  就這樣,抱著滿肚子疑問,烈問寒還是來到自己的房間。

  門沒上閂,一推就開。

  屋子裡空蕩蕩的,只見鞋几上有雙繡鞋,烈問寒毫不猶豫地上前分開披垂下來的床幔。

  「翩......翩,妳在做什麼?」

  一股血液往他腦袋衝去,害他差點咬到舌頭。

  他得把雙拳緊緊握住平放在自己的腰側才不致衝動得失去自制。

  檀香床上的小龍女半裸著身子,神情純真又無辜地凝視著他。

  烈問寒低吼一聲,抓起絲被密不通風的裹住她的身軀。

  如果再遲疑那麼一下子,他不敢保證自已不會一口把她吞下去。

  他發過誓,在婚前要尊敬她,她是他要娶來當妻子的人,這樣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

  儘管他的理智和慾望天人交戰,鼻端卻無法避免地傳來小龍女散發的清香體味。烈問寒知道自已再不撤手,「淪陷」是無法避免的事了。

  「問寒,你的臉為什麼那麼紅?」小龍女不喜歡緊緊被束縛的感覺,她從絲被下空出一隻手來撫上烈問寒的臉。

  烈問寒的手一抖,絲被差點又在他手下散開。

  「是誰教妳......光著身子躲在我房裡的?」他聲音沉重,一字一句幾可聽到磨牙的聲音。

  「小師叔呀,他說這招百試百靈,所向無敵的。」但是怎麼到了烈問寒的跟前卻不管用了?

  看來她得再回去找他商量、商量。

  烈問寒就著絲被一把抱起小龍女,踢門而出。

  他額際的青筋凸迸著。

  納蘭任俠!他竟敢唆使小龍女做出這樣的事來,下次讓他見著,他非擰下他的頭來不可!

  烈問寒火大地往前走,等到他發現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

  「伯伯、叔叔、嬸嬸......你們好啊......」先前還小鳥依人似的偎在他胸膛的小龍女用力的朝來來往往的下人們揮手致意,一張嘴巴伯伯長,嬸嬸短地喊得可熱呼了。

  最過分的是她伸出的胳臂一直延伸到一片酥白如粉的頸部,全不合時宜地暴露在眾人的眼光下。

  毀了!這下全毀了!

  所有「不小心」撞見這一幕的傭人們在瞧見烈問寒那鐵青得要吃人的目光後紛紛逃之夭夭。

  如果能,烈問寒巴不得一鼓作氣把那些看見小龍女春光的眼睛挖下來。

  他旋足轉身。改變主意把小龍女又往回送。

  「咦,我們怎麼又往回走了?」

  烈問寒箍緊了手中的軟玉溫香,無可奈何地低吼﹕「我們必須要有個婚禮。」

  她歪著頭,水靈眼睛眨呀眨地。「你是說......你要娶我!」

  「沒錯!妳的詭計得逞了!」他的口氣還有一絲火藥味。

  求婚,這不該是男人的事嗎?怎麼她跟所有的人都不同!她居然逼他的婚!

  他原來打算給她一個轟轟烈烈,完全盛大的婚禮,如今----

  小龍女哪知道烈問寒喜憂摻半的心底其實是喜多於愁、樂過於苦,她雙手一揮撐開輕輕掩在她胸部的絲被,兩手冷不防地環上烈問寒的頸部。

  「問寒,你真好!」

  烈問寒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小龍女那柔膩似雪的胸脯和纖腰若隱若現的曲線全一覽無遺地綻放在他眼前。

  他僅憑著最後一絲理智,跨過門檻。

  砰地!房門應聲闔上!

  鴛鴦紗帳中,兩具四肢相抵,廝磨糾纏的軀體在翻雲覆雨後,略略鬆開彼此溫軟濕熱的身子。

  深情專注小龍女那初識雲雨而火燙烈紅的粉臉,烈問寒溫柔地撥開她額際汗濕的瀏海。

  「妳等我一下。」他忍不住又親親她的唇。

  他半裸著強健威武的身軀出門而去。

  就那樣望著烈問寒強壯美麗的裸體,小龍女忍不住心頭又是小鹿一陣亂撞,才平復燥熱的俏臉刷地又紅成醉人的蘋果。

  他端來一盆乾淨的水,像呵護一件寶貝似的幫小龍女擦拭身子。

  看見她雪白的身子上竟是點點遭他鬍子肆虐過的痕跡,烈問寒又是自責又是不捨。

  「我弄疼妳了?」

  小龍女害羞地躲了躲,聲音又小又嬌。「才不!我正開始喜歡起它來。」

  烈問寒從喉嚨深處發出類似慾望和衝動的嘶吼,手絹從她的身上溜走了,覆上她的是又被撩撥起來的熱情......

  在烈問寒的千萬叮嚀下,小龍女終於答應絕不擅自外出,乖乖在群龍堡中「探險」,直到他辦完公事回來為止。

  老實說,她肯答應,一來是看在他賣力說服的分上,畢竟要誘拐一向話不多的烈問寒不惜「口水」就只有在這件事上面他最堅持。

  二來,她來到群龍堡的確也還沒空到處去攀攀交情,勘察一下地形,難得無事一身輕,到處逛逛是有這個必要的。

  她閒晃到水榭,卻見迴廊盡頭走出一個身段窈窕的身影。

  咦?什麼時候群龍堡裡來了個大美人兒?

  大美人和英俊的哥哥是同樣受人矚目的,基於「人類」愛美的天性,小龍女三步並成兩步「滑」了過去。

  「嗨!」

  捧著好幾落帳冊的張百蓉吃力地邁著步子,壓根兒沒發現有人擋住她的去路。

  就在快撞上的那一剎那,身子雖然單薄,卻無比輕巧的小龍女總算引起她的注意力。

  張百蓉張大眼睛,怯生生地望著小龍女。

  嘩,那麼美麗的女孩子,她生平頭一遭遇見。

  靈動的眉目,在顧盼流轉間全是精靈淘氣,透明如水晶的皮膚雖然蒼白了些,卻有股不沾凡塵的潔淨氣質。

  「妳是誰?」和她那對黑眼珠一照面,小龍女就對這看似柔媚清麗的女子生出說不上來的好感。

  張百蓉雙手捧著帳冊,有口又不能言,不由得急出一身汗來。

  小龍女見她不答,神色間又儘是倉惶,一雙彎眉挺自然的往上弓起。

  她太安靜了!

  她的安靜不是那種氣勢凌人,睥睨他人的不屑,是一些些愁苦、一些些無奈、和一些些教人憐惜的悲哀。

  就連小龍女這麼小孩子氣的人都感覺到張百蓉異於常人的憂鬱。

  「妳不方便說話?」

  她點頭。

  「識字嗎?」

  張百蓉又點頭,羞怯的臉沁入了一絲甜美的笑意。

  「會打手語嗎?」

  張百蓉這次驚訝得連點頭都忘了,因為小龍女正是打著手語問她哩。

  難得遇見和她同樣年紀的女孩子,小龍女可開心了,她一把拿走張百蓉手中的帳冊,隨地一堆。

  她流利地比著手語﹕「走!陪我一起玩去。」

  說來說去,玩耍還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之一。

  張百蓉的手指纖細修長,就連比起手語來也像拈著蓮花指似的那般優雅。

  「我還有工作要做。」

  小龍女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

  哈!有了。真是天助她也!貴人來了!!

  她可眼尖了,瞧見遠遠正悠悠哉哉踱來的樓雨痕。

  她抱起那堆帳冊,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樓大哥!」

  「翩翩!」樓雨痕和「龍門水寨」的所有弟兄一樣非常喜歡翩翩這身子骨奇薄,生性卻可愛天真又聰穎的小小孩,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脾氣又硬又倔,為人又嚴肅古板的可以,根本沒有和她有交集的機會,但那種大哥疼惜妹妹的感情仍是與日俱增。

  「樓大哥打算上哪兒去啊?」

  「只是到處巡邏一下,沒有別的公幹。」

  這人還真是老實頭,也不知道可以稍稍加油添醋一下,真是!

  可他的耿直正中小龍女下懷。

  「樓大哥,助人是不是件快樂的事?」

  「基本上是的。」當然是指幫對人,幫對事的情況下,要是幫倒忙,那是卻之不恭的。

  「我就知道樓大哥是個見義勇為,濟弱扶強的好漢子,喏,這些托你囉。」不由分說,她把抱得已經手酸的帳冊全往樓雨痕懷中一塞,強迫中獎嘍。

  「這----」他傻眼了。

  這關「見義勇為」、「濟弱扶強」什麼事?根本是把恫嚇當央求嘛!

  「翩----翩!」

  他早該知道沒有幾個人可在她的央求下全身而退的。

  正當他認分地抱著帳冊要往回走時,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張百蓉的身影。

  她被小龍女飛也似的拖著走,那雙比小鹿還純淨無辜的眼睛似有還無地在他身上流連了下,繼而丟給他羞澀的嫣然一笑。

  直到她們的身影不見,樓雨痕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當場,久久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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