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有事跟你談，現在！」季寒瑜一副非談判不可的語氣跟姿態。
雷慕飛輕輕點頭，關掉電腦，轉向她。「坐。」他指著另一張椅子。
季寒瑜毫不客氣地坐下。「我要離婚。」
雷慕飛一點也不訝異，他冷眼旁觀，早就看出她跟那個男人處於熱戀狀態，他只是在猜，她何時才會受不了地主動提出離婚請求？
「然後呢？」
「房子是你買的，歸你，而我帶來的東西部歸我。」
「可以。」他沒有理由反對。
「你……」她驚詫，「你一點也不訝異？」
「我該訝異嗎？」雷慕飛微微自嘲，「是我無法稱職地扮演好一個丈夫在各方面都該扮演好的角色，我虧欠你，所以，今日變成這樣的結果，我也該負一些責任。」
季寒瑜一聽，感到心虛，臉上帶著慚愧。
「我……我也不想這麼快就跟你離婚……但……不能再拖下去了……」
「嗯？」他等著她的話。
「我……懷孕了……孩子是誰的，相信你也清楚。」
「當然，絕不會是我的！」
「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順，我要替我未出生的孩子著想，雖然他才兩個多月，但已經是一個小生命了。」
「我接受離婚協議，他可以給你我所不能給你的，你跟我離婚，然後再跟他結婚是明確之舉，祝福你即將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完全沒有嫉妒的傾向，反而大方而真誠地祝福她。
季寒瑜不禁感歎萬千地低喟，「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當初……」
雷慕飛挑眉，疑惑而不解。「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有感而發而已。」
他注意著她，發現她的身子輕輕戰慄了一下，他嗅到一絲事情絕不單純的氣息。
「小瑜，就算我們不當夫妻，我們一樣可以當朋友……當初，我車禍失憶前真的跟你是交往中的情侶嗎？這些年來，我很努力地試著讓自己去愛你，但是我的心就是不聽我的話……」
「好了！別再說了！」季寒瑜重重地咆吼，她捂住雙耳，一臉難堪。
「小瑜……」
「只要你肯跟我離婚，而且愈快愈好，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你，包括我們從來就沒有交往過、我從來就不是你的戀人！」
雷慕飛口光震驚，血色盡褪，全身的血液宛如在瞬間凍結了。
「你……你再說一次！」
「我……我什麼也沒有說，不要問我，去問你媽，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我只是照做而已……」
發現自己禍從口出之後，季寒瑜拚命搖頭，捂著唇、顫著聲，幾近崩潰地隱隱發抖。
雷慕飛臉色一窒，目光迫人地緊盯著她，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你聯合我媽一起騙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這跟我料想的結局一點都不一樣，如果我知道強摘的果子不甜，知道你有這方面的隱疾……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季寒瑜狂亂而失措地說道，容顏蒼白，每根寒毛都在發顫。
他像挨了好幾記悶棍般，血色全失，痛楚而沙啞地質問她：「我們從未相戀過……我只是你跟我媽的棋子，照著你們的話去做，而這些……從頭到尾全是一場騙局？」
雷慕飛在看到季寒瑜頷首之後，整個神情大變。
他呼吸變急，面如死灰，一個猝不及防的起身向前動作，用力抓痛了季寒瑜的手腕。「現在……馬上跟我去見我媽！我要把一切都弄個清楚明白！」
「好痛，放開我！」她的手被箝得好痛，臉蛋不禁扭曲。
他頓時放開她，卻咬牙切齒，呼吸沉重，眼神惡狠狠地瞪著她。
季寒瑜心生害怕，面色灰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他狠狠地瞪著她，恨不得撕裂她般，讓她心驚。
她嚇得發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才就事論事地說：「就算你去找你媽，她也不見得會承認……」
確實，以雷母的強勢作風，做了就沒有後悔的退路，因此，她絕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事。
「快點說！」雷慕飛像只負傷的野獸般對著她沙啞地咆哮。
「我……只知道你在臺灣有個女朋友，至於她叫什麼名字，我不清楚……」
「我真的有女朋友？」
難道……是夢裡那個總是讓他怦然心動的背影？每次，他想走近，她一定遠離，總讓他看不清楚她的五官。
「嗯！」季寒瑜點點頭，「這可能是現世報吧？我讓你無法跟你相愛的女友相守，還卑鄙地欺騙了你，所以，才會讓我現在遇到相愛的對象，卻陷入了這樣的難堪……」
雷慕飛冷眼一瞥，冷漠輕語，「我等一下就打給律師，讓他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去他的律師事務所辦理離婚協議，這是最快的途徑。」
「你……謝謝你！」季寒瑜如釋重負，臉上帶著笑花。
「我不是為了你。」雷慕飛冷酷無情地說道。
季寒瑜慚愧地微低下頭，「我知道。」
「關於我失憶前的事，你還知道些什麼？」
季寒瑜搖頭，「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真的。」
他臉上露出明顯的失望，她朱唇微啟，提供了線索。
「你媽那邊……知道得更多，極力撮合我們的是她，當時，她也努力排除萬難，也許她會知道你女朋友的名字……」
雷慕飛眼裡迸射希望的光彩，拿出手機就想立即撥打，季寒瑜迅速抽走他的手機，阻止他的動作，讓他十分不滿，目光如電地望著她。
「我……我覺得此時此刻不直打草驚蛇……」她把他的手機放入掌心，兩手擺在臀後，理智而輕柔地說：「你媽若是嗅到一絲不對勁，肯定會阻止……我不希望再重蹈覆轍，讓你媽來左右我們的婚姻狀況。」
雷慕飛覺得她言之有理，「等我們辦妥離婚協議，我再親自去找我媽問個清楚。」
「謝謝。」季寒瑜充滿感激。
「可以把我的手機還我了吧？」雷慕飛伸出手。
季寒瑜把手機放入他手心，還輕輕握了他的手一下。
兩人相視，她先對他露出善意而解脫般的微笑，他也輕咧唇角淺笑。
做不成夫妻也無妨，有時，不適合的人就不該勉強在一起，讓對方自由，其實也是放自己自由，不論是名義上或是身心方面，都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自由，才會灑脫。
雷慕飛與季寒瑜，兩人一笑泯千愁……
他們，都嚮往著嶄新的生活。
未來，他們都不想再被雷母掌控、左右，他們要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
「你說你已經跟小瑜離婚了？不可以！我不允准！」雷母面罩寒霜，暴跳如雷，「是不是你欺負了小瑜？是不是？」
「媽，是小瑜主動要放棄我們之間的婚姻的！」
「不可能……她那麼愛你！」雷母氣焰高張，不斷想著彌補的辦法，「她最聽我的話了，我去找她，我去問她，一定是你讓她心裡委屈了，她才會一時氣憤地想要離婚……只要把她心中的結解開了，她會再跟你結婚的！」
「媽……」雷慕飛感慨良多，「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她也是成年人了，我們是在理智的情況下訴求離婚的。媽，你何苦要把我們兩個人痛苦地纏在一起呢？」
「我是為你好！」雷母怒氣衝衝，爆發似地大吼大叫，「小瑜哪一點不好？她是我最喜歡的媳婦人選，我幫你找了這麼好的老婆，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還怪我？你憑什麼怪我這個當媽的？憑什麼？」
雷慕飛面色凝重，一臉凝重。
「全世界上最好的媳婦就是小瑜……我就是要她當我們雷家的媳婦。」
「媽。」雷慕飛心頭一酸，「你喜歡小瑜，我就不能喜歡我的女朋友嗎？」
「什麼女朋友？你……」雷母目瞪口呆，心裡大驚，「你……恢復記憶了？」
「媽……」他語重心長，眼眶泛紅。「我是你兒子，你的出發點或許是為我好，但實際上整件事都變了調，小瑜都跟我說了……包括你曾經在我的柳橙汁中下了藥……」
雷母神色一黯，期期艾艾地回避他炯炯有神的視線，「你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
「媽，我想回臺灣。」
「加州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臺灣？」雷母一驚，「我……我絕對不同意你跟臺灣的女人結婚！」
「媽，你知道我在臺灣有個女朋友對不對？她叫什麼名字？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雷母搖頭，心中卻一喜，原來……他還沒恢復記憶！
那她要再度把他跟小瑜湊成一對，還有希望。
「不論小瑜跟你說了什麼，一定都是氣話，你是哪裡惹小瑜生氣了？上次我去看你們時，小瑜表現得多體貼你……我不相信小瑜是真心要跟你離婚。」
雷母愈想愈覺得一定是自己兒子理虧，仿錯事，「你現在馬上跟媽去找小瑜，把一切談開，媽相信小瑜會再接受你的。」
雷慕飛抑鬱而無奈地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我跟小瑜之間……不可能了。」
「不會的，小瑜不會不要你的。」
「媽，她肚子裡已經有孩子了。」
「真的？」雷母喜出望外，「我要當奶奶了！」
「媽，你高興得太早了，她肚子裡的骨肉不是我的，從我們結婚到現在，我從來沒有跟她在一起過。」
雷母一臉灰敗，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
「我們不想讓雙方家長擔心，所以沒說，我也看了很多醫生。但……在床事這方面，我就是……不行！」
雷母灰頭上臉，垂下眼簾，「不可能！我不相信……我們雷家不會絕後的……」
「媽，我想回臺灣，醫生說我身體健康，我總覺得臺灣有什麼在呼喚著我……」
一直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報紙，實際上是豎耳聆聽他們母子一言一語的雷父終於出聲了，「我贊成你回臺灣。」
「你……」雷母震驚。
「慕飛失敗的婚姻因你而起，現在他結束了這樁痛苦的婚姻，想要重頭開始，我贊同他的決定。」
「我……我根本就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小瑜看起來那麼端莊懂事，怎麼會讓你戴了綠帽子呢？」
「媽，不要怪小瑜，我很慶倖她願意走出來，不再把我們兩個人往死胡同裡捆綁住，她即將展開新的生活，我也是。」
「我……我做錯了嗎？」雷母酸楚而黯然地掩面喃喃自語。
「媽，可以告訴我，我臺灣女朋友的名字嗎？」
「她……她叫什麼？我當時沒有特別去記……好像姓花……名字裡有個雙字……花什麼雙的還是花雙什麼的……」
「媽，謝謝。」雷慕飛充滿謝意地看著雷母。
雷母怔忡，心頭撼動，牽動了一下唇角，感慨萬千。「我……你一個人，又喪失記憶，怎麼找得到她？反正臺灣的房子還沒有賣出去……乾脆我們全家一起回臺灣吧！」
「媽！」雷慕飛激動地摟住雷母。
雷父在一旁靜靜觀看，今年初剛退休的他眼裡終於露出這些年來對妻子真心的贊許。
＊＊＊
又是七夕情人節，花無雙走進百貨公司，往松露巧克力櫃走去，如同往昔，她買了一盒檸檬口味的松露巧克力。
已經超過三年了……雷慕飛離開她已經三年了，她還是無法將他淡忘。
看著別人儷影成雙，她何嘗不羨慕？偏偏弱水三千，她只取一瓢飲。
只是那一瓢，卻不能再跟她呼吸著相同的空氣……
她的等待，註定成為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答案！
花無雙一路走著，看著慶祝七夕情人節而生的花束、巧克力、蛋糕、禮品擺飾等，連播放的曲子也充滿了濃情蜜意與詩情畫意。
走出百貨公司，她習慣性地從皮包裡取出輕薄的棉麻杏色寬邊大圓帽，戴在頭上遮陽。
等紅燈的同時，她隨意張望，猛然，她的視線定在某一點上，震驚到全身都定住不動了。
那個在對面走動的身影，那氣質、那姿態、那表情……
「慕……飛？」她使勁地呼喊著，只是，她以為快要叫破喉嚨般的嘶喊，其實只是如蚊鳴般的細小聲音而已。
是他嗎？
綠燈亮起，她身邊的行人都往前走，她才恍如初醒般地舉步向前奔跑。
她的眼神直直看著他愈來愈遠的身影，當一輛貨櫃車擋住她的視線時，她開始快速向前跑。
當眼前視線再度沒有障礙物時，他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難道是她太想他……才會以為看見他嗎？
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怎麼可能還會見到他呢？
花無雙過了馬路，放眼望去再無類似他的身影，她停住步伐，身子隱隱打顫，眼眶裡的淚水不斷打轉著。
最後，淚水還是止不住傷心欲絕的悲痛情懷，滴落而下……
＊＊＊
回到臺灣，雷慕飛當起時間自由的SOHO族，自己接案，不論是廣告動畫還是平面設計，網頁影像，他都輕鬆搞定，他將電腦房當作自己的私人工作空間，熬夜如同家常便飯。
雷母關心他的身體，時常為他燉煮養桔補氣的補品。
雷慕飛一回到臺灣的家，就有一種寧靜安定的歸屬感，只是，他的記憶還是沒有恢復……
花什麼雙？還是花雙什麼？
他尋遍家中，也找不到關於她的資料跟物品。
雷母為此感到愧疚，因為當初就是怕他會發現什麼，讓她無法自圓其說，便把照片及有他們合照的馬克杯全部丟掉。
雷慕飛見雷母已有悔悟之心，也無法再責怪雷母什麼，就算他要怪，也無濟於事，只是，心中對她的怨，一時半刻還是無法消除。
雷慕飛在電腦上將架構完成的作品圖，連同之前的草圖設計一起聯結到電子信箱，按下傳送，以附加檔案方式傳給對方。
他舉高雙手，頭顱輕輕地左擺右擺，伸伸懶腰，轉轉頭，扭扭身，打個呵欠。
他坐正電腦前太久了，該起來走動走動一下了。
他走出電腦房，客廳裡空無一人，他回房拿了錢包，打算到外頭散個步。
一身淺藍長十衣與及膝淺灰短褲，他的穿著打扮自在又輕便。
穿了一雙夾腳拖，他把大門關上，四處趴趴走。
＊＊＊
花無雙手裡拿著一個大紙箱往便利商店走去，紙箱裡頭裝著她辛苦了一個多禮拜才完工的一百束小熊棉花糖花束，她跟買家說好今天就要寄出，現在距離宅配來收的時間只剩十分鐘，她加快腳步。
直到走進便利商店，把紙箱交給服務人員，在她辦好一切宅配手續後，宅配人員剛好來到，一切順利。
花無雙逛了一下店內的飲品跟食品，隨手拿了免費的化妝品專門來看，吹著涼涼的冷氣，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
當她的視線從玻璃窗往外看時，騎樓上經過的行人一覽無遺。
驀地，她的眼神對某一個移動的身影定焦了！
慕飛……他是雷慕飛！
不，怎麼可能？她的慕飛已經不在了……他是誰？為什麼長得跟慕飛一模一樣？
花無雙看人走遠了，倏地清醒過來。
他究竟是誰？她要搞清楚！
她迅速走出便利商店，朝著他消逝的方向追趕。
「你……慕飛？是慕飛嗎？」
走在前頭的雷慕飛聽到一個嬌柔的嗓音喚著他的名字，他轉過頭來。
花無雙無言而痛楚地凝注著他的臉，實在無法相信，長得太像了……
「你在叫我嗎？」
「你……是慕飛？雷慕飛？」她緊盯著他，眼波流轉間全是心酸與思念。
「我是。」他看著她，她眼裡似有千情萬愛，讓他的心重重一震。
她的眼裡瞬間淚影模糊，難掩一抹深刻的心痛。
「為什麼騙我？」她沉痛而複雜的心情讓她一時之間激動難忍，揮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雷慕飛感到莫名其妙。「小姐，我認識你嗎？」
他的怒氣不由得升起，她這一巴掌用的力氣可不小啊！
「你沒死，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她又氣又驚地鐵青著臉，淚珠奪眶而出。
看她激動得眼眶潮濕，眼底有股莫名而深刻的激動，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的心像復蘇了一般，會隨著她的情緒而揪心，而疼痛。
看她哭泣，他的心宛如被莫名地拳打腳踢著，非常難過。
「你……是花……雙……」他從嘴畔逸出不確定的名字。
「很好，你還記得我是花無雙！」她神色瞬變，憤怒取代了一切。「你……你還我這三年多來的相思！你還給我！」
他沒死，卻害她傷心了這麼久，平白無故浪費這麼多的淚水……
他沒死，卻害她全心全意地想念他、憑弔他……
他沒死？！
他沒死，就該給她訊息，而不是讓她一個人哭得肝暘寸斷！
她走上前，用力捶打他的胸膛。
雷慕飛臉上帶著失而復得的歡喜，「你是花無雙……你叫花無雙……」
他任她捶打，雖然有點痛，但他不在意。
他終於找到她了……
她是花無雙，她是他在臺灣的女朋友！ |
匿名
發表於 2011-8-21 13:02: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