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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熊莓]凜霜城主(王道之怒雪篇)[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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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22:43 |倒序瀏覽
凜霜城主【王道之怒雪篇】作者:金吉

她是族人引以為傲、文武雙全的「多羅公主」
也是族人未來繼續保有和平與安樂的希望
她的美貌與公主的身分,讓許多族長前來提親
最後,她為族人選擇了西域最強悍的狼城少主──
她明白,一旦踏入狼城,她不能再是嬌貴的多羅公主
因為她要面對的是一個自小以凜霜群山為獵場
而且花名在外、惡劣至極的男人!
他總是在她有一點點軟弱時露出嘲諷的笑
總是夜晚又壞又熱情,白天卻對她冷冰冰
可當他奮不顧身地為她阻擋了致命的攻擊
她終於看清楚,那屬於一個大男人,獨有的真心……
曾經,她對著姊妹淘訴說想為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
如今,那美好的願景就在眼前
從天朝那兒襲來的政治風暴卻打亂了一切
為了大局,她只能吞進委屈,逼自己只想著未來
而那些夢想,就像被吹落的山桃花,朵朵如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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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23:20
楔子

  對一個自小就站在神州大陸最古老的山脈上仰望蒼穹的男人來說,繁華而富庶的天朝離蒼天太遠了。那兒的人站在豐饒低矮的土地上享受大地肥沃的恩賜,安於現狀,恐怕不曾體會過立於蒼天之下,被孤寂與荒涼所圍繞的惶恐與敬畏──那造就了西域蒼狼們即使處在最孤立無援的環境下,也絕不允許自己回首猶豫的果斷強悍性格。

  他曾經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仰望凜霜群山的星空,只是很多年前他看著故鄉天空時眼裡流露的熱血,如今早已不復存在,他面無表情,鐵灰色的眸子比他身後的夜空更冰冷深沉。

  以他為首,二十名黑衣人成兩隊,紀律嚴整地立於他身後的雪地上,一個個宛如沉默的雕像,除了凜風獵獵地吹響他們黑色的斗篷,再無任何聲響與動作。

  凜霜群山,神州大陸最古老、最龐大的山脈群,旅居狼城的天朝文人紛紛讚歎著它的雄偉高大,寰宇無匹。即便是在夏至剛過的此時,雪線上依然狂風呼嘯,冰晶與霜雪有時如輕煙拂掃過山稜,有時如雲霧彌漫山澗。狼族的神話是這麼傳唱的──大地女神長眠於此,蒼天的孤寂於是化為凜風,悔恨凝成冰雪,令女神的長眠處成了山嶽,這亙古以來的風雪將永不休止,耗盡千秋萬世的等待,直到山稜與天同高,天地將再次重逢……

  或許因為這是他自小聽到大的傳說,於是多年後回到群山的此刻,風的呼嘯聲在他聽來才會多了一絲淒厲哀婉。但在傳說之外,凜霜群山的地貌與環境確實是無比嚴苛的,在這個高度幾乎已經看不見任何生物,冰岩終年承受風的侵蝕,卻也逐年地增厚,有些地方甚至明顯地看出冰層一年年堆疊的痕跡,厚達數尺的冰層看起來像是一塊塊深藍色的、有著波紋起伏的岩石,並且不停被山風切割成各種險絕陡峭的模樣。

  在這片孤寂世界裡僅剩深藍與雪白,還有兩者之間深深淺淺的灰與藍。

  天朝何德何能,自以為擁有這片古老山脈為龍脈?就算連命也賣給皇帝,他仍然掩飾不住嘴邊嘲諷的笑。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誇口說自己擁有這座偉大而古老的山脈,而世世代代與這惡劣險絕的環境抗爭的西域蒼狼,也永遠不會被馴服。

  辛別月其實從來不信風水與陰陽之術,但凜霜城位居兵家必爭之地卻是事實,在凜霜群山南側,銜接大陸西南的阿古拉山脈,凜霜群山與阿古拉山成為天朝與西域的重要屏障,而狼族的先祖在兩座古老山脈間的谷地與狼群和蠻族爭地,建立了狼城,也就是凜霜城的前身。

  與炎武交戰的七年裡,狼城提供了重要的援助與武力,並且全力抵禦山脈以西,紅頭髮的高原人,讓天朝免於腹背受敵,司徒爍於是賜名凜霜城,象徵其地位凌駕於眾城之上。

  但對辛別月來說,這只是個諷刺的虛榮,因為身為狼城最後一任主人的他再也不可能以活人的身分回到故鄉,司徒爍給了失去城主的狼族人一個完全沒有用處的虛名,也給淪為活死人的他一個不算安撫的安撫。

  戰爭結束以來,司徒爍的各項政令風行草偃地執行,元氣尚未恢復的天朝各地都有不滿的聲音,但司徒爍顯然想藉此清算所有「不夠聽話」的勢力,鐵血地祭出殺雞儆猴的手段,確實兩年下來平息了不少異議,但也令全國處於緊繃與不安的氣氛之中。凜霜城因為地處邊陲,代理城主對天朝的強勢始終表現出柔軟的身段,是以兩年來相較於天朝各地詭譎不安的氣氛,是較為安定且平和的。

  但這股安定平和卻即將因為叛黨的謀亂而面臨威脅。

  辛別月與二十名影武衛,不眠不休地從東海趕到西域。他沒有時間合眼,因為他很清楚,叛黨毀壞龍脈只是開端,就像鹽幫串通了鬼域海盜,凜霜群山西部的高原人勢必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而他與二十名影武衛,要如何同時擺平將凜霜城前後包夾的叛黨與高原人?

  所幸,在到達凜霜城的前一夜,簡直陰魂不散的樂南侯單鳳樓捎來了訊息,辛別月總算放下心中大石,領著二十名手下直接繞過凜霜城,越過凜霜群山的雪線。

  時值夏季,是凜霜城與鄰近區域一年裡難得的融雪季,負責打獵的巡狩隊一定在南方生氣盎然的阿古拉山與凜霜群山的雪線下佈滿崗哨,只有凜霜群山雪線以上的門戶是洞開的。高原人雖然習慣了冰天雪地的生活,如果沒有十成把握,自然也不會冒險越過凜霜群山的雪線襲擊凜霜城。

  但如果有人從東方牽制凜霜城的主要戰力與注意力就不同了。

  辛別月與二十名影武衛,背對著凜霜城,月明星稀,雪地透著寒光。山下的凜霜城有點點火炬燃起,想來是東方有奇兵來襲。

  這裡已是雪線的最週邊,也是高原人從西方入侵凜霜城最直接也最可能的路線。

  他雖然只帶了兩隊影武衛,但梟隊與狼隊原本就是他的舊部屬,全都來自狼城,他們對凜霜群山的熟悉不下於高原人。而作為前鋒的六名下屬回報的結果,與他的判斷也絲毫不差,兩百餘名高原武士以急行軍的速度接近,只等東方的盟友開戰前的訊號一出,就立刻夜襲凜霜城。

  雪夜寒風的呼嘯淒厲而尖銳,但絲毫無損他們鬼魅般對方圓數百尺內風吹草動的感知能力。

  高原人的夜襲部隊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只憑藉月光與螢雪就能摸黑行軍,甚至連武器不小心撞擊摩擦的聲響也沒發出。

  但,影武衛是皇帝身邊的幽靈鬼魅。

  他們聽到的是毫不紊亂,卻略顯沉重的步伐,踏在雪地上的沙沙聲。

  敵人總共兩百餘名,而他們只有二十一人。樂南侯能給的援軍有限,聯合城內目前留守的巡狩隊,勉強能應付叛黨,高原人敢拿凜霜城當目標,就不會在乎敵人是不是老弱婦孺。

  他們成了凜霜城背後唯一一道防線。

  「不想死在這裡的,現在就下去幫忙守城。」辛別月丟下這句話,往山上走。

  二十名影武衛紛紛無語,好半晌才彼此互覷了一眼。

  頭兒是在說笑吧?

  是吧?雖然不是很好笑。

  他們聳聳肩,在高原人的身影出現在雪地盡頭的同時,拔出自己的武器,眼裡不曾有任何戀棧與遲疑。

  能死在這裡,從此遙望著故鄉狼城,對他們來說,是最美好的結局,哪怕將沒有人知道這裡發生過殊死之戰,因為對故鄉的人們來說,他們早在多年前已戰死沙場。

  以寡敵眾,除了要出其不意,就只有聲東擊西了。在高原武士發現影武衛之前,黑霧突然襲來,須臾整片雪原便已伸手不見五指。

  辛別月握緊手上的巨劍,身形一晃,轉眼已殺至措手不及的高原人眼前,而二十名影武衛也接著以風馳雷厲的姿態,宛如寂靜且恐怖的死亡使者,迎向膽敢來犯的敵人。

  西域蒼狼從不回頭,因為就算是一死,也會守住背後最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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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24:04
第一章

  那年的山桃花開得特別遲,或許是因為她就要出嫁了吧!季春的第七天,繁花尚未落盡,狼城來的迎親隊伍帶著她,踏著一地落英和春泥離開她的故鄉。

  許多年後,她都還記得那遍山的桃花彷彿難分難捨般地,在枝頭留戀,闐溢整座山澗和山城的粉霞與芳馥,縈縈地纏繞進她來日的夢境之中。

  「吉雅!」

  雖然來人匆匆忙忙地氣喘不休,而她的迎親車隊已經起程,吉雅仍是聽到好友的呼喚,急忙探出頭,在看見差點跌滾在泥地上的好友時幾乎哽咽,始終矜持的她終於也忍不住探出半個身子,朝大老遠的車輦外揮手道別。

  曾經她們都很傻氣地坐在湖畔發著美夢,蘇布德想成為族裡第一位,也是西域第一位女大學士,妲娃想學醫術,為村裡所有人治病,而她笑著說,她只想嫁給心愛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

  「那到時我可以幫你跟你兒子調養身子,不收錢哦!」妲娃笑嘻嘻地說。

  「你兒子或女兒如果上學時調皮搗蛋,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蘇布德得意地說。

  只是現實總是曲曲折折,不盡如人意。其實她很早就明白那樣天真卻又簡單的願望,不過是夢罷了,但至少她還有值得去費心盡力的。

  她是族人引以為傲的「多羅公主」,也是族人未來能否繼續保有和平與安樂的希望。她的美貌與公主的身分,讓西域許多身分顯赫的族長前來提親,最後她為族人選擇了狼城少主──西域最強悍之城的少城主。

  這趟和親之路,經過七次日升日落,穿越了阿古拉山脈,一路往北行。

  她剛滿十七,但從小跟在父親身邊參與長老們與巫女的議事,雖然身為女子沒有發言的權力,但跟同年紀的女孩子相比,她倒是多了一分觀察力。其實狼城展現了充分的誠意,不管是前往阿古拉山迎親的隊伍或聘禮,以西域各族間的傳統來看都是最高規格的禮遇,只是一路上狼城來的迎親隊伍有些閃爍其詞的態度,立刻讓她對這場政策聯姻作了最壞的打算。

  畢竟,狼城少城主的浪蕩惡名可是天下皆知!她的選擇讓她的父親相當憂慮,但她很清楚,如果族人與天朝交惡,除了狼城,在西域恐怕沒有任何勢力能與之匹敵。

  西域各族大多有些淵源,大致分為狼族與狐族兩支族系,習俗上幾乎大同小異。族長迎娶公主,如果族長有兄弟手足,或者父親健在,那就必須親自迎親;狼城老城主還健在,少城主還有一個弟弟,而她的迎親隊伍裡可沒見到新郎的身影。

  吉雅已經有預感,這樁婚姻恐怕不會太順利,可她也沒有退怯的餘地,她肩負的使命雖然沉重,但也讓她充滿勇氣。

  當她仰望著凜霜群山的壯闊,為它的偉大深深震撼的同時,她也明白了一旦踏入狼城,她不能再是嬌貴的多羅公主,因為她要面對的是一個自小以這座雄偉山脈為獵場、而且惡名昭彰的男人。

  她可能沒多少勝算,但絕不能不戰而降!

  ***

  當吉雅充滿鬥志,下定決心要盡最大努力經營這段婚姻,好讓狼城願意將她的族人納入羽翼之下,結果卻是,她來到狼城三日,連辛別月的面也沒見過!

  她見過她的公公,年邁的狼城老城主。

  「就當在自己家裡一樣,別拘束。」老城主一見媳婦兒要問兒子的去處,塞了這句話,開始咳個不停,好像要一命歸西似的,吉雅也只好把自己的問題擱下。

  她也見過自己的小叔辛守辰,是個非常有禮的年輕人。

  「父親年邁,對我和兄長一向溺愛,希望嫂嫂見諒。」

  辛守辰與辛別月是同父同母所出,弟弟這麼謙恭有禮,哥哥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原來這就是多羅公主啊?」

  「也不怎麼樣嘛……」

  嗯,她連辛別月那一票早就出嫁的親妹妹和堂妹們都見過了,每一個都很有下馬威別苗頭的意思。

  公主的稱號其實是狼族與其所有支系的傳統,由所有狼族的長老決定公主們的稱謂:才德出眾被稱作「白瑪公主」,若文武雙全則是「卓瑪公主」,平庸或空有美貌的公主就只能以自己的名字為稱謂,而只有才德出眾又文武雙全的公主,才有資格稱作「多羅公主」。

  每一位族長公主都希望得到這個榮耀,她是二十年來西域唯一的「多羅公主」,吉雅很明白她們的不是滋味,所以也沒把那些聒噪放在心上。

  吉雅來到狼城的第一天,幾乎霜堡上上下下都見過了,而至今都已三天,她卻連丈夫的面都沒見著。

  跟著她到狼城的婢女寶音年紀長她許多。寶音原本有些擔心這狼城少主該不會是病了,或受傷了,才沒來迎親吧?見多識廣的她聽過男人酷愛尋花問柳會得病,這讓她一路上心事重重,眉頭都快打結了,卻又不敢老實對公主說自己的擔憂。

  他們美麗的公主怎麼可以嫁給一個因為流連花叢而得病的傢伙?鮮花插在牛糞上,牛糞至少還能當肥料,得花柳病的男人比肥料還不如!連給他們公主提鞋都不配!

  一來到狼城,她四處打探,可這偌大的霜堡裡每個人一提到他們的少主人就支支吾吾地。

  寶音也不是省油的燈,明的問不行,就旁敲側擊,幾天下來,她總算得到了結論──

  辛別月沒病,沒重傷。

  但這並沒有讓她覺得公主的命運不那麼坎坷。

  當她得到答案時,真想化身為一頭母熊,衝到那個霜堡裡所有人都刻意不談、當作不存在,可也不忘無微不至伺候的院落裡,將裡頭的姦夫淫婦撕成碎片!

  沒錯!那天殺的王八蛋,在他的新娘踏進狼城的第一天,就帶著他的老相好和一票蕩婦躲到離新房大老遠的別苑去逍遙快活,存心對自己的新娘來個眼不見為淨。

  喝啊!她要放火燒了那淫窟!

  「寶音姊,你拿著鍋子要去哪?」那鼎大鍋是寶音的傳家之寶,她特地從家鄉帶過來的。

  寶音看著吉雅。她在小時候跟著吉雅的母親嫁到族長家,所以等於看著吉雅出生和長大。吉雅得到多羅公主的稱號,寶音驕傲地認為是應該的,因為吉雅從小就那麼完美,但她完美的人生終究出現了缺憾。

  「公主,你明知道狼城少主不是個好東西,幹嘛誰不選,偏要選他?」她記得來提親的人當中,也有炎武的大酋長,勢力不輸狼城……雖然炎武真的是遠了點。

  「既然我知道他可能不是好丈夫,自然也不會有別的期待,最重要的是族裡的人能夠得到強大的庇護,這就夠了。」老城主已經答應她的要求,吉雅也就不急著見自己的丈夫了。

  當然,辛別月總有一天要繼承城主之位,她想她還是得在那之前得到他的保證。

  這個理由寶音當然也知道,只是總是想著應該還有別的選擇吧?比如……呃,嗯,那個天朝的將軍啊!

  沒錯,他們是跟天朝交惡啦,但如果結親的話就化干戈為玉帛了嘛!雖然天朝使節的態度真的很惹人厭,好像全天下除了他們,其他國家都是低等賤民一樣,不過至少那位提親的將軍態度不錯,而像那種在新婚之日跟不三不四女人躲起來廝混的男人,簡直是人渣啊!

  多羅公主嫁了個人渣,多少被拒婚的英雄好漢要捶胸頓足啊!

  但是辛別月的避不見面,倒是讓吉雅有些擔心。她不是傻瓜,都三天了,辛別月沒病沒痛,而且素聞他……呃,好女色,怎麼可能到現在都不見她?

  她當然不是自信到認為男人一見面都會迷上她──事實上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有趣的男人就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讓她有些失望。

  但是至少,她以為如果一個男人真的好女色,西域第一美人的名號多少是有點吸引力的吧?

  會不會其實他並不樂意對她嫁到狼城的附帶條件給予承諾?這是吉雅最擔心的,所以吉雅仍是問了寶音,她的明查暗訪有沒有結果。

  「呃,這個……」真相是殘酷的,可以的話她真不希望公主受傷啊。

  「他在妓院嗎?」吉雅忍著笑,看著寶音吞吞吐吐的神情也猜到一二。

  天底下哪個女人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妓院裡還笑得出來?不過……寶音忍不住想,也許辛別月在妓院裡還更好一些呢!狐狸精都住到霜堡裡來了,而且連新婚夜也霸著公主的丈夫,這世間有哪個「正室」的處境比她更委屈?

  正因為這樣,繼續裝聾作啞實在不是辦法,寶音深吸了口氣,才把探查到的結果一五一十地告訴吉雅。

  吉雅知道辛別月這麼做,無疑是給她難堪,她確實有點受傷。

  但早在將自己的婚姻當成保護族人的報酬時,她就不再將婚姻與自己的個人情感看作是一回事。

  就當作是一件工作與責任吧!她是這麼想的。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堅強一點。

  吉雅想了想,仍是鼓起勇氣,決定越早和辛別月談清楚,越早取得共識越好,至少知道他有什麼打算,她才能為自己和族人想下一步該如何走。

  寶音立刻將大鍋背在身後,跟著吉雅「抓奸」去也!

  「少夫人……」正打算送酒水進別苑的下人為難地看著吉雅,不敢明目張膽地阻止,但仍是將身子擋在別苑入口。

  「進去幫我通報一聲,我想和少城主當面談談,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

  身為霜堡未來女主人,這要求別說不過分,甚至有點太客氣了些,但吉雅沒有表現得太謙卑,她雖然不習慣擺架子,但在出閣前可是被耳提面命地叮嚀過。

  這世間,不是越有禮,就越能得到尊重,有時強勢一點是必要的。

  「可是……」下人仍是遲疑著。

  辛別月的忽視對吉雅最大的影響,恐怕是她在霜堡內的立場吧。新婚夜被冷落的新娘,誰知道何時會被休離呢?雖然這樁婚事是老城主作主,並且認定多羅吉雅公主是長媳,但瞭解少城主脾氣的人都明白這位新少主夫人想扶正,恐怕有得磨呢!

  「叫你去就去,囉嗦什麼?」寶音不爽地吼道。

  「你現在不替我通報,那我便自己進去,後果孰輕孰重,你自己想。」吉雅不慍不火地道。

  「好吧,奴才通報就是,但少主人見不見少夫人,奴才不敢保證。」

  「當奴才的廢話那麼多做啥?」寶音吼道。簡直不把他們公主放在眼裡嘛!

  端酒水的下人悻悻然離去。吉雅看著別苑圍牆上的藤花,不禁有些感慨。

  其實她也不知道嫁給一個不喜歡這樁婚姻、而不願與她有所交集的男人,跟嫁給一個自己不愛、卻必須去迎合他的男人,何者更悲慘?她想是後者吧!

  所以也許她該感到慶倖才是。這麼一想,也就覺得好多了。

  等了老半天,那端酒水的就算進到裡邊把裡裡外外給掃過七八遍,也該出來了。別苑外下人來來去去,每一個都不敢瞧得明目張膽,但看得出來每一個都對吉雅在別苑外吃閉門羹側目不已,走得老遠才敢回頭張望。

  寶音都快爆氣了!這狼城少主欺人太甚,連底下人也狗仗人勢!

  吉雅只是靜靜看著牆上的藤花,彷彿不覺時間流逝。

  「公主……」寶音有點後悔告訴吉雅自己的查探結果了。

  「從阿古拉山一路到這兒來,不也挺艱難的嗎?一樣是看著日頭升起又落下,還得忍受路途顛簸,在這裡等一會兒也沒比較難受,再等等吧。」她說。

  寶音籲出一口氣。很好,她家公主簡直大徹大悟都能升天成佛去了。

  當修練是吧?寶音乾脆大剌剌席地盤腿而坐,當自己是在地獄修行的羅漢!

  你這見鬼的霜堡能比修羅場可怕不成?哼!她入定去也!

  也不知過了多久,路過的下人來來去去,心腸軟的都在猶豫要不要去搬救兵了。人家一個姑娘家,又不是說驕縱任性不講理,大老遠嫁到這裡來,犯得著這樣欺負人嗎?他們霜堡又不是專出沒天良的妖魔鬼怪……

 就在圍在老遠的下人都看不過去時,那奉命傳話的小三子總算從裡頭走了出來。

  「請少夫人跟我來。」

  寶音啐了一聲──她差點睡著啊!

  吉雅跟著小三子進入昏暗的廳堂。

  霜堡的前身是一座巨型碉堡,幾座主要議事大廳都在地底下,後來擴建的則以凜霜群山特有的黑色巨木為建材,格局豪邁闊氣,對自小生長在小山城的吉雅來說,在讚歎霜堡的雄偉之餘,也忍不住感到一絲壓迫感。就算故鄉的房子相較起來低矮許多,但至少當她抬起頭時不會因為頂上黑壓壓的、幾乎看不清天花板上有些什麼,而感到喘不過氣。

  在每一處廳堂四周,都有需要兩個大男人合抱的火盆驅趕堡內的幽冷與昏暗,但吉雅一進到屋子裡,除了門邊兩座火盆之外,其他的都沒點上,可依稀可以看出這座別苑顯然是用來招待貴客所用,玉石屏風隔開她所站的外廳,裡頭看樣子還有個內廳。

  「少夫人請在這兒稍候吧。」霜堡的夏季只能算宜人,小三子也不知為何沁出一頭汗,戰戰兢兢地說完這句就縮著身子走了。

  該不會只是要她們換個地方待吧?

  寶音沒好氣地想,趕緊找了張椅子,用自己的布裙拍兩下,說:「公主,坐一下吧。」誰知道那大牌狼城少主想讓人等到什麼時候呢?

  吉雅還沒開口,兩個裸露一對「香肩」、略微高大的風塵模樣女人,從玉石屏風後走了出來。

  「唷,被冷落了三天三夜的少夫人,終於殺過來下馬威了呢!」

  「還威脅小三子非要進來通報不可呢,真是好大的架子。」

  「唉!姊姊別說了,人家獨守三天三夜的空閨,火氣可能大了點……」

  吉雅面無表情,寶音當然沉不住氣,她擰起眉,搓著下巴,「欸,你們兩個是哪裡的鴇娘?你們的姑娘在哪?也叫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什麼?」兩個女人愣住。

  「姑娘啊!伺候那個花柳……呃,狼城少主人的姑娘,總不會是你們兩個吧?」寶音一臉驚恐,「你們的妓院能開到現在也是奇跡了,狼城的男人該不會是饑不擇食吧?怪不得老城主這麼希望我們公主嫁過來──被妖怪嚇久了,確實很需要看看美女壓壓驚啊!」

  「你說什麼?」

  「寶音。」吉雅忍住笑,「兩位姑娘,麻煩你們替我通報,我並不想掃你們的興,只想儘快和少主談完要事。」

  「少主說他不想見你呢!」

  吉雅深吸一口氣,不願動怒,「那還是請你們替我傳話,問他何時想見我?」

  「真是不死心呐。」大概是下馬威不成反遭羞辱,兩女臉色好不到哪去。

  「公主,」寶音實在看不下去,一臉惋惜地大聲道,「我看那狼城少主眼疾應該挺嚴重的,這種貨色也吃得下。」

  「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馳。金珠和銀珠兩位姊妹當然不是靠色誘。」又一個穿著天朝服飾、臉孔卻又迥異於中原人的女人,自屏風後走出來。

  吉雅依然不動聲色,心裡卻不禁為自己的丈夫果真如傳言般好色又縱欲而感到厭惡,但想起族人的安危,仍然只能撇下個人好惡。

  來人帶著審視和敵意打量著吉雅,「多羅吉雅公主,果然不愧為西域第一美人呢。」

  來人刻意揚聲道,也不知是恭維,或說給別人聽的。

  吉雅突然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堅持見辛別月了。在此之前她對他並無好惡,但現在她只覺得他好色下流而且噁心至極!

  「姊姊過獎了。如果少主不想見我,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只是想傳達我並沒有到狼城來改變任何人的意圖,並希望和少主結成盟友,取得對族人的共識,他的事情我不想過問,姊姊們也不用如此敵視我。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事情終究是該面對該解決的,希望姊姊早日替我把話傳到,我們也不用再浪費這些工夫。」

  好不容易被請至內廳,結果還是連人也沒見著,吉雅真是失望又疲累,再者,她對丈夫的聲名狼藉,一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有所體會,不由得連面對這頭惡狼的勇氣也沒了,「既然少主沒空,那我們也不多打擾了。」

  吉雅領著寶音離開了別苑。

  良久,屏風後傳來訕笑聲。

  內廳處,肩上圍著紫貂毛的單鳳樓抖著肩膀,趴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悶笑不止。

  濃妝豔抹的「銀珠」面色鐵青地扯掉身上俗豔的風塵女子衣裳,露出精壯結實的上身,胸前可是一片平坦,還有幾撮黑毛呢!

  「這種鬼樣子說是狐狸精,誰信?」「金珠」也一把扯掉假髮,咕咕噥噥地抱怨,「這樣也叫易容術……」那他家老奶奶臉上多塗兩層白粉、多抹兩把胭脂,也能叫易容了!

  倚在柱子邊,一頭凌亂長髮隨興束起的單鷹帆嘿嘿笑著,「金珠」和「銀珠」可是他的「傑作」呢!瞧瞧那兩顆似假還真的饅頭,哈哈!

  「這你們就不懂啦,讓美人兒跟美人兒爭得你死我活多沒品?那美人兒光瞧你們頭兒的品味就嚇傻了,而且還這麼饑不擇食地連吃三個,你們看她這不是飛也似地落荒而逃了嗎?我保證她從今天起,不會想再來跟你們頭兒打交道──至少逼不得已不會再來,嘿嘿嘿……」

  太師椅上的單鳳樓可是笑出眼淚來了,只有她一眼就看明白這壞心眼的師弟打的什麼主意,總之就是硬要損人啊!

  穿著天朝服飾,三個假狐狸精之中唯一的女人惡狠狠地瞪了單鷹帆一眼,臉色忒難看。

  玉石屏風後的內廳,稍早的議事已經結束,「貴客」已從地道先行離開,只留下兩個想看戲的,自然就是分據太師椅和門柱邊的壞心眼師姊弟──喔,還有早該隨貴客離開,卻心有不甘地留下來探查敵情的女人,那張高鼻深目的異族容貌不屑任何修飾,滿臉鄙夷地瞥視另外兩名從剛剛就窩在窗邊長案旁取悅男人的美豔歌妓。

  不像「金珠」和「銀珠」畫了妝只能嚇人,正牌的狐狸精們哪怕濃妝豔抹也是絕代妖姬。她們哪有空叫陣,正香肩半露、玉腿橫陳,忙著讓支著額、望著窗外沉默不語的男人,把注意力轉回自己身上。

  原來這內廳有一口窗,窗邊一張長桌,長桌上此刻隨性地擱著雙修長有力的長腿,靴子上還有點泥屑,看樣子才從外頭回到霜堡內。

  男人儀態慵懶,一身黑色皮衣和長靴,身子半躺進鋪了張虎皮的椅子裡,肌肉虯結的手臂輕擱在椅臂上,襟口大敞的皮背心底下露出塊壘分明的肌肉,窗外灑進來的幽光與一室昏暗,在他身上每一處雕刻出陽剛卻又魔魅的光影與線條。

  從剛剛到現在,他就維持著這姿態,對議事內容有一搭沒一搭的,連「貴客」離開了也沒多理會。

  兩名歌妓或坐在椅臂上,上身不住蹭過來,或坐在案上,撩高裙擺露出一雙玉腿,青蔥玉指撚起剝好的葡萄要喂過來。他擰起眉躲開,雙眼仍看著窗外。

  「外頭有什麼好看啊!」被冷落的妖姬們嬌聲抗議。

  「銀狼族不是什麼勢力龐大的部落,但歷史悠遠,說是你們狼族最古老、最傳統的一脈也不為過,而且世代居住在古老山脈眾山靈庇佑之地,福澤綿長,雖然說和天朝關係緊繃,但那是華丹陽弄擰的關係,他日太子回歸倒未必會拿他們開刀,你還真是撿到了個大便宜。」單鳳樓閒閒地扇風納涼道。

  「但是他們收容了血狼族的人,好戰的血狼襲擊過太子,依司徒爍的個性可不會那麼輕易放過,這下你要怎麼著?我看那美人兒挺無辜可憐的。」聽剛才的話,想來她是為了族人大老遠嫁到狼城來,想不到卻碰了一鼻子灰。單鷹帆搔了搔臉頰,他這人最見不得小女孩落難了。

  「這是我的家務事。」辛別月擺明下逐客令了。

  但愛看戲的師姊弟倆眉頭倒是一揚。

  現在說是「家務事」了?看來西域第一美人的魅力也不容小覷嘛!

  單鳳樓訕笑著,合起摺扇,轉而向兩名正牌歌妓道,「你們兩個該離開了,做好自己分內工作,可別蹚進人家的『家務事』裡瞎攪和啊……」

  老闆都下令了,兩名美豔妖姬心不甘情不願地退開,「真狠心啊,有了新人忘舊人……生嫩小妹妹懂什麼呢?少主要是反悔了,我們姊妹倆永遠等著您呐!」

  「騷貨。」始終鄙夷地看著她們倆的異族女人低聲罵道。

  兩姊妹不以為忤,笑得更花枝亂顫了,「騷貨才爬得上你心儀男人的床啊,黑姊姊哪日開竅了,我跟妹子會不計前嫌地好好教教你怎麼當個女人,別再繃著臭臉給人看啦!呵呵呵……」

  黑若澤臉色灰敗地想反譏,單鳳樓卻道,「好了,你人也看到了,該回主人身邊去了吧?」

  「少命令我!」黑若澤瞪著這個同樣美貌得教她痛恨的假男人,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始終望著窗外的辛別月,才氣唬唬地從地道入口離開。

  辛別月不理會這一室的紛亂,只是維持著同樣慵懶的姿勢,看著窗外。英挺剛毅的五官在曖昧不明的日光中顯得冰冷疏離,只有那雙幽黯深邃的眸子藏起了耀動的火花,仍然捨不得將視線自窗外移開。

  當然此刻,這扇對著別苑入口的窗子外什麼也沒有,圍牆上藤花正茂,而別苑入口早已冷冷清清,連佳人身影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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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24:24
第二章

  在霜堡,或者說在狼城,就算是在凜冬時節,泡在一缸冒著煙的溫泉水裡享受沐浴的樂趣,並不算是奢侈的行為。狼族的先祖之所以寧可與狼群和蠻族搏命也要守著這塊谷地,就是因為這裡有著豐沛的天然溫泉,而且不同於那些不利作物的溫泉水,自上古以來,這座谷地就在溫泉與雪融河的灌溉下,長成一片欣欣向榮的綠洲。

  雖然是夏季,但入了夜一樣寒冷。吉雅認為到狼城來每天唯一能讓她覺得放鬆、喘口氣的,就是泡在溫泉裡了──她以前可沒泡過溫泉呢!

  這時候應該沒人會來打擾她,但不知錯覺與否,她似乎聽到前廳傳來聲響,雖然極其輕微……

  「寶音?」

  就算是個立場尷尬的少主夫人,還是有最起碼的人身安全保障,能進她房裡的也只有寶音了。

  但夜都深了,寶音也歇息去了吧?再凝神聽個仔細,只剩充耳的寧靜,連臉蛋都浸在熱氣裡的吉雅當下聳聳肩,心想自己應該聽錯了。

  夏季入夜後,依然佈置成新房的寢間在靠窗的牆邊會點上火盆,餘下火光還有一排罩上了圓形木雕籠子的蠟燭。可就算是這樣,霜堡的每一間房都太大了,整個房間還是顯得有些陰暗。

  長夜無事,又不想讓自己東想西想、陷入哀怨之中,吉雅泡到頭都暈了才搖搖晃晃地踏出浴池,坐在池畔半晌,靜待暈眩退去。

  這寢間本來屬於辛別月,看得出那男人有多酷愛享受。他的寢間不只是堡裡最大的,佈置也極盡奢侈之能事──倒不是說有多華麗,只是吉雅這三天仔細觀察過,堡內其他地方的陳設都以儉僕實用為主,而只要和辛別月有關的,一律都是最高檔的貨色,例如這房間裡鋪在地板上的狐狸毛地毯。

  更不用說這寢間之大,還能隔出空間建造一座氣派的浴池,窗外甚至有座露臺。

  吉雅懶洋洋地把身子和長髮擦乾,穿上衣裳,纖足踩在狐狸毛地毯上時忍不住嘴角微揚。雖然覺得辛別月未免太過分耽溺物質享樂,但這當下她真的舒服得想歎息。

  轉過身想回床上休息,她卻差點尖叫出聲──

  男人坐在太師椅上,一派慵懶,彷彿已經在那裡悠閒地欣賞她沐浴許久。

  而她根本沒察覺他的存在!

  「你是誰?」她幾乎發不出聲音,突如其來的驚嚇讓她無法思考,更何況男人幾乎藏身於陰影之中,她連他的容貌也只能辨識一二。

  入侵者緩緩起身,動作優雅而傲慢,黑暗之中那雙眼熠熠如星芒,貪婪的欲望直接而大膽地像要將她吞噬。吉雅揪緊胸前衣襟,忍不住一步步向後退。

  就算不解人事──或者正因不解人事,她懷疑被野狼盯上的小兔子大概就如她此刻的心境。只是在悚然的戰慄之餘,那種讓她膝蓋發軟的驚慌卻又萌生一股奇妙的熱度。

  辛別月像志在必得的狩獵者,慵懶地走向他的獵物。當他走出籠罩的陰影時,吉雅也看清了他俊挺的容貌。

  她仍然心跳如擂鼓,恐懼只散去三分。入侵者有著辛家男人削挺如刀刃的鼻樑和剛毅的下巴,而且同樣高大得讓人心生壓迫。

  但,他的眼神不像老城主那般寬厚仁慈,也不像辛守辰那般內斂守分寸,野蠻,傲慢,狂野,而且危險,略厚的唇甚至揚起諷刺的冷笑。

  吉雅退無可退,直到背抵著浴池邊的石柱,而辛別月伸手輕易握住她的後頸,將她拉向自己。

  「你不是堅持要見我嗎?」他彎下身,故意用親昵無比的姿態在她耳邊低語,在感受到懷裡小傢伙的顫抖時,更惡劣地以舌尖舔過她耳珠子。

  所以他是……

  吉雅仍驚魂未定,但更多的是無以名狀的躁熱與戰慄爬滿她全身。

  讓她生氣的是,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怯懦,這男人竟然笑了?在她心跳得懷疑自己能否承受、六神無主的同時,她聽到他低沉且愉悅的輕笑聲。

  「你以為還有哪個男人能進這房間?」辛別月輕挑地握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視他,讓她看清他眼裡的戲謔與狂妄。「你眼前的一切以及你所享有的,都屬於我……當然,還包括你?」

  辛別月低下頭,氣息吹吐在她唇邊,放肆地伸手探進她僅著輕便罩袍的衣衫內,粗獷大掌在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的同時,貼著她的肌膚,往上握住那柔軟的嬌挺。豐滿的綿乳觸感美好得不可思議,他壓抑下一聲低喘,立刻愛不釋手地狎揉把玩起那份美好細緻。

  吉雅羞得說不出話,儘管還有一絲殘存的理智在堅持著。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他有權這麼做,是嗎?

  有權對待她,像對待他所有的玩物一樣。

  這個認知只讓她顫抖著,明媚的眸子泛起一股水氣,咬著唇忍受在她胸前的大掌各種恣意的愛撫。

  就如同在這樁婚姻之前,她除了認命地承受,難道還能有別的選擇?是她自己選擇一個聲名狼藉的丈夫,現在才來埋怨也太過可笑。

  誰教她是公主?

  誰教她崇尚和平的族人在驕狂自大的天朝面前,只有被欺壓的份?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驕傲而高貴的多羅公主身分,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他的手惡劣地高高捧起一隻柔嫩的飽滿,好像估量著玩物合不合他的意,並且宣告著他的擁有權。在吉雅羞憤地閉上眼的同時,他以拇指和食指揉撚起有些硬蜓的朱蕾,輕捏並彈弄,然後滿意地看著前一刻仍驕傲矜持的小女人秀眉緊蹙,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泛起誘人的紅暈,握緊的小手在抗拒與認命間猶豫著,緊抵著他堅硬的胸膛。

  辛別月從來就不喜歡軟弱的女人。凜霜群山是狼族最無私的母親,但同時也是最嚴苛的父親。這裡的女人得學著比男人更強悍,這裡的孩子從能夠自己雙腳踩在泥地上開始就得學著不依賴。嬌柔的花朵不適合來到此地。

  但如此嬌柔的她卻讓他感覺到一股原始的、噬血的亢奮。

  「認清你的主人是誰?想想你是在跟誰談條件?」他嘲諷著她的自以為是。

  可當他抬起她的下巴時,只見吉雅瞪著清靈豔麗的水眸,不服輸地與他對峙。他決定回應她的挑釁——以貪婪的掠奪者姿態低頭吻住她嬌豔的唇。

  陽剛的氣息像烈酒,非要她的感官熱辣辣地感受他的存在,以及侵略。

  她天真地相信自己能分割情感與自身榮辱,把自己當成報酬的女人何必傷春悲秋地感慨命運?

  但她確實曾經天真過,像暖春到來前含苞的花蕾,與世隔絕、不知人間疾苦地作者甜美的夢。她聽過那些古老的傳說與亙古流傳的神話,大地女神的伴侶將她蘇醒前的每一個親吻,化作一朵朵嬌美的花,於是女神睜開眼,看見的 是天地間繁花似錦……

  但眼前的男人像惡狼,像發洩著他野蠻的欲望那般據奪她的吻,她勉力築起一道心牆,用責任當藉口保護自己可笑的天真,卻還是瞬間被摧毀得什麼都不剩。

  而辛別月意猶未盡地,品嚐她青澀的甜美,放浪地以唇舌挑動她矜持的極限。她在他懷裡嬌柔弱小得宛如一碰就碎。

  既然她已經是他的私有物和財產,他也就沒有客氣的必要,不是嗎?欲望的熱浪比他所預期的更加猛烈。

  如果他還有一點理智,或許會不情願地承認,那些浪蕩的女人不管是因為他的權力或他能給的歡愉而費盡心思取悅他,並且妄想征服他,可他卻總能帶著超然的冷笑,笑她們的不自量力,妄想征服凜霜之子、狼族之王。他早已習慣那種高高在上的主宰地位,從沒想過有一天,一個他最看不起的柔弱女子,雖然什麼都沒做,卻已激起他血液裡的瘋狂饑渴。

  辛別月將雙臂收緊,以自己勃發的欲望威脅著,也誘惑著她,昂揚的硬挺抵在她腹部上。

  那些浪蕩女說對了,生嫩無知的小女孩哪懂什麼?吉雅只是渾身僵硬,費盡好大的力氣才吞下一聲哽咽。

  她沒有掉淚,身子卻因為逞強而顫抖。

  不解風情的小娃子,不是該讓他覺得掃興嗎?辛別月卻只覺得憤怒,憤怒於自己不想放手……

  最後,他還是推開她,冷眼旁觀她的狼狽。

  被吻腫的唇與濕潤的嘴角,泛紅的眼眶與眼底不服輸的執拗,以及被他拉扯得凌亂不整的衣衫,甚至是衣襟內若隱若現、已經泛起紅暈的雪胸。辛別月感覺到下腹的欲望,成了無止盡饑渴的獸。

  他最看不起的柔弱女子,卻挑起他最原始野蠻的欲望。這事實讓他決然地轉身,回到黑暗中,也回到他傲慢的王座上,像即將為女奴的生死作出定奪的皇帝。

  他坐回太師椅上,一點也不掩飾雙腿間亢奮壯頓的欲望,像頭慵懶的雄獅般半躺向椅背,一如他慣然的落拓與浪蕩,手肘靠在椅臂上,食指抵著太陽穴,冷笑。

  「你想跟我談條件,結成盟友關係,是嗎?」她在別苑裡說的一字一句,他記得一清二楚。

  吉雅突然有些了悟。這男人也許就是天性惡劣,就像他今夜莫名地對她擁有敵意一般,他也莫名地放任其他人刁難她,並且在暗處得意地冷眼旁觀。

  想透了這些,她反倒突然不知該憤怒或釋懷了。

  「但,我為什麼要跟你結盟?你要我保護你的族人對抗天朝的欺凌,憑什麼?」

  是啊,她憑什麼?這男人或許邪惡,但他的質疑並不過分。銀狼族並不強大,就算是政策聯姻,也給不了狼城多少好處。

  她很清楚,其實她的所有求親者所覬覦的都是相同的,所以一開始她把一切想得很簡單,出賣美色和青春就能換到族人的平安,很劃算。

  怎知道這個西域最惡名昭彰的浪蕩子根本不是自己想要這樁親事,她所以為誨的條件瞬間變得一文不值。

  但她能拿來賭的就只有這些。

  吉雅低下頭,手指不自覺地揪緊衣擺,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處境落得既荒唐又卑微——她得請求他接受自己。

  其實她所要做的都是一樣的,只是在施與求之間轉換角色罷了。這樣想起來,也許她一開始就不該抱持著對方「應該」給予她什麼的期待,畢竟那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只能把自己的所有給出去,然後祈禱。

  因為已經完全沒有退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捨棄了內心委屈與羞辱的情感——能割捨的也只有那麼多,其他的,怯懦,羞郝,緊張,她無能為力。她逼自己直視辛別月的眼,這才明白這男人天生是主宰者,因為他眼裡所透露的力量總是那麼強韌而果斷。

  她顫抖著手,將身上僅有的衣衫褪去,任她唯一的尊嚴與防衛柔軟地攤跌在地上,像一圈在她心上顫抖的漣漪,而她是輕靈立於漣漪之上,赤裸而無瑕的祭品。

  她是不解風情的。

  否則她會看清楚,隨著她的衣裳滑落而震盪的,不僅僅是她的不安與難堪。

  還有凜霜的王者眼裡熾烈燃燒的熱焰。

  而他是傲慢的。

  他相信自己高高在上,對自己的意志力與強大有絕對的自信,所以從沒想過這世上可能存在一股超脫謀略與蠻力的力量,能夠瞬間攻陷他於不自知。辛別月只知道這個女孩讓他體內的獸饑渴且瘋狂,而另一股無以名狀的騷動更讓他躁怒不安。

  在偌大的寢間裡顯得太過微弱的火光,正勾勒著她穠纖合度的妖燒曲線,用讓他嫉妒的巨細靡遺拂照她每一寸無瑕的肌膚,即使是隱秘的幽靈,在朦朧的火光中,彷彿那陰影也不再是純粹的黑,足以抹去他總是被女人們崇拜的高高在上與冷笑,消融他的超然與不為所動。

  她的長髮比絲綢更華美,披散在肩後,肌膚上的嫣紅渲染出女人的撫媚與少女的嬌羞。

  她就站在他的眼前,用赤裸表達她的臣服。

  她很美,他早就知道了。當她站在招搖盛開的藤花叢下,神情似輕風流水般寧靜,讓他再無心理會其他。

  他突然很想知道,有沒有什麼方法能破壞她臉上的寧靜?

  難以理解的劣根性,恐怕深植在每個男人的血液裡,千古不滅。

  但是,或許那股超脫謀略與蠻力的力量,早在這一刻,在吉雅褪去所有自尊與防衛之前,在那些招搖盛放的藤花叢下,已經狠狠地攻陷某一個傲慢又惡劣的傢伙。

  她就站在他眼前,用認命表達她的選擇。弱者的臣服從來只會讓征服者噬血頑劣的本性抬頭,但在她嬌羞卻仍力持平靜的神情裡,還有一絲全然奉獻的無私。那讓他內心某了處頑強且醜陋的部分崩毀而不自知。

  吉雅走向他,也走進黑暗。辛別月不作聲,貪婪地想將她一絲一毫的變化看進眼裡。然後她在他腳邊跪了下來,顫抖的柔荑放在他腿上。

  「從今天起,我的一切都屬於你,你是我的主宰。」

  他為自己贏得一個美麗的女奴,那一瞬間襲來的虛榮如此誘人又醉人,他等不及享用這美好的戰利品,就像饑渴已久的狼,喉結滾動,甚至無法繼續用一貫冷諷而囂張的語氣宣判他的決定。

  辛別月橫抱起赤裸的絕色嬌娃,大步走向早該有他們同眠共枕纏綿氣息的四柱大床。

  吉雅有些太遲地明白,這男人若真要決定她的生死,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他抱起她猶如抱起小羔羊般輕鬆。他甚至不需要跟她談判。

  當她被放到床上,吉雅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抓起被褥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衝動。

  既然話都說出口,那就只能當自己是站上的肥肉,怎麼料理都由他了。

  辛別月坐在床邊,有些取笑地看著吉雅的故作鎮定。明明他自己也不好受,卻偏要證明自己才是占上風的那一個,以彷彿審視貨物般的冷淡神情,指背撫過她細緻的芙頰,好像輕挑又漫不經心,其實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得忍耐著,才不致於失控。

  在好好享用祭品以前,當然不能碰傷了。

  他一隻大掌便能握住她纖細的頸子,刻意貼著她不安地快速跳動的脈搏許久,單手握住她纖頸不放。

  吉雅困難地咽了口唾沫,有些認命地閉上眼。這讓辛別月像惡作劇得逞那般地笑了,他沒鬆手,僅僅是低下頭,以吻封住她的口,並且加重掌間的力道,好像要嚇她那般地掐住她,同時纏吻她的舌。

  她仍是沒反抗,這讓辛別月幸幸然鬆手,繼續往下,在握住翹挺飽滿的綿乳時,轉而以舌尖輕輕在她柔軟的唇上舔弄著,大掌則輪流狎玩著酥胸,玩弄著她的柔軟,手指貼著早已硬挺的莓果滑動揉撚。

  吉雅對這羞人的懲罰感到無法招架之餘,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一股揉合著刺激與羞郝的躁動,腳趾蜷曲,手指默默地揪緊床單,說不清心裡究竟是抗拒多些,或期待多一些,又或者該說,希望自己是抗拒多些,不要流露出那種讓她覺得自己好羞恥的期待。

  |她終究還是羞於承認,她傲慢的夫婿帶給她的不僅僅是羞辱或難堪。從小到大,每個男孩或男人對她都只有友善與傾慕,辛別月的敵意讓她百思不得其解,也因此她厘不清在他們之間讓人窒息又緊張的氣氛當中,那股悶燒著,熾烈卻壓抑的火花是什麼。

  當他一反惡劣的態度,以那麼輕柔溫存的方式在她唇上吻著,她腦袋鬧烘烘地,幾乎忍不住伸出丁香小舌回吻他,心窩的悸動多了一股她羞於承認的柔情與嬌嗔。

  辛別月在她乳尖上揉撚的手變得輕緩且煽情,使出渾身解數地逗弄著紅豔的小果實。他從來不需要討好女人,如果他的傲慢有一半是天生的,那麼另一半,部分是長輩和下屬的縱容,絕大多數則是女人寵出來的?

  但他現在就在討好她,哪怕不解風情、不解人事的小女孩根本不懂。他也寧可她最好不知道,他正和她調情,用他從來不屑的溫柔。

  「唔……」吉雅不自覺地夾緊雙腿,她的心跳始終狂烈,不安與窘迫卻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熱切的期待。

  辛別月轉而吮吻起她唇角的濕痕,舌尖在柔滑的肌膚上一路下探,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在雪白的細緻上吮吻和輕咬。他吻著她的下巴,吻著她的咽喉,也吻著線條柔美的肩頸,每一次的細細啄吻都浪蕩地吮出聲響,好像在告訴他的女奴,主人正在享有她。

  他的手同樣向下探,熨貼著她平坦的腹部反復感受著她柔滑的肌膚。沒有急切並不表示他想展現風度與柔情,事實上他任性又貪心無比地想愛撫遍她的全身。

  當辛別月含住她雪丘上的紅莓時,吉雅忍住一聲虛弱的叫喊。她感到不可思議又無比羞赧。

  出閣前,來教導她床第之事的嬤嬤雖然是看著她長大,但對她嫁給狼城少主一事一直抱持著一種傳統女人認命卻又悲觀的想法,嬤嬤的解釋有點草率,她似懂非懂,卻又不敢多問。

  其實她有一瞬間以為他想咬她?

  但他沒有,反而以一種讓她既難受又舒服的磨人力道吸吮著她的乳尖,靈巧的舌甚至反復地繞著乳珠舔弄,並且不時抬起眼,得意地看著她膽小又不知所所措的模樣。

  辛別月在她腹部上的手甚至向她兩腿間探,吉雅兩腳併攏,欲迎還拒。據據說過這是她夫婿專屬的,也必然會碰觸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出臣服的模樣,順從地張開腿,但她只覺得好瞥扭。

  而且辛別月在她胸前的吮吻,讓她腹部升起一股異樣的悶疼,隨著他的舌每一次彈著她的乳尖,把她貪婪地含進嘴裡更多,她就成覺到兩腿間升起一股異樣的搔癢與熱度,她開始害怕被碰觸,因為她有預感……

  辛別月可不理會她的矜持,長指直接伸進隙縫間,他粗礪的手指滑過處女敏感的花核,異樣的快感既直接又刺激,好像滿足了什麼,卻也誘引出更多的饑渴。

  「唔……」她仍然抗拒著,辛別月壞心眼地使力吸吮嘴裡硬挺的紅莓,吮出嘖嘖聲響,並且毫不客氣地朝她兩腿間伸進第二根手指,在她一點也不強硬的抗拒間探索著,撥開肉瓣,觸碰到濕潤的谷地。

  她的反應帶給他一股雄性的優越感與自豪,在吐出被他吮吻得泛紅且濕亮的雪乳時,更刻意在她的注視下,伸出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著那顆宛如包覆在融雪之中的紅莓,讓它的主人看清自己動情妖嬈的模樣。

  「腿張開。」他彷彿想測試他的女奴有多聽話。

  吉雅只能將頭撇向一旁,怯怯地將腿分開些。

  辛別月粗魯地將她的腿扳開到令她羞恥的角度,然後笑得有些嗜血而且惡劣,「記住了,要服侍你的主人,下次我命令你張開腿時,你就要心悅誠服地這麼把腿張開,好讓我盡興地玩弄你,在我沒有盡興之前你就只能張開腿讓我玩到盡興為止,這只是作為一個女奴最基本的條件。」

  她連抗議的權利也沒有,這讓她感到一陣絕望,因為這姿勢好羞恥?

  「如果你記不住,我多得是方法讓你記住。」他冷笑,右手完全覆蓋在她因為大動作而輕輕綻放的私花間,立刻以手指仔細地愛撫花穴外的每一處,濕潤的聲響清晰可聞,但真正讓吉雅無力招架的是那種磨人又不可思議的快感。

  「啊……」

  他就坐在床邊,由上往下,看著他雙腿大張的女奴被他單手操弄得欲仙欲死的模樣,他先是緩慢而輕柔的,然後隨著淫靡水聲完全蓋過他倆粗重急促的喘息,他加快也加重了玩弄的力道,另一手甚至抓起她一隻軟乳粗魯地狎揉著。

  「啊——」吉雅早已忍不住弓起身體,並且忘情地隨著他的撫弄而擺動腰肢,那種始終未到最盡頭卻又渴望無比的欲望,甚至讓她抽泣了起來。

  而辛別月兩腿間的腫脹幾乎吃痛,但他的神情卻越來越冷,直到吉雅身體抽搐著,他指掌間被蹂躪得濕熱不堪的嬌花也一顫一顫地,初嚐情欲混昧的少女第一次在高潮中迷茫崩潰,翻覆了神智。

  他簡直像凜霜群山的冰雪一樣冷靜,從容地取來浴池邊的棉布擦淨自己的手,然後像魔鬼一樣俯下身,在她唇邊道,「你這份大禮,我不客氣地收下了。但是我對只會認命地躺在站上等著被宰割的羊沒興趣,你最好趁我對你失去興致前學會怎麼服侍我……」他捏住她下巴,「當然,我不允許任何人碰我的東西,哪怕是看一眼也不行,你最好記住這點。」然後他起身,大步離開了這寢間。

  吉雅紅著臉,瞪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的背影,又看向他蓋在她下體的棉布,那上頭還有透明的濕痕呢。

  她顧不得兩腿間還一片濕滑,抓起被褥立刻將自己從頭到腳包起來,甚至連紅透的臉都藏在黑暗之中。

  這就是夫妻間的床第之事嗎?可和嬤嬤說的又有些不同,而且他要她學會怎麼服侍他,但她該怎麼學呢?

  吉雅又想起他對她做的事,不由得失神地,將手放到兩腿間和胸前,想到他的臉和他伏在她胸前的模樣,本來覺得被玩弄得有些疲累的腿心又是一陣濕熱與悸動。

  她今天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丈夫,雖然很氣憤也很無奈,但她總算明白辛別月的浪蕩名聲,與他的好相貌有很大的關係。那樣的男人怎麼不教女人芳心暗動?哪怕他明明是個傲慢又惡劣的混蛋?

  她羞恥地想把自己埋死在被子裡算了,可又忍不住學著辛別月的動作,輕輕地在花穴間撫弄起來。

  但他離開之後,她沒再嘗到他帶給她滅頂的高潮,反而在一股情欲氤氳與恍然若失中徘徊。

  在出閣前,她曾經以為自己心動過,但卻從來不曾像這一夜,因為一個可惡的男人而無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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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44:53
  第三章

  吉雅不知道她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和承受力,但她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羊入虎口的行徑。

  這莫名其妙的、可惡的、好色的、惡劣的男人,開始每天晚上回房「巡察」「他的禮物」,沒有一天缺席和例外。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還是沒留下來過夜。吉雅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面對他們真正成為夫妻的那一刻,但以她現在的處境,決定權並不在她。她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這麼玩弄她有什麼意義,但他顯然樂在其中,而她從一開始的無措,到最後也有些氣悶了。

  毫無意外地見到辛別月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裡,坐在他總是習慣坐著的那張太師椅上——也許他不是習慣坐在那兒,而是因為那張椅子正對著浴池,而他總是「非常巧合」的在她沐浴時出現,就算她故意提早或延後入浴時辰,他也總是能剛好現身。這色鬼?

  他似乎以看她驚嚇或者羞怯為樂,她決定不再如他所願?

  吉雅在浴池裡作了幾次深呼吸,但……想下馬威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一回事。而且她現在知道泡澡不能泡太久了,他存心坐在那兒看她在熱水裡掙扎,泡太久是跟自己過不去,但一離開浴池就稱了他的意。

  她可以把身體包得密不透風再下水,但那只會得到他的奚落罷了,畢竟是她自己說過要把自己當禮物送給這個惡劣的混蛋的?

  實在是有些頭暈了,她仍是緩緩地從浴池裡起身,決定當作他不存在。

  吉雅踏出浴池,才發現辛別月早就起身朝她走來。她強作鎮定,卻見他捧來她擦身子的布巾……

  她相信他絕不是好心想服侍她。再說她還怕折壽呢?吉雅沒好氣地想,誰敢勞煩她尊貴的少主大人、夫君大人紆尊降貴?

  吉雅才想開口,辛別月已經將布巾由她身後披在她肩上。

  天要下紅雨了?「謝……」道謝的話未說完,他的大掌貼著棉布巾,在她臂上搓揉著,另一手甚至從她腋下伸向前,隔著布料握住她仍然淌著水珠子的椒乳,鼻尖滑過她半濕的髮,接著張口含住她的耳珠子。

  她錯了,他仍是想在她身上玩那些下流的把戲。

  辛別月一邊幫她擦拭身子,大掌也隔著棉布熨貼過她的全身,力道充滿情欲的暗示,速度卻慢得磨人,當擦拭胸前的棉布因水氣而濕透,薄薄的一層貼在胸前,紅莓半隱半現,更是誘人,他低下頭隔著布料將它合進嘴裡舔弄,直到單薄的布料完全濕透,宛如一層蟬翼貼在她雪乳上。

  吉雅雙膝有些顫抖,因為情潮漸漸滾燙,也因為溫泉泡得太久。辛別月推著她,讓她背抵著浴池邊的石柱,接著蹲下身,轉而擦拭起她的大腿,尤其是內側和腿心處,他特別小心翼翼也特別耐心地輕拭,最後根本只在那處反復流連,直到布料上沾染晶瑩情露。

  他偏要這麼逗她、這麼折磨她,她能怎麼辦?吉雅把頭一撇,不想去看他得意示威的神情。

  辛別月將濕透的布巾丟開,轉而伸出手指輕輕撥開她腿心處的細毛,他半跪在她身前,曲起的那一腿硬要貼在她兩腿間,逼她不得不張開雙腿。

  她不想看他,卻能感受到他仔細地將那處的毛髮撥開,也一下一下地以手指在敏感不已的谷地間觸碰著,並且將羞怯緊閉的花瓣分開,指腹貼著小核滑動,力道如羽毛又如蜻蜓點水,竟不比狠心的折磨來得容易把持住,須夷她已聽見濕潤又羞人的水聲。

  然後,他抬起她一腿,擱在他寬闊無比的肩上,在她驚慌失措地想靠單足站穩身子時,他傾身向前,她瞪大眼地看著他伸出舌頭舔過她的花核。

  「不……」他怎麼可以做出這麼羞人的舉動?吉雅的抗議聲宛如蚊蚋。

  辛別月抬起眼,淺灰色的眸子裡只有戲謔的笑,和她仍然無法讀懂的深沉欲望。他持續地以舌頭貼著充血的小核滑動,甚至含住它輾轉吸吠,手指則在柔軟濕潤的穴口以羽毛般的力道徘徊。

  「啊……」

  他太高大,就算是半跪著,硬要這麼玩弄她,吉雅仍是得輕輕踮起腳尖配合。快感讓她渾身虛軟,她努力穩住身子,只得選擇攀住他的肩膀或抱住他的頭顱。

  她的崩潰讓他亢奮,更加賣力地吸吮著蜜水淋漓的私花,嘖嘖的吮吻聲與汩汩的愛潮蓋過了她嬌羞的低吟,他宛如饑渴的獸,甚至兩手抬起她的臀,以舌頭在急切張開的肉穴口頂弄著、愛撫著。

  「嗚……不要……你不要這樣……」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但她的求饒對他而言只是變相的鼓舞,他更加放肆地品嘗她的私花與愛液。

  那夜她不記得辛別月何時離開的,只知道清醒過來後自己趴在浴池邊,兩腿間一片狼藉般的濕痕——她竟然暈過去了,而她身上蓋著他的斗蓬。

  吉雅又羞又氣,但那一夜仍是忍不住抱著他的斗篷,在他越來越熟悉的氣味包圍中入睡。

  ***

  這天吉雅起得晚了,床邊的長椅上,依然一如這幾日早晨的慣例,放了一套新衣服——就從她第一次見到辛別月那晚開始吧。今天這件是月白色絲織底布滾紫貂毛的袍子和長裙,上頭還有相當精緻華麗的刺繡。紫貂毛向來珍貴,乍看是銀灰色,在太陽底下卻呈現出淺紫色澤,毛皮又柔軟,非常討喜。

  吉雅沒有太多猶豫便換上這套衣裳,畢竟辛別月很明白地說了,這寢間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這些衣裳看來是她的主人給她的打賞,想來她每一夜的反應都逗樂了他……吉雅越想就越覺得這些衣裳不收白不收?

  熱水也已備妥,吉雅很快地梳洗,因為她發現這時間恐怕錯過了早膳,堡裡上下恐怕早開始幹活兒了。

  寶音為何沒來叫她?這下可好了,才嫁來沒幾天就晏起,別人會怎麼想?

  吉雅心頭一沉,最後只能硬著頭皮離開辛別月的臥房。

  霜堡雖然是一座巨大的堡壘,院落和院落間也有回廊與台樓相連,或以庭園與溫泉池相間隔。吉雅嫁過來也才幾日,雖然頭一天總管替她介紹了各院落廳堂的位置,老城主甚至當眾把每個房間的鑰匙交給她,表示她是他認定的兒媳婦,但老實說有些地方她還是不敢亂闖,畢竟初來乍到,能記熟的實在有限。

  果然,一路上下人們看著她的眼神都有些閃爍,她長這麼大還真沒這麼尷尬過。看樣子早膳已經錯過,只好先去向公公請安。

  吉雅哪知道下人們的怪異其實是為了另一個原因。

  辛別月自新婚以來從沒在新房過夜?這消息不知怎的傳遍整座狼城,然後今兒個一大早,麻煩人物果然不愧為麻煩人物地前來下馬威了。

  才來到霜堡中最廣大的中庭,就看見那兒搭了個帳棚,是狼城女眷們觀賞賽事時使用的平頂帳棚,辛家幾個千金圍著兩個她不認識的年輕女子坐在帳棚裡,還有一名婦人站在帳棚前,叉著腰,指揮下人搬這搬那的。

  「怎麼回事?」還是找不到寶音,她拉了個下人問。

  被問起的下人臉色更心虛了,和身邊同伴推來推去,好半天才道,「是兩位表小姐和她們的母親……就是少主的姨母……」

  吉雅怔住,還沒聽明白那支支吾吾又壓低了嗓門的話語裡的語意,今早奉命送新衣裳進辛別月新房的丫鬢看不下去了,大著膽子推開老半天講不出重點的小廝,道,「兩位表小姐是少主和二少爺的青梅竹馬,大表小姐還是狼城唯一的『卓瑪公主』呢。本來一直以為她會是我們的少主夫人,連少主的姨母都幾乎以女主人的身分自居,以前常常出入霜堡。」這麼說,夠清楚了吧?他們家少主人身邊桃花眾多,有點身分地位的都曾肖想過少主夫人這個位置,青梅竹馬又是唯一的「卓瑪公主」自然希望最大,更何況還有那不堪的風聲……

  「嫂嫂終於睡醒啦?」沒等吉雅整理出頭緒,辛別月年紀最大的妹妹眼尖瞧見她,眼裡閃著看好戲的神采揚聲道。

  「奇怪了,大哥明明就不睡新房,怎麼嫂子也有辦法睡那麼晚呢?」另一名堂妹道。

  這話說得吉雅臉頰燥熱,卻又不知如何辯解。

  辛別月的妹妹們,一半是覺得她多羅公主的頭銜刺耳,另一半是她們認為兄長被逼著娶不愛的女人,跟著抱不平。前天無意間聽到這樣的對話以後,倒讓吉雅不想責怪她們了。

  「昨天有點事,睡晚了。你們都用過早膳了吧?」

  「我們早上剛和別月表哥一起用過膳。」其中一位面生的女子開口了,「這位就是多羅吉雅公主吧?因為早上沒見到你,所以現在才打招呼,希望你不介意我們搬到你隔壁的別苑小住幾日。」

  「姨母大人和兩位表妹要暫住霜堡當然歡迎。我先讓人把客房打掃過讓你們歇著……」

  「不用了,我們每次來不都住老地方,自己來就行了。」一臉福態的婦人聽見她們的對話,也走過來道,「好個標緻的姑娘,不過就是身子骨瘦了點,挨得過霜堡的寒冬嗎?姊夫也真是的,千挑萬選的,怎麼挑了個跟姊姊一樣薄命相的媳婦……」

  這話一出口,不只吉雅臉色微沉,連辛家千金也一臉不悅。

  「吉雅自會好好保重,不勞姨母費神。」吉雅很快地定下心來。這女人口不擇言,不跟著她起舞也就是了。「還是讓吉雅為姨母打點過吧。才入夏,公公前日才交代要將堡內做一次整頓,吉雅才嫁到這裡沒多久,還來不及把工作完成……」

  「我知道你才嫁來幾天,我們在這裡可是住了好幾年呐,會比你不懂規矩不成?在你開口前我們已經自個兒把東側上苑整頓得差不多了,本來我們住的別苑太小了,等填了新丁可能不夠住。這些呢是我打算丟掉換新的,你看有沒有什麼要的撿去吧,都是來自天朝一等一的高檔品呢,你們銀狼族沒見過的,想想我就這麼丟了也挺浪費的。」

  東側上苑確實只招待自家人跟貴客,但前天老城主才說過為了不讓人打擾他們小倆口,要她把東上苑留下來自由使用。吉雅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開口阻止,畢竟對方是辛別月的姨母。可是老城主也說過,自她嫁到霜堡那天,霜堡上上下下的管理權就全交到她手上了。

  這女人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但吉雅卻不喜歡強出風頭。

  「姨母要進住東上苑,應該是沒問過公公吧?」老城主說過的話不可能又反悔。

  婦人臉色一變,「那又如何?我姊夫可不是外人,再說將來我們圖雅也會是霜堡的女主人,住東上苑天經地義。」

  吉雅沒深究圖雅是誰,又為什麼會成為霜堡的女主人,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去管辛別月那些風流爛帳,但婦人一提起這點卻讓她有些煩躁了,「公公已經說過東上苑要給我,吉雅也不想為難姨母,不如還是請示過公公再作決定,如果公公認為姨母應該住在東上苑,吉雅必定立刻為姨母打理好。」

  「開口閉口拿姨爹壓人,你不知道姨爹今日身體不適嗎?你這媳婦兒怎麼當的?」另一名面生的少女道。

  吉雅語塞。她真的不知道,誰教她今日晏起呢,唉……

  「才進門沒幾日就給我們臉色看,這什麼世道……」婦人開始呼天搶地。

  吉雅昨夜本就睡得不好,這下太陽穴還真的隱隱泛疼。她無奈地歎氣,眼角瞥見熟悉的身影,一抬眼,卻見辛別月好整以暇地靠在右側台樓二樓的窗邊。

  他正看著她,也許還看了許久,因為他們倆的視線立刻就對上了。但辛別月卻只是衝著她露出嘲諷的冷笑,然後退開,隱身黑暗之中,看來是不想讓她以外的人知道他把一切看在眼底。

  「……」那個可惡的混蛋竟然隔岸觀火?

  「……也不想想別月根本沒進過新房,你這有名無實的媳婦有什麼資格不准我們住東上苑?你根本是怕我們圖雅搶了你正妻的位置?」

  「吉雅沒有不准。」至於辛別月到底有沒有進過新房……唉,她還真是啞巴吃黃連啊?

  「你沒有,你只是拿姊夫來壓我。你以為姊夫會聽你的?姊姊去了那麼多年,如果不是我……」

  吉雅正不知該怎麼阻止這女人當著下人的面搬出更多是非,總算老天可憐她一早就面對這些折騰,辛守辰從外頭回來了。

  「姨母不是該回狐城去了?」辛守辰雖然較辛別月小兩歲,但看起來倒比兄長老成一些。

  就吉雅這幾日的觀察,在狼城,辛守辰這二少爺恐怕比兄長來得有威望許多,就她所聽聞的,辛家二少為人鐵面無私,與浪蕩的兄長不同,他嚴以律己,性格保守而拘謹,跟辛別月的性格簡直南轅北轍?

  婦人見了辛守辰,立刻道,「我們改變主意,打算住下來,但你的好嫂子不讓我們住東上苑。」

  「姨母一向住西上苑,為何不繼續住那兒?」辛守辰幾乎是面無表情地道。他一向情緒內斂,恐怕不是精於察言觀色又特別瞭解他的人不會懂他在想什麼。

  「你也知道,圖雅有了……」婦人語氣曖昧,還示威性地瞥了吉雅一眼,才道,「西上苑太小了。更何況辛家的孫少爺不該住東上苑嗎?」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雖然外面早有風聲,圖雅和辛別月有私情,但看在霜堡的眾人眼裡,最不可思議的還是這對母女到處明示與暗示的舉動。

  「東上苑確實是留給嫂子將來待產用的,至於姨母如果嫌西上苑太小,那就連西下苑也一起借住。」辛守辰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卻是一邊翻著身旁下屬遞過來的牛皮紙卷,一邊虛應著姨母,好半天才總算抬起頭環視一眼中庭,「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的?」

  「這些是東上苑搬出來的。」一旁始終沉默的霜堡下人開口了,顯然等這一刻等好久,「表小姐們一來就要我們把這些搬出來,我們說要請示少夫人,但表小姐說不用。」

  圖雅一見矛頭指向自己,連忙道,「誰知道你們嬌貴的少夫人會不會睡到日上三竿?我們只好自己把東西換過……」

  「姨母早上說要回狐城,並沒有說要留下,現在卻自作主張擅動霜堡的財產——」

  「你說什麼?我哪有擅動霜堡財產?我說我要留下。」

  「姨母確實擅動了霜堡的財產。」

  婦人彷彿今天才第一次領教到這個外甥的難纏那般地震驚無語——確實,辛守辰從來不和她們計較,因為過去霜堡沒有女主人,妹妹們又沒有年長的女伴,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如今他說這些話時甚至有如執行例行公事般讓人想求情也開不了口。

  「姨母是要我依家法處置,或依城規處置?」

  圖雅和妹妹上前來圍在母親身邊,「二表哥你幹嘛那麼不講情面?我們只是不想麻煩你們罷了。」

  「你們已經麻煩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辛家的家法是偷竊者杖打五十,狼城的城規是處以勞役一年,你們自己選。」

  「……」吉雅默默地看了一眼周遭掩嘴竊笑的霜堡僕役,當下明白姨母母女三人恐怕在霜堡的名聲不太好。但一個女人這麼口無遮攔又愛仗勢欺人,確實不難想像她的不受歡迎。

  而辛家千金個個悻悻然地默默無語。雖然她們因為兄長冷淡的態度而不喜歡吉雅,對圖雅母女三人卻也不能說偏袒,畢竟姨母的野心讓她們覺得刺眼得很,只是對身為辛家千金的她們來說,表姊和表妹是少數的玩伴,她們可能會站在圖雅這邊,但做得太過分太招搖的話還是會袖手旁觀的。

  圖雅母女三人開始拭淚。

  「你怎麼這麼狠心啊……」

  辛守辰看了吉雅一眼,才道,「父親已經將霜堡的內務大權交給嫂子,如果你們不想我以狼城的城規處置,那就問她的意思吧。」

  圖雅母女三人止住抽泣,想不到竟然得回頭來看吉雅臉色,當然是百般不願,而且吉雅先前並未展現出強勢的態度,這讓她們不服氣極了。

  「她……她憑什麼?而且我們圖雅已經有了……」有了什麼?姨母大人沒說下去,因為辛守辰只是泠冷地瞥了她們一眼。

  吉雅不得不想起出閣前父親的叮嚀。她一個新人初來乍到就端起當家主母的架勢,別說旁人心裡不舒服,她自己也如履薄冰,所以這幾日她一直盡可能低調地做好分內工作。如今事情還是找上門來,不想計較都不行,要不她將來要怎麼管這些人呢?她只能歎息,「那麼就請姨母和兩位表妹將這些全搬進倉庫裡吧,其他人還有別的工作。」

  「什麼?」

  「你這女人真是蛇蠍心腸,分明是知道我們圖雅肚子裡的小孩會威脅到你的地位?你想害她流產不成?」

  吉雅在嫁過來之前就想過這一天,她道,「做妻子的不管丈夫在外面的事,他讓我管多少我才管多少,沒過門的就是外人,這是天經地義,如果夫君的每個女人都來要求我給她們肚子裡的孩子一個公道,我想我得請她們先登記再一個一個來。」

  一旁的霜堡下人紛紛捂著嘴忍住笑,他們沒想到少主夫人竟敢連少主也一起罵進去——雖然那些話他們也在心裡想了許久。大夥兒平日都忙得要死,還得三天兩頭應付少主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爛桃花,簡直折騰死人也,不過哪有膽這麼明目張膽地說呀?

  「你……」圖雅母女三人臉色可難看了,尤其是圖雅,「表哥根本不碰你,我看你要怎麼下蛋,到時還是得求去,我看誰威風得久?」

  「不勞妹妹費心,吉雅絕對恪守婦道,就算如此,也不會做出不名譽之事落人口舌。」

  「你什麼意思?」圖雅臉色更難看了。

  「如果你們不想搬,那麼就只好照小叔說的,家法伺候了。但吉雅體諒姨母年事已高,這五十大板不如你們自己分配,看誰想挨多些。」

  「你敢?」

  倒也不是霜堡的下人們愛選邊站,而是這母女三人作威作福已經累積不少民怨,吉雅話才說完,已經有家丁將家法搬了出來。那得要一個大漢才搬得動的家法,一板子打下去,身子骨不硬朗些可有得受了。

  「我……我要告訴表哥……」圖雅咬住唇,一臉泫然欲泣。

  吉雅也想知道辛別月會不會替她出頭。既然他想隔岸觀火,那她也只好不客氣了。

  「給姨母和兩位表小姐搬張舒適點的長凳來,順便去請大夫。五十大板,你們決定好各自挨多少了嗎?」

  「你少假好心,搬就搬?」眼看家法都搬出來了,三個女人不想真的挨板子,只好道。

  「我要去請姊夫來評理?」說是這麼說,囂張的姨母還是乖乖抬起那只檜木大櫃,吉雅看在眼裡,倒像是吃了顆定心丸。這姨母除非是自作多情,甚至到了不懂察言觀色的地步,否則如果老城主真的對妻子的妹妹另眼相待,她一個新嫁娘的身分還真的是動不了她。相處這麼多年,恐怕老城主有沒有把她放心上,她自己心裡有數。

  當然辛守辰和辛家千金的態度,也是讓吉雅敢這麼做的原因。辛家千金雖然不喜歡她,但看來也沒多喜歡這位姨母。

  其他人紛紛回到自己工作崗位上,吉雅讓兩名家丁盯著她們完成工作,便去向老城主請安了,臨去前她仍是朝適時替她解圍的辛守辰微笑道謝。

  辛守辰欲言又止,最後仍是道,「兄長的個性不喜歡辯解,但他絕不會在外頭留下私生子。」他只能說這麼多,其他的就讓吉雅自己去體會了。

  吉雅卻不想評論這件事,因為評論了似乎就等於她在乎那個混蛋。她若無其事地道,「還是要謝謝你替我解圍。我才剛嫁過來,做事的分寸還要再拿捏。」

  但是,如果不是辛別月刻意冷落她,誰敢犯到她頭上?辛守辰忍不住看向右側台樓二樓的視窗,「父親既然已經當眾將大權交予大嫂,大嫂就不必多心。」

  那一眼讓吉雅忍不住想,剛才這中庭裡,多少人明白辛別月其實是在場的呢?她又看向辛別月方才消失的視窗,卻見他又出現在那兒,神情陰惻惻地瞪著她。

  她開始不明白,究竟是他天生臉臭呢,或者她又惹到他了?

  她還沒計較他隔岸觀火呢?

  吉雅當下賭氣當作沒瞧見,衝著辛守辰點頭微笑,「我還得向公公請安,失陪了。」

  辛守辰看著兄長臭著臉瞪著吉雅離去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

  ***

  終究是嬌生慣養又頤指氣使慣了,吉雅一離開,三個女人便嚷嚷著要找霜堡講道理的男人來評理。

  這講道理的男人大概指的是辛別月吧。下人們憋著笑,低頭忙自己手上的工作。如果真要把霜堡上上下下誰講理、誰不講理做出個排行,那他們少主人辛別月定是從後頭數來第一個,天字第一號不愛跟人講理?

  圖雅在書房找到辛別月,一路上沒人攔她,她更相信是吉雅狐假虎威,偷偷在辛別月背後拿她們開刀——雖然事實是大家當然不想攔,等著看好戲啊?

  不過這出好戲,大夥兒也只能偷偷想像,因為辛別丹的書房就占了一個獨立院落,除了他的幾個隨身部下,誰也不得擅入。

  別苑外,大夥兒探頭探腦地,好奇死了某人進去捋老虎須的下場啊?

  辛別月連圖雅進到書房裡時,也沒把頭從案上抬起,但也沒對她的擅闖有任何表示。

  「表哥,你得為我作主。」圖雅相信辛別月一定是對吉雅有嫌隙的。自從知道他將會迎取西域第一美人,她一度相信自己沒勝算了,畢竟辛別月不會拒絕美女的投懷送抱,又怎麼會拒絕第一美人?

  但是知道他冷落了新婚妻子,她又重燃希望。「那個吉雅好大的膽子,竟然誣衊母親是竊賊,母親一向視你們如己出啊……」

  辛別月用力闔上書本,這才冷冷地抬眼,「你來就是要說這些?」

  圖雅噤口,臉色有些泛白。

  其實辛別月待她們母女三人一向是不冷不熟,圖雅以為那是他對良家婦女一向保持距離的關係。

  沒錯,辛別月不拒絕美女投懷送抱,但只要是正經人家的女兒,他只會保持距離,哪怕對方主動示好也不理會。但她以為辛別月討厭吉雅,至少會看在青梅竹馬的份上替她們出口氣的吧?

  「我們實在氣不過嘛,她簡直欺人太甚,仗著姨丈信任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她為什麼要把外人放在眼裡?」

  「表哥?」圖雅一臉不敢置信,委屈地紅了眼眶。

  辛別月不想再聽她囉嗦,沉下臉來,「我以為你想說什麼,如果只有這件事,那就滾吧,別拿這種小事來煩我。或者你想要我揪出是誰搞大你的肚子,又是誰四處造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那我會考慮立刻給你個答覆。」

  圖雅清秀的臉上血色盡失。都怪母親最近動作太大,她本來沒打算做這麼明顯的。「表哥……」

  「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日落前滾出霜堡,別再讓我看到你們,否則你會後悔自己愚蠢到在我的頭上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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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45:45
第四章

  圖雅母女三人靜悄悄地離開了霜堡。吉雅在晚膳時才知道這件事,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辛守辰——不然還會有誰?難不成要指望某個隔岸觀火的傢伙嗎?

  但辛家二少顯然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只是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吉雅身邊的辛別月。

  對了,今天晚膳是辛別月第一次出現在餐桌上——至少是吉雅嫁過來的第一次。可吉雅實在不想跟他有任何互動或眼神交集。

  「把筷子給我換一雙。」辛別月突然道。

  隨侍在一旁的下人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吩咐去取了一雙新的來。

  狼城雖是狼族人所建,但因為有豐饒的土地,早年又有為了退避戰亂的中原人移民,飲食文化相較城外的部落更多元,米、小米與麵食、傳統的饃包藏、粑粑都是餐桌上常見的主食,吉雅其實是在出嫁前才開始學習使用筷子的。

  當婢女捧著乾淨的筷子站在一旁,辛別月卻看也不看一眼,好半晌沒有半點動作,只是盯著吉雅。

  吉雅真的不想理他?但他是她丈夫,她再怎麼生氣也不能違逆他,更不能當眾冷淡他。當大夥兒的目光或直接或悄悄地聚過來時,吉雅不用看也知道她身邊的男人正盯著她?

  她盡可能不把沒好氣表現在臉上,這才看向辛別月,他的表情真是又臭又難看。她真不明白自己又哪裡惹到他了?

  好半晌,吉雅總算會意過來,才轉過頭接過婢女拿來的筷子。

  大老爺耍脾氣是吧?但她能拿他怎麼辦?

  吉雅乾脆取了自己乾淨的手巾將筷子當著眾人的面仔細地擦過,然後才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遞到他面前,笑得溫順至極地道,「夫君請用。」

  他總算伸手接了。一旁有人低下頭,憋住笑。而吉雅只想歎氣。

  因為夏季白晝較長,加上凜霜城一年裡足足有六個月下著雪,夏至時日落大概在戌時,因此一旦雪融後城裡大大小小的工事與農事都會儘早開始,並且盡可能持續到天全黑以前,否則到了降雪時節,就算想忙也沒得忙了。

  晚膳結束,再把一天的工作做個總結,吉雅也沒得閒地在大廳指揮調度。

  這時辛別月派人來傳話——

  「夫人,少主要您伺候他沐浴。」傳話的小廝勉力憋著笑的表情,大夥兒還真是瞧得清清楚楚。

  不是他不要命了敢拿主子的事開玩笑,而是某位瞥扭又愛耍脾氣的主子特別吩咐他,要把他的旨意宣讀得越清楚越明白越響亮越好?

  吉雅的臉蛋一下子燒紅了,當下根本沒注意到所有人立刻低下頭竊笑。

  身為少主,大夥兒忙得要死,他一個人倒悠閒啊?吉雅就算心裡嘀咕,也拿他莫可奈何。

  吉雅回到臥房,房門外兩名婢女已經捧著辛別月的衣裳與乾淨的布巾,見她到來,急忙把衣裳和布巾交給她便退下了,吉雅只得硬著頭皮進房,大爺他還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池裡呢。

  吉雅終究記起自己的本分與責任,就算辛別月態度惡劣又風流,想起自己對他的承諾,想起承諾背後的重量,似乎那些不滿都算不了什麼了。

  她將衣裳和布巾擺在屏風旁的軟椅上,走向浴池邊。

  在辛別月靠著休息的浴池邊有張矮凳子,盛了澡豆和藥草與香料燃煮成的香膏的漆盒擺在旁邊,還有一缸乾淨的水,而他大爺雙臂靠在浴池邊閉目養神,半長的髮是乾的,她走近,他只將頭向後仰,瞥了她一眼,連開口都懶。

  吉雅挽起袖子,坐在矮凳上,以水瓢舀了水將丈夫的髮淋濕。銀狼族雖然不強大,但也算富裕,洗髮用的藥草汁她並不陌生,茵樨香本就是西域產物,但是狐族還以各種香草與草藥反復熬煮成膏狀,因為配方與製作過程繁瑣,就算是富裕人家也頂多以兩三種配方熬煮成汁使用,但辛別月重物質享受,自然是什麼都要用最好的。

  吉雅努力目不斜視,兩手塗滿香膏替他按摩頭皮,這過程間大老爺雙眼放鬆地閉起,她心裡總算是輕鬆些。讓她有些好氣又好笑的是,當她手指換了地方,如果他不滿意,會睜開眼瞪她哩?她既不敢怒也不敢笑,乖乖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抓揉按摩。總之如果他滿意了,會繼續閉著眼睛享受她的服務。

  這麼難伺候,他自己動手不是比較快?吉雅想著,或許她該找以前伺候他的下人問清楚,他大爺還有沒有什麼搞怪的癖好?先作足了功課,免得她的老爺不開心,不給她好臉色呐?雖然從那一夜打照面到現在,她還真沒見過他臉色有好看的時候,此刻雙目緊閉恐怕已經是他最和善的表現了吧?

  後來吉雅才知道,其實辛別月沐浴或更衣,從不讓人伺候的。

  雖然是第一次幫別人洗頭,但吉雅仍是小心翼翼地以手掌貼著他的額頭,讓溫水慢慢往下沖,最後不忘以棉布仔細把髮上的水珠拭乾。

  當辛別月坐起身,她還是急忙轉過頭去忙著整理漆盒與換洗的布巾。男人們上工幹活兒時是會打赤膊,狼族對未婚女子的拘束也不若天朝嚴苛,但不知為何吉雅就是不敢正視辛別月赤裸的身子,在替他洗頭時,她連他靠在浴池邊、黝黑而結實強壯的手臂和肩膀都只敢匆匆一瞥。

  但她終究不可能躲得掉。當她聽到背後嘩啦的水聲時,一顆心幾乎提到喉嚨上,整個人從頭頂到腳趾都羞紅了?

  「發什麼楞?你想讓我著涼嗎?」他聲音不慍也不火,簡直就像看好戲似的。

  他整個人高大得像山,壯得像牛一樣,最好有那麼容易著涼?

  「來了。」吉雅低著頭,捧來布巾,慢吞吞走向辛別月,誰知這角度讓她的視線正好對上辛別月兩腿間昂揚腫脹的……

  那是什麼??她完全呆住。

  「看夠了沒有?」他滿是嘲諷的聲音響起。

  吉雅動作僵硬地抬起頭,視線掃過之處,無一不讓她底覺自己全身燙到快融化。

  輪到他全身赤裸,想不到並沒有因此風水輪流轉地換他嘗嘗她的窘迫,她反而比辛別月更緊張?

  他半長的髮披散在肩上,身體和頭髮一樣淌著水珠,他的肩線充滿了力量,而且寬闊——她當然相當明白,昨夜浴池畔的景象又讓她腹部升起一股這陣子越來越熟悉的悶痛。

  他甚至沒碰她,她已經開始期待。吉雅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有些難為情。

  她的丈夫有著厚實的胸膛,手臂肌肉叫結。她看過他在霜堡東側的校武場,兩手各拉著個喝醉了,比武互毆到最後倒在路中央的大男人,毫不吃力地一路拖著往外扔?

  而他的腹部同樣結實有力,肌肉塊壘分明……吉雅不敢看他兩腿間那怪異又碩大的存在,頭垂得更低。

  狼族的男人個頭一向高大,相較起來偏安在阿古拉山山谷中的銀狼族男人就少了一股野蠻的壓迫感。他的腿修長,而且同樣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每一處都是堅硬強韌得宛如野馬般的線條。

  吉雅顫抖著手將布巾攤開,想繞到他身後,至少可以躲開他灼人的視線,可辛別月偏偏硬要擋著她的去路,擺明瞭不讓她躲到他背後去,吉雅只好豁出去了,將布巾貼著他的胸膛,從肩膀開始,小手輕輕貼著擦拭。

  他沒有催她,始終站得直提挺地,吉雅從頭到尾都成受到辛別月的視線盯緊著她,他雙臂平伸讓她擦拭時,她掌心貼著他鋼鐵般的右手臂忙著,辛別月一點也不避諱地轉頭看著她。

  吉雅心裡都忍不住嘀咕了,這男人到底在看什麼?她臉上有蒼蠅不成?

  當她的手來到他的胸口,貼著那處堅硬厚實的肌肉,感受到掌心底下有力的心跳,想要自己的手別顫抖得那麼明顯都很難啊?

  他不讓她繞到背後去,吉雅總算沒好氣地抬起頭瞪了他一眼,卻見他一反平日冷嘲熱諷的神情,灰色的眸子變得幽暗無比,那樣的神情讓她沒來由的心悸,胸口發熱。

  吉雅連忙撇開視線,山不轉路轉,她認命地拿起另一條乾的長布巾披在他肩上,把手繞到他背後。

  身形的差距讓這工作變得有些吃力,她得像主動投懷送抱那般抱著他才能盡可能完成每一個步驟。

  這中間臭男人的手也沒閒著,忙著吃她豆腐?一下揉著她的臀,一下手賤地隔著長裙撫著她兩股間的深溝,一下又握住她的蠻腰,一手往上探,抓揉著她飽滿的胸脯。

  但她顯然無法命令他住手。

  擦乾他背後,她像要躲開他賊手那般地蹲下身,結果卻讓自己面對更窘迫的處境。

  她發現他兩腿間那奇怪的柱狀物不只漸漸往上挺,還越發的壯大了,血管和青筋畢露。她猶豫了良久,只好抓著布巾,伸手貼著它擦拭……

  它顫了一下,而身前的男人呼吸越來越急促,喉嚨深處逸出一聲低喘。

  她很用力嗎?沒有啊?吉雅動作更加小心翼翼了,甚至為了擦拭它的另一面,伸手將它微微往上抬。

  身前的男人發出一聲類似雄性動物低狺的喘息,但他沒推開她,反而一手握住她的肩膀,全身肌肉跟著繃緊鼓起。

  因著對危險自動閃避的本能,她決定先擦拭別的地方,轉而從髖骨兩側開始,然後大腿……

  但,那奇怪的東西只有越來越大,甚至不小心貼上她的臉頰。

  如果他友善些,她真的很想開口問他能不能讓這玩意兒安分一點?

  然後她注意到,那奇怪的柱狀物根部,還有更奇怪的東西……

  她突然想到牧場裡,公牛或公馬兩腿間也有那樣的東西?而且那是用來……當她總算想明白時,忍住抽氣聲,雙眼瞪得老大,兩手一滑,布巾脫手往下掉。

  辛別月一把拉起她,單手握住她纖巧的下巴,令她抬起頭來。

  察覺他意圖的吉雅有些抗拒。

  「現在才反悔扮烈女,太遲了吧?」他冷諷道。

  她原本只是有些猶豫,畢竟廳裡的工作還沒發落完,可聽到他諷刺的言語,新仇舊恨忍不住湧了上來。

  她深呼吸,強硬地推抵著他,盡可能平心靜氣地道,「也許你認為我沒資格過問,但我希望日後至少知道該如何處置你的那些私生子和女人,孩子是無辜的。」

  辛別月瞪著她,好像她掃了興那般,反譏道,「連幾個潑婦的蠢問題都解決不了,還想端出當家主母的架子?」

  他不提她還不生氣,一提就有氣,「如果我沒聽錯,你表妹肚子裡好像有你的孩子。」她只想問他怎麼解決孩子的問題,他倒有臉提起早上隔岸觀火的事來了?

  辛別月一臉陰沉,「早上你不是很威風?是不是全天下每個女人跑來說她肚子裡有我的種,我就得認?」

  吉雅突然想到辛守辰的話,有些語塞。她想想自己先給他定了罪,是有失公允。但誰教他自己花名在外?

  「小叔說你不喜歡辯解,但如果你要人家相信你這匹狼是吃素的,至少得讓別人知道你在想什麼。」

  「……」她在拐著彎罵他,別以為他聽不出來?但這卻讓辛別月忍不住覺得好笑。他不想承認這女人總是在推翻他對她的觀感,她調侃他,也試圖平心靜氣地和他講道理。

  「我不吃素,但對連怎麼侍奉男人都不懂,碰壞了就得賠的良家婦女沒興趣。想威脅辛家的人很多,我更不可能在外頭隨便留種。」破天荒的辯解讓他有點不爽,他反譏道,「怎麼,沒了你的保母,碰到人找碴就只好躲到男人身後是嗎?」

  吉雅有些沒好氣,如果他指的是早上的事,她想她並沒有躲到任何人背後去,頂多就是幸運地遇到辛守辰回霜堡,讓她吃下定心丸罷了。

  「你躲起來看熱鬧,有什麼資格說我?」身為丈夫,她不勉強他有羞恥心,但拿這件事取笑也太過分了吧?

  這女人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辛別月冷笑,「掌管霜堡內務的『當家主母』可不是我。今天的事還不是你自己解決的,連三個潑婦都搞不定,成天躲在你的保母背後,你真以為狼城是你這種弱女子能待的嗎?」

  吉雅愣住,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

  是啊,她嫁到狼城,可不是來當少奶奶的。她想到今天寶音告訴她,老城主請她視察礦場,所以才忙了一天。因為老城主對她們真的視如己出,還將幾乎只由自家人擔任的重要工作交給寶音,因此她義不容辭地忙了一整天,而寶音從外頭回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問她今天有沒有被欺負……

  這樣的她簡直就像躲在寶音背後的小女孩一樣。

  見她終於搞懂了,一臉沮喪的模樣,辛別月竟然得意不起來,反而沉下臉,「做不好女主人的分內工作,那女奴的工作總該做得好吧?」他有如饑餓的狼,低下頭吻住她微張的嫩唇,雙臂將她強摟進懷裡,半濕的身子散發蒸騰的熱氣。

  那股剛沐浴過後,正常體溫之餘的熱氣,還揉合著一股陽剛的、教女人心醉神馳的魔魅氣息,吉雅甚至沒發現自己雙手主動攀上他的肩膀,半軟的身子依靠著丈夫,在他急切的吮吻中迷失了,即便他髮上的水珠滴在她臉上,他身上的熱氣穿透她的衣裳,她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他唇舌的侵略與他所給予的強壯依靠。

  「既然你始終不懂怎麼好好服侍我,那我只好親自教你了。」他兩手捧住她的臀輕輕將她抬起,以兩腿間的灼熱異物壓迫著她。

  辛別月讓吉雅躺在床上,而他自己渾身赤裸、肌肉賁起地蹲跪在她兩腿之間,把她身上的衣裳拉扯得一片凌亂,在櫻色的乳首一裸露時便迫不及待地含住吸吮,兩手沒停地將她的褻褲扯下,然後急切地在她大腿內側摸索著。

  當他粗礪的大掌觸碰到已經汩汩流淌的濕滑時,吉雅真不想去看他刻意抬起頭,衝著她笑得好不得意的表情?

  他夜夜花心思調教,果然沒白費。

  辛別月握住昂揚的分身,他美麗的禮物果然不負他所望,有如初夏融雪時節綻放的嬌花那般,花液盈盈地等待著他。

  他在俯下身吻住她的同時,奮力挺進柔軟的花心深處。

  吉雅抽氣著,沒想到會迎接突如其來的疼痛,她的驚喘融化在他的深吻中。

  等待的滋味太難熬,期待又太過美好,辛別月像衝破匣門的獸,瘋狂馳騁抽刺著。

  吉雅弓著身子,細細地嗚咽起來。

  辛別月一陣低咒,慢慢緩下動作。

  「我讓你爽了那麼多個晚上,自己痛了那麼久都沒哭了,你哭什麼?」

  他怎麼這樣啊?吉雅快氣死了。

  但丈夫話裡的埋怨卻又讓她忍不住好氣又好笑。

  她無法想像他哭的樣子,那太好笑了。

  雖然吉雅並不相信那幾夜辛別月真的隱忍未抒解,但她確實能感覺到他並不好受。

  她想,他說的是真的,至少一半是真的。

  想到他的隱忍,她心一軟,雙手抱住他的肩膀,將頭埋在丈夫肩上。

  「你別看不就得了……」她仍然忍不住抽泣,但嬌軟的話語裡已經沒有埋怨,卻像撒嬌那般,將淚顏藏起,貼著他健壯偉岸的肩,卻不知那淚珠像雨水滴落在他肩頭。

  那讓辛別月心裡頭,有什麼正快速地融化,像蜜一樣沁入他頑強而冷硬的心田。

  他抱緊妻子,不意間洩漏太多愛憐,臉頰貼著她的淚顏,下身恢復了挺進的動作,這次不再急躁莽撞,而是緩緩的,逐漸將愛欲深埋。

  當他們的喘息漸漸同調,他的女人終於慢慢地回應著他的熱情,用妖嬈純真的柔軟完全包容他的剛強與野蠻。

  他們忘了夜正流逝,也忘了節制,那一夜交頸纏綿至天明。

  隔天,霜堡所有人都曖昧竊笑著。

  這遲來的洞房花燭夜,從晚膳後開始,持續到隔日正午,也太折騰人家嬌滴滴的公主了。某人這是口嫌體正直,終於忍不下去了唄?

  ***

  狼城是西域諸城中,規模最大者。西域諸城的民族以狼族為主,早年天朝內鬥,也有為數不少的天朝人移民到此地,漸漸和狼族人融合在一起。上一位天朝皇帝一統中原,西域諸城和天朝一直處於暫時和平共處的關係,畢竟天朝無元氣併吞西域,西域也需要與天朝商業來往,互通有無。

  當然西域諸城一直不是天朝主要威脅的原因是,各城的城主幾乎都自成一個政治體系,由城主保護城內百姓,而城內百姓除了上繳糧稅,男丁也接受城主徵召,所有重大仲裁事宜都由城主發落。

  為此,霜堡正大門口內外都有一座廣場,外部廣場上有審判台,多數重大案件都在這裡處決,偶爾會為案件需要的證人與長老搭起帳棚。

  那是吉雅嫁到狼城,第一次以霜堡女主人的身分旁觀審判——雖然她後來才知道女眷並不需要出席——她坐在審判台旁搭起的帳棚裡,廣場周圍圍了一群百姓,由霜堡守夜人負責維持秩序。

  老城主年事已高,辛別月與辛守辰兩兄弟分工城主工作已久,仲裁與審判由辛守辰代理。從各方面看來,公正無私的辛守辰確實比我行我素又不愛講道理的辛別月適合這個工作。辛別月則負責狼城所有軍事防禦工作,西域大小部落莫敢不從的狼城守夜人與巡持隊,就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

  大多數時候,他們兄弟倆不會干涉彼此的工作。

  審判開始沒多久,長老們紛紛打著呵欠。

  「擅入禁區,依律判處一百兩與一年拘役,私運鐵礦,廢五指。你們有什麼話說沒有?」

  「我們並沒有私運鐵礦,那些本來就是要運回狼城的。」

  「但是你們並不是由礦場回狼城,反而走入禁區……」

  審判過程真的很枯躁,吉雅知道私售鐵礦非同小可,照例是要判極刑,但是因為鐵礦平安送回狼城,而且確實沒找到他們私下賣給高原人的證據,辛守辰才輕判。他一個一個和三名嫌犯講道理、講律法,非要他們伏首認罪不可,因此整場判決耗費不少時間。

  長老們開始打呼。

  依例律,無論有無買賣,鐵礦是重要原料,私下運送都有罪,更何況有轉賣高原人的嫌疑。賣武器原料給敵人,砍頭真是天經地義?三嫌一口咬定他們也是受害者,辯稱並不知自己運送的是鐵礦,並且大聲抗議辛守辰濫用私權。

  「讓老城主出來說話?」

  「你們不認也行,就拘役到證據充足為止。」事實上,根本沒有人敢擅入禁區,因為那裡有蠻族與高原人出沒,為了保護平民,狼城才設下崗哨跟警戒線,除非為了利益,誰要跟自己身家性命過不去地擅闖禁地?然而誰都知道辛守辰只講證據,沒證據,鐵礦沒少,真要強辯起來,辛守辰雖然也不讓步,但最終就是讓案子拖下去,三嫌關到牢裡,累得他身為辛家二少爺要開始沒日沒夜到處奔波找證據。

  但真正糟的是,案子延宕越久,對城主的公正以及狼城律法的威信都會造成嚴重打擊,惡例一開,等於讓不肖分子蠢蠢欲動。

  人群議論紛紛,這時吉雅身邊的辛別月突然起身跳下看臺,像閒步的狼一樣慢悠悠走向三嫌。

  接著,誰都沒來得及反應,他抽出腰間長劍,宛如天邊閃現的驚雷,快狠準地直斷三人右臂。

  哀號聲與驚呼聲此起彼落。

  長老們全醒了。

  「誰對判決不滿,來找我。」他一邊擦拭劍上的鮮血,冷冷的道,然後看了一眼同樣嚇得臉色慘白的吉雅,又露出嘲諷的笑,接著頭也不回地回霜堡。

  沒有人有異議,長老們神采奕奕地談論著這場判決,還連連點頭稱是。

  辛守辰則讓人把倒在血泊或哀號或昏迷的三嫌架回拘所,請大夫來診治,對兄長的插手並沒說什麼,只是眼裡有些沒好氣和好笑。

  這就是他們兄弟倆的差別,都有他們頑固的地方和做事的方法,可又奇妙的互補個性上的不足——雖然說相比之下,辛別月真的太過野蠻獨斷些。

  吉雅回過神來,連日來也漸漸懂了辛別月的脾性,他剛剛那一瞥,是在笑她嬌弱吧?

  他以為她沒宰過雞或羊嗎?這可惡的男人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但吉雅也不想特意向辛別月辯解,那幾天晚上又由著他欺負她。並不是她喜歡他這麼惡劣的態度和那些讓她又羞又窘的調情手段,而是她總覺得在口舌上爭辯實在沒意義。

  而且,她確實是被他突然間衝上去把人家手臂砍斷給嚇到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她真想告訴辛別月,鮮血淋漓的景象恐怕沒他的野蠻讓她驚嚇?哼?

  ***

  整個夏季,沒什麼人是清閒的,這樣的忙碌對吉雅來說,好處是她不會因為辛別月莫名其妙的無視而介意上老半天?

  這樣的無視,在半個月前,她會認命地接受。當然現在也不是不認命,只是心裡很難不犯喃咕。畢竟是昨天夜裡在枕邊火熱溫存的人,他或許不可能說什麼好聽或中聽的話,但兩人至少在床第間越來越親密。

  然後,下了床,他繼續無視她?吉雅每次總想著,好啊,到了晚上,看誰無視誰——當然她也只能想想,誰要她是女奴啊,她心裡要是有一丁點受傷的感覺,恐怕還會被這男人笑嬌弱呢?

  總之,半個月前,他白天冷冰冰,夜晚也冷冰冰,她認了;半個月後,他白天照樣冷冰冰,夜晚卻又壞又熱情,她還是得認了。兩人在霜堡或在狼城任何地方偶遇,他從來就當她不存在,視線自她頭頂上飄過去。

  要裝瞎嗎?她也會啊?哼……

  夫妻倆,明明就相隔不到幾尺的距離,倒是很有默契當對方不存在。吉雅很確定辛別月看見她下了馬車,冷灰色的眸子卻平靜地掃向一旁,她把俏臉一繃,跟他比誰的臉臭。辛別月繼續和手下談著今日巡狩隊打獵的收穫與發現,吉雅則與林場工頭檢討今年少了兩成的木材,是不是有別的法子補救。

  吉雅哪知道,她每次對旁人和藹可親地問候,或當問題得到解決時笑顏逐開,某人的視線便惡狠狠地掃了過來。狼城的百姓對這個未來主母印象不錯,尤其男人,很少不在她溫柔的笑臉下甘願掏心挖肺的為她的煩惱盡力。

  她從沒對他笑過——辛別月的字典裡當然是沒有自我檢討這四個字的,他只知道,她只對別人笑?

  辛別月陰森冷冽的視線讓林場工頭心頭咯噔一聲,當下冷汗冉冉,立馬藉口工事忙,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吉雅完全不察身後的寒氣,只一徑地笑著向工頭揮手道再見,倒是她周身數尺之內的人對某人怨念的接收都比她敏感多了,當下一個個能閃則閃,不能閃也要裝忙。

  工作多得做不完,吉雅繼續和老城主指派來協助她的霜堡總管事商量方才的決定。如果入秋以前林收再不理想,在不能動用到來年資源的情況下,就是今天開始全城木材用量減半了,尤其柴火用量最大的霜堡,夏天少用點柴火總比入冬沒柴可用好吧,另外鐵礦的盈餘或許可以讓他們向別的城買煤礦……這些還只是待解決的一部分,林業收穫少了那麼多的原因,還需要再檢討呢。

  吉雅和霜堡總管討論得太專心,沒注意到有人不知不覺地接近,甚至旁人也沒注意工人打扮的傢伙有什麼怪異之處。

  「去死吧?」壯漢手上銳利的鐵叉對準吉雅的臉刺了過來,當吉雅想要躲開時已經來不及了,那鐵叉就近在眼前。

  她幾乎以為那會是她所看到的最後景象,鐵叉直直朝她眼珠子刺來,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吉雅才發現自己被一隻鐵臂抱緊。

  千鈞一髮之際將妻子抱進懷裡的辛別月,俐落地擋開鐵叉的來勢,他單臂以拳法拆招隔擋,另一手將妻子緊緊護在懷裡,壯漢攻擊的勢子狂亂無章卻又不要命那般兇狠,而因為顧忌著懷裡的吉雅,向來武功高強的辛別月反而占不了上風。

  更奇詭的是,壯漢身形飄忽,守夜人雖然一擁而上,卻一時也拿他莫可奈何。他蠻橫進逼,招招都要置吉雅於死地,辛別月被逼至死角,當下再顧不得其他,以右手直接擋住再一步就要傷及妻子的鐵叉,而真正讓人嚇得膛目結舌的是隨後辛別月像狂怒的野獸一般,被刺穿的右掌直接緊握仍又在手心上的鐵叉刀刃,朝刺客的右眼一拳招呼過去。他沒有因為受傷就保留力道,手臂肌肉甚至因為蠻力而鼓起,幾乎將刺客的眼珠子刨了出來。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他血液裡的本能?

  那已經不只是野蠻了?

  眾人譁然,更多趕過來的巡持隊與守夜人立刻圍捕那名壯漢。

  但吉雅完全無心理會其他了。

  「快叫大夫?」她不敢相信那柄鐵交直直穿透辛別月手掌,那景象恐怖至極,她極力忍住尖叫和顫抖,情急之下只能將披肩撕成長條狀,一圈圈將辛別月的手臂纏緊,她手抖得厲害,動作卻不含糊。

  抬起頭,卻見他看著她,眼裡依舊是那種教人氣悶的諷笑,吉雅委屈地抿緊唇,顫聲道,「你要笑就笑吧,但是千萬不能有事……」

  辛別月看著她眼裡強忍著要掉不掉的淚珠,突然笑不出來了,將妻子往懷裡帶,讓她的臉埋在他胸口,抬起頭掃過人群中匆忙閃避的、不該在此出現的身影,瞇起灰眸。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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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46:08
第五章

  傷口深及筋骨,就算復原,可能也有後遺症。但倒不是不能醫治。

  大夫給辛別月處理傷口,吉雅就在一旁看著,那血肉模糊、筋肉外翻的景象,就算是男人也忍不住退避三舍,當捧著熱水的家丁忍不住躲到一旁乾嘔時,吉雅半刻也不浪費地接替了捧著熱水和為大夫遞針剪的工作。

  並非她刻意逞強,而是她總得瞭解辛別月受傷的程度,並且記牢大夫的叮嚀,再說她確實沒有多餘的心神去退縮和恐懼,如果不待在辛別月身邊確定他平安無事,她恐怕會心神不寧,更加難受不安。

  當她看見大夫拿著燒紅的刀準備割斷敗壞的筋肉時,她還是有一瞬間腿軟了。「不能讓他服用麻藥嗎?」狼族普遍使用曼陀羅花和大麻提煉麻藥。

  辛別月瞪了她一眼,她知道這男人又要囉嗦,但她才管不了那麼多?

  「是可以,但那會讓復原能力變慢,你們自己選擇。」

  「會變多慢?就算拖個幾年又如何,我能照顧他。」為什麼硬要逞強?難道又是他那套嬌弱的人不配留在狼城的理論?

  「女人家插什麼嘴。動刀?」

  辛別月懶得解釋,大夫卻緩緩地道,「曼陀羅花不能多服,少主為了練兵,受傷是家常便飯,不能太過依賴麻藥,所以他向來能不用麻藥就不用麻藥。」

  再說守夜人和巡符隊肩負的是狼城的安危,這段期間或許能讓辛守辰暫代他的職務,但中原即將變天——辛別月從來不向家人提起他和天朝太子司徒爍之間的恩怨,因為這牽扯的是未來狼城與天朝之間的關係。

  一旦天朝政變,狼城不可能不受波及。總之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當廢人。

  「總有辦法減輕他的痛苦吧?」

  已經咬住一塊木頭的辛別月真想開口,叫她到外頭去,大夫早點動完刀,他就能早點解脫?

  女人果然是天大的麻煩?

  大夫指示吉雅待會可以按住他的哪些穴位抒解疼痛,接著就在辛別月的瞪視下刮起了他手骨上的殘肉。

  吉雅只能別開視線,專心擦拭丈夫額上不停冒出的冷汗,並且不停按壓那些據說能減輕疼痛的穴位……

  送走大夫時,廚房已經照大夫吩咐備妥清粥和養生的湯藥,跟辛別月一樣半天都沒進食的吉雅卻沒有絲毫胃口。說實在話,盯著那種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的景象,要有胃口也很難。

  但她仍是盛了點湯和粥來到床邊。

  「吃點東西吧?」

  「你呢?」她跟他一樣半天沒進食了。

  「我不餓。」

  「不會是嚇到沒胃口了吧?」他又故意取笑道。

  吉雅真是沒好氣,這男人就沒一刻不損人嗎?可是這一刻她突然明白,這就是他關心人的方式?很不可思議,但確實是。

  仔細想想,在刺客行刺時,他並不是離她最近的人,她身邊還有幾名守夜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那名刺客形跡確實很詭異,在他發了狂地攻擊她之前沒有人發現他的不對勁。

  除了辛別月。

  要多少關注才能在風吹草動的刹那有所警覺?又要多少義不容辭才能讓他毫不猶豫去擋下那一擊?吉雅很不想自作多情,至少在這個惡劣的男人身邊時絕不讓自己多心,但他做的犧牲卻讓她寧顧自作多情,哪怕要被他笑一輩子,她也認了。

  他總是在她有一點點軟弱退怯時露出嘲諷的笑。但如果他真的是狠心而且冷漠的,又為何總能夠察覺出她那些努力掩飾的脆弱呢?

  「我跟你一起吃吧。」她道,將托盤取至床邊的幾上,捧來小米粥吹涼,試過了溫度,才餵給他。

  她又發現了,這男人在接受她的服侍時,還真是異常的安靜而且配合啊?

  她想起從圖雅母女三人離開那日之後,這男人吃飯時只要她為他取的碗筷和添飯,別人添的飯碗他連看都不看;別人替他取著呢,他一臉好像害上長蟲的鄙夷貌。

  沐浴時也偶爾要她伺候,那麼他當天晚上的心情便會特別好;早上要出門前,她最好親自替他更衣,他大爺才不會擺臭臉。

  吉雅本來總會想歎氣,但現在不會了。其實她並不厭惡這些工作,剛開始只能說有點認命,還說服自己就當作在照顧小孩——這絕不能讓辛別月知道。

  但是後來她發現,辛別月的依賴總是讓她心軟而且柔情蕩漾,她開始喜歡打理他的日常瑣碎小事。

  用過膳,吉雅端來溫熱的水替辛別月擦拭身子,她很專心,沒了前幾日的無措與心猿意馬。

  但吉雅這才知道,這男人就是有本事在經歷被鐵交穿刺、受刮肉之苦後,依然在她替他擦拭身體時有反應。她無言至極,決定裝作沒看到,更不理會辛別月的騷擾,不躲不閃但也不作反應,反正現在他暫時不可能對她亂來。

  大夫交代睡前要喝一帖湯藥,辛別月又給她出難題了,不喝就是不喝。

  「你不會是怕湯藥苦吧?」她只好用激將法。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聽你這麼說就會乖乖喝了?」

  三歲小孩才不會懂激將法哩?這男人比三歲小孩還難搞。

  辛別月一臉「老子就是不喝」的臭臉,翻過身要睡了,吉雅真的很頭疼。

  堅持不服用麻藥的男人竟然耍賴不喝湯藥?可她也拿他沒辦法。

  這夜她讓人在床邊鋪了地鋪。若睡他身邊,她怕他翻身時自己會無意間推擠到受傷的手。大夫說這幾日傷口可能發炎,而辛別月身子雖然強壯,不怕身體發燒,但她也不想掉以輕心。

  照顧他日常起居她倒是不煩惱,沒受傷時她就在做了,但現在她可得開始傷腦筋,要用什麼方法讓辛別月喝藥?唉……

  ***

  吉雅決定不著痕跡地向所有服侍過辛別月的人打探,有什麼方法能讓他喝藥?可結果讓她有點挫敗,因為辛別月自小到大極少生病,有也是一兩天就能痊癒。

  果真如他所說的,強悍是狼族的天性,要在這片大地上生存,不讓自己有機會被打敗是基本條件。

  「聽說少主受傷了?」

  此刻的吉雅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些辛別月的「紅粉知己」。她發現隨著他們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她漸漸沒辦法不去在意辛別月的風流韻事,尤其是在他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的現在。

  但正因為辛別月為了保護她而吃了那麼多苦,她更應該對他寬容以待,不是嗎?

  吉雅客氣地和兩個穿著天朝服飾,一位綠裙、一位紫衫,模樣豔麗的女人打招呼,她曾經見過她們進出辛別月的書房。

  兩個女人見吉雅的反應,卻笑了起來。「少主夫人究竟是小女孩不識情滋味呢,還是當真如此大方?何必跟我們姊妹倆客套?」

  吉雅不明白她們為何取笑,只得道,「來者是客,兩位姑娘既然沒有失禮的行為,吉雅怎能怠慢。」

  「奇怪了……」兩個女人開始在吉雅身邊繞圈子。就算是女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西域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她們都記得吉雅那日到書房,被「偽」狐狸精下馬威的事,對吉雅當日的反應只覺得這小丫頭自然是沒體會過情愛磨人的滋味,又尚未見過自己那位對女人有致命吸引力的夫婿,才會那麼淡定。

  兩姊妹交頭接耳,嘀嘀咕咕,「該不會……終於有個人不買那大老爺的帳了?」接著兩人笑得花枝亂顫。

  「兩位今天到訪有什麼事呢?夫君正在養傷,希望你們體諒……」吉雅對她們竊竊私語的反應有些不自在,但隨即又想到,這兩位姑娘一定曾經服侍過辛別月吧?

  吉雅看了看左右,仍是遣退了廳內幾名傭僕。畢竟這事關辛別月大男人的面子,堂堂狼城少主耍賴不喝湯藥,恐怕被下人知道了還無妨,辛大爺可能會惱羞成怒啊?

  當然,其實吉雅也想過,說不定霜堡裡上上下下都知道辛別月這點小瞥扭,只是沒人能奈他何就是了。

  吉雅有些扭捏不自在,低聲向兩姊妹請教,兩人聽完均是一楞,然後哈哈大笑,「辛夫人,你這是在向煙花女子討教怎麼讓你的男人聽話嗎?」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或者這些邊疆兒女不拘小節,不興天朝那一套虛偽的規矩?

  吉雅小臉紅透,「吉雅並沒有要夫君聽我的話,只是希望他……」一再強調丈夫不喝藥,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辛別月知道了恐怕會很生氣吧?

  「其實經你這麼一說,我們才想起,少主好像真的不愛喝藥呢。」兩姊妹想了想,掩嘴竊笑。

  吉雅一陣尷尬,擔心自己是不是無意洩漏了丈夫絕不想被看透的小秘密?

  「其實我們過去也沒成功過啊,不過呢……」

  「我們為什麼要幫她?」綠色羅裙的女子扯了扯身邊的姊姊,不改煙視媚行的嬌柔姿態,有些不服氣地道。

  紫衫女子嫣然巧笑,「別忘了老闆的吩咐。何況少主若能早點痊癒,主人也可以放心。」她看向吉雅,「其實,讓男人聽話有很多種方法,看你怎麼耍手段罷了。我們做不到的,不表示夫人你也做不到;當然就算是我們做得到的,也要看夫人願意花多少心思聽我們仔細說分明……」

  「吉雅願聞其詳,可否請兩位姊姊入內廳接受我的招待?」

  挺有心的嘛。兩姊妹相視一笑。這可比某個只會咒人的女人強多嘍?

  ***

  入夜,吉雅捧著湯藥進房。辛別月在太師椅上自己默默拆起棉布條。

  「我來吧。」吉雅阻止了他粗手粗腳的動作,小心翼翼且熟練地拆起他手掌上的包紮。

  辛別月沒說什麼。原本他是不想某個嬌弱的傢伙看到傷口又沒胃口。

  都已經這麼瘦了,再不長點肉,怎麼生孩子?但是只有一隻手是真的很不方便,而且被服侍的感覺還挺爽的,他也就懶得阻止了。

  眼角瞥見她端進來的湯碗,他輕輕哼了一聲,撇開臉當作沒看到。

  吉雅抿緊唇,不想笑意被發現,專心替丈夫換藥。她動作很輕柔細心,卻也相當俐落,記得大夫的叮嚀,只拿布巾在沒受傷的部位輕輕擦過,然後灑藥粉,最後包紮時特別小心不綁得太牢或太鬆。

  換過藥,她仔細清洗過雙手,對接下來的「大工程」沉吟著,耳根子微微泛紅。

  她可不能退縮。大夫開的藥不只調理身子,也防止傷口化膜發炎,她一定得讓丈夫開始按時喝藥。

  吉雅鼓起勇氣,才端起湯藥,辛別月裝作沒看到,起身回床上臥著。

  「……」

  吉雅不死心,把托盤端著來到床邊,坐在床畔,「喝完藥再睡。」

  「不用了。」他翻身背對著她。

  「你連聞到藥味都怕?」她故意道。

  辛別月轉身瞪她,「我只是要睡了。」

  吉雅臼起一口黑呼呼的湯藥,吹涼,在辛別月的瞪視下喝下那口湯藥。

  好苦!她差點把藥給吐出來。

  但她皺起臉的模樣似乎逗樂了某人,吉雅瞪著辛別月咧開的頑劣笑臉,鎮定地吞下那口藥。

  還真不能怪他不喝,這藥也太苦了吧?

  「你愛喝就讓你喝吧。」他哼笑道。

  吉雅又合進一口藥,這回她傾身貼向辛別月……

  「……」辛別月瞪著她貼近的嬌顏,聞到她熟悉的、讓他迷戀的香氣。他對她耍這膚淺的手段嗤之以鼻,但如果他要取笑,恐怕得先笑自己竟然為著這麼膚淺的手段猶豫了?他明明能躲開的,卻盯著她的唇失神,僅僅片刻的掙扎,男子漢的堅持兵敗如山倒。

  她的唇碰上了他的,更沒面子的是,他張開嘴,伸舌想舔吻那柔軟美麗的唇瓣,讓吉雅將嘴裡的湯藥餵進他口中。

  「……」真的很苦!辛別月好看的眉打成死結,硬是握住她的粉舌,非要吻個夠本才肯甘休。

  吉雅好不容易起身時,他又是一副冰山冷臉,好像他堂堂大丈夫對那點苦根本不以為意。

  「下次我問問大夫,能不能加幾味甘草或梅子,讓藥不那麼苦。」吉雅安撫道。

  說得好像他很怕苦似的。辛別月一臉不屑。

  還有下次?下次他就不買帳了!

  但是,那碗藥,吉雅還是一口一口地餵光了,這中間為了怕嗆著,他還乖乖坐起身。每次將藥吞進肚子裡時,他都忍不住在心裡咒駡連連,但下一刻妻子湊上前來,他還是不爭氣地把她嘴裡的藥喝掉。

  當然,多親幾口小嘴,多吃幾下豆腐,是一定要的。

  藥碗總算空了,辛別月的臉卻更臭了。吉雅也不怪他,喝光那麼一碗苦藥,確實讓人開心不起來。好在她熬了碗蜜水,她直接臽了一口餵給辛別月。

  嘴裡的味道實在惹人厭,辛別月沒有抗拒地喝下吉雅餵來的蜜,吉雅為他總算肯配合,忍不住笑了。

  「我加了點梅子熬的,味道好嗎?」

  如果在平常,辛別月一定會回答:我不喝這種女人家的東西。但他乖乖喝下了。在吉雅餵來第二口時,他左手扶向她後腦,讓吉雅貼向他,然後學著方才她餵藥的動作,將嘴裡的蜜,溫柔地,餵進她嘴裡。

  不知為何,那一刻,吉雅感覺到餵進她嘴裡的蜜,也餵進了心裡,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然後一顆心甘願淪陷他讓人猜不透的溫柔與霸道當中。

  這男人明明那麼討厭苦味,卻在她餵光他一碗藥後,回報她滿嘴的甜啊。

  他們忍不住忘情地吻著彼此,那交纏的呼吸和氣息,己比蜜更甜……

  隔日,霜堡上下暗地裡火熱討論的話題是——難搞少主竟然把藥喝光了?

  少主夫人真是太神奇啦?

  ***

  辛別月知道吉雅對行刺者的審判相當關心,對害他受傷一事耿耿於懷,但那日在人群中見到應該在天朝太子司徒爍身邊保護著的黑若澤時,他已經猜到大概。那名行刺吉雅的工人只是個普通人,卻突然間如有神力一般讓幾個功夫底子不差的守夜人吃盡苦頭,這分明是鬼域妖術師的手段之一。尋常人中了妖蠱之後,能夠化身為刀槍不入、孔武有力的戰士,但是不出一個時辰就會七孔流血,全身僵硬而亡。依據辛守辰的說法,那名工人確實也死在監獄當中,死狀和他猜測的不謀而合。

  他和辛守辰特意瞞住吉雅這件事,只丟出幾件半真半假的消息:這工人是日前被辛別月削去一臂的鐵礦工人家屬。

  復辟大計在即,司徒爍自然是給了他一個最起碼的交代,重懲下蠱的黑若澤,並且把她調回中原。辛別月暫時放心了。

  按時喝藥,再加上吉雅細心照料,辛別月身子向來也壯朗,恢復速度比預期好很多。

  「那傢伙想把你毀容,好報復我,讓我下半輩子都對著個醜八怪,我才不會讓他如願。」他陰險地冷笑。

  「……」這裡由真鬼扯。吉雅心裡多少明白他們兄弟倆有事瞞著她,但反正狼城的一切律法刑責是他們男人的工作,既然他們說已經結案,她一個女人家自然是不會多嘴的。

  大夫指示過,傷口別碰溫泉水,但可以清水煮沸冷卻後輕洗。這工作她自然不想假手他人,一來是不放心交給別人,二來是她家老爺也不讓別人伺候。

  吉雅跟大夫討教了許多照顧傷者的知識,再加上她出閣前也常到神塔去幫忙,一些要緊的環節她還是明白的。神塔巫女們相信凡間的一切事物都是不潔的,必須經過烈火與聖山泉水的洗禮儀式,才能用在傷患身上;大夫則說那是為了把接觸傷口的物品上所有紊亂不潔的氣清除掉,才不會干擾正在復原的傷體,而清洗過的水絕不可再使用。不管是大夫或巫女,他們的知識有異曲同工之妙,吉雅猜想就如同食物入腹必須清洗煮沸,人每日必須沐浴一樣吧,只是水與火有潔淨和不潔之分,用在人身上的當然必須都是潔淨的水與火。

  她端來乾淨的水替丈夫仔細清洗傷口,最後以乾淨的布巾拭乾。

  「等我老了,你還不是得日日對著個老太婆。」她的語氣裡有些小小的埋怨。

  女人家就是小心眼,他不過隨口說說,她偏要鑽牛角尖。辛別月瞪著她,「那就趁現在多生幾個孩子吧。」

  她難道要他說出「就算你變醜八怪,我也不在意」,或是「就算你老了,在我眼裡也是個美人」這種肉麻話嗎?他就算死也說不出口?

  這跟生孩子有什麼關係?吉雅有些沒好氣地睞了他一眼。其實這幾日下來她也摸透了他不愛講好聽話的脾性,他會那麼說,無非是不想她再自責吧。

  「你想要幾個孩子?」她不和他辯,但他的話卻忍不住讓她想起過去和妲娃及蘇布德在小築的湖畔,三個女孩子說著對未來的憧憬。

  她想為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

  吉雅低下頭來,故作專心地將他臂上的棉布條綁了個不鬆不緊卻別致的小結,掩飾她泛紅的臉蛋和甜甜的笑意。

  曾經那麼傻氣,以為已經遙不可及的願景,想不到就近在眼前了啊。

  她還說不出究竟愛不愛他,這男人有時真的很教人生氣。剛嫁來時,她一想起他,惱怒中有股曖昧的微醺,一見到他,一顆心忍不住吊了起來,想裝作不在意,卻又想表現給他看;如今想起他,她總得偷偷地藏起臉上的笑意,連清風拂面而來都覺得風裡有股甜膩。

  而且,她喜歡待在他身邊,但卻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情,要不這男人會有多可惡的反應,她可不想領教?

  「越多越好。」

  吉雅愣住,正覺好笑之際,他又改口,「算了,你這身子,我看就兩個吧。」

  「你瞧不起我?」

  辛別月臉上還是那嘲諷的笑。吉雅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又或者這狼城的水,喝了會讓人眼睛不正常?以前總覺他這種笑臉很討人厭,現在卻心兒亂顫。

  都怪他太可惡,讓她看清他那些嘲諷的笑容背後,是大男人的心軟啊?害怕她不夠強壯,害怕她適應不了,害怕她……

  吉雅故意傾身向前,溫柔地吻住他的唇。

  男人驕傲又惡劣的笑,緩緩褪去。

  他怎會甘願被動承受?她的吻多麼甜美,他迫不及待地化身貪婪的野獸,不知分寸地想要掠奪。

  吉雅因為擔心他的傷口而推拒,辛別月心裡惱怒,念頭一轉,眼裡卻悄悄浮現頑劣的笑,他故意悶哼一聲,懷裡的人兒果然停止任何抗拒的動作。

  「沒事吧?」她一臉擔憂。

  他不理她,繼續單手在妻子身上不安分地遊移,急切的吻變得充滿色欲,緩慢地在她嘴裡挑逗著。

  「……」他簡直像故意的?但吉雅又不想讓丈夫傷口惡化,她不敢再有任何抗拒的動作,卻無法專心在他的親吻上。

  辛別月宛如餓了許久的狼,一點也沒有因為受傷而收斂,他單手撩開妻子的長裙,愛不釋手地在她腿上撫摸著,愛欲濃烈的吻也肆無忌憚地朝她芙頰與圓潤的耳珠子進犯,然後鼻尖在她頸窩處搔得她想笑,吉雅卻不敢有任何大動作,甚至不能挪動身子躲避。

  「妻子服侍丈夫,不只有起居作息之間,對吧?」他竟然喃喃地在她耳邊暗示道,聲音裡有著慣然的,頑劣的笑。

  吉雅聽懂他的暗示,整張小臉連脖子都紅透了。

  「可是你受傷了……」

  「所以你要自己來。」

  她十分肯定自己聽見他聲音裡不懷好意的笑。

  但吉雅也想起那日,那兩名來自天朝的藝妓教過她如何服侍男人。雖然只是口頭傳授,但也夠她聽得瞠目結舌,坐立難安了。

  她們說過,知道怎麼做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她又肯花多少心思?他身為丈夫,從來不吝給予妻子快樂,那麼身為妻子的視主動獻身為羞恥與罪惡,只肯閉著眼睛享受,這又是什麼道理?一向每晚總要溫存過才肯休息的男人,這幾日確實忍耐得挺辛苦的。

  吉雅深吸了一口氣,怯怯地,輕解羅衫,而這過程裡辛別月始終沒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他的眼裡還是那種讓她心窩又熱又暖又疼的笑,然後漸漸的隨著她裸露出雪臂開始,笑意緩緩褪去。

  吉雅真不敢看向丈夫,但她垂下眼,眼前所見也沒有因此就讓她不害躁。

  辛別月兩腿間的隆起隨著她身上衣料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壯觀,甚至在她當著他的面褪下褻褲時,她明顯地察覺到辛別月身子繃緊了。

  她也羞得想找地洞鑽,因為單單是丈夫的注視,己教她春潮汩汩吧。

  接著渾身赤裸的她,動手替丈夫寬衣。辛別月喉結滾動,如果不是甘願享受著小女人撇開矜持,如此誘人的服侍,他想他會直接要了她。

  火盆裡顫動的烈焰,雖然無法讓這偌大的寢間變得如白晝般明亮,卻在辛別月陽剛結實的體魄上描繪著讓女人春心蕩漾的光影與起伏,同樣也把她白皙的肌膚照映得無瑕而朦朧。曾經對彼此的袒捏相對感到羞窘又認命,想不到如今,他們只希望月娘別太快提醒他們光陰的流逝。

  她完全褪盡丈夫上身的衣物後,轉而坐在他大腿上,辛別月灰色的眸子變得闃黑無此,吉雅完全能感受到臀下強壯地顫動的異物。

  原來隱忍數日的可不只他,她在那一瞬間下腹因為期待而悶悶地痛著。

  她吻他剛毅的下巴。這幾日每天睡醒,都是她親手替他修的鬍子。男人真是不可思議極了,才過了一天,那有些方正的下巴又變得紮人。雖然她並不討厭他扎著她,辛別月常常這麼逗得她又刺又癢,又氣又好笑。

  她細碎的吻,落在他耳朵下方的頸側,身下的男人肌肉又是一陣繃緊。

  吉雅小臉簡直快冒煙。那兩名藝妓說了,如果他有反應,以後記住這個部位,任何時候偷襲都能事半功倍?

  吉雅忍住笑,繼續試探性地,撒下她溫柔愛撫的吻,他的喉結,寬厚的肩膀、鎖骨,甚至是學著他吻她時那般,舔過丈夫的乳尖。

  辛別月壓下一聲低喘。這回吉雅放得開了,偷偷掩去臉上貓兒偷腥似的笑,裝傻地多玩弄了兩下,才轉移陣地。

  她吻上他結實的腹部,辛別月再也忍受不住地呻吟出聲。

  再來才是最教人害羞的……她壯著膽子,動手解開丈夫的長褲。辛別月沒有阻止妻子撒野,反而有些期待。

  當碩大的男性彈出褲檔,高高地在她眼前昂起,吉雅身子明顯一顫。遲疑了片刻,她仍是鼓起勇氣伸出小手握住那根粗壯硬物,輕輕套弄起來。

  她們說最初能做到這樣就算她了不起了,良家婦女的一大突破呐?

  辛別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粗礦,他彎下身握住她一邊的椒乳,先是輕緩,而後漸漸急躁地揉弄起來。

  吉雅半跪在他兩腿間,那難熬的期待讓她突然萌生出一股勇氣與欲望,傾身向前,以舌尖輕輕舔過丈夫昂揚的頂端。

  「唔……」

  他不願意逼迫她,卻讓自己在瘋狂邊緣掙扎,而她有些不得要領,在碩大的硬挺前端,舌頭反復舔弄,抬起眼,無辜地看著丈夫的反應。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取悅了他?

  他是人前的大丈夫,人後卻是她枕邊的繞指柔……有點惡劣愛欺負人的那種。那麼人前人後只懂矜持羞怯的女人是否太貪心也太可恥了一點?她大著膽子,將他的巨大含得更多。

  辛別月呻吟出聲,為的是她無辜似羔羊般卻又討好的眼。

  那對她來說太困難了,他相信他們有得是時間。

  在她感到挫敗以前,他推開吉雅,「騎上來。」他嗓音瘖啞,忍耐己瀕臨極限。

  吉雅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她想她從頭頂到腳趾都燒紅了吧?但是她也想念著他們合而為一的美妙……

  辛別月伸出左手讓她扶著站起身,他無法,也不顧有一瞬不看她,每一寸都要細細巡禮。

  吉雅紅著臉雙手擱在兩腿間交疊著,即便已看過她在他身下各種令男人血脈賁張的模樣,他仍然不可自拔地迷戀這樣的妻——赤裸,無瑕,羞怯,卻無私地為他展現柔情的模樣。

  那併攏的兩腿間,動情的花液正緩緩流淌而下,他得意的哼笑有半分難以隱忍的呻吟,伸出手,不顧她的羞赧,探向濕熱的穀間揉撚。

  「嗯……」

  他的手指前後滑動,一下子整只手都濕透了,濕潤淫靡的聲響甚至比火盆裡星火爆裂的聲響更明顯。

  「過來。」他命令,卻同時往她穴內探進一指。

  吉雅順從地往前一步,站在他兩腿之間,走動時穴肉攪緊了他的手指,令她顫顫地逸出一陣呻吟。

  辛別月抬起她一隻腿,踩在床板上。那樣的姿勢實在難看,可吉雅只是咬住唇,委屈地任丈夫擺弄。辛別月稍微傾身向前就能將她翹挺的乳含進嘴裡,左手更是肆無忌憚地,以著有些暴虐的力道與速度玩弄著妻子柔軟濕潤的私花。他把她的乳尖含進再吐出,嘖嘖地享受柔軟的紅莓在他嘴裡變硬的滋味,

  同時朝吉雅因為欲望難熬而張合的小穴伸進兩根指頭,在他將妻子豐滿的乳幾乎含進嘴裡時,手指快速地抽插著,私花的春潮甚至比他的吮吻聲更明顯。

  「啊……」吉雅不自覺地扭動腰肢,雙手卻不敢亂動,只能抱住丈夫的頭顱。

  她的愛液濕透了他整隻手,隨著他越來越惡劣的抽插動作,甚至滴落在床畔和她腳尖。

  他輪流地吮吻她兩邊的乳,有時只是色情地舔吻玩弄乳尖,有時貪心地含住大半片白嫩,左手間的調教遊戲也絲毫不放鬆,他探進了三根指頭,拇指揉撚起腫脹的小花核。

  吉雅的花穴緊緊地收縮,她啜泣著趴在他肩上,無力抵抗愛潮洶湧來襲。

  「坐上來。」辛別月明明額上已青筋暴露,卻冷靜地命令道。

  吉雅咬著紅唇,有些委屈地單膝跪在床上,好怕碰到丈夫的傷處,然後另一腿也跪在辛別月身側的床畔。

  他左手引導著她,慢慢地,將身子下放,昂揚未抒解的碩大頂進了她才經歷高潮席捲,無力而柔軟的私穴。

  吉雅擰起眉,悶哼一聲,那不同於手指,完完全全將她逼至極限、而且火熱無比的充實感,讓她連手指都痙攣著蜷曲起來。

  「放鬆……」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誘引著,直到她完全放下全身重量,將他的巨大深深地、完整地吞沒。

  「啊……」她不由得哭喊出聲,那是與過去完全不同的快感,她濕潤的乳尖也戰慄地又挺又硬。

  「舒服嗎?嗯?」辛別月試探性地扭動腰臀,吉雅立刻學著他。她騎術一向極好,現在他這個丈夫不介意讓妻子當馬騎,她駕馭著他,幾乎忘我,雙手摟緊丈夫的肩膀,以他堅硬厚實的胸膛磨蹭著她挺立的乳。

  「啊……」

  他是如此迷戀她在情欲中浮沉的妖嬈模樣,比任何毒藥都致命。他的分身在她體內無比的壯碩,任她貪婪地享受,也愉快地被取悅著。

  他們錯過了晚膳,但想當然耳,誰也沒想去催促這對總是裝作不在意彼此,實際上卻如膠似漆的夫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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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46:30
第六章

  保護族人的定義是什麼?辛別月曾經這麼問過吉雅,臉上依然是那種認為她太天真的嘲諷冷笑。

  「如果天朝對銀狼族出兵,你會願意幫我們對抗天朝嗎?」她反問。

  「我希望你不是拿你自己當條件,要我對天朝出兵。」

  「我沒有,我只想保護我的族人。」

  「那我所能給你的承諾就是,我會盡一切力量讓天朝不對銀狼族出兵。」

  吉雅無語,然後明白這已經是現實中她所能換到的最大勝利。

  「我們也不想和天朝交惡,但他們太可惡了……」

  「你還不知道真正的可惡是什麼。」辛別月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夏季結束前,吉雅終於在辛別月的安排下見了一些人,間接明白丈夫常常消失許久是為了什麼。

  受到天朝華皇后迫害,流亡十年的皇子,輾轉來到西域。身為城主的辛別月有兩個選擇——幫助皇子,推翻華皇后;或者殺了皇子,靠攏華皇后。其實他一直是無所謂的態度,多年前他曾經和司徒爍為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而當時司徒爍只是個失去記憶、來路不明的奴隸,那回他放了司徒爍,還替他擺平了人口販子,只因為他認為這個奴隸並不簡單,他很好奇他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以全然看好戲的心態放走了他。

  後來司徒爍又和某個盜墓的痞子一起犯到他頭上,但那次他又放過了他們,因為他們盜墓的理由是為了救那個女人。

  兩次交手,他都是施恩的一方。第三次,司徒爍以天朝皇子的身分來見他,辛別月不認為自己有義務第三次伸出援手,但同樣的,出賣司徒爍對他也沒好處。救了一個人兩次,卻在最後害死他,那他前兩次不是做白工嗎?總之對司徒爍求援一事,他一直是抱著吊兒郎當的態度。

  直到吉雅嫁進狼城。

  幫助司徒爍復辟,請司徒爍饒過銀狼族,甚至對曾經襲擊他的血狼族既往不咎,似乎成了最一勞永逸的選擇。把司徒爍交給華丹陽固然也是一個方法,但華丹陽弄擰了和各國與各部族的關係,今朝泯了恩仇,來日難免硝煙再起。

  他決定答應司徒爍,先向華丹陽假意投誠,讓司徒爍的人馬混在他的部下當中進入皇宮,再和皇城內保皇派的人馬接應。

  很快的,狼城歸降天朝的消息,傳遍整個西域。

  吉雅開始常常不經意地望著阿古拉山的方向出神。

  族人會原諒她最後帶給他們一封招降書嗎?

  這陣子總是和她一樣忙到深夜的寶音,咕咕噥噥地從外頭回來了。

  身為霜堡的主事者,吉雅有自己的書房,可以在這裡召見所有的家僕與管事討論重要事宜。後來她才知道這個雖然稱不上雅致,但窗明幾淨的書房,是辛別月讓人為她準備的——想當然耳,這男人一個字也不會說。

  「我快被那只黃鼠狼給氣死了?吼……」寶音的大鍋現在吊掛在腰間,但她個子不高,遠遠看上去實在有些好笑。

  「黃師父又怎麼了?」寶音和她一樣,在霜堡擔任吃重的工作。剛開始她很疑惑,為什麼辛家願意把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外人?後來才知道因為老城主覺得無所謂,而辛別月認為寶音這個保母在她身邊,對她並沒有好處,便把吃重的工作分配給了她。

  寶音口中的黃師父,是辛別月的拳法老師,也是守夜人的副領袖。

  「我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那傢伙也太過分了吧?我帶著人去偵察林場,老實說我懷疑有人越過警哨盜探,所以一直很想去看看……」

  「你們不小心越過警哨了嗎?」吉雅擰起眉,這事她可無法幫著寶音。

  「只有一點點?我連越過都沒有,而且對面真的有動靜,我沒有要跨過去的意思,但明明就知道隔著那條線的另一邊有鬼,卻不能把事情給弄清楚,搞不好我差一步就要抓到賊了?」這簡直讓急性子的她跳腳,「然後黃鼠狼就像鬼一樣出現了,把我那些手下全帶下去鞭打了一頓,你說他不是針對我嗎?」

  「但你也搞不好差一步就要死在高原人手中。」這陣子看著辛家兄弟的處事作風,吉雅漸漸明白,要帶領人民熬過凜霜群山的寒冬,要抵禦來自四面八方的危機,鋼鐵般的紀律是不容許有模糊地帶的?一旦紀律一有鬆動,民心也會跟著浮動,而堅信領導者的公正與強悍得以保護他們的狼城子民便會漸漸失去團結的向心力。

  「我……」寶音也知道追根究抵起來,她是理虧的。狼城是什麼地方?絕不是讓小孩子扮家家酒的地方?「可是……也用不著……」當她的面把人帶走,一點面子也不留?虧他們每一個都恭敬地喊她一聲寶音姑姑啊?最最最讓她沒面子的是,那黃鼠狼還像拎著小羊似的,把她一路從林場拎回霜堡?她氣得大吼大叫,路上多少只眼睛都看到那一幕了,欺負她腿短嘛?她腳一踩在平地上,立刻嗆聲要黃鼠狼跟她單挑,但黃鼠狼理都不理她,策馬閃人去也?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真要說起鐵面無私的話,你現在應該不在這裡吧?」吉雅取笑道,「擅闖警戒線,男子處以鞭刑,女子要掌十個耳光,並且服穢役三月。」就是跟豬和牲口關在一起,處理它們的排洩物。

  「……」死黃鼠狼敢罰她去挑糞,她這輩子天天詛咒他?「算他識相?」

  「寶音姊,他們喊你一聲寶音姑姑,你不是更應該以身作則嗎?調查警戒線外動靜的事就交給巡狩隊和守夜人,你別自己犯險,你是唯一跟著我過來的親人了……」

  寶音生來吃軟不吃硬,吉雅一番話讓她愧疚不已,「好啦,我下次絕對離邊界遠遠的。」說到兩人一起從阿古拉山來到狼城,寶音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公主忙完了嗎?」

  「暫時沒有急事,怎麼了?」

  寶音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我這幾天巡林場,發現個地方,早就想找機會帶你去看看。」

  「在哪?」吉雅的神情有些不安。

  「放心,離邊界老遠,在城內,你跟我去看,保證不後悔?」

  寶音領著吉雅來到城內,吉雅這才發現雖然她常為了處理霜堡內務進城,卻從沒有自己在城裡逛過,總是坐在馬車裡,由總管領著到城內各處商行與會館去談事情。

  「你發現沒有?」兩人走在狼城裡最大的街道上,這街道往北的盡頭直直通往霜堡,往南在城中央和另外一條大街交會形成一個十字大廣場,寶音駕著兩輪的小馬車,車架上只有兩個座位,沒有任何遮掩物,可以沿路欣賞風景。

  吉雅原先是有些雀躍地看著來來往住的路人以及街道,狼城不愧是西域第一城,不只有繁華的街道與商鋪,這裡有來自東南西北的各族旅人,金髮碧眼的,高大黝黑的,或較為斯文秀氣的中原人,鋪子上陳列的都是各式各樣的外族商品,她也間接感覺到丈夫和小叔肩上的擔子,那重量竟是那麼了不起。

  然後她注意到了,街上的樹是新移植上去的,都還不夠高大,一直連綿到十字廣場,並且繞了整座狼城一周。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故鄉的山桃樹。

  寶音嘿嘿笑,「我本來一直在林場和礦場兩處跑,前幾天閒下來才有心情在城內逛逛。問了二少爺,他說是少主的意思。」唉唷,真是有心呐?她笑得曖昧極了,「好像是初夏剛種上去的。其實這時節種有點晚了,希望能活到明年啊?」用力地吸了口氣,好像還聞得到那桃樹香氣呢?真讓人懷念啊?

  她確實和他說過,在銀狼族世代居住的山谷,滿山遍野的山桃樹宛如阿古拉山的神靈,將他們那座小小的山城擁抱在懷裡。她總是在夢裡見到粉色與白色的山桃花盛開,千里雲霞綿延纏繞,好似整座山城都飄浮在粉緋色的柔軟夢境之中。

  吉雅發現自己眼眶竟然有些熱,但想到辛別月什麼也沒說,又一陣莞爾。

  要他開口說這件事,恐怕比要他喝苦藥還難?

  ***

  辛別月的傷口一結痂,就對厚重的包紮開始不耐煩了,吉雅只好盡可能減少包紮的布料,並改用更薄的布,但還是軟言軟語地懇求他配合,畢竟他的手掌完全被刺穿,筋肉受損,還是需要綁住手掌避免拉扯妨礙癒合。如果兩人在房裡,她會為他解開棉布,以煮沸過的冷水為他擦拭手臂,讓他舒服點。

  狼城的夏季是宜人的,但在大太陽底下奔波還是會讓人揮汗如雨,更何況是得訓練和指揮守夜人及巡持隊的辛別月,也難怪他難受了。所以吉雅總是盡可能安撫他,丈夫一踏進霜堡,她一定立刻讓人把潔淨的水備好,親自服侍。

  通常到他踏進霜堡時,已經向晚了,辛別月會回房梳洗,再到大廳和大夥兒一起用餐。

  吉雅替他解開包紮,順便浸濕手巾後擰乾,替他擦擦臉和頸子。

  辛別月於向喜歡盯著她忙碌,尤其是為他忙碌。他過去從不讓人服侍,因為他沒耐性,自己動手還比較快。

  可老實說,讓嬌美的妻子服侍自己,還真的挺爽快的。吉雅的動作總是從容且毫不急躁,在他過去的定義裡甚至是有些溫吞,但他發現自己不介意等著她,而且還覺得她太不解風情,他又沒催她,為何不再慢一些呢?

  吉雅知道辛別月總是盯著她。想想最初她心裡只有氣悶,便也賭氣當作沒這回事,現在卻覺得他的注視讓她有些心慌,心窩處熱燙燙地,身子一陣酥軟,好像有些輕飄飄的呢。

  想想,除了盡心服侍他,她又為他做過什麼呢?吉雅抬眼,視線與他對上,她終於看清當他專注地凝視著她時,眼裡有著不同於平日的笑,不再吊兒郎當,不再冷諷,而是單純愉悅的笑意。

  那一刹那,她雙頰發熱,胸口的悸動已經無法否認。

  她怎麼還能質疑自己是否動了心?

  「今天……」她呐呐地開口,撇開視線,怕他取笑她的無措,裝作專注地替他拉平衣襟。「我和寶音到城裡逛逛,發現城裡種滿了山桃樹呢……」她明白他不可能坦白,只是仍然忍不住臉上泛起甜甜的笑,有些嬌嗔地想聽他親口說說,關於那些他帶著手下親自從鄰城護送回狼城移植的山桃樹。

  辛別月半晌不作聲,吉雅這才抬眼看他,卻見這男人立刻撇開視線。

  那模樣跟方才害躁的她還真是相似啊?而故意撇向一旁的動作只是讓她看見他泛紅的耳根子,然後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吉雅氓住唇邊的笑,想起那日問他書房的事時,他也是這麼故作鎮定。

  「我只是……聽說……山桃樹結的桃子滿好吃的。」很好,要是山桃樹其實不會結果子呢?他竟然忘了問清楚?

  吉雅實在忍俊不住,但又努力地想保護她家老爺的大男人顏面,於是將頭輕輕枕在他胸前,讓他無法看見她臉上的笑。

  「明年夏天,應該能結出果子吧。我做我拿手的酸梅醃桃子給你吃。」

  辛別月忍不住伸手抱住妻子。

  桃子還沒結出來,他卻覺得他的心被泡進糖蜜裡了。

  「好。」明年,與明年的明年,甚至是歲歲年年的盡頭……他從來不知道那是那麼值得期待的——他倆朝朝暮暮共度的下半生。

  如此美好。

  ***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辛別月率領一半的守夜人和巡狩隊,向天朝出發。吉雅明白丈夫說得輕描淡寫,只是不想家人擔心,事實上面對西域第一大城的歸降,天朝可是嚴陣以待,與保皇派裡應外和後又是一場大戰。

  他的傷還不算痊癒,至少不能參與戰鬥。但吉雅卻發現丈夫的好勝心怎麼可能容許自己成為廢人?他很自傲地告訴她,從小他就訓練自己能左右開弓,這陣子他以單臂練兵,一樣駕輕就熟。

  吉雅沒跟他叨念,因為她懷疑在這男人耳邊囉嗦可能比對牛彈琴更加吃力不討好。

  但不擔心是絕不可能。

  雖然她拜託黃師父在這段期間替她照看丈夫正在復原的傷口,黃師父本身是氣功拳法高手,自然不會馬虎應付,可她還是擔心辛別月太難伺候……

  吉雅和老城主,以及辛守辰一起送辛別月出城。霜堡守夜人與巡狩隊分立兩側,守夜人一身黑衣勁裝,巡持隊則是一身皮衣,肩上披著在雪地上行進時的白披風,那當中有一半是真正的狼城軍力,另一半是司徒爍從各地召集來的人馬。

  出了城門,原本在隊伍最前頭的辛別月突然策馬回頭,整齊的隊伍也反應迅速地朝兩邊分立,那些訓練有素的戰士們一個個拉住韁繩,看著辛別月疾馳的身影,原地等待他歸隊。

  吉雅一臉擔憂和不明所以地看著辛別月策馬而歸。

  辛別月與他的黑駒很快回到城門下,勒住韁繩,馬兒沒有躁動地揚蹄,顯然與主人默契絕佳。

  他駕著馬來到吉雅身前,然後,俯下身,在吉雅反應過來前,單手托住她下巴,吻她。

  人群開始鼓噪,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吉雅腦袋鬧烘烘的,拚了命才讓自己鎮定下來。

  「等我回來。」他終於結束那深深的一吻,又舔去她唇邊兩人依依不捨的銀絲,看著妻子紅透的臉,有些惡劣地笑了,然後沒事似地起身,再次策馬回到隊伍的最前方。

  她呆楞著,許久回不了神,哪怕這一刻眾人吵鬧不休,她只是望著遠行的車隊,直到遙遠的盡頭。

  辛別月卻來不及回到狼城……

  ***

  老城主病危之時,阻止了辛守辰去信帝都,不想干擾這重要的一役。

  「來得及也罷,來不及也罷。」其實在長子出發前,他特地把他叫到面前說了一席話,辛別月沒多想,只當父親對皇子復辟一事重視,卻不明白老人家其實對大限將至了然於胸。

  「你知道嗎?」精神好的時候,老城主就把握時間說話,「孩子們的母親也是『多羅公主』,她真的非常的漂亮,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人……」老城主好像看見妻子的容顏那般流露笑意,「高娃一共給我生了四個孩子,都很優秀。她在生下老麼的那年冬季走了,我告訴他們是因為她產後身子太贏弱,別月一直耿耿於懷,他認為母親太嬌弱才無法忍受狼城嚴酷的寒冬……」老城主笑了笑,「其實不是……高娃要我別告訴孩子們,雖然我總是因為她被孩子們誤解而感到不捨,但我明白她的苦心。高娃也是我見過最強悍的女人。別月五歲時,已經學會騎馬,那孩子從小很野,才會走路就讓我們傷透腦筋……」

  老城主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直到最後眼裡只剩哀傷和沉默,「那年他一個小鬼跑到城外,高娃趕到時只看見幾匹狼圍著他,她只來得及放出狼煙,接著不顧一切地衝進狼群裡把她的孩子救出來……她一個女人,只有一把匕首,一直撐到巡狩隊趕到時,她身上的血只有狼群和自己的,沒有一滴是她孩子的……你說,天底下怎麼有這麼強悍的女人?真不愧是我的妻……」老城主開始笑,邊笑邊流淚,「別月那時還很小,老早忘了這件事……我告訴你只是希望你原諒他有些時候的蠻不講理,他也很想念他的母親。」

  他希望她夠強悍,只是因為他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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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47:00
第七章

  你我相交訂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對狼族來說,這不僅僅是神話,他們相信夫妻倆一方若先離開了人世,等到另一方終於走到生命的盡頭,他們將重逢,牽著手一起回歸山靈的懷抱。

  他們如此信仰著,如此深信著,千古不渝。

  「高娃……」老城主看著遙望著凜霜群山的窗,彷彿看見了凡人看不見的。辛守辰與吉雅守在床畔,出嫁的兩個小姑都趕了回來,他卻只是望著空無一人的窗外。

  吉雅心裡很沉重,她不知道丈夫若發現自己無法回來見父親最後一面,會有多心痛?縱使知道皇子回歸事大,她依然心疼丈夫。

  大夫搖了搖頭,但也沒有太過凝重的神色。人終須一死,老城主至少不會走得太難受。

  「你等得太久了,對不起……」老城主微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雖是老城主的意思,吉雅仍再三懇求辛守辰提早將消息送到帝都,辛守辰答應了。在華皇后等反賊一干人等全部問斬的同時,辛別月已連夜趕回狼城。

  他比跟著他同時由帝都出發的守夜人和巡持隊都回來得早。日已向晚,他駕著馬直直越過警哨,衝進城門,彷彿誰也沒看見。凌亂的髮,不修邊幅的亂鬍,以及充血的眼,顯示他簡直是不眠不休地從帝都趕回來。

  辛別月沒有看吉雅,也沒有看任何人,直奔老城主棺槨暫時停放的廳堂,在棺前跪了許久。

  吉雅縱然擔心,但她知道任何安慰都是沒有意義的。

  辛守辰來到兄長身後。

  「到校武場,我不想在這裡跟你動手。」辛別月起身,那是吉雅第一次見到丈夫真正憤怒的模樣。

  辛守辰早有心理準備,跟在兄長身後。

  一踏進校武場,所有人都只敢在團成圓形的高臺上圍觀。

  他像頭瘋狂的野獸撲向弟弟,拳頭狠狠地招呼在他身上。

  「還手啊?你不是很會自作主張?怎麼不敢還手?」他大吼。

  辛守辰只是閃躲和抵擋,並不想多作解釋。就算這是父親的意思又如何,他們兄弟倆代理父親的職務那麼多年,哪有不能陽奉陰違的道理?

  他不是故意延遲去信,那幾日他輾轉思量,始終想不到最完美的解決方法。新帝司徒爍不是有雅量的人,幾次對談下來他早有認知,兄長若無法遵守諾言,擁有精銳兵力的狼城會不會成為新帝忌憚的目標?而對付華丹陽及其黨羽,更不能心有旁鶩,帝都情勢之緊繃,冒險去信的結果將如何?他不想賭,狼城需要新的城主。

  父親該說的話都說了,他相信父親並沒有任何遺憾,他只能選擇對狼城最安全的作法,兄長的怒火他一併承擔也就罷,雖然他知道那對兄長來說是多麼難以彌補的遺憾。

  「還手?」

  「我不和還在養傷的人動手。」他注意到兄長右手似乎使不上力。

  這句話激怒了辛別月,他走到陳放武器的牆邊,抽出一把劍,丟給辛守辰,自己也挑了一把。「刀劍不長眼,別怪我沒警告你。」說著便蠻橫地舉劍刺向辛守辰。

  辛守辰只能抬劍抵擋,兩兄弟拆招了數十回合。事實上,他們兄弟倆,一人允武,一人允文,只是作為城主之子,他們從不偏廢任何一項修習,辛別月也熟讀律法與兵書,辛守辰則也有不錯的武功底子,只是辛守辰的武功跟兄長相比自然差多了,兩人能拆招到現在,全是因為辛別月才幫忙鎮壓帝都的混亂,接著就連夜趕回狼城,沒有任何休息。

  而且他只能單臂使劍。

  辛守辰只想讓兄長盡情發洩,他明白他的憤怒在所難免,這也是吉雅始終沒有插手的原因,她只是立刻命人將大夫請到霜堡待命。

  只是狂怒的辛別月讓他得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應戰。突然間一個不留心,刀鋒一偏,辛別月一劍劃向辛守辰左臉。

  驚呼聲四起,辛別月似乎也清醒了。

  辛守辰壓住左臉,鮮血延著他的手腕往下流淌,他沒有生氣,只是將劍往地上丟,「我很抱歉,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萬全的方法。」

  辛別月瞪著弟弟,沒說話,吉雅知道他氣已消了,連忙要下人趕緊帶辛守辰下去給大夫醫治。

  偌大的校武場,只剩辛別月一人,宛如負傷的獸站立著,出神地盯著地上的鮮血。

  沒有人敢上前去找死,但下人們又不能先離開,全都楞在當場,緊張地不敢吱聲,唯唯諾諾地將自己當成佈景。直到吉雅走上前,回頭遣退所有下人。

  她單手貼在丈夫臂上,感受到他一開始的緊繃,然後放鬆。

  她也很想說抱歉,因為如今的她,竟然也沒有更大的智慧去幫助丈夫。

  吉雅默默地從丈夫身後抱住他,臉頰貼著他仍然有些僵硬的背脊,始終沒有開口。

  因為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然後她感覺到辛別月的肌肉漸漸放鬆,最後,無聲無息地,顫抖著。

  她知道,他不會希望任何人看見他哭泣,辛別月從五歲那年母親走後就沒哭過了。

  她假裝不知道,滴在她手臂上的其實不是雨水或露水,哪怕它們溫熱地直燙她心窩,讓她的心跟著發疼,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他、陪伴他,在他差點因為多日不眠不休不進食而有些搖晃時,成為他的支柱。

  那頭野蠻無比,誰也阻擋不了的獸,此刻無聲地嗚咽著,卻順服地由著吉雅將他抱緊在嬌柔的懷抱裡。

  ***

  辛別月那一劍幸好只傷及皮肉,再多使一分力可能就劃在辛守辰眼皮上了,大夥都鬆了口氣。

  新城主很快地走馬上任,天朝新帝賜了巨額的賀禮和牌扁,加封辛別月為定岳侯。

  忠肝義膽。

  兩兄弟站在牌扁下,不約而同露出嘲諷至極的笑。

  凜霜之子,狼城之王,不是對任何人忠心,而是信守自己的承諾?

  吉雅和寶音走來時看到的就是那一幕。

  一切其實沒有太多改變,狼城的子民早就習慣辛家兩兄弟分工合作的統治,新舊城主的交接只代表著久病的老城主總算能安息去了,辛守辰照樣忙著處理城內大大小小的仲裁事宜,辛別月則繼續訓練守夜人。

  「他們和好沒啊?」寶音實在不懂男人,他們這幾天幾乎都沒主動開口說話,現在卻站在一起,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寶音才這麼說著,就見兩個男人轉身,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但臨去前辛守辰卻突然訝異地回頭,看著頭也不回地離開的兄長,好半晌才露出個沒好氣的笑,只是笑容扯到臉頰上的傷口,讓他很快斂住了。

  「他們一直都很好啊。」吉雅微笑,把丈夫的小瞥扭和小動作看在眼裡。

  他在轉身時,對兄弟說了:對不起。

  她看到了。

  她想,能夠教養出感情這麼好的兄弟,她的公公婆婆確實很了不起,也難怪丈夫對無法見父親最後一面會那麼耿耿於懷了。

  她真希望有一天,丈夫終於能明白,他的父親因為愛他,一定會希望他早日釋懷的。

  ***

  新帝奪回神器,太平日子只維持了一年。

  「司徒……」單鷹帆在師姊的冷眼下改口,一臉不太爽快,「聖上這根本是故意找碴?非要逼炎武開戰不可。」司徒爍失蹤時,長公主司徒清以小公主的和親換來十年的相安無事,眼看就要毀於一旦?

  單鳳樓面無表情,看著七層高的台樓下行進的軍隊,「我早就跟你說過,幫助他拿回皇位,他一定會向炎武復仇;至於和親,」她笑了笑,「卓洛布赫只有一個,司徒凝也只有一個,永世太平之路不可能只靠和親。」

  「不靠和親,難道靠打仗?而且你當時是贊成的?」他以為這傢伙會幫忙勸司徒爍,好好的龍椅都沒坐熱,打什麼仗?他猜不透啊?

  「你想救你的族人,我當然贊成你幫他,這有何不對?東陵人世代為奴的命運,只有司徒爍能赦免。」單鳳樓搖著摺扇,「至於我,我沒有負累,不管天朝也好,炎武也好,他們從未接納我,我只是個局外人,更甚者,對我來說,幫司徒爍復仇與天下太平之間,我心裡的天平是傾斜的啊……」

  單鷹帆語塞,好半晌才道,「燒死自在的,只是炎武的一個小部落,為什麼要把整個天下給賠進去?」

  「我跟自在的處境很像,她是天朝人,但從小在炎武的部落長大,而我是個雜種,天朝不接受我,炎武人也不認為我是他們的同胞。不管是天朝人或炎武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們醜陋的嘴臉,直到自在收留了我,她讓我明白,不管是天朝人或炎武人,都有善良正直與暴虐無道者。她是天朝人,但是她從沒有天朝人的驕矜自大與自私自利,她在炎武的部落長大,但是也並沒有因此將炎武人以血還血的殘暴視為真理。結果呢?天朝人追殺她,拒絕她的求援,最後讓炎武人燒死她……」她承認,她心裡有看著狗咬狗的嗜血快感,如果不是記著自在的理想,她根本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

  「你真的是為了這個原因對聖上出兵袖手旁觀?」他不信她沒有掙扎,否則也不會總是沉吟許久,神色複雜。

  昧著良心看生靈塗炭,自在會允許他們這麼做嗎?

  「與其說我想袖手旁觀,不如說我不想阻止……」

  「這有什麼差別?」老玩文字遊戲,聽來真讓人火大。

  「盡全力去阻止一件我也曾想做,而且根本阻止不了的事,費神又傷心,所以我不想。司徒爍不只想報仇而已。那些功蓋千古的偉大帝王,他們所謂的『功』從何來?」單鳳樓諷笑,「先給自己製造一個世人認為『瘋狂』、『不可能達到』的目標或敵人,然後征服它?有什麼大業更甚於此?如果你讓你的百姓相信這個目標對國家有益,你將會被歌頌至千秋萬世。司徒爍早有這個打算,而復辟之戰中,華丹陽的『輪回陣』讓他經歷的,恐怕是司徒爍非開戰不可的重要癥結。」

  單鷹帆想到同為陣術師,他竟然也著了華丹陽的道,臉色不太好看。

  「輪回陣,會讓我們親身經歷自己未來最淒慘的下場——」而好不容易當單鷹帆把陣破了,他們五人——司徒爍、樊豫、辛別月、她以及單鷹帆,不只驚出滿頭大汗,司徒爍眼神狂亂,樊豫則一臉陰鬱。

  單鷹帆沒說話,他看到的是自己成了孤單老人,滿頭白髮地趴在沙漠中裝死,趴了老半天還差點睡著。他還真不知道這算哪門子悲慘?

  如果餓死渴死,那真是挺慘的……

  「我想司徒爍看到的,跟他接下來對炎武的逼降八成脫不了關係。國師當年的預言成了真實,他自然對這種事深信不疑。」

  「欸,我一直忘了問你,你看到了啥?」辛別月和樊豫都是悶葫蘆,是別想從他們嘴裡問出答案了。司徒爍從恢復記憶,又看著妻子被活活燒死,性格大變,他沒膽子問。

  單鳳樓嘴角一撇,「我最淒慘的下場還能有什麼?你會不知道嗎?咒、陣、醫、武、妖蠱之術,相傳是大地女神派遣下凡懲戒天朝的五名使者,在被天神抹去記憶後,傳授給人類。五大系統各自開設散葉,其中我所師承一派,始終沒有違背女神欲懲處天朝的意志,我師尊、你師伯一直謹記祖訓,當年我入師門時便要我立下毒誓,絕不以咒術改變天朝命運,否則不得好死……」

  「所以輪回陣是真的?」單鷹帆總覺得這說法有點問題,難道單鳳樓最後會違背誓言?「所以……」她到底會不會插手這件事?

  「我當年立誓只答應不以咒術做出左右天朝皇帝的行為,可沒說不能幫忙想法子。但我醜話先說在前頭,我並不想阻止司徒爍復仇,至少並不那麼樂意。自在是他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親人,炎武人的殘虐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聖上心意堅決,他的脾氣你很清楚,你儘管死皮賴臉地進諫試試,但可別忘了,你肩上擔著你族人的命運,你的一言一行,決定的是千餘口人的性命安危。」

  說到底,就是威脅他也別插手就是了。單鷹帆一陣沒好氣。

  然而他們這對師姊弟初進宮,看輕了政治的黑暗與戰爭的殘酷,怎知多年後,他們得為自己今日的輕率,付出慘痛的代價……

  ***

  戰爭一觸即發,皇帝的徵召令也送到狼域。

  吉雅真沒想到,原以為就此能換來的和平安定,竟然這麼短暫。

  辛別月的手經過一年已經痊癒,後遺症卻是只要一使力便會抽痛。吉雅聽從大夫和丈夫拳法師父的指示,每夜以溫水為他浸泡按摩,她把每一個穴位和推拿的方法再三研究,夫妻倆總在這時說說白日忙於公務的心得。

  當然,要這男人開口主動傾訴,絕對是癡心妄想。吉雅發現辛別月認為男人的事,不必讓女人家操心,所以別想從他嘴裡問出什麼來。而讓她欣慰的是他向來會專心聽她說說關於霜堡內務的大小事,知道他忙,所以她總是挑些輕鬆逗趣的話題講。

  而且有時說著說著,他也比較願意說說他工作上的瑣事了呢?

  其實吉雅對皇帝的徵召令始終耿耿於懷,再加上偏巧在這個時機,說她自私也罷,她真不希望丈夫離開狼城,但偏偏就不知怎麼開口,只好漫無目的地聊著。她把他的手擦乾,「我給你縫了手套,用了油布和黑牛皮,你要戴戴看嗎?」她發現丈夫受傷的右手在入冬時碰到冰水容易刺痛,這手套不只能保暖防風,也能夠防水。

  辛別月沒說什麼,讓妻子替他把右手套上手套。「我照著皮匠師父的作法,手掌和手指處理過,不會妨礙你做事。」吉雅比較擔心這大男人愛面子,不肯戴上它。

  辛別月只是笑了笑,「很合手。」

  見丈夫願意戴著,吉雅放心了,雖然安慰,卻仍然笑不開懷。辛別月只當是皇帝的召集令讓她擔憂,便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經過了一年,去年植下的山桃樹在寶音領著一群下人的照料下,幾乎都存活了下來。狼城的子民第一次見到山桃樹開花的美景,常常攜家帶眷的,入夜也要點上一盞蠟燭或油燈,坐在自家屋詹外賞花呢?月夜下的桃花別有一番冷豔美感。

  有了成功的前例,今年初春,霜堡內也植滿一株株山桃樹。初春正是最合適的栽種時節,讓人都開始期待明年這座總是給人陽剛嚴肅印象的堡壘,會變成什麼樣的面貌。

  城裡的老老少少,也漸漸習慣城主夫婦夜裡牽著手出門散步了。想想一年前都還裝作不想搭理對方呢?現在可老實了吧。人家說先齊家而後治國,看著城主夫妻恩愛的模樣,還有他們兄弟英明的領導,狼城的百姓一點也感覺不到亂世即將到來,他們相信美好的世代會一直持續下去。

  圍繞著這座西域最強悍之城的山桃花,姿態奔放的桃枝像倔傲的美人打翻了胭脂,一片片紅粉芳霏,遠看卻輕似夢,薄如霧,真難想像一年前這陽剛到絲毫沒有點綴的山城是多麼了無生趣?

  就像那西域第一美人令惡名昭彰的狼城浪子收了心,專寵她一人一樣啊?

  這片美景應當世世代代地流傳下去。

  「我會吃完你做的酸梅醃桃子再走。」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撫,他辛別月這輩子可從沒安慰過人,想出這種話已經是極限?

  吉雅整顆心因為他這句話而沉甸甸,怎能算安撫,她握住他的手,貼向她肚子,「這戰事會持續多久呢?你來不來得及回來看孩子出世?」她不想埋怨或無理取鬧,只是眼眶仍是泛紅。

  辛別月明顯地一楞,動作幾乎僵住,再也無法忽略妻子泛紅的眼眶,他困難地咽著唾沫,好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將吉雅抱進懷裡,好像怕她受風寒那般,拉起披風包住她。

  其實向來他都是自己默默擋在上風處,但現在他學乖了,不會沒事冷嘲熱諷笑她太嬌弱。

  保護自己的女人不是天經地義嗎?

  「我一定會儘快趕回來。」他保證。

  ***

  桃樹下難分難捨的,想不到不只一對。

  「喂。」寶音抱著個包袱,叫住約她到城牆上,卻只是看著遠方的某個悶騷黃鼠狼。 跟大剌剌的寶音不同,黃清出身中原,外貌斯文像個教書先生,看不出實際年齡,卻是拳法和氣功高手,當今中原武林氣功正宗千年來已臻大成,徒子徒孫支派眾多,那一個個名氣響噹噹的掌門人可都得喊他一聲祖師叔呢?

  「咱們同僚一場,可別說我不夠義氣,這……給你。」寶音看著一旁,把裝了滿滿夏衣冬衣的包袱塞給他,「算是寶音姑姑我的一點心意,別客氣啊黃鼠……呃,黃副帥。」

  黃清只是嘴角一勾,接過她的心意,「等戰事結束,我們倆就定下來吧,我跟城主說了。」

  「定……定定定……」寶音結結巴巴,整張臉燒到紅透,「定什麼啊?誰要跟你定下來啊?」她大吼,後知後覺地發現一旁的守夜人都低下頭竊笑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

  「黃鼠狼,你不要回來算啦?」

  原來這個夏季,山桃樹下上演著一出出男人們遠征前的真情表白啊。

  但願那些平凡的小小美夢,能一一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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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2 09:47:29
第八章

  戰事越演越烈,男人們在桃花落盡前出征。誰知山桃花初綻的這年夏季,山桃子落了一地,無人有心採擷,那一顆顆離了枝,果肉漸漸爛去,被飛禽走獸無情踐踏啄食而倒出來的苦澀桃心,就像女人們的心情一樣。

  偏在這時,狼城周遭大大小小的部落,頻傳著地痞流氓們到處追捕半大不小的孩子,指控他們逃避兵役,再將那些被屈打成招的孩子提到官府領賞的荒唐事,連銀狼族都來了求援的信使,控訴著那些自稱「賞金獵人」的無賴的惡形惡狀。

  吉雅突然明白,丈夫的遠征,代表著城主的擔子必須落在她和小叔身上。

  辛守辰領著餘下的守夜人到鄰近部落去抓到幾名「賞金獵人」,回到狼城,當下斬立訣,將無賴們的頭顱吊掛在城門上示眾。

  如果在一年前,吉雅也許會因為如此野蠻血腥的行為而感到不可思議,但如令她明白,為了保護她的子民,這只是必要手段?

  寶音則代表吉雅授權的狼城使者,領著十餘名巡狩隊員,趕回阿古拉山解決故鄉正面臨的窘境。雖然曾經對天朝皇帝的冊封感到諷刺與不以為然,但定岳侯與復辟功臣的身分卻能有效嚇阻那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天朝軍隊胡亂抓人。

  冬末初春,天正寒,戰事仍未休止,吉雅的肚子卻一天天越來越大,她盼望著丈夫能在孩子出世前趕回來的願望眼看是無法實現了。

  「下個月我會出發到帝都,請聖上讓我接替兄長的位置。」辛守辰早在辛別月出征前就和兄長為此爭論不休。

  吉雅卻搖頭,「他絕不會答應的。你還不瞭解你哥哥嗎?」

  辛守辰沉默了。

  辛別月堅持自己出征,不只因為他是城主,更因為跟著他出征的狼城精銳部隊,全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如兄弟,如手足,誓言同進同退,他絕不會讓他們出生入死,自己卻躲在狼城安逸過日子?

  出發前那日,他甚至暗示弟弟,如果他有不測,要替他照顧孩子。辛守辰第一次動怒,主動和兄長打了起來。

  「你死也要給我滾回來!」那日他的大吼,幾乎整個霜堡都聽見了。

  山桃花再次盛開,城裡良人遠征的女人們、孩子未歸的長輩們,全都無心戀棧美景了。

  這時由帝都來的信便給了吉雅一封家書,她顫抖著拆開信,只祈禱著不要是惡耗。

  信上只有簡單幾個字——

  生男烈揚,生女傲霜。安好,勿掛念,盼珍重。

  短短數字,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幾乎是小心翼翼帶在身上,想念時就拿出來看著,心裡雖然有怨懟,怨這男人不肯多透露點近況,可她也明白,話多了,就不是辛別月了?一句盼珍重,對這男人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

  他給孩子的命名,倒讓她有些好氣又好笑。她本想給孩子取溫和點的名字呢!烈揚傲霜,是希望孩子像他一樣的臭脾氣嗎?唉!

  是年春,吉雅生了個強壯的男孩子,和父親一樣,有一對驕傲的灰眼珠,哭聲了亮響徹雲霄。

  少城主誕生的喜悅,暫時為狼城帶來短暫的歡欣,吉雅為了孩子,也暫時忘卻丈夫不在身邊的憂愁。

  然而,這樣的喜悅,卻沒能維持太久。

  仲秋,繁花落盡,無月的夜已經冷得令大地結上寒霜。

  帝都傳來惡耗,辛別月和麾下的狼城精英部隊,在對上炎武聯合鬼域海賊的戰鬥中盡數失蹤。

  吉雅臉色慘白,心慌意亂。她看著廳內所有等著她想出辦法的人們,他們有的是狼城裡的代表,有的是鄰近小城的代表,全都仰賴著她與辛守辰的下一步指令,讓他們相信這個惡耗還有質疑的餘地,他們不會是絕望的,他們的代理城主會為他們想出法子。

  「我會動身前往天朝查明真相。」辛守辰道。吉雅是女人家,何況才剛生完孩子,並不適合長途勞頓。

  吉雅也明白這是目前唯一且最妥善的臨時辦法,她雖然聽得懂天朝語言,但還不如辛守辰的溝通無礙。

  而這一刻也讓她明白,她原來還不夠堅強,因為她好想躲起來掉眼淚,好想跪下來,向山靈祈禱,不停祈禱,祈禱這惡耗只是一場誤會。

  她卻只能忍耐著……吉雅終於明白狼城的人從不祈禱,是因為他們沒有餘地能像逃避現實一般,躲起來什麼都不做,只一昧地求老天憐憫——蒼天的憐憫不足以幫助狼城度過從古至今的危機。因為不只這大廳上,整座狼城的百姓都只能仰望她的決策為他們帶來最起碼的安定與希望,而辛守辰這一去,她的責任之重更是難以想像。

  「我會儘快找到大哥。」辛守辰只能安慰。

  吉雅握緊雙拳,深吸一口氣,「明天開始,關於城裡的判決,由我來,希望你在出發前從旁協助我就好。」

  辛守辰看著她眼裡堅定的神采,點頭。

  連他也離開狼城,這代表著,原本由他和兄長分擔的城主重任,將全落在她一個女人的肩上。

  她做得到嗎?

  他們心裡明白,不管做不做得到,她除了咬牙硬撐,別無選擇。

  ***

  城裡大大小小的仲裁,辛守辰一向處理得有條不紊。而出乎意料的,吉雅在這方面有不同的天賦。

  辛守辰向來講法,其次是理,想說情則是門都沒有。

  吉雅卻不同,她婉轉地讓那些過去令辛守辰煩不勝煩的小紛爭和解,對雙方動之以情,再說之以理。其實小小爭執哪有那麼十惡不赦?再加上這年頭每個人都不好過,大家多半也願意聽從她的提議,各退一步。

  若動之以情不行,則說之以理,最後才動刑。

  「嫂子這樣會很累。」有些刁民是有理都說不通的,雖然吉雅在該動刑時還真的眉頭都不皺一下,而且寶音還會在一旁活靈活現——或者該說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以前的受刑人多麼淒慘……

  「……打到最後何止是血肉爛成一團啊?我上次看到那個跟你一樣判五十大板的李四,一個人在牢裡,把碗敲破……你知道他幹嘛嗎?用破碗把自個兒爛掉的大腿肉一下一下地刮掉,刮到都見骨了!沒辦法,爛到蒼蠅爭食,而腿筋和一些肉粘著骨頭不好刮,他還握著破碗碎片在腿骨上左右拉扯地把它截斷,還截不斷就乾脆把自己的腿筋拉起來用咬的……」

  「嘔……」通常還沒說完,行刑手續都免了,該和解就和解,該科役就科役。

  「小叔這幾年也同樣沒輕鬆多少,我只是解決小紛爭,你卻是努力將有冤情的懸案查到水落石出。」

  「如果碰到這種事,可以找城東的張仵作,他經驗老道,而且為人正直。我會把大飛留下來幫你,他跟在我身邊多年,過去也幫了我不少。」

  「小叔想自己一個人上路?」

  「我只會帶兩個幫手。泰蘭是巡狗隊的追蹤高手,達克松有鬼域血統,而且武功高強,他們兩個就夠了。」

  然而辛守辰出發前的最後一場判決,卻是吉雅真正的考驗。辛守辰說過,如果是殺人強盜,處決可經由劊子手,這類卑賤的惡人不需要由城主的行刑來建立威信。

  但叛徒卻不同。就算是銀狼族,也傳承著由城主或族長制裁叛徒的傳統。

  雙手被綁的男人頻頻求饒,「我真的沒有向盤山的山賊們通風報信!求夫人饒命!」他開始磕頭。

  吉雅早就聽過巡狩隊的調查結果,王二四疑似串通了山賊搶走支援天朝的兵器和糧餉,負責運送指揮的守夜人全都慘死,獨他存活,實在匪夷所思。

  辛守辰告訴她,這場仲裁他不會插手,因為未來她很有可能會面對更棘手的事件,全城的百姓都等著看她這位弱不禁風的女流之輩會怎麼做。

  最後吉雅開口了,「雖然你的罪證不足,但是也沒有無罪開釋的理由。」

  「人不是我殺的!」

  「但是你的兄弟死時,你袖手旁觀?守夜人的第一條守則是什麼?『兄弟的安危就是自身安危?還有一口氣在就必定同進同出?』你不只袖手旁觀,還任他們搶走兵器和糧餉?」吉雅也怒了,複述著丈夫訓練守夜人時必定強調的守則。

  寶音早就取來一柄長弓,狼城沒有人見過吉雅使用長弓,全都一臉納悶。

  「就像你說的,人不是你殺的,也許你罪不致死,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吉雅命人鬆開他的腳銬,然後在高臺上站了起來,取過長弓和三支箭,「我數到十,你可以往北逃,十聲之後,如果你逃過我的箭,我可免你一死,但你也從此不得再踏入狼城一步,否則任何人皆可以擒你到案。」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這算哪門子判決?要是讓嫌犯逃了怎麼辦?雖然此處北去是凜霜群山,就算他躲進森林裡繞到阿古拉山,沿途也有雪狼與毒蛇猛獸出沒,加上即將入冬,毫無準備進山可是凶多吉少。

  吉雅沒有理會眾人的紛擾,開始數,「一……」

  王二四不要命地開始往北跑。

  多羅公主,意即才德兼備,文武雙全之意。而吉雅嫁到狼城來,她的長弓只拿來跟丈夫打鬧時用,有時他故意氣她,兩人整座東苑追打著玩,但那時她用的都是沒有箭尖的羽箭,有時真射中丈夫,明明不礙事,她還會心疼哩。

  弓之道,不只是精準地以箭失對準目標,而且要觀察考量天時和地利。天時者,天候、風向、風的力道以及光線折射,降雪或下雨,熱辣的豔陽可能產生的幻象;地利者,地形、雪地上的反光、遮掩之物,都要在瞬間作出最準確的計算,再拿捏拉弓的力道與瞄準的角度。

  當然還有預測目標的下一步動作。

  她的第一支箭,戲謔地射中王二四的褲擋,把他釘在雪地上。

  眾人哈哈大笑,總是陪審的長老們笑得最大聲,椅子還趴地往後倒。

  吉雅取來第二支箭,王二四乾脆褲子一脫,繼續逃命。

  第二支箭,讓眾人失望地,射在雪地上。但奇妙的是王二四看著插著羽箭的地方,卻腿軟地跌了一跌,好半晌才爬起來繼續跑。

  總是圍在週邊維持秩序,同樣眼力如鷹隼般的巡狩隊好手驚呼道,「是雪兔?」

  難怪王二四腿軟,連離他近在咫尺都沒察覺的雪兔,吉雅下馬威似地一箭中的。

  這場判決,趣味到有些殘忍,吉雅只想讓所有人明白,她的手段不會比較仁慈。

  然而搭上第三支箭,吉雅這才發現她最缺乏的是什麼。她突然想到丈夫能若無其事地砍掉嫌犯的手臂,原來那真的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她這輩子還沒殺過人!

  她持弓的手開始顫抖,甚至無力。

  「嫂子?」辛守辰察覺了她的猶豫,這才想到,她一個女人家,怎麼可能像男人一樣習慣了打打殺殺?眼看王二四越跑越遠,幾乎跑出了一個優秀弓手射擊的範圍了,辛守辰才想出聲提醒,眾人卻發出驚呼。

  雪地裡衝出兩匹狼!王二四這下不中箭而死,也要成為雪狼的盤中飱了?

  吉雅根本沒來得及思考,幾乎是本能的,她射中其中一匹狼的咽喉,精準無比得令人昨舌,而另一匹狼察覺到埋伏,也很快地退回森林裡去。

  但,三支箭已用盡。王二四似乎回頭看了一眼,遙遠的距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逃進了樹林裡,也逃過了制裁。

  沒有人說話,但吉雅卻挫敗不已。

  「呃……」每次審判必定到旁陪審,而且這回難得從頭到尾清醒著,看得津津有味的長老們決定幫忙緩頰,「連褲子都沒穿地跑進山裡,我看不死也剩半條命吧。撒尿時會很痛的樣子,說不定還會粘在地上……」

  「是啊是啊!」從今以後不用再看無聊透頂的審判,長老們點頭點得很起勁,「我看都要凍成冰棍子了。雪狼們今晚加菜,冰棍王老五……」

  幾個老頭被自己低級無聊的笑話給逗得哈哈大笑,牙都給笑歪了。

  但吉雅並沒有比較好受。

  辛守辰知道她的掙扎,但現實是殘酷的。離開狼城前,他不得不語重心長地對吉雅說道,「不管大嫂願不願意、害不害怕,你應該記住,凜霜群山從不給任何心存僥倖的人第二次機會,如果你還沒準備好面對這場戰爭,狼城的百姓,還有年幼的烈揚,他們該怎麼辦?」

  吉雅明白,她必須比任何人都強悍……甚至是冷酷。

  ***

  鬼域妖蠱之術,可操縱生者和死者,使他們為自己所用。

  低等的妖術師以凡人為目標,那些中了妖蠱的活人能夠短暫的刀槍不入而且力大無窮,但是不出一個時辰便會渾身僵硬而且七孔流血而亡,若是以亡者的屍身為目標,則一個時辰後會化為一攤血水。低等妖術師將凡人視為用過即丟的工具,但是同時他們也必須消耗自己的血來維持對中蠱者的控制。

  高等的妖術師,將自己的肉身獻給魔物,以魔物的力量來維持對中蠱者的控制,而且他們會慎選最完美的肉體——功夫超凡者最佳,結合妖蠱之術,他們不只有毀滅性的戰鬥力,而且擁有鬼魅般的感知能力,甚至是不可思議的傷口復原能力。

  「奴婢為了救城主,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請聖上恕罪。」

  深夜的禦書房,宮燈搖曳卻昏暗詭魅,偌大的殿上似乎只有新帝司徒爍沉默地單手持著書卷,邪美的五官沒有任何波動。

  黑若澤跪在黑暗之中,幾乎無聲無息,恐怕她不出聲,沒有人得以察覺她的存在。

  「他手下的其他人呢?」

  「奴婢盡力救一個是一個,現在全聽候聖上處置。」

  司徒爍嘴角勾起冷笑,「『救』一個是一個?」如果不是她的攪局,辛別月和守夜人怎會全軍覆沒?

  「請陛下恕罪。」黑若澤頭垂得更低了。

  司徒爍明白,黑若澤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處置她。

  自作聰明的奴才有兩種,一種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另一種是恰好投君所好,知道君上心裡未曾言明的打算,因此先下手為強。

  更何況還能藉此完成一己私願呢?

  辛別月和他的守夜人,是不可多得的優秀戰力,只是他們的「心」並不在天朝——或者說,不在他這個中原的君王身上。他們只是為了信守承諾所以投身戰役。

  黑若澤替他把這群他求之不得的戰力永遠留下來,他為何要罰她?就算別有私心,但那又如何?就當作他給她的獎賞吧!

  「你何罪之有呢?」司徒爍冷笑,「今天起,定岳侯已為國捐軀,辛別月和他手下二十名守夜人全歸你管轄。但你最好記住,朕只是將朕的殺人武器借予你,希望你知道分寸。」

  黑若澤大喜,卻將情緒藏得極好,「謝主隆恩!」

  ***

  從第一眼見到辛別月,她眼裡再也容不下別的男人。

  幽暗的房裡,彌漫著一股濃郁得讓人作嘔的詭異香氣,混和著鮮血與焚香的氣味。

  黑若澤眼神迷戀而狂亂地看著被她綑綁在石床上的男人,他雙眼半睜,眼底卻是一片死寂的闇灰色,臉部線條冷硬,唇角抿緊,半長的髮被削短。

  他和她一樣,一絲不掛。

  「你終於是我的了……」黑若澤坐在床畔,石床的四個角各有骷髏石雕,但誰也說不準那究竟是石雕或真人骨。石床底下釘上了四條鐵鍊,鐵鍊緊緊纏住床上男人的頸子、兩條手臂,以及大腿。

  從今天起,他是屬於她一個人的臠奴?

  黑若澤看著男人渾厚的胸膛與強壯的手臂,貪婪的巡視著他俊美的臉孔和每一處陽剛強壯的肌理,下腹早已因期待而悶疼,兩腿間泛起春潮,她仔細地把玩著他兩腿間,她所見過最讓她期待的男性象徵,反復地玩弄,很快地便讓它硬挺如熱鐵。

  黑若澤俯下身,舌頭宛如邪惡的蛇,舔過他胸膛的每一處,舔過結實的腹部肌理,甚至是昂揚的男性,帶著難掩的興奮。

  他是她的了?他再也不能對她視若無睹?

  控制活人的妖蠱有許多種,為了讓他們永遠成為皇帝的殺人工具,也因為她當然捨不得讓心愛的男人從此成了行屍走肉,黑若澤所使用的是最高級的蠱術。他們不會死,仍然有知覺,只是無法擁有自由意志,他們的意志將操控在她手上。

  被困在石床上的辛別月握緊雙拳,肌肉憤怒地鼓起,竟然頑強地和控制他意志的妖蠱死命地對抗,他的掙扎甚至讓鐵鍊和石床撞擊出聲響,手臂和全身青筋畢露。

  「吉雅……」

  黑若澤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嫉妒與恨意像毒蛇啃咬她的心房,有如烈火燒痛了她的心和眼。她咬牙,起身回到黑暗之中,片刻後再回到石床邊,竟然已換上一張臉孔。

  她最痛恨的女人的臉孔。

  她坐在床邊,看著辛別月。

  「吉……雅……」辛別月停止掙扎。

  黑若澤冷笑,「對,是我……」她趴在他身上,像蛇一般扭動身子,與他纏吻,「我是你的妻子……」

  「吉雅……」

  黑若澤不想再聽到那女人的名字,她施下情蠱,讓辛別月化身為欲望的野獸,除了交歡,沒有其他意念。她騎在他身上,貪婪地令他的分身完完全全衝刺進她體內,還一次一次地攪緊它,野蠻地、瘋狂地前後扭動腰肢。

  她果然嘗到了夢寐以求的、欲仙欲死的瘋狂滋味,還食髓知味地,在任務以外的每一夜,狂野地與她渴望已久的男人交歡,讓他成為她的欲奴。

  她不在乎他看到了誰,反正這輩子,他休想逃出她手掌心。

  那些婊子以後再也不能取笑她,她不需要她們下賤的像母狗一樣的手段,也能一輩子綁住所愛的男人!

  ***

  辛守辰帶了兩名手下,將查探目標鎖定辛別月和二十名守夜人當初與鬼域海賊及炎武部落交戰的地點——咆嘯峽谷。峽谷出口為鬼域海岸,往北則為炎武領地。如今天朝與炎武交戰,他們盡可能低調地搜查。

  可惜經過了半個月,整座峽谷幾乎被他們翻遍了,仍沒找到任何線索。

  「會不會被鬼域人俘擄了?」泰蘭問。

  「如果這樣的話,我相信少主和黃師父一定會出現在戰場上。」有鬼域血統的達克松道,「鬼域人不在乎敵人投不投降,只在乎他們有沒有用處。少主和黃師父武功高強,餘下的守夜人也都是頂尖高手,一定會成為鬼域人戰爭的工具。」

  「那麼,或許是被炎武人擄走?」

  「那就更不可能啦。」陌生的嗓音插話道。

  三人瞬間寒毛倒豎,立刻抽出腰間武器。為了躲過炎武斥候,他們特地躲在峽谷中難以攀爬的絕壁上天然形成的洞穴中,而來人的行蹤甚至連最擅長野地追蹤的泰蘭都無所覺。

  辛守辰立刻認出單鳳樓。兄長的日說這傢伙陰魂不散,果然不假?

  單鳳樓一身華貴銀灰錦袍,竟然一點風塵僕僕的模樣也無,悠閒地搧著羽扇,「我道是誰這幾日不停在我的咒陣中進進出出,原來是你們啊……」

  「你布了咒陣?」該不會害他們找不到線索的原因就是單鳳樓的咒陣吧?

  「是啊,理由跟你們相同。狼城城主失蹤得匪夷所思,所以我布了陣守株待兔,想看看有什麼線索沒有。」

  「多謝樂南侯費心,但樂南侯又何以如此關心家兄?」辛守辰對這男人不知為何就是沒好感。

  單鳳樓沒有立刻回答辛守辰,反而像是突然發現新奇事物般,朝辛守辰走近,「唉呀,小老頭兒,許久不見,你臉上何時多了這道疤?不過這道疤在你臉上倒是不難看,挺俊的。」

  「……」辛守辰額上青筋畢露。泰蘭和達克松忍不住撇過頭,一陣悶笑。

  這樂南侯該不會在吃他家二少爺的豆腐吧?

  「在下當然關心令兄啦,我們可是有過出生入死的情誼呐。」單鳳樓滿不正經地道。

  事實上,隨著戰事牽扯的範圍越來越廣,西域與東海諸族皆受到波及,她總是不停想著,如果她當初盡全力阻止司徒爍呢?然而她偏偏又明白,她和司徒爍的恨,無法輕易說忘就忘。

  她冷眼看著天朝和炎武百姓的掙扎,喃喃和自在當年的理想辯白著。天下蒼生如螻蟻,從無一日想著為自己的命運作主,只想把一切交給老天爺,他們痛恨貪官和暴政,卻又對深受貪官與暴君迫害的無辜同胞視若無睹,只為了求一己的苟且偷生,從無一夜良心不安,她為什麼要同情他們?看看自在的理想為她帶來了什麼?天朝的無情驅逐,以及炎武人的殘忍火刑?

  「樂南侯為何認為家兄不可能遭炎武人俘擄?」辛守辰不隨她起舞,只想儘快查到兄長下落。

  「炎武人好戰,更好大喜功,如果俘擄了狼城少主,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你兄長既沒被拖到前線去當天朝士兵們的靶子,頭顱也沒被掛在炎武前線的軍營當作示威和勳章,這個可能性自然可以省略。」逮了王還默不作聲,這可不像炎武人的作風。

  「難不成他們憑空消失了?」泰蘭第一次對自己的追蹤能力失去自信。

  「我認為,還有一個可能。」單鳳樓閒閒地揮著羽扇。

  「什麼可能?」

  「答案也許在帝都。」

  ***

  辛守辰與單鳳樓一回到帝都鳳城,等著他們的,是軍部證實定岳侯英勇戰死沙場的消息。皇帝追封定岳侯為西蒼王,西蒼王王妃加封西蒼王后,並晉封西蒼王胞弟辛守辰為安京侯,官拜右輔。

  辛守辰跪地接旨時,腦袋一片空白。

  他不相信兄長真的戰死?咆嘯谷根本找不到兄長的屍骸?

  而單鳳樓搖著羽扇,心頭冷哼,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辛別月就算戰死沙場,立下的功勞其實不大不小,司徒爍如此大方,恐怕是心裡有鬼吧!

  但這一切也只是猜測。她不冷不熱地道,「真是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或許單某該稱呼您為右輔大人?咱們以後就是同僚了,若過去單某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大人多多包涵。」

  單鳳樓的笑容看在辛守辰眼裡,總有一絲不懷好意。

  「你說兄長失蹤的線索在帝都,就是這個?」

  「右輔大人,動動腦筋,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尋常呢?」

  辛守辰不笨,經她一提點,立刻沉默了。

  「我相信右輔大人是聰明人,聰明人不需要把話挑明瞭講,畢竟帝都不比狼城,我們這兒寸土寸金,牆比紙薄,話多了難免惹人側目。」單鳳樓嘿嘿笑。「對了,為了慶賀右輔大人新官上任,可否賞單某薄面,讓我為右輔大人辦場接風宴呢?」

  這單鳳樓式不老實,偏愛拐彎抹角地說話,一雙桃花眼老是盯得他不自在,偏偏辛守辰總覺得她有他要的線索,也只有答應。

  單鳳樓說是要招待這位新長官,卻領著辛守辰來到鳳城最豔名遠播的妓院吟雪閣。辛守辰從一踏進妓院,一張臉就臭得像糞坑裡的石頭似的,一路閃躲著那些賣弄風情的煙花女子主動湊上來的軟香溫玉與柔荑,倒是泰蘭與達克松反應還正常些,天朝美女如雲,看得他們眼花撩亂,心頭也小鹿亂撞啊。

  單鳳樓不時停下腳步等著被鶯鶯燕燕團團圍繞而寸步難行的辛守辰,臉上始終掛著玩味的笑。

  「這爺好俊啊,單老闆,他是您的貴客嗎?」

  「唉唷瞧瞧這身子,不知歡好起來是什麼混味,我骨頭都酥了……」

  「爺是第一次上妓院嗎?怎這麼害躁?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

  辛守辰瞪著單鳳樓羽扇半遮面,肩膀抖動,分明在笑,火氣忍不住冒上來,「樂南侯如果要尋歡作樂,恕在下不奉陪,辛某還有要務在身。」

  「噯,急什麼?我說大人你啊,都一腳踏進龍潭虎穴了,要想全身而退,這忍耐的功夫還得再練練。何況我這吟雪閣,恐怕是帝都這龍潭虎穴裡最安全的地方了。」

  辛守辰聽出單鳳樓話中有話,只好暫且再忍一回。

  「你們別嚇著我的貴客了,這位右輔大人可是生手。」

  「單鳳樓?」辛守辰咬牙切齒,低聲警告。

  「我是說大人您潔身自愛,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單某只是警告她們不得放肆,千萬別見怪,我保證我的棲雲居清幽無比,一隻蚊子也飛不進來。」單鳳樓總算玩夠了,努力斂著笑意,抬手揮退所有姑娘,她們一個個雖然不滿地嘟嘴咕噥,但還真的盡數散去。

  辛守辰決定再聽單鳳樓一回。至少單鳳樓說得沒錯,帝都才經歷一場政治風暴,他如果真想查出兄長下落,唯有忍字是上策。

  走著走著,辛守辰開始察覺一絲不對勁。方才由大街上走來,這吟雪閣也不過就兩座台樓大小,單鳳樓卻領著他,先是穿過左右立著兩隻等人高金漆盤龍花瓶的拱門,之後繞過繪著黑牡丹的屏風,來到一個有八道門的內廳,瞬間身後妓院的吵雜聲完全隱去。單鳳樓領著他穿過正前方的那道門,門後是一道長得快要看不見盡頭的長廊,兩旁矗立紫玉石柱。

  良久終於來到長廊盡頭,竟是座蓋在四座台樓中間的花園,花園中央有一座大水池,水池中央矗立著巨大的白玉飛天仙女雕像,仙女手中的玉壺不停流出清澈泉水。水池周團遍生奇花異草,四座台樓的大門都是闔上的,單鳳樓一揮手,右手邊的大門打開,裡頭赫然是一座築在瀑布旁的清幽水榭。

  「大人請。」單鳳樓笑著邀請道。

  辛守辰知道不尋常,但他沒有流露不安神色,定定地跟在單鳳樓身後進入水榭,卻沒發現原本應該跟在他身後的泰蘭與達克松早已不見蹤影。

  水榭內蒙住頭臉的女侍在桌上擺了酒水便退下了。

  「樂南侯如此大費周章,何不把話直接明說?家兄身陷危機,請恕我無心閒話家常。」

  「事實上若真有什麼話,在踏進帝都前早該說清楚,一踏進鳳城,哪有你我胡言亂語瞎猜的份。倒是聖上的動作突然讓我有個主意。」

  辛守辰垂眼沉吟,「樂南侯認為聖上的冊封不尋常?」

  「難道大人認為很正常?」見辛守辰默然,單鳳樓道,「我懷疑令兄人確實在帝都,甚至皇上是知道實情的。」

  「如果家兄真在帝都,他卻不和我聯繫,難道說……」他已有不測?

  「這個嘛,單某大膽假設,一個死人對聖上有什麼用處呢?司徒爍若真的覺得虧欠辛家,加官封王已足夠,何必特意讓你留在帝都?」

  辛守辰擰起眉。

  「所以我說,真相如何,瞎猜無用,大人不如將計就計,留在帝都慢慢明查暗訪。」

  「但是家兄失蹤,狼城更需要我。」

  「大人留在帝都,官拜丞相,更可以成為狼城的靠山,真有什麼風吹草動,也有你能照應和掩護。」

  單鳳樓說得並沒有錯。「樂南侯為何願意為我們兄弟如此奔波?」

  單鳳樓向後躺進軟椅椅背,百無聊賴地搧著羽扇。

  「我欠令兄一個人情。」她選擇只說一半的真話。

  「我以為兄長和樂南侯只是點頭之交。」

  「當然,但是當年他大方地放過闖進辛家墓穴盜千年龍珠草的我師弟,那朵龍珠草是為了救我唯一的親人。」

  辛守辰確實記得當年有盜墓賊闖進墓穴,辛別月追查了一陣子後便要他們別再追究。

  「如果大人同意我的話,那單某再給大人一個忠告。在帝都,就像踩在深淵邊緣一樣,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當心萬劫不復,大人千萬切記……」

  那是辛守辰當日記得的最後一句話,當他回過神,或說醒來時,已是隔日清晨,而他躺在他根本連正門長怎樣都沒印象、皇帝賜給他的安京侯府,本來始終跟著他的泰蘭與達克松則說,昨日他們進了吟雪閣,樂南侯就讓吟雪閣的花魁雲雀姑娘伺候他們,酒過三巡,辛守辰就醉倒了,樂南侯還讓人把他們送回聖上為他們安排好的安京侯府。

  辛守辰更加不明白單鳳樓究竟是敵是友了,但至少單鳳樓的忠告是正確的,皇帝賜宮,難道能推拒不成?而這安京侯府,連下人都是挑選過的,恐怕一個個都是皇帝的眼線。

  他真的踩進了龍潭虎穴,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少了辛守辰,吉雅真的得完全擔下城主重任。但她也明白,辛守辰留在帝都才能查明辛別月失蹤的真相。

  縱使皇帝宣佈辛別月已戰死,吉雅從來沒有放棄希望。

  她相信辛別月一定說到做到,他會回到她身邊。

  戰爭持續到了第三年,遠離炎武與天朝戰場的西域也不平靜,那些逃兵和戰犯紛紛選擇逃往西域或東海,吉雅和寶音決定繼續訓練守夜人和巡狩隊,男人們幾乎投入戰爭的當下,狼城的女人們義無反顧地拿起武器,她們之中很多人原本就受過訓練,在狼族的原始部落裡原就有女戰士的存在。

  吉雅開始研讀丈夫留下來的那些兵書,她知道要靠女人保衛狼城,必定要靠靈巧的戰略。她教導女性守夜人與巡狩隊如何團隊行動,並智取敵手,城牆邊甚至蓋起一座座投石機——那是吉雅兄長年輕時的想法。

  而較為瘦弱的女人,就訓練她們簡單的醫衛和急救技巧。年老但還有能力的婦女則負責內務工作,十三歲以下的男孩女孩,由年紀較大的帶領,負責農事與照顧城裡的牲口。

  那些以為男人們出征,狼城的老弱婦孺會比較好欺負的土匪與流氓們吃過幾次教訓,漸漸學乖了。

  然而這群西域強悍的母狼真正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是泰平四年,盤山土匪突然襲擊附近村落。他們殺了所有年老者和孩童,光天化日之下強暴婦女,並且將赤裸的女屍丟到城門口示威。

  「再來就輪到你們了!西域第一美人獨守空閣多可惜?快讓老子好好安慰安慰你!」土匪們在城門口叫囂。

  吉雅命令眾人忍耐,她要讓那群土匪傾巢而出,他們早已搶光臨近所有村落,就剩狼城了,何況還有西域第一美人這個誘人的獎賞,數十名土匪圍在城門口叫囂。

  「你們不要害怕,哥哥們是來安慰你們的……」

  當吉雅特意穿上一龔大紅衣裳,登上城門,土匪們一個個都瘋狂了。

  「那就是多羅吉雅公主嗎?」

  「不愧是西域第一美人……」

  「穿上了大紅衣裳,想當哥哥的新娘子嗎……」

  色欲熏心而不停起哄的男人們,沒察覺地面不尋常的震動。

  狼城位於兩大古老山脈間的谷地,南北皆為絕嶺,當年築城者依山勢建立了兩座高聳的石塔做為南北面的防守與瞭望台。往東為與天朝往來的驛道,也是盤山土匪們所佔據的所在;往西而去,山脈間散佈著全身覆著長毛,長著牛角的犁牛。

  當數十頭尾巴著火的犁牛突然往山下衝,土匪們驚慌失措地向後撤退,城牆上的投石器立刻甩出一顆顆巨石,躲在城牆後的射手們抓緊機會現身,朝空中放箭。

  而最後一批躲過火牛、巨石與箭雨的土匪們,則中了老早就在正前方驛道上挖好以防萬一的陷阱,只要躲在暗處的斥候砍斷繩索,地面鋪滿塵士的土板會往下陷,將土匪們困在壕溝裡。

  雖然壕溝很深,但死命爬,花點時間還是爬得出來。一名土匪好不容易手抅著地表,忙不迭要逃命去,怎知頭頂卻突然一暗,他抬起頭,只看見……

  呃,一口鍋子。

  「哐」地一聲,寶音的大鍋砸在想開溜的土匪頭上。

  男人舞刀弄劍有什麼了不起呢?鍋子才是十大兵器之首啊!藏身於民宅,偽裝成廚具,可以拿來炒菜,屋子漏水拿來接水,小孩哭鬧拿來當搖籃,遇到土匪還能拿來當武器和盾牌,簡直妙用無窮,實乃居家良伴是也,而一個女人家身上隨時帶著一口鍋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大半的土匪死的死、傷的傷,吉雅不介意把這功勞讓給官府,盤山土匪元氣大傷,官府總算肯出兵圍剿他們的老巢,肅清剩下來為數不多的嘍囉。吉雅帶領娘子軍活捉城外所有一息尚存的土匪,原本打算一併交給官府處置,卻赫然發現當年躲過她三支箭,逃過一死的王二四也在其中?

  凜霜群山從不給任何心存僥倖的人第二次機會,如果你還沒準備好面對這場戰爭,狼城的百姓,還有年幼的烈揚,他們該怎麼辦?

  當她認出王二四的那一刻,吉雅才終於明白,她從來沒有脫去天真的外衣,竟然還相信著人性本善。王二四帶著盤山土匪,回過頭來打劫那些她本該盡責保護的村民,燒殺擄掠,連年幼的孩子也不放過,這冷酷而殘忍的一巴掌,打碎了她對敵人最後一絲仁慈。

  她改變了主意,和守夜人押著倖存的士匪,來到那座被他們打劫一空,甚至還有半裸婦女倒在血泊中的村落,吉雅命人將土匪們一個個綁在木樁上,並且在木樁下堆起乾草和柴火,淋上煤油。

  那些燒殺擄掠的土匪們,這下就算屁滾尿流,也無濟於事。

  吉雅的眼裡只剩狼族天性裡的冷酷強悍,和作為母親的堅強果決。

  她舉起火炬,怒喝聲蓋過土匪們的哀哀求饒,「我,多羅吉雅,狼城代理城主,以狼族犧牲者的鮮血立下誓言,從今日以後,任何膽敢欺壓我狼城子民的人,我會讓他們像這群雜碎一樣付出慘痛的代價?」

  火炬落下,烈焰衝天,似血的夕陽宛如為西域最美麗,最強悍,卻也最冷酷的狼族之後戴上尊貴無雙的冠冕。

  狼城的女戰士們在往後數年,為天朝抵禦西方的高原人,助官府剿平為患已久和盤山土匪,泰平六年,帝賜名凜霜城,代表地位凌駕於眾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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