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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邋遢灰姑娘(非常好情人套書)[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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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3:40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8-26 00:26 編輯

邋遢灰姑娘 【非常好情人套書】 作者:舒格

媽媽咪呀!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一睜開眼就有個裸男站在床邊
且這位養眼裸男還用那麼怨恨的眼光瞪著她
她到底是講了啥大不敬的話讓他超級火大啊?
咦,她失憶了?!
這不是電視劇最愛的劇情,怎會發生在她身上?
瞧他氣得頭頂快冒煙,人家她也不是故意忘了他呀
明明長得帥翻天,偏偏老是臭著一張臉
他不知道冷酷邪佞型的男人已經不流行了嗎?
更令她百思不解的是,她是哪根神經搭錯線啦
一看到髒杯盤就想洗,地板髒了就想擦
活像個被“苦毒”的可憐灰姑娘似的打掃煮飯
啥米呀!有潔癖的他當初會對她動心的原因
就是因為她“杯盤都親手洗,還洗得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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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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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3:58
楔子

老實說,姚心蕾一點都不知道,為什麼一睜開眼,就有一個男人站在床邊,用那麼怨恨的眼光瞪著她。

  男人衣衫不整……不,應該說,衣衫不多,因為他只穿了一件可休閒可性感的四角拳師短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雖然裸露的身材精壯結實,肌肉線條很迷人,但他短髮淩亂,一臉怨氣,活像是剛發現自己被仙人跳的苦主!

  仙人跳?不、不會吧?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立刻伸手開始摸索,等到確定自己身上穿著T恤,短褲,毫無異狀之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沒事沒事,她沒有失身。

  「妳……剛剛,說什麼?」男人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好像用磨的一樣,磨出冷冰冰的問句。

  她發誓,她真的很有誠意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講了什麼,讓這個很養眼的裸男這麼火大?

  想不起來。她連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了,更何況是剛剛講的話……

  什麼?!

  大驚失色之際,她猛然彈坐了起來,不過,如浪潮般襲來的劇烈頭痛,讓她忍不住呻吟,又軟綿綿地倒回枕頭上。

  伸手一摸……後腦勺有好大的一個包。

  隨即,慘叫聲響徹室內——

  「我的頭髮飛怎麼都不見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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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5:17
第一章

失憶?

  這不是日劇或韓戲最愛的劇情嗎?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姚心蕾的二十五歲生日,就在兵荒馬亂中度過,要說是有史以來最悲慘的生日也不為過。

  重新慢慢醒來+,她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眨著眼,試圖讓模糊的視線清楚一些。

  似曾相識的天花板妝,鑲嵌了一、二、三、四……總共十二個鹵素投射燈。

  嗯,數到十二沒問題,代表她某些基本知識還沒失去吧?為了保險起見,繼續數下去看看,十三、十四、十五……

  一面數,一面像老太太一樣,用非常非常緩慢的速度坐起來。

  雖然她移動的速度與幅度跟蝸牛爬牆差不多,但是,那支看不見的大槌子,還是馬上毫不留情地重重敲上她的頭!

  「痛……」呻吟脫口而出。

  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聞聲而來,迅速出現在床前。

  那個男人已經套上法蘭絨睡褲——謝天謝地——不過還是裸露著精壯的上半身。老實說,那身材還真是完美到令人想吹口哨;可惜,姚心蕾目前沒有能力做出難度這麼高的動作。

  「醒了。」男人觀察一下,如此結論,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姚心蕾困難地轉過頭,視線跟著那個寬肩窄腰的背影。他沒有從臥室的門出去,而是開了一扇隱藏式的門,消失在門後。

  然後,拿著一條雪白的毛巾,重新出現。

  這次,他在她身旁坐下,一隻鐵鑄似的健臂撐在她背後,另一手,則用那條熱毛巾,很小心、很溫柔地幫她擦了擦臉。

  「呼……」她舒服地吐出一口大氣。擦完臉之後,果然感覺清爽了些。

  幫她擦過臉,男人又走掉了。不一會兒,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湯回來。

  一聞到味道,她就皺眉,「我不喜歡吃中藥。」

  男人冷笑,「記得自己不喜歡吃什麼?那記不記得我是誰?」

  「你是……」

  秀眉皺得更緊,她努力在陣陣頭痛襲擊的空檔中,思考這個相當深奧的問題。

  雪白的小臉毫無血色,一雙漂亮的、眼尾略略上揚的杏形眼此刻瞇了起來。

  看著她辛苦的模樣,男人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雖然俊臉還是很臭,但動作卻小心翼翼,他在她身邊坐下,舀了一湯匙黑黑的,黏黏的,看不出來是什麼的湯,遞到她小嘴前。

  「不要喝這個……」她的拒絕弱弱的,沒什麼魄力。

  「不喝的話,就要打點滴。」男人威脅的口氣冰冷至極,「妳自己選一個。」

  「我也不要,我都不要。」不知道為什麼,她清楚記得疼痛的感覺,想到針頭刺進皮膚的滋味……

  她委屈地一抿嘴,一顆豆大的眼淚滾落臉頰。

  一看到她的眼淚,男人就慌了,他手忙腳亂把碗擱在一旁,過來輕攬住姚心蕾。「不要哭,乖,不哭。」

  他的寬肩、懷抱仿佛非常熟悉,姚心蕾很自然地把頭靠在男人頸側,好像已經像這樣依偎他千百次,嵌合得恰恰好。

  「我不要吃藥,也不要打點滴。」她抽噎道,「我的頭好痛,你還這麼凶!」

  「我不是凶妳,只是妳該吃點東西了。」男性低沉好聽的嗓音,放軟了哄她,「妳已經超過一天半沒進食,餓不餓?會不會想吐?頭暈不暈?」

  「頭很痛……」她只答最後一題,淚珠還是成串往下掉。

  懷中人兒哭得可憐兮兮的、男人再兇悍,也只得變成繞指柔;他小心地吻了吻她的短髮,摟得更緊了,在她背後的大掌輕輕拍撫著。「乖,沒事了,乖……擦擦眼淚,別哭了……面紙?面紙在哪里?」

  男人手忙腳亂中,找不到面紙,姚心蕾很自然地反應,「在那個抽屜裏啦。」

  纖纖小手伸出,毫不遲疑地指向床邊小桌最下麵的抽屜。

  兩人都是一愣。

  「蕾蕾,妳想起來了?」壓抑的嗓音中,帶著無法形容的歡欣。

  還含著淚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

  對啊,她怎麼會如此確定,那個抽屜裏有面紙?

  好像有一點點印象……那是她放進去的……面紙是粉紅色的盒子,她買的時候,還特別選沒有香味的,因為她不喜歡那個味道……

  那時,身邊還有一個人,在陪她選購日用品。

  誰呢……到底是誰……

  看到她發呆的樣子,男人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會得到什麼答案;他很快放棄了繼續追問的念頭,彎腰拿出了面紙盒,抽出兩張,小心地幫她擦幹眼淚。

  「不喜歡吃這個,那吃點別的。」他端起碗往外走。「我去煮點粥給妳吃。」

  「用電子鍋煮,鍋子收在冰箱左邊的櫃子裏。」姚心蕾流利地提醒,卻換來男人的回首。

  他瞇著眼,研究那個靠在床頭,自己也一臉詫異的小女人。

  「妳到底是真的失憶,還是在耍我?」那張英俊的臉龐,表情壓抑緊繃,濃眉皺著,一雙鷹眼則銳利地審視著她。

  聞言,她大吃一驚,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失憶了嗎?我真的失憶了?」剛擦幹的眼淚,現在又開始像打開水龍頭一樣,滾滾而下。「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我生病了嗎?我是不是快死了?」

  「蕾蕾……」男人無奈又氣惱地歎了一口氣。

  「我是不是得了腦瘤?還是出車禍重傷?或是從高樓跳下來?」她越說越悲慘,眼淚就掉得越凶。「我是不是欠很多錢沒辦法還?還是我愛的人不愛我,所以才尋死?是不是?我好可憐,怎麼會這麼慘……」

  眼看她邊哭邊猜,猜得越來越匪夷所思,男人根本束手無策。

  「妳不是生病,也不是出車禍,更沒有自殺!」他惱怒地低吼,「妳愛的人,愛妳愛得要命,妳卻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該哭的人是我才對!」

  淚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小狗一樣,清亮無辜的望著他。

  「我喜歡的人……是你?」被凶過以後,姚心蕾怯生生地問。

  他的回答是很生氣很用力的一點頭。

  「你也喜歡我?」聲音越來越小。

  這個問題換來的則是男人一個冷冷的斜睨。眼神與姿勢,都清清楚楚在反問:妳還懷疑?!

  那個眼神,那個下巴略略揚起,充滿自信的姿勢……

  好熟悉……

  他老是這樣對她說話,不管在家裏,還是在辦公室……

  辦公室?

  仿佛在層層雲霧中,有一絲曙光穿透!

  「你……你是岑總裁!」她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伸手指著他,興奮地大叫。

  不過動作太大,立刻嘗到苦果,她隨即又痛到彎下腰,雙手捧住發脹的頭,「好痛好痛……」

  「記起來就好。」這位岑總裁總算松了一口大氣。不過,還是冷著一張俊臉,「我兩個小時之後會再問妳,最好答案還是一樣。」

  「我之前回答過什麼?」姚心蕾捧著頭,有氣無力地問。

  這問題只換來一聲冷哼,岑總裁不肯接腔,逕自轉身出了房門,準備去煮粥給小姐吃了。

  ***    ***   ***

  「媽呀,怎麼亂成這樣?」

  姚心蕾用老太太過馬路的速度,從臥室蝸行到廚房,整整花了五分鐘。

  雖然行進速度相當緩慢,但他家也太大了。

  一個人住的大廈面積就有七十多坪,傢俱也不多,都是很男性、很陽剛的品味,線條簡單,完全沒有贅物,乾淨整潔到一個令人無法相信的境界,讓室內更顯寬闊。

  廚房則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米粒灑落流理臺上,量米的杯子滾落在地面。電子鍋開著,旁邊盛粥時不小心滴落的米湯……不時還出現打翻的肉鬆、開了就沒蓋上的花瓜罐頭、皺成一團一團的廚房紙巾。防熱手套、鍋墊這裏一隻、那裏一個,筷子、湯匙、勺子等餐具更是像開園遊會一樣,到處都有,走兩步就遇到一個,足以看出準備餐點的人有多慌亂、多匆忙,趕著要喂她。

  太、太可怕了。

  姚心蕾雖然頭痛欲裂,不過在吃完粥又吃過藥,重新睡了一覺之後,已經好一些了。

  醒來時,身邊沒有人。

  不過這次她記得睡著前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醒來後沒有太過慌亂。

  那位臉很臭的岑總裁先生,喂她吃了一碗白粥,配菜是一點肉鬆,幾片花瓜以及花生麵筋;之後,又伺候她吃了藥。

  藥吃下去不到五分鐘,她的眼皮就已經開始往下掉,怎麼努力也撐不開了。

  模模糊糊的視線中,總裁先生——這人的名字是不是就叫「總裁」啊?要不然,她為什麼想不起來他有別的稱呼——沖過澡,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啊?你要去哪里?」雖然渾身軟綿綿,已經進入半夢半醒之間,一發現他要離開,姚心蕾立刻緊張地想要爬起來。

  「躺著,乖乖睡覺。」臉色還是臭臭的俊男一掌把她壓回去。「我要回辦公室一趟,很快就回來。」

  「為什麼?」她的眼神像是被遺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

  「因為我是總裁,有事情要回去處理。」他露出兇狠的表情,「妳該不會以為總裁都不用上班吧?」

  「電視跟小說裏都是這樣的……」

  「不要再講話了,快休息。」然後,他低下頭,輕吻住她還想追問的小嘴。

  他的唇好溫柔,他的氣息如此熟悉,大手還戀戀地輕撫著她的臉頰。姚心蕾好像一個玩累的小孩,在這樣的勸哄下,真的乖乖的睡了。

  感覺睡了很久,其實也不過兩個多小時;她醒來之後,先在床上發了一陣子呆,確定頭痛已經在能控制的範圍之內,她決定起床。

  好像踩在雲端上,腳步飄飄的,視線內所有東西都像上了霧鏡,有點模糊。她就這樣走進好像剛被洗劫過的廚房,然後,狠狠倒抽一口冷氣。

  所以說,絕對不要信任男人走進廚房!

  她本來很想轉身就走,把這一切混亂都丟在腦後,可是,她的腳好像黏住了,怎麼坺都拔下開。

  好亂……

  不管,要休息!轉頭離開吧!

  可是好髒好亂……

  頭這麼痛,還管得了廚房亂不亂!不要再看了!

  廚房怎麼可以這麼髒亂……「他」不喜歡……

  天人交戰了一會兒,姚心蕾還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征服。如果不收拾乾淨,會讓某人很難過……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不喜歡讓某個人難過……

  歎口氣,開始收拾、整理。

  她失憶以前,一定是個很愛乾淨的人!

  刷刷洗洗、刷刷洗洗……

  罐子都關緊蓋子,該歸位的物品,都熟練地擺放回原來位置;有東西打翻的地方,都先用餐巾紙擦掉,再用濕抹布抹一次,幹抹布再抹一次。垃圾打包好,最後是擦地板。

  當姚心蕾跪在地板上,緩緩擦著地,一面忍受著陣陣襲擊的頭痛,眼看著汗珠滴落實心木頭地板時……她確定了另一件事。

  她失憶以前,一定是個很命苦的人!不然,為什麼這些事情她會做得如此熟練?!

  難道,她的職業就是常見的……小女傭?還兼任總裁的情婦那種?見不得光,只能默默等待男人回家,溫柔伺候,小心服務,永遠淚眼汪汪地看著花心總裁與名媛淑女、門當戶對的千金們周旋,不敢奢望自己的愛能得到回報……

  嗚……她的命好苦,一定是因為不堪這樣的折磨,所以才會跑去撞車或跳樓,導致現在失憶了!

  好可憐……她真的好可憐……

  突然,在百般自憐,還滴下幾滴混著汗珠的淚水之際,姚心蕾聽見身後大門,有喀嚓聲響!

  飯票,不,總裁回來了?!趕快趕快,快把地板擦完,不要讓他看到髒亂的樣子,不然……

  不然怎麼樣?姚心蕾呆住。

  總覺得好像一定要趕快做完這件事,把一切都回復到整潔乾淨的狀態,有種很強大的使命感在驅使著她。

  奇怪,雖然是失憶,但模糊中似乎隱約有些線索,知道自己很在乎很在乎某件事、某個人,像是被橡皮擦擦過,卻沒有完全擦乾淨,還剩下一些鉛筆的痕跡似的。

  清脆的高跟鞋聲,在她身後響起。她松了一口氣,不是岑總裁。

  不過,隨即心又提了上來,聽著那響亮、有精神的腳步聲,她覺得全身寒毛開始直豎,雞皮疙瘩一顆顆冒出來。

  緩緩轉頭,她困難地望向來人——

  是個穿著質感上乘套裝配珍珠項鏈,很漂亮、很高貴的女人。

  不過,這如果是總裁的元配、真命天女,未免……年紀稍嫌大了一點?眼角有魚尾紋,髮鬢也有點白了。

  那位女士很熟悉環境的樣子,她踩著自信而優雅的步伐,背脊挺直,好像模特兒一樣,一路走到廚房,把手上一迭信件或資料放在桌上。

  這、這是誰啊?

  最奇怪的是,姚心蕾這麼大一個人杵在廚房中央,那位貴婦好像完全沒看到她似的。

  姚心蕾跪坐在原地,抬頭呆呆望著那位女士,她的腦力實在不足以處理這樣的難題。

  之後,貴婦走到廚房另一邊,倒了一杯水喝,喝完就走了。

  經過姚心蕾身邊,只是繞過她,視線就像穿透她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更不要說出聲打招呼了,完全把姚心蕾當成無物!

  僵直如木乃伊一般的姚心蕾,只能眼睜睜看著貴婦人傲然離去。

  「我……我已經死了嗎?」她心頭一涼。

  一定是這樣!她已經死掉變成鬼了,可是自己不知道,所以世人都看不見她!

  天啊,她的命怎麼會這麼苦,發現自己變成鬼之前最後做的一件事,居然不是什麼香豔火辣或甜蜜溫馨,讓人留下永恆記憶的,而是——在擦廚房的地板!

  雖然地板擦得閃閃發亮,光可鑒人,但那又怎麼樣,她的命好苦……嗚嗚……

  啊,頭好重,這種苦命小女傭的姿勢擺久了,也很累,趴在地上休息一下好了。

  真的,好可憐喔……

  「蕾蕾!」正當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一道又急又氣的男性嗓音劈了過來。「妳醒一醒!蕾蕾!醒來!」

  倉卒慌亂的腳步聲,顯示主人有多緊張,去而複返的岑總裁沖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起軟綿綿的人兒。

  「蕾蕾?」他聲聲喚著,嗓音還微微發抖。「妳覺得怎樣?怎麼會躺在這裏?不用怕,我馬上送妳到醫院……」

  「我沒事呀。」她打個呵欠,眨眨眼,明眸烏亮濕潤,慵懶中帶點迷惘,「我只是休息一下而已嘛。」

  岑總裁修長的身子順勢也坐在地板上,把她小心地圈抱在懷裏;她則是蠕動一下、自己找到更好的姿勢,像只小貓,心滿意足,舒舒服服地依偎著他。

  「休息?為什麼跑到廚房來休息,還趴在地板上?」總裁大人瞇起眼,懷疑地看著懷中人兒。

  「我……我在擦地板啊。」她懶洋洋回答。柔嫩臉頰在他胸口磨蹭,而男性堅實溫暖的大手,輕輕托住她的後腦勺,小心護在心口。

  「妳現在這種樣子,還特地爬起來打掃?」和溫柔至極的動作完全不成比例,他質問的口氣越來越冷硬。「叫妳不准再擦地板,妳為什麼不聽?」

  「嗯,我只是路過廚房,忍不住。」姚心蕾承認了。

  「忍不住?」結冰了結冰了,原來人的口氣是可以冷到結冰的!

  「誰教你把廚房弄得那麼亂嘛!」小姐她才不怕冷,抱怨起來好順、好流利。「東西亂丟,水槽、流理台、地板都好髒,我看了很難過啊,還不都是你害的!」

  男人被抱怨得無法還嘴,性格的薄唇抿了起來,一臉不高興。

  「……結果我地板擦到一半,你媽就來了,還是把我當傢俱一樣,她眼睛看著天空走路怎麼都不會跌倒……咦?」

  像連珠炮一樣的抱怨,突然中斷,姚心蕾被自己講的話給震住了。

  話出口之後,她才領悟到,原來她記得那位貴婦是誰!

  那種感覺很難解釋,好像是一扇門突然啪的一聲打開了,有光線透進她一片幽暗的腦袋裏。

  不過,討厭,門為什麼只開一條縫嘛,還是看不清楚啊!

  抱著她的堅硬雙臂僵住,他全身精壯的肌肉似乎繃緊了。

  沉默片刻,冷得媲美冰箱的低沉嗓音,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姚心蕾,我再給妳一次機會。老實告訴我,妳到底是真的失憶,還是在耍我?」

  她抬起無辜而迷惘的大眼睛看著他。那無助的神情,任誰看了都不忍心。

  「我也不知道啊……」她茫然的問:「我是不是已經死掉了?」

  「閉嘴!不准胡說!」男性的怒吼突然在她耳邊爆炸,把她嚇了一大跳。

  「不然,你媽媽為什麼好像看不到我?」她還是很困惑。想起那個眼神穿過自己,好像自己完全不存在的情景……她打了個冷顫。

  鐵鑄般的健臂立即反應,收緊了,把她抱得牢牢的。「沒事的,妳不要胡思亂想。妳只是頭部受到撞擊,暫時性失憶而已。先休息幾天,慢慢就會變好。」

  「可是你媽媽真的有來,她也真的好像沒看到我,這不是我在胡思亂想。」

  「還說?」低沉的嗓音,已經帶著幾分威脅,「再不閉嘴,小心我對妳不客氣。」

  「哦?你想怎樣?」她下巴微抬,仰起臉,做出挑釁的樣子。

  可惜聲調軟綿綿的,加上整個人以小貓咪的姿勢蜷在人家懷裏,挑釁根本毫無力道,一點氣勢都沒有。

  「妳以為我會狠狠地吻妳,讓妳閉嘴嗎?」胸有成竹的男人冷笑數聲,「錯了,我有更好的辦法。」

  說完,他眼神飄到他們腳邊,一包姚心蕾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收拾乾淨,打包好的垃圾。

  「妳若不聽話,我就把那包垃圾打開,灑到地板上。」威脅好冷,好殘忍,「可是我不會放開妳,讓妳眼睜睜看著,又不能動、不能打掃。」

  好狠毒!姚心蕾憤怒的反駁,「你不放開我的話,根本沒辦法去打翻垃圾!」

  「誰說沒辦法,我可以用腳踢破垃圾袋。要不要我示範給妳看?」

  想像好不容易擦乾淨的地板又被弄髒,自己還沒辦法動手清理的酷刑……

  太過分了!她眼眶開始含淚,嗓音抖抖的,「岑立瑭,你敢!」

  「我當然敢。」岑立瑭低頭,輕吻一下懷中的寶貝。無視於她的悲憤,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妳終於想起我的名字了,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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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5:32
第二章

她好像剛剛出生的小嬰兒,一直在簡單幾件事情中間迴圈,醒來,被餵食,睡著,又醒來。

  呃,其實也滿像在養神豬的……

  這次她醒來,眼前一片黑暗,她的直覺就是——自己瞎了!

  好可憐,她怎麼會這麼可憐,不但失憶,到最後還失明!

  她的遭遇已經慘到足夠去拍鄉土劇,可是通常不是最壞的壞女人,或是一點都不重要的配角,才會被編劇這樣糟蹋嗎?

  難道,她以前是個很壞的人?還是沒人關心的小配角?

  嗚……

  「怎麼了?頭又痛了?」還猶有睡意,卻已經透著一絲警覺的低沉嗓音,從她耳後傳來。音源很近,簡直像是貼在她耳邊說的。

  果然就是貼著她。姚心蕾慢慢反應過來,她腰際被一只好重的堅硬手臂壓著,背後有溫暖的銅牆鐵壁,不,是男性的身軀,提供她穩定的熱源。

  好像天經地義一樣,她在他懷裏轉身,然後,把已經淚濕的臉蛋埋在他頸側。

  「我看不見。」她哽咽著說,「我瞎了……怎麼會這樣?」

  岑立瑭一愣,然後,他的胸腔開始微微震動。

  姚心蕾抵在他胸口的小手很敏銳地感覺到了,她好詫異。

  「你在笑?笑我看不見?」她悲憤地質問:「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蕾蕾,妳真是……」悶悶的笑聲從語句中洩漏出來,他深呼吸一口,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略撐起身子,側過去把床頭燈打開——

  刺進眼簾的光線,讓姚心蕾反射性地閉上眼,小臉埋進他堅硬寬闊的胸膛。「好亮好亮……咦?」

  這麼說,她沒有瞎嘛!

  「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了,沒開燈,妳當然看不見。」岑立瑭輕鬆地躺回枕頭上,摟緊懷中人兒,笑意還沒完全褪去。

  幸好,幸好。姚心蕾松了一口氣。

  隨即又想起剛剛他的反應,她不開心地握起粉拳捶他,「你真的很沒同情心,如果換成你自己變成這樣,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妳遇到這種事,我都笑不出來了。」

  這倒是真的,除了剛剛之外,這位先生在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時候,都是一臉不高興,或焦急,或緊張,或憤怒……反正,沒有開心的表情。

  明明長得那麼帥,笑起來一定迷死人,偏偏老是臭著一張臉。

  「可是你剛剛笑得很愉快嘛。」姚心蕾不滿地咕噥著,又捶了一下他硬邦邦的胸膛。

  「乖,現在沒事了。」岑立瑭一掌壓住作亂的小手,按在胸口,「現在可以好好睡覺了嗎?」

  姚心蕾嘟著嘴,不太甘願地點點頭。她全身暖烘烘的,手心感受他光滑的皮膚,堅實的肌肉,以及底下隱隱傳來穩定的心跳……好舒服……

  眼皮雖然又開始沉重,但她的手好像自己有意識,開始在他的胸口遊移,享受肌膚相親的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仿佛身體記得清清楚楚,她屬於這個懷抱……

  一個低沉的呻吟聲在岑立瑭的喉頭滾動。「蕾蕾,妳在做什麼?」

  「不知道,我想睡覺……」姚心蕾嬌軟的嗓音帶著濃濃睡意,回答迷迷糊糊的。

  想睡覺,還這麼不安分?!

  當那軟嫩的小手遊移著,拂過他胸前敏感的點時,他全身像是通過微弱的電流,整個人繃緊了,血液開始在體內狂奔。

  「我警告妳……」他的氣息有點不穩。

  「嗯?」姚心蕾略仰起臉,要聽他的「警告」,不過,不知怎地,和他俯頭的角度配合得剛剛好,她微啟的甜蜜嫩唇碰上他的,就這樣,小小的,輕輕的碰觸,就讓一個大男人的自製力瓦解。

  他又呻吟一聲,然後,蠻橫地掠奪了那張柔軟的小嘴。

  「唔……」嬌軟的輕吟被吞沒,她輕扭著,尋找最適合的角度,雪白的藕臂也很自動地圈上他堅實的頸項。

  密密相接,緊緊相擁,火花就這樣一觸即發。

  岑立瑭還是顧忌著她的傷,不敢太躁進;不過,她的甜美與柔軟,讓他無法克制,慢慢加強了攻勢。等他探進她乖乖輕啟的櫻唇間,她含羞的輕吮、柔順的回應,更讓岑立瑭覺得自己像一把乾柴,眼看就要完全燒起來了。

  兩人仿佛已經分享過這樣的熱吻百次千次,彼此的氣息、聲音都那麼熟悉,又那麼令人迷醉……

  等他清楚察覺,自己某個不受控制的部位,已經開始膨脹、堅硬地抵住她柔軟的小腹時,他這才粗喘著放開那迷人的小嘴,硬生生地結束這個危險的吻。

  「瑭……」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會這樣叫他,嗓音甜得發膩,只要是男人,大概都抵抗不住吧。

  被吻得紅潤的小嘴,遺在他堅毅的下巴印下一個一個細碎的吻。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抬起頭,不去回應那誘人的勾引……

  「蕾蕾,乖,妳需要休息。」他喘息說著,拉開她圈繞在自己頸際的粉臂,試圖推開她。「而且,我們明天都要上班……」

  明天「都要」上班?誰?

  「聽話,好好睡一覺。妳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我不想……」講到一半,他察覺了懷中人兒異樣的柔順,姚心蕾軟綿綿地任他擺佈,也沒有回嘴或質疑。

  她的臉蛋重新貼回他的胸口,握在他手中的雙臂,也軟軟的沒有任何抵抗,之前還在索吻的小嘴,此刻只是微啟,發出均勻呼吸的細聲——

  姚心蕾在點了一把大火之後,又、睡、著、了!

  看著她甜甜的睡臉,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覆下來,翹翹的小鼻尖,剛剛被熱吻過,還豔紅的唇……岑立瑭才說到一半的勸誡只得就這樣打住。他歎口氣,唇際又浮現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

  這個小女人,就是註定要折磨他的!

  ***    ***    ***

  站在晶瑩的落地鏡前,姚心蕾呆望著鏡裏的身影。

  好短、好像狗啃的髮型,和她一身標準OL打扮實在不搭。上身穿著白色絲襯衫,裙子則是中規中矩的深藍色及膝裙,腳上一雙粗跟包鞋,也是深藍色;完全遵循簡單樸素的原則。

  幾絲前額參差的短髮下,她小小的臉蛋幾乎毫無血色,白得像透明一樣,臉頰、鼻樑有幾顆小雀斑點綴,彎彎的眉下是一雙眼尾略略上揚的杏形眼,連嘴唇都是淡紅,氣色不佳。不過她的唇角翹翹的,唇際還有兩個小梨渦,笑起來一定很甜。

  可惜姚心蕾現在根本沒心情笑,她慘澹地看著自己。

  不算醜,甚至可以說得上清秀,可是,真的也不算是個美女啊!

  而且,她的頭髮……

  怎麼會這樣?

  「好了嗎?可以走了沒?」一個高大身影,從她身後出現。一面說,一面還低頭在扣袖扣。「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就在家休息,不用勉強。」

  「嗚……我的頭……」

  小貓般細微咪嗚的悲鳴聲,傳入岑立瑭耳中,他立刻敏銳地抬頭,迅速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環住她。「怎麼了?頭很痛嗎?要不要躺下來?」

  「我的頭……發。」姚心蕾這才把話講完。她埋首在那寬闊溫暖的懷抱,呼吸著男人清爽好聞的氣息,心中覺得無限的悲慘。「好像狗啃的……」

  「呃,那是因為……嗯。」岑立瑭松了一口氣,搞清楚她不是因為頭痛而呻吟之後,就放心多了。「妳受傷之後,因為一直找不到傷口,妳又好像很痛,我和醫師商量過之後,就決定……」

  「就決定把我的頭髮剪掉?」她狐疑地接下去。「需要剪這麼短嗎?誰剪的?」

  「比較方便檢查。」岑瑭趕快安撫她,「妳之前也一直在說想換個髮型……」

  「我以前髮型是怎樣的?」在他懷中抬起頭,姚心蕾慘兮兮地問。

  「妳以前……就是很普通的長髮。」男人顯然想敷衍過去。「現在這樣也很好看,不喜歡的話,今天去找設計師修剪一下。」

  「我到底是怎麼受傷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反正過一陣子妳自己會想起來。」岑立瑭還是一樣敷衍的態度。「我們該走了,我九點有一個會要開。」

  休養幾天以來,記憶片段已經慢慢回來了,像她就記得自己在哪里工作、做的又是什麼。

  她是「旭擘集團」聘的眾多秘書之一,職責主要是翻譯。

  好像受傷了會癒合一樣,她遭受撞擊的腦部,也慢慢的在復原,常常小睡片刻起來,就發現自己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當然,岑立瑭的功勞也不小,他耐心地照顧她、陪她說話。兩人在對話問答中,姚心蕾常常突然靈光一閃,又反射性地觸動了記憶。

  他們一定是很親密、很貼近的情人。

  這還用說嗎?每天晚上,她都在他懷裏睡去,而那雙堅強的手臂,總是牢牢圈著她,小心護在懷裏,讓她安睡。

  一點也不奇怪,完全沒有尷尬或彆扭的感覺,好像兩人這樣的關係,已經很久、很久了,身體感官都習以為常,大腦也毫無困難地接受。

  「該走了。」岑立瑭幫她拿了深藍色套裝外套,伺候著她穿上,又牽住她,另一手提起自己的公事包。

  她低頭,看著他麥色肌膚的大掌,包握著自己白皙的小手,契合得剛剛好。

  「謝謝你。」姚心蕾突然說。

  岑立瑭有點驚訝,他側眼望著那低著頭的人兒,「謝什麼?」

  「謝謝你照顧我,還幫我想起很多事情。」她很認真地說:「雖然有時候你的臉很臭,看起來很可怕,但是心地真的很好,謝謝你。」

  「我的……臉很臭?」他只聽進去完全不是重點的一句話。

  「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偶爾嘛!」姚心蕾趕快安撫他,「而且你長得很帥,臉臭一點沒關係,這樣很性格、很酷!」

  「我看起來很可怕?」安撫無效,老虎發飆了,一張俊臉又板起來。

  「你怎麼這樣啦!我是在感謝你耶!」她也並不是讓人凶著玩的。

  「哼!」

  雖然氣呼呼的,兩人的手還是緊緊交握,姚心蕾想甩都甩不掉。

  到了樓下,由司機駕駛的大型黑色房車已經在大廈外面等候。一見到姚心蕾,年約五十的司機立刻笑開了一張黝黑的臉,「姚小姐,早。身體好多了嗎?」

  「好多了,謝謝周先生。」她反射性地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好自然地招呼著司機先生,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熟得不得了。

  「我聽說有一個偏方,對於補腦很有用,我有寫下來,等一下拿給妳。妳要是沒時間弄,我叫我老婆……」

  「嗯哼!」被晾在一邊的總裁大人,忍不住出聲提醒。

  「請上車,上車。」司機立刻會意,趕快拉開車門,讓岑立瑭和姚心蕾上車。

  車上,岑立瑭的臉色沉冷,開始處理公務。關心昨日股市,在電話裏和秘書、特助確認今日行程、敲定開會時間等等,手上也翻著從公事包裏拿出來的檔……

  「那就先訂三點,今天不能再延了。」說著,岑立瑭瞄了旁邊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姐,那眼光有點怪異。「……她,嗯,今天會上班。沒事了,真的沒事……不相信什麼?我說沒事就沒事……邵君平,你等一下自己看!」

  稍嫌用力地掛了電話,總裁大人的臉色更加陰暗。

  「怎麼了?」姚心蕾被瞪得莫名其妙。

  「公司裏,大家都很關心妳。」這句話講得咬牙切齒,被關心的人,說真的,寧願沒被關心到!

  車子在馬路上平穩行進,岑立瑭臉色還是很難看,而且,越接近公司,臉色就越發冷肅。

  因為,只要是比較接近的親信、特助等,報告完公事之後,幾乎沒有例外,每個人都會問到「姚小姐好點沒有」!他捺著性子回答沒事,還要被質疑、追問!

  他是堂堂總裁,到底有沒有人記得這件事!他講話怎麼一點威信都沒有!

  姚心蕾都看在眼裏,不過她沒說話。

  一直忍到下車,兩人一起走進華麗貴氣,大理石地磚光可鑒人的旭擘集團大門時,她終於忍不住了。

  「岑先生。」

  岑立瑭側眼看著她;高大的他還要略低頭,才看得見她那雙漂亮的杏兒眼。

  「冷酷邪佞型的總裁已經不流行了,你不知道嗎?」她用最專業、最冷靜的態度說,「你可以考慮一下,不要再走這個路線。」

  岑立瑭詫異到只能呆望著她的背影。她昂首走向電梯,自信的模樣,好像擁有整幢大樓的是她,而不是他!

  「妳記得自己辦公室在幾樓嗎?」她那人小志不小的神態,不知為什麼,讓岑立瑭看了就想笑,忍不住略提高聲音,出言取笑。

  「當然記得!在二十八樓!」回答清脆悅耳,一點也不遲疑。

  ***    ***    ***

  說來真巧,總裁辦公室也在二十八樓,還佔據了頂樓一整層。

  二十八樓除了總裁的辦公室以及私人會議室之外,就是大辦公室,裏面有專任的秘書、特助等等。而姚心蕾的辦公桌,就在大辦公室裏。

  她的桌上擺滿了花和卡片,還有絨毛娃娃,甚至還有中藥。姚心蕾光是整理這些同事們的愛心、和眾多來打招呼、慰問的同事們寒喧,就花了半小時以上。

  不過,她很快又發現,在愛心的表面下,是堆積如山的工作!

  一大堆待翻譯的文件,信件草稿,加上各種外電,甚至是要開跨國會議時的資料……統統都需要她及時處理。

  才剛好一些的頭痛,又隱隱有捲土重來的態勢。姚心蕾打起精神,先按照急緩順序分類好,再開始埋頭工作。

  翻譯、潤稿對她來說,就像騎腳踏車一樣,簡直已經變成一種本能,忘也忘不掉。最厲害的是,桌上的檔有英文、日文還有西班牙文,她都能應付自如。

  「我也滿厲害的嘛。」她仔細看完一份厚達五十多頁的西班牙文合約之後,忍不住自言自語。

  「妳真的很厲害。來,喝茶。」旁邊一個充滿陽光的男性嗓音響起,然後,一杯熱騰騰的,散發人參香味的茶,就遞到她面前。

  「咦?」姚心蕾接過,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詫異。「你……」

  「我是誰?妳不記得了?」來人是位跟岑立瑭年紀差不多的瘦高男子,長相很斯文,戴著細銀邊眼鏡,笑容可掬,非常親切的樣子。他笑咪咪的看著姚心蕾,「讓我來告訴妳吧。我姓朱名德正,家住北京城,二十歲,還沒有娶過親……」

  姚心蕾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上班時間可以唱黃梅調嗎?邵特助,我當然記得你,我訝異的是,你居然倒茶給我喝。」

  邵君平笑得更燦爛了。「真榮幸,據說總裁的名字,妳還想了三天才想起來。我區區一個小特助,居然被妳記得這麼清楚,真是太不敢當了!」

  「怎麼可能忘記呢?」姚心蕾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回應。這兩人完全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最佳寫照。她甜蜜地故意說下去:「我記得很清楚喲,總裁和特助,通常都有很親密的關係,兩位也不例外,對不對?」

  「惡人!惡人先告狀!」邵君平大吃一驚,退後幾步,用手按著心口,「妳的頭撞壞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邵君平!」岑立瑭低沉的吼聲,從桌上對講機裏轟了出來。「大阪那邊的傳真到底來了沒有,快點!」

  「馬上好了,姚小姐正在看。」邵君平趕快把幾張溫熱的傳真紙塞到她手上,「趕快翻譯一下,老闆在催。」

  「有急件怎麼不快點拿出來,還聊天?」她咕噥著。「責任還推給我,可惡!」

  「老闆會罵全世界的人,就是不會罵妳嘛。」邵君平笑嘻嘻的,被她罵了也不以為忤。「喂,妳是真的沒事了嗎?」

  「嗯。」姚心蕾一面看一面迅速逐字翻譯著,握著筆的手刷刷寫得好快,簡直像機器讀取一樣。

  不消幾分鐘,已經翻完了。她手一揚,把檔交給在一旁等候的邵君平。

  「喏,請去交差吧。保重,希望你不會被老闆電太慘。」

  沒想到,邵君平聽了,比剛剛被誣指和老闆有曖昧關係還震驚。「老闆怎麼可能因為這樣就電人?妳……妳真的是輕度腦震盪而已嗎?」

  姚心蕾也很困惑,岑立瑭那個臉色和威嚴,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很可怕嗎?

  「他明明就很凶、很霸道……」

  「拜託,我們總裁是有名的人性化管理,從來不吃威權主義那一套,像這樣還算霸道,那妳真是太不知人間疾苦了。」邵君平露出很風塵的口吻,語重心長的說:「哎,心蕾,妳真該出去外面磨練磨練,多比較之後,妳才會懂得欣賞、珍惜啊。」

  「你最好不是在鼓勵她跳槽。」岑立瑭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身邊。一身整齊熨貼、一絲不苟的西裝,讓他看起來更欣長、挺拔。

  「我可不敢。」邵君平連忙否認。「只是閒聊,閒聊而已!」

  「閒聊的時候,有『順便』幫我把傳真處理好嗎?」大總裁很客氣地問,問法卻令屬下毛骨悚然。

  「有的,在這裏!」邵君平立刻把傳真獻上。

  「哼哼。」大總裁冷笑兩聲,沒有追究。「你,去把這兩天所有延期的會議重新排程找出來給我。還有妳,趁熱把茶喝掉。」

  交代完畢,岑立瑭很帥氣地又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邵君平也笑著離去,臨走前,還對著姚心蕾眨眨眼。

  姚心蕾很不甘願地捧起散發人參香氣的熱茶;一抬眼,發現大辦公室裏忙進忙出的四五名職員與秘書,此刻都在偷笑。

  「有什麼好笑的嘛……」她咕噥著,喝了一口茶。

  然後很悲慘地記起——她最、最討厭人參的味道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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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6:25
第三章

受傷後十天,復診過兩次之後,醫生宣佈,姚心蕾沒事了。腦部各項測試、檢查都顯示正常,除了後腦還有一個沒完全消掉的腫包以外,她又是活蹦亂跳的一尾小活龍。

  從頭痛完全消失之後,她就不再是那個病懨懨,連走路都走不穩的可憐蟲。從醫院出來,她覺得空氣特別清新,陽光好燦爛,開心得簡直想要當街就跳起舞來,就連身邊那個臭著一張臉的男人,看起來都好順眼!

  她的心花怒放,和陪她來復診的岑立瑭,形成強烈的對比。岑立瑭簡直像是自己攜帶一整片烏雲在身後一樣,陰沉到人見人怕,連路上小狗都紛紛走避。

  「不要這樣嘛,你剛剛也聽見了,陳醫師說我狀況很好,一切都恢復正常!」像只快樂的小鳥,姚心蕾吱吱喳喳地在他身邊說著。

  她看起來真是好極了!

  小小的臉蛋白裏透紅,一雙杏兒眼笑得彎彎,唇際可愛的梨渦若隱若現。頭髮重新修剪過了,雖然短短的好像小男生,卻透著一股天真的嫵媚。岑立瑭瞇著眼望她,心中的陰霾越來越濃重。

  開心什麼!一切都恢復正常,什麼都記得,就是不記得她受傷前發生的事!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受傷那天晚上,他的計畫是什麼?

  當然不知道,也不記得要問!一切都好像平空消失了!

  姚心蕾也不去管他,她現在快樂得像只小鳥。記憶失而復得的經驗,實在太驚險了,她前幾天真的很怕自己從此變成沒有記憶的人,一片空白——那有多恐怖!

  在外面吃過飯後,兩人一起回到岑立瑭住處。

  姚心蕾開開心心地一面哼歌,一面收拾整理,滿屋子忙上忙下,又是換床單、又是洗衣服,桌子、櫃子都要擦,地板得先用吸塵器吸過之後,用清水拖一遍,再用水蠟拖一逼,這樣才能保持實木地板的光潔亮麗!當然,還有那每天都好像戰後廢墟一般的廚房,更是一大挑戰。

  當她拿出吸塵器,準備開始清理地板……

  「妳做什麼?」岑立瑭跟著她團團轉,臉色很陰沉。

  「收拾一下啊,我要回去了。這幾天都沒有打掃,你看,地板上有毛絮,到處都是灰塵。」她身上是寬鬆的舊T恤和運動褲,正在賣命整理。

  「地板不准擦!」主人怒吼著阻止。

  不擦就不擦,除了地板,還有好多事;七十多坪的大房子要打掃起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就看她俐落熟練地操作著,整理好廚房,抹布都丟到熱水裏煮過,又跑到洗衣間把衣物從洗衣機撈進幹衣機,設定好時間之後,咖啡也已經開始散發香氣。

  啊!工作之後,喝杯香濃的咖啡,真是一大享受!姚心蕾坐在剛剛擦過,光可鑒人的餐桌前,滿意地瞇起眼,啜飲著加了好多糖跟奶精的咖啡。

  然後,才又注意到那個很巨大的「背後靈」。

  岑立瑭一手握著剛剛還在看的公文資料,杵在她面前,鷹眸中滿滿的都是控訴。

  「啊,你也要喝嗎?可是我的是無咖啡因,你不喜歡……」姚心蕾看看自己的咖啡杯,又看看他,「我再幫你煮一點好了,你不用看起來這麼生氣嘛。」

  「我不是要喝咖啡!」火大的怒吼爆了出來,被忽略了這麼久,岑立瑭忍無可忍,「妳從一回來就忙到現在,眼裏到底有沒有我!」

  這……這不是被忽略的女友或妻子才會用的臺詞嗎?被一個英俊剛硬的大男人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有幾分荒謬的喜感。

  姚心蕾真的很想認真面對,可是,她忍不住掩嘴,可愛的笑聲銀鈴般滾落。

  她笑得越甜,他的臉色就越發陰鬱。

  「有這麼好笑嗎?」他冷冰冰地問:「妳要走了,心情這麼好?待在這裏有這麼痛苦?我有虐待妳嗎?」

  呃……其實還滿像的。她在這邊,每天下班回來,就開始打掃、整理,一定要弄到一塵不染才肯甘休,根本不像個病人。

  當然,這種大傷男人自尊的話,可不能亂講,尤其現在還人在屋簷下,待她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之後,愛怎樣罵就可以怎樣罵。

  所以姚心蕾只是甜甜一笑,「不會呀!這幾天很謝謝你的照顧,不過,我總不能在這裏待一輩子嘛。」

  「為什麼不行?」低低的咆哮在他喉間滾動。

  她放下咖啡杯,睜大眼,「岑總裁,我們已經講好的,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失憶,什麼都忘光了吧?」

  「該記的不記,不重要的事,妳倒是一件都沒忘!」他還是像老虎鬧脾氣一樣,從喉嚨深處發出不滿的咕噥。

  和幾天前不同,現在,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從交往之初,兩人就訂好了遊戲規則,她要保有她的自由,就這麼簡單,否則,免談!

  所以,留宿可以,但她絕不會搬來和他一起住;到旭擘集團上班,可以,但她堅持不願成為正式員工,只肯以特約翻譯的身分待在公司,領比較低的薪水、享受不到太多福利,工作量卻比誰都大,她毫無怨言。

  岑立瑭惱怒地瞪著眼前的小女人,無計可施。

  「我就知道你最守信用了。」姚心蕾起身,仔細沖洗乾淨咖啡杯之後,翩然經過僵立在廚房入口的大男人身邊,還很不怕死地踮起腳尖,在他剛硬的臉龐印上一個輕吻。「我去整理行李囉。」

  眼看她窈窕的背影輕快離開,可愛的翹臀輕擺,嘴裏還哼著歌,一派輕鬆自由,恨不得趕快脫離這兒,飛出牢籠的樣子……

  啪!老虎頭上拔毛!

  ***    ***    ***

  「嗯……」柔軟嬌嫩的呻吟,回蕩在幽靜的夜裏,更添旖旎。

  回應她的,是略顯粗重的男性喘息聲。

  光裸的身軀,在剛換好的床單上交纏,很快地,床單又要皺了,亂了。

  沉浸在激昂情欲中的兩人,當然,完全沒有心思去注意床單。

  細緻的雪臂緊緊抱住男人堅實的背,被他厚實的胸膛壓住,她幾乎喘不過氣;當然,也是因為她被深深吻住,沒有喘息的空間。

  好幾天了,夜夜抱著心上人入睡,卻最多只能蜻蜓點水般輕吻幾下,捨不得也不敢造次,今天可是醫師掛保證,確定她已經沒事了,岑立瑭有可能放過她嗎?

  何況,姚心蕾已經開開心心宣佈,明天就要回自己公寓去了,雖然最後結果也差不多——她不是被拐回這邊,就是岑立瑭會賴在她的床上,但岑立瑭就是不甘心。

  她就這麼輕輕鬆松,說走就走,一點也不留戀?

  想到這裏,已經有著汗珠的俊臉,更是陰鬱,濃眉緊皺,像是在抵禦陣陣狂野的浪潮,也像是在——鬧脾氣!

  姚心蕾掙紮著,玉手從他的壓制下好不容易掙脫;雪白的小手撫上那張汗濕的英俊臉龐,烏亮的杏兒眼,此刻氤氳著情欲,她迷蒙地望著佔有她身心的偉岸男人。

  從第一眼,就讓她心弦震動,小鹿亂撞的他呵……

  「瑭……」嬌膩的喚聲,像是最上等的催情藥,讓男人忍不住呻吟回應,健腰挺動得更加狂猛。

  她難受又舒服得微蹙娥眉。他就是這樣,好直接、好猛烈的用身體表達,沒有甜言蜜語,也不知道什麼叫慢慢來,從第一次被他擁抱,就……

  想起那個大雪紛飛的北國初夜,一股難言的甜蜜混合著淡淡的酸,像蜂蜜檸檬一樣,充滿她的胸口。

  一顆難耐情欲的珠淚,偷偷滾落,菱唇卻勾起美得令人窒息的微笑,迷人的梨渦,讓岑立瑭深深沉醉,他再度粗啞啼吟,低頭咬住那宜嗔宜笑的小嘴。

  多少次愛她、抱她,那銷魂的感受,卻一次比一次更澎湃洶湧。他為了她而瘋狂,為了她,什麼都可以不顧、不要。

  只要她……

  高潮來得好快好急,她被拋到了空中,一陣陣麻軟從身體最深處開始擴散,逼得她全身繃緊,開始重重顫抖,「不要……啊……」

  爆發了!滿天的星辰像在一瞬間隕落,流星般紛紛落在她光裸細嫩的身上,她清越的嬌啼,被他盡數吻入唇間。

  隨即,他精壯的身軀也繃得好緊好緊。她楚楚可憐的哭泣,和他忘情的咆哮,編織出刻骨銘心的情欲樂章。

  當他整個人放鬆,汗濕的身軀緊緊壓住嬌軟身軀之際,大口喘息著,岑立瑭眷戀地吻了又吻那張紅通通,有著淚痕也有香汗的甜蜜小臉。

  激情的餘韻還在全身賓士,好像微弱電流一樣,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顫抖。多日來強自按捺的渴望,終於得到舒解,岑立瑭的滿足與舒暢深深浸入骨髓。

  「討厭……你好重……」帶著微喘的抗議聲,從他身下悶悶傳出來,「唔……走開啦……」

  岑立瑭的薄唇扯起淡淡笑意,他低下頭,吻了吻她光潔的額,不肯動。

  就這樣睡著,好舒服……

  就這樣一輩子,該有多好……

  就在他饜足的身體、神智,正舒舒服服進入寤寐之際,那個細小的聲音又悶悶傳來。

  「頭暈……」

  岑立瑭什麼都不怕,就怕懷裏的人兒身體不適、頭傷又復發,當下嚇得他立刻清醒過來,翻身坐起,緊張地開了床頭燈,回身捧住姚心蕾的臉蛋,仔細審視。

  「妳頭暈?會不會痛?會不會想吐?還有哪里不舒服?」

  計謀得逞,還蕩漾著春情,嬌美得令人心軟的小臉上,是一個帶點調皮的甜笑。姚心蕾伸個懶腰,小貓般地打了個好可愛的呵欠。

  翻個身,她抱住皺成一團的枕頭,「沒事啦,我要睡了……」

  說著,她還真的就閉上眼,唇際帶著一抹滿足的微笑,舒舒服服的要去夢周公。

  「妳……」瞪著光裸細緻的雪肌,纖細卻曲線玲瓏的嬌軀,以及那張甜甜的小臉……岑立瑭先是不敢置信,然後,也只能搖頭,一張俊臉上,浮現無可奈何,溫柔到令人心動的表情。

  他在她身旁重新躺下,霸道的手臂又橫過去摟住她,往自己懷裏拖。

  姚心蕾也很合作,乖乖偎緊那溫暖又剛硬,專屬於她的懷抱。她還拍拍他的手,帶著睡意,有點模糊地說:「睡覺了,明天還要上班,你一早就有會要開。」

  「蕾蕾……」岑立瑭不放棄,還試圖想要說服她留下來。「明天以後……」

  「……我還是要回去。」她都已經半進入夢鄉了,但還是一點都不讓步,「我們講好的……」

  講好?誰跟她講好?

  岑立瑭抱緊軟綿綿的人兒,吐出一口長長的,惱怒的悶氣。

  ***    ***    ***

  人性化管理?什麼叫人性化管理?

  在岑立瑭的定義裏,簡單來說,把人性發揮到淋漓盡致的管理法,就是了。

  他今天相信的是人性本惡。

  「總裁,這個二十七號的會議……」

  「請劉總去開就可以了。」年輕總裁當然知道權力下放、用人不疑這件事,該讓別人做的,絕不會插手。

  「那下下禮拜的亞太金融會……」

  「在哪里?曼谷,太遠了,走不開。」岑立瑭埋首批閱公文,連頭也沒抬。

  「可是這次經濟部長特別指名,請總裁務必要一同前往考察……」

  「你是來請示,還是來指導我的?」他把筆一擱,沒好氣地厲瞪特助一眼。

  「小的不敢。只是,您年底那一整個禮拜,好像都沒有排行程……哦~~」邵君平助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翻看著總裁的行程資料,登時恍然大悟。

  就說嘛!每天忙到連吃飯都快沒時間的岑大總裁,怎麼可能在行程表上出現一個禮拜的空白,本來還以為是印表機出問題,原來……「那個時候」又到了。

  岑立瑭沒說話,低頭繼續批閱堆積如山的公文。

  邵君平則翻看手上的文件,絞盡腦汁,要把那一個禮拜的會議挪到別處,擠進已經排得滿滿的行程裏。

  過了片刻,岑立瑭悶悶的嗓音傳來,「……機票都弄好了?」

  「啊?呃?」邵君平還在和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這件事奮戰,聽到問話,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是江秘書處理的,沒問題了,訂位元紀錄應該在這裏……我找找……啊,找到了。」

  一張memo紙迅速送到總裁面前。岑立瑭接過,流覽了一下。

  頭等艙兩張,臺北飛北海道,十二月二十三號出發,乘客:岑立瑭,姚心蕾。

  他性格的薄唇扯起淺淺的微笑。

  北國,已經是白茫茫的晶瑩世界了吧?他想著那嬌小的人影,裹在厚重的雪衣裏,腳上穿著雪靴,在一片琉璃美景中,清脆的笑聲朗朗……

  「那個……總裁……」邵君平很不識相地打斷老闆的冥想。

  「哪個總裁?」岑立瑭很不愉快地瞄他。「又怎麼了?我說過,那個禮拜的會都要排開!」

  「這個我知道,我有在努力了。」邵君平眼睛盯著手上的文件,慢吞吞的說:「可是,這裏好像有個小問題。」

  「有話快說!」

  「姚小姐的假單……還沒有看到呢。」邵君平還不死心地翻了翻,確定真的沒有,抬頭問老闆:「怎麼辦?」

  怎麼辦?他哪知道怎麼辦!

  這個小女人,總有一天會把他氣死!

  「叫她給我進來……」話才出口他隨即想到,姚心蕾正在忙一份一個小時以後就要用的會議資料,現在去吵她,她絕對會給他好看。

  所以,堂堂大總裁很沒用地改口,「呃,我是說江秘書。請江秘書進來一趟。」

  江秘書是總裁專屬秘書之一。平常,岑立瑭會讓資深秘書管理這些幫他做事的秘書,不會過問太多,不過有時候……

  邵君平當然知道老闆硬生生轉了彎,他忍著笑,出去傳令了。

  江秘書在總裁面前,也是一臉詫異,「沒有啊,姚小姐沒有請假呢。」

  「她……要請假。」岑立瑭簡單明瞭地指示,「二十三號開始請一個禮拜,就是這樣。」

  「那她的工作……」江秘書臉色有點慘白。姚心蕾一人能當三人用,集英文、西班牙文、日文秘書於一身,她之前受傷請假兩三天,秘書部已經是兵荒馬亂,各主管辦公室都在跳腳,現在,還要請一個禮拜的假?!

  「江秘書,妳才來公司不到一年吧?」邵君平和藹可親地解圍,「姚小姐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請假,秘書部應該知道,資深秘書會把工作排開,妳不用太緊張。」

  「哦!」江秘書有點尷尬,她確實是剛到公司沒多久。雖然知道清秀可愛的姚小姐和總裁交情匪淺,是一對,不過,關於請假的事情,她的確是一無所知。

  「姚小姐大概忘記寫假單了。妳也知道,她前一陣子剛受過傷。」邵君平說著,對總裁使了個眼色,「總裁,您說是吧?」

  岑立瑭隨便應了一聲,俊臉上還是滿滿的陰霾。

  忘記?她那麼精細的人,連他抽屜裏的回紋針都要按照顏色大小分類,排得整整齊齊,怎麼可能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還是,這件事在她心目中,不像在他看來這麼重要?

  他滿心期盼了這麼久,每天忙得跟狗一樣,一大早進公司,加班到幾乎午夜才能走,周旋在會議、應酬中……就是為了要騰出年底的假,和她一起重遊舊地。

  這不是他們之間的「傳統」了嗎?她居然……

  那一整個下午,岑立瑭的心情都處在和股市一樣低迷的狀態中,充分表現出了「人性化管理」的精髓——總裁也是人,多麼有人性啊!他不爽的時候,大家都看得出來!

  不過這位總裁不走高壓路線,請屬下做事時,口氣也很正常,只是那張讓狗仔隊瘋狂追逐的俊臉,一直沒有一絲笑容,冷得讓人快要發抖。

  當然,這種時候,就要抬出王牌來了!

  身為總裁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之一,邵君平當然知道要怎樣克服困境,快下班的時候,他陪同岑立瑭出去開完會回來,就繞到已經在收拾東西的姚心蕾辦公桌旁。

  「有何貴事?」姚心蕾忙碌地打著字,準備收尾,沒空理他。

  「妳下午不是要幫總裁起草一篇英文的訪問稿?好了沒有?」

  「好了,在這裏。」姚心蕾從桌上的收發匣中,精准無誤地抽出一份檔,交給邵君平。檔歸類得清清楚楚,難怪她連找都不用找。

  「妳拿進去好了。」邵君平特助湊近她身邊,低聲面授機宜,「總裁今天整天心情都不太好,剛開完會很累,妳去陪他講兩句話。」

  姚心蕾瞪著他,半晌,才沒頭沒腦地問:「邵特助,你什麼時候改行了?」

  「我沒有改行啊。」邵君平被問得莫名其妙。

  「沒改行,幹嘛口吻像媽媽桑一樣?」她還是瞪著他。

  「咦,照妳這麼說起來,我改行當媽媽桑的話,那妳是什麼?酒國名花?」邵君平立刻指出她話中的漏洞。

  「對,而且我是賣笑不賣身那種。」姚心蕾把文件啪的一聲往他胸口一摔,「我現在準備要下班,還要去大賣場採買日用品……你最好不要阻擋我!」

  「呵呵……認識妳這麼久,我當然知道去逛大賣場,對妳來說,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不過呢……」還說沒改行,邵君平現在的嘴臉,簡直跟明清兩代把持朝政的宦官差不多。「身為老闆這次不爽的原因,妳還能這麼氣定神閑的去逛賣場、買東西……說真的,我越來越佩服妳了,心蕾。」

  「我?」姚心蕾狐疑地反問:「我又做了什麼?」

  「應該說……妳忘了做什麼。」邵君平斯文的臉上,盡力在壓抑好笑,細框眼鏡後的眼眸,閃爍著詭譎的笑意。「妳知道的,耶誕節快到了,情侶大部分都會提前安排過節的事情……」

  「啊!」他還沒說完,姚心蕾已經從辦公椅上彈跳起來,好像被雷打到。

  來不及跟邵君平多說,她先是沖到江秘書面前口頭請假,在江秘書告知總裁已經幫她處理了之後,姚心蕾知道,她大禍臨頭了!

  她居然……居然完全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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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要生氣了嘛……」嬌滴滴的嗓音,在岑立瑭耳邊縈繞。「我幫你歸類、整理這些檔,好不好?」

  嬌俏人兒指著他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諂媚地提供服務。

  冷著臉的俊帥男人只是一搖頭,自顧自的翻閱財務部剛送上來的報表。

  「那……我幫你泡茶?」正好把他指示要她每天喝的人參給消耗掉。天知道她有多討厭那個味道,可是全秘書室的人都幫忙盯著她喝,好可憐啊……

  「不用。」

  「不然,我幫你打掃辦公室?」這可是語言以外,她的另一個專長喔。

  「晚一點有清潔公司會處理。」

  「幫你煮飯?幫你洗車?打掃家裏?」反正家裏本來就是她在打掃。多命苦啊,灰姑娘似的到處在打掃煮飯,還要看人臉色。

  一連好多提議都被冷面總裁打回票,小姐她也不高興了,「我只是忘記而已,現在也想起來了啊!你要怎樣嘛?那不然,這次我幫你出機票錢好了。」

  冰冷的視線射向她,讓她倒退兩步。

  一點悔意都沒有!岑立瑭腹中一把熊熊的怒火,有越燒越烈的趨勢。

  「而且,我之前才撞到頭,受傷過……」軟硬都不吃的時候,就得使出最後的撒手鐧了!姚心蕾輕按著額角,幽幽歎了一口氣,「奇怪,到底是怎麼撞到的,有些東西,還是想不起來……」

  「頭又痛了?」老虎把餌吃下去了,雖然不太甘願的樣子。「過來,我看看。」

  他又不是醫生或斷層掃描器,給他看看有什麼用?不過姚心蕾當然沒膽子忤逆正在氣頭上的老虎,她聽話地走了過去。

  老虎,不,岑立瑭把高背皮椅一轉,拍拍他的大腿,示意要她坐下。

  這種時候如果還敢有異議,那就是找死,就算是兇狠的大貓,只要順著毛摸,就能安撫,摸得乖乖的,所以姚心蕾乖乖坐上他的大腿。

  已經超過下班打卡時間了,外面的同事們陸續離去。累了一整天,溫存一下,不為過吧?

  岑立瑭輕摟著她,把臉埋在她的粉頸,深深呼吸她毫無香水矯飾的甜美氣息。

  「……妳怎麼可以忘記。」來了,不滿的控訴來了。

  「對不起嘛。」她環抱著他的寬肩,輕撫他強健的頸背。「我下次不會忘了,一定比你早想到,這樣可以了嗎?」

  「……哼。」他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

  她靜靜依偎著他,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英俊、精壯的大男人,整整長了她六歲,還是一個大集團的總裁,有的時候,卻比她更像小孩子。

  「你工作走得開嗎?」她輕聲問道。之前為了她受傷,他已經破天荒請了兩天的假,現在才相隔一個多月,又要請假。

  她一個翻譯秘書就算了,他可是日理萬機的重要人物啊!

  「只要想走,就走得開。」岑立瑭還是賴在她的頸側,高挺的鼻子努著她細緻的肌膚。

  「哇,已經好幾年了呢……」她瞇起眼,回想起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他們初遇在北國,相戀在北國,以及好多好多……都在那兒醞釀、發生。

  她給了他初吻,給了他最純淨的愛戀,以及最甜蜜的時光;明知不適合,明知有好大的阻力,可是,他們還是一路走到這裏。

  將來會怎麼樣?她不知道,也不想問。

  至少現在還不想。姚心蕾略偏頭,親了親心愛的人的眉、他的眼。

  「幾年了?」他還要隨堂測驗似地抽問。「我認識妳幾年?」

  「要滿五年囉。」

  那一年,二十六歲的他奉父命到日本研讀國際經貿課程,順便觀摩在日本的分公司營運狀況。已經在美國拿到MBA學位的他,其實根本不覺得讀書有那麼重要,但父命難違,他還是去了。

  他在春初開始上課,每天被繁重的課業、不夠拿手的語言、分公司不同的企業文化給壓得喘不過氣,但他還是咬著牙,一項項挑戰迎面接下,就像他父母對他從小到大的訓練與期望。

  冬天,岑立瑭在眾人團聚、過年的時分,沒有回臺灣,也沒有留在東京,他獨自出去旅行,選擇的地點是北海道。

  當他在風雪交加的夜裏,抵達新千歲國際機場時,他幾乎傻眼了,這麼大的風雪,他到底跑來做什麼呢?

  也許是尋求一種自由感吧。在這裏,沒有人管他,也沒有過多的期望壓在身上。這是他最後的假期,回國之後,就要從身體被病痛折磨的父親手上,接下集團的棒子……

  這是他當平凡學生的最後機會了。所以,他沒有住高級商務飯店,而是去找了間民宿投宿。和民宿同一條街上,有家小小的中華料理餐館,他每天至少去一次,打發他的晚餐,或是宵夜。

  姚心蕾……就是餐館老闆娘的女兒。

  本來,他以為她是尋常日本女孩,幾次之後,發現她和老闆娘對話講中文,他才知道,原來她不是日本人。

  她總是很有精神地招呼他,笑得好甜。幾天之後,他發現自己渴望講中文,渴望看到那暖暖的笑,渴望去吃老闆娘做的道地家鄉口味。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了一處秘密……藏在冰天雪地、小小餐館裏的寶藏。

  後來,他問她能不能陪他去市區逛逛,她睜大那雙可愛的杏兒眼,點點頭。

  後來,他問她要不要去書店,要不要去溜冰,要不要去看冰雕展……

  在璀璨琉璃堆砌成的世界裏,在送她回餐館的途中,他吻了她,這個當年才二十歲的小女生。

  她的唇軟軟的,涼涼的,還微微顫抖。漫天雪花中,她的臉紅了,不知道是凍紅的,還是羞紅的……

  那是她的初吻。

  五年之後,幾千公里之外,他還是能精確想起,當時她軟涼的唇,害羞靦腆的甜美模樣……從此,他的心淪陷了,再也沒有回來。

  一偏頭,岑立瑭的唇找到了那令人百嘗不厭、總是吻不夠的甜唇。柔嫩依舊,卻已經不再冰涼,也擺脫了少女的生澀;她乖巧地回應著,輕啟唇辦,迎入他帶點霸道的侵略——

  「唔……」五年來的「調教」,讓姚心蕾蛻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小女人。她不由自主發出的嬌吟,和他共舞的小舌,以及那包裹在端莊套裝下,成熟嫵媚的曲線……都讓他瘋狂、迷戀。

  岑立瑭捧住她的粉頰,輾轉深吻,肆虐著她的唇、她的舌,完全不想停,也不想放開:她柔若無骨地偎著他,任由這個霸道的男人,一遍遍地,奪取她的神智、她的心……

  好不容易放開了,他們額抵著額,鷹眸對上杏兒眼,喘息著,他的嗓音粗啞低沉,「蕾蕾。」

  「嗯?」她的心跳還是好紊亂,臉上燒得紅通通的。不管被他吻過、愛過多少次,他還是有這樣的能力,讓她心跳失序,頭暈腦脹。

  「蕾蕾。」他從來不是甜言蜜語型的情人,頂多像這樣,好低好沙啞好曖昧,充滿欣喜寵溺地喚著她。

  「知道了啦。」她可愛地皺皺小鼻子,抱緊他的頸項,她柔嫩的小嘴在他線條剛毅的下巴、臉頰、眉際印下一個又一個的輕吻,好像在蓋專屬她的印章。

  當然不可能像這樣一輩子都濃情蜜意、不受打擾,他們的依偎溫存,被一陣堅定簡短的敲門聲給打斷。

  來人逕自開門走進來,這當然不可能是邵君平或其他主管。在集團裏,沒有人敢這樣進總裁辦公室,就連董事會的成員都不可能。

  除了兩個人以外,那就是——總裁的父親和母親。

  老總裁臥病在床,不可能是他;那麼,當然就是岑夫人了。

  「啊!」一見到雍容華貴,打扮得無懈可擊的岑夫人進來,姚心蕾的第一個反應,自然就是大驚失色,她立刻從情人的懷裏跳了起來,簡直想要奪門而出。

  結果,被岑立瑭一把拖住。「上哪兒去?」

  「我要下班了!」姚心蕾飛快地回答,臉蛋燒得通紅。她完全不敢抬頭,不敢看岑夫人的銳利審視眼光。

  岑夫人……從來沒給她看過好臉色。

  「還沒走?」岑夫人又是那樣,好像壓根沒發現這寬闊的辦公室裏,還有第三個人,只是逕自對兒子說:「晚上有沒有應酬?一起吃個飯吧,有事找你談。」

  岑立瑭才不顧身旁小人兒的奮力掙紮,他的鐵臂一鎖,她就算掙紮得滿臉通紅,也掙脫不了。「沒有應酬,不過有點事,我要陪心蕾去買東西。」

  「我不用你陪……」姚心蕾趕快撇清。

  「我聽說你推掉亞太經貿會議的事了,下午部長特別打電話給我,要我念念你。立瑭,你為什麼不去呢?」老樣子,岑夫人完全跳過姚心蕾的部分,視地如無物。

  不承認,它就不是問題。岑夫人擺明瞭不贊成他們兩人在一起,也沒有任何談判的空間。

  「這種會議,我們民間代表根本就是去當花瓶、壯聲勢而已,不去也不會怎樣,何況我的行程早就排好了。」岑立瑭毫不讓步。

  「我下午請申秘書調出你的行程來看,那時候你根本沒有事。」母儀天下的威嚴可不蓋的,岑夫人略揚起下巴,傲然道。

  「那一定是妳看錯了。我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立瑭……」

  趁著岑立瑭全神貫注備戰,一個不注意,姚心蕾用盡吃奶的力氣,終於掙脫了他的禁錮,一溜煙地逃出了總裁辦公室。

  開玩笑,她才不要留在裏面。總裁和他母親之間的爭執……大概連所羅門王都沒辦法仲裁吧!

  抓起放在座位上的包包,她沒命地往電梯沖。今天她要去大賣場採購——這可是她最喜歡的休閒活動之一,不管誰都不能阻擋她!

  進了電梯,她按下按鍵,看著鏡面電梯門慢慢關上,忍不住、還是歎了一口氣。

  怎麼會有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啊?這樣走路不會跌倒嗎?

  ***    ***    ***

  姚心蕾大肆採購結束,辛辛苦苦搬回家,把日用品、雜貨都分類放好,蔬菜水果肉類用保鮮袋分裝,整整齊齊放進冰箱後,她熟練地洗米煮飯,然後,拿出一個雖然不新,但洗擦得亮晶晶的小火鍋,開始煮了起來。

  桌上大盤子裏,排放著剛採買回來的燕餃魚餃火鍋餃、茼蒿、白菜、肉片、冬粉等等材料等著下鍋,某人喜歡的沙茶醬加蔥花也已經上桌。

  水滾之後,餃類先下去。胖嘟嘟的各種餃在水中滾著,她撐著腮,一個人在燈下,安靜地看著熱熱鬧鬧的小火鍋。

  然後,如她所預料,那個「某人」自己拿鑰匙開門進來了。

  昂貴的手工西裝外套,隨意丟在她的小沙發上。絲質領帶也抽掉了,隨便塞在口袋裏。領口扣子開了三顆,稍稍露出他精壯的胸膛。臉色不怎麼好看,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逕自來到餐桌前。

  「你想吃什麼肉?豬還是牛?」她眼睛還是看著火鍋,清脆地問道。

  「人肉。」他悶悶地回答,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香腮,然後才在她身旁坐霄o

  「那你等一下,我去割一點。」她淘氣地說,還作勢捏捏自己的手臂。

  岑立瑭心情再不好,看到這朵言笑晏晏的解語花,也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微笑。「可以選部位嗎?」

  「不行!」姚心蕾叫了起來,不過,不是為了部位問題,她眼明手快,啪的一聲打在岑立瑭手上。岑立瑭本來拿起筷子準備要夾魚餃了,硬是被她打回去。

  「怎麼了?」他詫異地問。

  「還沒有熟啦,等一下嘛。」她瞪他一眼。

  敢這樣對待他的,也只有她了,連岑立瑭的父母,都不曾用這麼專制的語氣和態度對他;他們家總是很客氣、親子之間關係比較像上司與部屬。

  可是,他一點都不介意。等就等,他安安分分的坐著,滿足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小火鍋是他買給她的,她很開心地收下,總是很珍惜地使用著。每年冬天把小火鍋拿出來時;都好期待的樣子,早早就計畫要買什麼料、買什麼菜,吃完之後,又好認真地把小火鍋洗乾淨,刷得亮晶晶的,再收好。

  看她忙得小蜜蜂似的可愛模樣,總讓他清楚察覺,心中有個特別的角落,是專屬於她的。

  是她讓他發現那個特殊的柔軟角落,只有她才能碰觸得到。

  「怎麼了?幹嘛這樣看我?」姚心蕾有點狐疑,「可以吃了,我幫你裝一點。」

  「不用了,我自己盛,妳把其他東西放進去。」他溫和地說。

  兩人通力合作,在熱氣氤氳中,暖烘烘地吃了簡單卻飽足感百分百的火鍋。好家常的菜,但他們吃得好滿足。

  吃飽之後,姚心蕾當然是忙著收拾,清理桌面,洗碗筷,洗鍋子……忙個沒完,岑立瑭忍不住笑她,「妳啊,剛吃下去的都消化完了吧?」

  「對啊,哪像你,吃完飯就看公文,小心消化不良,或是以後變成啤酒肚!」姚心蕾不甘示弱,故意伸手拍拍他精壯結實的腹部。

  他乾脆順手一扯,把她扯進懷裏。他本來就是半躺在沙發上看資料,現在,軟玉溫香在抱,她趴在他身上,他就更不想起來了。

  他仰躺著,長腿擱在另一邊的沙發扶手,繼續優閑翻看著手上的合約草稿。姚心蕾乖乖窩在他懷裏,玩著他的胸口襯衫的鈕扣。

  「喂。」她軟軟喚他。

  「嗯?」岑立瑭大手輕撫著她的短髮,回應的嗓音低沉慵懶,充分顯露出主人的舒適程度。

  「你媽……今天又說了什麼?」她輕聲問,「沒事嗎?」

  「沒事。」他不想多談,破壞他們在一起時的氣氛。

  「我們……還是要去?」

  「當然。」總裁口吻出來了,專斷,不容質疑。

  姚心蕾不語了,安靜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如果真的不方便,我可以自己回去看媽媽。」這是她去北國的目的之一。她母親到現在,還在那家小小的餐館當老闆娘,雖然和繼父在那邊日子過得不錯,但她還是一年會回去一、兩次,探望母親。

  她的體貼,結果對方卻毫不領情,岑立瑭堅硬的身體僵了僵。

  「妳想自己去?」他的嗓音沉冷下來。「妳不想和我一起去?」

  這個小姐是怎麼回事,怎麼搞不清楚狀況!

  沒想到姚心蕾惡人先告狀,覺得是他搞不清楚狀況,她俏臉一抬,瞪著他,「我哪有這樣說?只是你工作如果真的走不開,我也不想勉強你啊!」

  他什麼工作都可以不管,也要跟她一起去,她怎麼還搞不懂!

  臉色已經冷了,抱著她的手臂收得越來越緊,她開始想掙脫,當然,人家不放。

  「你是不是又因為這個,跟你媽媽鬧得不愉快?」姚心蕾兩手硬捧著他的俊臉,不讓他轉開。「你現在工作越來越忙,夫人會有意見也很正常。你有沒有好好講?還是又板著臉不理她?」

  岑立瑭不想回答。

  「你說啊!為什麼不說……唔……」底下的問話被吞掉了,櫻唇被牢牢封住。

  合約草稿甩落地面,岑立瑭騰出雙手,握住她的纖腰,調整了一下姿勢與角度,讓兩人契合得更好。

  姚心蕾才不吃這一套,她扭動掙紮著,試圖要擺脫纏人的大章魚。

  當然囉,越是掙紮,兩人之間的接觸就越多、越火熱。

  「討厭,人家還在問你……啊!不要啦!」上衣被扯掉了,他靈活的大手移到她的雪背上,三兩下就解開了胸衣的鉤扣,然後,那件粉紅色蕾絲的內衣也被丟到旁邊地板上。

  他大概是存心要懲罰她,撫著、揉著、吻著,甚至輕咬,讓她忍不住呻吟、討饒。

  熊熊的烈火一觸即發,連思考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只能被他帶著,投身火海,被徹徹底底燃燒,直至化成灰燼——

  從身體到心靈……她是為了他而創造,要不然,怎可能有如此完美的契合?

  凝視著對方的眼眸,他們開始性感而火熱的共舞。

  姚心蕾紅透了一張小臉,眼睛水汪汪的滿滿都是春情,顧盼之間,讓人無法不迷醉。她編貝般的齒咬著紅豔豔的唇,強忍著那羞人的呻吟。

  「蕾蕾……」他忍不住要湊唇上去,深深吻著那張甜蜜的小嘴。此刻,他們不是兩個孤獨存在的個體,而是已經完完全全把自己交在彼此手中,水乳交融,無法離分。

  甜蜜的餘韻中,姚心蕾被男人重重疼愛得全身無力,只能偎在他火熱的懷中,喘息著,杏眸微瞇,又是疲累、又是滿足的嬌態,讓岑立瑭忍不住,捧著她的小臉就是一陣蜜吻。

  「我還沒說完……」姚心蕾有氣無力的抗議,在親吻中,沒人聽得清楚。

  「別說了,乖乖睡覺,什麼事都沒有。」岑立瑭抱起軟綿綿的心上人,自己也還帶著喘息,他往她小小的臥室走去。

  「可是……」

  「沒有可是。」他專斷地吻住她的小嘴,直到回到床上。岑立瑭依照慣例,體貼地擰了濕毛巾,幫她擦拭清爽之後,才重新躺上床,抱住已然入睡的人兒,滿足地吐出一口大氣。

  只要懷裏有她,就足夠了,他什麼都可以不管、不要勺岑立瑭閉上眼,帶著透骨的舒暢愉悅,很快也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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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滴水成冰的氣溫,卻有著燦爛無比的陽光,以及一望無際的晴空。

  陽光雖好,對於氣溫卻毫無幫助,當然,厚厚的積雪也沒有融化的打算,這就是北國典型的好天氣。

  安靜的街道,偶爾有車子經過。通勤的學生,上班族都已經出門了,會在路上行走的,不是郵差就是送貨的先生,要不,就是去買菜的太太們。

  以及苦力。

  這名苦力只穿著深藍薄外套和牛仔褲,照說該冷得發抖,不過,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似的,扛著雪鏟,自在行走著。

  因為陽光映著皚皚白雪相當刺眼,他高挺的鼻樑上還戴著墨鏡。健壯結實的手臂握著雪鏟,一起一落,奮力鏟著車道、門口人行道的積雪。

  男人在做純勞力的工作時,看起來特別有魅力,這是沒錯,而且這位苦力身材好,臉蛋帥,充滿男性魅力,非常賞心悅目。

  好吧,就算是這樣,但旁邊的攝影師……也不用那麼誇張吧?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一個身穿粉紅色連帽羽毛衣,帽子還鑲了一圈茸茸兔毛邊的嬌小人兒,捧著數位相機,在苦力身邊繞來繞去,前面後面,正面側面,各種角度拍個不停。

  「好帥,好帥,就是這個姿勢!不要動!」攝影師一面拍照一面滿口稱讚,繞來繞去,相當的礙事。

  「妳已經拍了幾百張,不要再拍了!」苦力光火了,用雪鏟指著餐館門口,「妳進去!不要吵我!媽媽去買東西快要回來了,我不把這邊弄乾淨,她的車子怎麼停?」

  「她是我媽媽,又不是你媽媽……」攝影師咕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小餐館。經過一手叉腰,很有威嚴的苦力身邊,她把捏在手裏的小雪球一把塞進他領口。

  冰涼的雪讓他嚇得跳了起來,岑立瑭丟下雪鏟,拔腿追了過去,「妳給我回來!」

  「是你叫我進去的……啊!」姚心蕾咯咯笑著往前沖,不過,當然跑不過人高腿長的岑立瑭,她被攔腰勾住,後頸也被塞進一個雪球,冰得她尖叫,「不要啦!討厭!」

  「妳自找的,進去乖乖坐著。」他把她推進裏面開著暖氣的店門。

  苦力繼續,攝影師變成觀眾,坐在門簾底下,遠遠望著岑立瑭繼續揮汗鏟雪。

  把雪都鏟到定點堆起來,總算把車道、門口以及停車位都清乾淨了,一個小小的雪球又從門裏飛出來,降落在剛鏟乾淨的人行道上。

  又一個。

  又一個……岑立瑭完全無法忍受。剛清乾淨又被弄髒?不如殺了他算了!

  他大踏步走過去,準備抓完全就是皮在癢的現行犯。「妳到底哪里來的雪球?!」

  「門口有積雪,你沒清乾淨嘛。」姚心蕾一臉無辜的蹲在門邊,光著手收集了一點堆積在地上的殘雪,捏成雪球丟出去。

  「妳……」岑立瑭真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再鬧,我就把妳做成雪人,站在門口!」

  一把將她拉起來,他把冰涼的小手拉到唇邊呵氣,給她取暖,不過,還是凶凶地瞪她,「為什麼不戴手套?叫妳進去不進去,冷成這樣,」

  「不會啦,這樣才能摸你。」說著,小手掙脫大手,溜進他的衣領,故意貼上他的頸子,又讓他驚跳起來。

  「姚心蕾!」岑立瑭的怒吼傳遞室內。

  她清脆的笑聲也回蕩著,「快點去鏟雪,媽媽快回來了喔!」

  總是這樣,在這兒,他們享受著最優閑也最開心的時光。

  說優閑也不儘然,餐館中午開始供餐,早上就得準備,之後要一直忙到深夜才打烊。雖然生意不是超級好,但也夠忙的了。

  岑立瑭總是卷起袖子幫忙,不管是搬桌椅、搬菜、鏟雪,甚至是搬生火用的木柴……他這個年輕總裁毫無意見,統統都做。

  夜幕低垂,已經過了打烊時間,只剩下幾桌常來光顧的老客人也是老朋友還在小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廚師已經下班,工讀生也因為有人幫忙,所以提早離開,油鍋也收了,只剩店主等著要關門。

  姚心蕾正在裏面小房間,幫忙母親對帳,外場則剩下她繼父和熟客聊著天。至於岑立瑭呢,則是依然擔任著苦力,進進出出幫忙收拾、把桌椅歸位等等。

  「你是秀雲的女婿啊?」一名客人幾杯小酒下肚,有些醉意了,很豪邁地笑呵呵問著這個英俊挺拔,做事一絲不苟,連最角落的灰塵都要掃乾淨的年輕男人。

  「嗯。」岑立瑭正在一一檢查該關的燈與開關,聞言,只是這樣簡潔的回應。

  裏面,低頭皺眉,正在跟數字奮戰的姚心蕾根本沒有注意,那個當媽的人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羅秀雲抬起頭,望向自己的女兒。

  蕾蕾……越來越漂亮了。

  眉梢眼角透露的訊息,是騙不了人的。眼睛水汪汪的,笑起來甜到人心坎裏,看著岑立瑭的時候,嘴角忍也忍不住的笑……在在都顯示,這是個熱戀中的小女人。

  可是做媽的,還是忍不住擔心呀……

  「媽,怎麼了?」姚心蕾抬頭,看見母親怔怔地望著自己,忍不住問:「我有弄錯嗎?要不要再點一次?」

  「沒事,沒事。」羅秀雲笑了笑,伸手捏捏女兒的臉,「這次回來多吃一點,怎麼好像瘦了?」

  「因為……」本來差點脫口說出自己前一陣子受傷,不過,姚心蕾硬生生忍住。「因為沒吃到媽媽做的菜啊!」

  羅秀雲笑了。和女兒一模一樣的杏兒眼拖出幾道魚尾紋,好慈祥的樣子。「那妳就常回來啊。自己有空就回來,不要老是麻煩岑先生陪。」

  「我哪有麻煩他!」姚心蕾鼓起腮幫子,很不甘願的樣子。「他硬要來啊!我有說他太忙就不用陪我,他還生氣,不信妳問他!」

  羅秀雲還是笑,也難為岑立瑭了,連著好幾年,沒有一年缺席。

  他應該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蕾蕾,妳沒有跟人家同居吧?」當媽的閑閑問起,好像在問什麼稀鬆平常的事一樣。

  不過,女兒馬上漲紅了小臉,「沒有。」

  只是她床上……不是兩個人、就是沒有人,如此而已。

  「妳也有好好工作?」羅秀雲慈祥的臉上,有一雙認真的眼睛,「妳記得妳答應我的事情?」

  當初要讓她到臺灣,羅秀雲只有這兩個條件:不准和男人同居,一定要自己有工作,否則,就得回日本;要姚心蕾親口答應她,她才放行。

  她都做到了。「有!我有記得,我工作很認真,妳可以問我老闆。」

  她老闆千里迢迢陪著她回家探望母親,現在正在外面,幫她繼父收拾桌椅、擦地板……這種老闆的話,顯然不能作準吧!

  羅秀雲一下一下摸著女兒的短髮,看著燈光下,那張青春耀眼的甜美臉蛋,她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蕾蕾,不管怎樣,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講給媽媽聽,不要死撐,知道嗎?」

  「嗯,我知道。」姚心蕾用力點點頭,「可是,媽,我現在真的很好,妳不要擔心我啦。」

  羅秀雲略微發福的素淨圓臉,蕩漾著溫柔而瞭解的微笑,不語。

  ***    ***    ***

  夜深,辛苦了一天的人們都要休息了。

  羅秀雲把三樓客房整理得乾淨舒適,所有的被枕、毛巾都換新,招待岑立瑭這位貴客;而姚心蕾的房間則在走廊最底端,一直保持著她以前讀大學時的模樣。

  雖然兩人不同房,不過、姚心蕾一下拿棉被。一下換枕頭,又是茶又是點心的,跑進跑出,忙得要命,到最後,她自己也被留下了。

  「嗯,就是那邊,可以再用力一點。」岑立瑭舒舒服服趴在鋪著厚厚墊被的榻榻米上,嗓音慵懶低沉,很滿意這兒的「服務」。

  當了一天苦力,回到房裏,總可以作威作福了吧!

  姚心蕾簡直像私人女中——也就是服務生——似的,不但要幫忙跑腿,要張羅宵夜,現在還要兼任按摩師父。

  不過,看在人家從早忙到晚都沒休息的份上……

  「我就叫你去泡個澡啊!」騎坐在勁瘦腰際上,一雙小手努力按摩他的寬肩,姚心蕾忍不住咕噥,「泡泡澡會放鬆很多,你們男生怎麼都不喜歡泡溫泉?好奇怪。」

  「脖子不要忘了……」舒服得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岑立瑭模糊應著。

  「客人,那您早點安歇,晚安,祝好夢。」眼看很麻煩的「客人」已經順利進入夢鄉,她輕手輕腳從他背上移開,跪坐在旁邊的榻榻米上,還裝模作樣彎腰行個禮,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想去哪里?」長臂探出,從背後一把撈住她,拖回來。

  奇怪,已經睡著的人,怎麼還會有這麼快的反應?

  「你不是要睡了嗎?我也要去睡覺……」

  溫熱的剛硬身軀已經坐了起來,把她拖回懷裏,她的背靠在他的胸膛。岑立瑭的唇貼在她耳際,「誰說我要睡覺?」

  「已經一點了,你不睡覺,要做什麼……啊!」

  不規矩的大手探進她浴衣前襟。「妳說我要做什麼?嗯?」

  「討厭,真是惡客!」小臉紅了,她偏頭,氣呼呼地睨他一眼,「早知道就趕你去住野口家的民宿,反正只差幾步路而已,很近!」

  野口先生開的民宿是他以前住過的地方,也是讓他們相遇的契機之一,不過,後來來到這兒,他都是住在餐館後面,姚心蕾的繼父、母親家樓上。

  岑立瑭一手環著纖腰不讓她脫逃,他親吻、輕啃著她白玉般的耳垂,「我可不要,除非妳陪我去住。」

  「誰要陪你……嗯……」氣呼呼的埋怨,被情不自禁的輕吟打斷,姚心蕾仰起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承迎著情人的親昵愛撫。

  腰間的大手扯開浴袍的系帶,她細緻雪嫩的身子,裸露在冬夜的冷空氣中。

  「乖。」他在她耳邊吻著,咬著,低聲喚著最心愛的名。「蕾蕾,讓我抱妳……」

  「不行啦……」她纖腰輕扭,想要擺脫那銷魂的折磨。「媽媽會聽到……」

  岑立瑭的薄唇扯起性感的笑。不是不肯,只是怕羞……這能阻擋得住已經情生意動的健康男人嗎?

  「不會,媽媽不會聽見。」他允諾她。

  「你討厭……啊!」

  她被壓在厚厚的墊被上,而他情欲勃發的身軀,從背後壓住她,然後抱起她柔軟的腰肢,讓她滾燙的臉蛋埋在枕被間。

  他火熱的唇吻著她的粉頸,又舔又咬,她在重重刺激下,忍不住的宛轉嬌啼——都埋進厚厚的被子裏。

  她的小手抓緊了枕頭,抵抗著一陣陣洶湧的情潮。他則咬緊了牙根,不讓自己的呻吟逸出。

  「蕾蕾……我的蕾蕾……」嘶啞的呼喚響在耳際。

  她是他的,毫無疑問。從身到心,完完全全,屬於他。

  他爆發之際,在她的香肩,同時留下了的齒痕,是激情的證據。

  暈眩中,她整個人癱軟了。汗濕的身軀密密交纏,他們在甜蜜的餘韻裏浮沉,從身體到心靈的深深滿足,盈滿了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姚心蕾細細喘息著,全身都紅通通的。岑立瑭一下一下吻著她汗濕的額、火燙的香腮、以及被他咬了一口的肩,無限憐惜、寵溺。

  「妳看,我就說媽媽不會聽到吧。」他笑著,在她耳邊低聲說。

  這話換來她甜媚入骨的嬌嗔,「惡客!」

  他笑著吻了一下她的眼角,「陪我睡一下,我等等抱妳回房間。」

  「嗯。」就是這樣的甜蜜柔順,叫他疼她入心。她乖乖讓他擁入懷中,任由他的大掌慵懶地在她出了一層薄汗,滑潤細緻的肌膚上遊移。

  「這麼喘?」一會兒之後,發現她的氣息還沒完全平復,岑立瑭有些詫異地低頭問:「剛剛我太用力了嗎?」

  她羞得把滾燙小臉埋進他胸膛,「討厭!別問啦!」

  岑立瑭朗朗的笑聲,在胸腔滾動,「噓,不可以罵這麼大聲,媽媽會聽見哦。」

  砰!粉拳捶在他肩頭。

  不罵就不罵,她動手可以吧!

  ***    ***    ***

  北國冬季天亮得晚。清晨,岑立瑭起床的時候,外面還是濛濛的一片幽暗。

  他是聽見有細微的聲響醒來的,知道廖叔——也就是姚心蕾的繼父——以及她母親都已起來了。而昨夜在激烈纏綿之後,他應允蕾蕾只要陪他一下,就要抱她回房的,結果因為太舒服、太捨不得放她走,居然摟著溫軟人兒睡到現在。

  輕手輕腳用毛毯裹住還睡得甜甜的姚心蕾,岑立瑭把她抱回走廊底,她自己的房間。她的閨房很小,擺設也很簡單,東西都舊了,不過,把她放上床時,她還是舒舒服服地蜷縮成貓咪的模樣,小臉埋進枕頭裏,還蹭了蹭,可愛到讓岑立瑭忍不住彎腰,親了好幾下她的臉蛋、嫩唇,溫存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梳洗之後下樓,來到廚房,羅秀雲已經在忙了,正在準備早餐。爐子上滾著清粥,一樣樣的小菜擺了出來,完全是臺灣口味。

  「伯母,早。」他彎腰走進廚房,客氣地問好。「有沒有要幫忙的?」

  羅秀雲看了他一眼。

  這個神清氣爽的年輕男人,英俊中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貴氣,從外表到條件,可說是無懈可擊,算得上是個耀眼的白馬王子。

  只是,如果可能,她希望蕾蕾的物件,是個比較普通、實際一點的男人,不用這麼帥、不用這麼高大、家世也不用這麼好。只要腳踏實地、安安分分,可以照顧蕾蕾,全心愛護她,這樣就夠了。

  像岑立瑭這樣的男人……光事業就夠他忙的,加上各種壓力,以及可能出現的種種誘惑……齊大非偶啊。

  「你坐吧,早餐快好了。」羅秀雲手上還是忙著,有點中年發福的身子,靈活地在小小廚房裏移動。「這次也麻煩你了,謝謝你陪蕾蕾回來。」

  「哪里,伯母不用客氣。」岑立瑭在她身後,溫和且堅定地低聲說:「我一直記得我答應過妳的事情。」

  羅秀雲正在切菜的動作,聞言,頓了頓。

  時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一樣冰天雪地,那個還未完全天亮的清晨。

  那時,姚心蕾大學要畢業了,他們遠距離熱戀了兩年,再也無法忍耐分隔兩地,所以,他硬是從瘋狂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時間,飛到北國。

  他要帶姚心蕾走。他要她到臺灣,待在他的身邊。

  「伯母,我知道蕾蕾是獨生女,妳一定捨不得她,可是,我也沒辦法繼續這樣下去。」他慎重、嚴肅地對著個頭嬌小的羅秀雲說,「我答應妳,一定會好好照顧她,讓她快樂。」

  羅秀雲溫柔地看著他。

  「蕾蕾從小就會照顧自己,也有能力讓自己快樂。如果她想去,我當然會讓她去。」

  就這樣,姚心蕾收拾了行李,和他來到臺北,只不過堅持要自己住,工作也要自己找。

  岑立瑭幾乎快瘋掉,他不知道這個小小人兒有這麼多意見,而且。這麼堅持。

  他「本來不知道」的事情還真多,比如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有妥協的一天。

  沒辦法,她就是有操縱他喜怒哀樂的能力,只要冷著小臉,不肯讓他親近……岑立瑭就會束手無策,只能任她予取予求。

  談判的結果就是,她可以住在外面,可是地方要由他找;要工作沒問題,到旭擘應徵看看。

  他確實很努力,努力照顧她、努力讓她快樂。為了不讓伯母擔心,他每個月會定時向她報告女兒的近況,每年陪她回來探望家人。

  和他在一起這幾年來,姚心蕾像是一朵玫瑰,從含苞到盛放;此刻的她,嬌羞芬芳,甜美迷人,完完全全是個被徹底寵著、疼著的小女人。這一點,相信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羅秀雲微微笑了,繼續切菜。「立瑭,我知道你很寵她,謝謝你。」

  「伯母?!」岑立瑭走近一步,考慮著接下來要說的話。「我這一次來,其實……有另一件事,想跟妳談。」

  「哦,什麼事?」切好的醃漬小菜擺到白瓷盤中,羅秀雲把小盤端到桌上。她抬眼,望見岑立瑭英俊的臉龐,有著極為嚴肅認真的表情?

  上一次他出現這個表情時,把蕾蕾帶去了臺北,這一次,他要說什麼呢?

  「我想……」岑立瑭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說明來意,「我來,是想當面拜託伯母,把蕾蕾交給我。我想,我們該結婚了。」

  結婚?羅秀雲怔住。

  「你……跟蕾蕾……」她雙手按住桌面,穩住自己。「你……你問過蕾蕾了嗎?你們有共識了?」

  岑立瑭搖頭,露出一個苦笑。「本來打算在她生日時求婚的,結果……發生了一點意外,就是她受傷那件事……所以耽擱了。」

  姚心蕾受傷的事,她不敢告訴母親,不過,岑立瑭已經在例行報告中讓羅秀雲得知了,也再三保證他會照顧她,醫生說沒有大礙,羅秀雲才沒有第一時間飛到臺灣探望。

  「還沒談嗎?」先來問父母的意見,這算是很有禮數;不過,他自己的父母那邊呢?羅秀雲蹙起眉,沉默了。

  要來提這件事,不是該由父母出面?這麼說起來,岑家依然不贊成……

  不,她不要自己的寶貝女兒委屈。

  「伯母,我……」

  羅秀雲抬手示意要他先別說話。可憐他一個堂堂總裁,尷尬加焦急,耳根都紅了,顯現了難得的局促,不過,羅秀雲的臉色也很慎重。

  「我知道你對蕾蕾很好,這我一點都不懷疑。不過,我現在沒辦法答應你。」她溫和地說,「再緩一緩,給彼此多一點時間。」

  「我……」

  「咦,你們都好早起喔。」還帶點睡意的嗓音,在廚房門口響起。「早餐吃什麼?好香。」

  「妳去擺碗筷,我再炒個蛋就可以吃了。」羅秀雲轉身,打開冰箱門拿蛋,她還對岑立瑭使了個很含蓄的眼色,要他暫時不要多說。

  岑立瑭碰了個軟釘子,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所以他愣在當場,腦中一片空白。

  已經換上圓領衫、運動褲的姚心蕾,一看到他,白皙的臉蛋便染上淺淺的紅暈。她趁母親在炒蛋的時候,攀著他健朗的手臂,踮起腳尖,偷親一下他的臉頰。

  「怎麼了?臉色好凝重。」一個甜甜的笑在她清新的臉蛋上綻放,她偷偷問:「跟媽媽在說什麼?」

  「沒事。」岑立瑭撒了謊。他凝望那張甜蜜的小臉、笑成彎彎新月的眼睛、可愛的小梨渦……不知為何,胸口居然隱隱酸疼。

  他好想要她。

  為什麼溫柔和藹的伯母,會一口拒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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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8:04
第六章

北國,旅遊勝地的溫泉,望出去有靜謐湖景。冰冷星空下,泡在熱騰騰的溫泉裏,那種自由開闊的感受,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結果號稱熱愛溫泉的姚心蕾,來到這麼漂亮的地方,泡了一陣子,又喝了點清酒之後,已經頭昏昏、臉紅紅,連走路都走不穩了,還要勞煩岑立瑭背她。

  「你看,星星!」她指著清朗的夜空,興奮地叫他看。

  「妳不是看了一晚上了?」岑立瑭有點無奈地說。他很認命地背著她,一步步穩穩踩在碎石子鋪成的走道上。

  室外溫度很低,兩人剛泡完溫泉,身體還暖烘烘的,但他怕她著涼,堅持要她在浴衣外披件厚棉外套。

  這已經成了慣例,每年年底,他們一定會找出兩天一夜,來到這個溫泉勝地,重溫當時的情景。

  多年前的那時,是假期的最後兩天。假期結束後,岑立瑭就要回東京,繼續他的學業、事業,然後,在下一個冬天來臨之際,便離開日本——

  廖叔、羅秀雲以及姚心蕾一家三口,早就預定要去旅行;戀情剛剛萌芽的兩人,自然難分難舍。所以,姚心蕾紅著小臉,邀他一起去時,對溫泉沒什麼興趣的岑立瑭,當然立刻就答應了。

  後來才發現,這簡直是整條商店街年終團體旅行,總共有六戶人家快三十個人一起出遊,多他一個根本沒人注意到。

  他一路牽著她軟軟的小手,一偏頭,就可以看見那甜甜的笑,讓他總是忍不住,要俯過去親吻她含笑的眉眼、她柔軟的唇。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這麼甜的小女生?而他怎麼會如此幸運,可以遇到地?

  夜裏,大家都聚在開雜貨店的山口先生的和式房間裏,玩牌、吃零食、喝小酒,女眷們則是出去泡露天溫泉,鬧了一整夜。而他們倆,卻偷偷溜了出來,回到岑立瑭的房間。

  廝磨纏綿,情生意動之際,他克制不住自己,要了她的第一次。

  至今,她的嬌羞與生澀,她緊緊抱著他,承受轉變為女人的必經疼痛之際,秀眉輕蹙,咬著唇,細細喘息的模樣,依然像是烙印般,深深刻在他腦海中。每次想起,都會牽動拴在他心口的一條細線,讓他隱隱的疼痛。

  愛到發疼。

  那時的她,羞得全身紅通通的,小臉埋在被子裏,怎樣也不肯抬起來,不敢看他。而現在……她已經完完全全是個沉浸在愛情裏,能享受美好情欲的小女人了。

  岑立瑭一路背她回到飯店、進電梯、進房間……等到放她下來,她還是軟綿綿的站都站不住,他跌坐在榻榻米上,順勢把她拉進懷裏摟住。

  她在他溫暖懷裏鑽啊鑽的,找到最舒服的姿勢與角度,頭靠著他的肩,好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你怎麼了?」安靜依偎中,她突然小小聲問。

  「嗯?」

  「從昨天開始,你就悶悶的,怎麼了嗎?」他們是如此親密的情人,岑立瑭的情緒波動,姚心蕾不可能沒有察覺。她把玩著他的大掌,輕聲問:「擔心你爸爸的病?還是,在想公司的事情?」

  嗯……兩者都有,也都不是主因。

  他一直在想她母親的態度。

  岑立瑭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應該說,他有把握自己能給蕾蕾快樂、富裕的生活,好好的寵愛她,讓她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

  那,為什麼伯母會是這樣的回應?

  「你又皺眉囉。」姚心蕾宣佈。她在他懷中跪坐起來,雙手捧住他嚴肅的俊臉,「有什麼事,可不可以說給我聽?」

  烏亮的眼眸好認真地看著他,小嘴抿著,甜得讓人暫時沒辦法想別的事情。他略偏頭,迎上前去,開始親吻她的嘴。「有件事……就是這個!」

  「一定不是!你明明不是在想這個!」她可沒那麼容易被騙。

  可惜,比力氣、比身材……不管比什麼,她都贏不了,所以只得乖乖地就範,承迎他的吻。

  岑立瑭一路吻下去,到她雪白的頸項,細緻的胸前;外套脫去,浴衣被扯開……

  在他的「疼愛」之下,蕾蕾真的長大了……

  當他舔吻過了一邊可愛的莓果,要換另一邊時,突然,姚心蕾推著他的肩。

  不是增添情趣型的撒嬌推拒,她是真的在推開他。很不甘願地從光裸迷人的雪峰上抬頭,岑立瑭暴躁地問:「怎麼了?」

  輕憐蜜愛被打斷,哪個男人會開心?!

  「你看,你看!」姚心蕾把他的薄型手機遞給他,手伸得長長的,好像很緊張。

  「妳怎麼會拿著我的手機?」他很疑惑地問。

  「我……我剛剛伸手拿東西,手機就在旁邊,還震動了一下,嚇了我一跳!」

  說著,姚心蕾的臉紅透了。

  原來,她剛剛要拿的「東西」是他放在長褲口袋裏的保險套……長褲丟在旁邊地板上,她伸手去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機。

  岑立瑭兩樣都接過,親了親她,當作獎勵。「這個我先看一下,套子等等再用。」

  她掙脫他的纏抱,一面拉整衣服,一面逃開,「我去泡茶!」

  待她泡好茶回來時,發現岑立瑭盤腿坐在原地,表情凝重地在講電話。

  「嗯,我知道,我明天就回去……不,今晚不行,太晚了,沒有班機。」

  姚心蕾只是在他身邊坐下,靠著他,低頭吹著杯子裏滾燙的茶,靜靜的不發一語。

  電話講完了,兩人陷入沉默。

  「我幫你打電話改機票?」她突然問。他們在日本,她是日文秘書,這是理所當然。「明天就要走,對不對?」

  「嗯。」他摸摸她的短髮,「我父親……狀況似乎不太好。」

  岑立瑭輕描淡寫帶過,沒說的,是他母親剛剛在電話裏的歇斯底里。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媽太誇張。」他扯起一個略帶嘲諷的笑。

  一隻溫軟的小手按住他的唇,「不可以這樣說。你媽媽一定很緊張、很害怕,很希望你在她身邊。如果是我媽這樣,我也一定會馬上回家。」

  是,可是蕾蕾的媽媽不會死命阻擋他們在一起,他的母親會,而且表現得非常明顯。

  當天晚上,他們早早就睡了,可是姚心蕾卻沒睡好,因為她在迷迷糊糊中,總感覺他在吻她,撫摸她,甚至要她。

  黑暗無邊無際,好像永遠不會天亮。她溫順地接受,一次又一次,安撫他壓即的焦慮與暴躁。

  隔天,經過漫長的車程,她送他到機場。

  「幫我向廖叔、伯母致歉,我下次會當面跟他們說……」

  「沒關係,他們瞭解的。」姚心蕾安撫他。「你不要擔心,你爸爸不會有事的。」

  他父親已經臥病在床四年多,之前因為胃癌切除了大半個胃,這次又重新入院,緊急把他叫回去……如果不是他母親故意要破壞他和蕾蕾一起度假,情況不甚樂觀。

  「蕾蕾……」他實在不想自己回去,看著嬌俏可愛的她站在那兒,真想一把拖著她,陪他上飛機。

  一個人的旅程多麼寂寞,沒有她在身邊……

  「我再兩、三天就回去了。」姚心蕾讓他牽著手,一路送到禁區外。似乎能讀出他依依不捨的心思,她小聲說著。

  機場內人來人往,廣播聲回蕩著,一派繁忙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都有點心慌。

  也許是有點預感吧,人再怎麼說,也是萬物之靈。

  ***    ***    ***

  接下來的幾天,對岑立瑭來說,簡直像在地獄裏一般。

  父親因為發燒入院觀察,結果情況不樂觀,癌細胞似乎有轉移的跡象。長期被病痛折磨得幾已成了皮包骨的他,還要接受各種測試、檢查,任誰看了都不忍心。

  岑立瑭公事已經夠忙,每天下班還要趕到醫院,探望越來越衰弱的父親、安撫情緒很糟的母親……最慘的是,姚心蕾不在身邊。

  他想抱她,緊緊摟在懷裏,到哪里都帶著她,像小孩抱著絨毛玩偶一樣。

  不過,岑立瑭也沒讓她閑著,一天好幾通電話,就算開會空檔只有五分鐘,他快步走在長廊上準備趕赴下一個會議時,都要拿出手機隔海遙控。

  「妳在幹什麼?」

  「幫媽媽打掃家裏。」她可愛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好清楚,就像在身邊。岑立瑭握緊話筒,仔細聽著。「擦地板,洗衣服,整理櫃子,等一下還要燙衣服,然後要去幫忙開店。」

  「妳好忙啊。」他的唇際忍不住浮現一個微笑。

  「忍不住嘛。」姚心蕾訴苦:「我看到地板就想擦,怎麼辦?這是不是一種病?我以前不會這樣的。」

  當然不是病,應該只是心慌。她一心慌,就想找事情做。

  為什麼心慌?那還不簡單,因為他不在身邊啊,就是這樣。

  好像回到了他們初識的時候,熱線不斷,每天都要通電話,講著不重要的事情,就算聽聽聲音也好。

  不過,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年在異國進修的他了,沒辦法像這樣繼續閒聊下去,一整個會議室的人在等他,滿滿的行程,忙不完的公事。

  「我該去開會了。妳明天幾點到?」他站在會議室門口,看了看表,還有大約一分鐘。

  「晚上啊。你不用接我,我自己——」

  「我會去接。」他專制地打斷她,不容反駁。「就這樣了,明天見。」

  掛了電話,岑立瑭瞥見身邊特助的猶豫臉色。

  「怎麼了?」他知道邵君平不會隨便干涉私事,所以有點詫異。

  「總裁,你忙成這樣,晚上還要去醫院,姚小姐……是不是我幫你去接?」

  這提議得到橫過來一道冷眼,「毋庸置議」四個字寫在岑立瑭那張俊臉上。

  這位年輕總裁從來不用私事麻煩屬下們,邵君平工作好幾年來,實在也滿想幫忙訂花或送禮物給老闆的女友——普通特助或秘書不是都要做類似的事嗎?他們岑總裁卻不興這一套。

  雖然這樣是很體恤屬下啦,不過,想到每次姚心蕾回家探望母親之後,都會帶的北海道名產白色戀人餅乾……吃不到吃不到吃不到……

  岑立瑭不去理一臉失望的邵君平,下意識又低頭看了表。

  再不到三十小時,她就回來了,回到他身邊。

  真難熬。

  二十四小時……

  十二小時……

  倒數到剩下五小時的時候,一通醫院來的緊急電話打碎了他難耐的等待。

  當姚心蕾從機場禁區步出,看到來接她的是邵君平時,杏兒眼只是閃了閃,沒有太驚訝。

  「老總裁今天下午轉進加護病房了,總裁趕去醫院,沒辦法來接妳,只好派我來。」邵君平對著走近的她解釋著。

  「嗯,老總裁狀況很不好?」她關心地問。

  「不樂觀。」邵君平簡單地說。「妳行李就這一個?這麼小?」

  姚心蕾只有一個登機箱,不過還是很神奇地變出一盒餅乾,交給兩眼發光的邵君平,還不忘交代,「這是給大家的,明天帶去辦公室才能打開!」

  「沒問題沒問題……」邵君平根本是在打馬虎眼。

  「我是認真的,邵特助,你要是敢今天晚上就偷打開來吃,下次就什麼都沒有了喔!」她威脅人時還是笑咪咪的,簡直是個甜蜜的小魔鬼。

  邵君平知道這個威脅的嚴重性,再無奈也得答應。

  一路上說說笑笑,都沒有提起岑立瑭,姚心蕾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失約,正常得令邵君平佩服不已。

  只有對自己沒信心的女人,才會試圖把男友綁在身邊,姚心蕾根本沒有這樣的問題。不過說真的,總裁真是寵她,前幾天她不在辦公室時,不時會看到總裁像暴躁的老虎一樣,困在自己辦公室裏走來走去。

  「是不是送妳過去總裁那邊?」車下交流道,進入燈火輝煌的臺北市區,邵君平體貼地問。

  「啊,不用了,他可能還在醫院……我回家就好了,麻煩你喔。」

  結果,還沒開到姚心蕾住處,指示就來了。

  「怎麼拖到現在還沒看到人?飛機誤點嗎?」岑立瑭疲倦但帶點不耐的嗓音,從汽車電話裏傳出來。

  「沒有,順利接到了,我正要送姚小姐回家……」盡責的邵君平報告著。

  「誰要你送她回家?」總裁大人不高興了,「送來醫院!馬上來!」

  「可是姚小姐說……」

  「我再說一次,送她過來醫院,現在。」岑立瑭不會罵人,只是跟低吼差不多的語氣,足夠讓聽者開始發抖。

  除了一個人以外。

  「那是誰在講話啊?怎麼那麼凶?」就這樣,軟軟的一句明知故問,讓冒火的老虎立刻轉變。

  「嘿。」岑立瑭的聲調立刻柔了,剛剛的火氣也全部不見。「累不累?吃過飯沒?」

  雖然是很平常的問話,可是那無法形容的親昵寵溺……邵君平只覺得耳根子麻麻癢癢的,他努力不去聽老闆與姚心蕾的對話。

  「……邵特助已經下班了,不要麻煩人家啊!」姚心蕾還在討價還價。

  「是他自願要去接妳的,我沒有拗他加班。」岑立瑭解釋,「而且他家在這個方向,算是順路。」

  「可是……」

  「沒關係,反正很快,十分鐘就到。」邵君平趕快接腔。他真的滿同情老闆的,姚小姐都回來了,今晚不讓他見到面,可能明天會更暴躁、在辦公室裏走到地毯都穿孔、挑剔大家挑剔到每個人都想跳樓吧!

  掛了電話,姚心蕾還很抱歉地解釋,「他爸爸狀況不佳,所以他心情會很糟……真抱歉,要麻煩你了。」

  「不用這麼客氣啦。」這是真心話。

  送到醫院,姚心蕾堅持自己進去就好,請邵君平趕快回家休息。她一路尋到了加護病房外,果然看見不太寬敞的走廊上,岑立瑭高大的身影。

  他靠著牆,正在喝咖啡,看起來好累的樣子,下巴冒出一片淡淡的胡碴,一直都很有神的眼眸底下,有一點黑影,最明顯的是眉宇間的倦意,藏也藏不住。

  好心疼,好心疼,她只想奔過去抱住他,緊緊的。

  就像她五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時的衝動。

  那時,他好像迷路了,或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異國的城市,安靜的街道,深及膝蓋的積雪中,他走進小餐館,英俊自信的眉眼間,有著一絲茫然。

  姚心蕾的心,立刻重重的跳了好幾下。她不知道那股莫名的心疼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招呼他,殷勤地倒茶、送功能表、點菜、收盤子、換水杯……找了各種機會到他桌邊繞,看他需要什麼。

  隔天,他又來了,原來他住在附近的民宿。

  姚心蕾雀躍的心完全不受控制,一見到他修長的身影出現,立刻怦怦亂跳,小鹿亂撞,深呼吸也沒用,臉上老是燙燙的,她一直在他身邊出現,還試著跟他說話,是個相當偏心的服務生,偏心到媽媽都看出來了,還取笑她。

  可是,那個沉默的男人沒有發現,他一直很沉默,總是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不管是看書、看雜誌,還是吃飯。

  到後來她才發現,他總是這麼專心,工作、戀愛,甚至擁抱她的時候……認定了目標,就不會輕易更改,會努力做到最好。

  他是聽到她和媽媽講中文,才開始與她攀談的。第一次聊天就聊了好久好久,久到餐館都要打烊了,他們還在聊。

  接下來,就好像作夢一樣……一直到現在,都已經五年過去了,姚心蕾還是能清楚想起,第一眼看到他時的怦然心動。

  岑立瑭抬頭,望見站在走廊另一端,呆呆看著他的人兒。他的唇彎起,一抹淺笑染亮了他的眼。

  深深呼吸,小手壓住自己的胸口,姚心蕾朝著他走過去。奇怪,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胸腔都撞得隱隱生痛?

  「累不累?」待她走近,他抬起大掌揉了揉她的短髮,低聲輕問。

  在公眾場合,他們絕對不會有太親熱的肢體動作,這已經算是極限了。只是,他看著她的眼光好熾熱,好溫柔。

  「還好,你看起來比我累。」她皺皺鼻子說,「你爸爸……現在狀況怎麼樣?」

  「下午開始發高燒,呼吸困難,轉加護病房。」岑立瑭簡單報告。「現在……我不知道。加護病房一天只能開放探病兩次,我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再進去。」

  「那你怎麼不回去休息?」姚心蕾摸摸他的手臂,「要在這邊陪你爸爸?」

  他知道她會瞭解,畢竟她的父親是因病過世,她也曾經經歷過這一段。

  想到自己父親可能面臨的一切……岑立瑭忍不住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你在這裏,你爸爸一定會感受得到。」她輕輕說。「如果真的很累,還是要休息喔,你看起來好幾天沒睡好了。」

  「妳不在,我怎麼睡得好?」他疲倦地笑了笑。

  「你要照顧自己呀!總不能要我像老媽子一樣,盯著你一輩子吧?」姚心蕾佯裝生氣,板起一張小瞼。

  沒想到她只是說笑而已十岑立瑭卻認真了。他的濃眉皺起,握住她纖細的手臂,質問:「這是什麼意思?妳要去哪里?」

  姚心蕾一愣,「沒有呀,我只是……」

  「妳哪里也不能去。」岑立瑭握得好緊好緊,無視來往的醫護人員、病人家屬,他很嚴肅、很斬釘截鐵地警告她,「知道嗎?不准想東想西,乖乖的,聽到沒有?」

  「我哪有想東想西?」姚心蕾好詫異的看著他,「你為什麼會這樣說?我會去哪里?」

  岑立瑭沉默不語,好半晌,才低聲悶悶地咕噥,「誰知道妳會不會突然決定要回去陪媽媽……」

  姚心蕾安靜了片刻,然後,笑了。

  「你在擔心這個?你怕我不回來?」

  她的微笑好甜,抱著他手臂、依偎在身邊的模樣好可愛,岑立瑭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細緻的臉蛋。「妳才知道。」

  擔心到睡不好、吃不下,加上眾多紛擾公私事務纏身……這幾天可真夠他受的。

  「你爸爸都病成那樣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裏談情說愛?」一個高傲、冷淡的女聲突然在他們身後響起,兩人都嚇了一跳。

  回頭一看,只見貴氣逼人的岑夫人步伐堅定地走了過來。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聲響,引得過往路人都忍不住側目。

  「媽,妳怎麼……」

  「轉加護病房的事,為什麼我到晚上才知道?」岑夫人臉色相當不好,不知道是因為醫院慘白的日光燈,還是妝畫得不夠仔細。她質問著兒子:「你自己可以決定?都不用問過我的意見?」

  「媽,轉加護病房是醫生的決定,我也是接到通知才過來的。打電話給妳的時候,管家說妳在休息,我就留了話,請她轉告……這樣有什麼不對嗎?」岑立瑭捺著性子解釋。

  他的解釋只換來岑夫人的冷笑,「你現在翅膀硬了,怎麼決定都對,我還能說什麼?」

  這種對話居然會出現在現實生活,而不是電視連續劇裏,姚心蕾詫異極了。

  隨即,她瞭解了。

  他們都很急,很擔心,所以暴躁。岑立瑭的個性,在這方面跟他媽媽還真像,難怪會碰得滿頭包,兩敗俱傷。

  她輕輕碰了碰他的手,無言地安撫他。

  「我之前看的時候,爸在發燒,肺部有積水,呼吸有點困難,醫生決定要用呼吸輔助器。」岑立瑭握著她的手,冷靜了些,努力解釋,「媽,現在也不能進去探望,不如我先送妳回去休息……」

  「我要待在這裏,要走你自己走。」岑夫人鬧起脾氣來,跟兒子還真像。她在旁邊的塑膠椅上坐下,臉撇過去,很倔強的模樣。

  「媽!」

  「就讓夫人留著吧,她的想法應該跟你的一樣,不是嗎?」姚心蕾小小聲勸說著。「你陪你媽媽,我先回去了。你也找機會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送妳。」岑立瑭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領著她離開。

  「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送什麼送?」岑夫人冷冷的嗓音,令人無法忽略地追在他們身後。「別是送去就連人也留下了。」

  岑立瑭的手一使勁握緊,手臂上的青筋略略浮現,他的俊臉更加陰鬱,腳步也停下了。

  「不要這樣,拜託。」姚心蕾知道他要生氣,軟軟央求道:「你不要跟媽媽吵架,她心情也不好,忍耐一下嘛。」

  如果不是姚心蕾擋著,岑家母子大概已經吵起來了。

  但是為了她,岑立瑭還是忍了下來。他重新握緊她的小手,兩人並肩離去,走過長長的走廊,往電梯前進。

  走到轉角,姚心蕾忍不住回首。

  略顯昏暗的燈光下,簡單而不太舒適的椅子上,衣著低調卻華貴的岑夫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低著頭,看起來好疲倦、無奈。

  在那一瞬間,姚心蕾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母親,在父親生病入院後的無肋、焦慮,是沒有人能完全體會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不用送我。」她拉拉他的手說,「你留下來陪媽媽吧。」

  此刻,他媽媽更需要他。

  「蕾蕾。」語氣很明顯地表現出主人的不悅。

  「我拜託你嘛。」她央求著,知道他到最後一定會讓步。

  向來只要是她的要求,他沒有說過「不」,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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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8:33
第七章

  岑立瑭開始了醫院、公司兩頭跑的日子。

  老總裁的狀況不穩定,進進出出加護病房好幾次,岑立瑭總是盡可能地到醫院陪伴,爭取時間和父親相處。

  誰知道下個禮拜,下個月會是什麼狀況?

  他母親的情緒也極糟,非常不能接受強悍了一生的丈夫,此刻只能無助地被病痛折磨,日漸衰弱,卻又無計可施。

  有再多的錢,掌控再大的集團,到頭來,也只是一具平凡肉身。

  岑立瑭和母親摩擦不斷,好幾次要爆發衝突,都是姚心蕾苦苦勸住。

  「現在,你是她的依靠,如果連你都跟她吵架,她一定覺得很孤單,很害怕,你要想想媽媽的心情啊!」

  岑立瑭惱怒反問:「我的心情呢?怎麼沒人幫我想?」

  「你從小被訓練要當接班人,應變能力應該比較好嘛。」姚心蕾往他身上靠了靠,運用她無敵的撒嬌絕招,消弭老虎的火氣。「不要皺眉頭了,看起來好凶喔。」

  雖然還是一肚子悶火,不過,健臂還是自動自發地圈住溫軟嬌軀,他低下頭,想要品嘗她的甜蜜,小人兒卻偏過頭,靈活地避開了他的索吻。

  這下老虎真的發火了。

  「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親?」

  「不要啦,在辦公室……」她細聲說。

  辦公室?她一定是在開玩笑,這算什麼理由?

  「妳知道我有多久沒有親妳,抱妳了嗎?」岑立瑭的語氣相當不爽,「妳不知道?沒關係,要不要我告訴妳?」

  雖然父親臥病,在這種時候還想著某些令人臉紅的事情,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不過,親幾下總沒關係吧?

  「可是,你親了就……」她吞吞吐吐的。

  「就怎麼樣?」岑立瑭兇狠反問。

  「就停不下來嘛。」她囁嚅道。

  這倒是真的,就像岑立瑭剛剛說過的,他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親熱了,對彼此的渴望那麼深刻,絕對會在幾個看似無害的親吻和擁抱中,迅速轉成燎原大火。

  讓他吻了,難保幾分鐘後,她不會被剝掉衣服,壓到辦公桌上!男人衝動起來,什麼都可能發生,何況已經禁欲壓抑一段時間了。

  所以,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姚心蕾從他的懷中掙脫,逃得遠遠的。

  「蕾蕾。」他警告的語氣相當冷硬,「回來。」

  「不要,我要出去工作了,我老闆很凶的。啊,好忙好忙。」說著,她真的一溜煙跑了。

  望著安靜合攏的木門,岑立瑭只能懊惱地歎氣。

  外表看起來,他的一切條件都優於她,可是在實際上的相處,岑立瑭非常清楚,誰才是那個占盡所有優勢的人。

  他的要求,要看她同不同意,肯不肯合作,覺得合不合理;而她的要求,卻從來沒有被拒絕過。

  不然,怎麼辦呢?看來以後就算結婚了,五周年,十周年……還是會一樣。他認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一年一年走下去,他才不管誰佔優勢。

  可是,在這之前,他還得過好幾關,比如說,父親的病,以及他們雙方的母親大人。

  一陣陣煩躁鬱悶又湧上來,如果可以,他真想拖著蕾蕾逃得遠遠的,逃回寧靜的北國,在那兒享受彼此的陪伴,做一對最普通平凡的情人,直到永遠。

  不可能啊……周遭的壓力、責任這麼多……

  壓力主要來源,正好選擇在此刻打電話給他。

  這也沒什麼「正好」,反正這一陣子以來,他母親每天打好幾通電話,早上打,中午打,晚上打,照三餐不說,手機打不通就打辦公室,辦公室不接就找秘書轉……無論如何,無時無刻,都要找到他才甘休。

  找到之後,講的又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你今天幾點下班?」岑夫人在電話中,很直接地提出要求,「下班後直接過去醫院嗎?你先來接我,我在家等你。」

  「媽。」岑立瑭一手按著額角,對母親的行為束手無策。「我又不是打了卡就下班,說走就能走。家裏有司機,妳想去哪里都可以請司機送,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接?」

  岑夫人的聲調寒涼,「只不過是要你順路接我,有這麼為難嗎?是不是誰拉著你,不讓你走?小門小戶的,果然上不了臺面,這種時候了,還要纏著男人不放,真不識大體。」

  岑立瑭當然知道母親指桑駡槐的物件,他的頭隱隱作痛。

  「我身邊沒有人纏著我,走不開的原因是公事。」他耐心的解釋,「告一段落之後我就會過去醫院看爸爸,他現在狀況還算穩定——」

  「他這樣叫穩定?你居然覺得這樣算穩定?!」岑夫人的聲音突然拔高,非常激動的嚷著,「你到底是被迷成怎樣,居然丟著父母不顧,心裏只有那個女人……」

  哦!不要又來了……岑立瑭閉了閉眼士強迫自己深呼吸。

  他母親好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家閨秀,最近卻變得完全的不可理喻,動不動就發脾氣、耍性子,硬要全世界都遷就她。

  如果他是真的沉醉在溫柔鄉,棄父母不顧就算了,問題是,他的心上人還猛勸他、猛把他往家裏推,唯恐他不夠孝順。

  男人的魄力,過上這種情況,根本毫無用武之地。管你是大總裁還是小職員,真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操心!

  煩悶中,姚心蕾的溫婉勸說與甜蜜小臉,又躍上他的心頭。

  「爸爸媽媽現在都需要你……」她會這樣勸說。

  可恨,她一定要這麼識大體嗎?父母需要他,可是他需要她啊!

  「我知道了,等一下我會過去接妳。」最後,他疲倦地說:「我現在有一個會要開,開完就走,大約六點會到家。」

  「不要帶什麼雜七雜八的女人來。」岑夫人還要追一句:「你爸爸也不會喜歡。要找也要找門當戶對的,最少,要像『頂新集團』秦董的女兒……」

  「媽,我要去主持一個會議。」岑立瑭不想多說,也不想聽了,他把電話掛掉。

  不到三十秒,電話又重新響了。

  「你掛我電話?!我生你養你,講個幾句,你就不耐煩?」岑夫人的嗓音聽起來非常受傷,「忙?到底有多忙?忙到講電話都沒時間嗎……」

  這到底是哪個年代的臺詞啊?岑立瑭瞪著電話,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高貴美麗、自信端莊的母親!

  安撫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哄住了情緒惡劣的岑夫人,岑立瑭掛了電話,手扶著額,長長地歎氣。

  電話又響。

  「媽……」接了起來,岑立瑭隱藏不住自己的無奈。

  「呃,不敢當。總裁,我是要提醒你,開會時間到了。」話筒裏傳來邵君平很謹慎的嗓音,「總裁在等夫人的電話嗎?」

  「不是!」他立刻嚴詞否認,「絕對不是!」

  ***    ***    ***

  情況越演越烈。

  父親病況時好時壞,數度進出加護病房,岑立瑭的母親甚至要求他搬回家住。

  「不行。」他立刻拒絕了。「媽,我真的很忙,沒辦法這樣繼續當妳的司機……」

  「忙?你忙?!」岑夫人崩潰了,「你爸爸跟我講了一輩子這個藉口,現在輪到你?你們父子都一樣,一句我很忙,就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岑立瑭惱怒低吼:「我哪有推得一乾二淨?只是我真的沒辦法隨時充當妳的司機,在會議中還要出來接電話,或是從外地趕回來,只為了送妳去買東西!」

  「如果今天是那個女人叫你做呢?你會這樣抱怨嗎?」岑夫人的嗓音顫抖著。

  岑立瑭只能深深呼吸,克制自己想吼叫的衝動。「媽,她的名字叫姚心蕾,不叫『那個女人』而且,她絕對不會要求我做這種事情。」

  「你的意思是,她什麼都對,我的都是無理要求?」

  岑立瑭懊惱地放棄,像這樣情緒化的語句,他無法回應。

  他們從醫院回來,岑立瑭衣服沒換、澡也沒洗,連晚餐都還沒吃,就一直努力在安撫母親的情緒;岑夫人跟著他回到住處,亦步亦趨,根本不想放手。

  一個女人沒有安全感,真的會變成這樣嗎?未免也太誇張了。

  眼看爭執越來越沒建設性,又快要失控,岑立瑭連西裝外套也沒穿,只拿起車鑰匙,轉身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立瑭,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個女人?」岑夫人跟在他後面,尖聲呼喊著:「回來!不准你去!」

  「我已經三十一歲了,妳准或不准,都不能阻止我。」岑立瑭回頭,眼神很冷、很堅定,「媽,妳在這兒休息一下,我晚一點就回來。」

  「岑立瑭!你給我回來……」

  厚重的門關上,岑夫人尖銳的叫聲被關在裏面。

  已經受夠了的岑立瑭直接下樓開車,風馳電掣地離開這個令人氣悶到極點的地方。

  一路上,他把車窗打開,勁風刮亂了他的短髮,他卻毫無所覺,俊臉上的陰霾重重,再強的風也吹不散。

  德國房車性能極佳,十五分鐘內,已經飆到了姚心蕾住處樓下,途中沒有被員警攔住,還真是一大奇跡。

  重重甩上車門,他黑著臉大步上樓。

  他受夠了!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行不行!

  開了門進去,那個嬌小人兒毫無意外地,正在——刷洗廚房。

  電視開著,熱鬧的罐頭笑聲充滿房間,可是那個忙碌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卻透露一股淡淡的寂寞,好像是試圖用忙碌來轉移注意力似的,一個人也好認真地洗碗、刷鍋子、洗手台、擦流理台、冰箱……

  實在忍耐不住,岑立瑭丟下鑰匙,大步向前,把她從背後擁入懷中。

  「啊,我身上髒髒的……」姚心蕾先是一驚,然後,柔順地放軟了身子,讓他緊緊擁抱著,只是細聲說。

  在以前,愛乾淨的岑立瑭可能會退開,不過現在、他才不管。擁著她,臉埋在她短髮中,深深呼吸那清淡卻甜美的氣息,感覺自己糾纏混亂的情緒慢慢地放鬆了。

  他真的很需要她。

  「你很累喔?吃飯了沒有?」她一下一下撫摸著他強健的手臂,「我煮點面給你吃好不好?昨天我有鹵牛肉喔。」

  「先不要動……」讓他抱著,好好溫存一會兒再說……

  然後,咕嚕嚕的肚子叫聲,很殺風景地打斷兩人的依偎。

  姚心蕾噗哧笑出來,「你明明肚子餓嘛。我煮一下,很快就好,去那邊等粒。」

  岑立瑭不肯放,他只是略略鬆開手臂。「妳煮啊。」

  「你這樣我怎麼煮?」誰能在背後黏著一隻大章魚的狀況下,還輕鬆愉快的料理、做事?姚心蕾又氣又好笑。

  糾纏了半天,又鬧又威脅的,岑立瑭最後才不甘不願地放手,到餐桌旁坐下,一雙鷹眸還是直盯著她的背影。

  很快的,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上桌了。

  客人雖然餓,不過,他還是一把扯過廚師,先索討了一個長長的,熱熱的吻。

  深深的蜜吻中,他的大掌從T恤下襬鑽進去,撫摸著她纖細滑膩的背。然後,很驚喜地發現她薄T恤底下什麼都沒穿……粗糙的手掌就開始不安分了。

  「不要鬧了,去吃面……」她的抗議好無力,嬌滴滴的。

  岑立瑭才不管,霸道地把她的上衣往上拉,雪白豐盈立刻暴露在涼涼的空氣中。

  兩人氣息都紊亂不堪,他的粗喘回蕩在她的耳邊。「蕾蕾……我要抱妳……」

  她當然沒辦法拒絕他的求歡,被欲望燃燒的身軀,正呼喊著、渴求著彼此的撫慰,他堅硬的勃發那麼明顯,他的吻那麼熱……

  姚心蕾的雪臂軟軟圈住他的頸項,仰起小臉,迎接他貪婪而霸道的吻……

  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重重拍門聲,驚醒了一對沉浸在熱情中的愛侶。

  姚心蕾柔若無骨的嬌軀登時僵住,她睜大眼,詫異地望著岑立瑭。

  而岑立瑭的濃眉鎖了起來,從外面傳來的叫聲,他辨認出了拍門的人是誰。

  「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是他母親!

  雖然呼喚的聲音不大,不過,配上拍門聲,已經足夠讓附近住戶都聽見,兩人的熱情像是硬生生被冰水澆熄,還嘶地一聲冒出白煙。

  還真是白煙,岑立瑭可說是氣到七竅生煙!

  他先幫姚心蕾拉整好衣服,然後,黑著一張媲美包公的俊臉,大踏步走到門口,把門拉開——

  本來已經要出口的怒吼,硬生生卡在喉頭。

  岑夫人的頭髮亂了,鬢邊的白髮稍嫌刺目;外套隨便披著,一整天下來,已經皺了,精緻的妝容也有些褪色,她的年紀清清楚楚寫在臉上。

  這是他母親嗎?那個永遠美麗——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卸妝後模樣的貴婦人?

  此刻,岑夫人的眼眶紅了,怨恨的眼神,第一次落在刻意忽視了好幾年的年輕女子身上。

  桃腮泛紅,小嘴紅潤微腫,短髮略亂,衣服也皺皺的,分明就是被男人疼愛著的妖媚模樣。

  兒子……她唯一的兒子,就要被這個貌不驚人的低下女子給搶走了!

  「妳,可不可以放過他?」岑夫人尖銳的言辭,像流水一樣從唇間冒出來。「妳根本配不上他,糾纏這麼多年還不夠?他現在父親都生病住院了,妳還不肯放過他?像妳們這樣的女人,可不可以稍微克制一下?」

  「媽!」岑立瑭惱怒地出聲打斷。「妳來幹什麼?」

  姚心蕾杏兒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瞪著岑夫人。

  然後,姚心蕾往後退了一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她清脆開口,壓制住對峙的母子,「進來再說好不好?站在走廊上講,鄰居都會來關心、大家都會聽見喔。」

  無論如何,潑婦駡街這種戲碼,岑夫人是演不來的,她先是僵了片刻,然後,昂首走進姚心蕾的小公寓。

  ***    ***    ***

  窗明几淨,不過,相當寒酸。用品、傢俱都舊舊的,也沒有高級品……

  岑夫人目光銳利打量著周遭,一股食物的香氣迎面而來,她忍不住抽抽鼻子。

  「為什麼要讓我媽進來?」岑立瑭很不滿地在後面對姚心蕾嘀咕,「我帶她回去就好了,她現在情緒不穩定……」

  姚心蕾瞪他一眼,「你去吃面啦,都要涼掉了。」

  岑立瑭臭著臉回餐桌去吃面。姚心蕾自顧自去泡茶,岑夫人則杵在小客廳中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的氣勢一向驚人,只要揚起下巴,尋常女子都會害怕、低頭,眼前這個年輕小女人居然毫不畏懼,倒像是岑夫人理虧了似的。

  「立瑭,我們回去。」她冷靜下來,恢復了一點戰鬥力。

  岑夫人一站直,脊背挺起,下巴略揚,氣勢就出來了,她已經恢復了平日的金光閃閃貴婦模樣,又對端著茶過來的姚心蕾視若無睹。

  「請坐,要不要喝茶?」姚心蕾也無所謂,逕自把茶擱在桌上。「夫人要不要吃點面?我剛剛有煮。」

  岑夫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立瑭,你要吃面,家裏煮的更好、更精緻,不用吃這些簡陋又寒酸的東西,何況,幹不乾淨也還是個問題……」

  「媽,回家的話,妳要煮給我吃嗎?」岑立瑭突然反問。

  岑夫人呆住了,隨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我……」她顯然有些惱羞成怒,「家裏的廚子是高薪聘來的,她的手藝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只是,媽,妳有多久不曾煮過一碗面給我吃了?」岑立瑭握著筷子,低頭望著那碗香噴噴的面,嘴角扯起有些苦澀的弧度,「應該這樣問吧,媽,妳煮過幾次面給我吃?」

  「我不是煮飯婆!」岑夫人拔高了嗓音,「難道你要求我每天待在家裏煮三餐、拖地洗衣服嗎?我有我的工作!你爸爸商場上多少朋友、人脈是我幫他在處理,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雜事、公益團體……」

  「既然如此,媽,妳為什麼想要求我當妳的司機、隨從呢?」岑立瑭淡淡反問,「我接了總裁的位置,難道會比妳清閒嗎?」

  「你……你……」岑夫人的臉色極度難看,一口氣接不上來,開始猛烈咳嗽。

  「喝茶?」一旁的姚心蕾很好心地扶她坐下,端上一杯清茶。

  岑夫人手一揮,揮落了茶杯,茶液嘩啦潑到姚心蕾身上,還濺了滿地。

  「啊!」岑夫人大驚失色?她不是故意的,卻又拉不下臉道歉,情急之下,只能又發飆,「幹什麼,我不要喝茶啊!妳看妳,笨手笨腳!」

  岑立瑭跳了起來,沖過來拉住姚心蕾,焦急地檢視,「有沒有怎樣?有沒有燙傷?沒事吧?」

  「只是一杯茶而已,沒有太燙,你們不用這麼緊張。」相較於他們的驚愕,姚心蕾卻是一臉平靜,「在餐廳幫忙的時候,常常發生這種事,我習慣了,不會怎樣啦。」

  她逕自去廚房拿抹布來擦拭,並順手重泡了一杯茶,端過來,這次她小心地把茶杯放得遠一點。

  「夫人小心,不要又打翻了。」她招呼過後,便蹲跪下去擦地板,完全不在意自己低下的身勢。

  岑夫人愣愣望著那嬌小身形、熟練的動作。

  她……真的跟家裏請的傭人差不多啊,為什麼從小栽培大的兒子,會如此迷戀一個差距這麼大的平凡女子?

  多少名媛淑女在他面前,美貌、才華、家世兼具,個性也都溫婉大方,或爽朗可人,立瑭卻都不要。

  這幾年來,他仿佛吃了秤坨鐵了心,從來不曾正眼看過別的女人。本來以為只是一時的迷惑,很快會過去,但是後來漸漸發現,過去的是時間,而不是迷惑。

  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女生,到底有什麼寬力?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一響,灰姑娘該被打回原形,王子也該清醒才對啊!

  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讓岑夫人扶住了頭。情緒的震盪、近日來精神的緊繃,對兒子的期望與失望,加上已經好幾餐沒有好好吃飯了,她一口氣提不上來。

  「夫人,夫人!妳還好嗎?」姚心蕾就近扶住她,「要不要躺下來?喝口熱茶好不好?」

  「妳不要……碰我。」她的口吻,仿佛姚心蕾全身沾滿了塵土,髒到不能碰似的。「立瑭,我們……我們回家……」

  看著母親慘白的容顏,岑立瑭再狠心,也沒辦法真的丟下不管,他懊惱地歎息,放下才吃了幾口的面,起身過來扶住母親。

  「你先送夫人回去吧。」姚心蕾細聲說:「陪她一下,她情緒好像很激動,這樣對身體不好。」

  「蕾蕾……」

  「回去記得吃點東西,夫人也是,你們最近都太累了。」她溫柔地摸摸他的臉,「不要擔心我,我會好好的。你要照顧自己。」

  為什麼是這樣的口氣?為什麼是如此善體人意的微笑?

  他寧願她尖叫著要他留下、不要他走。

  然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一向好強的母親,若不是真的快撐不住了,也不會流露如此脆弱的模樣,他只得冷著臉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嗯,開車小心。」

  扶著母親離開,岑立瑭只覺得,自己已經煩悶到快要爆炸了。

  夜色濃重,他連呼吸都不順暢,只想放開胸懷,狠狠吼叫以發洩心中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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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6 00:29:02
第八章

  主子不開心,怨氣就盡數被屬下吸收。首當其衝的,就是貼身秘書等數人,包括最倒楣的邵君平在內。

  「辦公桌上有灰塵。」岑立瑭皺著眉說,仿佛桌上落的不是尋常灰塵,而是原子彈落塵似的。

  「啊,我馬上擦。」邵君平當然知道老闆的個性,或者,該說是秘密!

  其實,岑總裁……有、潔、癖!

  可憐堂堂一個碩士特助擦起桌子來就算了,還被嫌棄,「那塊抹布不乾淨,擦了更髒,你有消毒嗎?」

  呃……抹布是隨便找的沒錯,不過,只是辦公桌而已,又不是手術臺……

  「有。」邵君平趕快敷衍一下。「這有抗菌作用,一定乾淨。」

  「哼。」老虎皺著眉,總算底頭看公文了。

  看不到幾分鐘,他又不悅的開口,「這個行距不對,版面不清爽。」

  潔癖到這種程度?!連報告的版面清不清爽都要挑剔?!

  「總裁,這個合併的決策報告書,已經送上來第四次了,請你務必要給海外部一點指示。」邵君平彎著腰賣力擦桌子,一面謹慎地提醒。

  「拼字有錯。」岑立瑭拿起筆,開始圈出錯誤,濃眉皺得像是可以夾死蒼蠅。「我最討厭不清爽的報告,錯字都不先挑一下,這樣像話嗎?」

  「那是報告草稿,不是新聞稿……」

  「你有意見?」冷冰冰的視線射向苦哈哈的邵君平,以及邵君乎身邊的地上。「為什麼地板上有水滴?」

  應該是澆花的時候不小心滴到的。邵君平除了怨歎老闆眼光太銳利之外,還開始怨恨姚心蕾了。

  誰教她昨天、今天跟明天都請特休!

  本來以為老闆的潔癖,已經被姚心蕾治癒,畢竟姚心蕾真的很強,她收拾的工夫令人歎為觀止,手腳俐落到極點,讓最龜毛的總裁都無話可說。

  可是,當姚心蕾不在辦公室,或者說,姚心蕾不在身邊,老闆的老毛病便會發作得特別厲害。

  不過,也不能怪誰,總裁最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他們是天生的一對!除了姚心蕾,還有誰能容忍、安撫總裁?

  「咦,沙發上有頭髮……」岑立瑭起身走到沙發前,突然又發出喪鐘般的自言自語。

  邵君平立刻毫不猶豫地奪門而出,他受夠了!

  一出來,大辦公室裏另外五名秘書,以同病相憐的悲慘目光迎接他。大家都是在老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作,一發作起來就要人命的潔癖症狀中苟延殘喘。

  共同的心願只有一個:姚小姐,快回來吧……

  再不回來,辦公桌都要被擦出洞,玻璃都要被擦到破掉了,所有電腦鍵盤都已經清過三次,比新的還乾淨啊……

  大家都在受苦受難,姚小姐居然還請假,自在逍遙去……

  太、太過分了!

  不過,顯然大家都誤會姚心蕾了。

  雖然她沒上班,不過,並不表示她正在自在逍遙,相反的,她正處於類似水深火熱的境地中。

  岑夫人再度造訪,夠水深火熱吧?

  這一次,岑夫人是武裝好了才出現,一身淺色珍珠毛套裝,須須邊以及經典金扣,很明白地告訴姚心蕾,這是一套價值大約是她三個月薪水的香奈兒,至於耳環、鑽表或項鏈,還不包括在內。

  岑夫人站在小小的客廳中央,渾身散發的貴氣,讓房間看起來更是寒酸,相形見絀,無所遁形。

  姚心蕾則穿著運動褲和T恤,短髮還包著頭巾,手上拿著抹布。不過,絲毫沒有退縮或害怕的表情。

  「請坐。」她還是很客氣。「要不要喝茶還是咖啡?」

  「不用了。」岑夫人恢復了正常與冷淡,不復前幾天晚上的歇斯底里。

  不知道為什麼,姚心蕾覺得那樣的她比較可愛,現在這個模樣……冰寒到非常可怕,簡直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後母、壞皇后。

  問題是,又不是她的後母,不用來欺負她吧?

  「那我就自己喝了。」姚心蕾自顧自的泡了要喝的紅茶,加入牛奶,開始享受。

  「我想,妳應該知道我的來意吧。」岑夫人看著她低頭喝茶,語氣平穩地開口。

  多年來頭一遭,岑夫人願意平心靜氣和她對談,這可是破天荒的事。不過姚心蕾很清楚,岑夫人要講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否則,根本不用大費周章,安排申秘書讓她放特休,然後,在岑立瑭不知情的狀況下,來找她「談談」。

  「有猜到一點。不過,還是請夫人自己說。」她溫馴地回答。

  岑夫人笑笑,不過,是皮笑肉不笑那種。「我希望妳離開立瑭。」

  炸彈投下了!

  投彈者屏息等待,準備好要迎接爆炸的震撼——

  沒反應。炸彈好像丟到大海裏,不,更像是外太空,什麼反應都沒有。

  「妳聽到了嗎?」岑夫人忍不住追問。修得很完美的秀眉皺了皺。這位小姐,怎麼好像反應有點慢?

  「聽到了。」姚心蕾點點頭,繼續喝茶。「然後呢?」

  「然後?」岑夫人有點愣住,有什麼然後?

  「妳不是應該拿支票出來給我嗎?還是,要開條件?」姚心蕾笑笑,頰上的梨渦閃了閃,不過,岑夫人卻是一凜。

  原來這個看似甜美無害的小女人,也不是可以小覷的角色。

  「我沒有打算給妳錢。」她不悅地說,「妳這是在勒索?」

  「沒有呀,只不過,電視或小說裏不是都這樣的嗎?」她放下茶杯,順手拿過一個杯墊,墊在底下;動作非常沉穩,自信,毫無驚慌緊張的樣子。她還自嘲地甜甜一笑,「看多了類似的戲劇、故事,這種場景還滿熟悉的。」

  「妳……」岑夫人顯然被她的反應給弄迷糊了,好半晌,才又重新驚醒。她冷笑道:「真會講話,難怪立瑭被妳迷得頭暈腦脹。不過,妳真的覺得自己會嫁進岑家,從此麻雀變鳳凰嗎?那是電影、灰姑娘是童話故事!現實生活裏,這種組合通常沒有好下場。」

  姚心蕾一雙杏兒眼眨了眨,眼神裏一點笑意都沒有,閃爍著難得的堅定。

  「會被灰姑娘,麻雀變鳳凰這種說法傷害的人,應該都是在內心裏偷偷認同自己有不如人的地方。」她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在愛情的世界裏,我不認為有什麼階級之分。要比愛他的心、愛他的程度,我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我絕對配得上他。」

  清秀的小臉上,煥發著一種驚人的自信。

  在愛裏的自信。

  岑夫人有些氣弱,她一生富貴強勢,被眾人簇擁,卻對丈夫的病束手無策,想要抓緊兒子,兒子也不合作,現在,還淪落到被一個小女生數落。

  她有些窒息,膝蓋一軟,在小沙發上坐下了。

  兩個女人之間,陷入僵硬的,有著壓力的沉默。

  「可是……」過了半晌,岑夫人疲憊地開口,「除了愛他,妳能帶給他什麼呢?商場上的人脈?更多的財富?穩固的政商地位?妳也許不是灰姑娘,是個好女孩,可是,聰明的妳冷靜想想,他這樣的家世和條件……妳認為一個普通人家的好女孩,能匹配得上嗎?」

  姚心蕾沉默了,她沒有回嘴。

  「何況,嫁進岑家有多辛苦,妳看我就知道。立瑭不會捨得讓妳去應酬,在上流社會中周旋、遭受別人的批評與指指點點。現在他的工作忙成這樣,父親又有病,妳真的忍心為他增添更多煩惱嗎?」

  看著他在自己、家庭、工作之中煎熬的樣子,姚心蕾只覺得心如刀割。

  岑夫人不愧是岑夫人,她知道自己打中了要害。

  「我承認我有時候……不太講理,可是,妳站在我的立場想想,立瑭是我唯一的依靠,現在他爸爸又這樣,我希望他多放點心思在家裏,很過分嗎?」她的聲音有些蒼涼,「生他養他,什麼都給他最好的,到頭來要他回報一點點,就是不可理喻、太過分?如果以後妳有了子女,妳希望他們這樣對妳嗎?」

  好吧,這招也許有點賊,不過只要有用,岑夫人願意嘗試任何方式。

  「只要我離開他就可以了嗎?」姚心蕾那雙清亮的眼眸,定定注視著岑夫人,「只要不是我,是別的大家閨秀、名媛淑女,夫人就不會反對了嗎?」

  「這……」

  「那我答應妳,不跟他見面了。」她的眼眸亮起難解的光芒,「不過,我有條件。」

  「條件?」岑夫人的秀眉又皺了起來,「我說過,我不會給妳錢。」

  「有時候,錢能解決的問題,都只是小問題。」姚心蕾淡淡的說。

  「那妳到底有什麼條件?」

  姚心蕾笑笑,也頗有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岑夫人看了,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寒意。

  也許,給她錢會比較簡單……

  ***    ***    ***

  「妳說什麼?」

  旭擘集團總部大樓的二十八樓,總裁專屬的會議室中,每週固定的內部工作會報上,傳出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質問。

  質問的對象,是負責人力調度的大總管申秘書。

  「姚小姐開始請留職停薪,她的假單在這裏。」申秘書恭敬說著,順便把一個檔夾打開,遞上來。

  檔夾毫無污漬,金屬夾子閃閃發亮,檔整整齊齊,正看側看,上看下看,都是一份毫無瑕疵的檔。

  岑立瑭卻還是不滿意,俊臉一拉,又是令人看了就想發抖的冷酷表情。

  這種表情出現的時候,不是有人要丟官,就是有小公司要被合併了。

  很好!有膽請長假,沒膽來告訴他!岑立瑭把檔夾合上,鷹眸利瞪著那燙金印著集團標誌的封面,像是想把封面瞪出兩個洞似的。

  「她人呢?」

  「姚小姐沒有說。公司政策,不過問私人事務……」申秘書流利回答,一面在心裏感謝姚心蕾。

  如果不是經過姚心蕾指導,申秘書現在大概已經被拆成十六塊,煮成湯喝掉了。

  這一陣子,岑立瑭到香港、東南亞開會,回來後,就有這麼大的轉變!

  心上人不見了!

  公事上請了假:住處找不到人,打電話去日本問她媽媽,也沒有說什麼,害得岑立瑭根本不敢多問,深怕羅秀雲得知女兒丟掉。

  姚心蕾只在他手機裏留了言,還是輕鬆愉快得要命的口吻,「我最近會比較忙,你要好好工作、好好照顧自己喔!信昌電信部的並購案加油!」

  好好照顧自己?他不要照顧自己,他要她來照顧!

  快兩個禮拜不見,問人也問不出所以然,他已經快急瘋了!

  「邵特助……」冷厲視線掃過去,他知道邵君平跟蕾蕾私交還不錯。

  「我不知道。」邵君平連忙搖手,完全就是好臣的嘴臉。「姚小姐沒有告訴我,我事前也完全不知情,真的!不關我的事!」

  「我有說什麼嗎?你緊張什麼?」岑立瑭很不爽地瞪他一眼。

  算了,晚一點再處理這個棘手問題。岑立瑭隨口問:「還有什麼事嗎?夫人有沒有打來找我?」

  頓時,一陣沉默降臨,申秘書搖搖頭。

  沒有?怎麼可能??

  他母親之前已經進展到一天大約會打十通電話,怎麼可能他出門這幾天,沒打手機,也沒打來威脅他的親信透露聯絡方式?

  岑立瑭可不是笨蛋,他已經察覺到其中有問題。

  「你們如果知道什麼的話,現在可以講了。」他往後仰靠在昂貴的皮椅上,「當然了,不說也可以,只是以後如果讓我知道你們都騙過我……」

  大概會被從二十八樓丟下去吧!邵君平打個冷顫。

  「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堅持,「我們不知道姚小姐在哪里,當然更不可能說出她現在暫住在總裁家裏這件事。」

  岑立瑭瞪著他,好像在看一個瘋子。

  「我家裏?」他瞇起眼,冷冷反問:「邵君平,你是工作壓力太大,已經產生幻覺了嗎?我家裏什麼都沒有。」

  「啊,不是信義路的大廈那邊,我是說天母,總裁你的老家。」邵君平一臉無辜,「我根本不知道啊!所以,姚小姐在那邊的事情,應該不是我說的,對不對?」

  「我們什麼都沒聽到。」申秘書非常有義氣地聲援。

  她……在他家?

  一股奇異的、百味雜陳的感覺湧上心頭。知道姚心蕾沒有亂跑,是放鬆;發現她居然在自己家裏,是困惑……無論如何,他會弄清楚。

  接連而來的會議、記者訪談、又是會議……讓岑立瑭一直忙到傍晚才有空檔,他先到醫院探望父親。

  頭等病房很安靜,有大大的窗戶,夕陽映照著百葉窗,醞釀出靜謐的氣氛。岑立瑭走進去,腳步不由自主放輕了。

  岑父瘦得幾乎變成皮包骨的身子覆蓋在被單底下,睡袍袖口露出的手也瘦得看見一條一條青筋,上面還有打點滴的針孔。他站在床前,安靜望著父親的手,胸口一陣疼痛。

  這雙手,曾經握著他的,一筆一畫教他寫名字;曾經在送他出國讀書時,拍拍他的肩,無聲地鼓勵他;曾經簽下多少巨額合約,賺進多少錢,翻手作雲,覆手雨;此刻,也只能無助地被病痛折磨成這樣。

  他輕輕摸了一下父親的手。

  從這雙手上,岑立瑭接過了旭擘集團,接過所有待辦的公務,接過沉重的責任,他一點也沒有抱怨。

  身為獨生子,他幾乎沒有叛逆或忤逆過,只除了一件事……

  細微的動作,還是擾醒了病人。岑父睜開眼,瘦得凹下去的兩頰,泛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兒子。」

  「老爸。」他拉過椅子坐下。「把你吵醒了?抱歉。」

  「沒關係,我也該起來了,睡太久晚上睡不好。」岑父動了動身子,示意要兒子扶他坐起來。「你剛從香港回來?」

  「早上回來的,並購的事談得差不多了,下個月五號要簽約。」岑立瑭溫和報告著。「老爸,不會有問題的,不用擔心。」

  「公司交給你,我一點都不擔心,你是我訓練出來的。」岑父閉著眼睛,微微一笑。

  雖然被病痛折磨,岑父已染風霜的輪廓卻還是清俊。縱橫商場的銳利已經不見,只剩下一種歲月淬煉出的智慧。他睜開眼,看見兒子擔心的表情,又微笑了。

  「你也不必擔心,我這身體呢,好吃的也吃過,好玩的也玩過,會怎樣就會怎樣,你擔心也沒用。」岑父頗豁達,他拍拍兒子的手,「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媽而已。她那個脾氣……從小給寵大的,沒吃過一點苦,你要好好照顧她。」

  這種話他不愛聽,皺起眉,沉默不語。

  「你的那位小姐,雖然看起來不太起眼,個性倒是滿不錯的。」岑父又閉上眼,好像很累的樣子,靠在床頭,說話聲音也有些微弱。「能忍受你這個怪脾氣這麼久,也非得要有點能耐就是了……」

  岑立瑭詫異反問:「老爸,你看過她?」

  「她每天都來醫院,有時候來兩次。」岑父笑了笑,「手藝還不錯,聽說家裏是開餐館的,可惜我能吃的不多,頂多喝點魚湯。」

  蕾蕾每天來看他父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小妮子,葫蘆裏在賣什麼藥?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過了好一陣子,還是茫無頭緒,待岑立瑭重新抬頭,才發現他父親已經安靜了很久。

  花白的發亂亂的,頭偏到一側,臉色灰敗,眼睛閉著,整個人靜止不動。

  幾乎……連呼吸都沒有。

  如遭雷擊,岑立瑭心中一驚,全身開始覺得冰冷。

  「老爸……」他的手微微發抖,伸到父親面前……

  岑父突然睜開眼睛,「幹什麼?」

  這下子,岑立瑭好像骨頭被抽掉一樣,整個人重重坐回椅子上。他吐出一口如釋重負的大氣,「老爸,你嚇我一跳!」

  「蠢兒子,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死嗎?」岑父毫不在乎地說著,眼眸露出精光,「還沒看到你媽跟那位小姐的婆媳大戰戲碼,我大概不會甘願閉眼,你放心吧。」

  ***    ***    ***

  終於,可以回家了。

  不但是自願回去,還迫不及待,這是很少見的情況。

  大車轉進高級住宅區的巷道,他家就已經在望。夜裏,路燈映照出溫暖的氣氛,岑立瑭把車停進車庫,快步走上門口臺階。

  一進門,挑高的門廳靜悄悄的,只開了小燈,倒是通往廚房、餐廳的走廊傳來些微聲響,好像很熱鬧。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岑立瑭放慢腳步,安靜走過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來到了餐廳——

  「……本來就該定時拿出來擦呀!」姚心蕾甜甜的嗓音認真的說著。

  還是跟在自己公寓一樣的打扮,簡單T恤和運動褲,T恤上還印著卡通人物,光著可愛的腳丫子。置身于精緻華麗,稱得上富麗堂皇的岑家,居然一點也不奇怪。

  真的不奇怪,只是很像小女傭而已!

  他母親在家還是穿著長裙、低調卻華貴的絲上衣。珍珠項鏈、耳環是基本配備,臉上的妝也絲毫不馬虎。她正一臉不高興的瞪著姚心蕾。

  她們坐在長長的餐桌前,桌上擺放了一整排各式各樣的銀製品。

  那個喬治傑森的銀制橢圓餐盤,是盛魚用的,市價約十萬塊左右;姚心蕾正拿著拭銀布,很認真的在擦拭。

  「放在裏面都佈滿灰塵了,下次拿一個裝菜,妳敢吃嗎?」姚心蕾好像上課一樣教導著,「這個擦起來不麻煩呀,而且也很好玩,銀器都要保養才會漂亮。」

  「妳很囉唆!」岑夫人手上……居然也拿著一塊拭銀布,不過,她擦得相當不高興,隨便抹兩下就放著。

  「那樣不行!沒有擦乾淨,妳看,連指紋都還在上面!」姚心蕾立刻指出,「當作娛樂就好嘛,反正晚上又沒事,就順便……」

  「順便?」岑夫人的口氣,顯然已經是到了臨界點,快要抓狂了。「妳到底還要怎樣才甘願,櫥子裏每個杯子、盤子都拿出來,瓷的要洗,銀的要擦;連我的鞋櫃、衣櫃、化妝箱都被妳整理過,所有的衣服、鞋子、口紅,甚至指甲油都要照顏色、質料排列,妳到底夠了沒有?!」

  「妳不覺得滿好玩的嗎?」姚心蕾睜大眼,好無辜的看著頭頂快冒煙的岑夫人。

  岑立瑭再也忍不住了,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憂慮蕾蕾被母親欺負?看來,根本就是白操心了。

  沉重了一整天……不,大半個月的心情,總算有些撥雲見日。

  「立瑭?」岑夫人聽見了,一抬起頭,望見英俊帥氣的兒子靠在門口牆上,笑著靜聽她們鬥嘴。

  「看來,妳們已經很熟了?」岑立瑭忍不住開玩笑。

  「她交給你處理,我很累,我要去休息了。」岑夫人恨不得立刻逃離這個笑咪咪的小魔鬼,忘記自己之前一直想要拆散他們倆,忙不迭把姚心蕾丟給岑立瑭處理,自己就快步離開餐廳。

  「妳怎麼在這裏?」

  「你怎麼回來了?」

  兩人異口同聲發問,然後,又同時笑了出來。

  溫軟身子乖乖地子自動自發來到他的懷裏。小臉靠在他堅硬的胸膛,小貓般地磨蹭幾下。

  「我以為妳搞失蹤;要玩不告而別那一套呢。」擁著她,岑立瑭輕吻著她的頭頂,感覺踏實了。

  「沒辦法,妳媽不給我支票,我不能拿了錢去開始我的新生活嘛。」姚心蕾開著玩笑。

  他有力的雙臂收緊,「我媽……跟妳說了什麼?」

  「沒什麼。」她心滿意足的賴在他懷裏,還仰臉親了一下他有點胡碴、刺刺的下巴。「她現在很怕我,你不用擔心。」

  「妳到底……在搞什麼鬼?又怎麼會到我家來?」

  姚心蕾笑咪咪的,不吭聲。

  「蕾蕾。」岑立瑭警告她,「妳最好說實話,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她根本不怕的樣子。

  好一隻大膽的小貓!

  「妳不說的話,我就……」岑立瑭開始思考自己最受不了的事情……啊,有了!「妳不講,我等一下就去摸妳擦完的銀盤,一個一個,在上面印滿指紋,然後把拭銀布丟掉。」

  他還沒講完,姚心蕾已經叫了起來:「不行!你不能這樣!」

  「然後,再拿沙拉油或奶油塗到骨瓷上……那些漂亮的花紋都會沾滿油,洗都洗不乾淨……」

  「岑立瑭,你敢!」她推開他,氣得跳腳,「太過分、太過分了!」

  「最後,再把吸塵器裏面的袋子拿出來打開,丟在地上,讓妳吸起來的髒東西都……噢!」

  他還沒說完,已經被她的粉拳重重錘了一記,「你再說,我就……我就……」

  「妳就怎樣?」岑立瑭笑著握住她的小手,很惡劣地調戲著滿臉通紅的姚心蕾。

  「我就要哭了。」她小嘴一嘟,眼眶真的紅了起來。

  岑立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位小姐掉眼淚,他趕快摟緊賭著氣的小人兒,哄道:「不哭不哭,我是開玩笑的。」

  有人開玩笑開得這麼詳細、過火的嗎?姚心蕾一點也不信。

  「對不起嘛,別氣了,來,笑一個。」

  她的小嘴還是嘟得高高的,不肯笑。

  結果,就被親了一下。沒辦法,甜蜜紅潤的唇太誘人。

  又一下。

  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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