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007|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鈴蘭]【童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19:55:52 |倒序瀏覽
   序
                           
                            鈴蘭的NG示範
                                 鈴蘭
    說起《童話》誕生的過程,讓人不禁掬一把同情之淚。它差點難產而消失於
我的電腦中。
    原因在於我的腦袋瓜突然當機,這雖不是頭一次,卻在《童話》產生的過程
中頻頻發生。
    本來我設定的女主角是很酷、很酷的女生,有多酷呢?
    就是很酷!
    結果竟被我改成脾氣有些暴躁又別扭的女孩子,真是讓人泄氣。
    好不容易完成,最近超忙碌的生活又逼得我不得不帶著黑眼圈出門。每天累
得都睜不開眼睛看路,也舍不得打電動、看電視、看漫畫、小說。原本空空如也
的腦袋瓜更加混沌不清,記憶力也衰退。
    那天,上夜間部的我本想利用三十分鐘的空檔小瞇一下時──
    出版社小姐打電話來了。
    「喂?鈴蘭在嗎?」
    我一聽這聲音,馬上肅然起敬,立正站好,「是、是、我就是。」
    「最近都找不到你喔!」
    「抱歉、抱歉,我真是該死,竟然讓偉大的出版社小姐找不著人,我會檢討。」
    天籟之聲又問:「你何時在家?」
    我恭敬萬分,「早上、下午我都在家睡覺,我沒起床氣,你可以隨時打來。
拜托。」
    想不到小姐說:「我有打啊!可是都叫不醒你。」
    天啊!我有這麼大逆不道嗎?竟然讓善良、可人的出版社小姐多次打電話到
家裡尋不到人。「原諒我、原諒我,我以後一定會把電話聲調至最大,讓你隨時
隨地找得到卑微的我。」
    她又說道:「稿子過了,不過有些小地方希望你修改一下。」
    「我馬上改、馬上改,我真是無能,竟然要你幫我找出缺點,我真是豬狗不
如。」我頓時慚愧萬分,恨不得切腹謝罪。
    「你能再快一點出書嗎?最好一個月出一本,否則你的讀者會遺忘你喔!」
    我大驚,「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會改過,請再給我一個機會,
我一定會痛改前非,請不要拋棄我。」
    「那麼你要快點寫序和修稿子喔。」小姐好心的叮嚀我。
    我立刻點頭,再三表示,「當然、當然,請放心,我即刻著手寫,馬上傳過
去,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那麼再見羅!」
    我捧著宛如聖旨的電話,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再見、再見。」
    說完,雙方互掛電話。
    然後我慷慨激昂的心迅速委靡縮小,炯炯有神的眼睛又恢復成下垂的死魚眼,
身體像虫般的蠕動爬至床上,再用棉被裹住身體,不讓一絲冷風吹入溫暖的被窩
裡。
    接著閉上眼,繼續我的冬眠生活。
    剛剛那奮發向上的一條龍,再次墮落成米虫一只……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19:56:21
                                楔子
    茂密青鬱的大森林裡,住著一只孤獨的小野狼。
    它有著黑黑的皮膚、短短的毛發和圓滾滾的眼珠,小小的爪子十分銳利,喜
歡在草原裡追逐小野獸。
    在它很小的時候,野狼家人就拋棄它了,它只好不停的流浪,沒有目標。
    有一天,它看到一只青鳥,便問它:「青鳥啊青鳥,你要去哪裡?」
    青鳥驕傲的挺起胸膛,「我要去散播幸福啊!」
    「幸福?幸福是什麼?」它問。
    青鳥說:「幸福是快樂啊!」
    「那麼快樂是什麼?」
    「笨蛋,快樂就是幸福啊!」
    小狼羨慕的叫道:「那麼給我幸福好不好?」
    「不要!」青鳥拒絕它。
    「為什麼?」
    「壞孩子不可以有幸福!」說完,青鳥就飛走了。
    哼,它才不是壞孩子呢!
    小狼決定要自己去找自己的幸福。它背著自己的三樣武器──孤獨、冷漠、
仇恨,越過千山萬水,尋找屬於它的幸福,但是沒有人願意給它。
    它一生氣,就用它的三樣武器傷害人,被它傷害的人心中也充滿孤獨、冷漠
和仇恨。它經過的地方沒有一個人快樂。
    小狼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它又累又難過。
    某一天,在它快要死去時,一個仙女出現了,把它救活。
    它又問:「仙女姊姊,怎麼樣才能找到幸福?」
    仙女告訴它,「你要收起武器,用自己心底的「原諒」和「愛」去找才對。」
    「原來如此。」小狼恍然大悟。
    它又重新出發去尋找它的幸福,順便以「愛」和「原諒」去治癒那些被它傷
害的人。
    大家都變得好喜歡小狼,每個人都要跟它做朋友。
    結果小狼就高高興興的與他們住下,再也不去尋找它的幸福。
    原來,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決定它的幸福是什麼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19:57:09

                                第一章
    「她是很好的人,你一定會喜歡她。」
    毛毛細雨打斜地從天空布下,密密的投射在紅磚道上,身材高大的傅衡生穿
著深咖啡色的風衣,大手牽著一個小女孩,細心的護衛著,低頭給予她一個信心
滿滿的微笑,不時溫柔的解釋,要她放下心來。
    然而寄人籬下,突然要她到一個陌生人家裡生活,段幼梅的心中根本快樂不
起來。剛滿八歲的孩子心情憂鬱的垂下大眼,任由舅舅帶她走,小嘴巴緊閉久久
不說話。
    反正到哪裡都一樣,她都是一個人,她如此想。
    傅衡生無暇顧及小幼梅的心思,眼前有更急迫的事情需要他處理。而此時此
刻,他唯一信任的人,除了「她」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選。
    他也有自己的難處,公司正處於轉型期,又得往大陸那邊拓展,母親的身體
正處於不穩定狀態在家觀察,不適合知道實情。未免影響到小幼梅的心靈,他選
擇了一條又直又硬的碎石路──把她交給冬冬。
    這天下著毛毛細雨,細到察覺不出來,濕潤潤的天氣、黑壓壓的天空,壓得
幼梅透不過氣來,以為自己就快要死去。
    ※※※
    「叮咚、叮咚、叮咚……」傅衡生提著行李,筆直的站在目的地的大門口,
持續有力的按著門鈴,大有門不開不停手的打算。
    如此有毅力當然是深知主人的習性,非要吵上十五分鐘以上,她才會一肚子
氣的破門而出。
    這棟靠近木柵郊區的老公寓,頗有復古的味道,像極電視MTV 裡的場景,背
對著青翠的小山丘,屬於氣質的環境。可惜主人不愛惜這渾然天成的絕佳環境,
任由龐大的綠藤攀附而上,包圍著整棟公寓的牆壁,形成另類的頹敗景象。
    從樓下望上去,三樓的陽台上還擺著不知多久前的枯草花盆,而門口的紅紙
斑駁殘破,仔細一看還有蜘蛛絲。他記得上個禮拜還還派家裡的女傭來幫她打掃,
怎麼才幾天就變成這樣的光景?
    幼梅仰頭靜靜的望著舅舅,一臉沒轍樣,銀邊鏡框後的兩條細眉擰皺成團。
    印象中舅舅一直是好聲好氣、溫文有禮、從沒發過怒,或是情緒失控,除了
對爸爸之外。
    一想到自己的父親,她又垂下臉,陰鬱的表情再次浮現在她稚嫩的臉龐上,
小小的肩膀仿佛承載過多的壓力而鬆垮無力。
    「叮咚、叮咚……」他還是繼續按著電鈴,手指就像是黏在上頭般,一刻也
沒放鬆過。
    鐵門裡頭宛若廢墟一樣,沒傳來半聲動靜。倒是幼梅不解的直看著舅舅的動
作,不明白他的執著是從何而來?然而她還是沒開口,默默牽握著舅舅的手,乖
巧的等待。
    傅衡生持續按了十分鐘的電鈴,還未放棄之時,裡頭驀地傳來極大的碰撞響
聲。
    「砰」的一聲,令小幼梅受驚的稍微往後退。
    他卻仿佛鬆了一口氣,嘴角若有似無的露出一絲笑容。他低頭溫柔的對甥女
叮嚀道:「來,小心,我們往後退一下喔。」然後不慌不忙的把幼梅拉至離門五
公尺的地方,直望著大門,靜候變化。
    「砰!」剛剛緊閉的大門此時竟被  開。
    幼梅睜大眼,看著一陣煙霧,或者該說因她的大動作而使天花板落下細塵,
產生幻象,讓她不由得揉起眼睛想看個清楚。
    反正一陣騷動後,一個瘦高的年輕女子像變魔法般,突然佇立在門口。
    她有著一頭亂翹的短發、細長的四肢,穿著單薄的T 恤,那雙惺忪大眼正惡
狠狠的掃描所有物體。幼梅發誓她絕對沒有遺落任何角落,且認為要是從她眼睛
發出雷射光,她也不會覺得訝異。
    由於她穿著一身黑掛袍,模樣詭譎突兀,又搭配著爆炸性的出場,幼梅還以
為自己見到了女巫。仔細一看!喝!她手上竟還握著一支大榔頭。
    不等幼梅消化完她的驚訝,女子接下來的動作更讓她傻眼。
    那女子猛然揮舞著手中的「兇器」,像是復仇女神,猛烈的槌打她家的電鈴。
那嶄新的電鈴頓時裂成碎片在他們眼前紛飛,她像發狂似的發泄,直到電鈴發出
一聲吱吱慘吟宣告報廢後,女子才滿意的丟下「兇器」。
    「咚」的一聲,榔頭倒地,像是結束一場鬧劇,女子瞄也不瞄遠遠躲在一邊
的他們,一轉身又回到自己的屋子。
    幼梅看著一幕幕詭譎的畫面,作不得聲。
    結束後,傅衡生又對她露出飽含歉意的微笑,忙不迭的再三保障,「相信我,
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喔。」
    可惜目睹方才的一切後,幼梅真的很難想像,她無辜的垂下眼,緊握胸前的
小包包。
    傅衡生站起身,態度大方的帶著遲疑的她進屋去,希望能快點讓甥女對屋主
有好印象。
    只是一進屋,雜亂的大廳立刻讓他變成盡職的男傭,在偌大的屋子裡東撿西
撿,把皺了的衣服和散亂一地的空啤酒灌、報紙、雜志,一一拾起歸回原位,一
點也改變不了她的形象。
    瞥見大廳的一隅,堆積如山的大紙箱,裡頭全是讀者寫來的信。
    他不禁搖頭苦笑,這要是被讀者群看見,肯定大大影響銷路,這裡怎麼說都
不像是暢銷童書作家夏冬的住處。
    想起她創作無數,不知風靡了多少小朋友,筆下全是活潑可愛又俏皮滑稽的
人物,再不就是溫柔乖巧的女孩,多彩多姿又充滿幻想,還有美麗的插畫……再
看看這間快被雜物淹沒的屋子,還有個性火爆的主人……
    唉!他吐出一大口氣來哀悼那些盲目的讀者,崇拜的竟是這樣一個表裡不一
的作家。
    不過她的個性一直沒變就是了,從認識她到現在,也將近二十個年頭。這期
間的風風雨雨也夠他們受的,然而縱使如此,她依舊是他唯一可托付小幼梅的人
選。
    這也讓他想起,不能再繼續耗下去,他必須趕下午的飛機。
    「冬冬。」他牽起幼梅,不避諱的直闖她的房間。「我有事要拜托你。」
    陰暗的房間內,窗帘緊閉到不透一絲光線,大床上覆在棉被下的隆起物仍縮
成一團,動也不動。
    「嗯!好。我就當你聽進去了。」他把幼梅推至床邊,自顧自的說話,「她
叫幼梅,你要幫我照顧她一陣子,她的學籍、戶口,我暫時遷入你這邊。她是個
乖孩子,你絕對會喜歡她。」
    顯然有前例可循,他見得不到回應,也不以為忤,蹲下身,看牢小幼梅那雙
圓滾滾的眼睛,「我知道你乖,但是你仍要聽冬姨的話,知道嗎?」
    「嗯。」那張理該天真稚氣的臉,透著世故的成熟。
    傅衡生疼惜的拍拍她的頭,本想再多說幾句,牆上的鐘卻提醒他,時間快來
不及了。「那麼我走了,乖乖的喔。」他放下幼梅的行李,轉身離去。
    幼梅望著舅舅的背影,更抱緊胸前的小包包,忍住心中的害怕無助,用力的
眨眼睛,不讓眼淚流出。最後她揉揉眼,靠著虛弱的光線觀望房間四周,藉以轉
移注意力。
    沒想到一抬頭,她就愣住了。四面牆擺滿書,或堆或倚在牆邊,有些則像是
積木般的搖搖欲墜。
    她好奇的走近一瞧,這一瞧,讓她眼睛、嘴巴登時張得好大好大,表情充滿
驚喜。她不由得的看著床上的隆起物,再看看這些簇新的書。
    好久好久,她的嘴角終於綻出一朵屬於她年齡的稚氣笑容。
    ※※※
    夏冬躲在厚暖的棉被下,死命的想再次入夢,不願醒來。偏偏傅衡生的身影
一直竄入心頭,趕都趕不走。
    腦海裡浮現上上禮拜,他假藉關心的名義來到她家,聊些沒主題又酸耳的話,
她為著趕走不識相的他而裝睡,幾聲喚不醒她之後,他竟然施展摧花毒手,親自
抱她回房睡,幫她蓋棉被。
    以一個君子來說,以上的這些動作還算合乎禮節。
    想不到接著他竟俯身親吻她的唇,還說些你……啊……我……啊的情話。害
她連氣都不敢喘一聲,繃緊身子躺在床上,等他說個夠。
    她神經雖然大條,可是沒粗到被偷吻而沒反應,他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這
回又處之泰然的出現在她面前,露出一副牲畜無害、鄰家大哥的招牌笑容。
    他當他是誰啊?
    雖說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她也沒志氣的受過他爸爸一點點恩惠、貪他們家
庭的一點溫暖,但是在她心目中,她一直以為他是她的大哥哥,不該有那種不合
常規的舉動才是。
    尤其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們之間應該是不相往來,至少他該為自己親妹
妹的行為感到羞愧,而不是更加堂而皇之的入侵她的生活。他們所有的友愛回憶
應該伴隨著傅馨蕾──他妹妹的出嫁而化為烏有。
    慚愧到無地自容才是他該有的表現啊,更別說發生在他父親死後的那件事。
    想到另一事,她癒加煩躁,呻吟的翻過身。
    她從小便一直活在別人的掌控中,粗暴又好賭的父親、懦弱又自私的母親,
讓她一出生便像孤兒一般,童年成了她深惡痛絕的回憶。
    後來父親死了,母親又跟了別的男人,她這個小拖油瓶馬上成為真正的孤兒。
    在她快流離失所時,是傅衡生幫她找地方住,半資助她念書。說到這一點,
可能就是他們永遠切不斷的糾纏;說起她欠他的爛帳,還不只這些。
    即使現在她成為童話作家,也無法報答他。因為剛開始嘗試童書寫作時,還
是靠他公司在網路上大肆宣傳,才能讓她這個剛出道的作家受到矚目。否則新秀
那麼多,誰會在意一個剛從大學美術系畢業的女生?
    莫怪她的好朋友兼出版社老板娘秀玉老是嘲笑她,說這是從小欠到大的孽緣
啊!
    真煩!她放棄繼續在床上掙紮,被子一翻就站起來,卻被牆角一雙黑眼珠嚇
到。看來對方也是同樣被嚇到,緊抓著書不放。
    哪來的小孩子啊?這是夏冬第一個反應,還坐在地上翻看出版社剛送來的新
書。
    「你是誰?」她口氣不太好,嘿!怪了,溜進她家還自備行李。
    「我叫段幼梅,是舅舅帶我來的。」
    會說話,那就好。夏冬點頭,又問:「誰是你舅舅?」
    「傅衡生。」幼梅心想,她剛剛不是看到我跟舅舅嗎?怎麼好像第一次見到
她?
    夏冬皺眉努力的回想,剛剛傅衡生的確是說了一些要她照顧小孩子的話,難
道是她?
    罷了!反正她有起床氣,任何打擾她睡眠的東西都該毀滅,而且在她未真正
清醒前,對誰都是模模糊糊沒確切的概念。
    既然她說傅衡生是她舅舅,那便錯不了。
    真討厭,沒事找個麻煩給她,不過敢把孩子交給她,表示有相當程度的認知
才是。到時候別怪她給什麼壞榜樣。
    她也不跟幼梅多說話,懶洋洋地起床,搔著頭發走到廚房,拉開冰箱取出牛
奶,灌了一口,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嘴中的牛奶猛然的嗆住。
    「咳、咳、咳……」她激烈的對著流理台咳嗽,差點成為第一個因喝牛奶而
嗆死的人。邊咳還邊望著在廚房旁一臉擔憂望著她的小臉。
    該死!她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她早該想起傅衡生的甥女是誰,她早該想起那
張臉是多麼像「他」。
    「咳……咳……」她咳到眼睛都發紅了,還死盯著幼梅不放。
    等到激咳好不容易停止,她馬上沖到電話旁,迅速撥到傅衡生的公司去,接
電話的是他的秘書。
    「叫那個家伙聽電話。」她咬牙切齒。
    「請問哪位?」
    「說我是他的噩夢。」火冒三丈已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抱歉!我的老板上美國去了,短期內不會回來。」秘書是老經驗的職業婦
女,也曉得察言觀色,自然明白這支電話的主人在老板心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給我他的電話。」她非斃了他不可!夏冬坐立難安,不小心瞥見門後怯生
生看著她的小女孩,更是無法冷靜下來,連忙掉頭,正襟危坐。
    秘書盡責的轉述傅衡生的話,「抱歉─我真的沒老板電話,不如你耐心等他
跟你聯絡。」
    可惡!連秘書都跟著一條心騙她,當然羅!他可是老板,而她誰都不是,誰
理她啊!?
    該死,她氣憤的掛掉電話。一抬頭,又跟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對望,她心一驚
的又扭頭。
    不對!沒道理怕一個小孩子啊!算清楚,她反而應該對我感到羞愧才是。夏
冬僵硬的面對幼梅,臉部繃得死緊。
    她清清喉嚨,盡量別讓喜怒霸佔她的表情,「你舅舅呢?」
    幼梅搖搖頭。
    搖頭表示什麼意思啊?她再問:「你媽媽呢?」
    幼梅又搖頭,小臉布滿悲傷。
    不是在美國生活美滿嗎?搞什麼?把孩子丟在她這裡,不怕她下毒手嗎?
    她挪了挪唇,不情願的掀動唇瓣,「那你爸爸呢?」
    提到爸爸,幼梅的臉皺得更苦,眼眶裡淚珠翻滾。
    唉!她不耐的嘆了一口氣。怎麼她盡量想忘卻前塵往事,前塵往事盡來糾纏
她呢?
    ※※※
    縱使心中有氣,她又能怎麼樣?總歸一句話!是她上輩子欠傅衡生的!
    而且事實証明他是別有居心,他早把幼梅的學籍遷到她這區來,擺明是要長
久寄居,吃她、住她。
    這倒是一個極大的疑問。她父母親呢?那對背叛她的男女呢?她真想問清楚。
    偏偏幼梅嘴巴跟個蚌殼似的,死也不說,這點倒是跟她媽媽挺像。悶聲不響,
男人看來是文靜內斂,女人看起來是柔順乖巧。她真是沒得拚!
    夏冬把她安置在隔壁房間中,一張小床、一張書桌,不夠再去買了,昨天那
小丫頭就是在那裡睡。
    而且她準備什麼就吃什麼,也不多話,感覺挺好養,就是那張白嫩的瓜子臉
太漂亮,還有那雙會笑的眼睛像極她爸爸,令她感到刺眼。
    她吃飽喝足,端起咖啡到客廳瀏覽一下,整理得還真是有條不紊、耳目一新,
比傅衡生家的鐘點女傭還盡責。想不到這丫頭還挺有理家的天分,吃飽晚餐後,
她馬上主動把碗盤匙筷端到廚房洗。
    夏冬像個大老爺似的窩進沙發,腳抬得高高,手指順便往桌縫擦拭。
    嗯!光潔無比。
    硬著頭皮相處一、兩天後,首次覺得幼梅有用處。不過她還是沒有改變初衷,
就是把她攆出自己的地盤。
    她再次開口,「你媽媽到底知不知道你在這裡?難道丟著不管?」
    洗完碗,擦拭濕手的幼梅走到客廳,接受她的盤問。無辜的大眼蒙上一層晶
亮的淚液,看起來楚楚可憐。
    夏冬為她這個表情感到心都揪疼起來,曾經她是多麼相信相同的一雙眼。
    結果怎麼對她的?她欺騙她,把她的人生推到谷底,狠狠的踩碎她的夢想,
流幾滴廉價的眼淚再揚長而去。
    她咬緊下唇,吐出一大口氣,「就算你媽曉得,你爸都沒意見?」
    得到的答案又是搖頭,她忍無可忍的吼道:「別以為裝啞巴就可以混過。你
要是不說實話,我就把你送回外婆家。」
    這個恐嚇奏效,幼梅那張小臉馬上有點表情,「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比起我這個外人,她應該更要負責你的生活吧?」她可不
是一個好保母喔,脾氣時好時壞,詭譎乖戾。
    歸咎於對自己童年的厭惡,她尤其討厭小孩子,而且是懂事的孩子!
    幼梅不疾不徐的堵了她一句,「可是舅舅說你是好人,一定會照顧我,會完
成他所托付的事情,他說他最相信你了,你要破壞他的信任嗎?」
    面對那張雷同於從小見到大的純潔容顏,她有一絲恍惚,當年的情景如重播
般重現在她面前。
    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想脫口怒吼:你父母就可以背叛我的信任嗎?然而她僅
是瞇起眼,神情陰戾,冷言冷語:「那好,你住下啊!」
    她陰情不定的往屋外走,丟下沉默的幼梅。
    ※※※
    屋外寒風陣陣,陰霾的天空下起霏霏細雨,夏冬不由得痛恨起自己剛才應該
多加件衣物。呼!好冷,吐出的白煙頓時消失,連點溫暖都感覺不到,細雨密密
的滴落,不大不小,卻足以讓人難受,感覺到低溫的刺痛。
    心情就像終年曬不到陽光的陰暗角落,浮著一股潮濕的霉味,等著腐爛。是
天氣影響心情,還是自己本來就屬於黑暗?
    不過能把她搞得這麼穢氣,傅衡生絕對脫不了關系。
    他到底想怎麼樣?把那個小孩子丟給她,當她是救苦救難的大善人嗎?以為
她能不念舊惡的照顧她嗎?
    如果有以上的念頭,那也未免太小看她的脾氣、過於高估她。她是有仇必報,
難道他忘了?
    有多少夜裡,她無時無刻不想沖到美國去砍了他們,想盡各種要他們身敗名
裂的詭計,否則她會闔不上眼。她甚至發下毒誓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她不會忘記
的,她多麼狼狽不堪的在街頭墮落。
    這些全都是小幼梅的父母所給予的禮物。一個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傅馨蕾,
一個是自己的男朋友段一軒。
    人生莫大的恥辱便是被信任的好友背叛,而她便是那個被詛咒的倒楣鬼,活
該胡裡胡塗的下地獄。
    更甚的是她一直被蒙在鼓裡,傻傻的幫傅馨蕾解決她跟男友的煩惱,她那時
哪裡會曉得她們的男友是同一人!?
    馨蕾家教甚嚴,根本不敢讓人知道她交的男友是何方神聖,只有她義氣的擔
下保証人,在傅家長輩面前口口聲聲夸讚她的男人。
    後來事情爆發了,才知道馨蕾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連孩子都有了,真是有夠扯的,連三流的劇作家都不願編出這麼嗆俗的劇情,
偏偏發生在她的生活裡。
    相信當時自己嚇呆的表情,絕對足以讓他們回味好幾回。
    還好那時剛大學畢業,否則她一定會淪為全校的笑柄。不過聽說這件事在同
學會一直都是討論的搶手話題。
    她的頭好痛。
    這些腐爛的往事為什麼要再出現?難道她被折磨得還不夠慘嗎?
    夏冬無語問蒼天,在外頭流連至深夜才回家。
    燈火通明的客廳裡,沙發上臥躺著的小孩子正是當時被她所不恥的人所生下
的孽種。她仔細端詳她的容顏。
    沉睡中的幼梅像個天使,肌膚賽雪,唇紅齒白,身上有種甜甜的香氣,同她
媽小時候一模一樣,是個白雪公主。
    她抬起頭來,正好面對鏡子,相較之下,不由得厭惡起自己的黑皮膚、濃眉
大眼、率性又孩子氣的短發,連笑起來都覺得陰險。
    黑狼跟白雪公主,高低立見分曉,她又何必再爭什麼呢?
    夏冬淒楚的笑出來,裡頭包含只有自己才懂的悲哀。
    若將記憶往前延伸,穿過時光迷霧,會看到她的一生,如火車般迅速奔馳而
過,在她的成長軌跡上,並沒有留下可歌可泣的事跡。
    試想一個不負責任、偶爾發酒瘋打孩子的父親,和一個懦弱又自私的母親,
她的童年能得到什麼好教育,更別說家庭的溫馨。
    八歲的她永遠是穿不乾淨的衣服,身上散發著臭酸味,二年級時也是一樣,
表現欠佳又拉低班上素質,老師恨不得踢她出去。三年級時更不用說,每天背著
空空的便當盒餓肚子,更是常有的事。
    四年級時,漂亮沉靜的傅馨蕾就是在四年級分班時與她同班。也讓她知道,
原來她夢想的家庭還真的存在。
    有學問又漂亮溫柔的媽媽、當醫生又紳士穩重的爸爸,還有一個樣樣優秀、
疼妹妹的大哥,簡直是電視上所演的模范美滿家庭,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這才是她想出生的家庭,而不是現在貧乏如戰場的家。
    她崇拜著傅家一家人,他們不會皺眉頭嫌棄她,只把她當成馨蕾的同學一般,
當成一個正常的人。
    她更高興傅馨蕾選擇骯臟又怪異的她當手帕交,跟馨蕾在一起,連同學都到
她另眼相看,老師也比較不那麼挑剔她的衣服、鞋子為什麼老是過小。
    她像是變成另一個層次的人。
    就算別人笑她們是小黑豬跟白雪公主,她也不在意。
    每每到傅家,看到馨蕾的房間,充滿新奇又漂亮的文具、乾淨又有陽光味道
的床單、卡通被子、白色窗戶和蕾絲窗帘……她羨慕得眼珠子都快要凸出來,碰
都不敢碰。深怕自己污黑的手,在上面留下印子。
    馨蕾身上老是有香香甜甜的味道,班上同學都說她擦香水,而她認為香水的
味道比不過她香。
    命運太不公平了!對她來說。
    她努力說服父親讓她跟馨蕾念同一所中學,其間不知捱了多少板子。不過只
要能接近她夢想的家、多吸取一些溫馨的幻覺,捱多少拳頭她都不覺得苦。
    那時候她真的像是中了邪、吃了傅家的符水,什麼都是傅家好。
    尤其是傅伯母,她簡直就是聖母的化身,給了她很多馨蕾的舊衣服,有時甚
至多買一件與馨蕾同樣式的衣服給她。
    她願意少活十年,換取這樣一個媽媽,而不是在父親揍她時,躲在一旁啜泣
發抖、什麼都不管她的母親。
    在她考高中時,她常去馨蕾家看書,那時傅家有冷氣,又有飲料可喝,更有
一個大學高材生傅衡生當家教,那是再愜意不過的生活。每天一張眼,她就往馨
蕾家沖,絲毫不覺得羞恥。
    如果當時她不返回傅家拿鉛筆盒就沒事了,她可以繼續作她的美夢。
    那時因為她貪近,想翻牆回傅家拿鉛筆盒時,從窗戶看見傅伯母把她坐過的
地方用力的擦拭一遍,她的鉛筆盒被戴著手套的手拎至回收報紙上擱著,伯母從
頭至尾都擰著眉頭。
    她記得她的心臟好像被狠揍了一拳,名為自尊的脆弱玻璃登時碎裂,插入眼
睛裡,她疼得淚水直流,止也止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傅衡生從窗口瞥見她,她才急忙的跑掉。
    後來她再也沒上傅家,除了傅伯父死去的時候。不過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這件事她一直耿耿於懷。
    夏冬看著鏡中的自己,麻痺木然得流不出淚水。
    淚水是奢侈品,屬於柔弱、受人疼的女子,像是手怕、香水那一類的物品,
她從沒有過這項征服男人的利器,所以輸給馨蕾。
    她告訴自己,人生荊棘如此多,她早就練就金剛不壞之身,這不過是生命中
不完美的插曲,是種磨練。
    然而偶爾被回憶勾起,胸口還是悶悶的,當年插入眼中的刺依舊沒有拔出來,
一旦觸及,痛入心扉,連呼吸都覺得會死。
    她有多痛恨,就有多痛恨。
    青少年時期,老是憤世嫉俗覺得每個人都對不起她,她變得陰陽怪氣,不易
接近。
    雖然如此,傅家兄妹仍舊是她生命中最棒的回憶。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19:57:46


                                第二章
    「就是她?多久了?」出版社老板娘兼催稿好手也是損友秀玉上門來報告她
新書銷路不錯,也拿出版社的新企劃給她參考,順便來躲她們家的那口子。
    結果一看見夏冬的家裡乾淨又整潔時,還以為她家被闖空門,後來發現白白
嫩嫩又文靜的小女傭幼梅之後,便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要她吐實。
    秀玉和夏冬也是同一所大學畢業,雖然在校鮮少打交道,但是踏出社會後,
反而因為工作而熟識起來。對於學校「校草」段一軒腳踏雙船的戀愛事件,她也
頗有所聞。
    開玩笑,那可是大事。一個是校花傅馨蕾,一個是籃球校隊隊長段一軒,加
上文藝社的副社長夏冬,三角習題的必修課程不好好觀摩怎麼行?
    那時雖未熟識夏冬,但是對她也挺同情的。
    想不到今日竟看見當事者之女,說什麼也得問清楚。
    「嗯!兩個禮拜!」夏冬不太搭理的看著秀玉拿來的企劃書,詳細研究裡頭
所提的方案。
    秀玉兩眼盯著正在陽台整理盆栽的小身影,一連拍著她問:「,為什
麼學長要把孩子送到這裡?她爸媽呢?」她口中的學長正是優良超傑出校友傅衡
生,因此叫學長也沒錯。
    夏冬冷冷的瞥她一眼,「我也想知道。不如由你這個廣播公司幫我問問。」
    嗅出她的語氣有重重的慍意,秀玉連忙救火,「哎呀。人家好奇嘛!你曉得
我又不會真的去說。」
    「諒你也沒那個膽。」
    秀玉不甘心的嘟著嘴,「喂!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一點也不傷心?人家可
是很替你抱不平的說。」
    夏冬好氣又好笑,「傷心?有你這種沒大腦、一刀就劈開我傷口的朋友,我
還真不知道誰傷我傷得重呢!」
    秀玉張大嘴,一副被誤會的模樣,大聲的爭辯,「可是我看你的樣子好像已
經不在乎了嘛!免疫了,你應該堅強如鋼鐵。」
    她反問:「既然如此,你還問我介不介意?」根本是矛盾。
    不過也多虧這種神經大條、大剌剌的二楞子,思考邏輯異於常人,才能讓她
無戒心的與她做朋友。她知道秀玉真的沒惡意,純粹是喜歡湊熱鬧。
    「哼!」自知說不過人,秀玉把毒手伸向幼梅。她笑容可掬,伸手招幼梅過
來。「來,來阿姨這邊坐。」
    幼梅也真是沒喜惡,洗洗手後就坐到沙發的一邊。
    秀玉示威性的朝夏冬一笑,然後用甜膩、自以為能騙孩子的聲音問道:「來,
告訴阿姨,你爸爸、媽媽呢?」
    「我不知道。」幼梅用大眼回應她。
    她不氣餒,從包包裡拿出準備買回去騙三歲兒子的棒棒糖,然後用很可愛的
卡通假音哄道:「只要你告訴阿姨,阿姨就把好好吃、好甜好甜的棒棒糖送給你
吃喔!」說著還表演舔棒棒糖的動作,然後流露一臉滿足的微笑。
    夏冬看著好友的行為,眼底露出不肩和鄙夷,像是無言的說著「白痴」。
    令人驚異的是,在她迎上幼梅的眼眸時,竟然在她眼裡看到同樣的神情,不
同的是,她加入一點點同情。
    幼梅知道不可以這樣想,但是這個叫秀玉的阿姨真的很幼稚。不過當她對上
夏冬審視批判的眼光時,心中頓時感到羞愧,她只好連忙低頭,「阿姨,對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
    找不到頭緒,秀玉這才灰心的放棄,「好吧。」然後又突然振作起來,兩眼
晶亮,「不過要是知道,一定要讓我知道喔。」
    「低能。」她以有這樣的校友為恥辱。
    小幼梅聽到夏冬的低語時,忍不住咬住下唇,以免真的笑出來。
    「你好了沒?等一下我打電話給你先生,要他派一個盡責專業的職員來。」
    「別、別、別。」一聽到要找上丈夫,秀玉馬上告饒,她最怕家裡那口子發
牢騷。只可以她發牢騷,別人對她,那可不行。
    她的耳朵是用來聽八卦小道消息的,一概謝絕辱罵。
    「那還不快談新企劃?」
    「知道啦!討厭!」秀玉老大不高興的嘟囔著,像是夏冬剝奪了她的樂趣。
「就是要跟電視台合作嘛!你剛剛不是看了?」
    「那你也得跟我說出版社的決定,是否願意減輕出版數量,還是怎麼的,否
則我哪來的時間去忙?」
    秀玉想想,突然憨笑出來,不好意思的搔頭,「對喔,我怎麼忘了?」
    要不是看在同學的情分上,夏冬真的很想跟出版社老板,也就是秀玉的老公,
要求換個交涉人,簡直是在混嘛!
    幼梅靜靜的看著大人談論公事,過了一會兒自己也回到房裡,拉開椅子坐好,
再打開她的背包,取出一本包在另一個袋子裡的書。
    珍貴而小心的翻閱,細聲的念著上面的字,表情祥和,「孤獨的小黑狼,為
了找尋自己的幸福,辛苦的走了好遠好遠,經歷了世界各國,遇見了好多好多不
同的人和動物,他們……」
    一直以來,陪伴小幼梅的是夏冬的童話書。
    ※※※
    「今天晚上吃館子。」
    一起生活快一個月了,夏冬和幼梅都不是多話的人,常常短短的一句就表示
完,有時夏冬調劑身心,夜晚與人出遊未歸,幼梅也沒抱怨過,獨自一人看家。
    什麼叫生命的磨練和成長?這不過是小插曲。
    因此當夏冬寫作告一個段落從房裡走出,對著隔壁的房門敲一敲,順便丟下
這一句話時,幼梅馬上闔起作業,自己穿戴整齊,走到門口等候洗臉的夏冬,動
作迅速簡潔得無可挑剔。
    嚴格來說,幼梅對夏冬的生活作息絕對沒有多大影響,她太善解人意,深知
自己的不受歡迎,以一個寄居者的身分自省,有分寸、不逾越。
    她不要求、不提出問題、自己上學、替夏冬解決生活瑣碎的問題、主動整理
家裡陽台、料理早餐、兼曬洗衣物,甚至幫夏冬把讀者的來信分箱裝好,整個家
裡煥然一新,宛如萬能機器人。
    絕沒夸張、神化,她親眼看見幼梅搬小椅子墊高想修理電鈴。
    除去她的父母,夏冬甚至可以說是喜歡她的,這對厭惡孩子的她來說,幼梅
已經不是一個孩子,她太懂事了。
    壞就壞在她是負心人的孩子,就算可愛、聽話、懂事、貼心,依舊除不去她
身上流的血液,更別說那相似的輪廓,等於是天天在凌虐她的理智。
    夏冬不會卑鄙到把怨氣出在無辜孩子身上,她只是討厭孩子,可沒說要消滅
這種生物。不過也別冀望她會有好臉色,她頂多是不太理會罷了。
    這等深沉的孩子她沒興趣去搞懂,也不關她的事,完全是還傅衡生一點人情
債。一等那渾球回來,她馬上把這包袱丟還給他,省得惹她心煩。
    這幾天的天氣老是陰晦不明,飄些煩人的細雨,平白增加愁緒。
    在過馬路等紅燈的同時,她回過頭,注意背後跟著的身影。穿著大衣的幼梅
腳步趕得有些急,她站定微喘的望著夏冬,面孔有些潮紅,吐出的白煙襯得她的
小臉蛋有些恍惚。
    綠燈亮了,面無表情的夏冬緩慢的往前邁進。
    幼梅跟在她旁邊,心想總算跟上了。隨即一想,不對,應該是冬姨把腳步放
慢。她注意到自己的步伐過快,為了配合她,才故意放慢。
    受到重視的感動讓幼梅的臉龐有些熱辣。她抬頭望著面容冷漠的夏冬,看她
雙手插在大衣裡,突然好渴望牽住她的手。
    一時之間,她竟大膽的揪住她的衣角,厚臉皮的賴著她走。
    夏冬的表情只有些微的變化,隨即恢復過來,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如果她肯轉頭就會發現,幼梅那張小臉笑得好開心。
    她們進入住家附近的一家歐式餐廳吃飯,坐定好準備點餐。
    對於金錢的花用,夏冬一向十分舍得,或許是小時候物質方面的缺乏,她補
償性的讓自己吃用都是最好,只要喜歡、想要,她馬上買下擁有。開心才是最重
要的,既然已經有能力,她就是要享受。
    小小一個幼梅根本算不了什麼。她曾經發下誓言,假如以後有自己的孩子,
要讓他生活不虞匱乏,再也不要有第二個她。
    結果,一場初戀就把她搞得生人勿近、對男人反感。
    「我要牛排,一杯咖啡。」她把點菜單遞還給侍者。
    侍者彎腰問幼梅:「小朋友要什麼?」
    「一樣,還要一杯白蘭地。謝謝你。」幼梅有模有樣的學著,像位小淑女。
    白蘭地?年輕的侍者瞪大眼,以為幼梅在開玩笑,一個小女孩喝烈酒?太夸
張了吧!夏冬同樣挑眉不語的凝視著幼梅。
    想不到幼梅正經地說:「當天空下著毛毛雨,吃牛排時一定要喝加白蘭地的
咖啡,這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夏冬聽她宛如小大人這麼說時,嘴角泛出一絲掩不住的笑。這是她考上大學,
第一次讓傅衡生請去吃牛排慶祝時說的話。
    因為當時她想裝得很有品味,結果把白蘭地誤認為糖漿摻著喝,拚命打酒嗝,
最後還是傅衡生點明她。
    不服輸的她為掩飾糗樣就創造出這句名言。
    後來為了配合謊言,久而久之,她就愛上喝咖啡加白蘭地的習慣,只是她已
經很久沒這麼做了。一定是小鬼的舅舅告訴她這件糗事。
    侍者見小客人不為所動,轉而詢問夏冬。
    夏冬揚眉,「餐廳不賣嗎?給她。」
    侍者傻眼,只能愣愣的聽命,吩咐下去。
    吃完正餐後,侍者果真送來咖啡和一杯白蘭地。
    夏冬破天荒的主動開口,語帶笑意的問:「你想怎麼喝?」
    幼梅優雅的擦嘴,再專業的喝了一口冷開水,熟練的將半杯白蘭地加入熱騰
騰的咖啡中,和著白色的奶精旋轉融合,白煙裊裊的傳送香氣,然後再端起來,
夸張的嗅聞,一副享受模樣。
    小鬼!夏冬在心裡偷笑。見著她一氣呵成的動作,雖然有些裝模做樣,倒是
令她想起自己以前也老是故意在傅衡生面前耍寶,為的就是看傅衡生對她露出一
絲寵愛的微笑。
    她也在自己的咖啡中加入一匙白蘭地,攪拌完後,端起來啜飲一口。在迷茫
的熱煙中,示威性的瞅著幼梅瞧。
    其實心底盤算著她應該不會喝,所以有些小小挑舋的心態。
    可是幼梅還真的學她喝了一口,只是苦澀的酒味馬上讓她皺眉猛喝開水,咳
嗽連連,臉漲得紅通通。
    「哈哈哈……」她忍不住的低笑出聲。這丫頭有點意思,不過還是別逞強得
好。
    她勾動手指叫侍者過來。
    「請給她來一客草莓香草冰淇淋。」
    幼梅不好意思的喃道:「我加太多酒了。」
    不知怎麼搞的,夏冬抿著嘴,非常有耐心的幫她找藉口,「你舅舅應該事先
告訴你分量才是。」
    誰知她馬上搶白,「其實是媽媽告訴我你喝咖啡的習慣。」
    端咖啡的手驀地在空中僵住,她必須用另一只手接住杯子,才不至於讓咖啡
潑洒翻倒。
    夏冬的表情頓時變得異常難看,她壓抑住排山倒海而來的情緒,語氣冰冷、
沒有溫度的對小幼梅鄭重警告:「不要,以後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你的父母,
除非我問,好嗎?你能做到嗎?」
    被她慎重而嚴厲的表情嚇到,幼梅像做錯事的孩子般,愧疚到快哭出來,頭
垂得低低的,食不下嚥。
    接下來的氣氛更是僵到了極點,一個是情緒極端不穩定,另一個是心情低落
到谷底。
    草草吃完結帳後,夏冬幾乎是用跑的離開西餐廳。跟在後頭的小幼梅見她快
離開自己的視線,急忙邁著小腿追上去。
    「等我,冬姨。」
    夏冬聽見她的呼喊,心軟的停下來。
    追上來的幼梅撲進她的懷裡,哭得唏哩嘩啦,眼睛紅腫,嘴裡語焉不詳,含
糊不清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生氣,都是我不好,你不要丟下我,
你不要丟下我……」顯然是被她嚇著,語無倫次。
    見狀,夏冬懊喪的自責,心情又悔又惱,惱怒自己的無用,悔恨自己因一時
生氣,把氣出在無辜孩子身上。
    「對不起。」幼梅不停的道歉。
    她笨拙得辭窮,一時無法安慰她,只能硬聲說道:「別哭了。」
    「對……不起。」
    誰知幼梅哭到哽嚥,停不了眼淚,更惹得她心慌意亂的,她被搞怒,忍無可
忍的吼叫:「叫你別哭了,你還哭!?」
    這一吼叫,幼梅嚇呆了,雖然真的止住哭聲,但是看起來可憐兮兮,招人心
疼。
    夏冬的心情惡劣到極點,簡直是要考驗她。這是老天至差的安排,要她照顧
情敵之子,她的情緒怎麼能控制得了?
    ※※※
    夏冬的噩運還未走完。第二天一大早,又有人上門,只是這個折磨是來自她
的母親。
    當年父親在她升國二時,因肝硬化死去。說實在的,她的悲傷並沒有太久,
而且心頭上的重擔仿佛已減輕,她不必再被壓得無臉見人,解脫的自由讓她很快
忘掉悲傷。
    她不孝嗎?她多次自問。她看過很多文章,許多感情不佳的父女,在一方死
去後,會有很多感觸和回憶,因而前嫌盡釋。
    她沒有,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是在打罵中度過,她也祈禱過,只要有一點
點值得她感動或是善意的回應,她必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但是沒有就是沒有,回憶無法捏造,她假裝不來。
    她的大腿上有一道很大的縫合傷痕,足足有成年男子手掌的虎口長,記得起
因是她跟父親要學費,發酒瘋的父親打碎酒瓶割上她的,在被鄰居送到醫院急救、
躺在病床上推往廊道底的急診室時,她看著頭頂的長長日光燈,心底所想的盡是
學費要不到,要如何湊錢才好?
    可笑的是,手術完後,麻醉清醒,第一個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眼眶泛紅、滿
臉緊張憔悴的傅衡生。
    母親呢?
    天曉得。在醫院躺了快兩個星期,天天來看她的都是傅衡生,她還苦中作樂
的要傅衡生幹脆當她媽算了。
    對於她的自我戲謔,傅衡生則是嚴肅的僵著面孔、慘白著臉,好似他才是病
人。
    老好人傅衡生啊傅衡生!那時他真是她生命中的天使。
    「阿冬、阿冬。」
    母親溫吞、怯生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夏冬這才想起母親正坐在她家的客
廳,等她回話。
    「多少?」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太公式化。
    自她成年後,母親上門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缺錢。以前大學打工只夠應
付自己的開銷,連學費都要跟傅衡生伸手,她沒太多的能力。
    現在名氣有了,她的新書一上架,通常是由三萬本起跳,荷包足了,母親上
門的機會也變多了。
    只是最近次數太頻繁,她怕母親認識的新男人是想騙她的錢。
    其實活到一定年紀,能用錢買到開心也是值得,更何況她還有能力,沒道理
不給。只是她也不是傻瓜,給也要有些分寸,總不能讓母親當冤大頭。她又不是
家財萬貫,也沒有長輩在背後撐腰。
    「五十萬。」陳淑珍赧顏的低語,不敢面對女兒。
    夏冬充滿疑問,「可是半個月前我才給你五十萬,我再有錢,也沒辦法每個
月給你一百萬。」母親喜歡住在老家,又給她請了個菲傭服侍,樣樣都不缺,開
銷花費何時變得如此驚人?
    陳淑珍搓著滿是皺紋的手,艱難的開口,「不然你先借我。」
    她耐心地解釋,「不是我不給,我一個人也花不到哪裡去,這些錢我還有。
只是我想知道你大都花到哪方面去?我怕你被騙,你知不知道?」
    「做生意。」
    夏冬聽不清母親呢喃似的自語,再問一次,「是什麼?」
    她這才大聲一點,「是讚助我朋友做個小生意。」
    果然猜得沒錯,母親有人陪,她也放心,但是她要查清楚,「他在做什麼的?」
    「他本來是工廠工人,最近景氣不好,年歲也大了,所以被裁員。」說著,
陳淑珍還臉紅,讓掩飾不了風霜的臉看起來有生氣些。
    「要做什麼生意?」
    「小吃的生意啦。要租個店面,買些雜貨。本來是說合夥,不過……」她看
了看女兒淡漠的臉色,有點說不下去。
    「不過什麼?」
    「他沒太多本錢,所以……」說著,又為難的看向夏冬。雖然是自己的女兒,
不過對她有太多的虧欠,老是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
女兒願意奉養,她已經很高興。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懦弱又無用的性格害了她。對女兒,她實在有說不出的
愧疚。
    「婆婆喝茶!」陳淑珍聽到小女生的聲音,這才從慚愧中抬起頭來。原來是
幼梅端著熱茶出來給她。
    「多謝啦!」這女孩還真是乖,聽說是阿冬朋友的女兒,真是可愛。
    以前阿冬也很乖,常會幫她做家事,只是後來……唉!都是她的錯。嫁不對
人,又沒勇氣逃離。
    「媽,拿去吧。」夏冬開了一張支票遞給她。
    陳淑珍看到支票上的數字,喜出望外,剛剛的羞愧感全部一掃而空,連忙說
道:「我一定會還你錢,一定會還你錢。」
    夏冬扯動嘴角,當是笑過,「不用了,算是我給你的開店賀禮。」
    「好、好、好。」
    她看著母親彎腰呵笑的消失在門後,心中一陣惆悵。她跟母親的關系,注定
是無緣的吧!
    ※※※
    單獨與幼梅生活近一個月,夏冬由憤怒到怨恨,漸漸轉為淡漠、無所謂。這
個燙手山芋的出現,就是逼迫她去正視好不容易遺忘的潰爛傷口,包括比較審視
她不甚光彩的一生。
    這麼多年來,她個性慢慢平穩,心態也和緩許多;誰知突然馱負著一顆定時
炸彈,威力無窮。
    不知是否成長過程中較少觸及極端女性化的雌性生物,還是個性本來就反叛,
她一直很中性,加上一路走來的變故,她真的是鈍感許多。出版社的員工則在私
底下說她很有現代化氣質,淡泊、理性又冷酷,像個冷眼旁觀的知識分子。
    她是這樣的嗎?不曉得,也不關心,她才不怕被指指點點。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19:58:36


                                第三章
    深夜兩點鐘,夏冬家的門口傳來細微的嘈雜聲,在這獨棟的舊公寓內是很難
得的事。
    一、二樓住的是位頗有脾氣的畫家,三樓是她,四樓則是位怪異的骨董商,
聽說都是頗有來頭,卻都不約而同的選擇僻靜的公寓,且有志一同的不相往來、
不打交道、不喜被打擾。
    獨居女子總要有些準備才是,因此當她聽見騷動時,便不慌不忙的從抽屜取
出電擊棒,準備應付所有狀況。
    不過當她打開大門,卻發現門外高大的身影是剛要按新電鈴的傅衡生。
    她也很沖動,差點無法克制的想讓對方嘗嘗從沒用過的電擊棒,好報復他安
排的「托孤」。
    「嗨!」滿臉倦容的傅衡生慣性的露出笑容對她打招呼。
    夏冬兩眼上下梭巡他全身,包括他擱在地上的兩箱行李後,決定慈悲為懷的
先放他進來。
    一聲欣喜的叫聲傳來,「舅舅!」被吵醒的幼梅揉著惺忪睡眼,從房裡沖出
來,抱住他的大腿。
    傅衡生扶著她,苦笑的跌進沙發裡。「真是盛大的歡迎。」
    夏冬沒好臉色的幫他把行李提進來,再雙手環胸的冷眼瞧他,無言的要他馬
上給個圓滿的交代,否則她隨時會取出高電流的電擊棒伺候。
    「我坐了好幾個鐘頭的飛機,骨頭都快散掉。讓我先梳洗一番,要殺要剮隨
便你,好不好?」面對殺氣騰騰的夏冬,他倒是識時務的先裝可憐,博得她的諒
解。
    夏冬斜眄他一眼,不甘不願的轉身去幫他放熱水,讓他洗澡。
    當他卷起袖子,拿下眼鏡,在盥洗室洗去滿臉灰塵時,一只手遞來毛巾好讓
他擦拭臉上的水。「謝謝。」他說。
    「嗯。」夏冬環胸倚在盥洗室門旁,臉罩著一層寒霜。
    瞧她擺出來的陣式,臉蛋的肌肉繃得死緊,眼球構來橫去的,他想自己待會
兒大概不會好過,但還真的是整整一個月沒見著她了。「好啦!我不是回來了?
又不是消失不見,別生氣了。」
    「哼!」她由鼻孔噴出氣來,表示並不是簡單幾句就能安撫。
    「喂!我真的排除萬難才趕回來。」他低聲下氣的陪笑臉。
    她斜睨他,「我又不是說這個。」她若有所指的往客廳一瞟。
    了解她的意思,傅衡生歉疚的笑笑,「對不起,不過我真的沒別人可拜托。」
    「她外婆啊!」她口氣沖起來。
    要是能夠,他自然不會不討好的帶幼梅來這兒。「我有苦衷。」
    「什麼苦衷啊?說來聽聽,我應該可以知道吧?」順便看看能不能饒他一死?
    他故意扯離話題,「反正我回來了,而且幼梅看起來氣色也不錯,顯示你有
照顧人的才能。」他嘻皮笑臉的打馬虎。
    一提起幼梅氣色好,她心虛般的想起,幾天前還差點因遷怒而丟下她。明知
不該遷怒於孩子,偏偏又無法控制自己。
    扯不下臉道不了歉,又不認為自己錯的情況下,她過了很嘔的幾天。
    傅衡生突然假裝沉思起來,語帶要求的說:「好久沒吃你下的面了,不如你
先幫我下碗面,待會我自然會講。」
    夏冬吹胡子瞪眼,「你找死啊!?」然而卻隱約的感覺到,他的笑容有絲無
力,仿佛是佯裝出來。
    傅衡生不以為忤,「別這樣子,不然來杯熱的,等我洗完澡後喝。」說著關
上浴室的門,享受泡澡的樂趣。
    ※※※
    夏冬板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由廚房端出他的消夜。
    小幼梅抵擋不了睡意,頻頻打呵欠的看著舅舅吃東西。
    夏冬望了她一眼,催促起傅衡生,「你吃夠了沒?既不說,又要人陪著你熬,
不如明天再說算了。」雖然她一點也不困。但對於太安靜的他有些不習慣,太陽
穴隱隱作疼,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傅衡生擦完嘴,慢條斯理的推開碗筷,突然正襟危坐,表情凝重。
    「不行,我一定要現在說。因為幼梅有權利知道情況,否則她會無法繼續住
下去。」
    聞言,夏冬瞳孔大張。這丫頭還要住下去?當她沒脾氣的嗎?一個月她就夠
受了,現在舅舅回來,她還得寄住?她寧願花錢讓她住五星級飯店,也不要惹心
煩。
    「冬冬,我知道你不願意。」
    夏冬狠狠瞪住他,他說錯了,她是非常、超級不願意。
    傅衡生沉重開口,「我從沒求你任何事,現在我真的希望你能幫我。」
    討舊情無可厚非,不過也別特意挑這種方式,也得看她承不承受得了。「為
什麼?」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擔憂的注意到小幼梅蒼白的表情,莫可奈何的吐了一口氣後,終於道出事
實的真相,「因為馨蕾在美國被判蓄意殺人,依照那一州的法律,她要被監禁六
年。」
    馨蕾?手無縛雞之力、一直溫溫柔柔、講話輕聲細語、從沒發過脾氣的傅馨
蕾殺人?這怎麼可能?如果說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還比較有說服力。
    她腦袋似乎不能消化這個事實,馬上脫口而出,「那段一軒呢?」這個名字
再次從她嘴裡冒出,好像已經過了幾百年一樣,有些陌生。
    傅衡生那張斯文溫和的面孔驀地湧現一股殺戾之氣,「他是原告。」
    夏冬被搞得頭昏腦脹。等等,他沒說錯吧?連一只小螞蟻都不敢殺、愛段一
軒愛到背叛她的馨蕾砍殺段一軒?而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諒自己愛上馨蕾的段一軒
要告馨蕾?
    兩個愛到不能沒有彼此的愛侶,至死不渝的背負辱名遠走天涯,竟在異國鬧
上法庭?
    夏冬嘴唇困難的挪動了好久才吐出,「為什麼?」
    「段一軒結婚後就一直外遇,花心不斷,最近因為攀上地方上的名流千金,
所以想離婚,結果段一軒就同那個女人同居,一年後才告訴馨蕾那女人懷孕,想
用孩子來羞辱馨蕾。馨蕾在情緒不穩之下,犯下了殺人案。雖然兩人都只是輕傷,
但是段一軒執意要告到底,我就是去美國同他打官司。」
    怪不得,衡生老掩不往臉上的倦意,她輕聲問:「結果呢?」
    「我跟他談判,結果他要求離婚,不過因為女方因此流產,所以法官輕判一
年。後來我動用關系讓她的罪減輕,只要馨蕾肯,她隨時可以走人,只要繳罰金
和勞動服務就行。不過她堅持在美國坐一年牢,她認為自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拗不過她,只得由她。而且要過一陣子才能會客。」傅衡生那張笑臉不見,存
留著說不出的悲痛。
    他自責萬分的對默默流淚的小幼梅說道:「對不起,舅舅沒辦到,是舅舅不
好,沒幫你要回媽媽。」
    幼梅哭得更厲害,傷心的跑回房間去。
    傅衡生本想追上去,最後只能頹喪的癱在沙發上,以手背擋住自己的臉。
    夏冬無言的收拾碗櫥,也端出熱茶給他。
    「自從我爸去世後,我媽身體一直很不好,一點點小風寒就得上醫院,我根
本不敢讓她知道馨蕾發生這樣的事,更遑論要她照顧一個敏感的小孩。」他真的
心神憔悴、無能為力。
    「那要騙她騙到什麼時候?她也是馨蕾的母親,你不覺得應該讓她知道事情
的真相比較好?」得知這樣的事,她都不知該恨還是該擔憂?
    「能瞞得過一天算一天。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能帶幼梅回去的原因。」他起身
嚴肅的凝視夏冬,「冬冬,你算幫我,讓幼梅暫時住你這兒。這一個月來,你也
應該知道她很乖。段一軒根本……他根本不想要幼梅,當初是因為我爸恩威並施
的壓住他,否則他也不可能跟我妹結婚,現在幼梅被判給馨蕾,我這個做哥哥的
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但是他一個大男人,又與母親住在一起,談何容易!?
    不是,段一軒不是這樣的人!
    夏冬拒絕相信,在她的印象中,段一軒是第一個注意到校花馨蕾身旁比沙粒
還渺小的她,是他主動追求,給她初戀少女該有的寵愛。
    他愛笑、為人熱情洒脫心地善良,連她都被感染了那股熱力而愛上他。
    他怎麼可能是一個自私又花心的人?為求名利不惜用任何手段往上爬,傷害
自己最愛的人馨蕾?她很想爭辯,不過眼前不容許她去想這些,心情低落的傅衡
生已佔滿她全部的心思。
    她拍拍他的手臂,聲音放柔,「別想那麼多了,你已經盡力了不是嗎?」
    他不斷自責,「馨蕾她接受這樣的安排,被關進去之前,她還要我好好振作,
她想趁這一年重新思考。反而是幼梅,她還是個孩子,我怕她不能接受。要是我
能早點知道馨蕾的難處,說不定就能避免這場悲劇發生。」
    事實上,他真正害怕的是幼梅有個不完整的童年,這件事會在她心底留下陰
影,成為第二個夏冬。
    在這個時候她要是悍然拒絕,就未免太不近人情,更別說傅衡生與她淵源深
厚,她怎麼忍心見他難過?不過是收留一個小孩!
    好吧!收容就收容。如果連一個小孩都不能幫傅衡生照顧好,她怕自己死後
會下十八層地獄。
    他垂頭喪氣的搖頭,「我知道馨蕾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也明白不該提出無理
的要求。可是我實在是……」
    瞧他欲言又止、欲振乏力,整個人像泄氣般的毫無生氣。
    這不是她平常認識的傅衡生。他向來都是精神奕奕、斯文有禮,令她舒服又
安心;如今為了妹妹的事情,勞心勞力,又要應付多病且精神衰弱的媽媽,她沒
來由的感到心疼。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把孩子放我這兒,多一個人我還有能力。」
    委靡不振的傅衡生欣喜,「真的!?你真的願意?」
    她訥訥的補充道:「我可是因為你,絕對不是因為我原諒馨蕾跟段一軒。」
她賭氣的撇開頭。
    「有差嗎?馨蕾當年的任性,不是為她帶來了這苦果?」她這個做哥哥的都
為她當年的決定感到扼腕。
    同為男性,他自然知道段一軒是怎麼樣的人,或許外表掩飾得很好,但本性
是騙不了人的。雖然當時夏冬為他痴迷,但是有他在背後護著,加上段一軒不可
能看到夏冬的美好,自然不可能越雷池一步。
    最重要的是他想一步登天,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花心思在夏冬身上。
    果然,他的目標正是夏冬的好友馨蕾。
    當時父親的名氣,為馨蕾的枝花身分更添吸引力,尤其她又是父母的掌上明
珠,自然是非常好的跳板。段一軒當時便是畏懼他,同時也知道自己對夏冬有特
殊的情感,所以假意追求夏冬,以掩護真正的目的。
    馨蕾的下場,他也要負責任。當初他把全副心力放在夏冬身上,忽略妹妹已
遭人覬覦,等到珠胎暗結,一切已經來不及。
    如今要掀開夏冬的舊傷口,他同樣懊悔,「你知道,我真的是──」傅衡生
沮喪萬分,想解釋自己的難處。
    夏冬搶先一步掩住他的嘴,阻止他,「夠了,是朋友就別說肉麻話,我當是
上了賊船。收起你要死不活的臉,這樣一點都不像你,看起來怪難受的。別忘了
你媽媽跟幼梅她們還倚賴你。」沉默了一下下,她又補充一句,「反正我們又不
是外人,別內疚了。」說著,還用雙手掩蓋他的嘴。
    傅衡生聽到「不是外人」這句話時,無神的雙眼突然發出意味深長的晶光,
炯炯有神的直視著面孔不到一尺遠的夏冬。
    收到他深邃的眼所發出的異樣訊息,夏冬突然想到她話中包含的意義太廣了,
廣到接連起三年前那個晚上,他們所犯下的胡塗事──超越他們之間法定界線的
事。
    她冰冷的面孔瞬時滾燙起來,連耳根子都開始冒煙,別扭的才想抽開手,已
被另一雙溫熱有力的大手給握住。
    傅衡生在她上頭用低沉悅耳的嗓音溫柔的說話,「你已經準備好跟我談了,
是不是?」
    他的聲音惑人到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帶著些許命令的感覺讓她面紅耳赤,
久久抬不起頭來,腦子一片熱脹。這不同於他在小時候常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安
慰她、鼓勵她──在她情緒最低落時。
    兩種不盡相同的音調,卻出自於同一個人。一個從小照顧她,常被她戲謔為
保母的男人。
    一直以來她認為他是同學的大哥,一個常常回過頭就發現他對著自己笑吟吟
的男人,一個時時會伸出援手,像有雙羽翼為她遮擋風雨的朋友。她從未想過會
與他涉及男女情懷的關系,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然而自己的第一次竟是與他……
    至此之後,她重新正視他在心中的地位,發現已大大不相同。
    夏冬張口結舌,許久許久才迸出一句逃避的話,「我……我還……還沒準備
好。」
    該死,笨東西,你幹嘛口吃得像個拙蛋?拿出你孤傲淡漠的個性,這種害羞
的小傻蛋不屬於你的風格,別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她拚命的對自己心戰喊話,偏偏一遇上施展柔情的他,自己就像跳針的唱盤,
不是重復話語,便是胡言亂語,再不然就是僵硬得像個機器人。
    她聽見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十分努力壓抑地說:「我只能再等你一點點時
間。」
    她大氣都不敢喘的點頭,「嗯。」她不明白,自己根本沒做錯,為何當他提
起這種感情事時,她就像是欠債的人似的,卑微又懦弱得只想逃避。
    「幼梅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轉移話題了,夏冬馬上像沖出水面的溺水動物,大口大口的呼吸,講話也靈
活了,「好啊。那你今天就睡這裡好了,我剛剛已經把客房整理出來,你也累了,
去休息吧,好不好?」
    這句語帶無奈的「好不好」,泄漏了她的求饒心態。
    傅衡生莫可奈何的瞥了她一眼。算了,都等她長大,還怕她會逃?再耐心點
吧。
    「可是幼梅她?」方才她才傷心的回房。
    只要能縮短對談的時間,任何事她都願意做。她自告奮勇的擔下責任,搶著
說:「讓我來吧。你該說的都說了,去休息吧。」
    未免太迫不及待地想逃離他了吧!?
    傅衡生沉思了一會兒,緩緩的點頭,「嗯!」
    夏冬見他回房,來到幼梅的房門前敲了敲。見沒有回應,她深深的吐出一口
氣,逕自開門進去。
    一眼就看見伏在床上哭泣的幼梅,小小的肩膀不停因啜泣而上下抽動。
    她走近,坐在床沿,靜靜的開口,「生命原本就有許多困境。有人很小就遇
到,有人一輩子被保護好好,由長輩為他們披荊斬棘。」
    哭聲沒有停,但明顯的減小,似乎想聽清楚她的話。
    「哭泣是一定會,但是也要適可而止,想想以後怎麼過日子。」她遲疑了一
會兒,終於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你應該慶幸,你……你媽媽還很好,一年之後,
或者更早就能見到她。你舅舅已經幫她爭取到好的待遇,你不要擔心,好好的等。」
    幼梅飲泣的抬起頭,那張臉濕成一片,淚水還不斷的流。「可是我想她。」
    「當然要想,你當然要想她,她只剩下你,你是她的寶貝,是不是?」
    「爸爸?」
    她照實講,「他選擇新生活,你並不在他的計畫中。」有些人或許不想傷害
孩子,因此很多殘酷的事情情願隱瞞。不過她認為提早讓孩子認清生命中的缺憾,
也是成長中必須有的教育,未來是靠自己啊!
    「嗚……嗚……」幼梅明白父親不要自己,馬上又埋回枕頭痛哭。
    夏冬沒有阻止她哭,她幽幽的道出:「以前小時候,我爸跟我感情不太好,
我甚至沒有他對我笑的記憶。那時候我就想,等我長大一定要賺錢買一個好爸爸。
後來長大才曉得根本沒人賣爸爸,爸爸只有一個,不管多好多壞都要接受。」
    她欠了欠身,像是自語般的繼續往下說:「成長的過程中少了父親角色,或
許會有許多難堪和遺憾,但是久而久之就會習慣。像我都一直催眠自己,其實我
有一個疼愛我的父親,否則我會恨他,恨到無法自拔。所以有時候父親的存在會
比沒有更痛苦,你要學習試著去接受。」
    幼梅停止哭泣,聲音從枕頭中傳出,淒淒楚楚,「可是我還是一直很想媽媽,
舅舅很忙很累,我不可以再煩他,你可不可以帶我去看她?」
    這個問題令夏冬頭痛欲裂,孩子想見母親天經地義,幼梅想見馨蕾卻有點困
難。
    第一,她心結未解,第二還是心結。她心中的疙瘩未去,怎麼也無法對自己
的心情交代。
    她望了一眼充滿期待的小臉,沒轍的嘆口氣,「好,我帶你去。但是你要先
將自己安頓好,適應好新生活,否則你媽見到你那麼彷徨無依又不健康,豈不是
更難過?」
    「好,我會,我會的。」幼梅點頭如搗蒜。
    牆上的鐘已經指著三點多,她問:「那你今天睡得飽飽的,明天請假,我帶
你上街買些必備的東西。」
    「嗯!」她在床上躺穩。
    夏冬嘴角扯動,起身為她關電燈,房間陷入黑暗中,讓她紛亂的心情能沉澱
下來。
    回自己房間之前,她還先到客房,看看傅衡生。
    床頭櫃上一盞暖暖的小燈照著床舖上的男人。他雙眼閉闔,胸膛上下規律的
起伏,微微發出鼾聲。
    拔掉眼鏡的他整個人年輕好幾歲,而他不過大自已四歲,卻老喜歡在自己面
前裝老成。
    夏冬微笑,低頭俯視他那張端正、溫文儒雅的臉。睡著的他比較沒有威脅性
和壓迫感,忍不住一時手痒,輕輕的撫摸他的頭發。
    他真的累了。
    看著他真是感觸良多,認識馨蕾有多久,受他照顧就有多久。
    有時她會恍惚認為,馨蕾的出現,是為了讓她與他相遇。
    對一個妹妹的同學,他真的花太多心思。自己到底是哪一點讓他另眼相看?
    剛進大學時,他已經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兼學生會會長,溫和友善謙遜,是人
都沒有不喜歡他的。尤其他長相又不差,大學裡多的是愛慕者,卻從沒聽說他對
哪位女生情有獨鍾。她甚至懷疑他是同性戀。
    直到三年前傅伯父去世,身為長子,他忙進忙出的籌畫喪事。
    她記得那是很盛大的工程,伯父是醫界名人,前來祭拜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他要不失禮又莊重,當時伯母又傷心過度住院,馨蕾因故不能回國,她只能盡量
幫他打理。
    他壓抑到事情都落幕後,才有時間悲傷。
    在事後的某一夜,她發現他又因心情嚴重低潮而喝酒,整個人酩酊大醉、狼
狽不堪。她好心的幫他簡單的梳洗,扶他上床時,卻被他撲壓在床上,動彈不得。
    期間他不停的流淚,脆弱的說了一些話,包括一句關鍵字眼:「我愛你」。
    不曉得當時是被他的眼淚撼動,還是他的話,還是同情,還是氣氛什麼的,
反正當他親吻她時,她並沒有拒絕,全身酥麻癱軟的融化在他懷裡,直到被他佔
有,他還激動迷糊的說了「我愛你」。
    第二天,他冷靜沉著,表情無比凝重的等她起床。
    她起床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洗澡後再說,結果就從浴室爬窗而逃,連鞋
子都來不及穿,光著腳丫坐上計程車,直奔秀玉家躲上個把個月。
    再見面時,他怕嚇著她,只誠懇的說道:「我隨時等你準備好再談。」
    結果這一等就是三年。
    這三年來,他為了配合她,彼此心照不宣、若無其事地生活,相處模式還是
像以前一樣。不過有時候,他一心急,還是會發生像剛剛擦槍走火的情況。
    尤其最近這種情況癒來癒頻繁,她有點害怕,卻又期待,真搞不懂自己的心
理。
    夏冬輕輕的刮他的睡臉,「你到底是喜歡我哪一點?」
    她躺上床,依偎在他身旁,像個小女人般的貼著他寬厚的背脊,聆聽他的心
跳聲,規律的聲音安撫了她的心靈。
    只躺一下下,等會兒她就回房,絕對不可以讓他發現自己其實已經有些依戀,
把他當成一個男人看待。
    好舒服,他好溫暖喔!夏冬縮近身子,貪心的把小腳窩進棉被裡,緊貼著他。
    再躺一下下就好了喔!她警惕著自己,然而對人體溫度的依戀,卻讓她漸漸
陷入舒服的黑甜鄉裡。
    等她真的熟睡後,身旁的大男人反而淺眠的蘇醒過來。
    他側轉過身,把她納入自己的懷中,寵愛的罵:「真是只愛逞強的小野狼。」
語氣有著濃濃的笑意。
    她剛剛的問題,他有著滿腹的答案,準備了好久等待傾訴,她拒絕聽,卻選
擇在他無知覺的時候問他。
    他對夏冬當然是另眼相看。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為她是妹妹帶回家的第一個女同學。
    他也很納悶,當時身為國中生的他,應該是對成熟女性較有興趣,怎麼會第
一眼就被矮矮小小的她給吸引?
    有別於白雪公主型的文靜妹妹,她簡直是一只剛出生的小狼。
    留著男孩子似的短發,黝黑健康的皮膚使得那雙眼睛更加明亮靈活,充滿野
性美。行為怯生生的她對他家的一切東碰西觸、到處嗅聞,又馬上跳開,深怕碰
壞東西,且深深著迷於家中的一切,即使如此,她臉上永遠都掛著桀騖不馴的神
情。
    她真的好可愛,任何東西都能讓她眼睛一亮,充滿反應,他不自覺的受她吸
引,像個生物觀察學家,毫無理由的讚嘆著迷她的特別。
    看著這只內心孤獨的小狼因母親嫌棄的動作而大大受傷害,他同樣為她心疼。
    至此,她自認學到教訓,不肯踏入傅家一步,對人充滿戒心。
    不被了解的小狼獨自勇敢的面對生活……遭遇許多挫折,尋找它自己的幸福。
她像她童話書中的小狼。
    等到他發覺自己對她投入太多時,他已深陷其中,放不開手。
    假如她知道自己劉她的喜愛,一定會很訝異。
    他這個父母引以為傲的好兒子、師長眼中品學兼優的學生、受學弟妹愛戴的
好學長;為了他的小狼,多次在段一軒面前下馬威,私下挫他銳氣,用盡計謀毀
壞他的名聲,不假自己之手的讓師長對他厭惡。
    而這一切只因為段一軒想接近她。
    驀地,他才驚覺,在自己溫和的外表下,原來也住著一只表裡不一、陰險狡
獪的狼。
    比起段一軒的狠,他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之間的不同在於段一軒要錢,而
他要人。
    三年前,他是故意假藉酒意佔有冬冬,他不能等了。體內的狼性嘶吼著想接
近她,他一刻都無法忍耐,他不想一輩子都當她的大哥,他要當她的男人,在人
生旅途上相伴而行。
    誰知他的小狼嚇壞,躲了起來。
    他得從長計議,慢慢的等待,再慢慢溫柔的吃掉她。讓她無法逃離,只能依
附著他。三年的正人君子真是當得太久,他又蠢蠢欲動的想吃她了。
    這一次,說什麼他都不會心軟。
    傅衡生露出奸笑,深深吻上她的唇。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19:59:07

                                第四章
    傅衡生再次睜開眼,已是早上十點鐘,他到盥洗室梳洗一番出來,才發現桌
上有一張「請自便」的字條。
    他莞爾一笑,從衣櫃取出量身訂做的深藍色西裝、絲質白襯衫、領帶、襪子,
一一的穿戴上身,再戴上眼鏡,鏡子裡出現體態修長健壯的男人身影,一股非凡
風范躍然臉上。
    他滿意的抓起車鑰匙,下樓開車,前往快被他遺忘的公司。為家裡的事奔波
忙碌了一個月,公司的事全丟給夥伴處理,雖說放心,但總會有些愧疚。
    衡濤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立於一九九五年初,至今已有七年的時間,公
司專門販售電腦系統。所售出的系統從用料、制造、品質檢定、測試,到售後服
務,都比其他公司優良。
    產品的用戶除了家庭外,還包括政府部門、學校、電視台、出版社、建築公
司、律師行……涉及各行各業,最近業務更積極的擴大到全球,在國內是一家上
櫃公司,員工兩、三千人上下,是一家前途看好的公司。
    傅衡生和兩位大學同學因為志同道合,在就學期間就精心籌備創業。他不想
步父親的舊路當醫生,他喜歡自己創業開公司。
    當時網路正在起步階段,他們洞燭先機,踏出正確的第一步,從此開始了他
們的事業。
    傅衡生抵達公司時,夥伴正在會客室跟客戶談生意。他放心的回到自己的辦
公室,先處理堆積一個月的雜務。
    不久,有人敲門進來。
    「終於回來了。」說話的男人身材壯碩,身高近一八五公分,聲音渾厚低沉,
笑聲貫穿屋子,他豪爽不拘的坐到辦公桌前,笑吟吟的望著傅衡生。
    「再不回來,公司就快易主了。」第二個走進辦公室的男人語帶譏諷,聽在
傅衡生耳裡卻不覺得刺耳。
    同窗多年,又是生意上的夥伴,個性自己摸得一清二楚。當洪濤笑著問你時,
其實是在無形的逼問你。而賀之光語氣習慣夾雜諷刺,那也是一種友誼的表現,
否則他根本不搭理你。
    他們三人是感情深厚的朋友,親如兄弟,公司交給他們萬無一失。
    傅衡生從公文堆中抬起頭來,恭維回去,「有兩位在,公司固若金湯。」
    賀之光嗤笑一聲,「哪天被賣都不曉得。怎麼樣?你妹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他面有難色,「一年刑期。」
    「那渾蛋呢?」洪濤握著拳頭打另一只手掌,恨不得手刃他口中的渾蛋。他
也認識馨蕾,尤其他是標準大男人型,認為女人是生來疼的,最看不得嬌嬌柔柔
的女生受苦,更別說還是知交疼愛的妹妹。
    「我以退為進,讓他跟馨蕾離婚,接下來又爭取到幼梅的撫養權。事實上,
他根本不要女兒,正合我意。」傅衡生說話的同時,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讓人不寒而栗。「無後顧之憂後,我才能好好的大展身手,整垮他啊!」
    回到台灣時,他已著手推動他計謀的齒輪。
    相信不久之後,會看到段一軒死無葬身之地的慘狀。
    洪濤撫掌哈哈大笑,「我絕對相信,當初他不是被你整得沒法畢業,還傻呼
呼的請你跟教授美言幾句?」
    傅衡生卻挫敗的搖頭,「失策!當初要不是馨蕾百般求情,看在她肚子裡有
孩子的份上,他早就不知是哪個海灣的無名屍了。其實也怪我大意,沒盡到保護
馨蕾的責任。」當時只注意到他有意追冬冬,就沉不住氣的想殺人。
    賀之光覺得他又開始自責,眼睛一轉的對洪濤使眼色,要他轉移話題。
    洪濤收到他的訊息,馬上開口,「算了,戀愛是盲目的,你怎麼擋都擋不了。
對了,那幼梅呢?我好想看看那個小可愛。」
    「在冬冬家,我拜托冬冬照顧她。」
    「不會吧!?你明知道冬冬對馨蕾其實還未──」洪濤發難。
    不愧是三人中的軍師,賀之光雙手環胸,間間丟來一句,「你還不懂?衡生
當然是刻意安排這種狀況。」眼神卻也很不恥的瞥視笑得很賊的好友。
    「喔!原來如此,我蠢笨如豬、心思單純,怎麼曉得他葫蘆裡賣的是這種不
懷好意的毒藥?」洪濤又夸張的大嘆,「完了,這下子小冬冬真是晚節不保,不
能全身而退,鐵定會被你吃掉。我這紅包包定了。」
    他們是鮮少知道傅衡生瘋狂執著於夏冬的人,也深深為他的舉動感到敬畏。
    畢竟從中學就守護到現在而沒有變心,實在是堪稱為情聖。不過也是變態邪
惡的情聖,明知道夏冬的委屈,竟然把幼梅這麼大的背叛証物送到她面前,煎熬
她的良心。如果這樣還不算惡劣,真不知有什麼形容詞可形容?
    「幹嘛用那種不肩的眼神望著我?」傅衡生不曉得自己在好友的心中已經被
判為惡人,還無辜的瞪大眼。
    「我為冬冬學妹感到不值,竟被你這種人看上,還以凌虐她的傷口而沾沾自
喜。」
    傅衡生大大搖頭,食指在他們面前晃動,自有他的一套說辭,「不不不,你
們不了解,傷口裡面的膿沒擠出來的話,傷口雖然癒合,還是無法痊癒。必須下
重藥,拿刀再次劃傷口,然後用力的逼出膿,放掉黑血,才能恢復過來。我不過
是把醫學的觀點用在情感方面,有何異議嗎?」
    又是刀的、血的,連惡心的膿都跑出來了,真血腥!
    洪濤和賀之光見著好友堅定固執的神情,不禁面面相覷。
    洪濤還很三八,像做作的小女生一樣,故意把長腳縮到椅子上,神經質的咬
指甲,兩眼懼怕的尖聲驚叫:「原來是變態!」
    「不準破壞我的好事。」他可是要利用機會多接近她。
    「豈敢!只是想問你,你到底要怎麼樣對付那個段一軒?我想好好觀摩一下。」
    那張斯文的臉露出狡猾的笑容,「首先從公司下手,你忘了我們是做什麼事
業的嗎,當然要好好利用我們的長才搞垮他的信用,在網路散布他的惡行,縱使
他知道是誰對付他,也沒証據告我。我要把他當成人肉箭靶,萬箭穿心。」
    洪濤大手一拍,伸展四肢的站起來,「那事情就告一段落羅!」他隨即手舞
足蹈的往門口喊:「工作、工作,我們是快樂的小螞蟻,準備要吞掉國外的版圖。」
    賀之光揶揄的笑,「應該是笨重的大象吧?」也隨著他走開。
    「等等,我都還沒說完。」傅衡生用手指一勾,示意他們回來。
    「什麼事啊?」他們異口同聲,心裡隱約感到不測,定是有苦差事要丟給他
們。
    他兩只大手搭摟著兩位的肩膀,笑得賊兮兮的,「是不是兄弟啊?」
    洪濤點頭,「情同手足。」
    「好,你既然都這麼說了,我要是再見外就瞧不起咱們的友誼啦!」
    賀之光瞇眼看著他,「你打什麼啞謎,有屁快放!」
    「嘖嘖,你這樣一點也不配雜志封你為商場上的貴公子。」
    聽到這個封號,洪濤十分不客氣的爆笑出聲。三年前,某家商業雜志社評鑒
未來最有資產的單身漢,由於賀之光長相實在太中性,俊美無儔,照片一刊登,
風靡無數少女、少婦,購買當期周刊的人呈倍數增加。
    最後雜志社供不應求,乾脆給個「貴公子」的封號來巴結賀之光。
    商場大都是陽剛鐵漢,根本不時興陰柔這一套,可憐的賀之光常在與對手談
判開會中被當面取笑,這種男人的恥辱可不是小女生可以明白。
    從此以後,只要聽到這個封號,或聽到那家雜志社,或是當初訪問他的那位
蠢記者的名字,他就有殺人的欲望。
    果然,賀之光聽到傅衡生又哪壺不開提哪壺時,脖頸青筋暴凸,激動的要撲
過去。洪濤見狀,連忙從背後架住他。
    「冷靜、冷靜下來,我們知道你受很多委屈。」然而語氣還是忍俊不住。
    當初要不是為了公司的形象,賀之光根本不想露臉。那時衡生剛喪父,不宜
出面,而洪濤竟然也在同時傳出與某紅牌女星交往,導致風風雨雨。
    就知不該聽兩位損友的慫恿,接受雜志社訪問。
    這個恥辱恐怕要伴隨他埋入墳墓,洗刷不清。
    他咬牙切齒,「既然如此,你們還消遣我?」公司可沒有人敢提半句。
    「誰要你繃著臉?我要大家都放鬆,才能進行。」
    被箝制住的賀之光雙手還不停的往前想撈住那個壞痞子。「你放鬆,我可不。」
    傅衡生舉手投降,「好好,我承認我用錯方法。」其實他再故意不過。
    「哼!」他掙脫洪濤的手,邊瞪著傅衡生邊整理凌亂的衣服。
    洪濤站在他背後,對傅衡生豎起大拇指,無言的說著:「幹得好。」
    「別這樣嘛!來,看我規畫的計畫表。上面記載得清清楚楚,請多多指教。」
傅衡生拿出兩疊文件,分別遞給兩位好友。
    接著好整以暇的坐在位子上,等候他們發出疑問。
    有速讀基礎的洪濤大致瀏覽後,不可思議的從文件中抬起頭來,滿眼驚恐,
「你沒搞錯吧?你受打擊啦!」
    「沒有,我不知有多正常。」
    「你……你這不是把我們的公司當抵押品嗎?這是我們的心血吶,你舍得這
麼玩?」
    「放心,劇本我都安排得好好,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失。」他試著安撫身旁的
大漢。
    賀之光眉頭深皺,不滿的抱怨,「為什麼我的角色這麼不討喜?」
    洪濤也聲援,「對……對……對啊!怎麼說大學時代我還是話劇社社長。要
嘛就不演,要演就一定是要眾人目光的焦點──男主角。」
    「兩位,別像爭風頭的女主角挑剔連連好不好?這有關我的幸福,我需要兩
位鼎力相助,給點面子好不好?」
    「她值得你為她這麼做?」賀之光問。
    「當然!」義無反顧。
    「我可不留情喔,到時候別怪我心狠手辣。」
    洪濤見他們已漸談攏,連忙再問:「喂,真的要玩?」
    傅衡生揚揚下巴,「是不是朋友?一句話,幫不幫?」
    洪濤咕噥,「幫就幫嘛!別威脅我。」
    傅衡生胸有成竹的凝視那張計畫表,邪惡的笑出來。
    ※※※
    「這是什麼?」夏冬從客廳裡傳出一聲怪叫,手上的醒神咖啡被震洒出來。
    幼梅怯怯的站在她面前,無地出自容,「成績單!」
    「我當然曉得,我只是想知道這上面的分數是怎麼回事?」滿江紅,雖像一
般喜帖,可沒任何喜氣。
    「美國教的跟這裡不同。」幼梅慚愧萬分,囁嚅的解釋。
    夏冬恍然大悟,「對!你應該上外語學校才是,你舅舅怎麼會幫你轉到這裡?
這種分數實在──」她本來還想表示她有多驚訝,直至看到小幼梅羞愧到頭都快
垂到地了。她連忙改口,「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注重分數。」她拚命找較委婉、不
傷小孩自尊心的話,「你舅舅把你交給我,總不能讓你的成績太壞。」
    「對不起!」她深深鞠躬。
    「不能怪你,台灣的教育本來就過於教條死板,你不適應也是應該的。而且
你在美國說的是英語,會說中文已經很厲害了。」
    幼梅聽到她夸讚,忘形的點頭,「嗯!因為媽媽說,身為中國人,不可以不
會說中文。」
    接著想到冬姨說過,不喜歡她提起媽媽,連忙噤聲。
    這個表情落入夏冬眼底,她無所謂的笑笑,「沒關系,以後……以後想說什
麼就說什麼,不用太在乎我。」為難小孩子太低級,且馨蕾的下場實在不容她再
去推她一把。
    她有想過要報復,然而一旦真的發生不幸在馨蕾身上,她竟有無法言喻的難
過。
    「冬姨,成績不好很嚴重嗎?」她擔憂地望著夏冬。在美國成績好像不是那
麼重要的事。
    夏冬欠了欠身,注意力回到她的成績單上。「以前你媽媽、舅舅成績都非常
的棒,尤其是衡生他……他更是優異,名列前矛樣樣都精。成績算是很重要,否
則你舅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你總不想讓什麼都不懂的人幫你看病,醫生就是
要念很多書,成績很好才辦得到。」
    「可是我又不想當醫生。」
    「這只是個比喻,像開飛機,開飛機的先生也要念很多書,成績很好才能開
飛機。」
    真要命!她怎麼會對小孩子說這些?她小時候功課也是一塌胡塗,要不是傅
衡生在耳邊軟硬兼施的趕著,她哪會有今天,早就亡命天涯。
    由她來說教,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偏偏得負責幼梅的課業。看著幼梅似懂非
懂的表情,她也很頭大。她閉眼尋思解決的方法。
    看來必須用誘導的方式,她問:「你將來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讓幼梅突然忸怩起來,渾身不自在,她囁嚅,「什麼是什麼?」
    「比如說想像爺爺一樣當醫生,或是像舅舅當生意人,或是護士、空中小姐
……這些都需要用功念書。」
    幼梅沒頭沒腦的回道:「我想當你。」
    啥?她坐直身子,以為自已聽錯。
    「我想像你一樣當說故事的人,寫童話故事書。」
    「你怎麼知道我的職業?喔,對,一定是看見滿屋子的書吧?對了,要像我
這樣編故事,也是要念很多很多書啊,你功課不好,怎麼寫給人家看?」
    「可是──」
    這小鬼,還要辯解,「可是什麼?」
    幼梅雙手背在背後,鼓起勇氣的說:「可是……媽媽說你小時候功課也不好,
就能畫出很漂亮的畫和說很好聽的故事,你編的那些故事,媽媽都有說給我聽喔!」
她如數家珍的扳著手指頭,神情向往欣喜。「你說有掃把精靈喜歡吃泥土、便當
精靈專門偷吃人家的便當、雨滴神仙是愛哭鬼、後山有無數無數的蝴蝶趁著沒人
時開宴會、每一株小草都是男生……」
    夏冬啞口無言,聽她說著那些自己都記不得的「謊話」!
    謊言是為了堵馨蕾的無數問號。例如她的便當空的,是因為母親沒幫她準備,
因此編個便當精靈偷吃她便當,當時天真的以為可以騙過人。
    雨滴神是愛哭鬼,所以被雨淋到,她也變得愛哭。那是因為有一次哭被她看
見。後山有無數的蝴蝶仙子開宴會,也是……算了!她還解釋個屁,乾脆一次說
清楚算了。
    「你媽除了這些還提些什麼?」她倒想聽聽看。
    「她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小時候跑得好快,常帶她去草原賽跑、摘花、捉
昆虫,還編了好多有趣的故事給她聽,比故事書還精採,畫的圖也好漂亮喔,她
都有寫在日記本上喔!」幼梅天真的點頭。
    小時候她就是野孩子一個。「只有這些?」她兩眼如探照燈盯著幼梅。
    「她說你們好好,常共用一條手帕。」
    傻瓜,那是因為她沒有那種奢侈品。
    「你常送她回家。」
    笨蛋,去她家就有溫暖的關心和留下來吃飯填肚子。
    「你還帶她翹課去吃冰。還有你喜歡喝咖啡加白蘭地,愛吃牛肉面、愛下雨、
愛吃飯團、遇到不熟的人不說話、討厭人多的地方、吃棉花糖時一定要擠扁。」
    背這麼熟?「就這些?」
    「還有很多,她還說舅舅最疼你了,常常逼你──」
    「好了,關於你舅舅的部分跳過。」夏冬臉皮薄,不想在孩子面前臉紅。
    幼梅驀地悲從中來,「她還喜歡念你寫的故事給我聽,每天每天都念。」頹
然垂下頭,「她說這些都是她最美好的回憶,可是我以後再也聽不到了。」
    最美好的回憶?
    夏冬心頭一凜,身形不穩的晃動一下,有欲哭的沖動。胸口仿佛有極大、莫
名的情緒要潰堤。
    「我們說好了,等你安頓好,我就帶你去美國看媽媽啊!所以你一定要拿好
成績給媽媽看,不要讓她擔心。」
    「嗯!」幼梅妥協。
    昨夜受了點風寒,今天又忙東忙西的,夏冬覺得有點累,她疲憊的站起身,
交代幼梅,「你好好寫功課,冬姨去睡一下子。」
    ※※※
    還是一樣的陰天,冷冽的雨直下,天空灰茫茫的,讓人無力睜開眼。
    場景變換,小小的她又在哭泣了,酒過三巡之後,父親拉開粗嗓門,威脅要
丟她出去,沒人救她。然後是棍棒齊飛,她遍體鱗傷,鄰居都不敢上門搭救,只
能頻頻搖頭嘆息。
    為什麼會這樣?母親呢?
    誰來救她!?誰來救她!?沒人聽到她的聲音,像只放在砧板上的魚,不停
的張大嘴呼吸,眼睛瞪大,任人宰割。
    下一幕,她又看見馨蕾笑咪咪的拉著她的手,在草原上奔跑,那真是她童年
唯一的安慰。
    接著馨蕾走了,她跌入一個自己抓都抓不住的黑洞,爬不起來。
    「嗚……嗚……」
    有道聲音關心的喚著她:「冬冬,冬冬。」
    夏冬睜眼,畫面依舊恍惚,眼睛卻泡在淚水中。
    傅衡生無比溫柔的摟住她。「怎麼了?」
    她沒防范的汲取他的熱度,一時軟弱,聲音如孩子般的哭訴:「父親要賣掉
我換酒喝。」這是她自小的夢魘。
    「不會的,你這麼可愛又乖,他舍不得。」他又憐又寵的把她的身子摟得更
緊。
    「我……我一點也不可愛也不乖,我很壞……很壞。」她抽抽噎噎,「我幾
次……好幾次都詛咒父親能早點死去,不要再出現。我……也很嫉妒馨蕾,她那
麼好,都不吝嗇,什麼都分給我,糖果、餅乾、手帕、家庭的溫暖,連哥哥都分
給我,我騙她她也不生氣,可是我還很嫉妒她。我那麼壞……」
    說話沒頭沒腦,是睡迷糊吧?
    傅衡生晚上特意路過冬冬家,就見幼梅急著說她在房間哭,他立刻拿備用鑰
匙開門進來,才曉得是她作噩夢,在夢中徘徊不醒。
    他慢慢的靠在床頭,讓她顫抖的身體更能貼緊他,大手不停的撫著她,輕輕
柔柔,規律的催人放鬆。「你父親已經去世,而且馨蕾也不生氣,她一點也不在
意你騙她。」
    「不是,她對我那麼好,什麼都給我,我不應該跟她爭段一軒的,她要,我
應該分給她的,我不該生氣的。嗚嗚……」
    「噓……噓。」他又哄又吻。
    「是不是我害她坐牢的?因為我只想讓她內疚、對我有歉意、能求我原諒她,
可是我不想她坐牢。我只想在她面前,能有一點點勝利,超過她,我不想她坐牢,
一點也不想。真的,是真的。」她哭哭啼啼,淚眼朦朧,可憐又狼狽失態。
    這才是冬冬的內心告白,沒有表面的強硬、冷酷、拒人於千裡之外,在她淡
漠的外表下,有一顆矛盾又自卑的心。
    「我相信,我相信你。」
    「你告訴她,我已經不要段一軒了,給她,讓給她。」她頻頻呢喃,「我已
經不生她的氣,我想像以前一樣,什麼都公家。我真的不想對她生氣了。」
    傅衡生對她說道:「這你要自己跟她說。」
    「嗚……嗚……」她好難過。「她說不定已經不想理我。」
    傅衡生很想鼓勵她,低頭凝望時她又疲憊的睡著,陷入黑甜鄉中。方才的一
切言論就像孩子在夢中啼哭一般,咕咕噥噥幾句馬上又睡著。
    小幼梅的出現帶給她不小的沖擊。她表面無事,事實上全面戒備,對他張牙
舞爪、冷淡不理。這些表現壓根都是在保護自己,嚇唬別人罷了。
    傅衡生愛憐的望著她的睡顏,又親又吻。
    一個細小的聲音喚著他,「舅舅?」
    他一愣,抬起頭來,發現小幼梅站在門口,擔憂的看著他。
    恰好房內一片黑,否則他豈不是被侄女看到自己的不恥行為?
    「噓,她沒事。」他揚揚手,要她放心。
    幼梅點頭,輕輕的把門關上。
    事後,她在日記上寫著──
    原來舅舅有時候也很小人,又還沒結婚,卻對冬姨做親密的舉動,冬姨都被
蒙在鼓底,我是不是要告訴她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19:59:47

                                第五章
    「早!」傅衡生西裝革履,穿戴整齊的從餐桌上抬起頭來。
    夏冬則兩眼腫泡,憔悴有加,等看到他坐在餐桌旁沖著她笑,陽光一般的笑
臉竟覺得有些刺目。
    她出言攻擊諷刺,「昨晚又在這兒過夜,好男人是不夜宿的。」不耐煩的語
氣同昨夜的脆弱哭啼,判若兩人。
    「所以說我不是好男人羅!」他樂得與她抬槓。
    「不回家伯母會擔心。」不是說她身體欠安?
    傅衡生似乎早已準備好台詞,「年滿二十,她已不過問,還樂得想準備喜事。
她身體既然欠佳,讓她過過乾癮有什麼不好?況且我不是沒努力過,我只是守株
待兔,並相信有一天,老天被我感動。」
    聞言,夏冬面孔冷冽,不吭一聲,好似非在他身上瞪出個洞來不可。
    這家伙癒來癒放肆,以前還肯做正人君子,口口聲聲說等她準備好,最近卻
變本加厲的想給她顏色瞧,動不動就語露弦外之音,不知有多露骨,存心讓她發
窘。也還好沒外人,否則她這張臉往哪兒擺?
    此時幼梅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冬姨早,吃早餐吧。」
    她臉孔發青的坐下,專心嚼著自己的烤面包,沒注意到幼梅滿臉期待的等著
她開口。
    傅衡生提醒道:「這早餐是幼梅準備的喔!」
    「是嗎?」她驚訝,「你幾歲啊?」
    「今年滿八歲!」她口齒清晰的回答。
    「不得了了,八歲就會做早餐。」她喟嘆。
    八歲時,她在做什麼?大抵是躲板子吧?一成不變,沒什麼新意,卻……
    心情逐漸低落時,傅衡生像是肚裡的蛔虫,馬上喝令她,幫她脫離低潮,「
喂!總該有感謝之意吧?小幼梅等著呢!」
    思緒拉回,她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你真厲害,以後我的早餐就靠你了。」
她是誠心稱讚她。
    幼梅喜孜孜的點頭,果然是個孩子,需要人讚美,尤其是出自她最崇拜的夏
冬口中,她更覺得值得。
    想不到傅衡生又丟出另一個令幼梅驚喜的消息,「過幾天帶你去美國探望媽
咪可好?」
    「嗯!」她更用力的點頭。
    夏冬遲疑,「你忙得過來嗎?」
    他用眼神回她一句:那麼你願意幫我帶幼梅去看馨蕾嗎?
    她突然畏縮,逃避的別開眼。再給她點時間,儲存勇氣。
    傅衡生不在意的微笑,「不過你或許可以去看看我媽,她老是問你怎麼再也
不上我家了?她最近閑得發慌,需要有人陪她說說話,只要別泄漏馨蕾的事,就
算你跟她談股票,她也聽得津津有味。」
    「怎麼不找伯母娘家的女眷?」兩件事她都不想做,偏偏又覺得非得為他減
輕點壓力不可。
    「她嫌她們過於八卦,專聊別人是非。你不同,你跟馨蕾是同學、至交,看
到你會像見到另一個女兒般親切,何況你話少,在長輩面前像只鵪鶉,乖得不得
了。她不過就想找人訴無聊罷了,你正好合適。」
    夏冬看牢他的臉,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明明洞悉
她再也不上傅家門的原因,還拚命說服她!?
    「別說了,另請高明吧,我幫不了。」
    他聳聳肩,無所謂的表示,「那不要緊,我盡量找時間陪陪她就是。」
    說是這麼說,臉上卻故意流露出不勝唏噓的表情,仿佛她是個多麼忘恩負義
的小人,連這樁小事都吝於幫忙,還能指望她什麼呢?
    夏冬氣結,癒覺得他狡猾惡毒。
    是她的記憶錯誤,還是識人不清?傅衡生明明不是這種心機用盡的人啊!抑
或是爾虞我詐的商場待久了,導致他心性大變?
    「我也好想見外婆喔,聽說她身體不太好,要不是媽媽──」幼梅皺眉頭。
    喝!連幼梅都適時的出招,簡直是要引發她的罪惡感。
    她不心狠就逃不過這一大一小設的陷阱。她狠下心,板著臉低喝:「不去就
是不去。」
    話是說絕了,但是卻抵擋不了自己的良心。
    夏冬看著傅衡生上班順道送幼梅上學後,便故意打掃家裡,想用忙碌麻痺自
己,不再去想傅伯母的事情。然而癒是抗拒,就癒是躲不過。她開著自己的車,
想出門逛逛買點水果,車子卻不知不覺的駛往傅宅。
    杵在傅宅的大門前,她還躊躇著該不該按門鈴?
    傅宅在二十年前便是很漂亮、很大的宅子,庭院深深,經過二十年傅伯父的
經營、兒子的整修,這棟歐式風格的大宅第益加突顯出美麗氣質。
    上次來好像是三年前吧,當時靈堂設於此,訪客穿流不息又得幫衡生打理,
也無多加留意,今日重遊竟是五味雜陳,一大堆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她腦海。
    去、去、去,她還在這裡做什麼?無端讓自卑感加深嗎?正想收住腿,打道
回府,大門前的花圃露出一個戴草帽、長袖工作套的婦女喚住她。
    「是冬冬嗎?」語氣無比歡欣。
    夏冬定睛一看,竟是傅伯母!「你好,傅媽媽,真是好久不見。」
    她站多久了?肯定是發現了她詭異的行為。過門不入,比許久不來更過分無
禮。
    「是啊!真是好久不見,快進來啊!」她丟下除草的工程,拍拍手上的泥巴。
    夏冬趕緊說:「不用,不用,我只是路過,你忙你的。」
    「時間過得真快是不是?明明你跟馨蕾還是小學四年級學生,你看看,現在
都這麼大了。歲月真是不饒人。」
    老人家緬懷過去總會唏噓不已。夏冬亦步亦趨,拘謹的跟在傅伯母身邊,陪
著她巡視花園、發發牢騷。
    「老大工作忙老是應酬,當初就要他選醫科跟他爸爸一樣,他偏不要,愛跟
同學搞生意,整天都不在家。馨蕾一嫁就隨丈夫到美國,真不曉得台灣有什麼不
能住人的?」
    夏冬悄悄的倒抽一口氣,直到現在,傅伯母仍然不知道馨蕾先上車後補票的
事。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伯母是個被蒙在鼓底的無知婦女,全家人為著她著想,
全有默契的保護著她。真不曉得這樣是好還是壞?
    「瞧你這麼瘦,看得伯母怪心疼的。來、進屋來。我叫阿珠上菜市場買些好
菜去,等會兒替你補補。」
    她連忙推辭,「不用,真的不用。」
    「那麼久沒來,一來就要走,這樣太對不起伯母喔!你就像是伯母的第二個
女兒,有什麼不好意思?來、來,快進來。」她拉住夏冬的手往屋裡去。
    傅伯母脫下工作服,換上她平常穿的衣物,恢復夏冬印象中的優雅氣質。記
憶中她是鮮少做粗活的,如今竟讓她看到她渾身臟污的整理花草。
    「最近你的作品很活躍,常在優良讀物上看見。」
    「還好。」夏冬微笑。
    「那就好,要是馨蕾也肯留在台灣就好,非要嫁給一軒遠去國外。」
    夏冬見她滿臉擔憂,技巧性的問起她的身體,「傅大哥說你身體有些不舒服?」
    「老毛病啦!年紀大了總有些小病痛。」
    她衷心的說道:「可是傅媽媽還是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樣漂亮。」雖
然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掩不了,不過保養得直,很難相信跟母親同歲數。
    生活磨練把女人的青春都磨光了,所以說嫁人之前,眼睛還是得擦亮點。
    傅太太被逗得心花怒放,眉開眼笑,「真的嗎?太會說話了。嘴巴那麼甜,
馨蕾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這幾天,我老是夢到她,打電話去也沒人接,我真的
很擔心。」
    千轉百轉還是轉回馨蕾身上,果然母女連心。
    夏冬說些話搪塞,「馨蕾她有打電話跟我說,要跟丈夫去旅遊,這件事傅大
哥也知道,你不如問問他。」
    「這樣啊!看來是我多想了。」
    「是啊!你想太多了。」
    傅太太一聽,嘆口氣,「都怪衡生不肯專心交個女朋友,早點成家立業好讓
我抱孫子,我成天無所事事,都不知做什麼好。」她沒察覺夏冬臉色有異,直叮
囑她,「你們年輕人聊得來,下次看到他幫我勸勸,有好人家的女子也介紹介紹
給他。他就是太被動,一點都不積極。」
    夏冬臉色青白不定。假如伯母發現自己優秀的兒子竟然在等她這種低下家庭
出生的女子,她肯定是無法接受。
    「唉!日子過得真是漫長。」
    接下來,傅伯母頻頻埋怨,徒有一座華美的住宅,內心卻是如此空虛。夏冬
為她感到惋惜,整個感覺與她童年美滿快樂的記憶大有出入。
    最近不知怎麼搞的,老是在比較,且很多情況跟童年差很多,是她太敏感還
是記憶混亂了?
    她唯唯諾諾的陪了寂寞婦女聊了許久,是一通急電召她離開。
    她尷尬的走至角落接聽,「喂?」
    八卦秀玉在另一頭唯恐天下不亂的警告,「你完了。」
    夏冬啼笑皆非,「請問閣下從何得知?」
    「反正你馬上到出版社來,否則別怪朋友做假的。」
    嘩!連友誼都拿出來恐嚇,好似非得聽從不可。她看看牆上的時鐘,叨擾了
近四個小時,也該離開了。「等我半小時。」夏冬歉意的對伯母說道:「對不起,
我恐怕不能留下來吃晚餐。」
    傅太太不舍的直拉著她的手。「真的不能留下來嗎?我還想跟你多聊聊。」
    她受寵若驚,她不曉得自己如此搶手,最後她再三保証,下次一整天的時間
一定會保留給她,傅太太才放人。
    ※※※
    「夏小姐,好久不見。」出版社的職員看到稀客夏冬步入出版社,全抬起頭
來問候她。神龍見首不見尾,說的便是夏冬這種暢銷作家。
    所謂行行出狀元,夏冬異於常人的思考模式,充滿想像力,更別說有能力化
為文字躍然紙上,滿足小孩子的幻想空間,她可算是這行的翹楚。
    然而她不喜出風頭,穿著打扮也很中性,常常一件白襯衫、牛仔褲,洒脫得
像個藝術家,不說話的表情還很率性嚴肅,這種落差更是滿足了平常人的心理,
不禁想一探究竟。
    「快、快、快來,快進來。」
    遠遠就看到出版社老板娘在會客室對她猛招手,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她這
個當事人反倒顯得不慌不亂。
    一關上門,秀玉神秘兮兮的馬上拉下帘幕,形成一個封閉空間。
    夏冬好氣又好笑,「不曉得你兼職當偵探?」
    秀玉大眼瞪小眼的擠到她面前,手指晃呀晃的。「你死到臨頭都不知道?」
    「到底是什麼事?」
    「學長外遇了!」
    「誰?」她一時沒聽出來。
    秀玉一副痛心的模樣,「別撐了,你明知道我說的是傅學長。」
    傅衡生!?他……他外遇?等等,她沒聽錯吧?這個消息像是平地的一記悶
雷,「轟」的一聲,她被震得五臟六腑全移位,差點呼吸不過來。
    「知道害怕了吧?聽說因為生意往來才結識對方,她人漂亮又高學歷,飄洋
越海喝過洋墨水,頂著金融商業博士的頭銜在父親的公司幫忙,沒架子又熱情,
對傅學長一見傾心。不過不用怕,這種女子性生活開放,學長不見得喜歡。」秀
玉滔滔不絕地數落對方的優缺點,還巨細靡遺的分析給呆若木雞的夏冬聽。
    她是唯一知道她跟傅學長有過那麼一段情的朋友,為此大大的替夏冬抱不平。
    夏冬心底很亂,卻仍得維持風度,為自己留餘地。「我……跟他又不是什麼
男女關系,他的交友狀況不見得都要向我報備。」
    秀玉暴跳如雷,臉上的粉牆都快剝落,「這時候你還裝瀟洒,敵人來了,還
不反抗,傅學長可不是一般男人,隨處都有,你以為自己可以讓人家等多久?過
了這村可沒那店,我覺得你不好好巴住他,以後再也找不到那麼優質的男人。」
    她穩住心跳,淡漠的回道:「我跟他又沒怎樣!他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別把
我們扯在一起。」
    「你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算我枉做小人,一知道消息馬上通報,你雲淡風
清的裝個屁!?」秀玉為朋友的反應懊惱到極點,顧不得粗話不雅,她現在只恨
不得把夏冬的腦袋抓起來敲一敲。
    「如……如果你只想告訴我這個消息,那我知道了。」
    「你就這樣子?」
    夏冬虛弱的微笑,「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秀玉跳起來,「去啊,去把他搶回來。在那個女人面前下馬威,讓她知道傅
衡生是你的,誰都不能染指。」
    她失笑,「大家都是文明人,田太太,你這種行為讓人家看到,不知怎麼想?」
    「我管人家怎麼想,最要緊的是我心安理得。」
    外表賢良淑德的小女人,內心為愛強悍萬分。而她夏冬不是,她表面強悍堅
強,對愛情卻沒勇氣爭取。
    心裡的震撼已令她無暇顧及對方的行為,她勉強的站起身,「我還有事,要
先走。」
    「去哪?留下來跟我一同商量對策!」秀玉不敢置信夏冬是這麼無動於衷。
    不行,再不走,她怕面具卸下,會嚇到秀玉。她怎麼也要撐到無人時。
    「不許走。」她擋在門前,硬是不肯讓開。
    夏冬莫可奈何的瞪著她。
    秀玉這才訕訕的說道:「到時候吃虧別怪我沒警告。」然後氣憤的讓路。
    ※※※
    夏冬疾走出出版社的大門,一到無人的地方,她顛躓幾步,雙腳便癱軟無力
的坐到騎樓旁。她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氣,汗珠一顆顆的從額頭淌下來。
    「呵、呵……」她面如槁灰,歇斯底裡的輕笑起來。心頭慌亂無主,不知該
從何理出頭緒,僅能用笑掩飾。
    終於,傅衡生終於另覓對象了。
    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如苦行僧般的等候她呢?她推拒多少次,他就失望多少次,
最後他決定另尋芳草。
    既然已知道這個結果,為什麼失落感揮之不去,橫梗於心中,如刺般的讓她
的一顆心劇烈疼痛?然而除了疼,卻有另一股憤怒由心衍生,生自己的氣、生傅
衡生的氣。氣自己的懦弱,氣他的出爾反爾,口口聲聲說等她,時時撩撥她,惹
她心慌。
    現在卻由第三者口中得知他的變心,這算什麼!?
    但是追根究柢,她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她應該知道自己的退縮會造成什麼樣
的後果,不是嗎?
    她痛苦的站起來,怨懟的吞嚥喉口的唾液。天啊!她實在好難過喔。好不容
易接受他,把他當成一個男人,而不是長輩、朋友。現在他要放棄自己,這個事
實,她怎麼都無法平心以對。
    秀玉說得對,失去傅衡生,她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比他待自己更好的男人。
    想起他們之間的情誼,從小至大,他沒對她說過一個「不」字。百般縱容她,
她都認為理所當然。
    受傷住院有他,功課有問題問他,沒地方住、沒錢繳學費找他,進大學沒人
關照,沒關系,只要有他在,都不成問題,連自己的第一次都是胡裡胡塗的給他。
    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她的理所當然要變質了。而她只會發抖、椎
心,沒有建設性的想法,哭又哭不出來。
    萬一他結婚,是不是要把她從他的生活中剔除?
    無邊的恐懼一波一波的將要吞噬她,她六神無主,從沒有這樣害怕過。
    穩住,冷靜下來,秀玉那家伙的話也不知能不能聽,還是先回家再說。對,
回家再做打算。
    她顫巍巍的站起來,走至車旁,開車回家。
    ※※※
    夏冬從沒有像今天這般,那麼希望傅衡生到家裡,以前他三不五時突襲,說
是要看她有沒有偷懶不工作,每次她都嫌煩。
    現在卻引領盼望,樓下一有風吹草動,她馬上豎起耳朵,脊椎挺得筆直。
    十點多時,門口略有聲響,幼梅一個箭步就飛快去開門。真是好幫手,她暗
暗讚嘆。
    「咦,在看電視啊!」傅衡生進門就瞧見夏冬端正的坐在沙發上。
    幼梅連忙拉下他高大的身子,在耳邊細訴:「舅舅,你今天不是說要來嗎?
結果冬姨從我下課回家就一直坐在客廳等喔!」
    傅衡生微皺眉頭,聽完小小報馬仔的警告後,站直身子準備見機行事。
    他先出招,「我媽打電話到公司,說你今天到家裡去了。」
    「嗯。」她僵硬的點頭,眼睛死盯著螢幕,假裝無事。
    「有發生什麼事嗎?」他緊緊凝望著她的側面。
    夏冬清清喉嚨,「沒什麼啊!」
    說謊。連八歲的孩子都嗅出不對勁。「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
    她猛的轉過身,眼神遊移,欲蓋彌彰的大聲喊道:「我這不就看著你了嗎?」
    怪異!傅衡生雙手環胸的靠近她。
    這下子反而是她跳開,喝令道:「你幹什麼?」
    「噓!小聲點,不然幼梅以為我們在吵架。」他提醒。
    夏冬看了幼梅一眼,發現她果然興致勃勃的瞅著他們兩個大人瞧。她理虧的
撇過頭,不想言語。
    他摸摸鼻子苦笑,「你怎麼啦?陰陽怪氣的,我媽是不是說了什麼?」
    「沒有!」她回得沖,更是表示心裡有鬼。
    傅衡生沉思了一會兒,「那麼我是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嗎?」
    夏冬嘴一癟,心裡酸醋直冒,委屈又生氣,「哼!」
    傅衡生聽了,骨頭差點酥軟,這是她第一次對他展現小兒女的橋態。他發覺
她這樣使小性子十分可愛。她氣得雙頰猶如天邊飛霞,淚水在眼眶裡漾漾的流動,
嬌柔情愫呼之欲出。
    他噙著笑,伸手拉她。「喂?」
    夏冬不領情的撥開他的手,吸吸鼻子,挺起胸膛回自己的房間去。
    「舅舅!你欺負冬姨!」幼梅小聲的指責他。
    傅衡生捏她的嫩臉,「我怎麼可能欺負她呢?」接著是迫不及待的跟進夏冬
的房內。
    幼梅撫著臉,看著尾隨進房的舅舅,不甘心的喃道:「明明就是。」
    傅衡生一進門就鎖上門,才轉身,卻被一個大枕頭丟個正著,正中俊臉。
    他撫著鼻子,「我到底是哪裡惹你啦?」
    坐在窗邊的夏冬遲遲不肯回頭。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他像哄孩子般,聲音低低沉沉,聽起來悅耳迷人。
自小,他就愛用這種聲音安撫心情低落的她。
    許久,她才悶悶的開口,「我看到伯母了。」
    「嗯,我知道,她跟我說了。」他湊得更近。
    「她抱怨你沒有女朋友,不能滿足她想抱孫子的渴望,還要我介紹女朋友給
你認識。」
    他虎視耽耽的盯著她,「那你怎麼回她?」
    「我除了說好還能說什麼?」她變相的埋怨他,卻不知是自己棄權,把難題
丟給傅衡生,逃避面對。
    傅衡生溫柔的笑道:「其實你知道還有另一種回答,不是嗎?」
    「我不知道!」她賭氣的回話,心裡還怨他有別的女性朋友。
    「那要我提醒你嗎?」
    她狠狠的瞪住他,岔開他的本意,「我知道!你要我對伯母說你有女朋友啦。
人漂亮、性情又好,又是國外回來的千金大小姐,是不是?」連自己都聽不出已
經是用質問的語氣,像個吃醋的妻子。
    傅衡生用手掩往嘴巴,避免讓臉上的笑意太過明顯。他牛刀初試就得逞,看
來他放出他有女朋友的消息傳得挺快。這場戲沒有敵手,全是他捏造的,目的是
為著引得夏冬醋意大發。
    她的表現顯示效果卓越,難得她會對自己發飆──為著另一個女人。當然,
母親的無心之語也有同樣的助力。
    不過凡事適可而止,她的個性僅能小小刺激,否則引起太大的反彈,到時候
要收拾可就難了。
    他擺出自己最誠懇、最忠厚的模樣,攤開兩手,一臉無辜的問:「哪裡來的
千金大小姐?我工作都快忙不過來,哪有時間花前月下?假如有,也不過是生意
上的朋友,應酬應酬是常有的。」
    是嗎?夏冬兩眼似火眼金睛,上下掃瞄他有無一絲一毫不忠貞的氣味。
    看樣子不像說謊,她突然靠近他的身體,用力的嗅聞,又任性的掏空他的口
袋,脫下他的衣服翻找。
    暫時找不到線索,好吧!姑且相信他好了。她嘟著嘴,幫他整理儀容,恢復
原狀,渾然不覺自己的舉動親暱,跨越自己容許的范圍。直到兩只大手握住她正
在幫他打領帶的手。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生氣解讀為吃醋?」
    夏冬一愣,慢慢想起方才的不理智行為都沒經過大腦,全是氣憤下的產物。
再看看傅衡生的臉,笑得跟得到大獎似的。
    她警惕自己穩住,千萬不能讓他佔上風,否則他一定會順勢往上爬。
    「你……笑什麼?」可惜話中的顫抖泄漏她快崩塌的防護。
    傅衡生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聳聳肩,一副「沒什麼」,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卻
礙眼得讓她想揍人。
    「你……你到底想說什麼?我……不過是……關心你。怎……怎麼這樣有錯
嗎?」他癒笑,她心癒慌。
    「幹嘛那麼緊張?我只是問一下,你可以否認,何必──」他頓了頓,輕咳。
    她臉似火燒,大聲壯勢,「何必什麼?」
    接下來這句肯定會引起她更大的反彈,為著自己下半生的幸福,還是溫柔一
點比較好。
    傅衡生慢條斯理、雙眼熱切如火的凝望她,「何必此地無銀三百兩,老羞成
怒。」
    「我才沒有!」她轟隆隆的從位置上跳起,大聲咆哮。反應出她根本就是欲
蓋彌彰、心虛找掩飾。
    「你有!」他一口咬定,冷靜清楚的說。
    她被看得渾身發麻,口齒不清的回道:「誰……誰說我有?」
    「我一回來你就興師問罪,表情像妒婦、舉動反常,等聽到這不過是烏龍誤
會,馬上放下心來是不是?」
    是!她在心底不由得被他牽著鼻子走。不對!不對!她只是一時不能接受,
過大的打擊使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傅衡生還不放過她,似捕獵物般的步步靠近她。「你滿心不高興,杵在客廳
等著我,是因為下午去見過我媽,知道我媽希望我成家,你卻不敢告訴她我在追
求你,又怕我媽瞧不起你,所以你心中五味雜陳;又不知從何處聽到我跟某位女
性走得近,懊惱在心中。對吧?」
    「不對!」她激動的喊出。
    他盯鎖她驚駭的臉,繼續吐著氣,一語道出她心中的挫折,「你想著,傅衡
生理當是我的裙下不二臣,就算還未表示,也不該改變主意。因此你慌亂無主,
急著問我就是想知道答案不是嗎?」
    夏冬目瞪口呆,訥訥的說不出來,面對傅衡生咄咄逼人的質問,她毫無招架
之力。僅能漲紅臉,手足無措的被鎖困在他寬健的手臂和石牆之間,大氣都不敢
喘一下。
    他這般強硬的作風她可是鮮少看見,猶記得第一次是她被父親刺傷住進醫院,
復元後,他攙扶她回家,正好堵上醉醺醺的父親,他脖頸布滿青筋,惡狠狠的威
脅父親:「假如你再動她,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她聽了感動許久,一個外人如
此珍惜她。
    第二次是段一軒變心要娶馨蕾,他也同樣堅決的阻止,可惜馨蕾以身相護。
    第三次就是現在,溫和有力卻又不容反對、充滿力量。有著斯文書生氣質,
穩重值得依賴,像鄰家大哥哥,有他當幫手,事事迎刃而解。
    然而往往這種表面的假象是個遮掩,掩藏自己的鋒芒,收斂自己深沉的一面。
    相處快有二十年,夏冬才漸漸了解他。
    不過她不知,三年前那一夜的「肌膚之親」是他有意造成,她恐怕還小覷他
陰險的手段,惹得她耿耿於懷。造成她必須改變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便是他一
手策畫,而他現在還想把她拐入禮堂呢!
    「怎麼不說話了?」剛剛還盛氣凌人。他露出讓人無法揣度的笑容,似乎能
洞悉別人的心思。
    本來嘛!都已經把她的心底最逃避的原因說得一清二楚。現在夏冬在他面前
簡直像個光溜溜的孩子,任何心思都無所遁逃。
    傅衡生貼近她稍嫌單薄的身子,用與生俱來的體型優勢囚禁她。他微俯下身
與她面對面,四張唇瓣欲離又近,交換彼此的氣息。
    夏冬臉紅心跳的吸入他特有的男人味,帶點古龍水的氣味,醺得她心笙醉迷,
熱氣凝聚在全身,血液流竄到每一根神經末梢,她不自覺的發出輕顫。空氣中彌
漫著一股浪漫的暗香,甜蜜疾速流淌在他們之間。
    他等不及的舔吻她水灩灩的柔軟唇瓣,像在品嘗最高級的香醇美酒般,一下
一口的吞下肚裡。夏冬被動的回應他濕濡的吻,膽戰心驚的學著他的步調前進。
    傅衡生的呼吸濃濁,舉止也癒來癒充滿侵襲的意圖。他一發不可收拾,飢渴
萬分的想埋入她溫暖的身體。
    在夏冬還笨拙的回應他時,他猛然的抱著她躺入床舖,把她壓陷於軟綿綿的
床舖裡。
    等肌膚碰到冰冷的床舖,夏冬這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白襯衫不知何時已被
他解開。
    她驚慌的抬頭迎上他那雙充滿情欲的狂傲眼眸,眸底散發窒人的熱氣,有種
想吞噬她的野性。
    夏冬畏懼的一驚,突然不知哪來的力量,猛然的推開他,兩手捉緊自己的上
衣,逃到門旁的角落,大眼流露害怕,直盯著床上的男人。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會發亮,瞬息閃過銳利的光芒。
    她駭然的反手握住門把,準備逃出去時,後頭的他發出壓抑的警告──
    「現在你該知道,我真的沒有二心吧?不過我只能再等一陣子喔!」
    渾厚粗嗄的喘息聲讓她毛骨悚然,趕緊奪門而出。
    她走後,室內又是一片黑暗,蓄滿張力的傅衡生頓時像泄氣的皮球,往後癱
成大字形地躺在她的床上。
    能怎麼樣?差一點點,再差一點點就得逞。
    可惡!他氣自己太過於紳士,剛剛應該直接撲上去吃掉她。不過事後她可能
會厭惡他,這又是他不願的事。
    看來這下,他得去沖冷水澡,才能沖掉高昂的興致。
    正人君子的下場──可悲!
    ※※※
    夏冬呢?
    連門都不敲就逃進幼梅的房裡喘氣連連。
    「冬姨?你怎麼了?」剛睡著的幼梅揉揉睡眼,坐起身來,疑惑的看著她。
    她哭笑不得,尷尬萬分的說道:「今天……今天冬姨跟你睡好不好?」
    幼梅瞪大眼,隨即點頭,「嗯!」
    夏冬像是得到救援,三兩下就跳上床,跟幼梅擠在一塊,緊緊的偎著她。
    孩子就是孩子,幼梅馬上就呼呼大睡,夏冬卻還未平復剛剛的激情,兩眼大
張的盯著天花板。
    心中僥幸的想,她要是晚個幾分鐘,現在可又是兩種不同的情形。不過結果
都一樣,就是明天會尷尬得想鑽入地。
    臭壞蛋!平時溫溫吞吞,被她壓得死死。但是只要使起性子,她就無法招架,
三兩下就被制伏。
    他還說對了。她本想好好拷問一番,哪知這狡猾鬼,無端說出不該說的話,
神算似的每一點都說中。
    是!她自卑又不肯面對,對傅衡生吝嗇多付出,有人搶時又不肯放。她雖然
自私,但追根究柢還是那家伙的錯。
    做兄妹不是很好,非要攪亂他們平淡無波的生活,感情的平行線搞得錯綜復
雜,交叉兼打結。
    就算想恢復也來不及。
    況且……
    況且自己……自己好像真的也愛上他。
    「哎喲!」她抱頭呻吟,腦子一片混亂。
    「媽媽……媽……」幼梅突然作夢囈語。
    孩子想媽呢!夏冬心一軟,忍不住抱緊幼梅的身軀,學著電視上演的那樣,
一下一下的拍哄著她。
    接著由自己也在一團混亂之下,慢慢的睡著。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20:00:23


                                第六章
    「起床羅!小懶豬。」低沉嗓音輕輕的喚著夏冬。
    夏冬翻個身,理也不理的埋入枕頭中,甚至壞脾氣的想揍人。「別吵!」
    「喂!再不起來,我要親你羅!」親暱寵愛的笑語又帶些恐嚇的惡意,如魔
音般傳入她的耳中。
    原本緊閉的雙眼登時一亮,「刷」的一聲,下一秒她已經緊緊的貼在角落的
牆壁上,動也不動,戒備的盯著傅衡生。
    傅衡生定格了幾秒,隨即笑出來,溫和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起來十分無害。
「怎麼啦?一早就鬧別扭啊!」瞧她宛如只小狼,眼睛緊緊的鎖住他的行動,仿
佛他只要一伸手,她那銳利的爪就會揮過來。
    夏冬驚訝的瞪著他恍若無事的臉,是她作夢嗎?他如何能對昨晚的突發事件
表現得無動於衷,彷佛從沒發生過般自然?
    「嘿!你該起床了,幼梅做好早點等你吃呢!」
    應該是她妄想症發作,傅衡生泰然自若,壓根不像昨夜獸性大發的男人。就
算是,他理當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哪有那麼不知廉恥,嬉笑怒罵的杵在她面
前?
    該不是真的自己作夢吧?不過哪有那麼真實的夢?
    他催促道:「你慢吞吞的做什麼?還不快去梳洗一番?你不是說最近要趕本
稿子,還不勤勞點每天淨會睡覺。」
    半信半疑的夏冬聽到他用慣常的語氣,像個老媽子般的嘮叨。她臉一垮,馬
上鬆懈的步出安全范圍,一只手還慵懶的搔搔頭往門口走。
    渾然忘了昨晚的尷尬事,還認為可能是作夢,否則他才不可能厚臉皮成這樣。
    什麼嘛!教訓她!?她的工作都按照進度來,還敢暗示她偷懶!?
    與傅衡生擦身而過時,夏冬心不甘情不願的瞪了他一眼,心底還嘀嘀咕咕的
臭罵:管家婆。
    誰知胳膊卻猛然的被拉住,身子不穩的跌進一具寬闊的胸膛裡。
    「你?」她訝異極了,還未做出反應。
    傅衡生迅雷不及掩耳的扶住她,邪惡的在她耳旁吐氣,充滿曖昧的說道:「
希望你昨夜睡得好,沒給嚇到!不過也別忘了,我說過我已經漸漸沒耐心了。為
了你好,你還是早點投降吧;否則我難以保証下次會做出什麼事喔!」
    夏冬呆若木雞,整個脊樑骨忽地一涼,寒氣從腳底往上冒升,整個人就這麼
給定住,血液凝結,僵在原地。
    而傅衡生呢?下馬威之後,得意的放開她,拍拍她的頭。「我想你現在大概
沒心情吃早餐了吧?那麼再睡一下啊!」然後揚長而去。
    夏冬動也不動,等他離開後,她馬上奔回自己的房間。
    「啊!」大叫聲撼動整間屋子。
    飯桌旁的幼梅緊張的問一副老僧入定、正在喝咖啡的舅舅,「冬姨怎麼了?」
還想去看她。
    傅衡生抬起頭來,意味深長的回道:「喔!沒事的,她只是打擊太大罷了。
你快吃吧,吃完送你上學。」
    幼梅驚奇的望著舅舅,心裡想─他一定又欺負冬姨了。
    ※※※
    「臭男人、假道學、偽君子、流氓、野獸、不要臉、色狼……」夏冬一整個
早上邊打掃家裡,一邊念念有辭的臭罵傅衡生。太無法無天了,把她當猴子耍弄,
看她又急又羞、手足無措他很快樂是不是?近日來還真是讓他爬上頭頂。
    說說他為自己制造多少麻煩好了,打從今年三月初春開始,就丟一顆叫「幼
梅」的炸彈,把她炸得面目全非,厭惡自己到了極點;接著還屢次挑逗她、給她
壓力,動不動暗示她該給他個答案。
    答案真那麼容易給,她早就講清楚。
    問題是,她也很怕,她不是沒有期待過與另一個知心伴侶過一生,問題是她
不知對傅衡生是尊敬、友誼、習慣,還是拿他當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貴人?她彷徨
無依時,是他在身邊給予鼓勵,受到傷害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
    但是這不能確定他就是自己所愛的人。以她一個經過生活歷練、明白人情世
故的女流之輩來說,談愛實在有些苛求。
    基本上她不缺男人,她的經濟沒問題,她的個性也過於獨立孤僻。
    段一軒的事情發生後,她都不明白自己是恨他被馨蕾搶走,還是因為贏不了
馨蕾,一輩子都要輸給她而懊惱?
    朋友之間都會有比較的壓力,她是喜歡馨蕾;相對的也怨恨她天之驕女的地
位。自小,她什麼都得到最好,好出身、好親人、好容貌,包括她的好個性,而
自己呢?從出生起就得吃盡苦辣酸咸。
    平常很難去恨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怨慰,恨起老天的不公平。
    馨蕾她什麼都有,直到現在她夏冬還是貧窮得可憐。
    醜陋的嫉妒心寄宿在馨蕾搶走段一軒的怨恨上,堆積再堆積,終成毒瘤,病
入膏肓。
    說實在,在她光鮮的成就下,實際上她生活得一塌胡塗,不夠照顧自己、隨
性成自然、我行我素、散漫無所謂。要不是有傅衡生在一旁耳提面命,她夏冬有
何能耐可以穩立在宛如戰場的出版事業上?
    就是這樣,他的照顧、他兄長似的風范、他的另眼相看,都成為再自然不過
的習慣,與他在一起從沒壓力,她根本沒把他當戀愛的對象。
    偏偏當他那雙眼直直地凝視她時,心中那種悸動、臉紅心跳的症狀、手足無
措的銼樣,都是與別的男人在一起時所沒有的,甚至與段一軒交往時也沒有。
    這又該怎麼解釋?尤其聽到他有女朋友,自己失措成那種模樣,整個心理都
大為震動。打死她都不想把那種無理智的失態行為當成吃醋。這種歇斯底裡的行
為是那些幼稚的女性才會有,她?
    別想!
    夏冬輕蔑的丟下抹布,眼神凌厲的瞪著玻璃窗中反射出來的自己。
    嗯!果然兇狠,理智又冷酷,斷不可能發生那種致命的錯誤。
    可是不到三分鐘,她馬上泄氣的縮小肩膀。算了吧!別自命清高,昨夜的表
現根本就是妒婦。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面對傅衡生?真要再有一次,她鐵定小命休矣!
    為什麼?心臟都被他嚇停啦!不過她不想騙自己,每次當他壞壞的索愛時,
心中可是……可是有點怕卻又想繼續,反正就是不討厭,而且渾身還不由自主的
吶喊想要更多。如果他能不那麼色就行了。
    唉!真羞,還少女情懷呢!根本不適合她的個性。
    「鈴──鈴──」電話來了。
    夏冬起身接起電話。「喂?找哪位?」
    「您好,我是幼梅的導師。我想找家長。」
    幼梅?老師打電話來,莫非她發生什麼事?夏冬冷靜的問:「我是她阿姨,
請問有什麼事嗎?」
    對方清晰的說道:「對不起,幼梅她打傷班上的同學,造成受傷的男同學鼻
血流不止,男方的家長已經到學校來了。」
    她眉頭深皺,「你確定是我們家幼梅打傷男同學?」
    「我沒看見,但是班上多位同學目睹幼梅她揍了那位男同學兩拳。」
    兩拳?哇!幼梅真是深藏不露。小個子、秀秀氣氣、說話輕聲細語的小女孩
會把男同學揍傷!?
    「她承認了嗎?」
    電話那頭的老師急得快瘋了,這位家長竟然還跟她慢條斯理的問東問西,「
她沒說話,從頭至尾保持緘默。」
    看樣子非得走一趟不可。「我馬上到。」
    ※※※
    仿佛有一個世紀之久沒再踏入小學。夏冬穿過校門,與警衛溝通幾句便進入
校園。好像是二年三班吧?
    她循著門口上方的吊牌,一間一間的梭巡。每間教室內都有黑壓壓的一群小
孩子,讓她有些感傷的憶起不太愉快的小學生活。
    懷有惡意的訕笑,成群結隊的排擠班上的弱者,毫無罪惡羞愧感。她從來不
覺得孩子像天使,他們大都是一群未被感化的小野獸。
    二年三班的班導師許淑惠正在為學生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一見到門口有位
氣質不凡的小姐朝裡頭觀望,即刻上前詢問:「請問您是段幼梅的家長嗎?」
    「是!」
    「請跟我來。對方的家長在會客室等候。」許淑惠老師匆忙的把孩子交給代
課老師,帶夏冬到二樓的會客室。
    門一打開,就見屋內站著一位趾高氣揚的貴婦人,尖銳地咆哮時,手不斷的
揮揚,一只手摟著一位看起來肥壯的男孩子,明顯的是他眼睛、鼻頭周圍有些紅
腫。
    看來老師沒有詳盡的描述幼梅的暴行!而她家的幼梅呢?縮在牆角,被吼叫
的貴婦人罵得頭都抬不起來。
    許老師趕緊的安撫貴婦人,「徐太太,別生氣了,小孩子間的爭執是常有的
事。」
    徐太太一聽,更加激烈的反應,「常有!?這是什麼教育,我把孩子送到學
校是念書而不是被打傷,今天要是不給我個交代,我就告到教育部。要知道我丈
夫認識很多立法委員,還有很多有力人士和警察……」
    夏冬心想,天啊!假如那些她說的有力人士有腦袋,就該與這種人斷絕往來。
    她走到幼梅的面前,蹲下身對她微笑,「還好吧?」
    見到她,幼梅眼眶堆積的淚水終於流下,她抱住夏冬的肩頭埋首痛哭。
    「乖、乖、不哭。」她把她摟進懷中。
    徐太太看到這情況,大概知道夏冬的身分,馬上沖過來指責,「你小孩怎麼
教的?你知道她打了我們家俊宏嗎?我們家三代單傳只生這麼一個寶貝,萬一有
什麼意外,你賠得起嗎?」
    夏冬冰冷的斜睨她,表情不怒而威,冷肅的寒氣形成一層保護罩,隔絕侵擾。
    徐太太愣住,被駭到的往後退。這年頭女流氓也不少,看她一副不好惹,說
不定是中下階層的女武打手。氣勢雖然稍減,卻仍盛氣凌人,「我說的你有沒有
聽到?」腳步卻裹足不前,遠遠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
    孩子打架這種事常常說不準,如果是幼梅的錯,她自然不會袒護,然而尚未
了解全盤事實經過,她不認為對方有興師問罪的資格。
    「老師,請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許老師正準備開口,那位徐太太又搶著說:「就是你家孩子打我們俊宏啊!
老師,你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不然以後還得了!?」
    這機關槍能不能閉嘴?夏冬真的很想塞住她的嘴。
    許老師為難的開口,「的確是段幼梅同學動手毆打徐俊宏同學。」
    聽到這句,徐太太馬上抬頭挺胸,沖著夏冬威嚇,「聽到了吧!?」
    「不過……」
    就知道還有但書,夏冬胸有成竹,靜待老師說下去。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進來,
她回頭看到一對雙胞胎學生。
    男孩子俊挺大眼,穿著白衣黑褲,女孩子與他的輪廓相似,水手領的白衣、
及膝的黑裙,兩人都漂亮可愛。這對孩子可真俊秀,哪家人那麼好命生了這麼機
靈的孩子?
    「老師。」兩人異口同聲的喊。
    「霍念海、霍念心,有什麼事嗎?」
    那位名喚霍念海的男孩子往前踏一步。
    這時候可以看出孩子的資質與教育十分重要,同樣歲數,那對雙胞胎慧黠優
秀、表現得體、外表明亮乾淨,顯得穩重。夏冬發現,兩兄妹還用眼角打暗號、
傳訊息。
    至於那位貴太太的兒子,也就是受害者,肥頭大耳、眉毛濃厚、傲慢不屑,
一直躲在母親背後,沒有任何擔當。
    不能說她偏心,不過她覺得還是幼梅乖巧,文文靜靜才有女孩子的模樣,氣
質與外表樣樣出眾,沒得挑剔。
    夏冬不動聲色,觀察入微,等著看這位霍念海說什麼。
    「老師,這件事徐俊宏也有錯。他跟一些同學自從段幼梅轉到我們班後,就
天天欺負捉弄她。」
    徐太太一聽,馬上捍衛自己的兒子,全身毛發都豎立起來,張牙舞爪,「你
胡說什麼!?我兒子從小看到大,乖巧又聽話,怎麼會欺負別人?老師,你看看
他就是太乖,所以才會連女孩子都騎到他頭上,現在又冒出一個信口雌黃的小鬼。」
她說著說著,還輕蔑的環視眾人,「別以為我們徐家好欺負。叫校長出來,否則
我告上教育局,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夏冬都沒開口,雙胞胎之中的男孩子不慌不忙的說道:「哇!那到時候一定
會有很多記者到學校訪問我們。我們就把實話說出來好了,徐俊宏常常仗著家裡
有錢,欺壓同學,很多同學都可以作証。」
    「對啊!這次就是他嘲笑幼梅不太會說國語,還學她奇怪的腔調。」雙胞胎
女孩加入戰場如此說道。
    目睹這對雙胞胎的行徑,夏冬目瞪口呆。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魔鬼」嗎?咄咄逼人的犀利言辭把囂張的徐太太逼得啞
口無言,想發怒又不知從何發起,憋得臉色一陣青白。
    相較之下,老師好像處於弱勢,沒事人似的攤手站在兩旁,看著學生一搭一
唱,還偷偷打呵欠。
    幼梅則是揉著眼睛,看著兩位同學站在她這一邊,替她辯護,然而臉上落寞
的神情逃不過夏冬的眼睛。
    那位徐太太聽到雙胞胎神童的威嚇果然顧忌起來,神情不再那麼張狂,不過
言辭間還是緊咬不放,「就算我們俊宏說話無心好了,難道她就可以打人?小小
年紀就這樣,以後長大還得了?」
    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看來幼梅這檔事是要以校規處理,盡管她是
被逼出手。按照這個社會的遊戲,打人就是不對,管你是受害者,抑或是加害者。
    最後幼梅得到在家休息三天的處罰,夏冬跟幼梅顯然都無所謂。不過那對雙
胞胎面有厭惡之色──對那姓徐的一家人。
    事實上,夏冬還小覷這對霍姓兄妹,他們的父母親戚可都是律師公會的成員,
徐家夫婦平白與他們結下樑子,以致後來徐家與人有官司方面的糾紛,老是敗訴,
原因出自於此。
    夏冬對著雙胞胎微笑示意,感謝他們的鼎力相助。誰知那名伶牙俐齒的小男
孩竟然漲紅臉孔的垂下頭,還頻頻偷看幼梅。
    哈!這麼快就擄獲人心,小幼梅了不起。
    ※※※
    空出來的午後晴空朗朗,夏冬瞥了一眼幼梅,故意裝得若無其事的問道:「
天氣真好,住到我那兒之後也沒空帶你去逛逛,不如趁今天好好犒賞你,有沒有
想去的地方,盡管開口。」
    幼梅頭垂得低低,仿佛背上的書包有千金重,壓得她抬不起頭來。
    她莫可奈何的呼出一口氣,「好吧。那你當陪我逛街好了,我們去動物園吃
午餐好不好?」
    夏冬買了三明治沙拉跟兩張動物園的入場券,帶著幼梅到動物園裡頭偷閑去。
    途中幼梅硬是不肯開口,夏冬也知道她心情差。被同學排擠、欺負肯定不好
受,還被請回家休息幾日,也難怪她沒興致。
    相同的感受她也有過,滋味苦極,下了課男同學圍在旁邊戲謔,女同學則死
都不靠近她一步,當她有病菌,老師更是視她為隱形人。那種心靈創傷一輩子都
好不了。
    記得有一次碰上幾位舊同學,熱絡的想要自己的親筆簽名,那副前後不一的
嘴臉,更令她作惡,更加抵死不相往來。
    幼梅突然對她說道:「冬姨,對不起。」
    她愣住,不知所以地反問:「為什麼對我說對不起?」
    「我……我不該打傷同學。」
    「這件事一定有原因是吧?」
    幼梅點點頭,「他喜歡捉弄我,還屢次扯壞我的書,今天他還……還撕破媽
媽的相片。」她怯生生的由紅色運動外套內遞出一張被撕成兩半的照片。
    夏冬取過來看,照片中笑得婉約的女子與幼梅樣貌神似,基因真是神奇,果
然是很久不見的傅馨蕾。
    由於段一軒的事件,她把所有與她的合照全丟掉,一並丟掉她青春歲月的回
憶。
    假如三個月前有人拿馨蕾的照片出來,她可能會發狂的摧毀。可是時間一久,
加上傅家甥舅每天的刺激,她真是麻痺加免疫,前些日子不是還跟傅伯母侃侃而
談?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幼梅聲若蚊蚋,低不可聞。
    她仰頭望著藍天白雲,「我不知道別人的作法如何。不過我的處世原則是,
我不犯別人,別人也別犯我,一旦有人存心挑舋,我也如法炮制加倍奉還。而且
要是有人詆設我最心愛的人,我也會不顧一切與他拚命。」
    「嗯!」幼梅似懂非懂的點頭。
    她又強調,「忍無可忍,毋需再忍。重要的是,你後不後悔?假如有那麼一
次修理那只小豬的機會。」
    幼梅遲疑了一下,驀地笑開來,堅定的搖頭,「不會!」
    不錯!挺有個性!她讚許的對她笑笑,「既然如此就別想,當作是放幾天假。
畢竟你已經狠狠的教訓那只小豬了是不是?」
    幼梅聽到她的話,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露出稚氣的笑顏,酒窩深凝。
    「說真的,以你一個女孩子家來說,拳頭還挺有力的,是吧?而且我想那對
雙胞胎應該不會讓他好過。」
    「雙胞胎?」幼梅想了一下,不解的問:「你是說班長和副班長嗎?他們為
什麼不讓徐俊宏好過?」
    怎麼解釋這小小情愫呢?這算初戀嗎?「那對雙胞胎,尤其是哥哥對你很好
是不是?」
    「沒有啊,都是妹妹找我說話,每次哥哥都不看我,好像很討厭我。不過他
真的很厲害,只要有他在,徐俊宏就不敢欺負我。」
    「是羅!反正你別煩惱,就當是放假,這幾日帶你出去玩玩。」
    「不過……」這樣好嗎?她不是犯錯嗎?怎麼還可以出去玩?
    夏冬擰了擰她的小鼻子,以為她在煩惱如何面對傅衡生。「別擔心,我們不
要告訴你舅舅就好。」
    幼梅驚訝的張大嘴,夏冬則狡獪的朝她眨眼,兩人達成共識。
    ※※※
    隔了幾天,傅衡生才從通知單上得知這項消息,他大為不平,內心盤算著要
上學校與老師溝通。他擔心這件事會在幼梅心中留下陰影,並且認為那位徐俊宏
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因此他要動用自己的影響力,把這個壞同學驅逐。
    誰知幼梅竟然反過來勸阻他,無所謂的表示,「我自己的仗我自己打,我不
能永遠躲在家人的保護之下。」
    原本有些莠氣畏怯的小臉竟然隱約有夏冬冷悍的影子,活脫脫是小一號的夏
冬,冷傲又勇敢。
    夏冬見到幼梅的表現,也頻頻點頭表示讚賞。
    兩人還一副不然想怎麼樣的表情。
    真是始料未及,不僅如此,他發現幼梅在夏冬的潛移默化之下,連對事物的
喜惡都如出一轍,不難想像甥女是多麼崇拜夏冬。
    更過分的是,乖巧的幼梅竟成為他「行兇」的阻礙。每每他制造與夏冬獨處
的機會,她便會竄出,皺眉瞪眼,滿臉責備,活像抓到他什麼把柄。有後輩在監
視,他自然不敢逾越,然而攻勢也未稍稍放鬆,盡量找機會突襲她。只是屢屢被
打斷,惹得一身尷尬、滿臉羞愧。
    夏冬常被他逗得笑到抱肚喊疼。
    她覺得這種生活真是快樂無比,維持現狀不知有多好。有傅衡生的追求,滿
足她想被寵愛的感覺,有愛模仿她的小幼梅在,增添許多樂趣。
    在平淡無波的日子裡,她過了一段很無憂的生活。
    如果……如果沒有「他」的出現就好。
    ※※※
    某一天,在衡生告假帶幼梅去美國探望馨蕾時。
    段一軒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前,帶著滿臉的滄桑,穿著時下最新潮的西裝,梳
著最有型的頭發,眼角旁的皺紋充滿掩飾不了的疲憊。
    夏冬傻眼的望著他,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反應。
    初初被背叛時,她幻想過無數次再次見面的場景,印象中卻沒他現在狼狽的
樣子。當然他還是有著最眼亮的外表,即使已快三十歲,他還是有本錢稱為帥氣,
不過自己對他好像已無特殊感覺。
    只覺沖著她笑的男人有些陌生。
    段一軒訕笑的摸著鼻子,「我好像不該來叨擾你。」說是這麼說,人卻沒離
開。
    夏冬絕對有千百個理由驅離他,不過望著他熟悉的笑容,她又念起舊情。想
起大學時代,他在籃球場上的驍勇善戰、帥氣陽光,風靡無數女同學,卻獨獨看
得起她。
    有好一段日子,她虛榮的接受無數人的嫉妒與羨慕,志得意滿,當時她確實
迷戀他。
    他跟馨蕾的事,她也偏心的全怪罪馨蕾,認為是她搶走她的榮耀。年輕時的
偏執幼稚是誰也無法阻止。
    她聽見自己說道:「你來幹什麼?有事嗎?」語氣泄漏些許的怨氣。
    聞言,他低頭苦笑,又無奈的抬起來,「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他料定女人
多數心軟,只要如此說,很少不投降。
    夏冬也不例外,個性再強硬,仍無法對曾經迷戀過的男友口出惡言。
    她遲疑的表現暴露心防上的破綻,段一軒再接再厲的對她露出憔悴的笑容,
博取同情。
    「你願意請我進去坐坐嗎?我也想看看幼梅。」
    夏冬揚眉,「你知道幼梅在我這兒?」
    「我是她爸爸,她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假如我不是知道衡生同樣會照顧她,
你想我會放棄她的撫養權嗎?」
    他的理由令人無法反駁,她只好敞開門讓他進來。
    段一軒一進門就環視這屋子,「很雅致的房子,我在國外華人圈也聽過你在
童書界很活躍。」
    「混口飯吃罷了。」
    他驀地注視她,放柔聲音說道:「你還是那麼謙虛,不喜出鋒頭。」
    差點就被那雙眼給吸入美好的漩渦去,夏冬不自然的別開視線,搪塞的問:
「你要喝什麼?」
    他笑道:「我想喝咖啡加白蘭地!你有嗎?」
    夏冬詫異的回頭眄了他一眼。
    怎麼搞的?他們段家的人老是把她的喜好記得那麼清楚,到底有何企圖?
    「抱歉,我戒了,家裡只有茶水。」
    段一軒趕緊改口,「我造次了,是不是?開玩笑的,我只要一杯水就好了。」
    等她把茶端來,他也喝了之後,馬上問:「幼梅呢?上學去了?」
    「真不湊巧,她跟衡生去美國看媽媽,幾天後就回來。」
    段一軒表情驟然苦惱下來,他把茶杯放在大手中轉動,語氣沉悶,「你應該
也聽衡生說了我們的事。」他頓了頓,「只是很多事外界真的無法理解,我也不
想解釋,他們愛曲解我也就算了。」
    「那麼你是真的有外遇,逼得馨蕾不得不就范?」
    話裡的諷刺他不是聽不出來,他僅是表示,「我們之間早無感情,要不是有
幼梅,我恐怕撐不下去。這是報應吧,報應我對你的不忠。」他盪氣回腸的抬起
頭來,深情的凝望夏冬。
    夏冬冷淡的嗤笑一聲,移開眼光,「事情過那麼久了,我們也不是小孩子了,
那些往事就讓他過去吧。」
    他鬥膽的告白,「我無法欺騙自己的心。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無法遺忘你。」
    假如她聰穎就該阻止他繼續講下去,但是她沒有。她十分感興趣的聽他表白,
倒不是感動,只是狐疑段一軒為何要對她說這些話?
    真的無法遺忘,當初為何要腳踏雙船與馨蕾暗渡陳倉?而且偏偏選上她的好
友,又一聲不響的與她出國定居,置她於何地?
    有一瞬間,夏冬甚至要笑出聲。她很蠢嗎?看起來很無知嗎?是她變聰明,
還是他變呆了?
    以前要是聽到這些話,她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前嫌盡釋。而現在她清楚的能
在他的甜言蜜語中找出千百個不合邏輯的破綻。
    眼前的段一軒真是她大學時所痴戀的人嗎?
    假如是,她都不曉得對方是哪點吸引她?哪點值得自己為他與馨蕾鬧翻?他
外表是出眾,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麼優點?奇怪,自己竟然想不出來。當初自己
到底是哪只眼看上他的?
    相較之下,傅衡生也很有型,至小到大對她又好。
    等等──
    夏冬記憶突然模糊、錯亂起來。她聽不見段一軒滔滔不絕的聲音,腦海裡為
著自己有過的回憶感到疑惑。
    像是科幻片般,記憶頓時被替換,所有片段的回憶又突然來個大串聯。
    從小到大,一直陪在她身邊,為她擋風雨,默默在背後守候的……竟然是傅
衡生。
    他為她警告父親、守在她的病床前、為她處理無數大大小小的瑣事。
    夏冬恍然大悟,原來……原來他是她生命中的貴人。
    她終於認清自己是何等幸運。生命如此順遂無風,原來是有個傻瓜在一旁替
她擋。
    夏冬驀地笑出聲,不顧段一軒驚訝的反應。
    發自內心的笑出來,笑自己還在衡生面前百般的婉拒,對他欲擒故縱、吃味、
撒嬌、蠻橫無理。
    原來他早就縱容自己那麼久了。
    段一軒怪異的低問兀自笑得開懷的夏冬,「你還好吧?我說錯什麼了嗎?」
他明明排練許久,篤定夏冬還未忘情於他的魅力,想慢慢的滲透入她的心,先暫
時與她和好,再從長計議。
    夏冬終於厘清自己的心了,不過段一軒功不可沒,沒有他蹩腳的演出,她怎
麼能看出誰才是真心?
    她心無芥蒂的說道:「對不起,我心有所屬,你還是忘了吧。」
    段一軒啞口無言,情況急轉直下。
    說著,她還下起逐客令,「等他們回來,你再打電話到這兒問吧。」就這樣
三兩下,把居心叵測的段一軒驅逐出境,包括自己的心房。
    永遠!
    ※※※
    心中的烏雲散去,陽光溫暖的照射她的心,夏冬滿心期待著傅衡生歸來的那
一日。
    到那時,她將不再躲避,當傅衡生再次開口時,她要信心十足的回應:「我
準備好了。」她準備好要接受他了,而她預計將會看到他目瞪口呆的表情。
    且不再懼怕傅伯母對她的觀感,她喜歡的是傅衡生,既然不能期望每個人都
喜歡她,她只有盡量改變她的喜好。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她卻一天比一天心急如焚。她好氣自己為何不能早點
看清自己的內心?老是徘徊在痛苦的回憶中,無法自拔,自謔又可笑。
    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她真的好急喔!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20:01:03


                                第七章
    盼啊盼的,傅衡生終於回到家了。
    當夏冬想迎上去時,看到的卻是滿臉不悅的傅衡生,陰陽怪氣的對她愛理不
理,把行李丟給她,自己像個大老爺的往客房裡鑽。
    這家伙吃到壞掉的東西,在鬧肚子啊!?
    她對幼梅擠眉弄眼,「你舅怎麼啦?」
    幼梅抬起頭來,搖搖頭,「我不知道。」
    可惡!擺什麼譜啊!不成!還是得自己主動出擊問清楚。夏冬才想去問,又
見他從房裡走出來,臉色同樣臭得可以,看樣子想回家。平常明明非要她趕,他
才肯走,現在反其道而行,就擺明不尋常。
    她兩手叉腰,堵在門口。「喂!我哪裡惹到你啊?」
    傅衡生斜睨她一眼,酸味四溢的開口,「老情人回來找你,你還有時間關心
我心情好不好?」
    消息這麼靈通?剛回來就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夏冬當場想解釋清楚,不過瞥見幼梅在場,她保留的說道:「你別亂吃飛醋
行不行?我自然會跟你解釋。」
    傅衡生卻誤以為她心裡有鬼,咬牙切齒的說:「哼!你有這個時間嗎?」
    說完後,像只噴火龍似的踩著重重的步伐回家去。
    搞什麼啊!不過她真的一點都不曉得原來他也會吃醋,而且還很可愛呢,顛
覆他穩重成熟的形象。
    看來明天要找個時間跟他解釋清楚。
    ※※※
    傅衡生氣急敗壞、七竅生煙,馬不停蹄地回到辦公室,才剛坐定馬上按下電
話,對著電話那一頭大罵。
    「我要你們守著他,在那個地方把他整得身敗名裂,我既然付出所要求的金
額,你們應該做到是不是?」
    越洋電話那頭的人對他抱歉萬分,「是我們一時不察,但我們的確讓他在美
國混不下去,他可能察覺到有人扯他後腿,才會用詭計脫逃。」
    「現在他回到台灣來,你們要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會以為竹幫沒落了,辦
事不比以前俐落。」
    竹幫在美國華人界是非常黑暗的社會幫派,橫跨黑白兩道,有時傅衡生也會
請他們辦點事。但是這次的失手讓段一軒逃回來,他大為震怒。
    這混帳!要不是念在他是幼梅的生父,早抓去填海。竟趁他不在台灣,回來
興風作浪。
    「您放心,我們會以法律上有些差池請他回國講清楚,到時候他再也回不了
台灣。」
    傅衡生冷硬的叮嚀道:「不要再犯。」
    「您放心!」
    有這保証,他才稍微平息怒意,掛上電話。
    「喂!老大,回來啦!時機成熟了嗎?」洪濤探頭進來。
    傅衡生冷冽的瞪他一眼,「跑出一個程咬金,壞我大事。」
    「什麼程咬金?」
    「段一軒!」
    洪濤驚訝,「他不是讓你關在美國嗎?」
    「他們出點差錯,讓他給逃回來了,還去找冬冬,以他油嘴滑舌的手段,不
曉得她給灌了多少迷湯。」他坐立不安,一刻也平靜不了,恨不得把段一軒找出
來碎屍萬段。
    他從小護著一朵花,就怕有壞虫染指,偏偏這壞虫如蟑螂般的踩不死。這次
非得把他消滅不可。
    「那麼計畫還要不要進行?並購案可是刻不容緩喔!」賀之光提醒道。
    「好吧!開始放出消息吧。」他決定將計就計。
    ※※※
    傅衡生已經整整三個星期沒出現了!
    這太不正常,通常他們鬧意見時,至多三天,三天之期一到,他便會若無其
事的出現在夏冬面前,然後兩人自動和解,或者該說她會原諒他。
    但是這次,他實在太過分,都已經三個星期,他還不自動快遞到她面前!?
    她不想承認自己等到心慌無比,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隔天他會來,隔天他一
定會來;沒想到他至今還無影無蹤。她透過各種方法尋找,包括他的公司,得到
的回應是沒上班;傅家宅邸的答案是不在,打他的手機永遠收不到訊號。
    他像是蒸發、消失在人間,抑或只消失在她面前。
    她原本打算等他一回國,假如他開口,不管任何情況她都會同意。沒想到傅
衡生誤以為段一軒回來與她續前緣。
    真笨!怎麼可能?在她看清自己當年的幼稚之後,她怎麼會重蹈覆轍?
    傅衡生啊傅衡生!難道就不能對她多點信心,也對自己多點信心?
    夏冬無比鬱悶,窩囊的到處找他想解釋清楚。可傅衡生沒找到,秀玉倒是送
上門來。
    她雙手環胸,滿臉寒霜的上下打量這個損友。上回無故亂放消息,害她亂吃
飛醋,窘態百出,沒上門踢館,她反而還理直氣壯的出現。
    秀玉一副十萬火急的表情,對她不歡迎的表現視若無睹。她慌張的拉著夏冬
的手,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活像有大事宣布。
    「我真懷疑貴出版社的業務是什麼,難不成就是成天道聽途說、傳些花邊消
息?」
    秀玉聽出是揶揄之語,立刻吹胡子瞪眼,「喂!我是怕你吃虧,太久沒接觸
世面,不知人情世故,才偶爾來串串門子,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可是為你好。你
還不分青紅皂白的誤會我!?」
    說得像真的一樣!夏冬冷冷的眄了她一眼。
    「來者是客嘛!就算不歡迎我,你也不能這麼坦白的表現出來,瞧你那是什
麼眼神。」好心來通報,人格竟被踐踏至此,可悲啊!
    夏冬冷覷她唱作俱佳的神情,一會兒仰天長嘯,一會兒低頭輕嘆,神情時悲
時憂,她不去當一個演員,真是太糟蹋了她的才能。
    「夠了,有什麼話快說,我可沒時間跟你耗著,我還趕著要出去。」既然到
處都沒傅衡生的消息,她決定上傅園去守株待兔,他總不能丟下老母不管吧?
    「去哪兒,你還有時間玩樂?你曉不曉得你完了?」秀玉面露兇光威嚇她!
    好熟悉的台詞!
    其實也常聽見,每次一遇上有關她的事,秀玉開口就是完了。好像不聽天就
會塌陷下來,她都不知被騙多少回。看來這次不聽也不成啊!
    夏冬妥協的揚手,「好、好、快說,給你十分鐘。」
    「什麼十分鐘,這可開於你終身幸福啊,你終身幸福才值十分鐘啊?」
    「好、好、好,別那麼激動,當我說錯話,有什麼事快說。」她當真沒轍啦!
這到底是她的人生,還是秀玉的人生?比她還在乎!
    秀玉被她無關緊要的樣子氣得半死,然而正事要緊,她嚴肅的低語:「最近
商場上在傳,學長的公司快被並購啦!現在他肯定是急得焦頭爛額。」
    「聽誰說的?」她對時事和商場上的消息並不熱中,這類事情泰半由秀玉口
中得知。假如是真的,那麼便可以解釋傅衡生的怪異消失。
    「這是內部極機密的消息,是我老公說的。不僅如此,股票也跌得很慘,人
家說這家科技公司要被大財團吞了,我想學長這次難過關。」
    夏冬面孔陡然垮下來,心急如焚。這麼大的事,她渾然不知,全都被蒙在鼓
裡。
    等等!該不會又是秀玉在危言聳聽吧!
    她懷疑的問:「你不會夸大其辭吧?」「狼來了」喊多了,可沒人會信。
    受到污辱的秀玉激動的跳起來,「這有關學長的事,我怎麼敢造謠!?我老
公都把股票脫手,聽說公司上上下下人心惶湟,風聲鶴戾,深怕領不到薪水,準
備自力救濟上街頭抗議。如果我要是有半句假話,就讓我──」
    「別、別、別,犯不著發毒誓,我相信你就是。」夏冬趕緊阻止,否則這傻
大姊真不曉得又要胡亂咒罵自己什麼蠢話。
    事業不就是男人的全部?這科技公司可是衡生跟幾位好友合作創立的。這一
倒,豈不是毀了幾個男人的心血?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你近來有無見過學長?竟然不知這回事。」
    夏冬心亂如麻,「我已經快一個月沒看到他了,我以為他跟我嘔氣,我根本
不曉得他的公司發生這麼大的危機。」她懊惱萬分,早知道就別耍性子,倔強好
面子的下場換回一無所知。現下她擔心的是傅衡生,這壞蛋什麼事也不說。
    萬一公司真的倒了,他不能接受事實,做傻事,那該怎麼辦?想到此,她的
心都揪起來,急得快嘔吐。
    「我要去找他!」她猛然的起身行動。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秀玉連忙制止她。
    「你還想說什麼?」焦慮寫滿她的臉。「我要去找傅衡生,好問清楚一切!」
    「這件事刻不容緩,不過避免你以後碰到熟人尷尬,我還是跟你講好了。你
知不知道段一軒回台灣?」
    夏冬愣住,「知道。」這男人回台灣的消息,怎麼眾人皆知?
    傻妹!秀玉在心中冷罵,「那你知不知道這不要臉的家伙一回國,就翻紀念
冊,把同學召集開餐會,言辭之間與你好像有分不開的關系。每說一句話就非得
牽扯到你不可。」
    「我沒有!」她憤怒得咬牙切齒。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瞎眼與他繼續糾纏,只是這等小人,太過分啦。」她喘
喘氣又說:「他有目的的宣傳,讓好多同學都問我,你是不是跟學長鬧翻,想跟
段一軒續前緣?」
    夏冬驚嚇的張大口,「太離譜了吧!?」她跟傅衡生才剛有起色,純純的愛
正要發展。
    呃!好吧!他們之間是沒純純的愛,是……已經不小心……不小心直接抵達
本壘。
    「我也是這麼說,可是你不在場,你不知道段一軒多卑鄙無恥,他可能打算
回台灣工作,現在在做類似老鼠會的生意,拉好多同學入會。每次都說得天花亂
墜,全然不復當年風採,現在一看到他虛偽的嘴臉,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秀
玉抱住自己,猛打冷顫。
    她不能捂住別人的嘴巴,「他愛說就去說好了,清者自清!」
    「屁話!還裝酷?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要是讓學長聽到,你要置他於何地?
別以為男人不會吃醋,萬一他曲解,麻煩可大了。」
    是啊!男人她是不懂,又沒研究。
    夏冬豁出去,惡聲惡氣的冷哼一聲,「算了,只要找到衡生問清楚就行,省
得我在這兒胡思亂想。」
    「那……那段一軒那兒就繼續讓他說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現在我在乎的不是他。」夏冬抓過車鑰匙,憂心忡忡的
往外奔去,目標當然是傅宅。
    秀玉本想叮囑幾句,隨即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微笑起來。
    看似精明實則傻樣的好友,經歷情感的風風雨雨,嘗盡冷暖,也總算開竅,
明白誰才是深情守候她的人。
    ※※※
    「嗨、冬冬,你來玩啊?快進來、快進來。今天說什麼都得留你住上好幾天
才行。」傅太太見到鐵門外的夏冬,趕緊拉開門讓她進來。
    夏冬聲音悶悶的,像是跟誰嘔氣,一進門就問:「傅媽媽,傅大哥呢?」
    傅太太端詳夏冬的表情,以為有什麼大事,「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看起
來無精打彩。」
    夏冬正想說出傅衡生的公司快倒閉的消息,幸好臨時打住,心想老太太身子
骨不好,萬一不能接受兒子經商失敗,加重心理負擔就不好。
    她連忙改口,用笑打圓場,「不是啦!只是有些事想問他。他在嗎?」
    「在!當然在!最近多乖,轉性啦!天天在家裡陪我。」老太太喜孜孜,一
點也沒往壞處想,直當兒子孝順。
    夏冬詫異。既然在,為何她打電話尋找,傭人接聽時都推說他沒回來?
    敢情是存心躲她?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我上樓找他。」她一口氣溜上去。
    傅太太雖覺怪異,不過也很開心,今晚真熱鬧,總算有人可以陪她聊聊喔。
不對,那得好好準備才行,她一回神,趕緊吩咐傭人上街買些好菜。
    ※※※
    傅宅不比別人家,從小逛到大,夏冬一上樓也不敲門,直接踢開傅衡生的房
門。
    「喂!傅衡生,你在哪裡?」她在他的大房間裡繞。
    傅衡生撥開飄飛的窗帘,從陽台走進來,沒好氣的回道:「這裡!」
    她冷冷的面向他,一開場就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公司有危機?」
    「那是我的公司,我有什麼資格讓你替我煩惱?」
    這時候又跟她生疏起來,夏冬冷冷的瞪著他,「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
又不是外人──」
    他阻止她往下發言,「夏大小姐,話不要太早說出口,你的老情人會誤會。」
    老情人?夏冬腦筋一轉,立刻明白他話中的諷刺之意,她臉蛋漲紅,大聲啐
罵,「你腦袋燒壞,胡說些什麼?誰是老情人?告訴你我沒有!你有時間亂想,
怎麼不好好想一想公司要如何挽救?」
    傅衡生眉頭深皺,頹廢喪氣的搖頭,他擺擺手,大有不想繼續談下去的樣子。
「你回去吧,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會解決。」
    她由鼻孔噴氣,「解決?你拿什麼解決?像只喪家犬的躲在家裡,不見天日,
不管天塌下來,是不是?你要搞清楚,你是拿家裡的錢出來創業,你一倒下,連
帶會拖垮一大堆人。」她數給他聽,「伯母、幼梅、馨蕾……更別說你公司上千
個職員。」
    他懊惱又頹廢的坐在大床上。「你別煩了,好不好?」
    被他一吼,夏冬瞬間呆愣住,動也不動。
    許久,她輕輕地在他身邊坐下,心裡五味雜陳,最後一股委屈直往心裡冒泡
沸騰。
    「你罵我?」她很小聲的控訴,其實眼淚都快流出來。
    傅衡生欲言又止,「我……」
    夏冬從沒這麼難過過,像是整個人被羞辱一番,痛苦極了。
    她語氣哽嚥,「你怎麼可以罵我?」
    傅衡生懊悔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從沒罵過我,不曾對我說過一句重話。」她不敢置信,從小讓她到大的
人竟然責罵她,還要她別煩。
    知道自己失言,傅衡生沒志氣的低聲下氣,「對不起。」
    夏冬瞪著他,銳利的瞇起眼,兩行淚水就這麼流下來。
    慘了,鬧大了。傅衡生在心底哀號,見她兩行清淚淌面,還怪心疼的,險些
又要哄她。夏冬自小看到大,可是少見她落淚,除了為那混蛋段一軒之外。
    不管老師處罰、壞同學戲弄,甚至於被父親暴力傷害上醫院,從沒見她掉過
一滴淚。想不到今天他這麼一吼,她就哭啦!或許自己是大聲點,可沒理由傷心
成這樣。
    或許是因為自己從小疼她、寵她、為她盡心盡力,既是忠實不會背叛的朋友,
又像棵大樹庇佑在後。罵她?怎麼可能!別說是罵,連責備的勇氣都沒有。他從
事事都好的大哥哥,降格到老媽子那樣的叮嚀加勸慰,表現可圈可點。
    如此一來,夏冬更沒壓迫感,只把他當兄弟。
    這是策略上的錯誤,他承認。他不該為討歡心,演變成唯唯諾諾的大哥哥。
他應該及早對她吐露真心才是,否則他們兩個也不會走那麼多冤枉路。
    這一吼,她受的震盪可能不小。
    當然!他也有脾氣的。大學時當她喜孜孜的說要跟段一軒交往,他多想跳起
來對她臭罵一頓。見她久久不能對段一軒忘情,屢次為他落淚,他也恨得牙痒痒。
    這次總算為他落淚。但是一見到她委屈的小臉,他又忍不住的痛恨起自己來。
    豈有此理,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老是栽在她手上?不行,這次說什麼也要把她
逼走,才能表現自己的落魄,像只落水狗。
    他清清喉嚨,硬起心腸,轉身背對她,「你還是走吧,去找你的段一軒。現
在他跟我妹離婚已是自由身,你不必受良心的煎熬,這場爭奪戰,最後他還是屬
於你的。」他又加油添醋,「你們雙宿雙飛去,別理我妹,她罪有應得。」
    夏冬忍無可忍的大罵,「你瘋啦?亂說些什麼?」她激動得胸口起伏不定,
被他氣得失去理智。
    「怎麼?我說錯了嗎?你不是眼巴巴的等著他回來?」
    「我沒有!」她百口莫辯。傅衡生真要拗起來,無人能敵。
    他瞇眼冷諷,「沒有?你一直不肯給我答覆,千拖萬拖,不就是因為你心裡
還有段一軒?現在你想等的人回來了,還不快待在他身邊?」
    「你!」夏冬對他的話招架不住,手指著他,像金魚般的張大嘴吐氣。
    傅衡生步步逼近,「我怎麼樣?說出你心底的話了?你想我現在破產,不再
是金龜婿,是個落魄人,這樣的人沒資格跟你在一起,不是嗎?你有理由,反正
我在你心裡是個好好先生,從來不是個男人。你不用在乎我的感受,就當我活該,
自做多情。」他走至門口把門一拉,朝她吼:「去啊!你過去啊!不然又被搶走
了,可沒有另一個傻瓜安慰你、等你。」
    夏冬備受屈辱,被他那樣誤解還能待嗎?她咬著下唇,憤恨的抹拭淚水,挺
起胸膛離去。
    她一踏出門口,傅衡生馬上甩上門,「砰」的一聲。
    他失神的在門後站了好久。其實他不若表面上堅強,這回的計畫是一場賭注
……賭夏冬的心是否愛上自己?
    而賭注則是他們之間長久以來的情誼。一旦全盤賭輸,他將失去所有她的愛,
還有自己從小經營的牽扯,可說是血本無歸。
    她必須愛上自己,他的努力才有價值。他不相信為心愛的人付出一切,不求
回報便是幸福!不!他很自私、很實際,如果沒有得到她,不管她與誰在一起,
他都不願意。
    按照計畫,她內心必會掙紮,如果愛他,不管貧困她都會支持。他現在所要
做的便是等待,等她想清楚後再回來。
    「衡生,晚飯煮好了,下來吃飯吧。」
    傅衡生聽見母親的呼喚,收拾一下,步下樓去。心中卻因剛剛激走夏冬有些
罪惡感,遲疑著自己的方法或許要溫和點。
    看來要有一陣子才能見到夏冬。
    傅太太見兒子姍姍來遲,連聲罵著:「怎麼那麼慢,讓我們等你等那麼久才
開飯。」
    我們?誰?有客人嗎?
    傅衡生好奇的一看。
    嘿!這……這本該被他激走的夏冬,這會兒竟好端端的坐在餐桌一角,大眼
直瞅著他。為免被她識破,他馬上又裝出委靡不振的樣子。
    怪哉!依這小妮子的個性早該自尊心受傷,發誓恨他一輩子,短時間之內不
會理他;現在卻坐在餐桌前,真是估計錯誤啊!
    「快坐下來吃啊。」傅太太熱絡的吆喝他。「好不容易冬冬來這兒。」
    傅衡生巡了一下餐桌,酸溜溜的說道:「怪不得,一桌豐盛拿手好菜。」
    夏冬僵硬的擠出笑容,「我是特意來陪傅媽媽的。」然後用低不可聞的聲音
對他說:「可不是來聽失意人瘋言瘋語。」
    本來她也是氣得要離開,可一見到傅媽媽可憐的表情,心軟的又留下。而且
他那副窩囊樣,要是不好好看著他,說不定會做出傻事。
    所以一走至樓下,她的氣也就忍下了。
    一直以來,都是他包容自己,如今他有難,她斷不能棄他於不顧。她也不小
了,不能老是固執倔強,尤其對傅衡生,她更不能丟下他。她已經決定,不管傅
衡生對她如何辱罵,還是冷諷驅離,她都要一一忍下。
    他都放棄自己了,如果連她都置之不理,那就完了。
    等大家坐定,傅太太準備開動,夾塊糖醋肉到夏冬的碗裡。「多吃點、多吃
點,以前你最愛吃傅媽媽的糖醋肉。」卻不見夏冬開動。
    一抬頭,發現兒子跟夏冬兩人凝神互瞪,誰也沒移開眼。
    「你們是怎麼啦?」
    聽到傅太太的疑問聲,兩人這才回神。
    夏冬不好意思的笑,「對不起,剛剛沒留神,謝謝傅媽媽。」低頭趕緊吃飯。
    傅衡生也乾笑連連,「是啊,是啊。」
    分明是心中有事,傅太太不動聲色。
    當心被母親懷疑。傅衡生假意的夾了些菜到夏冬的碗裡。「多吃點啊。」
    夏冬愣了半秒,也馬上回夾了一塊他討厭吃的青椒到他碗中,兩人暗中互別
苗頭。
    他厭惡的盯著碗中的青椒,又抬頭望了望稍顯得意的夏冬。
    奇怪,明明還在生他的氣,為何要留下?
    傅太太見氣氛怪異,連忙打圓場,「冬冬啊!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夏冬坐直身子,僵硬的搖頭,「沒有,我沒有。」
    「怎麼沒有?」傅衡生閑閑的吃著飯,話就從口中冒出。
    「喔?是嗎?是什麼樣的人?」傅太太很有興趣,卻又很惋惜的表情。
    「我真的沒有。」她連忙否認,順便惡狠狠的瞪他一眼。
    傅衡生存心刺激她,還風涼話頻頻,「有喔,還是她的大學初戀情人,從美
國學成歸國,找過夏冬,好像有舊情復燃的跡象。」
    對他的頻頻找碴,夏冬終於忍不住的板起臉,「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是嗎?可我明明聽到同學說你好事近了。」他就是要逼她去向段一軒攤牌。
    「要怎麼樣你才肯相信?」
    傅衡生犀利的凝視她,「那是你要自己解決的事。」
    傅太太壓根不明白,他們兩人之間是在打什麼啞謎?本過卻看得津津有味,
眼睛在他們兩人之間梭巡,靜觀變化。
    「好!我會讓你相信我已經不愛他。」
    「我等著。」他故意說這句氣話,態度很強硬。
    夏冬飛快的吃完飯,起身對傅太太告辭,允諾下一次一定會登門道歉,然後
挑舋的對餐桌上的他揚揚眉,再離去。
    傅衡生滿意的吃著自己的飯,心裡可得意。
    果然如他所料,段一軒放出的消息全是他一相情願,害他緊張得心神不定。
看樣子這詭計已經無效。
    因為他相信有仇必報的夏冬絕對會給他一個難忘的歡迎會,到時候非得叫他
所安排的眼線實況轉播給他瞧瞧不可。
    呵呵呵……
    傅太太憂心忡忡的看著兒子,忍不住問道:「你這樣把夏冬激走,好嗎?」
    「媽,沒事的。」他搖頭直笑,不想母親知道太多,隱瞞她事情,是怕她擔
心。他專心的吃飯。
    傅太太愁眉不展的坐在兒子身邊。「可你不是喜歡冬冬嗎?現在又把她逼走。」
    正專心喝湯的傅衡生聽到這句話,猛然被嗆到,咳嗽連連地猛拍胸口。「咳
咳,媽……你……」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我兒子,難道我不曉得嗎?哪裡有人對一個女
孩子比對妹妹還好。你獨身多年,不就是在等她嗎?」
    「可是──」傅衡生為難起來,有些無措。
    傅太太微笑,「我以前忌諱太多,凡事要求,結果整個人都不快樂,現在我
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你們兄妹快樂就好。」
    「媽!」他覺得母親真的改變了,不再是那個有階級之見的人,且還熱愛生
命。
    事已至此,他認為有些事該讓母親知道,否則不公平。
    「媽,妹妹她……她跟丈夫離婚了……」
    ※※※
    夏冬一回家就把幫自己照顧幼梅的秀玉捉到房間拷問。
    「說,段一軒最近有沒有再邀老同學聚會?」
    秀玉愣了半晌,隨即笑出,「你終於想通了是不是?」
    「廢話少說,到底有沒有?否則把他的聯絡方法告訴我。」
    「當然有,這家伙活像當我們是沒工作的人,兩三天就辦活動,不過參加的
多半是一些以前愛慕或對他有意思的學妹、學姊。你要知道還不簡單?明天晚上,
就是明天晚上,不知慶祝什麼,不少同學會到凱悅飯店。」
    「是嗎?」她在內心盤算著。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9-4 20:01:42


                                第八章
    同學會啊同學會!世間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罪惡之實。
    其中包括相互比較貶抑、夸耀自己功業、賣弄人際關系、推銷公司用品……
而夏冬討厭同學會也肇因於此。
    她要參加前,並無盛裝打扮,依舊是牛仔褲、白襯衫、一件小外套,不改本
色的前往。而秀玉一見她如此打扮,直嚷著不能見人,不許她與自己並肩而行。
她不予理會,好友也拿她沒轍。
    夏冬一步入小型宴會包廂,馬上後悔前來。
    人數大約有二十多個吧,許多同學她幾乎認不出來。見她來到,隨即熱情的
奔過來握手,她還得拚命回笑,一邊思索著這人自己真的認識嗎?
    不到十分鐘,她便覺得索然無味,直想回家。
    相較於她的駑鈍,秀玉倒是適應得很好,如魚得水,一會兒這邊串串門子,
一會兒到另一角落哈啦哈啦,而主角則遲遲未到。
    就有一種人,喜歡以遲到來表示自己的大牌,但是也有一種功用,等得癒久
癒顯示他的重要性。
    時間拖得癒長,夏冬就癒加沒耐心,看著這班經過社會洗禮的同學,攀親帶
故的直要電話,她真想喊:我們很熟嗎?在學校明明沒打過招呼,甚至可以說是
相看兩相怨的人。
    秀玉趁空靠過來耳語:「喂,別板著臉孔,活像別人欠你似的。」
    「這裡好吵,我想回家。」
    「是你自己要來。」
    「我後悔了,我的本意不過是想來跟段一軒說清楚,免得有人誤會。」而且
必須昭告眾同學才有公信力,否則傅衡生會繼續誤解她;誰知時間都超過快三十
分鐘了,男主角還沒來。
    大學時代,常常在等校務繁忙的他,有時一等就是一、兩個鐘頭都不要緊,
還甘之如飴,認為戀愛談得癒辛苦,就癒有真實感;現在她則想逃跑。
    真的是一點情分都沒有,如今要是提到他,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自己也終於踏出那一段悲慟的戀情了。
    「嘿!一軒終於來了。」有人喊。
    段一軒笑容滿面的走進來,一副懊惱又討喜的叫道:「啊!真是不該,我又
遲到了,實在是有事耽擱,真是抱歉、抱歉。」
    不知是誰起哄,「你的女朋友也來了,你還敢遲到?大家大家,我們是不是
要罰罰他們啊?」
    接著眾人把目光移向夏冬,似乎逼她要來段露骨的對話。可惜此番前來不是
來敘舊,夏冬依舊嘴角一扯算是笑過。
    就是有人不知好歹。段一軒以為她使女人小性子,馬上安撫的要搭上她的肩。
他還以為上次的會面是夏冬羞怯,心中對他小有埋怨。這次肯移駕前來,必定是
已經釋懷,他滿心得意。
    然而他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低估夏冬的智慧。
    夏冬見他手要攀上來,馬上架開他的手。「請自重。」她面目嚴肅。
    這句話可嚴重了。本來還在嬉笑起哄的人馬上消音,把目光放在他們兩人身
上。
    段一軒還想施展魅力,他不以為意的笑,「怎麼啦?生氣啦!」語氣十分親
暱,要不是她親耳聽見,還不相信。
    「是啦。是啦。你可能洋墨水喝多了,好的不學,盡學些壞行為。」有人戲
謔的笑鬧,想一語帶過。
    夏冬可不,她對著眾人大聲說:「我最瞧不起忘恩負義的人,當初你用馨蕾
父親的錢與馨蕾結婚、到國外發展,結果不到十年就有外遇,還用外頭有孩子來
凌遲馨蕾。現在回台灣竟用我做關系,我告訴你,在我身邊陪我的一直是傅衡生,
不是你段一軒。你不要說些曖昧的話讓人誤會。」
    被她指著鼻子罵,段一軒的表情難看至極。
    夏冬轉向所有同學,彎腰道歉,「對不起,我今天僅是來澄清這件事,不是
來敘舊。但是要拜托你們,假如以後碰到傅衡生,或者是特意打電話去問候時,
請幫我帶上一段話,就說我跟段一軒沒有關系。」說完後,還揚聲交代秀玉,今
天的費用全由她出,算是給各位賠罪。
    然後邁著堅定的步伐傲然離去。
    秀玉看著佇立原位、目瞪口呆的段一軒,猛偷笑。眼珠一轉,對上某些志同
道合的同學,他們眼裡同樣藏著幸災樂禍的笑意。有些還無聲的鼓掌,對離去的
夏冬頻頻比大拇指。
    這一次,段一軒算是栽在夏冬的手裡。相較於幾年前,他娶傅馨蕾讓夏冬被
眾人在背後訕笑,這一次夏冬可是結結實實的討回來。
    ※※※
    隔日,夏冬親自找上傅衡生的公司,點名要見另外兩位負責人,問清楚公司
的營運狀況到底糟到什麼樣的地步。
    如果缺錢,她會盡量想辦法,但至少要知道發生何種事情。
    客服人員一等她報上姓名,電話直接按向秘書處,再由秘書人員出來帶領她
到會客室。
    「夏冬,好久不見。」當夏冬一看到賀之光,心中不免戰戰兢兢。假如說傅
衡生是只溫和的聖伯納犬,那麼賀之光絕對是一只莽蛇,陰沉而美麗。
    她開門見山地說道:「賀學長你好,我來是想問你們公司到底狀況怎麼樣?」
    賀之光嘴角抿成一條弧線上揚,「很好啊。」
    「是啊!我想也是。」她一踏入科技公司,就見著公司的員工忙碌而有規律
的運作,並沒有接不完的詢問電話,也沒聽見人心惶惶的傳言,大抵是正常的。
「請恕我無禮,不過我聽見不少小道消息,說公司出狀況。」
    「誰說的?對方有聽過我們公司發布這樣的消息嗎?沒有吧。」他深沉的盯
著夏冬,笑容維持不變,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溫度。
    「可是衡生他──」
    賀之光拍拍她的肩,試圖安撫她容易激動的性子。「別慌,我慢慢告訴你。」
他拉過一張椅子要她坐下。「公司面對日益競爭的龐大壓力,勢必要擴大。而公
司所缺乏的正是海外市場,而且又有資金方面的問題。所以我們擬定幾個拓展的
方案,其中之一是和知名的財團合並。」
    「這樣很好啊!」
    賀之光欠了欠身,「是啊!這項計畫我們準備了三年之久。合並不是一件小
事,包括人事和軟、硬體設備都要慢慢的融合;而目前的瓶頸就在人事方面。」
    夏冬聽得很仔細,目不轉睛。「瓶頸?」
    「對方直刁難我們,挑剔萬般。要知道,我們已投入全部的心血,假如不成
功,公司將被打回原形,一切得從頭來過。」
    「為什麼對方要刁難你們?」
    「問題就出在衡生身上。」一道宏亮的聲音插入。
    洪濤站在門口,回答了夏冬的問題。
    「洪學長,他有什麼事能讓對方不滿?」夏冬還是厘不清事情的症結。
    洪濤關上門,也坐到她面前。「問題就出在他太美好了。對方的負責人看上
他的能力、他的品德,還有他的美色,嘿嘿……」他突然尖銳的笑出聲。「負責
人是個傲氣凌人的女人,衡生拒絕她。這麼自戀的女人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被拒絕
的恥辱?她仗著背後的財團支撐,開始對我們施壓,甚至有意無意的放出想另找
合夥人的消息。衡生就是因此被迫做出決擇。」
    賀之光凝視著她,慢條斯理的吐出話,「他要選擇公司和他的事業,或者是
選擇你?」
    夏冬瞠目。選擇她?
    他們兩個大男人互視一眼,「後來我們經過一番討論之後,決定罷免他的職
位,由我們兩個跟對方合作來挽救公司。」
    「你們罷免他?」
    「沒錯,我們的股份同等,只要有兩人合作必能換掉另一個掌舵者。」
    她心痛極了,想不到衡生是被兩個情同手足的兄弟給背叛。「為著公司,你
們放棄他!?你忘了當初你們胼手胝足創立公司時,衡生所付出的努力嗎?」
    洪濤嚴肅的沉下面孔,「正因為如此,他也應該犧牲。」
    夏冬憎恨他們為自己的不仁不義找理由,心中怒火燃燒。可憐的傅衡生,被
好友給欺騙排斥,還被暗地裡捅了一刀。
    這種痛苦她也嘗過,十分不好受。整個人身心都受到極大的打擊,對自己、
對人生充滿不信任感,也否定自己的一切,把自身貶抑如同垃圾一般。
    要不是有衡生把她從泥沼拉起,她現在可能還陷溺其中,爬不起來。
    「相信學妹應該能夠明白我們的苦衷,我們實在是萬不得已才會如此抉擇。」
    洪濤一副惋惜模樣,「怪就怪衡生不肯就范。」還揶揄幾句,「人家就不看
上我,否則我馬上首肯,高興都來不及。」邊說還偷吁了一眼夏冬的表情。正如
他所料,她的神情激憤,杏眼圓瞪著他與賀之光,恨不得痛下毒手。
    真是小生怕怕,提心吊膽。
    「我今天算是認清你們。」
    「嘿,可別為了衡生破壞我們之間的情誼。」他假意的偎過來。
    夏冬退一步,瞇起眼,遠遠的瞪著他們,「謝謝兩位幫我上了寶貴的一課,
我真是受益良多。」她咬牙切齒。
    「不送!」賀之光背過身,聽見門用力被甩上的聲音,可見這小妮子氣得真
的不輕,鐵定對他們失望徹底。
    洪濤還嗤嗤笑,「嘿!你瞧!吃炸藥了!」真是吃力不討好!
    「誰要你謀害人家傅衡生?」賀之光說著風涼話。
    「是、是、是,都是我壞,這總行了吧!」繼而兩人哄堂大笑。
    ※※※
    該怎麼樣幫他呢?事業、朋友兩頭空,又有母親、妹妹、甥女的事情要他擔
待。她卻僅能盡微薄照料之意,使不出力。
    夏冬沮喪萬分的回家。
    才扭動鎖,就聽見裡頭有騷動,門一開,一個小身影立刻撲過來,闖進她懷
裡。
    「喔!你想殺死我啊!」夏冬驚叫著。
    幼梅臉蛋紅通通的,邀功道:「我參加繪畫比賽,全校第一名喔!」
    「好、好、好,有賞、有賞,看你是要去動物園,還是遊樂場、我照單全收,
最好把我的荷包榨光光,總行吧?」她寵暱的捏捏她的鼻子。
    與幼梅一起生活後,她才明白為什麼人家說女兒貼心,迫不及待的想要有孩
子。因為每天回家有人等門,真是一件很溫暖的事情。
    又可以聊聊瑣碎事,一見你不舒服,小臉滿是擔憂,令人感動得要命。事事
以你馬首是瞻,討喜又可愛。
    幾日相處下來,她從厭煩、排斥到漸漸被她收服。這期間,心中的壓力慢慢
釋放解脫,宛如跨過痛苦的深淵,重新爬起。
    她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傻,為著那麼一個差勁的男人流了一缸子的淚,整個
人的心情像下雨天,晴朗不起來。
    這樣一場戀愛讓她心神俱毀,付出青春、友誼、和一些關心她的人的情誼,
值得嗎?實在損失大矣。如此簡單的道理,為何當時雙眼被蒙蔽,看不清事實的
真相,白白走冤枉路?
    辜負傅衡生的情,也差點糟蹋自己。
    她低頭望著幼梅,想起她與馨蕾的這場恩怨。
    她們曾經許願,將來生養的孩子要互稱對方為乾媽呢!看來現在她還是有機
會,老天待她不薄。
    「吃晚飯了沒?」
    「吃了!」她乖巧的點頭。
    「秀玉阿姨帶你去吃,還是買外食?」
    幼梅回頭,指著從廚房轉出來的婦人說道:「外婆煮給我吃的。」
    ※※※
    夏宅的客廳,坐著夏冬與傅王燕芳,還有不安分的小幼梅。桌上擺著溫茶熱
飲,大人心事重重,小朋友則天真的望著她們的臉。
    「原來這陣子都是你照顧幼梅。」傅太太感懷的低語。
    夏冬慚愧的微笑,「不過是整理出一個房間,算不了什麼。真要計較起來,
應該是幼梅照顧我才是。她懂事、乖巧、幫我整理家務,樣樣精通。有她陪我我
才不寂寞,家裡也多了歡笑聲。」幼梅玩弄著手指,一直膩在她身邊,似懂非懂,
緘默著聆聽大人的對話。
    想起女兒的遭遇,傅太太悲從中來,愁眉苦臉的嘆息,「身為馨蕾的母親,
竟不曉得她發生這樣的事。」身在異地已不好過,還身陷囹圄。雖說刑期是一年,
但是為人母怎受得住這種打擊?
    當兒子跟她吐實時,她如遭青天霹靂,無論如何不敢置信。
    母女連心,這幾日來的不安果然是預感。
    夏冬連忙遞過手帕安慰,「傅媽媽,別這樣。她也是不想讓你老人家擔心,
否則她也會有負擔,心裡更加不好受。」
    「段一軒真不是人,他怎麼能這樣對我女兒?當初花言巧語,哄得馨蕾放棄
念大學,執意要陪他出國發展,結果呢?下場竟是如此不公。」可憐天下父母心,
一輩子都要為兒女擔心受怕。
    「傅媽媽!」她輕喚,眼角示意著幼梅在場,也要顧及她的心情。別以為孩
子不懂,幼梅已經不是個孩子。有些小朋友從小遭遇比別人辛苦,提早長大,如
她。
    傅太太這才停止咒罵,收斂偏激的語氣,話中卻依舊掩飾不了濃濃的怨懟之
意,「就可憐我的女兒和孫女。」丈夫在時,還資金大量資助他們發展,目的就
是希望女兒能少吃點苦。
    「馨蕾吉人天相,她會熬過這一關的。」
    傅太太老淚縱橫的握住夏冬的手,羞愧的說道:「衡生什麼都跟我說了,他
說你也吃過那男人的苦頭,馨蕾結婚宴客時你沒到場,我還不明就裡,心底埋怨
你不懂禮數。他還說你為了這件事,整個人瘦得不成人形、一蹶不振。要不是馨
蕾鬼迷心竅,你也不用受苦。」
    她苦笑,「伯母。過去的事我們不談了,居心叵測的是那男人,絕對不是我
跟馨蕾。而且要不是她,現在我的下場可能更淒慘。說到底,我才覺得自己對不
起她。」她紅透眼眶,哽嚥的說:「當初還怪她背叛我。」
    「冬冬──」
    「我們都是男人感情不專的受害者,她運氣不好替我擋下,我幫她照顧幼梅
根本算不了什麼!我欠傅家太多了。」
    「說什麼欠不欠的,你不就是我第二個女兒嗎?從小我看到大的啊!」
    「傅媽媽!」她揉著眼睛,感動得直落淚,不受控制的依偎到她懷裡,享受
母性呵護,這是她夢寐以求的。
    傅太太拍拍她的背。「況且以後我們家衡生還要你幫我照顧。」
    她一聽,駭然的彈直身體,尷尬的拭淚,吞吞吐吐的辯解,「唔……傅媽媽,
你說這……什麼意思啊?」
    臭傅衡生亂七八糟的胡說一通,能講和不能講的都分辨不清楚啊!?她有自
知之明,傅媽媽肯當她是女兒,她已經很滿足。替傅家傳宗接代的大事,她豈敢
妄想,雖然說她的生命中已經容不下另一個男人。
    「別隱瞞我,衡生的心意我早就察覺,只怪我愚蠢,眼高於頂,害他耽誤這
麼多年。身為他的母親卻罔顧他的真心,不夠了解他,不曉得他只要你。」
    夏冬聽得忐忑不安,不敢聽接下來的話。
    傅太太慚愧的緊拽著她的手,哀求的望著她,「你原諒傅媽媽好不好?」
    「別這樣子,傅媽媽。」她受寵若驚,「你又沒對不起我什麼。」
    「你不原諒我,就是嫌棄我了,你心底還顧忌著我的不好,所以遲遲不肯接
受衡生是不是?」
    她聲淚俱下,作勢要跪地,仿佛夏冬再不答應,她就要做出更激烈的行為。
    夏冬沒轍,只得嚷著:「好、好、好,我原諒、我原諒,你別折騰我,你說
的我都答應。」
    剛剛還哭哭啼啼的傅媽媽下一秒頓時眉開眼笑,喘過一口大氣,好像才走完
一場台步,演完一出大戲。現在成功收戲下場。
    「這就好,這我就能放心的把衡生跟幼梅交給你。」傅太太交代道,「我暫
時要離開台灣去美國,就近照顧馨蕾,陪她走過這一段。我不在台灣的日子衡生
跟幼梅就拜托你了。」
    「衡生知道你的決定?」
    「他應該料到,否則也不會跟我坦白。」
    既然如此,她便無話可說。
    「幼梅跟你很投緣,這孩子苦命,你多擔待些。」傅太太千交代萬交代,最
後還起身巡視廚房,看了一眼環境。「這裡環境不錯,不過你一個女孩子不嫌孤
單嗎?」
    夏冬來不及說自己愛靜時,傅太太又搶著說:「不如搬到傅宅去,反正你跟
衡生也快結婚了,到時候多幾個小蘿卜頭,空間定會不夠。」
    何時她要結婚自己都不曉得,連孩子一瞬間都有幾個,未免曲折離奇了點。
    「衡生最近怪怪的,整個人意志消沉,委靡不振。可能上次聽說你與舊情人
死灰復燃,心底不快。」
    夏冬瞥見幼梅已經回房,低聲苦笑,「那個舊情人是段一軒,他回來鬧事,
厚顏無恥的吹噓,我已經警告過他,這完全是一場誤會。」
    撇開這件事不說,灰頭土臉的傅衡生恐怕把自己事業上的危機隱瞞起來,技
巧性的把母親支離台灣。
    傅太太這才心如大石落定,「那麼你要解釋給他聽,這孩子平常一副溫和脾
氣,其實才死心眼,從沒見他對哪個女孩殷勤過,也只有你!」
    在長輩面前論及感情事,夏冬面紅耳赤的垂下頭。
    「衡生交給你,我也比較放心。」
    「唔。」她作不得聲,只得唯唯諾諾。
    本來她已準備好與他面對面,接受他的追求;誰知半途有不識相的人插入。
    這下導火線沒了,她該主動出擊嗎?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6 23:3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