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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洪穎]【星有所屬I之九寵愛天秤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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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0:46 |倒序瀏覽


她真的──做了?! 
老天!她剛剛才扔了一個未婚夫耶! 
這麼巧?他剛剛也丟掉了一個未婚妻?! 
那意思是說,這是天「造」的機會、地「設」的陷阱囉?! 
怎麼會這樣呢? 
那……那檔事做過就算了嘛── 
反正當時夜黑風高的,誰會記得對方長什麼樣, 
而且她都包袱款款的逃到這麼遠的地方了── 
只是,哪知道竟會糊裏糊塗的逃到了他的地盤上! 
呃……他該不要她「負責」吧? 
哎呀,痛的人是她耶,她都沒跟他請求「賠償」了, 
他憑什麼要她負起「責任」?! 
嗄?她沒聽錯吧? 
再來一次?!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小說系列        星有所屬
男主角        梁澔星
女主角        薛瑀舲
時代背景        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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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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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1:08
楔子

作者:洪穎

今天是他們認識兩周年紀念日,她知道他一定是忙忘了。

最近,忙著挑婚紗、拍照片、選喜帖,她才終於體會到,原來「新人」有另一面不為人知的「辛苦」。

對於才剛擁有兩天的新車,她仍是開得不甚上手,要不是培軒堅持當他的老婆,絕對不能再開著佰萬以下的「中級」車種,否則比起這輛雙B車,她寧可選擇原來的小車VIVID。

身邊不少朋友都羡慕她,不費吹灰之力就釣上金龜婿,再沒多久就能舒舒服服坐上陸少奶奶的寶座,嚴格算來是四十六天以後。

然而離婚期越近,她的心就越顯得不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直攪擾著她,總覺得生命裏頭,彷佛就是少了那麼一角,如同一千片拼圖好不容易拼到最後,才發現少了一片,卻怎麼也尋不著缺掉的那片。

培軒常說她想太多了,也許這正是所謂的婚前焦慮症。

或許吧,或許是陸家的背景像個巨大框框,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培軒常說,以她的氣質與外貌當陸家少奶奶,已經夠格了,要她別再多想什麼。

可是思緒總有自己的意志,常常不受教的胡思亂想,她總是猜測著,培軒愛她的外表,會不會多過於她的內在?甚至她會想,也許培軒根本不關心她擁有什麼樣的內在!

她越是想,就越是害怕惶恐,女人的青春終究有限,如果他愛上的僅只是她的外在,以及她以為根本是少得可憐的虛幻氣質,那麼他們的婚姻也許維持不到五年就得宣告陣亡。

瑀舲以簡直在污辱高級車種的超慢車速四十,蝸行在高雄市澄清路上,將車往陸培軒的宅寓開。九點多的高雄市區,仍有算得上熱鬧的車陣與人潮。

她沒告訴培軒晚上要過去,一心想著要給他一個意外驚喜。

她準備了他最愛吃的特製楓糖蛋糕,還有她完全搞不清楚什麼品牌、只認得標籤的高級香檳,當然那也是培軒特別喜歡的香檳。

二十分鐘後,她將車子停進院子旁的車庫,驚訝地發現培軒的車也在。

她以為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公司忙;以為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準備她構思的小小驚喜。看了看腕表,確實是九點四十五,可培軒明明說他會在公司忙到十點半的!

拿了蛋糕與香檳,她輕手輕腳開了大屋的門,顯然屋子的隔音太好,培軒根本沒發現有人「入侵」,也許她準備的驚喜,還是能製造出小小效果。

一樓很靜,大燈沒亮,只有幾盞壁燈亮著。她繼續踩著輕輕的腳步踏往二樓,在站上二樓時,她隱約聽見由培軒臥室傳出的微弱笑聲。

不對,那種聲音像是笑聲,卻又有一點點不同……好像還夾雜了很輕很柔的低吟聲,不管是笑聲或低吟,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那聲音的製造來源,絕對是女性!

理智告訴她,基於禮貌,她應該「出聲」,讓對方察覺她非預期性的「闖入」;而情感直覺卻要她探究「真相」,憑藉著女性的第六戚,她知道培軒臥室的那扇門後,可能正上演著她不願接受的劇碼……

想逃走、想留下,兩種極端的心情拉扯著她,最後是雙手雙腳幫她做了決定——雙腳將她帶到那扇門前,雙手則幫她推開了那扇沒上鎖的門。

她應該一輩子都忘不掉眼前這幕吧!

看著床上赤裸交纏的兩具軀體,培軒正覆在那光潔的女性軀體上律動著,她的闖入讓床上的熱情瞬間凝結。

當培軒身下的女子轉頭也望向她時,瑀舲才知道,原來凝結的不只是剛剛床上的熱情,還有她的痛覺。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痛到極點時,真的能夠毫無知覺。

床上躺著發出低吟聲的竟然是湘渟!為什麼是湘渟?什麼人都可以,能不能就別是湘渟?!

三個人有十幾秒僵在原處,找不到適當的反應方式……

多諷刺!她手上的香檳,還是今天下午托湘渟幫她買的,那時湘渟怎麼說的——小事一樁,幫好朋友這種小忙,都還嫌誠意不足呢!

是啊!她們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嗎?從幼稚園、國孝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她們從同班、隔壁班、到同系,幾乎沒分開過。

現在她們居然連「丈夫」都要共用嗎?

她從來沒想過,這種被人談論到爛得不能再爛的三角劇情,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原來湘渟就是她一直覺得缺了一角的拼圖嗎?好可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第一個由驚惶中恢復過來,收拾了臉上錯愕慌亂的表情,她語氣平靜、恍若無事以「優雅」的口吻(記得培軒說過,他最欣賞的就是她無論處於多大的慌張中,都還能維持住的優雅態度)說道: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想我手上的蛋糕跟香檳,你們應該比我還適合享用。不用客氣,反正大家都是好朋友,你們慢慢來,我先走了。」

不等床上兩人的反應,瑀舲放下手邊的蛋糕與香檳,退出臥室,還順手為兩人上了鎖,關闔上那扇她不該闖入的門。

她以最快速度啟動車子,駛離那幢她以為再過一個半月就會住進的大屋。

兩天以來,第一次她發現高級車的好處——起步真的夠快,而且加起油門的速度感,果真不是她原來的VIVID可以比擬。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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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1:34


第一章

作者:洪穎

夏夜——「南南東」的六顆星子

夏夜的銀河西岸

當西斯多麗雅守護的正義

遇見維納斯的愛情浪漫

終於喚醒沉睡三季的

六顆天秤星子

在廣袤的宇宙裏

繼續找尋

優雅的平衡蹤影


天秤小站

小秤子的愛情需求——

戀愛常能激發潛藏的創造力與想像力

極度浪漫、渴望超越表像的深度愛戀

卻容易愛上同樣具優雅外表的物件

因而往往看不清情人的真正面目


大夥全收好了自備的傢伙,正欲各自打道回府時,才發現遠遠那個不合群的男人,一副超高級的單筒望遠鏡還好端端的架在原處。

八個男人索性背著各自的裝備,朝那唯一落單的男人走去。

「阿澔,你不一起走?」第一個走近的小單說。

「我會在這裏待到天亮,明天直接開車回臺北。」

「還是一個人好,我們幾個有家室的男人,就沒辦法像你一樣自由,這一次要不是你終於回臺灣,我們幾個還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能聚在一塊。」這回說話的是九人天文小組裏的第二把交椅——小葉。

這九個大男人打從大學開始,就成群結夥的追著星星跑。

「兩點多了,你一個人沒問題?」羅侖問。

今天的聚會是他兜起來的,其他八個人,全是由各自的城市開車到台東會合,有人從高雄、台南、有人從臺北、也有從台中、嘉義過來的,要說由最遠地來的,就屬剛從美國回來的澔星,而他這個發起人則是當地的台東人。

「我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事?別人不要讓我這個模樣嚇跑就好了。」

這倒是真的,他們一夥人剛看到阿澔時,還以為看見了難民,他頂著一頭及肩的微鬈亂髮,被鬍子遮去大半張臉,加上一身稱得上襤褸的灰白色T恤和褪得早看不清原色的牛仔褲。

他整個人談不上乾淨,雖還算不上流浪漢的等級,卻也相去不遠了。

八個人很有默契沒開口問,究竟出了什麼狀況,讓阿澔把自己搞成這糟糕的德行。因為早在兩個月前,在臺灣的他們就聽說潘潘跟別人訂婚的消息。

「我看你們先走,反正我跟阿澔是我們九個人中僅存的兩個光棍,我陪阿澔再留一會兒。」羅侖說。

五分鐘後,三仙台的最後一座拱橋上,只剩下兩個男人。

「你不需要特別留下來陪我,我不會往海裏跳。」阿澔主動開口。

「你跟潘潘是怎麼回事?」羅侖終於問了。其實是他跟其他七個人商量要他們先離開,讓他跟阿澔單獨談談。否則以他們九人小組對星星的熱愛,通常是不到天亮不散會的。

「他們留你一個人拷問我?」他語氣平緩,從黑色大袋子裏拿出一個保溫瓶、兩個杯子,倒了兩杯熱湯。「暍完這杯湯,你先回去,我回臺北前會先到你家一趟。」

「不能告訴我嗎?」羅侖不死心再問,他明白阿澔的脾氣,一旦讓他下了「逐客令」,就意味他真的希望獨處。

「沒什麼能不能,潘潘覺得我不務正業。她說我給不了她安全感,她渴望豐裕的生活,所以最後決定嫁給美國連鎖餐廳的小開。你也知道,潘潘家境好,她過慣了富裕生活。我跟她之間發生的事很單純,簡單一點的說法是,我並非她理想中的金龜婿。」說完,他一口一口暍起熱湯。

啊?羅侖一時間還有點聽不懂阿澔的話。

「你是說她甘願丟掉一顆鑽石,然後去屈就黃金?」

「沒那麼誇張,我不是什麼鑽石,我從來不認為人能以外在物質作為衡量標準,只能說我跟潘潘的理念不合,我已經習慣我的生活方式,無法為誰改變,潘潘有權利去找更適合她的對象。」

「阿澔,你不會到現在都沒告訴過潘潘,你——」

「侖,我們認識幾年了?十年有了吧。我的價值觀早就定型,如果要我跟潘潘說些什麼才能留住她,你認為有意義嗎?就算她真的留下,也不是為了我這個人留下。這次回臺灣,我想做點改變。」

「什麼改變?」

「過陣子你自然會明白,把熱湯喝完後趕快回去。」他催促著。

「你該不會告訴我,從此你不再相信女人吧?」

「哈哈哈……」阿澔朗朗的笑聲在寧靜得只聽得見海濤聲的橋上,顯得分外清晰。「這是個好建議,不過,我很難為了一朵花的死亡,忽略掉整座花園。我喜歡女人,也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喜歡我的女人。」

「你要哪種女人沒有,就怕找上門的女人你不要罷了。」阿澔的話,讓羅侖安心不少。

「我沒有太多條件與期望,只要對方能接受我的嗜好、能單純喜歡我這個人,長得平凡點無所謂。」

「拜託,能滿足你上述條件的女人,街上一堆好嗎?你也太不挑了吧?」

「你覺得很簡單?我卻覺得很難。我原本以為潘潘就是那個女人,可最後她還是選擇別人。」

「如果你不要這麼死心眼,潘潘不可能選別人。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女人難免都會有些虛榮,你何不乾脆一點?直接——」

阿澔笑著打斷羅侖的話,「所以我才說要做點改變。」

「既然你要改變,為什麼不留下潘潘?」

「這不是我的做事態度,我習慣清清楚楚的,我不想一輩子懷疑潘潘要的不是我這個人。或許以後,我會很乾脆找個明明白白要錢的女人,自己也不用花太多心思。不過我說的只是或許,我不一定會這麼做。」

他看見羅侖杯子空了,伸手收回空杯。「湯喝完了,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你自己小心,別嚇到別人。」羅侖最後說。

眼前的阿澔,說起話來像個沒事的人,可是偏偏他的外表,又邋遢到讓熟識的人不免要猜測,他到底受了多重的打擊?

***

「礙…礙…」

在這夜深人靜的三仙台,居然會傳來女人的驚叫聲!

阿澔下意識擰攏了雙眉思忖著,不太對勁,那聲音不若受到驚嚇似的惶恐,聽在耳裏有八成像是極端憤怒的發洩嘶吼。

羅侖才離開不到十分鐘,不會就這麼註定他今晚要遇見生平第一次能看見的鬼吧?

轉眼他又為自己無聊的念頭感到好笑,聽那「充滿生氣」的嘶吼聲,怎麼也不像傳說中充滿怨氣、只在夜裏頭現身嚇唬人的無力幽靈!

大概是個剛失戀的女子吧,否則正常一個單身女子,哪會三更半夜跑到這偏僻的荒郊來鬼吼鬼叫,她應該是受了極端的委屈與刺激,才會被激得連稍存的理智,都化成飛灰消失在空氣裏了。

不然,正常人應該能意識到單身(特別是女人),於深夜出現在海 邊的危險程度。

他原想,對方應該吼一吼就沒事了,卻沒想到,那女人一吼就是十分鐘過去。

憤怒確實能讓人「精力旺盛」、「征服恐懼」。不過連續嘶吼的不理智行為,很快會讓她嘗到苦果。他聽得出來那原本清晰尖銳的聲音,已經帶了點沙啞。
不知為什麼,也許是潘潘離開的緣故,他頗能體會那個陌生女子的心境。一直坐在最後一座拱橋低處的阿澔,終於起身搜尋聲音來源。

就著微弱的月光,他很快在隔了兩座的跨海 拱橋上,看見一名長髮過肩的女子。

她穿著單薄的連身長裙,在黑夜裏看不清衣裙的色澤。

雖然是八月的夏夜,但兩點多的深夜,空氣仍梢嫌涼寒,加上拱橋上的海風強勁,看來那個陌生女人明天一早鐵定要感冒。

他有短短光景的掙扎念頭,但一會兒,他不再有絲毫猶豫,拿了保溫瓶和一個乾淨的杯子,走向那個陌生女人。

才剛走完一座拱橋,還有一段距離的她終於停止無理智的連續吼叫,只見她趴在拱橋邊,將頭埋進交錯的雙臂。

他已經停在離她只有幾小步的距離,可以很清楚看見她埋著頭雙肩上斷斷續續的顫抖——她在哭。

然而教他訝異的是,她的哭泣竟不似先前嘶吼般「奮不顧聲」,居然只是悶悶的哭著。

在他耳邊僅傳來海浪的沖刷聲,看著眼前悶聲哭泣的女人,他的心出現些許怪異的憐惜情緒。

他站在原地,等了足足另一個十分鐘過去,最後決定制止她彷佛沒有盡頭的哭泣。

「你哭得再久,也改變不了發生的事實。」他以不大不小的聲量說,儘量不去驚嚇到她,不過看來很難。

她整個人在聽見那句話後,僵硬了好幾秒才找到勇氣抬頭看。

映入眼的男人,讓她不知該轉身逃跑,還是直接棄權投降……他簡直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骯髒恐怖」。

藉由淡黃色月光,她看見的是張幾乎找不到鼻子、嘴巴的臉,滿滿的鬍鬚淹沒大半張臉,加上一頭亂得不能再亂的頭髮,唯一長得像樣的,只有那雙黑亮得跟他外貌不對稱的雙眼,還有他驚人高大壯碩的身材。

如果他真想對她怎麼樣,或許她往海裏跳,還能直接解脫。

「我知道我現在這德行有點嚇人,對不起,我沒預料你會出現,不然我會考慮比較不嚇人的打扮。」

她不會解釋,但他暖暖低沉的聲音、毫不壓迫人的自嘲語氣,就是能讓她渾身的戒備一下子松垮下來。

想不清該轉身走開,還是等待他的反應,對上他那雙炯亮的黑色眸子,她還在考慮中。

他扭開保溫瓶蓋,倒滿整整一杯熱湯,像是對待老朋友般,拉起她的手將杯子交進她手裏。

「這是我自己熬的牛腩湯,你放心,沒有毒。喝完,你的喉嚨會舒服點。」

他不知道自己這種超乎尋常的行為,算不算沒有理智?正常狀況下,他是不可能去理會一個陌生女子的失控行為。

可能是想及她大概跟自己有相同的失戀遭遇(八成也只有失戀,才能讓一個女子失去理智),不同的是,他向來都有滿天星星可以陪伴,而眼前這個單身的柔弱女子,卻只能在夜晚無人的海 邊發洩似的喊叫。

單是這一點,他覺得自己也許能給她一些無害的安慰吧。

她怔怔看著手中那杯冒著熱熱白煙的牛腩湯,沒半點遲疑就喝了一口。

沒再看他,面無表情的她,轉頭看向黑夜裏的海,又喝了幾口湯。

「你的牛腩湯沒有牛肉。」喝完一杯湯後,她淡淡說,隨手將杯子放上男人面前的橋緣。

她的視線不在他身上,但聽得見他旋緊瓶蓋用力搖晃後,又倒了一杯湯。

「現在有了。」這一次,他只是將倒滿的杯子重新移到她面前,沒再碰她的手。

而她,一點客套也沒,拿起杯子繼續喝湯。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好餓。

喝著陌生人給她的湯,在這麼深的夜,她開始慢慢回想自己的瘋狂行為,她居然一個人開著車從高雄到台東。

為什麼選這個地方——三仙台?現在想想覺得自己很幼稚,這是她跟陸培軒第一次接吻的地方。一個根本就該狠狠忘記的地方,她卻選擇這種具有該死「紀念價值」的地方發洩情緒。

他出了神看著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熱湯的她,無法將之與方才失控的女子聯想在一塊兒。現在的她,除了月光反射的些許殘存淚光,平靜得看不出其他不尋常的反應。

她大概是個習慣壓抑真實情緒的女人,不然不會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阿澔在心裏擅自作出結論。

「失戀了?」他隨口問。

「你這個流浪漢,太多管閒事。」她不客氣的喝完第二杯湯,重重把杯子放在他面前。出口的話卻讓她心頭一怔。

她從來就不是個會口出「惡言」的人,這個瘋狂的夜,還有她瘋狂混亂的感覺,把那個原來正常的她,弄得不像人樣!

「對不起。」她立刻補上道歉的語句,畢竟這個流浪漢給了她兩杯九成沒含毒的熱湯,至少直到現在她都還好好的站在橋上。

他做了件自己都覺得意外的事,拉了她的手,往他原先待的那座拱橋走。話說回來,更讓他訝異的是,她竟也沒任何抵抗的就乖乖跟著他走。

今天的流星量還算多,當初他們在討論何時聚會,羅侖決定挑流星雨的極大期,就是今天。

她為什麼不反抗,就這麼任由自己跟著流浪漢走?她不明白。

他圈握著她的大手,在握緊她右手的刹那,好像傳導了一股暖流到她身體裏,他的手掌很厚實、溫溫熱熱的,是那種能給人心安的手。

他們在一架大型望遠鏡前停下來,她好奇盯著望遠鏡,原來這男人不是普通的流浪漢。

他稍微調整了焦距,接著將她帶往望遠鏡前。

「今天是一年一次英仙座流星雨的極大期,每小時大約有七十到兩百顆流星量,透過望遠鏡,你應該能看到不少顆流星。」

真的!才望進一會兒,她就看見三顆流星先後劃過天空。

「你是什麼星座的?」他看著她驚喜的側臉,不覺問了另一個問題。

「天秤座。」她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他伸手拉她離開望遠鏡,用手指了另一個方向,說著:「海的方向是東邊,所以你可以很輕易推出南邊,從七月開始,夜裏頭,就能在南方稍偏東的天空看見你的星座,接著八月、九月你的星座會慢慢更往東移,十月就看不見了。看見沒,那四顆略成方形,往下延伸有兩顆靠得很近的星星,整個就是天秤座。」

她依順他的指示,看見他說的天秤座。

「我一點都看不出來,那六顆星星哪里像秤子?」

「星座只是人類的想像,在最初,天空只是佈滿沒有象徵意義的星群,後來人類發現隨著季節變換,天空會有不同的圖樣,所以慢慢的為一群群的星子命名,用來辨認方向時節。有人認為古埃及人在西元前二十七世紀,就懂得用天文測量方位來建造金字塔,埃及人還將赤道附近的星分成三十六群,每組由一顆星或數顆星所組成,管轄十天,稱為‘旬星’,然後依此推算時間、季節。」

她靜靜聆聽他低沉舒緩的聲音,說著天空裏的星星,不知不覺著迷了。

「比起人類的短暫生命與易變,天上的星星顯得可靠多了。你可以確定,英仙座每年夏天都會下一場流星雨,天秤座每年會在夏天現身,獵戶座則是冬夜裏,天上最亮的指標,北極星永遠是北方的明星,而獅子座則在春天出現。還有很多其他星座,成就不同季節的天空圖樣。和人類相比,星星有更多讓人著迷的魅力。」

這個「流浪漢」好讓她……怎麼形容?應該說是吃驚吧。他對天空的瞭解,讓她對他刮日相看。

「那你自己是什麼星座?」

「我是天蠍座,正好跟你是同一個季節出現的星座,而且就跟在你的星座左後方。我的星座應該比你的星座更好想像,你看兩邊延伸的星線,像是蠍子前頭的雙鉗,然後是蠍身一直延續到最後藏著毒液、隨時準備攻擊敵人的蠍子尾端。」

他邊解說,邊伸手在南邊天空比劃。

「確實是比較像。」她轉頭看他的側面,開始覺得他的滿面鬍子沒那麼礙眼,看著看著,沒想到他竟然也轉頭面對面迎視她的雙眼。

「比較不難過了,對不對?下次別一個人跑到這種偏僻的地方,很危險。」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傷心的時候,抬頭看看星星,很多事情都會在瞬間變得微不足道,望著天空,我們往往能感受到人的渺小,也才會發現沒什麼事能嚴重到過不去。」

如果他不提,她就真的忘記了(暫時地)。

當然,她終究會回到現實生活、終究得回去面對他們,可是這個男人真的讓她完完全全忘記她持續了一整夜的痛苦,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

她看著他——一個陌生男人、一個看起來像極了流浪漢的男人、一個平常在街上,她絕不會多看一眼的男人(因為她無法忍受邋遢的男人),卻帶給她新奇難忘的夜晚……有好一段時間她說不出話來。

「你失戀過嗎?讓人背叛過嗎?你知道發現自己的好朋友,原來傷自己最深是什麼感覺嗎?你沒體會過,根本不瞭解我的感覺。」她一開口就是充滿攻擊性的口氣,她很清楚,對一個展現對她安危 關心的陌生人,她的態度是過於惡劣了點。

「什麼是背叛?我不認為感情的世界裏,有背叛兩個字存在,充其量只能說,每個人都有忠於自己感受的權利。如果你的好朋友跟你愛的人相戀了,你唯一能做、該做的,就是成全他們。」他由她透露的一串問題裏,猜測她可能的遭遇。

「你當然可以說得很簡單,因為你不是受傷的人。」她無法理解,她幹嘛要跟一個不熟的人站在這裏爭執,她的情感心情,根本不是他能瞭解。疼痛不在他身上,他當然能說大話。

他凝視她質疑又帶著怒意的眼睛,泰然自若地笑著,片刻後他說:「我未婚妻前兩個月跟我解除婚約,然後立刻跟別人訂婚,她訂婚的對象是我的高中死黨。」

他竟然告訴她這件事,說出口後,他才感到訝異。

即使是面對羅侖,他都還沒能有足夠的力量,說出潘潘訂婚的物件是小安的事實。

因為羅侖、他、小安是從高中就認識的死黨,當年他們三個人念建中的時候,還被封為三劍客。

或許是她那句——「因為你不是受傷的人」,刺激了他;更或許是,陌生如她,在她面前坦承那些事實,比較沒有負擔與壓力。

「所以你一個人跑到這裏看星星,因為星星比人可靠?我覺得你並不愛你的未婚妻。」她衝動下了結論。

老天到底在跟她開哪門子玩笑?!安排一個跟她境遇差不多的男人,來告訴她天下傷心人很多,不需要太在意;另外還順帶告訴她,人很不可靠,星星才可靠嗎?!

只是充滿攻擊性的話一說出口,她又立刻後悔了,她有什麼資格批評他,他不過是好意想讓她覺得奸過些罷了。

不知怎地,那「不愛」的字眼,震動了他一貫的平穩。

從來沒人這麼指控過他,除了潘潘本人。這個陌生女人的指控,讓他不由得深思,真是因為不愛,才痛得少嗎?

如果他真的不愛,又為什麼有份明明白白的難堪?

兩個人都沒說話,很有默契各自回頭望著滿天星斗。

「對不起,我不應該武斷批評你什麼。」她又掙扎了一會兒,這是她第二個道歉了。

「我跟她是從幼稚園就認識的朋友,一直到大學,我們不是同班、就是同校。原本,再過一個半月我就要結婚了。可是今天我卻發現她跟我未婚夫上床,他們兩個人就躺在我即將踏入的新房床上。」

她沒頭沒尾,自顧白地說著今天晚上的事,也不理會對方會不會聽得一頭霧水。

而他只是很安靜聽她說,對她的陳述完全不做回應。

「今天是我跟他認識兩周年的紀念日,我帶著他最喜歡的蛋糕跟香檳,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他替我準備了一份更大的‘禮物’。」

海濤聲沒停 過,但在她語落的那一刻,仿佛變得更響了。

兩個人怔怔看著天空,想著各人的心事,卻也在同一秒,將視線移至反射昏黃月光的黑色海面上。

「你比較在意你的朋友,我猜對了嗎?」他突然問。

意思是她不夠愛培軒嗎?她沒將話說出口,只是在心裏自問。在她武斷說他不夠愛未婚妻之後,他的問題引出了她的聯想。

是這樣嗎?若不是,為什麼她一路由高雄開來,腦子裏想的淨是湘渟?

也許,她該慶倖能在今天發現「事實」,不對,嚴格說來是「昨天」,而非在結婚之後。既然如此,她是不是該讓昨天徹底過去?在此刻滿天星斗的夜裏,她有了另一個稍稍「平衡」的想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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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2:00

第二章

作者:洪穎

星座小語

最會保密的星座——天蠍座

最不會記恨的星座——天秤座


要確切形容前些日子的狀況,比較貼近的辭彙就屬「一團混亂」了。但混亂的全都是些外在狀況——她身邊人與事的混亂。

而她的心,則是出現從未有過的平靜清晰,至少從決定婚事之後,她的心沒再有過這陣子的清晰。突然之間,她就是很確定想仿什麼、想要什麼、不要什麼。

這還得謝謝那天在台東遇到的陌生男人,對於那夜最後的情形,這幾天她儘量不去想起——那天清晨她倉促的離去,以及那個夜晚最後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那個陌生人、不是發生那些事,也許她回高雄後,不見得能這麼清楚確定自己想要什麼。

她覺得遺憾嗎?其實一點也不會。

關於那個陌生男人、那個充滿星星的夜晚、那個她終於認識「熱情」面貌的體驗,她只想讓那些留在那一夜、留在她的記憶裏。

至於知不知道他是誰、他的名字、他的其他細節,對現在的瑀舲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給了她勇氣、給了她一種難以形容的幸福感受,讓她終於明白,愛雖沒那麼難,卻也沒有她想像中容易。

她確實不愛陸培軒,這是那天清晨臨走時,她看著那個陌生男人的沉睡臉龐,一刹那間的體悟。

打包了最後一箱衣物,她環顧顯得十分空蕩的公寓。

兩房一廳的小格局,她一個人住了三年。沒想到,最後是在這種情況離開,臺北的房子,她已經托大學時期的好朋友找好了。

眼前屋子裏已經整理成一箱箱的衣服、雜物,就等明天一早托運公司的人來收運,今天是她待在高雄的最後一個晚上。

想當初,她一個人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從台南搬到高雄工作;沒想到,現在,她依然是不顧身邊人反對,堅持離開高雄。

而一個多月之後的婚禮依然照舊,只不過新娘換個人而已。

已經深夜十一點多,在這空蕩的公寓,她面對一屋子靜默有些難受。拿了一件外衣和車鑰匙,她打算去六合夜市逛逛。

到人多的地方,也許能分些人群的熱鬧,就可以不再那麼難受。

門鈐卻在她正要拉開公寓大門時響了。

真巧!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我可以進去嗎?」門外說話的人,是湘渟。

「請進。」瑀舲讓出空間,在湘渟進屋後關了門。

湘渟看了她一眼,然後再看看客廳裏堆得散亂的紙箱,過了些時間才開口。

「這麼晚了,還要出門?」

她們真的曾經是好朋友嗎?瑀舲凝望她沒什麼表情的臉,有一刹那迷惘。

她還記得剛由台東回來那天,湘渟一個人來找她,開門見山的態度讓她愕然。

那天她說——

「既然你都發現了,我猜你應該不會原諒培軒。我想請你離開,隨便到哪里都可以,只要別讓培軒找到你。」

那一天是怎麼結束的,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湘渟「理所當然」的態度,仿佛她才是介入者而非湘渟。當湘渟那樣告訴她時,她還有幾秒鐘不願相信,因為那個湘渟,她完全不熟悉。

她原以為湘渟至少對她會有一點歉疚,至少會給她一句對不起!沒想到,湘渟竟會「反客為主」要求她離開。

「有事嗎?」省略掉客氣,她問得直率坦然,面對湘渟臨時到訪,她發現前些天有的尷尬消失了。

「我想問你,是不是真的沒告訴培軒你要去哪兒?」

瑀舲開始覺得此刻的狀況有些好笑。

陸培軒從她自台東回來到現在,根本沒再出現過,除了打給她的唯一一通電話。

這幾天她才驚覺,不只湘渟不再是她認識的樣子,連培軒都是。

會不會自始至終,她都沒認清過他們兩人?

而湘渟,又瞭解培軒多少呢?她何苦這麼擔憂培軒是否知道她的去處?

難道湘渟跟她一樣不瞭解培軒?難道湘渟不知道,培軒連面對面跟她「解釋」的小小勇氣都沒有?

也罷,她自己不也是到最近才明白,培軒原來是個這麼了無擔當的男人,她又何必訝異湘渟對培軒的不瞭解?!刹那,她為湘渟感到難過,為了湘渟要將終身托負給那樣的男人而難過。

「你不需要擔心,我什麼都沒跟他說。」瑀舲停頓片時,才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跟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知道問這個沒多大意義,可是我想知道。」

「早在你認識培軒之前。」湘渟答得淡然。

瑀舲想過各式各樣可能性,唯一沒想過的只有這個答案。

為什麼?怎麼可能?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這是事實。我比你早進公司,是你太遲鈍沒發現自己介入我跟培軒之間。這兩年,我一直恨我自己為什麼當初要多事,說服培軒讓你進公司。我幫你找工作,結果卻讓你搶了屬於我的男人。」她的表情除了指控帶來的薄薄怒意,再沒別的情緒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我不會……」瑀舲震驚得說不完全接下來的話。

「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完完全全掉入培軒設計的溫柔裏,快樂得只聽得見培軒對你說了什麼、給了你什麼,完全聽不見我的暗示、明示。我記得我不只一次告訴你,培軒都是用同樣的方式追求女人,燭光、鮮花、讓女人不由自主陷溺其中,我說過的!可是你聽進去了嗎?兩年前,所有培軒追求你的手段,他都曾經在我身上用過。當你說培軒帶你到旋轉餐廳看夜景,我是不是立刻接著說,他一定請了小提琴手特別到你們的桌邊拉了一首曲子?這種暗示還不夠明顯嗎?你難道不懷疑我怎麼知道?你當然不懷疑,因為你全部的心思都在培軒身上,哪里還看得到我!」

湘渟的句句控訴,堵得瑀舲一時間無法回應。

她的指控或許對,但也不儘然對。她不否認,她曾經有過小小懷疑,但每回她都賭著以她跟湘渟的友情深厚到無話不說的程度,湘渟不可能不直接說。

「對不起,我以為我們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以為你會跟我分享一切喜怒哀樂,所以當你沒有很直接跟我分享你跟培軒的關係,我很自然就認為你們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

原來,她才是介入者。那麼,湘渟的態度也就十分理所當然了!

好可笑,為什麼人生不能簡單些?為什麼人與人之間不能坦承些?如果當初湘渟對她坦白,她說什麼都不會介入,不會傷了自己,又傷了最好的朋友。

「分享一切喜怒哀樂?說得簡單!當你無憂無慮在大學裏徹底實踐由你玩四年的狂放青春時,你能體會要打工賺錢、要為生活、課業忙得焦頭爛額的壓力嗎?我的喜怒哀樂又豈是你這個得天獨厚的嬌嬌女能體會?當你忙著辦社團、辦舞會時,你能體會我晚上要趕家教、夜裏熬夜看書的辛苦嗎?當你寒、暑假出國遊學看世界時,你能體會我要到培軒公司當寒暑期工讀生,每天看人臉色做些遞茶、打雜沒人做的事的辛苦嗎?分享也要在對方能體會、能理解的情況下,才能成立吧?」

她從不知道原來湘渟心裏藏著這些想法,她一直以為她們是好姊妹埃

「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瑀舲有些無措,對湘渟的話,她暫時消化不了。

「我很遺憾我們之間會變成這種局面,曾經我真的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可是都過去了,我們以後大概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湘渟的表情有著淡得快看不見的惋惜。

「我打算到臺北工作,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雖然在你的認知裏,我可能不夠資格體會你的心情,可是,我真的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 畢竟,要能夠從小到大都念同一所學校,是很難得的緣分。也許你短時間不能原諒我,不過,如果有一天你願意原諒我了,我希望能再跟你成為朋友。」

瑀舲說得真心,所有原先無法理解、不能諒解的心情,全在湘渟的那些話裏找到合理的解釋。

唯一她仍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當初湘渟不直接告訴她?她不認為兩年前的她有湘渟說的那般沉醉於「愛情」。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對她、或者對湘渟,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

她很感激湘渟來這麼一趟,讓她理清了「事實」的原貌,這樣她也能離開得更心安。

沉思的她,沒看見湘涏臉上閃過一陣複雜的表情。

「等我跟培軒結婚後,我會找時間到臺北看你,是小童幫你找房子的吧?」

她們果然是從小到大的朋友,不用她說,湘渟就知道她可能會找的人是誰,她對湘渟點了點頭。

臨走前,湘渟沒來由的說:「其實我應該跟你說聲謝謝,如果不是你要培軒娶我,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娶我,他很聽你的話。很多時候我不知道該恨你,還是感激你。」

***

小童陪她一起整理一房一廳的套房。

她的東西不多,大部分是些書籍、衣服,還有幾箱零碎的雜物。 比較讓人煩惱的是,得先把五大箱的書放上書架,偏偏小套房附的書架不夠她放。

「明天我陪你去買個DIY書的六層書架,剩下那些不夠放的書,暫時先擱著。時間不早了,我幫你把小客廳拖乾淨,你先進房間把你的衣服稍微整理一下,然後我們一起去吃晚餐。」

小童將剩下的兩箱書堆在一疊,直接走進浴室提出一桶水,手上拿了條抹布。

「小童,謝謝你幫我這麼多。剩下的部分,我自己整理就好。」她拿過小童手裏的水桶跟抹布。

「你跟我客氣什麼?!兩個人比你一個人整理快多了。 別浪費時間,我快餓昏了,如果你覺得我幫你很多,今天的晚餐讓你請。快點去整理你的東西,等我客廳弄乾淨後,你要是還沒整理好,我不會管你。好了、好了,別光是站在這裏,你們女人就是這樣婆婆媽媽的。」小童將瑀舲推進臥室。

「好吧。」瑀舲在小童的堅持下妥協。

***

一個小時後,小童和瑀舲兩人在離士林夜市兩條街,一家吃得到牛肉餡餅、小米粥的小吃店。

他們點的東西陸陸續續送上桌後,兩個人一邊吃一邊閒聊。

「我還沒問你租金跟押金幫我墊了多少錢?等一下經過郵局,我再領給你。」

「押金不用,租金隨你高興付多少就算多少。」

「啊?小童,我不能接受你金錢上的幫忙,我可以自己付租金,你不需要——」

「我一點也沒有要幫你付租金的意思,那間套房是我姊當初執意要搬出家裏,我爸幫她買的,現在她都嫁人了,房子也空在那裏沒人祝你打電話給我之後,我就打了另一通電話跟我姊說你要上臺北,她二話不說自動提議將小套房借給你祝我姊本來說不跟你收租金,可是我跟她說如果不收,你一定不願意,所以她說隨便你給,只要別給太多就好了。還有啊,她說超過三仟塊不收。」

三仟塊?那根本就只夠付管理費、水電瓦斯費而已嘛!這樣不等於擺明瞭不跟她收租金?

「可是這樣——」

「你不要跟我說,要說你去找我姊說,她的電話你應該有。對了,我姊說星期天要請你吃飯,其實她是要獻寶給你看,她的寶就是他們家裏頭的混世小魔王。等你看到她兒子,就會明白我為什麼給那小子魔王的封號。快吃吧,小米粥涼了不好吃。」

這個話題,很顯然絲毫沒有她抗議的空間。

「我很高興你終於跟餘湘渟那個惡女決裂,你現在應該明白我說的沒錯了吧?」小童說。

「湘渟沒有你說的那麼壞,你不要這樣。」好像是從大二之後,小童就一直勸她跟湘渟保持距離。

「她那樣還不夠壞?拜託你饒了我吧!你再一個多月就要結婚了,她不是不知道,還不知羞恥搶了人家未婚夫。她這樣不叫壞,請問在你眼中要多壞的人才算壞?」

「我們都誤會她了,事實上她比我還要早就跟培軒在一起了,要怪就怪培軒太花心,還有我太遲鈍。」

小童滿臉不可思議,有點受不了的大聲說道:「你是真的太遲鈍了,但你的遲鈍不是在於看不出來餘湘渟跟培軒的關係,而是看不出來餘湘渟是個滿腹心機的壞女人。」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湘渟?我記得大二之前,你們都還相處得不錯。」瑀舲不解。

「那是因為——」小童差點忍不住說出那年發生的一小段噁心插曲。唉,他吐了口大氣。「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喝了餘湘渟的符水,她用極盡不人道方式對你,你卻還能幫她說話。反正聽我的勸,你能離那個惡女多遠就多遠,否則你早晚又要吃虧。」

她低頭一口一口吃著甜小米粥,還是不懂小童對湘渟的憤怒由何而來。

「算了、算了,別讓那個惡女破壞我們的心情。小舲兒,你到我公司上班好不好?我需要一個會做事的秘書,求求你,你一定能幫我很多忙。」小童瞬間換了話題。

這回換瑀舲歎氣了,她就知道小童一定會做這種要求。

「對不起,可是我在上臺北之前,就已經寄出幾封履歷表,有間公司要我明天下午去面談。小童,我不是故意要拒絕你的好意,我只是不想讓人說我得靠裙帶關係,才能得到工作。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養活我自己。」

他就知道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九……小舲兒會拒絕他,要不然她一畢業,就會進他的公司了,也就不會進了那個惡女的地盤,任人欺侮宰割!

他沉思片刻,莫名其妙說道:

「你知道餘湘渟為什麼嫉妒你嗎?因為你人比她漂亮、比她有氣質、你的‘外在家世背景’比她好、你的智商比她高、你的人緣比她好,可是她永遠弄不明白,男人會選擇你而不選她的原因?不在於這些你比她強的外在條件,男人會愛你,是因為你難能可貴的善良,這一點餘湘渟無法理解,因為她根本不瞭解善良的意義。」

「湘渟沒有嫉妒我,真的!她只是——」

「你別再替她說話了,我會想吐血。有時候,我好希望你別這麼有原則、這麼善良,這樣我大概就能少愛你一點。」

他說得很無奈,聽在瑀舲耳裏,卻很震撼。

她一直以為過去那麼多年,小童對她應該只剩純然的友誼,沒想到……

「剛剛的話,你當我沒說吧。其實你應該告訴餘湘渟,你並不如她表面看到的幸福,可能她想要害你、嫉妒你的心眼會少一點。」小童立刻補上一句,轉移了話題,也輕易轉移了瞬間的尷尬。

他不給瑀舲任何反駁他對餘湘渟評論的機會,緊接著又問:「你明天要到哪家公司面談?」

「星宇科技。」

星宇科技?那太好了,看來瑀舲得不到那個工作的機率比較高,搶破頭要進星宇科技的人一堆,能進去的當然就是一等一的高手。

這倒不是他看不起瑀舲的工作能力,而是以瑀舲淺薄的工作經歷,要進星宇科技是不太可能的。不過,她能得到面試的機會,卻讓他稍稍覺得奇怪。

「明天我陪你去面談。」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可以。」

「你別拒絕我,星宇科技跟我的公司在同一條路上,很方便。」

***

拗不過小童的堅持,她只能乖乖讓小童陪著進星宇科技大樓。

早上透過行動電話,她臨時被通知面試改在二十三樓,而不是原來的十九樓人事部。

才踏進二十三樓,向總機小姐表明來意後,她立即被引進一小間會議室,小童則被帶進另一間會客室。

幾分鐘後,一個主管模樣的男人進入會議室,對方都還沒坐定,桌上的電話馬上響了。

「……」

「是。」

「……」

「是。」

「……」

「是。」

她當然聽不見電話另一邊的人說些什麼,只聽見進門的那個男人頻頻回答「是」。對方掛了電話後,坐下身面對瑀舲。

「薛小姐,請問你多快可以來上班?」

「明天。」她有些驚訝,以為會先被詢問先前的工作經歷。

「很好,請你明天九點準時到公司。你的工作內容,要交接的秘書小姐會跟你一一說明。」

「秘書小姐?」瑀舲聽得莫名其妙。雖然她的面試經驗不多,但這個絕對是最奇怪的一個了。

「我忘了跟你說,你原先應徵的是行政工作,但是我們總經理目前急需要一位秘書,總經理看過你的履歷後,認為你能勝任這個工作,所以希望你能接下這個工作。」

「可是我之前沒有秘書的工作經歷,我想我可能不……」

「這點你不需擔心,現任的秘書小姐還有一個星期,才會正式離職,這一個星期裏,她能教會你所有工作內容。至於薪資待遇,公司一定能讓你滿意的,如果你要拒絕這麼好的工作機會,我覺得十分可惜。」

瑀舲不知哪兒來的念頭,就是認為這個主管似乎很怕她會拒絕工作。

「好,我願意試試看。」既然人家都願意給她機會了,她實在也沒理由拒絕。

「謝謝你。」

應該是她說謝謝比較恰當吧?她帶點尷尬,同樣回覆對方一句謝謝,「面試」就算結束了。

有這種面試嗎?她第一次碰到。

當小童聽到她得到工作時,臉上的表情跟她剛踏出會議室時一模一樣——百分之百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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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2:25

第三章

作者:洪穎

星座小捂

最深諜遠慮的星座——天蠍廑

最有異性緣的星座——天秤座


關於三仙台那一晚,要遺忘並沒有想像中容易。

昨晚小童利誘加恐嚇,要她別到星宇科技工作,說什麼工作壓力大得嚇人,又說他願意出星宇科技的兩倍薪水,要她到他的公司工作。

因為小童的話讓她原本已準備好要忙碌一天的心情,直到此時還使不上作用。

早知道當星宇科技總經理的秘書,會這麼無所事事,她不如答應小童到他公司工作。都已經下午兩點多,她連「總經理」的臉都沒見上。

一早來,那位即將離職的秘書就笑著告訴她:

「總經理不常出現,所以沒什麼事可忙,平常 工作內容頂多是接接電話,偶爾打打信件。」

對她來說,這種狀況根本是種折磨,「不忙」就表示她有一大把時間,而時間太多的情形下,她能做什麼?總不好上班第一天就做私事吧?

既然沒有公事可做,又不能做私事,她當然只能發呆。

發呆的她又能想些什麼,如果可以,她很希望能想些無關痛癢的事,或者作作白日夢也成,偏偏她的腦袋就如同錄影帶在放映機裏卡死了帶子,自動自發停格在那個星夜……

那一晚,她的腦子鐵定是讓一把怒火燒熔了,幾千億的腦細胞全死在烈焰裏,否則她怎麼會說出那種話?唉……

***

「你常像這樣,一個人到海 邊看星星?」那天晚上在三仙台海 邊,一陣尷尬沉寂後,她主動開口。

「嗯。」他簡單應了聲,沒多說什麼,

想來也奇怪,她第一次發現「默契」這種無形的東西,並不需要特別長久的時間醞釀,在某些人輿某些人之間,就是存在著彷佛渾然天成的默契。

她著實不想說自己跟那個滿臉鬍鬚的男人,似曾相識、好像是兩個人已經認識了一輩子,那是肥皂劇裏才會出現的對白,可是她卻偏有那種感受。

他們在同一秒裏,將視線由黑夜的海平面轉到對方臉上。她還記得當時那種極度強烈,卻又無以名狀的感受,在兩人視線交錯的刹那流動。

是夜色、月光,以及滿天星斗的關係嗎?無形的感覺在兩個人互相凝視的目光下,卻具體得讓人難以忽略。如果不是兩個人同時開口,或許還不會那麼確定,他也有同樣的強烈感受。

「我覺得……」他說。

「我覺得……」她說。

他們連出口的話,都同時同刻、一模一樣地分毫不差!

雖然只有短短三個字,可是在為數眾多的字海裏,為什麼他們就是偏偏挑了同樣三個字?

因而當下,她不由想著,也許他們的相遇是個冥定的巧合,這想法有著不負責任的浪漫,也同時為她的念頭找了藉口。

「我先說。」瑀舲在兩人因「默契」而同時靜默後,主動開口。

他微哂,點頭表示同意。

「你有遇一夜情的經驗嗎?」她語一落,全然不訝異地見他轉頭,他的雙瞳因驚愕而放大。

「這是隨意聊天?還是即將發生的要求?」他問得嚴肅。

「都有。」

她的答案乾脆得讓他更顯驚愕。

「我可以陪你聊天,但不準備答應你的要求,我不認為你真想跟個陌生人發生關係。」仍是嚴肅的語氣,附帶一派認真的臉色與眼神。

「既然我是陌生人,你怎麼能肯定我在想什麼?」

「你不過是一時氣憤、一時衝動,想報復你未婚夫的背叛。」他不再看她,撇過頭又望向黑色的海。

「我不是。半個小峙前,我承認我是生氣、是有點情緒衝動,所以才會一個人,從高雄開了四個多小時的車到這兒——」

「從高雄到三仙台你只開了四個多小時?!不准你再做這種傻事,你可以發洩、可以大吼大叫,就是不准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聽見沒?!」

他突然昂揚的聲調和怒意,驚嚇了她,連帶也驚嚇了自己,對一個「陌生女子」,他的情緒似乎是超過了些。

「聽見了。你說那麼大聲,我想不聽到都難。」她微笑著低聲說,比起他剛剛的聲量,她給他的回應要來得溫柔許多。

「對不起,我不應該無禮。」她略帶幽默的回應,讓他因突兀舉措而生的尷尬,明顯少了些。

或許吧,她真有那麼一點點想尋求某種平衡的衝動,培軒與湘渟帶給她的傷害,不可否認,是個很大的衝擊。

可是,此時在她心裏,有更強烈的知覺在醞釀、發酵,不是因為培軒、不是因為湘渟,而是因為現在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我跟你之同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存在,對不對?你也感覺到了,對不對?所以你看待我不是純然的陌生人,所以你關心我的安危、在乎我的感覺。雖然我們連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但就是有些無法忽略的感覺存在,對不對?」

一連三個「對不對」,一時半刻裏還真是讓他無言以對。

見他無語,她又接著說: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會在發洩完後,乖乖回高雄,然後繼續我暫時會顯得無趣的人生。可是我遇見你了,你給我一種從來沒有人給過我的心動感覺。但是現階段,我好累,暫時不想要任何深刻的關係。或許夜晚會讓人變得誠實,讓內心的感覺會更明透、清澈,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想這樣回高雄、我不想心裏明明有感覺,卻要假裝漠然,最起碼今晚我不想當這樣的人,我不想錯過你。因為我喜歡你談論星星的認真、我喜歡你對人的寬容想法,而我不想否認這種喜歡。你不需要擔心我會纏著你,我只想擁有你一個晚上,這種念頭很強烈,我保證不是衝動、不是因為想報復我未婚夫,是很單純我對你的感覺。我——」

她的長篇大論被一個吻凍結……接下來發生的事,快得讓她有種騰雲駕霧般的不真實感。

結束了那個開始得突然的深吻後,他不發一語拉著她收拾了他的望遠鏡,然後一路握著她的手走到停車場,坐上他的休旅車。他的車子有一整片天窗,以及座椅平放後足夠兩人安睡的寬敞空間……

她的回想讓一陣叫喚聲打斷——

某一方面她很清楚,如果沒有那一夜,她的心情與生活不會恢復得那麼快,那個陌生男人用半個夜晚的柔情,平撫了她的傷口,更讓她清楚體會到,不管是培軒或者湘渟給她的傷害,都沒她想像中的深痛。

那一夜,她內心的淺淺傷口被治癒了,而在她心裏,除了傷口留下的淡淡痕跡,也多了一個秘密,一個讓她感受到莫名幸福的秘密。

「瑀舲——」喊她的人是即將離職的小蘋。

「對不起,我好像在神遊。有事嗎?」第一天上班就曠心廢神,是太說不過去了點。

「你不是好像在神遊,是確實在神遊!我已經喊你好幾聲了,在想男人啊?」小蘋毫不介意瑀舲的出神,也根本不等她的任何回答,「總裁請你到他的辦公室一趟。」

「好。」

***

「總裁,你找我?」瑀舲踏進辦公室,就看見桌前低頭忙著文件的男人。

「薛小姐,麻煩你先在沙發坐一下,等我五分鐘,馬上就好。」男人根本沒抬頭看她。

瑀舲只能順從地在「他」指定的位子坐下,靜靜等待。

等待不滿五分鐘,他由辦公桌起身走到瑀舲對面的位置坐下。

看到對方後,瑀舲差點由沙發上彈跳而起,他的眼睛好像「他」,但不同於那晚「他」眼裏的熱切,應該不是「他」吧?她不安地想。

「你好,我是梁澔宇。我可以喊你瑀舲嗎?」

她點點頭,沒使用聲音。他客氣得讓她心慌,這種對談方式實在不像上司對待下屬的模樣,反而像是朋友問的對待方式。

除了他與「他」相似的眼形,瑀舲不認為他們之間曾有過任何交集,可以使他待她如友。

「要不要喝點什麼?咖啡還是果汁?」

「不用了。請問總裁——」

「直接叫我澔宇,其實我要你過來一趟,是想問你,你跟澔星認識多久了?」

「澔星?」她迅速搜尋腦袋儲存的人名,就是少了一個叫澔星的人。

見她一臉疑惑,難道是他會錯意嗎?不可能,那天明明是澔星要他聘用薛瑀舲,條件是他願意試著到公司上班。

「你不認識澔星嗎?」

瑀舲想了幾秒,很肯定搖著頭。

「對不起,很可能是我會錯意了。不過,不管你認不認識澔星,我都要跟你說聲謝謝,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隨時跟我說。」

澔宇直視她的雙眼,衡量的意味十分濃厚。

「澔星是我弟弟,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你可能不明白你做了什麼,但你幫我找回在外流浪多年的他,我很感激你。」

他全沒預兆地霍地站起,踱步往辦公桌後的一大片玻璃窗走,然後定立在窗前,無聲背對瑀舲一段時間。

對梁澔宇的舉動、說辭,她瞬間產生滿腹問號。

會不會他口裏說的澔星,就是那個喜歡星星的男人?這未免也太巧了一點,臺灣雖小,卻也有兩千兩百多萬人,要再碰見一個不知名的陌生人,只有兩幹兩百多萬分之一的微小機率!真能碰上,是不是就算上天註定?

或許也不儘然,當初她會決定到星宇科技面試的原因,簡單得令她想恥笑自己,因為「星宇」的星字,讓她想起那個喜歡星星的人,以及那個滿天星星的夜晚。

「我跟澔星是孤兒,不管是在孤兒院,或是離開孤兒院後,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這間公司剛成立時,我就很希望澔星能進公司,可是他不願意。兩天前,他拿著你的履歷告訴我,如果我能讓你成為他的秘書,他願意到公司試試。所以瑀舲,我想拜託你,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留在公司。」

光是看著他透著寂寥的背影,她就明白他剛出口的要求,她是拒絕不了了。

澔宇轉身對上她的視線,事實上,他不會無端告訴陌生人任何私事,剛看到瑀舲的第一眼,他直覺認定這個女孩能懂他的心情,因為她眼裏流露著跟他相似的孤獨。

他們似乎有著相似的靈魂、相似的氣味,人跟人之間,有時憑藉的就是那麼一點相似感。他不常有這種毫不務實的想像,這一回絕大部分是為了澔星。

「你應該不會拒絕我吧?」他問。

「我盡力。」盡力?她又能盡哪種力?幫他挽留唯一的弟弟?情況似乎有些荒謬可笑,可是她卻好像身陷其中走不出來。

而他弟弟會是「他」嗎?如果是他,她又該怎麼辦?

「謝謝你。瑀舲,我做了一件可能會讓你覺得不舒服的事,但請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惡意。我知道你是薛家收養的女兒,也明白一些狀況,我想說的話很簡單,只要你有任何需要,我都願意幫忙。」

「你調查我?」她帶著指責的口氣。

「對不起。」他的道歉很真誠,一下子澆熄了她的怒氣。「我只是想多瞭解你,因為——」

「因為你弟弟的關係。」她接了他的話,「我能體諒你的心情,但是請你保證,類似的狀況不會再發生,我希望能保有一定程度的隱私權,可以嗎?」

「可以。」

***

還沒由方才談話的情緒裏恢復過來,瑀舲回到自己的位子才正打算坐下,小蘋立刻丟了另一道「命令」給她。

「總經理來了,現在正在裏面等你。」

她的辦公桌就在總經理辦公室門外,小蘋的話教她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情緒,再度昂揚起來。

歎口氣,她認命地走向那扇緊閉的門,既然這樣,就把事情一次解決吧。等她弄清楚那扇門後的人是不是「他」,再作決定。

站在門前,她用力深吸口氣,輕輕敲了門幾下。

「請進,」

唉——她幾乎不用進門,就能確定是他!因為他的聲音,特別到讓她難忘。

看來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麼巧的事,她還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沒想到她早不知不覺踏入他的勢力範圍。

***

好乾淨清朗的一張臉!她在進門後,旋即怔在原地,而他不移不動整個人還靠著椅背,看她瞬息變換的臉色,他笑得溫和。

「不習慣我的改變?」問完,他趁著她還在驚訝中毫無防範,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先關上還敞開的門,才拉她找了足以容納兩人同坐的沙發。

他摸著她新剪的短髮,「你也換了髮型,我喜歡你的短髮,乾淨俐落。」

她是不是該回應他什麼?可是她的腦袋糊糊地,他們應該沒那麼熟稔,可他撫摸她短髮的手卻好自然,她原想出聲制止他的動作,又想起他們之間也已經不算陌生……好矛盾的感覺!

「你沒聽我的話,居然逃走了!我醒過來發現你不在,覺得好慌。」他說話的方式還是那樣直接。

她那樣離開稱得上「逃走」嗎?他的措辭會不會太激烈了?

「我說過,我只想擁有你一夜,過了那個晚上,我不會再纏著你。」她試圖跟他講理。

「可是我也告訴過你,我希望你——」

「我當然記得你告訴過我的話,」她急切打斷他的話,關於事後他說的那串話,她當然記得,不需要他再次復述。「但那僅限於你希望,並不表示我也同樣希望,我想我應該擁有選擇權。」

那天他的擁抱強烈得——讓她害怕,好像整個人會在那緊得讓她喘不過氣的擁抱裏,被狠狠吞噬、淹沒,所以,她想她還是逃走吧!

活了二十六個年頭的她,從未體會過那種讓人心神俱失的感受。嚴格說來,她確實算是逃走,因為那過於強烈的感覺顛覆了她的承受能力。

他確實要求過她,要她留在他身邊。他在事後喃喃於她耳際低語,說他好幾夜沒能睡著了,好累好累,實在抗拒不了突然來襲的睡意,可是他不想她離開,所以緊緊抱住她,求她等他醒來。

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幾夜沒睡,最大的可能性應該就是為了他「已成歷史」的未婚妻。

那天清晨,她傻傻望著他透著疲 憊的沉睡面容,心疼好久,陌生情緒的刺激,令她不由得清醒,他還是個陌生人啊!

而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似夢般不真切,卻又有著明明白白的痕跡,他在她頸間烙印的吻痕,直到清晨摸起來,都還能引發微微的刺痛,以及她雙腿間傳來初經人事的酸疼感,在在提醒她,那些夜半激情,是真真實實發生過,並非她無端想像的一夜春夢。

那天早晨,她甚至開始質疑,她是否沒有絲毫報復培軒的念頭?是否沒有任何想讓自己好過些、平衡些的想法?抑或是,她對他真有超乎尋常的感受?

可是,人跟人之間能有這麼奇怪強烈的感覺嗎?

如果沒有其他稱不上光明正大的情緒在作祟,她還會跟他發生關係嗎?一個滿臉鬍鬚、一頭亂髮的男人!

她的感覺在那個清晨混亂得讓她只能「逃走」,一直到她逃回高雄,她才恍然明白,跟他上車之後的幾個小時裏,她完全沒想起培軒與湘渟,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

她的身體承受著他製造出來的狂烈、她的耳邊只能聽見他舒緩輕柔的讚頌,他毫不吝嗇讚美著她的身體,她必須承認,她的女性虛榮在那接下來的情境裏,得到最大的滿足。

面對她擺明瞭拒絕的態度,澔星不以為意。跟他一度以為再也碰不到她的失落感相比,她的小小拒絕還在他能忍受的範圍內。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會為難你,你去忙吧。」一瞬間,他放開了一直握著她的手,甚至還跟她保持了一小段距離,

手背上驟然消逝的溫熱,頓時被一陣毫無預期的悵然取代。

他,就這樣放棄了嗎?而她,應該覺得松了口氣吧?可是好像不然。

相反地,她似乎矛盾的希望他能有多一些些堅持。

堅持什麼呢?堅持不放棄她嗎?她罕見的矛盾似乎在遇見他後,出現的頻率就呈倍數增加。

看她帶上門的背影,他的笑容泛著幾絲得意。

反正,他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而且此時,他們僅隔著一扇單薄的門的距離,就算她再逃,天涯海角他都能把她找出來!比起之前毫無頭緒,連她的姓名、年齡都一概不知的狀態,現在的情況已經好到讓他滿足了。

回想那天醒來後的狀況,他懷著空前慌亂的感覺,直到現在,仍舊難以忘懷,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似的,那種感覺不只是空前未有,他想大概也會絕後了吧。

其實他也弄不清楚怎麼就對她有那麼深刻的感覺,在他們結合的刹那間,他真的深深覺得,他跟她像是失散了千百世的兩縷靈魂,終於在這一世重逢、交疊了。

那種感覺是連他這個毫不宿命的人都難以視而不見,他從來不是個能陷入風花雪月的人,從來就不相信世上有直覺式「一生一世」的情感。

他總以為兩個人要相守一生,需要雙方努力、需要花時間培養相處默契,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註定」要怎麼樣的情感,

可是她的出現,推翻了他對男女情感的定義,他跟她就是那種該遇見、註定遇見的伴侶。

是啊,在他進入她的刹那裏,他們交逢的不僅是軀體,還有更深刻、更濃烈的、一種讓他找不到形容詞的激蕩感受,那深刻的激蕩讓他義無反顧相信了——她是他的!

在當時,他僅剩一個念頭,就只是想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她,身體貼著身體,以最完美且完整的結合方式擁抱她!

那種需求、需要她的念頭,已超越了性,生平第一回,他在女人身上發現一種純粹的渴望,渴望跟對方廝守永生永世,無論生、無論死。

他完完全全被那股渴望淹沒、完完全全沒有抵抗的念頭,也許所謂的靈魂伴侶就是這樣吧。

因而當他那天清醒過來,發現她不在了,那種難言的恐慌,比失去自己的生命還要難受。

回臺北後,他到公司,無意間發現瑀舲的履歷表,除了狂喜,剩下的就是可笑的宿命感,他竟開始感謝起那些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祗,感謝起命運又把她帶回到他身邊。

此時想想,他覺得潘潘的指控一點也沒錯,他是沒真正愛過她。

沒遇見瑀舲之前,他不認為潘潘的指責公平,然而現在對潘潘,他原先不諒解的情緒全不在了。


天秤傳說

遙遠的狩獵時代

掌管善惡的西斯多麗雅

始終守著人間善惡兩端的平衡

直到人類的貪念

傾斜了原本持平的秤子

惹得傷心的西斯多麗雅

只能帶著手中的秤子

回到寬闊的天空

化成夜裏頭的閃亮星星


天秤小站

小秤子的性格傾向——

為一典型擁有羅曼蒂克特徵的理想主義者

討厭爭執、凡事講求「公平」

對於講究事物平衡有貪得無厭的需求

但總在尋求平衡的過程裏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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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2:55

第四章

作者:洪穎

星座小語

佔有欲最強的星座——天蠍座

最公正的星座——天秤座


臺北的天空,開始飄起雨絲,整個城市霧濛濛的。

沒想到上班第一天,競這樣莫名其妙過去了。她沒帶傘,才初夏而已,今年第一個颱風來得特別早,氣象預報今天一入夜,颱風就會登陸。

到臺北的第三天,以為複雜的心情會漸漸趨向清晰,不料會再碰見他,而她口口聲聲說希望靠自己的力量生活,結果到頭來,她能進得了「星宇科技」,靠的卻是他的關係,雖然這層關係她靠得不明不白。

梁澔星,就是他的名字……那天要離開時,她掙扎著要不要翻閱他的皮夾查探他的名字,至少日後她要回想,起碼有個具體的名字。

但仔細想過之後,她就覺得那想法很可笑。有具體名字可想又如何?名字終究只是表徵,能引發她回想的,是他的話和他的舉止言談,以及他們之間那股說不出緣由的強烈渴望。

以為不會再碰見的人,不但碰見了,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禁不住要懷疑,冥冥之中,是不是果真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存在?

聽說臺北的雨微酸,淋多了頭髮會越來越少,可是今天,她就是好想好想淋雨。

站在騎樓底下,跟幾個今天才認識的同事禮貌性說了再見,她一個人看著天空越落越急的漸強雨勢,沒再遲疑,噙著一抹下定決心的微笑,她踏進雨裏。

相較於其他撐著散或是急忙躲著雨的人,她在雨裏漫步的閒適,成了強烈的對比。只不過在這個匆促漠然的城市裏,就算再多幾分奇怪,也引發不了太多旁人關注,何況她只是沒撐傘,走在雨裏而已。

由小轉大的雨,很快濕透了她的短髮與衣裳,她任由冰冰涼涼的感覺貼在她的每一寸肌膚上。

今天走出粱澔星的辦公室後,他的確如他所言,不為難她。偶爾,他會用電話交代一些該做的事,除此就再沒有任何多餘動作。

小蘋說,從她進公司到即將離職,「總經理」這個位子,從來沒這麼實在過,換句話說,總經理這個人一年在公司出現的次數,用五根手指就能數得十分清楚,而且每次在公司待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要說「總經理」根本就是個虛位,一點也不為過。但這回,「總經理」好像決定奮發圖強了。這些「事實」,全是小蘋告訴她的。

她的心情很複雜,不知為什麼,從她看著梁澔宇為唯一的弟弟,幾乎是低聲下氣請求她這個毫不重要的小職員後,她的心情就紛紛亂亂地。

一天可以發生多少事?當然是很多很多,像今天。她在雨裏踏著雙腳的步履,突然止住了。

她紛亂的心緒,也許就是因為梁澔宇!

他對梁澔星的好,讓她突然間渴望起親情的溫暖,如果,她身邊也能有一個像梁澔宇那樣的親人,她的寂寞是不是就能少一點了?

淋著雨沉思的她,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看著一盞盞亮起的街燈,覺得好茫然,渾然不知有個人撐了傘,在她身後陪著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她驚覺發上滴落的雨似乎停了,抬頭看,才發現不是雨停了,而是隔著一層透明傘擋住紛落的雨滴。

「淋這麼久的雨,應該夠了。」

她轉身迎上的,是梁澔星坦然的目光與笑容。

她非常不習慣他外表上的改變,甚至莫名其妙覺得,這個他,跟街上來來往往的其他兩支腳的雄性動物沒什麼兩樣。

她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天前,他那顆幾乎讓黑髮與鬍鬚包覆的頭顱,有時會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現在,他剪短了原本長長的亂髮,臉上鬍子也修得一乾二淨,顯現出他立體得能讓女人激賞的五官。這個他,如果在半個月前,絕對可以歸成她欣賞的那一類男人,乾淨、清爽、俊朗,外加優雅紳士的舉止,她一定會非常欣賞他。

不過,那是指,在半個月以前。

現在的她,不再這麼想了。

或許是培軒改變了她,坦白說,培軒跟眼前的梁澔星,大致可以歸成同一類人,同樣有著俊朗討喜的外型,還有顯赫的「背景」。

按理,她又碰上同一類男人,應該覺得慶倖,這種狀況似乎符合了西諺那句——「上帝關了一扇窗,必會開啟另一扇窗」,然而她卻絲毫欣悅之情也無。

倘使能夠選擇,她寧願選擇那天看起來是個十足十流浪漢的他,那一天,她真的對他動了心。

可是現在這個他,教她不由自主想離得遠遠的,因為他讓她想起培軒,讓她想起像他們這一類的男人,是許多女人的渴望,而他們又理所當然在抵抗誘惑的能力上,顯得非常 薄弱。

見她失神的表情,他覺得淡淡無奈,他以為他的改變能博得她的注意。

他沒來由想起那天羅侖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潘潘實情?

既然女人都免不了有虛榮心,他大可用他的「實質條件」留住潘潘。那時他還不懂,其實是他不夠愛潘潘,自然就沒認真想過留下潘潘。

此時此刻,他很明白,若是換成了瑀舲,他絕對願意不顧一切留住她。

經由潘潘的事,他以為女人需要實際的東西,所以重新面對她之後,他很樂意在她面前展現另一個自己,一個能夠吸引女人的自己,可是,她卻怪異的拒絕他。

女人的腦袋,究竟裝了哪些東西?他想不懂。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自有印象以來,他記不得曾對誰這麼小心翼翼。

「不用了,我坐捷運很方便。」她很自然地以為他要開車送她。

「我可以陪你坐捷運。」他回得順口。

他溫和的口氣,不若培軒強硬。

唉,她的意識不受她指揮,競自動自發拿他跟培軒比較。男人的意圖,在這種情況下,是再明顯不過了,她並非不懂。

「隨你。」她明白,他的語氣雖溫和,但他的眼神透露一股不容忽視的堅決。

至於她自己的真正感受,其實她也不是十分明白,因為不管是拒絕他,或者接受他要送她的好意,兩種想法都很模糊。

***

「我到家了。」在住所大樓下,她終於開口,兩個人的視線也總算有了交錯。

「可以請我上樓喝杯茶嗎?」他十分客氣。

「我剛搬進這裏,很多東西還沒整理好,但如果你不介意,就上樓吧。」不知怎地,她討厭他的客氣,他的客氣讓她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有好遠好遠的距離。

然而,她不就是希望他能離她遠遠的,不要侵擾她過平靜日子的希望?

他又一次成功地,讓她陷入矛盾中。

***

進了屋子,他不著痕跡巡視一圈屋內的擺設,一房一廳不小坪數的套房,還附帶典雅裝潢。

他逕自坐在小客廳的單人沙發上,瑀舲為他倒了杯葡萄柚汁。

「這房子是租的,還是自己的?」他問。

「租的。」

「租金應該不便宜,一個月多少錢?」

「其實這是朋友的房子,只收水電、管理費而已。」他們在閒話家常嗎?

「男的朋友,還是女的朋友?」

他微慍的質問語氣,讓瑀舲稍稍蹙了眉,雖有點不願意,但仍舊回答了他的問題。

「房子主人是女的朋友,幫我找房子是男的朋友,你還有其他問題嗎?要不要連我的祖宗八代一起盤問清楚?只是我可能給不了你太完整的回覆。」沒辦法,出口的話就是摻了火藥味。

「對不起。」他為先前的唐突道歉,對她,他只能說是太過在乎了。

一下子,兩個人都陷入尷尬。

他想做的根本不只是跟她說話而已,他想了好些天,想得快瘋了、快狂了,想再一次抱住她,想知道是不是還有那種彷佛由靈魂而生、被填滿了的完整感受!

可是,現在他卻只能坐在離她好一段距離的位子上,說著惹她生氣的話,「如果我說我想跟你交往,你願不願意考慮?」他熱切認真的眼神落在她臉上。

「呃?」她要怎麼接?說願意還是不願意?唉,沒想到「一夜縱情」會帶來這麼惱人的麻煩。「我覺得我們不適合。」這種託辭,連她聽了都覺得心虛。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談一次隨時可能瓦解的感情。他跟培軒太過相像了,為什麼他不是那個晚上單純的「他」?那麼或許,她會考慮答應。

「給我機會,我會證明我們適合——」

「我們之間有的只是一夜激情,你剛失去未婚妻,而我剛失去未婚夫,我們只是一時寂寞互相安慰——」

可惡,她那張甜美的小嘴,怎麼能吐出讓人抓狂憤怒的話!

要聽任她用言辭否認、侮辱他們曾共有的「神聖感覺」,他辦不到!

自顧著講話的瑀舲,突然被一把拉起,粗暴的攬進他懷裏,被他霸道地狠狠吻篆…

關於親吻,她從沒嘗過他所帶給她的那般狂熱滋味,一碰上他的唇,她就會在瞬間被融掉、整個人跟著癱瘓掉,上一次在三仙台是這樣,這一次似乎也沒好到哪兒去!

腦子一片空白,只能被動地承受他的需索。

他的唇由一開始用了力的粗暴,轉而為緩緩舔舐,他的舌輕輕柔柔摩挲她的貝齒,然後往更深的地方探,纏繞上她的舌。

瑀舲的雙手早背叛了她,貪婪地攬緊他的頸項,那一夜的瘋狂激情,彷佛在瞬間重新回到他們面前。

她無助地承受著、無助地任憑欲望放縱、無助地回應著他唇舌的探索,她變得再也不像自己,不像是個有自由意志的人,只能陷入看不見底的情欲深淵,不斷向下沉淪……

他的雙手探進她的上衣,撫觸她腰際的優美曲線,她的肌膚冰涼光滑,讓他的手幾乎要克制不住地褪去她身上所有衣物,可是他希望能好好跟她談一談……

用了僅剩沒幾毫克的理智,他強迫雙手離開她柔滑的皮膚,緊緊抱她貼緊他的身體,慢慢結束這個吻。

他將她的頭埋進自己的胸膛,開口的聲音低沉沙啞:

「你現在還認為我們只是一時寂寞互相安慰嗎?你要告訴我你沒有一點點特別感受嗎?」

她悶在他胸膛裏,說不出任何足以反駁他的話,因為她剛剛的回應那麼熱烈,熱烈到難以用一句「一時寂寞」帶過。

「對不起,」這一回,道歉的人換成她,瑀舲輕推開他,拉遠兩人的距離。「我現在沒辦法考慮跟你交往,你要的是認真的關係,可是我現在不想發展任何認真的關係。」

「為什麼?」什麼叫不想發展任何認真的關係?他以為他在她心裏是特別的。

那夜,她給他的,是女人最珍貴的第一次,他沒想到都訂婚了的她,還保有純真,如果她不想認真,那表示她是在隨便的態度下,給出自己的第一次嗎?

他幾乎要不能控制驟然攀升的怒氣,光是想像她有可能是隨便的、有可能那個晚上不管碰到誰,她都願意給出自己,他就憤怒得想殺人!

那個晚上他不但勸過她別一時衝動,還擔憂她事後可能會後悔……看來,他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當初他怎麼沒想到要替自己擔心!現在是他後悔了,後悔成為她「一時寂寞」的對象。

「為什麼?這需要問嗎?我才剛失去一個未婚夫,沒辦法立刻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原來你跟我發生關係,不算在投入另一個男人懷抱的範圍內?意思是,我們之間發生的是純粹性行為,不帶感情、不帶認真的生理關係嗎?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她幾乎可以嗅到危險氣味,他似乎在努力壓抑快要爆發的情緒。

「你不必說得這麼直接,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惹火了他,她並不希望氣氛充滿火藥味、不希望跟他爭執,那個溫柔和善的他好像不見了。

「我還不夠直接,最直接的方式是乾脆用動作表示。既然你負擔不起認真的關係,我不介意繼續跟你發生不帶認真的生理關係。」他一步步逼近她,眼看就要伸手碰到她的衣服。

門鈐卻在這時候解救了處於危險中的瑀舲,而澔星也由一團強烈的怒火中緩緩平靜下來,

搞什麼!他怎麼會讓這個心口不一的小女人弄得理智全無,差點就藉「故」強要了她!

她是心口不一,其實他非常清楚,薛瑀舲不過是在一段「不算感情的感情」中受了小傷,暫時怕了感情,她連女人稱得上珍貴的身體,都沒讓她口中的未婚夫碰盡,在他眼中看來那種「脆弱」得不像話的感情能有多大的傷,都值得打個問號。

他們之間確實有什麼,是她也感受到的!否則她不會情不自禁地攀緊他、回應他,甚至以身體要求他給得更多。

可是,若將這些生理「細節」描述給她回想,大概只會換得她更強烈的否認,一如她拚命否認那個夜晚的特別,不惜說出「一時寂寞」這種令人嗜血的言辭。

他太容易受她影響了,這是太過在乎的後遺症嗎?看來他真的得栽在這女人手上了。

事實上,他很認命,簡直就到了不願反抗、直接繳械的程度,因為她給的感受太強烈,強烈到他願意認命栽在她手上。

可是眼前他對她太過在乎是個棘手問題,他總不能老是讓她隨便一句挑弄,就氣得理智頓失。

澔星一言不發坐回沙發,等著衣衫略顯淩亂的瑀舲稍作整理過後去開門,這會兒他才想起,他該在她一回來就要她先換套衣服,她淋了好一陣子雨,衣服早濕透了。

該死!他怎麼會忘記她淋了雨這件事,她身上還套著他的西裝外套。

這可惡的女人,輕而易舉就毀滅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體貼聖名。所有曾跟他交往過的女人,都說他是個體貼心細的男人,即使是指控他不愛她的潘潘,都無法說他不好!

趁著瑀舲開門同時,他走進浴室找到一條乾爽的浴巾,回到客廳看見開門回來的瑀舲身後,跟了一個高大男人。

小小的客廳,容納兩個身材一般高大的男人,擁擠得讓人頗感氧氣不夠。

他跟自己一般高,頂多是多個兩、三公分,大概有一八五,小童充滿警覺打量著手拿浴巾的陌生男人,一臉敵意。

至於澔星,臉色沒好看幾分,怕是一分也沒吧。這男人是瑀舲的「未婚夫」嗎?他渾然不覺空著的另一隻手已緊握成拳,一副隨時上戰場的樣子。

氣氛很詭異,瑀舲被兩個僵直身軀的男人,弄得迷糊了。

這兩個人不是才第一次見面?為什麼表現的如同宿世仇敵般?不但沒有好臉色,看起來還像是隨時都會點燃廝殺的火花。

「嗯——」氣氛實在太緊繃了,還緊繃得沒頭沒腦,讓想開口說些緩和話的瑀舲,才張嘴就卡在那裏,不知說些什麼才恰當,因為她根本不明白氣氛為什麼緊繃!

「你先洗個熱水澡,然後再換件衣服。」澔星將乾浴巾交到瑀舲手裏,無視於仍定定站在原地的另一個男人,將瑀舲推進浴室,

「呃……」她能夠安心把浴室門關起來洗澡嗎?會不會等她洗完出來,客廳就成了一片血色狼藉?很怪,她就是覺得小童跟他極有可能話不說一句,直接動手。

「我會等你。」

「那小童他——」她原想交代他招呼小童,卻又發現這種交代太過奇怪,就算要交代,物件也應該是小童,算起來跟她比較熟的人是小童,而不是他。

「我只有一個問題,問了你不要生氣,他是你未婚夫嗎?」

是為了這個原因,他才對小童一臉難看嗎?

「不是。他只是朋友。」

「那沒事了,你趕快去沖個熱水澡,不然容易感冒。」說完,他自然得像是在喝白開水,低頭含住她的兩片唇瓣,硬是拿了一個吻後,將她推進浴室,為她關上門。

被關在浴室的瑀舲愣在原地。他的情緒未免也跳得太快了,前一分鐘還怒氣騰騰,看來像是想殺人,要不是小童按門鈴,她猜他可能會喪失理智!

可是現在,他對她說話的口氣是那麼小心翼翼,甚至還希望她不要生氣,他會不會太「前後不一」了點?

而剛剛,他關上門前的那個吻,那模樣像是他跟她早就是認識了好幾年的老情人,理所當然的態度讓她在那短短的兩秒裏,居然也覺得被他吻是應該的!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

客廳裏,先前的「煙硝味」呈現一漲一跌的情勢。

在澔星這頭,因為瑀舲的「否定答案」,而呈敵意略減狀態;小童這邊,則因為澔星對瑀舲的親昵舉狀,不管是敵意還是怒火,皆呈直線增長。

澔星的表現儼然像這屋子的半個主人,自在閒適地一踏進客廳,就坐回原來的單人沙發。

他那舉措更讓小童大為光火——這傢伙,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

先禮後兵是小童對人的一貫原則,儘管這男人給他的壓迫感要比被小舲兒三振出局的陸培軒來得大,他還是決定先摸清楚狀況。

小童「不甘示弱」也自在地找了離他不近不遠的沙發,坐下。

兩個男人默默打量著對方,誰也沒回避眼神的意思,但兩人也都沒有先開口的打算。空氣就這麼被沉默凍結了許久,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很莫名其妙地,兩人的敵意看著看著,就不見了。

「你喜歡小舲兒。」小童下了結論。

「你也是。」他喊瑀舲的親熱方式,稍稍挑起澔星的不快,對於不高興的情緒,他選擇忽略。

這男人比起陸培軒那個沒定力的傢伙,應該好上幾倍。為什麼他總是錯過小舲兒?說來奇怪,輸給這個沒聽小舲兒提起過的人,他竟莫名覺得甘願,至少比起輸給陸培軒甘願多了,小童無奈地想著。

今天晚上,他會過來,原本是想問小舲兒第一天上班的情形,順便帶她去吃晚餐。

她一個人剛上臺北,沒什麼朋友,氣象預報又說今夏的第一個颱風晚上就會登陸,他擔心小舲兒一個人可能會害怕,而那倔強的丫頭偏偏又不喜歡開口求人、討厭麻煩別人。

結果他一到,迎接的竟是讓他吃驚的景象——小舲兒開門呈現的是一身淩亂,濕答答的衣服外還套著男人的西裝外套,還加上讓人不容忽視的一臉嫣紅。

強壓著震驚跟著小舲兒進門後,他又接著看到陌生男人手拿浴巾!

既然都到這種程度了,小童也只能服氣。不過使他真正服氣的是,那男人對小舲兒流露出來比他還要霸道的佔有欲,以及不顧一切的氣勢。他相信,起碼這回小舲兒選的男人,不像陸培軒那尾軟腳蝦,只要女人隨便勾勾就沒魂了!

「既然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小童決定走人,也沒想問對方名字的意念,反正遲早小舲兒會向他坦白招供。

男人跟男人間,處理事情的態度方式,果決明快的程度在女人的理解範圍之外,他們友誼的建立方式,往往也超乎女性的想像。兩個十分鐘前充滿敵意的男人,迅速地在各自的評量下默默和解。

「我會好好照顧她。」澔星若有所思後,以最嚴肅的態度說。

白癡都看得出來小童對瑀舲的關心程度,可能是他坦蕩蕩的君子風度贏得澔星的敬重,所以澔星才以承諾的口氣說話。

「希望如此。」已經背對澔星就快走到玄關的小童突然轉身,面對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的澔星,他遲疑一下,然後掏出名片又走回澔星面前。

「這是我的名片,有問題就找我,幫得上忙的我會儘量。」他停頓幾秒,彷佛在掙扎,「小舲兒不是真如你看到的那樣,她其實很脆弱,因為她受過很重的傷,我指的傷,不是那個沒有擔當的未婚夫。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

他重重歎了口氣,有明顯的無奈與莫可奈何。

「從來沒人走進她的心裏,就連陸培軒都沒有。我努力了好幾年,才得到她的信任,才知道——」他的話說了一半,「總之,希望你真的能好好照顧她,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以我對她的瞭解,她對你很不一樣。」

童嶔走後,澔星陷入沉思,讓童嶔欲言又止的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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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者:洪穎

星座小語

最會做生意的星座——天蠍座

最悠哉的星座——天秤座


澔星的表現,簡直到了讓梁澔宇懷疑,澔星是不是他原先那個弟弟的程度,接連一個星期,梁澔星不但乖乖準時到公司報到,還兼之非常認真地搶著工作做。

舉凡所有原該梁澔宇出席的應酬、合約簽談,全讓梁澔星搶下一手包辦了。一個星期有五個工作天,天天應酬他居然還嫌不夠,連帶星期六、日的商界大宴小宴、慈善晚會募款,他全爭著出席。

起先,梁澔宇被澔星異常的舉動,攪得不由得起了憂心,後來仔細觀察下,才發現原來讓澔星爭著應酬、參宴的最大動力,就是藉由一堆大宴、小宴、應酬談簽,他才能「假公濟私」,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一、二點為止,都跟那位薛瑀舲小姐黏在一塊兒。

搞了半天,澔星完全不是為了兄弟情分才努力工作,完全是為了薛小姐!

自從澔星從美國回來後,他便安分的住回他們兄弟倆的「家」,在澔星還沒回國前,澔宇就聽說澔星在美國跟潘薏倩訂婚又解除婚約的事,甚至聽說對方解除婚約的原因,是嫌澔星不夠「富有」。

如果不是跟澔星作過約定,即使親如兄弟也不能干涉對方的生活,他實在很想飛一趟美國叫那位潘小姐睜大眼睛。

不可否認,他為澔星擔心了一陣子,怕他唯一的弟弟會從此「一蹶不振」。他這個弟弟,自大學畢業後就出國「深造」,這一造就是五年過去,連訂婚都不知會他這個哥哥一聲,害他差點以為澔星要跟他斷絕兄弟關係了。

看現在的狀況,他為澔星生出的一堆憂慮根本是多餘的,先是擔心澔星會為了沒長眼睛的未婚妻難過好一陣子,又擔心澔星會一下子不能適應臺灣的生活方式,全是白搭!有了薛小姐,澔星眼裏根本裝不下第二個人!

今天晚上,他又是回家晃了十分鐘,換了套衣服眼看就要匆匆出門,守在客廳的澔宇,立刻喊住腳步匆忙的他:「借我十分鐘,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澔星走向客廳,安安分分坐下。

「下星期天帶瑀舲回來吃飯,如果你們有空的話。」他放下手中的財經雜誌,審視著感覺上好像已幾輩子沒見面的弟弟。

「好。」對他哥哥,基本上他不會說不,除非是他真的不想做的事。

「澔星,我——」他可以明快處理最棘手的狀況,唯獨對他弟弟,他總認為對澔星有一份虧欠。「你恨我嗎?」一句放在心裏許久的話,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毫無「預謀」的情況下出口。

「哥!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一直這樣想,你一出國就是五年,連訂婚都不想跟我說一聲,我一直想,你應該是很恨我,恨我當初堅決不肯說出我們家在哪兒、恨我堅持留在孤兒院、恨我讓你變成孤兒。」

「哥!你以為我小到什麼事都不記得了嗎?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從來沒有!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活活打死了,那些事我全都記得,只是假裝忘記。哥,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一樣,忘了那些事。」

澔星禁不住要歎氣,他不是個容易歎氣的人,他從沒想過澔宇會有這種誤解。

「我在美國沒有一天不想你,以前在孤兒院你總會告訴我,要珍惜每一天、要快樂過自己的人生,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讓我們覺得害怕、恐懼,你還記得嗎?我只是在實踐你告訴我的話,快樂的過自己的人生。我不到公司工作,是因為我覺得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方向,我現在回來,也是因為我已經弄清楚我要什麼了。哥,我沒恨過你,在我心裏最戚激的人是你,如果沒有你當初勇敢地把我帶出那個環境,現在我不知道變成什麼樣的人,更不知道是不是活著。請你不要再有那種想法了,你永遠都是我最敬愛的哥哥。」

澔星的話,讓兩個大男人微紅了眼眶。當年的事,對他們兄弟倆而言是秘密,也是創痛,這麼多年來,誰都沒想過要重提舊事。

「謝謝你。」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說的,下星期天我會帶瑀舲回來。哥,人生其實很短,過去的事就應該讓它過去,你不要只會對我這個弟弟訓話,要求我快樂過人生,你自己也該好好的、快樂的過人生吧?!所謂言傳不如身教,別輸給你弟弟了,我到現在都還沒看你身邊,有丁點幸福的影子出現。以我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戀愛的滋味很不錯。如果你心裏一堆關愛無處發洩,就去找個女人來愛,別老把關愛的眼神留在我身上。我該走了。」

看著澔星離去的背影,澔宇的神情除了幾分感動的余溫、幾分釋然,還有幾不可見的淡淡落寞。

也許,正如澔星說的,他是該試著讓過去的都過去……

***

她知道,梁澔星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一個星期七天,天天排滿「非出席不可」的應酬,而且還得是那種規定攜伴參加的「活動」。

她其實大可以不理會他的壓榨,就算他是她的頂頭上司,她還是有權利抗議。可惜她找不出想抗議的力氣,說不出什麼特別理由,她覺得有他在身邊,很舒服、很安全。

這兩、三天,她幾乎也都不問他要參加什麼宴會,剛開始她很固執一定要弄清楚為什麼她非出席不成,幾天過後她也變得懶了,問或不問的結果不都一樣?她還是得回家換衣服、打扮,等他來接她。

一個多星期下來,她開始覺得她不是去當人家的秘書,她根本是人家全天候的打雜小妹,幫忙泡咖啡、打信件、遞報紙、送公文,外加充當人家晚間應酬的花瓶。

自從那個颱風天過後,他提過的「交往」問題,就沒再被他擺上臺面討論,而她的拒絕,也不知道梁澔星是聽進去了,還是當作沒聽見。

想起那個颱風天,其實她到現在都還保留著淡淡甜意。那個晚上她洗過澡出來後,小童已經走了,她還一度擔心是梁澔星打了小童,否則小童怎麼一聲再見也沒說就走了……

後來她看見他手裏拿著小童的名片才松了口氣,如果不是被小童當成朋友、或者有生意往來,小童從不隨便給名片。

沒多久外送披薩送來了,是他趁她洗澡時打電話叫的。

接下來的一整個晚上,他沒再提之前差點讓兩人陷入火爆場面的那個話題,只是陪著她看電視、吃披薩,偶爾討論劇情。

他們看了一整個晚上的HBO,不管是好看的、不好看的電影全看了,看到晚上一點多,外頭風雨交加。整個臺北市逐漸籠罩在暴風範圍,玻璃窗讓風雨打得陣陣喀響。

這幾天她想了再想,那一天吃完披薩,她應該直接就「請」他回家,可是為什麼她沒有?反而讓他留下來、讓他陪著她看電視、讓他留到她有藉口「不得不」收留他過夜的時候。

那天晚上,他在床邊的地板睡了一夜。臨睡前,他煞有其事地說:

「我說過我不會為難你,我願意等你想清楚。今天晚上我其實就打算留在你這裏,因為有颱風,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不過你放心,在你沒有同意之前,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或者我不想做的事,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但一定會是在你連心都願意給我的情況下。因為我不想再聽到‘一時寂寞’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晚安。」

他說了晚安,然後躺在只鋪了一條薄被的地板上。

躺在床上的瑀舲,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她側了身,雙眼望向地板上的他,發現他一雙明亮得過分火熱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瞧著她直看,害得她原本要出口請他睡到床上的話,又吞了回去。

原本她想,既然他都保證他不會逼她做任何事了,同睡一張床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只不過一對上他的眼睛,她立刻改變跟他「共用一張雙人床」的念頭。

「你可以去睡客廳的沙發,沙發應該會比地板舒服。」最後她說。

「不要,這裏離你最近,客廳離你太遠了。」這是他的回答。

最後,他們誰也睡不著,外頭的風也像是死都不肯讓人安睡似的,瘋狂的吹卷著、破壞著夜裏的寧靜。

他們開始聊天,沒特定主題地隨意聊著,緊接著話題全繞在天空裏的星星,那一晚她更加肯定他是個內涵十足的男人,對星星的瞭解更是廣博到讓人崇敬。

他甚至說得出十二個星座的神話故事、以及每個星座分別的出現季節,談著星星,她發現他的雙眼明亮得讓她心動,生平頭一回,她體會到真正心動的滋味……

閃在她身上的車燈,讓她拉回思緒。幾秒鐘後,她已經坐上車了。

「我說過好幾次,你不需要下樓等我,我到了會上去接你。」

「不用太麻煩,你幾乎沒遲到過,每次我都是一下樓你就到了。」

「可是像今天我就遲到了,你在樓下站很久了?」

「還好。」

「瑀兒,拜託你聽話,下次別先下樓等我。今天出門前,我哥跟我說了些話,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他要我下星期天帶你到家裏吃飯。」

關於他喊她瑀兒這件事,也是從那個颱風夜晚過後開始,那天晚上他們聊著聊著,他突然說:「我決定以後就喊你瑀兒,因為童嶔喊你小舲兒,我不要跟他一樣。如果可以,下回看見他,我一定會要求他改變稱呼。」

他似有若無的醋意,她沒任何表示。似乎也是從那個晚上開始,她對梁澔星的一切決定都以默然回應,他執意要喊她「瑀兒」,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要小童改變稱呼的想法,她一樣沒有意見。

簡單的說,她完全處於被動狀態承受澔星的所有言行、指示。像現在,他說下星期天要帶她回去吃飯,她同樣沒一點點參與意見的意思。

她想,她其實早就接受他了,所以他說什麼,她會有的意見都不多。

澔星開著車,腦袋卻突然像被某種東西撞開了,他臉色怪異瞥了眼瑀舲,但很快又將視線調回路上,他試探性的開始一個問題接一個問著:

「瑀兒,下星期天到我家吃飯好不好?」

「都可以。」

「那你下一次能不能不要再到樓下等我?」

「好吧,如果你很堅持,我就在家裏等你。」

「如果我要童嶔從今天起不再叫你小舲兒,你會不會生氣?」今天晚上的宴會,在童嶔自家大宅,他還沒跟瑀舲提過。

「這件事我沒意見,如果小童答應你的要求,我無所謂。」

就是這樣不對勁!他怎麼會到今天才發現?!

除了那天她稍嫌「激烈地」對他說過「一時寂寞」之外,她沒真正拒絕過什麼事,仿佛她無論什麼事都能答應,彷佛她只是個會說「Yes」的娃娃,對,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不對勁。

第一次在三仙台遇見的她,不見了。那個會生氣、會大聲吼叫、會發洩情緒的薛瑀舲不見了,眼前的瑀兒,僅是個沒有脾氣、沒有太多意見的漂亮娃娃。

一股直覺讓澔星聯想到童嶔上回說的那串話——她受過很重的傷。

是因為那個傷嗎?他微微收緊雙眉,到底是什麼傷?

他不確定剛剛的猜測是否正確,究竟瑀舲是原本就好脾氣?或是她根本就是全然把真實情緒隱藏起來,不讓人知道?

假使她是刻意地隱藏情緒、刻意當個沒意見、沒脾氣的人,原因會是童嶔說的「傷害」嗎?

直覺告訴他,瑀舲的本性應該是十分熱情、十分有主見,雖然不見得會與人起爭執,但她應該是個有「意見」的人,如同在三仙台她「執意」與他發生關係那天、如同她拒絕跟他交往那天。

此時他身邊的瑀舲,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她!

等會兒一看見童嶔,他非得要好好問個清楚。

車子轉上陽明山,當路越走越熟悉,瑀舲才問:

「我們今天要去哪兒?」

「我們要參加的是童嶔的宴會。」

「喔。」

就這樣?沒有多餘問題了?澔星益發覺得他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她許是因為那個「重傷」,把一部分的自己封閉起來了。

***

澔星將車停妥,眼尖的童嶔見他們駛入大門,快步走至車門邊為瑀舲拉開車門。

「小舲兒,好久不見。」他笑開臉,狀至親昵地將右手搭上瑀舲的肩,旋身就要往屋子的方向走,可說是全然不將澔星「放」進眼裏。

澔星哪經得起這種刺激,跨幾個大步,隨手一伸,即刻拉開兩人的貼身距離。

「童嶔,我警告你,你再對瑀兒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他的語氣低沉而嚴肅、他的眼神淩厲而正經,沒半絲開玩笑的樣子。

「你講講理可不可以?我跟小舲兒是至交兼死黨,你憑什麼干涉我們的事?我把她讓給你,就算是很客氣了,做人不可以得寸進尺。」

「什麼叫你把她讓給我?她從來就不是你的!我已經很講道理了,還懂得要先禮後兵。 管你跟瑀兒是至交還是死黨,就算你是她兄弟一樣不准動手動腳。」他的話肯定得完全不給否決空間。

除了童嶔還在瑀舲身上的手,能感受到瑀舲因為梁澔星最後一句話而繃緊了身體外,由瑀舲的外表一點也看不出她內心的波動程度。

童嶔想了想,對著瑀舲說:

「小舲兒,你先進屋,筱妍已經等你好久了。我跟你的‘老闆’有些男人對男人的話要談,一會兒去找你。」

「你們不會有事吧?」她有點擔心兩個人會一言不合。

「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童嶔保證。

「那我先進去了。」

瑀舲離開一陣子後,童嶔才緩步往大屋方向移動。

「對瑀舲,你有沒有什麼問題想問我?這幾天我打過電話給她,對於你不人道虐待員工的事、還有你們的認識過程,瑀舲全告訴我了。這樣也好,我想幾天相處下來,你應該有些問題了吧?」

童嶔的話,讓澔星錯愕了好一陣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認為,要等你傻傻發現瑀舲受過什麼傷害,或者等瑀舲自己告訴你,兩種狀況都不可能在近期內發生。這就是我今天邀你參加宴會的主要原因,今天我還邀請了薛彥武,瑀舲的哥哥。我希望你是個細心的人,那麼或許今天晚上你就能瞭解某些狀況。如果可以,我還寧願簡單扼要的直接告訴你,可是我答應過瑀舲,她告訴我的秘密,絕對不會經由我口中傳給第三者。為了做到對瑀舲的承諾,我只好把你們請來,幫你製造看清事實的狀況。」

「我不太能理解你的重點是什麼,不過我會儘量當個細心的人。」

「你知道瑀舲是薛家收養的女兒嗎?」

「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童嶔說完這句話,便快步奔往大屋,差不多該說的、能說的,他都跟梁澔星說完了,剩下的就只能看梁澔星的造化了。

儘管童嶔事前已經拜託筱妍幫他招呼瑀舲,但他仍舊不太放心,因為薛彥武已經到了。雖然今天晚上參加宴會的人很多,不見得瑀舲一入大屋就會碰見薛彥武,不過很多事情難免有無法預期的巧合存在,他不想冒險。

遠遠落後一段距離的澔星,從頭到尾又仔細思考了一回童嶔說的話,他相信裏頭一定有些重要的線索,至於是什麼事的重要線索,他還沒能想出確切結論。
***

一進屋子,童嶔只看到筱妍,卻沒看到該在筱妍身邊的瑀舲。再仔細搜尋了一整屋子的人,他生氣地發現,連薛彥武也不見人影!

「筱妍,瑀舲呢?」童嶔一臉狂怒的質問妹妹。

「跟薛大哥在樓上,因為薛大哥說他們兄妹很久沒見面,所以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敍舊,我就帶他們上二樓客房了。」筱妍一臉茫然,不能理解童嶔在氣些什麼。

「該死!真不能相信你。」他顧不得筱妍的疑惑,轉身想找梁澔星,沒想到他就緊跟在自己身後。

童嶔的憤怒,給了澔星很不好的想像。他的心裏開始自動自發將童嶔今晚告訴他的話,還有此時童嶔的怒意,拼湊成一幅不堪的景象。

「客房在哪兒?」澔星的問題直接切進重點。

「樓梯上去向右轉,左手第一間。」那是他們家一向用來安置過夜客人的第一選擇。「澔星,你聽我說,不管你等一下看到什麼,你要記住我的話,事情跟你看到的不一樣,如果你有任何問題,等事情結束後,來問我,我會給你最滿意的答覆。相信我,也要相信小舲兒。」

澔星沒任何表示,逕自往二樓走去。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或多或少能猜出童嶔的暗示了,有哪對兄妹會好到需要兩個人獨處?!更何況他們根本不是親兄妹,對於他即將會看到的情況,他心裏多少已經有數了。

這就是瑀兒的「傷」嗎?這一次,他是真動了百分之百純粹的殺人念頭。

不對,如果瑀兒的「傷」是他想像的樣子,那瑀兒給他的身子又怎會清白無瑕?!在三仙台那天她給他的是第一次,他很清楚。

可是,如果不是他想像的樣子,瑀兒的「傷」到底是什麼?而童嶔的態度又為什麼給他曖昧的想像?

他的困惑,很快在輕手打開那扇沒上鎖的門後,得到解答——

***

瑀舲表情木然,雙眼空洞的模樣像是沒了靈魂的假人娃娃,她所有知覺全藏起來了,所以她沒了感覺、沒了痛楚、沒了想謀殺自己的念頭……

哥不會對她怎麼樣,他是她的哥哥,他不會怎麼樣的,瑀舲在心裏自言自語。

媽媽交代過她,無論哥說什麼,她都只能乖乖聽話,因為他們是她的恩人、因為他們讓她過幸福的日子,所以就算他們要她用生命回報他們的恩情,她都不能反抗、都不能皺一下眉頭,她只能心甘情願接受,甚至還要微笑、還要跟他們說謝謝,不管他們對她做什麼,這是媽媽說的!

媽媽早就知道,知道哥哥會要她當裸體模特兒,從國中就這樣了!哥會把她帶到房間裏,命令她脫光衣服、命令她乖乖站著讓他畫她的身體,他說這是藝術。

媽媽說,要乖乖聽話、要乖乖的,而且不能跟別人說,更不能跟爸爸說……

她很乖、很乖,很聽媽媽的話,不敢跟別人說,不敢讓人家知道哥哥除了畫畫,偶爾還會摸她的身體,哥哥說,他只不過是想知道皮膚的觸覺,這樣他才能把她畫得更好!

瑀舲的思想,在薛彥武褪去她上身衣物的刹那,變成一個脆弱的孩子,她什麼都聽不見、感覺不到,只是被動地站在原地,連薛彥武的聲音都變得遙遠模糊。

她只知道她不能反抗薛家任何一個人,因為爸爸對她很好、爺爺對她很好、奶奶也對她很好,只有媽媽,不,媽媽大部分的時候對她也算好,媽媽只是比較疼哥哥……

她的腦袋好亂好亂,一個聲音要求她反抗、另一個聲音要她乖乖的,誰可以幫她?誰可以幫幫她?!

遠遠的,她好像看見澔星,他對她說話的聲音總是好溫柔、好溫暖,她知道他對她很好很好,可是他會幫她嗎?他會告訴哥哥不要再用這種方式對她了嗎?他會幫她、會救她嗎?

澔星,他在哪里?

他們剛剛好像在一起,可是他不見了,是不是他也覺得她應該聽哥哥的話?這裏又是哪兒呢?她的腦子好亂,她的眼睛熱熱的,她全身都好難受……會不會死掉?誰能救她……

薛彥武拇指劃過瑀舲細緻裸露的肩,臉上的笑有著病態的滿足。

他還以為他再也享受不到這丫頭的柔嫩了,前陣子她打電話回家說要訂婚,他氣了好幾天!她是他的專屬模特兒,是他一個人的!

後來又聽說她解除婚約了,他馬上要媽打電話叫她回台南,可是她就是不願意。

他原本想,下個月她再不回家,他就要把她綁回台南。沒想到,這次他會在臺北碰到她!

這丫頭越來越漂亮了,今天晚上他要把她帶回家,他真的好喜歡她,從來沒有女人能讓他神魂顛倒,只有她能讓他瘋狂,他只要能這樣看著她的身體、摸摸她白皙柔軟的肌膚,他就好滿足了。

他不會破壞她的純潔,在他眼裏,她純淨無瑕得像個下凡的天使,他不會像那些噁心齷齪的男人,只想佔有、使用她的身體!她是神聖的、純潔的,他要她一輩子都是他的,他要像現在這樣一輩子觀賞她、撫摸她!

被他褪掉了連身長裙的上半身,瑀舲光潔得連一點點瑕疵也沒的上身,瞬間赤裸裸地呈現在他面前,他深深吸了口氣,已經撫上她肩膀的手眼看著就要往下探去——

讓眼前美景深深震撼的薛彥武,早沒了理性,他根本看不見、或者即使看見,也不會在意瑀舲落下的眼淚,更別說發現有人剛闖入他以為完全私密的空間……

***

她為什麼不反抗?不掙扎?她是自願的嗎?澔星看見那一男一女之間「平靜」的氣氛,差點掉頭轉身就走,如果一切是她自願的,他有什麼資格介入?雖然他讓狂暴的怒意、醋意激得快壓抑不住欲殺人的念頭了!

就在他打算轉頭的刹那,他想起童嶔在他上樓前的叮嚀——事情跟他看到的不一樣,童嶔要他相信瑀舲……

客房很大,因而他們兩個人離房門,有很大一段距離。他們很明顯都沒察覺他的介入,澔星遲疑了奸幾秒鐘,走了幾步,他這才真正看見瑀舲空洞茫然的表情。

她面對著澔星的方向,而薛彥武則正好背對澔星。

瑀兒空洞的表情,有一秒掏空了澔星,她的雙眼明明看著他,可是卻沒把他看進意識裏,她空洞的表情、眼睛好像穿透了他,落在他不知道的世界裏……

瑀兒不見了,她的靈魂不見了!這個空間,彷佛只剩瑀兒的軀體,以及她殘存的幾縷薄弱意識。

澔星在瞬間有了體悟!他看清了瑀兒那雙眼睛,透著茫然、無助、哀求、遺落著透明無聲的淚水,一下子,心疼、憤怒……還有一堆說不出的情緒來得又急又複雜,讓澔星擰亂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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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3:41


第六章

作者:洪穎

星座小語

生氣時最可怕的星座——天蠍座

最多朋友的星座——天秤座


「拿開你的髒手!」澔星低沉的聲音,即使是不相識的陌生人,都聽得出裏頭蘊涵的狂怒。

薛彥武即將貼上瑀舲胸前的唇、手,在聽見突然出現的男音後,迅速彈離,他的臉色之難看,已經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原來心疼跟狂怒摻雜的滋味是如此難受,逼得人就要失去理智!

他似是燃了兩團火焰的雙眼,狠狠釘住了薛彥武!一會兒,他轉頭看著上身已裸的瑀舲,幾個箭步走至瑀舲面前,握緊的拳頭還沒來得及對薛彥武出手,便讓瑀舲兩行落得更急的清淚,弄得只剩下心疼纏緊了他,逼得他快不能呼吸。

「澔星,求求你,救我——」

沒想到她第一次出口喊他的名字,會是在這種狀況下,他的心好疼,幾乎快超過他能負荷的程度。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為她承受痛苦;如果可以,他寧願跟她交換,他不要她受這樣的苦!

瑀舲茫然空洞的表情,幾乎要震碎他的心,而她幾不可聞的哀求聲,聽在澔星耳裏,簡直要磨光他最後一絲理智。

差那麼一點點,就差一點點,他就會動手殺了薛彥武,若不是他的瑀兒在他伸手要幫她穿回被褪了一半的連身長裙時,失去意識倒在他懷裏,他一定會不顧一切殺了薛彥武!

澔星一手接住昏過去的瑀舲,另一手盡可能幫她穿回衣服,然後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包裹住她,輕而易舉一把抱起瑀舲。

還愣在一旁發呆的薛彥武,徹底讓澔星狂熾的濤天怒火駭住了,完全失去反應能力。

緊緊抱穩瑀舲之後,在離開房間前,澔星扔了一串話給薛彥武。

「今天算你好運,這筆帳我早晚會跟你算清楚,你等著,我梁澔星絕對不可能放過你!」

***

下了樓,他抱著不省人事的瑀昤,毫不介意引起眾人側目,直接走到童嶔面前。

看見澔星抱著顯然昏厥的瑀舲下樓,童嶔眼中有著釋然。

他賭的就是這份「不同」啊!沒想到,他真的賭對了,小舲兒對澔星果然是不一樣的!

「你用了一個最糟糕的方式,讓我明白瑀兒的‘秘密’,你難道不知道你的安排,會讓瑀兒再受一次傷嗎?你最好有個很好的解釋,否則我連你都不會放過。」

對澔星的指責,他不打算現在回應。他不是白癡,當然明白今天的事會給小舲兒帶來傷害,然而他會這麼安排,自然是有很好的理由。

「先回去吧,明天我會抽空到你公司找你,到時候我會把一切說清楚。」

「最好是這樣。」澔星冷冷地回了話,然後頭也不回走出大廳。

***

他選擇將瑀兒帶回他家,因為離童嶔家近,只消五分鐘車程。

抱著仍在昏迷中的瑀兒走進屋,澔宇仍然在大廳閱讀書報雜誌。

看著才出門不到一小時的澔星不但回來了,懷裏還多了個人,他毫不修飾一臉詫異,探問的目光直往腳上步伐不曾停緩的澔星看去。

「哥,晚上瑀舲睡我們家,沒什麼事。」澔星輕聲回覆澔宇的探問眼神。

即使有疑問,他明白澔星的臉色,所以他只問了一個在他看來十分必要的問題。

「需要請醫生來嗎?」瑀舲似乎失去了意識。

「不用了,我會照顧她。」

澔宇點點頭,得到答案後他將目光轉回手上的雜誌,沒再多說什麼。

***

澔星極盡輕柔的將瑀舲放上他的大床,才能空出手撚亮床頭邊的一盞小燈。一刻也不遲疑的,他進浴室擰了毛巾,回到床緣幫她擦拭稍稍發著汗的臉。

「瑀兒,醒醒。」他以不大的力道拍了拍瑀舲的臉,希望能喚醒她。

他們需要談談,他想、他要、他必須知道瑀舲經歷了什麼!

「瑀兒……」

睜開雙眼,幾秒裏頭還沒聚足全部意識,她看見澔星正低頭看她,環顧四周陌生的陳設,她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兒?!而澔星朝她看的眼神,好象充滿了憂慮。

「這裏是……」她語氣充斥著不安,雙眼的些許刺痛感,讓她不禁騰出手摸了眼睛,眼角仍有濕潤的水意,她這才想起她好像哭了。

「我家。」他伸手將她撐起,讓她半坐著靠在自己的胸膛。「瑀兒,還記得剛剛的事嗎?」見她茫然的表情,澔星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忘記她昏倒前發生的事了?!

「剛剛……」當意識的清晰度夠了,适才發生的景象,便一點一滴回到她腦海。

他懷中的人,原十分柔軟的身體,突然僵硬了幾分,他瞭解瑀舲已經慢慢記起來了。

澔星將瑀舲的臉攬進他的胸懷,不想讓她看見他因為「那特殊一幕」而發怒的臉,他有好多事要問,而他不要瑀舲有任何誤解,誤解他是在生她的氣。

「你哥哥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你做那些事?」他感覺到懷裏的人,因為他的問題而呈現更為嚴重的僵硬。

然而,她往他懷裏靠得更深的舉動,彷佛是想尋求他的保護,這讓他有絲欣喜,因為瑀兒似乎本能的相信著他。

瑀舲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之中,在澔星以為她根本不想理會他的問題時,她怯生生開了口。

「什麼事?」她用了問題逃避回答。

他歎了口氣,對一個不歎氣的人來說,一個晚上歎兩次氣(一回是在今晚出門前為了澔宇,一回是此刻為了瑀舲),足教他印象深刻了。

「瑀兒,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回答我好不好?讓我幫你,請你相信我。」他盡可能以最輕柔的語氣對她說話、盡可能不去驚嚇到已經十分脆弱的她。

他說了要幫她嗎?他真的會幫她嗎?!

她充滿防禦卻又無助的心,有一個小小的角落崩裂了,終於有人可以幫她,而且那個人是澔星,他說了--他會幫她!這麼多年了,總算有人可以救她、有人可以……

她心裏一直躲藏著的、那個被禁錮多年的小女孩,這一刻,因為澔星的話,那個長年處在陰暗中的小女孩,終於看見一絲希望,也終於看見光亮……瑀舲壓抑了好幾年的情緒,在瞬間潰決。

刹那,她在澔星襯衫上的雙手揪緊了他的襯衫,眼淚終於不受控制落出雙眼,她的哭泣有了不再壓抑的輕啜聲,那聲音聽進澔星耳裏是最心痛的折磨。

他沒嘗過這種滋味,瑀兒的哭泣對他來說,不單單只是一個女人的眼淚,潘潘也曾經在他面前哭過,他會盡可能溫柔地安慰潘潘,但潘潘的傷心進不了他的內心。

而瑀兒不同,瑀兒的眼淚不但觸動他內心最脆弱的一環,還讓他品嘗到原來心疼一個人到了極點,是那種會讓人束手無策的辛酸感受,因為就算拚盡全部的氣力,都無法回到過去,抹掉對方經歷過的傷。

他會報復、會讓欺負瑀兒的人後悔曾經做過傷害她的事,可是這些事情做得再多、再徹底,依然不能改變瑀兒已經受傷的事實!

他多希望能夠分擔她一直承受著的痛苦,哪怕他的分擔只能減輕瑀兒一分一毫的痛苦都可以!

澔星緊緊地圈住懷裏哭泣的瑀舲,緊得恨不得能夠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他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除了擁抱之外。

他多麼希望能夠就這樣將她緊緊圈住一輩子,讓她一輩子在他懷裏受他保護。他在心裏發誓,從今以後,再也沒有誰能傷得了他的瑀兒!

他的擁抱裏傳達了一股讓她心安的感受,仿佛在告訴她,只要有他在,她什麼都可以不用害怕了。瑀舲的哭泣聲漸漸在那樣的擁抱中緩和下來,他溫暖的大手撫拍著她的頸與背。

「我哥——從國中開始--就要我當他的模特兒,他是念美術系的——」

「你父母知道嗎?」瑀舲的答案,將澔星的憐惜與心疼推往另一個頂峰。

「爸爸不知道,媽媽說不能讓爸爸知道。」

她說話的語氣跟澔星平常瞭解的瑀兒完全不同,現在的她,就像個十幾歲的國中生,傷痛將她留在那個青澀的年紀,有一部分的她,陷在那兒完全沒長大,也許是她必須用這種方式,才能減緩劇烈的傷痛吧!澔星對她說話的態度,跟著轉成對孩子說話的模樣——

「你媽媽早就知道了?」

「嗯。」瑀舲害怕地點著頭。

「爸爸很疼我,他如果知道哥哥的事,一定會很生氣,媽媽說不能告訴爸爸,因為全家都是我的恩人,因為我是沒有人要的孤兒,所以我要懂得感恩,不能讓家裏的人生氣。而且——而且媽媽說,哥哥只是要我當模特兒,不會——不會對我怎麼樣,所以我要乖乖聽哥哥的話。哥哥有時候就像媽媽說的一樣,只是要我當模特兒,可是有時候,他會——他會碰——我的身體……」

瑀舲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像是想起什麼恐怖的事正害怕著,她下意識往澔星身上靠,尋求著更大的安全感。

察覺到她的恐慌,他稍用力將她攬緊,想藉由肢體動作將他的力量傳達給她。

「我好想拒絕哥哥,可是媽媽說不行。媽媽說薛家供我吃住,還讓我上大學,而且每年寒暑假爸爸都會讓我到世界各國旅遊,如果我連這點恩惠都不懂得報答,就不是人了。媽媽說那沒什麼,哥哥的要求是很正當的,說那是藝術,叫我別用有色的眼光看待……」

夠了!聽到這裏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剩下的,就等他去「處理」那對母子!

「瑀兒,我會保護你,你相信我嗎?」他要瑀舲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嗯。」

「那我現在跟你說的話,你一定要記得,以後如果你再碰見你哥哥,」說什麼他都不會再讓兩個人有見面機會,但凡事都有個萬一,他不能不防那萬分之一的機率。「你一定要找我,絕對不可以再一個人跟他單獨相處,知道嗎?」他叮嚀她的方式,不清楚的人八成會以為他是在跟個孩子說話。

「知道。你真的會幫我嗎?我拒絕不了我媽媽,也不能……」

她抬起一直藏在他胸懷的臉,用既茫然又無助的神色與口吻對著他。

「噓……」澔星伸了食指按壓住她說話的唇,「相信我,瑀兒,我一定會幫你的,你相信我好嗎?」他用最肯定熱切的雙眼看著她。

她沒說話,只是點頭回答他,跟著將臉靠回他寬闊的胸膛。

「瑀兒,晚上住我家好不好?」他靜靜抱了她一會兒。

「你會不會陪著我?」她的口氣有著冀求、也有很深的不確定,似乎是害怕他會拒絕。

「你希望我陪你嗎?」

「嗯。」她覺得自己彷佛作了一場很久很久的夢,夢裏的她很孤單,一直都是一個人!可是現在,她的夢裏多了另一個人,一個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讓她心動的男人。

說不出是哪樣的感覺,當她第一回望進他的眼裏,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一切一切,但她就是有種很特別的熟悉感,在他深不見底的黑色雙眼裏,她找到一種失落已久的心安。仿佛可以將生命交托到他手裏,彷佛只要他在,她就擁有了全世界。

所以,她把自己給了他,然而激情過後,她卻又被那種強烈情感嚇得不知所措。

此時此刻,她完全沒有力氣否認對他的莫名信任與情感。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別人,是他。她曾經以為這一輩子,她是逃不開了,可是澔星卻給了她希望,他會幫她,幫她逃開哥……

「我可不可以抱著你睡?」

「好。」

一會兒兩個人躺上床,澔星讓瑀舲枕靠在他肩窩裏,左手、左腳則橫跨過瑀舲的身體,圈覆著她。

九點多的夜晚,對很多人而言,夜才正開始。他們靜靜地擁抱彼此躺在一小方空間裏,享受難能可貴的無言靜謐,以及言語難以形容的歸屬感……

澔星一直擁著她,不願移動,希望她能安心在他身懷入睡。

許久、許久後,當懷抱中的人兒傳來規律的呼吸聲,他的心跟著湧進一陣幸福狂潮。澔星的意識清晰明確地知道,這一輩子,他說什麼都不會讓她走出他的生命,他要她,要定她了!

看著瑀舲逐漸沉睡,澔星才開始移動他的身體,有些事他等不到明天了,現在他就要弄清楚!

離開臥室,他走進一樓大廳,澔宇已經不在大廳裏。他拿出皮夾裏的一張名片,撥了電話……

***

十五分鐘後。

童嶔找到澔星在電話裏頭給的住址,原來他們住得這麼近,可以稱得上是鄰居了。

跟隨在傭人後頭,進大廳後,一眼就看見等了他許久的澔星。

「小舲兒呢?」童嶔很大方為自己找了位置坐。

「睡了。要喝些什麼?」

「不用了。」

澔星示意等候在一邊的傭人離開,一待客廳僅剩兩人後,他毫不拐彎抹角直接切進主題。

「瑀兒的事,是她告訴你的嗎?」

「怎麼?假使是她主動告誘我的,你會有什麼反應?吃醋?嫉妒?抓狂?」他很好奇梁澔星的反應。

第一眼在小舲兒家看到梁澔星,憑藉他識人無數的經驗,他只能推測粱澔星是個冷靜、溫和的理性男人。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個好脾氣的男人,往往卻也是最恐怖的,因為旁人不清楚他的底線在哪兒?

不過,看他抱著小舲兒臉色酷寒地在他面前「下警告」,童嶔當時就在想,梁澔星絕對不若他表現的溫和!

「我還沒決定好要怎麼反應。」他語氣維持在淡淡的水準。

果然是個理性的人!

「我跟小舲兒在念大學時認識,她是我的直屬學妹。幾乎是第一眼看見她,我就愛上她了。」童嶔可沒錯過粱澔星臉上交替的青白色,看得出來這個理性的男人有點抓狂了。

「大一升大二那年暑假,你要說我死皮賴臉也可以,反正我就是以遊覽名勝古跡為名,硬跟著小舲兒回她台南的家。她養父以為我是小舲兒的男朋友,就留我在家裏住了幾天,一天早上我看見薛彥武走進小齡兒的房間,就這樣不小心發現了。」童嶔仔仔細細回答了梁澔星的問題。

「你既然說你愛瑀兒,難道沒想過試著幫她嗎?」澔星的質問已經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說什麼喜歡、談什麼愛!童嶔好幾年前就知道了,卻沒辦法保護瑀兒不繼續受苦!

「拜託,你以為我沒有嗎?」兩個男人各自懷著不同的憤怒,童嶔恨恨地想,當初小舲兒要是能夠像現在對梁澔星這樣,分給他多一點點信任就好了8我問你,你今天晚上走進客房時,小齡兒看見你時,說了什麼?」

「她要我——」想到那一幕,澔星心疼得差點說不完一句話。「救她。」

童嶔笑了,他的笑容裏有一抹苦澀。

「這就是我跟你之間的不同。我永遠忘不了我發現事實的那個早上,當時,小齡兒面無表情,你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麼。我差一點就揍到薛彥武了,結果是小舲兒拉住我,她用平靜的口氣跟我說:小童,我哥哥只是要我當他的模特兒,沒關係,我從國中就是哥哥的模特兒。你相信嗎?她一滴眼淚也沒掉,臉上平靜得你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沒關係是不是真心話?!她不但沒跟我求救,甚至還哀求我不要宣揚這件事,不要讓她爸爸知道,因為她爸爸真的很疼她,若非親眼看見她父親對她的疼愛,我或許會不顧一切的插手這件事。我愛小舲兒,可是我的愛只是單方面,她會跟你求救,卻不願意讓我救她。如果可以,我倒寧願你早幾年出現,因為她願意讓你幫她。你說我用了一個最糟糕的方是讓你知道真相,其實不然,唯有這個方式才能知道,你是不是幫得了小舲兒。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從來沒有人能走進小舲兒心裏,我沒走進過,連陸培軒----小舲兒的未婚夫也沒有過,事實上,陸培軒只是小舲兒用來逃避薛彥武的物件。不過這一點,小舲兒絕對不會承認的。」

兩個大男人任由空氣沉滯許久,童嶔的話震撼著澔星,這些日子跟瑀舲相處,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常會讓他覺得在三仙台那個晚上,他也許真的只是她「一時寂寞」的物件。

然而,經過晚上這些事、經過童嶔的「解說」,他才頓然明白,瑀舲以某種他察覺不到的方式,依賴著他、信任著他。

「對於要怎麼‘處理’薛彥武,你有沒有好建議?」澔星問,倘使薛家沒有一個人對瑀兒好,事情還不那麼棘手,可偏偏不是,因而為了顧全瑀兒的感受,他沒辦法「趕盡殺絕」。

「這是個好問題!動了薛彥武,勢必會傷了薛爸爸的心,薛爸爸只有薛彥武一個兒子,薛爸爸傷心,小舲兒會跟著傷心,這就像骨牌效應,所以在我看來,此題無解。不過有件事可以告訴你,其實薛彥武並沒有對小舲兒有什麼實質上的……傷害,除了動手動腳的猥褻外,你應該懂我在說什麼吧。真正的原因是,薛彥武其實是個同性戀,可是不曉得為什麼他對小舲兒特別不一樣……」

難怪!難怪瑀兒還能保有清白。

「既然是同性戀,那好辦,我就讓他變成‘半個女人’,這種事他大概也不會四處張揚吧……」

「你該不會是想將他……‘閹割’吧?」童嶔詫異。

「你有比這個更好的建議?」澔星丟了個冷漠的眼神給童嶔。

他聳聳肩,不對澔星做任何表示。

這種人還是儘量別去招惹。童嶔對澔星下了這麼一個結論!理性、溫和、好脾氣的人,大概都把最狂暴的一面藏起來了,這種人不發作則已,一發作就如同發了瘋似的。

閹割?虧粱澔星想得出這種慘絕人寰的手段!他會親自動手嗎?還是找人動手?!算了,這麼血腥的事,童嶔完全不想過問。

「若沒別的事,我該回去了。」

「最後一個問題,瑀兒的好朋友,就是跟陸培軒在一起……」

「你說的是餘湘渟吧!如果那種女人都能當好朋友,你都可以跟魔鬼、撒旦結拜了。只有小舲兒那個小笨蛋,才會看不出來那女人的壞!」

「餘湘渟是怎麼樣的人?」

「我只能告訴你,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賤女人。」童嶔的口氣充滿不屑。

澔星因童嶔的話皺了眉頭,他不習慣在女人身上使用如此侮辱性的強烈字眼。

「改天再替你安排一場戲吧,也算是考驗你對小舲兒的心夠不夠真誠,會不會像陸培軒那只軟腳蝦一樣不堪一擊?你可別讓我失望埃我要走了。」

「等等,下個星期天晚上,我跟幾個朋友約好了看星星,我會帶瑀兒去,你也一起來。」

「看星星,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就是用看星星這種專騙女人、噁心又不入流的招數,拐走小舲兒的心吧?」

澔星沒正面回答童嶔的話。

「請你不要再喊瑀兒‘小舲兒’了,她是我一個人的!」

「可以,等你通過最後一道考驗,你要我怎麼喊小舲兒,我都無所謂。在這兒之前,對不起,你管不著!因為,我還沒有對你心服口服。」童崁倒也顯得乾脆,對於澔星的獨佔心,同樣身為男人,他很能夠理解。


星星的誘惑

夜裏的星子

點亮魅惑的浪漫

愛情的期待

在維納斯的笑容裏

徐徐蔓延

一首拉丁情歌

一朵香檳玫瑰

在暖暖的夏日星空裏

邂逅守護天秤的金色光芒


天秤小站

守護星--金星

守護神--正義女神(西斯多麗雅)、愛情女神(維納斯)

幸運石--蛋白石

幸運色--藍色、粉紅色

幸運花--三色堇、八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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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4:06


第七章

作者:洪穎

星座小語

最心細的星座——天蠍座

最重視外表的星座——天秤座


星期天一早,澔星帶了盆三色堇到瑀兒的住處接她。

按下門鈐的同時,他腦子裏想的是,一個星期下來,瑀兒的改變。

在每回他們約好了要去哪兒時,她開始不再下樓等他,而他也下必再「藉口」一堆應酬宴會,才能把她約出門,每天下班她會主動問他晚上想吃什麼、有什麼計畫。

通常,他們會找間不錯的餐館,或跑遍臺北市有名的小吃,共進晚餐。有時吃完飯,他們會一起去看場電影,有時則逛逛街。晃過幾個小時後,他大約都會在十一點左右,送瑀兒回到住處。

這種日子,他們整整過了一個星期!

所以,這一個星期,澔星根本不再安排任何應酬,所有該出席的商業應酬全又落回澔宇身上。他現在忙著跟瑀兒約會都來不及了,哪里還有多餘時間參加什麼撈什子應酬!

但話說回來,澔星跟瑀兒的情形又不像親密的情侶,他們之間若有似無存在著一層隔閡,雖然看不見卻明顯感受得到。好比說,瑀兒每天跟他都會膩在一塊,從早上到晚上十一、二點,一整天相處下來,澔星卻頂多是牽牽瑀兒的手,或者環攬她的肩。

為什麼呢?只為了一個很愚蠢、又很單純的原因,他不確定瑀兒對他是不是有相同「想法」?他不確定瑀兒對他的依賴與信任,是不是出自於男女之間的情感?雖然童嶔說過,瑀兒對他很不一樣。

然而,很有可能瑀兒對他的不一樣,只是……友誼?!唉,這就是他裹足不前的最大原因。

假使瑀兒是「尋常」一點的女孩,沒有那些傷害與經歷,那麼或許他會更積極一點。可是在他知道瑀兒受過的傷之後,他沒辦法更積極,因為他害怕瑀兒即使不願意,都不會拒絕他,就像她對薛彥武一樣。

為此,他只能耐心、被動地等待瑀兒對他「有所表示」……

***

瑀舲今天特地穿了件淡粉紅色的亞麻衫,配了件米白色長褲。幾天前澔星不經意說過,他喜歡看她穿淡色系衣服,感覺起來整個人很清爽、很賞心悅目。

就為了澔星不經意說出口的話,她才會做這樣的打扮。

她很喜歡跟他相處的感覺,尤其是這幾天。她發現,雖然他的外表跟第一次他們遇見對方時,有極大的不同,但他仍然是那個令她一眼看見他深黑色雙眼,心就會怦怦然跳著的人。

他依然有同樣溫和、體貼的耐心,依然會柔聲對她說,生命只是一道課題,該過去的、修習過的課業,就該讓它們留在過去。

不管是對湘渟的事,或者對哥的事,澔星給她的都是「寬廣」的看法。

他要她學習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當成是人生的一種學習,他要她學習讓生命不斷往前走、學習別老是回頭看那些傷痛。

事實是,澔星不知道,她根本不是那種不停回頭看「傷痛」的人,她根本是徹底逃避那些傷、假裝它們對她沒有絲毫影響,甚至假裝它們不存在!

然而,她其實十分瞭解他想說的是什麼。也許有一天她真的能做到,讓該過去的過去、讓生命不斷向前;也許有一天她真的能夠,將一個新生的自己,完完全全交托到他手上。

是的,她想過,要將自己交給他,若是他還要的話!因為,他是一個那麼特別的男人、一個值得女人託付終身的男人,一個能給她安全感、一個值得她全部信任的男人……

驀地,門鈴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拉開門,她看見一盆花擋住澔星的臉,瑀舲拿下花盆。

「給我的?」她優雅地微笑著,這陣子她發現,她總是想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希望他能……能被她吸引吧。

自從那天離開小童家,他對她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彷佛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卻又對她更小心翼翼、更為體貼。

「我查過書,天秤座的幸運花是三色堇。 本來想送你一束花,仔細考慮後,我認為花束很快就謝了,不如送你盆栽,我喜歡有生命的東西。選擇送你天秤座的幸運花,是因為我希望你永遠都幸運。」

瑀舲看著手上的盆栽,為他的想法而感動,他不像其他男人,只是送一束鮮花,就以為盡了滿足女人浪漫想像的「責任」,他用了心賦予手上這份「禮物」意義,她相信他是用了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幸運。

「謝謝。」她原轉身想走,無意間注意到他隱約流露的熱切。「澔星,我……」想說些什麼的念頭,在開口後瞬間消逝,念頭一轉,她說:「小童還沒到。」

今天原約好了回澔星家吃飯,最後卻不知怎麼地演變成台東兩日遊。不但小童會去、澔宇會去,連澔星的八個大學死黨都會齊聚台東。算了算,總共是十二個人,而她成了唯一的「女人」。

「小童跟我哥已經先出發,所以他不會過來了。」他可是花了「不短」的時間,才遊說成功,不讓小童破壞他跟瑀兒的單獨相處。從臺北到台東一段長程,打死他都不要童嶔那個超大型燈泡夾在中間攪和。

何況童嶔不但是超大型燈泡,還屬於那種死皮賴臉型,每每聽童嶔毫不忌諱喊瑀兒的樣子,他就會克制不住光火!若是這樣一路折磨下來,他鐵定等不到台東就謀殺了童嶔!

「你剛剛想說的是別的吧?」他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唉,要說什麼呢?說他為什麼對她若即若離?說他們要維持這種像朋友又像情人的關係多久?說他這些日子帶給她的影響有多大?還是說她對他的渴望不減反增嗎?

這陣子她不斷反思,對薛家、對媽媽、對哥哥,她的「委曲求全」是不是錯了?如果事情早超過自己所能負荷的範圍,她是不是該學著拒絕?學著明白表示自己的意願?

而她之所以會有這些思考,全是澔星一點一滴灌輸給她的觀念。

他真的改變了她很多,以前的她只會逃避,總以為只要能維持表面上的幸福,幸福就會一直在她身邊。

可是,其實,幸福從來沒在她身邊停留太久。

一個受傷的人,還能體會幸福的感受嗎?除了疼痛、除了逃避,應該是什麼都感覺不到吧。

以前她不懂,直到澔星發現了她跟哥的事……她才能正視、才能看見自己的痛,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她常自欺欺人說的「沒事」。因為澔星,用盡心思將她拉出「封閉的世界」。

某一部分的她被自己關了好些年,若不是澔星,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承認她封閉了自己這項事實。

這樣的認知,讓她想起培軒。因為她痛苦,所以她下意識逃避男人、連帶逃避了培軒,該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拒絕培軒更進一步的「要求」,才會將培軒又推回湘渟懷裏。

不管她是不是介入了培軒跟湘渟的感情、不管她是不是後來居上的第三者,這陣子她都禁不住反覆思索,如果幾個月前她把自己給了培軒,也許培軒就不會回頭找湘渟了。

當然,並非她對培軒仍有期待,她只是在想,假使她能正視自己的問題,或許一切又不同了。

「我剛剛在想,你帶給我的幸運比起我手上這盆花,來得具體多了。我其實想對你說的是,謝謝你。可是又覺得這句話,似乎太多餘而且見外,所以才沒說。」

她還有更多想說的話,只是要能夠全部說清楚,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澔星對於她的回答,僅是淡淡一笑。

來接她的一路上,他一度懷疑「保持距離、被動等待」的狀態,他還能撐多久?!

像現在,他想做的是直接將她帶上床,給她最原始的熱情,讓她徹底明白他的迫切需要,就像在三仙台那一夜一般。

他想再看見她瘋狂、迷亂的模樣,想再聽見由她唇畔逸出的申吟。

他很需要她!他全身上下海一個細胞都在呐喊著對她的想望……可是,他不能自私的只顧著自己的需要。

「你去把盆栽放好,我等你。」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後說道。

***

台東杉原海灘

鴻星跟瑀舲到達台東已經入夜了,童嶔跟澔宇比他們早到了一個多小時。羅侖在他們快進台東前,撥了電話告訴澔星大夥都到杉原了,只剩他跟唯一的「女士」未到了。

停妥車,他牽著瑀兒的手走往海灘。遠遠地,他就看見火光,還傳來熱情的拉丁音樂聲,不用想也知道,選這種音樂的人,九成九是羅侖,

「瑀兒,等等我會介紹你給我的大學同學認識,他們可能會有點‘興奮過度’,如果你覺得尷尬,只要拉拉我的手,我就會讓他們閉嘴。」

「嗯。」今晚沒有月光,黑暗中,澔星沒能看見瑀舲臉上那朵幸福的笑容,為著他的細心照顧。

「他們對你很好奇,因為潘潘、我的前未婚妻的關係,他們一直以為我會有一段長時間的低潮。所以當他們聽到我要介紹你給他們認識時,個個都有點……呃……熱情。」

其實他想講的是「瘋狂」,但怕嚇著瑀兒、怕她因此不想見那群「瘋子」,所以他稍微修飾了說辭。可是一想到那幾個人在電話裏那種「發瘋似」的審問與歡呼,如果他不事先跟瑀兒說,恐怕等一下的情況會讓瑀兒尷尬。

加上剛剛電話裏頭,羅侖那種曖昧的口氣,說什麼他已經看到瑀舲的「前任情人」--童嶔。還說,童嶔是個很好相處的人,羅侖接著又說,有童嶔那種「舊情敵」,他非常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個超優質的女人,究竟有多麼優質才能前後拴住兩個超優質男人!

澔星幾乎不曾在她面前提過他的前未婚妻,只有在三仙台他們第一次相遇那晚,他為了要「證明」他能體會她的心情,才提起他的未婚妻,之後就沒再聽見他說過。

「澔星,你——」她好不容易才能有機會問,若澔星沒有提起,她可能也不會主動探問,總覺得那是很私人的問題,對澔星來說,那可能也是一道傷痕,她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掀開那道可能已經成痂的傷口。

只是她才說了個「你——」,他們也才剛踏上沙灘,八個大男人竟全圍了過來,瑀舲有一下子讓「七嘴八舌」的熱鬧聲響,弄得不知所措。

「真有你的,這麼快就找到新戀情了!我們還擔心你會跳海耶,沒想到才個把月工夫,你不但換掉了一身邋遢,身邊還多了一個漂亮女孩……」小葉先發制人。

「果然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連戀愛都是……」說話的是小單。

「你怎麼有辦法在短時間之內,把人家從男朋友那邊搶來啊?小童剛剛可跟我們告了一堆你的罪狀,雖然說我們是大學死黨,胳臂總不好往外彎,可是錯了就是錯了……」發出一串問題的是羅侖。

「不過,假設我也碰得到這種美麗的錯誤,我也會跟阿澔一樣,不管對錯,先搶了再說!」羅侖仔仔細細瞧過瑀舲,又立刻接著說。

可惡的童嶔,到底在他這群死黨面前,說了哪些不負責任的話!

「那個死童嶔從來不是瑀兒的男朋友,你們別聽他亂說!」他帶著些許憤怒調高了音量。

這不尋常的改變,讓一群七嘴八舌的男人們,全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下子,整個海灘只有遠遠傳來的拉丁音樂、以及沒間斷過的海濤沖刷聲。

「小童告訴我們的時候,我們幾個人還打賭,小童一定是過度誇大其辭了。沒想到,他居然一點都沒錯。」羅侖的口氣,有滿滿的不可思議,阿澔從不用過分強硬的態度、字眼說話。

「阿澔,以前我覺得你對每個女人都很認真、很體貼,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那只是你的習慣。原來你從來沒真正認真過,至少對女人,你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充滿佔有欲’。」

澔星沒打算否決羅侖的話,關於這項事實,他早認命了。對羅侖的話,他僅回以一記聳肩。

「瑀舲,我可以這樣叫你吧?」羅侖突然轉而對瑀舲說話,看見瑀舲點頭後,他才又繼續說:「如果你有離開阿澔的打算,一定要記得事先通知我們幾個人,這一次假若你們沒有結果,我怕阿澔大概真的有可能跳海了!」

羅侖的話引來其他幾個人的嘲笑,這不能怪他們,以往澔星對於他們遇見「感情難題」的態度總是淡漠。不是說阿澔不夠重視他們、不夠朋友,而是阿澔總認為沒什麼是「極度嚴重」的狀況。

這一回,他們可好奇了!如果瑀舲離開阿澔,他是不是還能說出「沒什麼」這三個字?

八成是不行吧!

「我們幾個男人想不出什麼好見面禮,就近在台東市區買了幾朵玫瑰,希望你會喜歡。」八個大男人,人手一朵玫瑰,一個一個將玫瑰交到瑀舲手裏。

當然,如果事情有這麼單純,自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問題就在於,這群男人在獻花的同時,還很紳士地輕輕淺淺的分別在瑀舲雙頰上,拿了個禮貌性的親吻。

澔星能不能抗議?當然可以。可是他會不會抗議?顯然沒有!

因為,他不想再給這群男人大發議論的機會。

但是所謂的死黨,怎可能會錯過澔星臉上明顯的忍耐與氣憤!哈哈哈……幾個男人全在心裏狂笑著。

他們不是跟阿澔有深仇大恨,只是從沒看過阿澔的「佔有欲」,這種景象對他們來說是既奇特又新鮮的!

當小童跟他們描述阿澔對瑀舲的情況時,羅侖就想這麼做了!

等到瑀舲手上多出了八朵玫瑰,羅侖將第九朵玫瑰交到阿澔手裏,然後帶著戲譫的口氣說:

「以前到美國找你跟潘潘,我對潘潘也是又抱又親的,卻沒一次看你有過這種快殺人的表情。 哈哈哈--」羅侖終於克制不住大笑出聲,「別氣了,我也幫你買了一朵玫瑰,等一下你送花的時候,你愛親哪兒就親哪兒,我們會很配合的裝作沒看見!」

一陣歡呼聲,八個男人大笑大叫往遠處海灘上的火光跑去,將澔星與瑀舲遠遠扔在後頭。

澔星一手牽著瑀舲,一手拿著羅侖剛給他的玫瑰,也許再等一會兒,他會把瑀兒帶到遠遠的另一端海灘,遠到夜色足以隱沒他們兩人,他才會將手上的玫瑰交出去。

也許屆時,他就會有勇氣問她,能不能給他一個吻?!

唉,或許瑀兒就是他的剋星,從沒有一個女人能給他這種如履薄冰的不確定感。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嗎?感覺上他們還像是瘋狂的大學生。」笑意進了她的雙眼,也許是他們幾個人瘋狂的快樂模樣感染了她,也或許是他們說的那些話,讓她覺得在澔星心裏,她真有那麼一點特別。

「我們只在夜裏頭才會表現出瘋狂的樣子,」他低聲笑了,沉厚的笑聲,聽起來很舒服。「很像狼人對不對?還好我們不是只有在月圓之夜才瘋狂,否則真的會被誤認成狼人。」他帶笑的眼凝視著她。

「我們幾個從大學就是好朋友,因為有相同的興趣。大學畢業後,我們相互約定,每一年至少要聚會六次,一起保有大學時代看星星的興趣。久而久之,這種聚會變成我們放鬆工作壓力的活動。所以每回聚會,大家都會顯得特別放縱。」

「好羡慕你們,看得出來你們的感情很好。」

「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也能喜歡他們,跟他們成為好朋友。」

***

澔星跟瑀舲緩步在沙灘上,總算走到一群人圈圍住的火光前。

沙灘上,已經架設了幾座單筒望遠鏡。

「你們總算到了,我以為你把車開到太平洋裏頭了。」小童看著澔星,不懷好意的說。

「如果是你坐在我的車上,要開進太平洋裏的可能性會比較大。」澔星拉著瑀兒,特地挑了離童嶔一段距離的沙灘上坐下,再若無其事轉頭問旁邊的羅侖:「有什麼吃的?」

「這是澔宇哥特地留給你跟瑀舲的。」羅侖端了一盤烤蝦給阿澔。

澔星沒看見澔宇坐在沙灘上,又問:「我哥呢?」

「那邊,小葉正跟他作免費的天文解說。」羅侖指了指遠處兩個隱隱約約的黑色人形。

「梁澔星,你那天沒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用那種噁心又不入流的招數,追走我的小舲兒?」

童嶔的話惹了澔星微怒,他冷冷的說:

「我說過幾百次了,瑀兒從來就不是你的!她是我一個人的,你聽懂了沒?不管在這個地球上、還是在天上,瑀兒都是我一個人的!」

他的話讓大家陷入沉默,大半的人是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態,至於童嶔跟瑀舲則各懷想法--

這傢伙,腦子都裝些什麼?講出來的話怎麼讓人聽不懂?他被氣瘋了嗎?什麼叫作不管在這個地球上、還是在天上,小舲兒都是他一個人的?小童聽得一臉疑惑。

他是認真的嗎?瑀舲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突然出現的「表示」,如果他一直有那種念頭、一直認定她是他一個人的,那為什麼他這些日子的表現顯得「淡然」?!

「聽不懂。」童嶔乾脆說。

「你知道瑀兒是什麼星座嗎?」澔星的語氣回溫許多,已不若之前的冰冷。

「天秤座。」

童嶔語一落,羅侖便立刻會意過來,笑了。他不禁問童嶔:「你什麼星座?」

「獅子座。」到底怎麼了?他的星座哪兒不對勁?怎麼一出口,幾個男人全是一副萬分同情的模樣。

「看來,你連想在‘天上’來個近水樓臺都沒辦法!阿澔果真占了‘天時地利’,我勸你死心了。」羅侖憐憫地說。「阿澔,你就快點向他解釋清楚,別讓小童‘死不瞑目’了。」

「我大概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說話的是瑀舲,這讓所有人都訝異,包含澔星在內。「若我沒記錯,小童的星座是春天才會出現的星座,我跟澔星的星座則同屬夏天出現的星座,而且澔星的星座是天蠍座,就跟在天秤座的旁邊。」

瑀舲在「解說」同時,不忘抬頭尋找星星,當她找到時,她還分別指出兩個星座,讓小童看清楚。

「所以,澔星說的‘天上’,意思應該是指我跟他的星座。」

她結束了「短短解說」,卻同時將一群人帶進寂靜裏--

潘潘跟阿澔看了幾年的星星,潘潘卻連一個最簡單辨識的北極星,都認不出來,而這女孩居然分的出來不同季節出現的星座,看來這次,阿澔是真的找到「同好」了吧!羅侖為阿澔感到快樂。

她竟然記得他的話,記得他才對她說了一次的話!澔星訝異得忘了該有的反應。

而童嶔,張大了口,卻彈不出半個字!可惡,梁澔星果然是用那種噁心又不入流的招數,才將小舲兒整顆心都拐走!

見鬼的爛星座!

「這下你服氣了吧。」澔星再開口時,有掩不住的得意。「這盤烤蝦,給你這個連在天上都沾不到邊的人慢慢享用,我跟瑀兒要到那邊‘談心’,識相的人不要來打擾我們。」

他指了另一頭海灘,然後跟羅侖要了兩個睡袋,接著將一整盤烤蝦遞給童嶔,才牽著瑀兒的手,另一手接提過睡袋跟先前羅侖給的那朵玫瑰。

他想,他已經找到能跟瑀兒要一個吻的勇氣了。

看他們慢慢遠去的背影,童嶔臉上出現了讓羅侖驚訝的表情,沒了先前的嬉鬧,他有的只是嚴肅認真,還有一種羅侖不懂的釋然。

「你的表情很嚴肅,為什麼?」羅侖問,他幾乎是一眼看見童嶔,就喜歡上這個人。

「是嗎?應該說我很高興,小舲兒終於找到幸福了。」

「她很幸福,能得到你跟阿澔的愛,看得出來你很愛她。你不恨阿澔嗎?」

「其實是我很幸福,能認識她、能有機會愛她,雖然她從沒接受過我的愛。至於你問我恨不恨澔星?我的答案是:一點都不會。因為他是真能給小舲兒帶來幸福的人,如果我不是百分之百確定澔星能夠給小舲兒幸福,我現在就不會是這種表情了。」

「以後能被你愛上的女人,一定是世界上最車福的女人。」

「要能找到女人願意讓我愛,大概需要你教我幾招看星星的技巧了。」

「那有什麼問題!」

童嶔將視線由海灘上轉回火光前,伸手拿了撿來的枯枝撥動炭火,沒頭沒尾冒出一句話,那話也只有他一個人聽得清楚:「希望他不會讓我失望。」

突然之間,他改變了原先想試驗澔星的念頭,他打算直接給澔星一些「建議」。

「你說什麼?」海濤聲跟音樂聲,讓羅侖聽不清小童的話。

「沒什麼,教我看星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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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2 10:34:29


第八章

作者:洪穎

星座小語

翻臉最徹底的星座——天蠍座

最客觀的星座——天秤座


「有沒有試過躺在沙灘上看星星?」他帶瑀兒一直走到聽不見、看不見那群人的另一端海灘,連瑞奇•馬丁的音樂聽起來都有些模糊而遙遠。

拉開睡袋,他先將一個睡袋展開平鋪在沙灘上,接著再展開另一個睡袋,打算蓋在瑀兒身上。盛夏的夜晚雖然不冷,海風也拂得人心曠神怡,但為免瑀兒著涼,他仍覺得多蓋件睡袋是必要的。

「沒有。」她站在一旁看他張羅著,找不到可以幫忙的地方,因為他的動作迅速俐落。

「可以躺下來了,試試看,你會發現自己突然變小了,那是種很神奇的感覺。」

她依言躺在睡袋上,整片天空寬闊的開展在她眼前,瞬間她領悟了澔星剛剛說的「變泄是什麼意思。

人躺在整片星空底下,感覺上確實會變得渺小好多。

片刻,他也躺下了,緊靠著躺在她身側。他將剛剛羅侖給的玫瑰花,遞到她面前。

「我把第九朵玫瑰送給你,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他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個吻。

不同於先前幾個大男人笑鬧似的親吻,他給瑀舲的吻裏,帶了很深的憐惜,隨後他在她身邊躺平。兩個人有好幾秒沒說話,耳邊響的只有海風與海濤聲。

「再教你看兩個星座,我們現在正上方看上去有顆很亮的星星,就是牛郎星,跟周圍幾顆星星連起來,就是天箭星座。」他舉起手,指著天空比畫著星星的圖形。

「另外,在我的星座隔壁斜上方一點點,看起來像是一個人騎在馬上,那就是人馬座。」

她看著澔星的解釋,心裏想的卻是完全無關的事情--

不知道潘潘,是不是也曾經這樣跟澔星一起看星星?

「澔星,潘潘是怎樣的人?」

他突然半撐起頭,望著瑀舲的眼裏頭藏著熱烈的光芒。

「潘潘是個不錯的女人,我們從大學就在一起了,畢業後,我跟她一起到美國念書。男女在一起久了,很自然只有兩種結果,不是結婚、就是分手,我跟潘潘差點就結婚了。可是她卻在訂婚後選擇另一個人,理由是對方比我更能給她經濟上的安全感。」

「我不懂,你對她來說難道不夠--」

「不夠有錢?如果你要說的是這個,答案是肯定的。我跟潘潘認識好幾年,從一認識,我就告訴潘潘我是孤兒,只有一個哥哥。其他的,我沒再多跟潘潘說什麼,包括我哥哥其實就是星宇科技的負責人。所以潘潘自始至終都認為我是‘一無所有’的孤兒。她認定了我不夠有錢,這是很自然的想法。」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其實--」

「告訴她什麼?告訴她我有個富可敵國的哥哥?那不就更證明了潘潘愛的是錢,不是我這個人。我沒特別想告訴潘潘我有個有錢的哥哥,一方面是我認為我哥哥的錢,不能算是我的錢,另一方面是,就算我沒有一個有錢的哥哥,以我的能力也足夠養活一家老校」

他沒說出口的是,以他這些年累積下來的財富,他擁有的財富,事實上一點也不亞於他哥哥所擁有的「星宇科技」。

剛到美國的第一年,他拿了澔宇為他準備的留學基金做期貨投資,再用期貨賺的錢投資基金、股票,就這樣一路走下來,引發他對投資的強烈興趣,幾年裏,憑著他對投資的經驗與興趣,他成了投資公司爭相邀聘的基金經理人。

直到兩年前,幫投資公司理財的挑戰,已經滿足不了他,他索性成立自己的創投公司。

這些事,沒人知道,除了他自己之外。

「其實潘潘離開,並沒有帶給我太大的痛苦。你還記不記得,在三仙台那晚,我跟你說我好幾天沒睡了?」澔星說。

「記得。」

「我之所以好幾天沒睡,是因為潘潘在分手的前一天告訴我,她拿掉了我跟她的孩子。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懷了我的孩子。如果她能找我商量,我會讓她明白只要跟我在一起,她一定能過人人羡慕的富裕生活,甚至比她後來的先生能給她的生活還好!如果她早點讓我知道,我絕對毫不猶豫滿足她對物質的欲望。為了孩子,我可以不在乎她愛的是錢,不是我。我喜歡小孩,所以當我知道她沒有經過我同意,一個人拿掉孩子的時候,我真的很難過,難過那個孩子沒有機會自由呼吸這個世界的空氣。那幾天,我只要一想到孩子就睡不著,我一直責怪自己,假使我能早點對潘潘坦白,那孩子就能平平安安活著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瑀舲為著讓他又想起那些難過的情緒,感到抱歉,

「不,我很高興你問我潘潘的事。不管你的問題是什麼,我都十分樂意回答你。」

「你跟你哥哥怎麼變成孤兒的?你們應該不是一生下來就被拋棄的那種孤兒,我的意思是你--」

「我懂你的意思,我跟我哥確實不是一出生就成了孤兒。事實上,我們是‘自願’變成孤兒的。」

「自願?」孤兒能自願選擇嗎?

「是啊,自願。」澔星的語氣裏,有絲淡若無痕的無奈。

「我六歲那年,我哥十歲。有一天晚上,我爸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每次只要他喝醉了,我跟我哥就免不了要受一頓拳打腳踢。我媽媽在生下我那年,因為急性肺炎過世了,這是我哥告訴我的。對於我母親,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總之那個晚上,我爸回家已經深夜十二點多了,他又跟往常一樣把我跟我哥叫醒--」

他回憶著那一晚,已經模糊的是經過的情形,但印象仍深的是痛楚的感覺,他的背至今還留著深刻的傷痕。

「簡單的說,我爸那個晚上發瘋了,不但拿了一把椅子往我身上砸,還拿了他掛在牆上的武士刀……要不是我哥機警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已經被我爸殺死了。雖然我哥拉了我,但那把刀還是在我背上劃了一道傷口,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種痛。」澔星苦笑。

「就在那天夜裏,我哥帶我逃家了。他帶著受傷的我,讓認識的張醫生幫我縫了二、三十針,然後我哥騙張醫生說我們要去找親戚,要他別告訴我爸我們找過他。哥帶著我坐了火車,坐了好久、好久--」

後來的情形有些複雜,諸如他們最後被社工人員發現、然後被人安置在育幼院、然後他們總算擁有「孤兒」身分的種種情況,其實他全都記不太清楚了。

澔星沒再繼續說當年的情形,心裏那團糾結的感覺,他也不太想理得太清楚。

撐久了的身體有些酸疼,他躺回原來的位置,沉默了一些些時間,他才能換上另一種較輕鬆的口氣說話。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看星星嗎?因為每次只要我看著這些星星,我的心情就會變得平靜。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不幸的事太多、太多了,多到常會壓得人喘不過氣,可是只要看著滿天的星星,所有的傷痛好像都能被眼前的無盡深夜吞噬掉。」

她沒想過在他一向輕鬆閒適的表情底下,還藏著這樣的故事。

有幾次,她會忍不住在心裏想著,勸人的人說起「教訓」當然容易,但對於真正身在苦痛中的人而言,不被體會的是當事人的痛苦。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澔星不只是在表面上不斷勸她要懂得向前看,他自己也背負了沉重的傷痕、他也不斷努力往前看,努力不讓自己陷溺在過去的傷害痛苦裏。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傷嗎?」她輕語道。

「瑀兒,不需要同情我,那些事對我來說都過去了。」

「我知道都過去了。如果我說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很心疼,你願意讓我看看你的傷嗎?」

她聽見澔星吐了一口氣,似乎掙扎了一下,接著他轉過身背對她,拉起上半身衣服,說:

「在左背上,大約二十公分長。」

瑀舲看見那道傷疤,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

她先是用手碰了碰那長長的縫痕,跟著用自己的唇輕輕貼上那道痕跡,沿著線痕親吻。她沒想到這樣的動作,引發了澔星更沉重的呼吸聲。

在她接近折磨的一串動作結束後,澔星飛快拉下衣服、轉過身,用力將瑀舲抱進自己胸懷裏,如果不這麼做、不緊緊的抱著她,他怕自己會發瘋……

「你簡直在折磨我、考驗我的耐力,瑀兒,你要記得我是個男人,男人在這樣的溫柔裏,很容易變成野獸,懂嗎?」他又吐了濃濃的一口氣,盡了力忍耐、壓抑著剛剛被挑起的欲望。

瑀舲稍稍動了一下,因為他抱得她快不能呼吸,她的動作卻使得澔星更為難受。

「拜託你,讓我抱一下下,不要動。」他的聲音已經接近哀求邊緣,「我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要你,雖然你快把我逼瘋了。」

聞言,她安靜不動任由他緊抱著。

幾分鐘過去後,澔星才能再度開口:

「瑀兒,我想要你,想要你成為我的,可是我希望能是在你也有相同意願的情況下。所以,我會等你考慮清楚,願不願意認真跟我交往?等你考慮清楚後,我希望你給我一個答案。在這之前,我不會做任何你不確定是不是要做的事。我把我們之間的主控權交給你,要不要繼續,都由你決定。但我向你保證,如果你考慮清楚,願意跟我交往,我一定會努力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

天,約莫再一個多小時就會全亮了。

澔星一直躺在瑀舲身旁,直到她閉上雙眼睡著。

童嶔走到他們旁邊,蹲下身看見瑀舲似乎已經睡著,而澔星還清醒的張著雙眼。

「跟我聊聊吧。」童嶔低聲說。

澔星起了身,仔細幫瑀舲蓋緊睡袋後,挑了離她不到一公尺的沙灘,兩個大男人面向海坐在沙灘上,聊了起來。沒人發現瑀舲其實根本沒睡著,只是閉上了眼睛。

「昨天早上,餘湘渟打電話給我。」小童說,「她想到臺北找小舲兒。」

「然後呢?」

「前幾天我在一個宴會上,碰到陸培軒,那個可憐的男人告訴我,他其嘗是被餘湘渟設計的。有一回餘湘渟約他到她家,也不曉得在飲料裏放了什麼,等陸培軒恢復意識後,他才發現自己被那女人吃了。餘湘渟威脅他,如果不繼續跟她‘維持關係’,就要把那天的事告訴小舲兒。」

「這些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童嶔瞥了眼澔星,沒搭理他的問題,自顧自地繼續說。

「我告訴過你,餘湘渟是個壞到骨子裏的女人。只有小舲兒看不見她的壞,還掏心掏肺的把那種壞女人當成朋友。我大二那年暑假,那女人就在我身上用過差不多的招數,不過她是在我清醒的時候,明明白白在我面前脫光了衣服誘惑我。所以,我算是很幸運還有拒絕的機會。」

「你是想告訴我,很有可能我也會變成被覬覦的物件?」澔星蹙了眉,在聽過童嶔的敍述後。

「聰明的男人!餘湘渟打電話給我,說她想找小舲兒敍舊。在我看來,她其實是想找小舲兒炫耀,炫耀她現在過著少奶奶的生活,而這些本來都該屬於小舲兒,她卻輕而易舉從小舲兒手中,搶走外人看似幸福的生活,這種掠奪過程可以帶給她無限的滿足。」

「她恨瑀兒?」聽起來,餘湘渟似乎非常痛恨瑀兒,如果不是恨,又為什麼要做那些傷人的事?

「我不認為那是恨,應該說是很深的嫉妒,餘湘渟嫉妒小舲兒的一切。其實我不太明白那女人的心態,也許她有精神上的疾玻總之,只要是小舲兒身邊的男人,她都會想盡辦法勾引對方,好像這麼做就能夠滿足她想超越小舲兒的欲望。」

「我明白了。」

「其實,我原本想把餘湘渟直接帶到你公司,讓你們見見面。我想知道你會不會被‘誘惑’,若單就外表這點看,餘湘渟算是個美女,這就是我之前說的‘考驗’。可是,我改變主意了,直覺告訴我,你跟陸培軒是不一樣的人,我可以眼睜睜看陸培軒跳進餘湘渟的圈套,但是對你,我不能這樣做,因為你是小舲兒真心選上的男人。

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不會‘誤入敵人陷阱’。我不能阻止餘湘渟到臺北來找小舲兒,因為小舲兒不會准我這麼做。但以我對餘湘渟的瞭解,她絕對會看上你!」

「你的意思是,就算她已經結婚了,一樣會……」

「不用懷疑,依我對她的瞭解,我跟你保證,她絕對會千方百計引誘你,後天你就知道了。我很不想承認,但坦白說,你比起那個陸培軒,絕對具備更多男人魅力。」

「謝謝,我會記住你的‘警告’。你後天把她帶來公司,我自有打算。」他的口氣有一絲冷意,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那女人的‘生殺大權’就交給你了。」

有好一陣子,兩個大男人默默無語。爾後,澔星突然記起一件事--

「我記得你說過等我通過考驗,你就不再喊瑀兒‘小舲兒’,現在你卻剝奪了我接受考驗的機會。如果沒有考驗,那麼請問一下,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戒掉對瑀兒的噁心稱呼?」

童嶔沒接著回答澔星顯然不滿的質疑,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薛彥武的事,你解決了嗎?」

「早解決了,這種事我不可能拖著。」

童嶔笑了,「真的像你那天說的,你把他……」

「什麼真的、假的!我說了的事,就會做到。」

「你確定他不會找你報仇?」童嶔的口氣帶了一點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似乎是有些希望薛彥武能找澔星「復仇」。

「報仇?如果他有那個膽的話,我不介意。」

「能不能告訴我詳細經過?」

「少婆婆媽媽了,反正,我就是找了人解決他,乾淨俐落,保證沒有後遺症,也保證他再不敢靠近瑀兒。你只需知道這些,就夠了吧。」

「好,你說了算。」童嶔起身,打算結束掉他跟澔星的「聊天」。

「童嶔,你沒回答我的問題,不准走!」

「你是失去了考驗的機會,不過依我看你對付薛彥武的手段,我很想知道你會給餘湘渟什麼教訓。這樣吧,後天的結果你若讓我滿意,好好代替我教訓那個壞女人,我就戒掉對小舲兒的昵稱。

你要明白,若不是我知道你就算把那女人淩遲而死,小舲兒也不會多罵你一句,我很想自己動手。這個機會算是讓你撿到了!這答案你應該很滿意了吧。」

給了答案,他便疾步走出澔星的視力範圍。此時此刻,他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一會兒,澔星回到瑀舲身邊,才發現她怔怔亮著的雙眼。

「你都聽見了嗎?」

「嗯。」她應了一聲,「澔星,你對我哥做了什麼?」她的表情有些憂慮,對於湘渟的事,她則不知該作何反應?該信了小童的話嗎?她真的不知道。

她不擔心澔星會對湘渟做什麼事,因為對湘渟她還賭著一份友誼與信任,賭著也許當年湘渟是真的喜歡小童,就像湘渟之後喜歡培軒一樣,她寧可相信湘渟的話,而非培軒告訴小童的話;她寧願相信湘渟跟她多年的友誼。

只要湘渟不是像小童說的那樣,澔星不可能有理由給她教訓。

「沒什麼,只是找人警告他別太接近你,別擔心。」澔星精簡地回答了她的問題,一點也沒告訴她實情的打算。

「是嗎?」

「別想了,這件事我有分寸。你睡一下,天快亮了,等天色全亮,我會叫醒你,我們可以一起看日出,海 邊的日出很美。」

「澔星,如果湘渟沒做什麼,你可不可以不要……」

「我懂你的意思,瑀兒,只要她安分於她陸太太的身分,不像小童說的淨是覬覦你身邊的男人,我不會傷害她。 別再東想西想了,這些事我會處理。聽話,睡一下。」他輕聲哄慰著她,態度堅決地結束掉這個讓人不快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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