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744|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湛亮]夫君好陌生[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26:57 |倒序瀏覽 | x 1
夫君好陌生 作者:湛亮

她真的不懂,像他們這種聚少離多的冷淡夫妻,  
以前怎麼可能會是大家口中所說的,是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情侶呢?  
可她沒得比較,誰教她把過去的一切全都忘光光,  
如今只能靠著其他人告訴她什麼,她就全數接收什麼、認定什麼。  
好吧!既然她已是那個陌生夫君的妻,未來還是他孩子的娘,  
那她就克盡妻道,試著跟他好好相處吧!  
但……為什麼她總是會在夢中聽到有個聲音要她離開?!  
為什麼她總是會在夢中看到有個模糊的身影直吵著讓她走呢?!  
那個夢中的人影及聲音……為什麼跟她一模一樣呢?!  
難道……是她的夫君有什麼秘密瞞著她???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27:1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9-14 00:27 編輯

楔子

  沈寂中,沈重的轉動聲突兀的響起,一道光線隨著石門的開啟射入森冷的石室內,映亮了石床上始終蜷曲著枯瘦身子卻未曾擡頭的女子身影。  

  “你要什麼?”背著光,男人面容隱晦難辨,可高大猛碩的身形淩厲氣勢難掩,低沈無波的冷然嗓音讓人難窺其心。  

  石床上,女子蜷曲的身形未動,然而虛弱而幽然的清冷嗓音卻輕輕蕩了開來──  

  “讓我走!”  

  “你要什麼?”像似未曾聽聞她的要求,男人沈聲重復著問題。  

  呵……他就是不肯讓她走……不肯讓她走啊……走不成,遺忘總可以吧?可以吧……  

  明瞭男人重復著問題代表著她的要求不被允許,女子無聲慘笑,憔悴卻不掩清麗的臉龐終於緩緩自雙膝中擡起,木然空洞的視線對上他深邃難懂的眼眸,慘白唇瓣驀地彎起一抹淒美又詭異的微笑──  

  “魂夢不相依,但願兩相忘!”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28:04
第一章

  孩子的爹……是怎樣的人?  

  臨畔獨立,出神凝看著水面倒影,她纖手無意識地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心底有著無限的迷惑與茫然。  

  她,遺忘過去的記憶也有三個月了,打從清醒過來有意識的那一瞬間,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群圍在床邊、裝扮淳樸的村人,得知她喪失了記憶後,人人臉上皆露出關心、同情之色,同時也不忘七嘴八舌灌輸有關於她的身分與背景……  

  **  **  **  **  **  **

  “哎啊!肯定是落水時撞著頭了,竟然將大家都給忘了,真是可憐啊!如影,你怎麼會那麼不小心……”福態的胖大嬸難過地拭著眼角淚水,慈祥的圓臉有著疼寵與責怪,拉著她細瘦小手叨叨絮絮的念著。  

  如影?她叫做如影嗎?很好!總算知道自己的名兒了。  

  暗暗點頭,她詭異的發現自己竟然毫無失憶之人會有的慌張失措,鎮定得連自己都忍不住驚訝。  

  “這可怎麼好?厲大哥回來若知道厲大嫂落了水,且還喪失記憶,連夫婿也不記得了,可不知要有多震驚呢!虧厲大哥遠行前還要我多關照嫂子,如今發生了這種事,教我怎麼對厲大哥交代?”一名獵戶打扮,身材健壯的年輕男子接續說道,黝黑的臉龐上滿是自責。  

  厲大嫂?這……這是在稱呼她嗎?沒想到她竟然是成了親、有夫婿的人了!  

  因落水而喪失記憶的女子──如影心中甚為震驚,可也從這段話中獲知一點訊息──她的夫婿姓厲,如今遠行不在家。  

  不知為何,原本該是最親密的枕邊人不在身邊,甚是可能近日內都不會回來,竟讓她莫名鬆了口氣。  

  “這種事誰都不想發生,不過如影腹中才兩個月大的胎兒沒因此劫而失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撫著山羊胡,年約四十來歲,一身藥草味的和煦中年男子露出鬆心的表情。  

  胎、胎兒?  

  纖手下意識撫上尚還平坦的腹部,她徹底驚住,好一會兒,才有辦法回神無聲自嘲……好吧!嫁為人婦,腹中已孕育胎兒這種事都得知了,她想,應該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更震驚的了……  

  **  **  **  **  **  **

  憶起初轉醒時的景象,垂眸凝睇水波上的模糊倒影,如影輕嘆了口氣。  

  唉……三個月前,她宛如初生嬰兒,忘了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著旁人的言談敘述而得知自己過往的簡歷。  

  總而言之,她──名叫如影,自小在這山腳下的小村落長大,十七歲那年嫁了同村的厲姓人家,夫婿名喚厲戎,經年在外地做生意營生,久久才回村裡與她相聚一回。  

  雖然,她懷疑自己與夫婿之間是否有著感情,畢竟這種聚少離多的夫妻,相處時間少了,久而久之不免冷淡,是以這些日子來,她也曾數次婉轉向村人探問過自己與那“未曾相識”的夫婿的相處情況,可得到的卻都是相同的回答──小別勝新婚,感情好得很!  

  感情好嗎?  

  顰眉輕嘆,如影撫著微隆肚子苦笑。唉……也許吧!若感情不好,她肚中又怎會孕育這胎兒,是吧?  

  只是……就算過往真的感情再好,可失去記憶後,相較這三個月來與她朝夕相處的村人而言,那尚未謀面的夫婿只是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生疏陌生人,倘若日後,自己記憶一直未恢復,未來還得與如今恍若陌生人的夫婿同床共眠,她就忍不住心慌啊!  

  唉……若是可以,真希望那個叫厲戎的男人不管是要在外地定居,抑或是再娶妻生子,總之,最好是永遠都別回來,就此忘了她,讓她一個人在這個小村落與村人們過著平靜的生活吧!  

  獨立江畔邊,正當她怔忡失神地暗自祈禱之際,遠遠的,一道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傳了過來。  

  身材健壯、面貌黝黑的年輕獵人──俞飛健步如飛地迅速來到她身前,縱然跑了好長一段路,氣息依然未見混亂。  

  “嫂子,原來你人在這兒!”年輕爽朗的臉龐滿是笑容,他難掩喜意的直催促,“快回村子裡去,大夥兒都在等你呢!”  

  “阿飛,村裡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說在等我呢?”被邊推邊催著走,如影清麗秀眸中滿盈惑色。  

  奇怪?阿飛平日雖然健談爽朗,可卻不曾見他這麼喜形於色過啊!  

  “瞧我,高興得都忘了先跟你說了。”拍了自己腦袋一下,俞飛這才喜孜孜的笑道:“厲大哥回來了,現下正在等著你呢!”  

  厲、厲大哥?阿飛口中的厲大哥莫非就是……  

  蓮足一頓,如影怔然愣住。  

  “嫂子,怎麼了?”察覺她未跟上,俞飛回頭輕喚,眼底有著疑問。  

  “沒、沒事!”強抑下心中的不安,如影連忙搖頭強笑。  

  “那我們快回去吧!”爽朗一笑,俞飛再次邁步前行,一路上口中還不斷強調,“厲大哥回來不見你,又聽說你落水失憶了,心底可不知有多擔心,此刻正盼著你回去呢……”  

  聽他叨叨絮絮地說著,尾隨在後的如影腳步卻如千斤般的沈重,甚至有股轉身逃走躲藏起來的衝動。  

  唉……世事總是與願違,她那陌生的夫婿終究還是回來了!  

  **  **  **  **  **  **

  “哎呀!這影丫頭究竟是跑哪兒去了,怎麼還不見回來?這不是讓厲爺擔心嗎……”圓圓胖胖的福嬸叨叨絮絮的念著,眼兒不時朝遠方四處搜尋,盼望著能早點見到那抹纖細的身影回來。  

  “福嬸,你就別擔心了,我想如影只是在附近走一走,阿飛已經去找她了,相信很快就會回來。”身為村子唯一的大夫──夏元白摸著他那山羊胡,臉上是一貫溫文儒雅的和煦神色。  

  “你懂什麼?”白了中年大夫一眼,福嬸一臉“不懂就不要亂接話”的責怪表情。“我是怕厲爺等了這麼久,還是不見影丫頭,心底焦急,這才替他說出心底話。”  

  話落,還有意無意的覷了一旁從頭至尾尚未發過一言的男人一眼。  

  哪知男人完全沒有接腔的意願,只是靜靜的立在屋前,顯得既無禮又孤傲,一看就知是個難以親近之人。  

  然而福嬸與夏元白似乎早已清楚男人脾性,當下只是相視一笑,等候如影回來的期間,兩人像似在談天,又像似有意無意的在說給什麼人聽般的閒聊著如影近日來的生活起居等雜事之際,前方,俞飛的欣喜呼叫聲已經揚起──  

  “厲大哥,我把嫂子帶回來啦!”扯著嗓子大叫,黝黑爽朗的臉龐掩不住滿滿的歡喜、滿心的雀躍之餘,卻依然緊隨在低著頭以著老牛拖步之速慢慢走的纖細身影之旁。  

  “可回來了!這下夫妻倆終於可以好好的聚一聚了……”瞇起慈祥笑眸,福嬸顯得很是安慰。  

  “可不是!只是以如今如影的情況,厲爺可要多擔待些,別嚇著了她才是。”若有所指的睨覷男人一記,夏元白微笑補充。  

  恍若未聞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閒聊,男人不發一語,一雙冷厲眼眸只是定定的凝著那低著頭慢慢走近的身影,一瞬也不瞬地凝著……  

  她知道有人在看她,以一種緊迫盯人,讓人毫無喘息機會的方式在看她!  

  莫名的,如影就是能感受到那一股像似要將人焚燒起來的灼熱視線正在凝睇著自己,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跟隨著俞飛的腳步慢慢的走,直到一雙藍黑緞面男鞋映入眼簾,這才終於止住步伐,可低垂的螓首卻始終不肯擡起,就這麼定定的站著。  

  而男人似乎想和她比耐性似的,也不開口喚人,就這樣沈默的靜立在低垂著頭的她面前,倣佛只要她不擡頭,他也可以陪她無止境的耗不去。  

  好……詭異的氣氛!  

  眼見兩人連正式見對方一面都還沒有,就能如此的僵持不下,福嬸連忙笑著打圓場。“影丫頭,你怎麼了?不擡頭看看你的夫婿嗎?”  

  聽聞那暗藏著催促的關切嗓音,如影悄悄嘆了口氣,這才緩緩擡起清麗眼眸迎視著身前這名據說是她夫婿的男人。  

  然而就這麼一眼,當那如梟般猛鷙的冷峻黑眸映入眼簾的瞬間,她無法控制地渾身輕顫起來,那遺忘了的久遠記憶像似被什麼給勾動,難以言喻的驚惶與恐懼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襲上心頭,森冷寒意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一股莫名意念在腦海中竄起,不斷迴旋……  

  逃!  

  她要逃!  

  逃離這個男人遠遠……遠遠的……  

  “影丫頭?影丫頭?你別嚇福嬸我啊……”  

  “大嫂,你振作啊……”  

  “她昏倒了!快,把她抱進屋裡去……”  

  眼前一片黑,如影聽見了村人們的慌張叫喚,也知道有人迅速抱住了她軟倒的身子,在臨要失去意識前的恍惚中,只覺一股陌生卻又熟悉的男性氣息竄入鼻間,與黑暗一起將她團團籠罩住……  

  **  **  **  **  **  **

  “你要什麼?”男人問。  

  “讓我走!”女子幽幽要求。  

  “你要什麼?”男人重復問著。  

  “魂夢不相依,但願兩相忘!”女子笑,笑得憔悴卻又淒美。  

  **  **  **  **  **  **

  幽然轉醒,當發現自己滿頰斑駁淚跡時,她不懂自己在哭些什麼,只知道自己似乎作了一個很悲傷、很悲傷的夢,而夢的內容卻在她睜開眼的剎那間全部遺忘殆盡,再也不復追憶。  

  “你醒了?”  

  搖曳不定的幽暗燭光下,一道幽魅的嗓音驀地響起,讓她不由得心下一驚,正想翻身坐起之際,那道嗓音卻又以不容人違抗的氣勢低喝命令──  

  “躺好!”  

  莫名的,那嗓音像似對她有著一種制約般,如影直覺的不敢翻身坐起地又躺回床上,隨即對自己的反應感到一陣愕然……  

  簡直像似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印記,她竟下意識地對這道男性嗓音的任何指令有著反射性的遵從!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是怎麼了?  

  對自己奇怪的反應暗自驚疑不已,她悄悄偏轉螓首朝床側外看去,卻見一條背著光,讓人看不清面容的偉岸身影緩緩自椅子上起身,以著令人形容不出的驚人氣勢一步一步的來到床邊,一瞬也不瞬地沈沈凝睇。  

  “啊!”當那雙猛鷙的眼眸再次映入眼簾,如影不由得逸出細微驚喘,直覺就想要別開眼。  

  “看著我!”宛若雷電般迅速出手抓住意欲別開的臉蛋強行扳正,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當那雙盈盈欲滴的秀麗眼眸不得不正視著自己之時,男人沈聲逼問:“告訴我,我是誰?”  

  “厲戎……”看著那終於顯露在燭光不得以瞧清五官的嚴厲、冷硬卻又不失英挺好看的臉龐,不知為何,莫名的倉皇與悲傷齊湧上心頭,讓她無法控制地流下斑駁清淚。“我的夫婿……”  

  她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村人口中的厲戎,她的枕邊夫婿,只是為何見了他她卻沒有絲毫的欣喜?  

  村人說他們是夫妻,不是嗎?  

  就算她喪失了記憶,忘了過往的恩愛,頂多就如其它人那般毫無印象罷了,為何卻獨對他有著深深的恐懼與悲傷?  

  像似滿意她的回答,冷峻男人──厲戎點了點頭,修長指腹沾染著她眼角的清淚,幽魅嗓音低沈的開口,“為何流淚?”  

  “我不知道……”清淚如潰堤河水般不停溢出,她擡手捂住眼眸,莫名的不想讓他瞧見自己軟弱的模樣。  

  沈沈的瞅凝著她,厲戎眸底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精芒,良久,他溫和卻堅定的移開那遮著淚眼的藕臂,在她朦朧視線中輕緩地勾起一抹淡淡笑痕──  

  “能在我面前流淚,很好!”  

  “嗄?”被他的話給弄糊塗了,如影只能愣愣地瞅著他令人猜不透心思的神色,原本不停溢出的淚水也止住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就算看出她心底的疑惑,厲戎也不打算回答,當下只是靜靜的幫她拭去頰上清淚,逕自轉移話題。“餓了嗎?”  

  搖搖頭,如影一點胃口也沒有,不過這時總算注意到天色已經漆黑,早過了用晚飯的時刻了。  

  “我……我睡了多久?”輕咬粉唇,她不動聲色地悄悄避開他拭淚的指腹。  

  也許是早忘了兩人間的情感,她總覺得他的碰觸讓她有著強烈的排斥,甚至……甚至忍不住會膽寒發顫。  

  敏銳察覺到她的閃避,厲戎神色一僵,但也沒多說什麼地收回手,波瀾不興的淡聲道:“兩個時辰了,如果你不想用飯,那就繼續休息吧!”話落,開始動手寬衣解帶。  

  “你、你要幹什麼?”見他一副打算也上床休息的模樣,如影緊張了,慌得連忙質問。  

  倣佛從未見過她這種慌張失措的樣子,厲戎冷厲鷹眸閃動著興味的光彩,嘴裡卻只吐出兩個字,“睡覺!”  

  睡覺?  

  和她同擠一床?  

  緊張的直往床後縮去,如影結結巴巴的慌叫,“我……我失去了過往……過往記憶,已經……已經不記得你了……”  

  他應該明白她的暗示吧?  

  “就算失去記憶,你依然是我的妻!”話落,他光裸著上身上床,將已經縮到墻邊去的纖細嬌軀抓進自己懷裡,以著一如過往的密合姿勢合眼安眠。  

  僵硬地躺在他的懷裡,感受到頸後那規律的氣息,如影宛若石像般緊張得無法動彈,只能緊閉著眼期待身後的男人早點沈睡去,以便能脫離那令她精神緊繃的胸懷。  

  他……應該睡了吧?  

  許久許久過後,不聞身後男人有任何動靜,她暗自猜測著,悄悄的、緩緩的試圖移動身軀,然而試了幾回,卻發現那橫在腰上的臂膀竟如鐵鉗般緊緊圈住自己,讓她絲毫沒有脫逃的機會──除非將那條鐵臂的主人搖醒,而她並不想這麼做,畢竟搖醒後會不會發生更騎虎難下的事兒,誰也不能保證。  

  意識到自己的絕境,如影挫敗地輕咬著粉唇,硬直著身體在漫漫長夜中僵持了許久,最後,有孕的身體還是累了,不敵睡神與身後溫暖懷抱的侵襲,僵硬的身子終於軟下,視線漸漸朦朧……  

  終於睡著了嗎?  

  緊閉的烏黑眼眸驀地在漆黑中緩緩睜開,厲戎凝著懷中終於陷入酣眠的人兒,冷然的眸底流轉著外人難以窺探的復雜心思。  

  **  **  **  **  **  **

  她……不懂那個男人在想些什麼!  

  心不在焉地撒著米粒喂食竹籬笆內的小雞,如影有些怔忡失神……  

  這些天,那個據說是她夫婿,名叫厲戎的男人並不多話,甚至可以說是寡言的。  

  但這個寡言的男人卻時常用一種令人費解的深沈眼眸看著她,只要被那目光一凝,她總是莫名的豎起寒毛,精神緊繃得恨不得馬上消失,逃離那雙沈默卻壓迫力十足的視線範圍。  

  尤其,每逢夜晚兩人同床而眠,當他把她摟進懷裡時,她就無法控制地成了一尊石像,總是渾身僵硬的直到身心俱疲,再也撐不不去了,才能迷迷糊糊的睡去。  

  老實說,每晚都要這樣入眠,真的挺辛苦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除了摟著她睡覺外,那個男人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舉動了,否則她大概會跳下床,在深夜中狂奔去找福嬸求救吧!  

  想到那種奇怪的畫面,如影自己也忍俊不禁的失笑起來。  

  “影丫頭,在笑些什麼?”一道愉快笑嗓猛然響起,福嬸眼兒瞇瞇地打趣道:“心情這麼好,是有什麼好事吧?能不能說給福嬸同樂一下啊?”  

  猛然回神,就見福嬸不知何時已來到一旁空地準備晾衣服,如影又撒了一把米喂養雞只,這才輕輕搖頭微笑。“沒什麼,只是發呆罷了!”  

  發呆?不像這丫頭失憶前會做的事,不過女孩兒就是該有女孩兒做的事,發呆就是其中一項,很好哪!  

  心下暗忖,福嬸顯得很安慰,忙不疊的擠到她身邊竊喜偷問:“在發思春呆,想著厲爺是不?”  

  思春?想厲戎?  

  沒料到會被誤解,如影嫩頰驀地微微發紅,尷尬搖頭否認。“不、不是的!我……我怎麼會想厲戎……”  

  她躲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想他!  

  見她臉紅一片,福嬸笑得更加開心,邊晾衣服邊忍不住調侃,“哎呀!想自己的夫婿有什麼好害臊的?再說厲爺體魄強健,相貌又俊,若讓福嬸我年輕個三十歲,肯定衝上去巴著不放了。”  

  真不是要自誇,厲戎這孩子她從小看到大,雖然性情是冷厲、孤傲、難親近了些,但站出去絕對是沒幾個人比得上的男人啊!  

  不敢說出自己對厲戎的莫名排斥,如影只能苦笑,當下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輕聲問出心底疑惑。“福嬸,為何大家都叫他厲爺?”  

  這是她這幾天來觀察到的一個奇怪現象,除了俞飛外,這僅有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無論年歲長幼,幾乎人人都尊稱他一聲厲爺。  

  聞言,福嬸頓了頓,隨即笑得異常明朗的解釋道:“哎呀!影丫頭,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要知道我們這麼窮的小村落,若不是厲爺有才情,在外闖蕩賺了不少錢財回來幫助村人,恐怕天旱的那些年,大家早餓死了。  

  “因為大夥兒感激厲爺的照應與恩德,這才不分長幼大小,人人尊稱他一聲厲爺以表達心中的敬意啊!”  

  “原來如此!”輕輕點了點頭,如影有些微訝,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冷厲難親,總讓她莫名畏懼不安的夫婿,竟有著如此出人意料的一面。  

  難道是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先入為主的抗拒著厲戎,才會感覺不出他的好?  

  福嬸說過,沒喪失記憶前,她和厲戎是對感情極佳的夫妻,若照這樣說來,那麼是現在的自己遺忘了記憶,也連帶遺忘了懂他、知他的心了嗎?  

  這些天,她顯而易見的老是避著他,想必很傷人吧?  

  誰能預料得到出外經商回來,原本相知相守的恩愛娘子竟失了憶,不只恍若陌生人般的對待他,甚至還避他唯恐不及,這恐怕會讓大多數的人都受到很大的衝擊吧?  

  認真說來,他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啊!  

  想到這兒,如影不禁有了一絲的歉意,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厲戎。  

  “在想些什麼?”見她似乎又失了神,福嬸小心翼翼的探問。  

  “沒、沒什麼!”所有心思全掩藏在沈靜的面容下,如影再次搖頭輕笑否認,可心底卻已有了定見。  

  是該放下心中的畏懼與排斥,跨出勇敢的第一步的時候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28:31
第二章

  “你說什麼?”手上動作一頓,厲戎緩緩擡頭,鷹眸閃動著旁人難以察覺的微訝之色。

  “我、我是問你喜歡吃些什麼菜?”強抑下心中那股難以解釋的抗拒與寒顫,如影努力維持平靜地重新問了一次。

  方才,和福嬸談過後,她心中總覺得有愧,同時驚覺到因為自己的排斥與躲避,加上其他村人的熱心相邀做客,在厲戎返家的這些時日,她竟然從沒煮過一頓飯給自己的夫婿用過,這才想說藉由為他做頓飯來解開兩人之間的僵局。

  “你要做飯給我吃?”沈沈凝睇著她,厲戎嗓音有著一絲令人說不上來的奇怪情緒。

  不知為何,他那亮得出奇的黑眸瞅得她非常不自在,當下神色別扭道:“如果你已經答應其他村人的邀約,那就算了……”

  “是有約!”不等她反悔言詞說完,厲戎就沈聲打斷。“不過可以推掉。”今晚的約,推掉亦無妨,說不得俞飛還會感謝她。

  “是嗎……”咬著粉唇垂下眼眸,她低聲尋求確定。“那你今晚要在家裡用飯?”

  “嗯。”不輕不重的應聲,視線轉回手上,他繼續方才的工作,淡聲回答方才的問題。“什麼都行,我不挑食。”

  聞言,如影點了點頭,臨要轉去竈房前,眸光卻不由自主地深深看了一下他沈靜雕刻的身影……

  雕刻……是他的興趣嗎?

  這幾日,她雖然老是避著他,但只要見到,幾乎總是看他拿著木頭靜靜的坐在一旁不知在刻些什麼,而且從房間櫃子上愈來愈顯擁擠的空間看來,她知道他的速度很快,每刻完一樣東西就往上頭擺,只是她從來就不想去問,也不願去多看一眼,倣佛那些沒有生命的木雕是什麼會噬人的兇惡猛獸般,甚至可以說櫃子上的空間已成了她視線自動忽略的地方了。

  老實說,這種奇怪的抗拒與排斥很難解釋,她說不出緣由,也不自虐的勉強自己去瞧。

  她……要做飯,專為他一人做飯啊……

  聽聞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厲戎這才緩緩擡起頭,眸光閃爍地目送那抹纖細背影遠去,向來冷硬緊抿的薄唇竟悄悄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

  **  **  **  **  **  **

  “怎麼樣?怎麼樣?”

  “噓!別吵,影丫頭還沒出來呢……”

  “真沒想到如影才說要做飯,天還沒黑呢!厲爺就坐在飯桌前幹巴巴的等了……”

  “就是說!不過還真要感謝大嫂,免去了我今晚的苦難……”

  鬼鬼祟祟的擠在窗口外,俞飛、福嬸、夏元白正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至於只要路過並且看見這一幕的其他村民,總免不了會對有著熊心豹子膽躲在窗外偷窺的三人投以崇拜、敬佩的眼神,並且下意識的加快步伐躲回家門內。

  這世道,保命要緊啊!有熊心豹子膽的人通常不長命,佩服歸佩服,學習就免了。

  “奇怪!怎麼等這麼久,大嫂都還沒端菜出來……”快等不不去了。

  “噓,小聲些,你想讓我們被發現嗎?”白眼斥責。

  “我想我們已經被發現了……”看著那個從飯桌前起身,直直往窗口而來的男人,夏元白喃喃苦笑。

  “呃……”頭皮發麻,俞飛想溜了。“我、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

  “對了、對了!福嬸我還得趕緊去收衣服……”福嬸反應也不慢。

  “何必急著走?”陰涼嗓音驀地揚起,厲戎以一種淡涼到讓人禁不住要豎起寒毛打顫的表情來到窗口邊,鷹眸微瞇地冷覷著外頭三個來不及逃走的偷窺者。“要一起進來用飯嗎?”

  很禮貌的邀請,卻讓在場的三個人默契十足的把頭搖成了波浪海。

  “不用了!厲大哥,多謝你的好意,我已經吃飽了,再見!”話聲方落,俞飛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我得收衣服!收衣服……”福嬸也不甘落人後,以著不符合年齡的速度快步離開。

  “夏大夫,你呢?”視線往下落到不知何時已經蹲在地上裝忙碌的夏元白身上。

  “不錯、不錯!終於讓我給找到這藥單啦!”迅速拔起一株小野草,夏元白恍若未聞他的“禮貌邀請”,裝模作樣的撫著山羊胡轉身就走。

  眼看他們裝死的裝死、竄逃的竄逃,一下子就逃得不見蹤影,厲戎冷笑一聲,就在這時,身後忽地傳來遲疑的探問——

  “呃……外頭有什麼嗎?”

  猛然回身,就見如影已經端著菜來到桌前,厲戎眸光微閃了一下,緩緩搖了一下頭。“不,沒什麼!”

  凝目望出窗外,確實沒瞧見什麼,她這才收回目光,佯裝輕快的招呼著。“既然沒事,那就來一起用飯吧!”

  怎麼辦?這是兩人第一次一塊單獨用餐,可面對這個寡言冷然的男人,她依然揮不去心中那股沒來由的惶恐不安啊!

  “嗯。”輕應了一聲,厲戎緩步回到已經擺了三菜一湯的飯桌前坐下。

  “我、我不記得你喜歡吃些什麼,所以隨便炒了幾道菜,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一邊急促地說著話,一邊忙著盛飯給他,如影意圖讓自己顯得很忙碌,好藉此掩飾心中的不安。

  她……怕他?

  垂眸凝覷那端飯碗送到自己面前的微顫小手,厲戎表情僵了僵,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地接過,只是臉色陰沈得很。

  於是,那張平時已顯嚴厲難親近的臉龐,如今更是可怖嚇人,讓落座在對面的失憶女子緊張得更加難以下咽,只能繃緊神經安靜進食,老半天沒有聲響。

  然而,就在這種食不知味的凝重氣氛下,驀地,如影眼前一花,隨即碗內突然多出一隻肥嫩雞腿,讓她驚得不禁眨了眨眼,詫異至極地擡頭瞪著對面的男人。

  他夾菜給她?

  “你太單薄了,該多吃些!”像是為了證實她的懷疑,厲戎淡淡開口說道。

  已有五個月身孕,卻還是如此瘦弱,怎能平安生下孩子?

  “謝、謝謝……”結巴的道謝,感受到那藏在冷硬臉龐下的關心,如影突然發現他並不如想象中的可怕,當下決定輕聲探問……“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為何這樣認為?”手上竹筷一頓,他擰眉反問。

  “因為你的臉色很難看。”強抑下對他的莫名畏懼,如影嗓音很輕,卻很堅定的指出有人表情很臭。

  臉色難看?

  他?!

  厲戎愣了一下,隨即波瀾不興的回應,“菜很好,和你沒關係,是我天生就臭臉。”

  完全沒料到他會用這般正經的表情說出帶著興味的自嘲言語,如影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這才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

  她在對他笑?

  被這突如其來如夢般的清靈笑靨懾去心神,厲戎怔然凝視著她良久,直到她被瞧得紅雲染頰,滿臉不自在的開口——

  “你瞧些什麼?”嗓音嬌嗔,微帶惱意。

  “沒什麼!”因那含羞帶嗔的質問,厲戎不禁輕笑,也使得向來嚴厲冷硬的臉龐霎時顯得極為柔軟溫暖,讓第一次見到他笑容的如影不禁失神的屏住氣息,老半天說不出話。

  “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喜歡看你笑。”無意識的喃聲低語,隨即赫然回神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後,她羞得掩臉呻吟,恨不得挖地洞鑽進去。

  老天!她是得了什麼失心瘋,怎麼會說出那種話?

  然而她這一番言語與羞窘的舉動似乎取悅了厲戎,就見他笑得更加開心,深邃眼眸晶亮熾熱的驚人。“你喜歡我笑?”

  捂著臉,窘迫異常,但如影還是老實的點頭了。

  “你笑起來比較好看,這樣……這樣我也比較不怕你……”

  不知為何,他的笑讓她心中揮之不去的畏懼不安漸漸消失了。

  “是嗎……”嘆息似的低喃,漾柔的鷹眸沈沈瞅凝著以往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她臉上的嬌羞神色,厲戎輕聲給予保證。“以後,我會對你笑。”

  他不想她怕他,再也不想了!

  **  **  **  **  **  **

  所謂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這句話套用在厲戎、如影身上,可真是再適用不過了。

  自從飯桌上的“溝通”後,山居歲月又悠悠過了二個月,兩人之間雖然不敢說有什麼大進展,但僵凝的氣氛卻已慢慢化去。

  尤其厲戎在外雖然依然是那一臉冷硬的表情,但只要回到屋內面對著她,就會讓笑意侵佔嘴角,擁有一席之地。

  隨著時日的俱增,如影慢慢發現,他雖然沈默寡言,但其實並不難相處;雖然有時臉冷了些、臭了些、面無表情了些,但是並不代表就是在不高興。

  他只是……只是有點“情緒障礙”而已,開心與不開心幾乎都是一樣的臉色,只有嘴角的輕微幅度變化可以隱約觀察出其心情的好壞。

  況且,自從她說了喜歡看他笑之後,只要兩人單獨相處,他就很努力的加大嘴角幅度,好讓她看了開心。

  認真說起來,他真的待她很不錯。

  呵……也許真如福嬸所言,他們以前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呢!

  有了此一認知,如影心中那股莫名的畏懼便在這些平日生活的細微互動中慢慢褪去,漸漸的能對著他輕鬆綻笑,不再時時繃緊神經。

  夜晚對於他非得將她摟在懷中入眠的親密姿勢,也不再那麼抗拒的總僵直著身子,而是漸漸習慣了那溫暖的熨貼與男性氣息,甚至近日來的清晨,她轉醒時總發現自己更加偎進那厚實的胸懷內汲取溫暖。

  這日,厲戎一大早就和俞飛出去了,說是要一起上山狩獵。

  如影沒有多想,弄了些乾糧送他出門後,便開始挺著大得驚人的八個月大肚子打掃起屋子。

  只不過房間衣櫃上那塊擺滿木雕,已經顯得很擁擠的空間,她依然自動略過,絲毫不想也不願去整理。

  裡裡外外簡單打掃過後,她額冒熱汗略顯疲累地坐在屋外回廊休息了一會兒,在輕風吹拂下,舒服的微瞇起秀眸朝遠方望去,卻見不遠處的小山坡開了整片潔白野花,當下心念一動,起身朝山坡方向慢慢散步而去。

  呵……摘一些回家插著,瞧了也開心。

  “影丫頭,想上哪兒去啊?。”福嬸正在自家門前縫補衣服,見她路過,忙不疊詢問。

  “我上山坡那兒採些花回來。”噙著愉悅淺笑,如影柔聲回答。

  遙望那片山坡,似乎在衡量距離的遠近,最後福嬸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那敢情好,也摘些回來給福嬸吧!”

  “好。”沒注意福嬸那一瞬間的衡量神色,如影好心情的應了一聲後,又繼續往前走去。

  “如影,這天氣真好,出來散步嗎?”夏元白正在整理藥材,見她經過,也頂著一臉笑的親切招呼詢問。

  “我上山坡摘花去。”給予了相同的回答,她繼續又往前走,一路上碰上好幾位村民,每個人都免不了親切探問她的去處,這才讓她納悶起來。

  奇怪!怎麼村人們如此關心她的動向?

  微感疑惑地邊走邊思索著,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如影只好當作是村人們人情味太濃,閒話家常關心探問是正常的。

  找了個理由解釋,她拋下疑惑來到小山坡,映入眼簾的淨是鮮傃嬌嫩的潔白花兒。

  粉色唇瓣不禁漾起笑,開懷不已的採起花來,只是頂著大肚子彎身採花畢竟容易累,不一會兒,便覺疲憊地坐下休息。

  看著滿山坡的花兒,吹著涼涼的清風,如影突然很想試試躺在花草中的滋味,而且她也真的躺下來了。

  呵……果然是好舒服的感覺。

  開心漾笑,她望著蔚藍的天空,只覺心底一片澄淨,通體舒暢得教人撐不住沈重的眼皮……

  撐不住了啊……

  清風依舊徐徐的吹,滿山遍野的白花搖曳生姿,麗人兒受不住誘惑地陷入沈靜安眠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如影在熟悉的溫熱中緩緩轉醒之時,她直覺翻身睜眼,尚還惺忪迷蒙的眼瞬間對上了那雙深邃俊眸。

  “醒了?”微微一笑,不知何時,厲戎已經來到這片山坡,且早就將熟睡中的人兒摟進懷裡,與她一塊兒躺下休息。

  “你、你何時來的?又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咬者唇輕聲詢問,她不好意思地赧紅了臉。

  老天!她不是沒被他抱著一起睡過,只是……

  只是之前都在漆黑夜晚中,如今卻是大白天的,還是在野地外,只要遠遠經過的人都會瞧見,好羞人啊!

  “來好一會兒了,是村人們告訴我你來這兒採花。”似乎覺得她羞窘的神色很有趣,厲戎興味的輕笑。

  “怎麼不叫我?”臉紅得更加厲害,隱隱帶著一絲嬌嗔的責怪。

  “你睡得熟,不想吵醒你。”一瞬也不瞬地沈沈凝睇著她失憶前永遠不可能出現的嬌嗔與羞窘的神態,厲戎幾乎無法移開眼。

  他的眼神好……好炙人啊!

  “別、別這樣瞧我!”羞惱的低叫,早忘了三個月前還莫名懼怕著眼前這個男人,如影大膽的伸出手捂住那雙瞅得令她心慌的眼眸。

  絲毫沒有反抗的意圖,厲戎任由雙眼被遮,只是一逕的輕笑不止,惱得她收回手就想起身之際,他才迅速出手將她緊緊圈在懷裡,不給她逃離的機會。

  “惱了?”眼眸漾柔,低沈笑問。

  “才、才沒有。”打死不承認。

  “我喜歡你對我惱。”倣佛沒聽見否認,厲戎意味深長地淡聲說道。

  什麼意思?

  如影怔了怔,隱隱覺得他這話底下有著更深一層的含義在,正想問個清楚時,卻見他突然湊近,隨即她的唇瓣一麻……

  “你……”震驚的瞠大了眼,瞪著迅速退開的臉龐,她嚇得說不出話來。

  老天!他剛剛吻了她了,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確實吻了她。

  纖細指尖輕觸著紅唇,好似還能感受到方才那瞬間的柔軟溫存,如影倏地漲紅了臉,雖然心知兩人是夫妻,但失憶後,從沒有過這般的親密行為,如今一下子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將那既羞赧又不知所措的神色全看在眼底,厲戎嗓音沙啞的低聲道:“再陪我多躺一會兒。”

  酡紅著嫩頰,如影沒回話,可卻柔順的依偎在厚實的胸懷裡,靜靜的陪著他躺在小山坡上仰望藍天,一股毋需言語的默契在無聲中形成,寧靜安詳的氛圍籠罩在兩人周身久久不散。

  **  **  **  **  **  **

  她想,他們以前真的是對恩愛的夫妻吧!

  怔仲恍惚地回想起昨日在小山坡上的一切,如影不禁頰生紅雲,唇畔不自覺漾出一抹又羞又嬌、又赧又甜的迷蒙淺笑,讓一旁的福嬸見了不禁裝模作樣地在空中胡亂猛揮手。

  “福嬸,你在做什麼?”猛然回過神,如影奇怪的輕問。

  “趕蒼蠅!”福嬸煞有其事的說道。

  “蒼蠅?”很快往四周看了一下,如影更加納悶。村子小歸小,可向來整潔乾淨,哪有什麼蒼蠅?

  “可不是!”重重點頭,福嬸調侃笑道:“瞧你笑得這般甜膩,還不招來一堆蒼蠅、螞蟻嗎?”

  “福嬸!”總算意識到自己被取笑了,如影羞赧嗔叫,秀麗臉龐染上美麗的櫻色。

  “在想厲爺,是吧?”不打算放過她,福嬸眼底滿是促狹。

  這回,如影紅著臉,卻沒有否認,眉眼、嘴角間有著淡淡的羞意,教人一看就知道被說中心事了。

  哎呀!這兩個孩子總算有些進展了,真好不是嗎?

  頗感安慰地連連點頭,福嬸暗自替兩人歡喜,當下也不再多問,只是愉快的振了振手中剛縫補好的衣衫,慈祥的笑道:“影丫頭,想不想替厲爺裁件新衫?”

  “我?”愣了愣,如影慌亂的搖頭。“我不會……”

  簡單的縫補她還可以,但是裁制新衫?她沒那麼行的。

  “傻丫頭,你行的,有福嬸我教你呢!”笑瞇瞇的鼓勵,狀若不經心的透露,“厲爺若穿上你幫他縫制的新衣,肯定會很開心的。”

  他……會開心嗎?

  咬著唇,想到厲戎收到自己為他縫制的新衣時,可能會有的開懷樣,如影心口就感到一陣怦怦亂眺。

  未聞回應,可見那張通紅羞澀的臉龐隱隱浮現著幾絲期待之色,福嬸笑了,逕自決定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兒你就到我那兒去,福嬸教你。”

  話落,也不管她肯不肯,抱著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很快走了。

  咦?她還沒答應啊!

  瞪著那福福態態的背影迅速離開,快得連讓她表示意見的機會都沒有,如影傻眼,瞠目結舌地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過幫厲戎裁新衣啊……想到這兒,她恍惚失神,唇畔不自覺地再次漾起一抹柔美的甜笑。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29:24
第三章

  她的舉動……很詭異!

  一整頓晚飯下來,已經是第九次抓到她偷偷瞄來的視線,厲戎默然沈思了一會兒,終於放下碗筷。

  “咦?你不用了嗎?”有些驚訝,被抓到偷瞄人還不自知的女人連忙詢問。

  他今天吃得比較少呢!

  搖了搖頭,他沈聲反問:“你心底有事瞞著我?”失憶後的她,性子與以前大相逕庭,變得非常容易看透。

  “啊!”驚疑低呼,如影不好意思的笑了。“你看出來啦?”

  沒否認?

  眸光微斂,他垂下眼,若不經心的刺探,“有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嗎?”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粉頰染上一層淡淡的櫻紅,如影臉上滿是羞意。“只是……只是想幫你裁件新衣……”

  裁新衣?

  幫他?

  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厲戎愣了一下,還來不及回話,卻見她迅速來到身旁,將他一把拉起——

  “來!手臂平舉,先讓我量量你的尺寸。”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布尺,如影迅速擡高他的兩只手臂,忙碌的在他周身團團轉,從身高、肩寬、臂長等等,只要能量的都沒放過。

  霎時?擺設簡單的屋子內,就見一名氣勢不凡的偉岸男子被擺弄成可笑的大字型呆站在飯桌前,模樣還真的……挺蠢的!

  生平從沒維持如此愚蠢的動作這麼久過,但見她是這般的興奮雀躍,厲戎暗自嘆了口氣,沒有抗拒地隨她擺弄了。

  “對了!你和阿飛在忙什麼,怎麼老是一早就出門,天黑了才回來?”邊量,她邊話家常,宛如尋常妻子會對夫婿叨念的話。

  聞言,厲戎眸光微沈,可神色依然波瀾不興,嗓音沈穩道:“沒什麼!只是去山上檢查設下的陷阱有無捕到獵物。”

  “原來是這樣!”他說得合情合理,如影也沒多加懷疑,當下只是輕笑著點頭,話題很快又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她有問,他就有答,氣氛溫馨平和,直到好一會兒後,女人量好了所有該量的尺寸後,這才放過一直維持著很蠢姿勢的男人。

  “行了!”滿意點頭,放他自由。

  收回愚蠢姿勢,厲戎沒有坐下繼續用飯,反倒定定地凝著她。

  “怎、怎麼了?”發現他眸心出奇炙亮的凝睇,薄嫩臉皮一紅,如影結巴嗔問,心口如小鹿亂撞地怦怦亂跳起來。

  怎麼辦?每當他出現這種炙人眼神,就會對她……對她……哎呀!不想了,好羞人啊!

  果然,不出所料,就見厲戎驀地健臂一張,將她緊擁進懷裡,俊顏低垂地偷了粉嫩唇瓣一記香吻後,薄唇輕抵在那瞬間爆紅熱燙的耳貝旁,以著沙啞嗓音低語輕哺——

  “我等著你親手裁制的新衣!”

  聞言,窘迫地將自己埋進那厚實的胸懷裡,聽著那沈穩的心跳,唇上還殘留著屬於他的氣息與溫度,如影頰色耕紅地羞笑起來……

  呵……福嬸沒說錯,他真的很開心呢!

  **  **  **  **  **  **

  幾日後,綠鬱蒼蒼的山林內,巡視完多處的暗哨後,厲戎神色陰沈,鷹眸微瞇,森寒嗓音冷厲響起——

  “還是沒動靜嗎?”

  “堡主,對方前些天中了屬下一劍逃走後,至今還不見絲毫蹤影。”一名看似暗哨侍衛的頭頭馬上站出來,神態恭敬的回復。

  聞言,厲戎臉色更加難看,周身瞬間揚起的淩厲氣勢驚得在場眾多暗哨侍衛心驚膽寒,紛紛屏息不敢稍喘一口大氣。

  見狀,隨侍一旁的俞飛連忙道:“眾位弟兄們辛苦了,大夥兒先各自回自己崗位吧!”

  當下,眾暗哨侍衛們不由得朝俞飛投以感激眼神,見厲戎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暗鬆一口氣,抹著冷汗迅速退去,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倒是很護著你的那些下屬嘛,嗯?”睨睇心腹左右手一眼,厲戎嘲諷的冷笑。

  聞言,饒是向來爽朗的俞飛也不由得乾笑數聲,心中直叫苦。

  唉唉唉!這位大爺也不想想自己那張臉有多嚇人,就連他這個時常伴隨左右的心腹,只要看大爺他臉一沈,也忍不住膽戰心驚,更別提那些侍衛了,沒被嚇出一泡尿就不錯了,所以自己幫忙解圍也是應該的。

  見他只是乾笑,厲戎冷哼了一聲,這才沈凝道:“小心戒備,我不想見到任何意外發生。”

  “是!”連忙應聲,討論完正經事,俞飛打算來點輕鬆的,大著膽子問道:“堡主這陣子天天和我上山,如影不起疑嗎?”

  出了村子,他不再喚厲戎“厲大哥”,而是改口叫“堡主”,只是嘴上恭敬,黝黑爽朗的臉龐上卻淨是笑意。

  睨覷身旁這個如左右手般重要的心腹下屬一眼,厲戎嚴厲冷峻的神色總算稍稍緩和,淡淡道:“她確實有問起,不過我只是以上山檢視有無獵物落網來帶過。”

  獵物?

  “哈哈哈……”忍不住大笑出來,俞飛讚嘆的猛點頭,他再也下能同意更多了。“沒錯、沒錯!的確是獵物沒錯!”

  哈哈哈……他們確實是在獵捕一隻“紅狐”呢!

  “你若能盡早將那只獵物逮到手,到時再來笑吧!”冷然眸光橫去一眼,厲戎對獵物至今還沒能落網,感到極不滿意。

  “呃……”被刺中痛處,俞飛笑聲頓止,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這有什麼辦法?‘紅狐’的拿手本領就是迷蹤術,前些天錯失了機會後,想必‘紅狐’會更加謹慎行動,極有可能會先躲起來一陣子。倘若對方不行動,我們也很難有蛛絲馬跡可以循線追蹤啊!”

  神色酷寒,厲戎眼底浮現殘意。“就算躲在老鼠洞裡,也得給我挖出來!”既敢得罪他厲戎,最好也有本事承受他的復仇!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俞飛不禁憐憫起“紅狐”來了。哎呀呀!誰不去惹,偏偏惹上他家主子,真是活膩了!

  搖頭晃腦的感嘆著,他應了聲之後,急忙又把話題繞回如影身上。“只說上山來狩獵,就能把如影搪塞過去?”

  聞言,厲戎沈默了好一會兒後,才終於緩聲道:“失憶後的她已和以前不同了,性情變得極為單純,並不太容易起疑。”

  “這倒是!”點了點頭,俞飛也清楚如今的如影是怎生的情況。

  “這樣也好。”深沈眸光驀地漾起幾絲柔軟,厲戎微微笑了。“這樣的她,至少比較開心。”

  一旁,俞飛定定地瞧著自家主子,黝黑爽朗的臉龐也跟著微微笑了。

  呵……看來開心的,不只如影一人哪!

  **  **  **  **  **  **

  “行了、行了!總算是完成了。”屋子內響起福嬸愉快的笑嗓,就見她拿起剛縫制好的男子新衫在空中振了振,一臉滿意地審視著。“瞧,影丫頭,我就說你行的,沒錯吧?”

  微微漲紅了臉,如影難掩雀躍地笑了。“多虧福嬸你幫我,我才能這麼快完成呢!”呵……這是她親手縫制的第一件衣衫,從無到有,最後終於完成,真是好開心哪!

  “等你把衣服交到厲爺手上時,他心底肯定歡喜得不得了。”幫忙把新衣折疊好,福嬸笑瞇瞇的遞給她。

  我等著你親手栽制的新衣!

  輕撫著那柔軟的布料,想起前些天厲戎在她耳邊的輕語,如影唇畔漾起一抹甜柔笑靨,與福嬸道別後,這才緩步離開,準備返回家門靜待厲戎的歸來,好把自己的一番心意交予給他。

  走在黃土路上,迎面而來的正是村內一位王姓人家的年輕媳婦,那年輕媳婦一見她就笑著招呼問好,她也禮貌的微笑點頭致意,一切本該相安無事各自離去,然而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她的腰上驀地一緊,像是被什麼尖銳物給緊緊的抵住似的!

  “別張聲,乖乖跟我走!”

  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壓得極低的細微嗓音已在耳邊悄悄響起,如影下意識地垂下眼眸,果然見到一柄隱隱閃著寒光的銳利匕首借著對方身形的掩飾,以著讓旁人察覺不出的方式緊抵著自己。

  這人……是誰?

  為何要如此對她?

  擡起秀麗眼眸靜靜的瞅凝著王家媳婦,莫名的,如影心底竟絲毫不感驚慌,只是始終未發一語地暗自思忖。

  “走!”那王家媳婦似乎頗為緊張,低聲斥喝的同時,手中匕首更加用力的朝她腰間抵去。

  明白自己如今身處險境,深怕腹中胎兒受到波及,如影沒有一般女人家遭遇危險時會有的慌張失措與大聲呼救,反而以著連自己都暗自驚訝的鎮靜,一手護住腹部,一手則任由那件剛縫制好的新衫悄悄掉落在黃上路旁的草叢內,安靜且配合的跟著王家媳婦無聲無息的走了。

  保住性命、保住孩子,是她唯一的選擇!

  **  **  **  **  **  **

  日暮時分,本該家家炊煙的小村落,如今失了該有的祥和寧靜,反倒雞飛狗跳的起了天大的騷動。

  “人呢?”低沈的嗓音在暮色中輕輕響起,卻讓一屋子的人忍不住全顫了一下,然而始終沒人可以回答男人的問題。

  “很好!非常的好!”環顧眾人低垂的腦袋一眼,厲戎怒極反笑。“看來要守住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是件極難的任務,只區區派了十來個人,是我要求太過了。”

  含嘲帶諷的冷冽嗓音一出,十來名村人羞得更加擡不起頭來,沒人敢吭個一聲半句,讓一旁身為護衛頭頭的俞飛真是臉上無光,急忙指揮著眾人再到處去搜尋找人。

  一聽指令,村人們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眨眼間就各自分成幾個小隊往四面八方飛掠而去。

  屋內,霎時只剩下厲戎、俞飛、福嬸、夏元白四人。

  “堡主先不用擔心,說不得如影只是四處走走散心,稍晚就會回來了。”夏元白撫著山羊胡,語調溫雅的勸慰。

  “不可能的!”連連搖頭,福嬸憂心忡忡。“午後,影丫頭離開我那兒時,可不知有多開心,巴不得能早點等到堡主回來,怎麼可能隨處胡走到天黑了還不知回來?”

  那丫頭滿心雀躍的想早些把新衫讓厲戎換上,若不是出了事兒,她不會不見人影的。

  聞言,厲戎神色更加鐵青難看,森寒著臉,老半天不發一語:至於俞飛、福嬸、夏元白等三人則只能擔憂的面面相顱,沒人敢再開口。

  不一會兒,忽地,一名村人飛快奔至厲戎面前,迅速獻上新發現——

  “堡主,路旁的草叢發現了這件衣衫!”

  “哎呀!”驚呼大叫了一聲,福嬸眼尖認出那件衣衫了。“這不是影丫頭幫堡主縫制的新衫嗎?她離開我那兒時,手中就是捧著這件,滿心歡喜的想等著堡主回來換上呢!”

  那衣衫是影丫頭一針一線親手縫制,有著對堡主滿滿的心意,絕不可能會隨便就丟在路旁草叢裡的。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幫你裁件新衣……

  前些日夜晚,她羞笑著幫自己量身的景象在腦海中驟然浮現,厲戎接過那已經被黃上染臟的衣衫,目不轉睛的沈沈凝視著,倣佛能看到她噙著恬淡嫻靜的淺笑,一針一線低頭縫制的模樣……

  “堡主,不好了!”另一名村人飛奔而入,急聲稟報,“裝扮王家媳婦的女侍衛被發現死在屋內。”

  大掌猛然一收,將布料柔軟的新衫緊揪在手中,渾身瞬間爆出一股令人如墜千年冰洞的恐怖寒氣,鷹眸閃動著兇殘暴戾的光芒——

  “俞飛?”

  “屬下在!”連忙抱拳應聲。

  “都讓人給摸進巢了,真是好一個滴水不漏的戒備啊!”幽魅嗓音輕柔卻又危險至極的揚起。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俞飛自知有錯,毫不猶豫的單膝跪地請罪。“是屬下辦事不力,請堡主責罰!”

  “要領罰,還怕少嗎?”酷寒冷笑,厲戎拍桌怒喝,“給我搜!整座山都給我翻過來的搜,待把人給找回來後,該有的罰責自然少不了你!”

  “屬下明白了!”機伶伶的起身,俞飛領著兩個已經嚇得面無血色的部屬掉頭轉身急掠而出,準備展開大規模的搜山行動。

  紅狐,你真的惹火我了!

  勾起一抹噬血殘笑,厲戎化作一道雷電急射而出,轉眼間已失去蹤影,徒留下福嬸和夏元白兩個年紀較大的“老人家”面面相覷,眼底皆有著顯而易見的憂色。

  唉……明明一切都已平靜,怎麼又生起風波?此事兒難了了!

  **  **  **  **  **  **

  日落西山,天色漸暗,崎嶇難行的山路對已經有八個月身孕的孕婦而言,實在是一項極為折磨人的酷刑,而如今,如影在身後那把刀光森然的匕首威脅下,正處於此酷刑中。

  好累!腰和腿都酸得快受不住了……

  猛喘著氣,如影汗流浹背,鬢發紛亂,樣貌狼狽,大量流失的體力讓她雙腿不禁一軟,撲跌在地上,老半天站不起身。

  “快起來,別想這樣拖延時間!”見狀,那“王家媳婦”憤然怒責,甚至還用力踹了後腰一腳,完全不因她是孕婦而留情。

  “唔……”悶哼一聲,如影痛得額頭沁出涔涔冷汗,深怕對方下一腳就往肚子踢來,當下咬緊牙根,顫巍巍的爬起身,步履蹣跚的在逼迫下繼續前行。

  好痛……剛剛那一腳,劇烈的疼痛由後腰蔓延到腹部,真的好痛……

  捧著不斷傳來陣陣劇疼的肚子,她強撐著意志力逼迫自己邁出步伐,跌跌撞撞的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眼神開始慢慢失去焦距,以為自己就要倒下之際,肩後忽然被用力一推,踉踉蹌蹌的跌進一處山洞內。

  “唔……”再次悶哼出聲,撲跌在洞內的同時,如影慶幸著自己已經先以手護住肚子以減輕傷害。

  只是這一記撞擊,仍是讓她在一時半刻爬不起身,痛得只覺得眼前是一片蒙霧。

  “得了!做戲給誰瞧去?我所知道‘厲家堡’的如影可不是這般的嬌弱沒用。”嘲諷怒斥,“王家媳婦”眼底透著憤恨之火,怒視著趴臥在地的眼中釘。

  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冷笑了起來。“哎呀!瞧我這記性,一時竟忘了你早已失憶,前塵往事全忘光了。”

  這個人究竟是誰?

  為何對她有著如此強烈的敵意?

  心中又驚又疑,如影忍著陣陣襲來的劇烈腹痛,勉強撐起身坐靠著洞壁,豆大冷汗一滴滴地自額際滑落,氣息粗喘地努力集中迷蒙的焦距,凝目望著眼前女子——

  “你……是誰?”這人真是王家媳婦嗎?為何要這樣對她?厲家堡又是什麼?

  她不懂!

  這人說的事全都讓她如墜五裡迷霧,可卻又莫名的心驚膽寒。

  “我是誰?”尖聲大笑,她憤然撕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美傃異常卻又盈滿護恨之火的臉龐,咬牙切齒道:“如影,難道你連我這張臉都忘了嗎?”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慌亂搖頭,不知為何,乍見她那妖傃至極的差麗臉龐,如影只覺一股深沈的悲哀往上湧,胸口糾結得讓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心痛。

  好痛!那宛如刨心挖肺的痛,究竟是什麼?

  “不記得?你一句不記得,就能將所有恩怨情仇一筆勾消嗎?”尖叫咆哮,因過往的恩怨,更因眼中釘對自己的遺忘殆盡,妖傃女子暴怒異常,氣得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就聽“啪”地一道清脆聲響乍起,如影被打得往旁邊一倒,頰上一陣熱辣難當,還沒反應過來,她又被妖傃女子一把揪起——

  “不準你忘了我!就算忘了,我也要讓你再次記住!”妖異而明傃的臉龐直逼到她眼前,女子眸底燃起兩簇熊熊焰火,像是要烙印在她心底般的一字一句恨聲道:“你記清楚了,我紅狐——姬火蘭今生今世誓如附骨之蛆糾纏著你,直到你下地獄去見你那病鬼弟弟方才罷休!”

  弟弟?

  她還有血脈至親?

  為何從來沒人告訴她這件事?村人們說她是個孤兒,十七歲那年嫁給厲戎,難道這一切都是謊言?!

  被一股沒來由的冷列森寒籠罩住,讓如影忍不住渾身發顫。“什麼……什麼意思?你說我有血脈親弟是什麼意思?”

  猛地反手抓住妖傃女子厲聲追問,她要求得到解答。

  聞言,姬火蘭定定地瞪著她,好一會兒後,像是想通了些什麼似的,瘋狂而尖銳的大笑不止。“哈哈哈……是啊!我早該想到的,厲戎當然什麼都不會告訴你!我早該想到的……哈哈哈……”

  什麼意思?為何厲戎不會告訴她?

  如墜無底寒潭,如影感到全身發冷,隱約明白自己似乎身陷在一場極大的騙局裡了。

  “你想弄清楚一切,是吧?”眸光如焰,灼灼凝視著眼前這名讓自己恨極、怒極、妒極也怨極的女子,姬火蘭惡意的笑了。“就讓我告訴你一切吧!好歹送你下地獄時,也能當個明白鬼……”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29:39
第四章

  “如影,你站住!”

  厚實花崗岩建構而成的厲家堡,曲折婉蜒的回廊下,一名相貌明傃美麗到顯出妖味的女子喝住了那神色淡漠、氣質清冷的的纖細身影。

  “姬姑娘,有事嗎?”清麗的眼眸凝睇著一身紅衣,宛如一團耀眼焰火的絕美女子,如影淡然開口詢問。

  姬火蘭,厲家堡總管的掌上明珠,個性驕縱任性;永遠是一身大紅衣裳,加上行事作風狡詐多變,擅長迷蹤術,因而被好事的江湖人封了個“紅狐”的名號。

  “沒事!”以著鄙夷眼神斜睨著她手中捧著的湯藥,姬火蘭訕笑嘲諷,“怎麼?又要去找你那病癆鬼弟弟了嗎?”

  討厭!

  她討厭眼前這個永遠清清冷冷,好似總是置身事外,冷眼笑看旁人的女人。

  哼!顯得自己多清高似的,真以為自己是朵空穀幽蘭嗎?

  說到底,只不過是被厲大哥撿回來養的一條狗罷了……哦,不!加上她那病癆鬼弟弟,該說是兩條狗才是。

  可惡!只是條撿回來的狗而已,憑什麼可以隨侍在厲大哥身邊,擔任那名義上是貼身侍婢,實則是護衛的職啣?

  她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如影的嗎?

  為何厲大哥會挑上如影,卻不選擇自己?

  她從小就喜歡著厲大哥、愛慕著厲大哥,奢望著能隨侍在他身邊,可偏偏厲大哥眼中似乎只有如影,這讓她完全無法接受。

  如影,一直是橫亙在她和厲大哥之間的最大障礙!

  清楚這位驕縱的總管千金對自己的莫名敵意,如影依然神色無波的淡漠道;“如果姬姑娘沒事,請恕如影先行一步。”話聲方落,轉身就走。

  “站住!”就見姬火蘭身形一閃,再次將眼中釘擋下,憤怒的尖叫質問:“我有準許你走嗎?”

  只是厲家堡所養的一條狗,竟然敢在沒得到她的同意下就掉頭走人,是瞧不起人嗎?

  聞言,如影向來淡定的神色微微一沈。“姬姑娘,你意欲如何?”不想與姬火蘭起衝突,但若太過分,她也不會含糊就是。

  “如何?”冷笑一聲,姬火蘭擺明就是要找她麻煩。“不如何,只是找你打一架。”話落,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招攻擊。

  心下早就暗自防備著,面對突如其來的偷襲,如影不慌不忙出手相擋,攻守之間,手中的湯藥依然不濺出半分。

  霎時間,就見掌影紛飛,一紅一白兩條曼妙身影交纏不休之間,依稀可看出紅影出招毫不留情,攻勢極猛;倒是那白影只守不攻,消極閃避的意味極濃,一時之間倒也僵持不下。

  這方,回廊下鬥得激烈;那方,遠處涼亭內卻悠閒得很。

  “堡主,看來姬大姑娘又閒不住,來找如影麻煩啦!”站起身遙望回廊下的纏鬥,俞飛笑瞇瞇的說道,瞧得真是興致盎然。

  面無表情地啜飲好酒,厲戎連看也不看一眼,令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思。

  “不用阻止嗎?”搓著下巴,俞飛有趣的笑問。

  “不用!”沈聲開口,厲戎終於凝望回廊下的纏鬥一眼,鷹眸閃動著外人難以察覺的奇異興味。“也該有人滅滅姬大小姐的威風了。”

  聞言,俞飛大笑出來,心知主子對姬大姑娘平日在堡內對眾人的頤指氣使與處處展威風的行徑已有所不悅,只是礙於姬總管的面子,懶得多加計較。

  如今看來,是想趁此機會,讓自己的貼身侍婢——如影來滅滅姬大姑娘的氣焰。

  回廊下,交手的兩人不知遠方涼亭內的觀戰,正當如影顧忌著手中湯藥而打得綁手綁腳之際,卻聽惱怒斥喝爆起——

  “如影,你只守不攻是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嗎?”察覺出對手只守不攻,根本無心纏鬥,姬火蘭心火狂燃,只覺自己被瞧輕了,當下更是一番猛攻,招招下留情。

  糟!再讓她這樣鬧不去,湯藥就要涼了,屆時藥性一失,勢必得再重熬,如此一來,豈不延誤了平弟的服藥時間?

  思及此,如影心急,一心想擺脫姬火蘭的蠻纏不休,卻又得顧忌著不讓湯藥打翻灑出,正思索著該怎麼脫身之際,卻聽到遠方傳來一道愉快的笑嗓——

  “如影,把湯藥給我吧!”早看出她顧忌著手中湯藥而施展不開,俞飛朝回廊方向扯開喉嚨叫道,非常願意幫忙。

  聞聲,纏鬥中的如影偷空朝聲音來源觀去一眼,乍見黝黑爽朗的笑臉映入眼簾,當下毫不猶豫地手腕一震,那湯藥瞬間脫手朝涼亭急射而去,平穩的連濺出一滴都沒有,足可看出其武藝深淺。

  急如流星的藥碗急射而至,俞飛笑瞇了眼,擡手正欲接下之際,驀地,一道驚人的巨大勁流忽地自後方襲來,震得他手腕一麻,就這麼延遲了一下,那湯藥已自眼前溜過,隨即就聽“乓乓”一聲,回頭定睛一瞧,亭柱上已經溼了一片,視線往下,藥碗摔成好幾塊在地上晃啊晃的。

  完了!他怎麼向如影交代啊?

  臉都綠了,俞飛表情慘慘的看向“罪魁禍首”,心知肚明那道突如其來的內勁除了自家堡主,不可能出自旁人,但是……他大爺為何要這樣做?

  “堡主,你……”

  “怎麼?”擡眸反問,厲戎臉色沈得讓人自動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沒、沒事!”嗚……他無辜啊!俞飛暗自悲憤,卻孬種的沒膽問個清楚,只能當縮頭烏龜的憋了回去。

  這廂,有人既無辜又悲憤的當定了烏龜;那廂,如影卻再也無顧忌,宛如飛燕般淩空躍起,趁姬火蘭眼前一花,還來不及反應之際,人已落至紅影身後,出手如電的連點了她幾處大穴。

  霎時,就見姬火蘭瞬間被定住,動彈不得之餘,只能老羞成怒的尖叫咆哮,“如影,我剛剛只是不小心,別以為這樣就打敗了我!還不快解開我的穴道,我們再打一局……”

  “姬姑娘,請恕如影沒麼多空閒時間陪你消磨。”無視她的憤怒叫囂,如影淡漠說完後,蓮足一蹬,縱身迅速朝涼亭飛掠而去。

  “如影,我們還沒分出高下,你給我回來……”

  在陣陣怒吼聲中,如影已飛身掠進亭內,才落腳,乍見石桌前啜飲美酒的厲戎時,她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

  “堡主。”垂下眼眸請安,向來淡然清冷的眼眸迅速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不自在。

  “嗯。”輕應一聲,厲戎沒有拾眼瞧她,依然斟酒自飲。

  平日,如影就很難摸透眼前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麼;如今,她急著端藥去給親人,更加沒有心思去揣測上意。

  她逕自對著一旁的俞飛追問:“我的藥呢?”

  “呃……”眼光偷偷朝厲戎瞄去,見他只是沈著臉一語不發的喝著酒,絲毫沒有要出來“認罪”的打算,俞飛也沒膽指認“兇手”,只得摸摸鼻子背起黑鍋,幹笑道歉,“不好意思,我剛剛一時失手,沒接穩……”

  邊說,視線邊往柱子下碎成好幾片的“屍骸”瞄去。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如影一陣沈默無言。

  “如影,真的很抱歉……”愧疚。嗚……雖然是堡主害的,但是他也有責任啦!

  “沒關係!”嘆氣搖頭,如影心知就算這碗藥沒砸在這兒,在姬火蘭的蠻纏下,只怕也是兇多吉少,是以也只能苦笑。“算了!我再重熬一碗……

  “當我的貼身侍婢還挺閒的嘛!”驀地,幽魅嗓音驟然揚起,打斷未完的話語,厲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嘲似諷的睨覷她一眼後,逕自起身離去。

  聞言,清冷秀顏不禁一僵,如影沈默不語,遲疑了一下後,最後還是沒有跟上厲戎的步伐,反倒掉頭朝竈房而去。

  無論是誰的冷嘲熱諷,為了平弟,她都可以硬生生吞下的,還是趕緊熬藥去吧!

  “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眼見兩人背道而馳,各自遠去,獨留在涼亭內的俞飛只能瞠目結舌,完全傻眼。

  剛剛他有錯過什麼嗎?怎麼完全看不懂啊?

  **  **  **  **  **  **

  厲家堡,位於西側,人跡罕至的偏僻小院落,簡單卻不失雅致的竹屋內響起了陣陣的輕咳聲……

  “咳咳咳……”書案前,與如影相似五官的清俊男子咳嗽不斷,臉上有著病態的蒼白,身形更是明顯的瘦弱,一看就知身帶惡疾。

  然而他似乎不以為苦,反而嘴角永遠漾著淡淡的笑,愉悅的沈浸在閱讀萬卷書的樂趣中。

  忽地,竹門“咿軋”微響,驚擾了清俊男子的閱讀。

  有人來了?

  這偏僻幽靜之處,平日就只有兩個人會來,姐姐來探他時,必會尊重的先敲門才進入;而另一個從來不出聲就隨意進出的沒禮貌之人,就只有……

  “難得堡主駕臨,我這寒舍都蓬華生輝了。”微笑回過頭,他毫不意外地瞧見那身形高大、氣勢不凡的偉岸男人映入眼簾。

  鷹眸冷冷睇他一眼,厲戎若不經心的環顧擺設簡單卻頗有韻味的周遭一圈,最後視線落在那整片擺放各門各類奇珍古書的墻面上,老半天不發一語後,終於冷笑出聲——

  “又增加收藏了?看來如影對你這個弟弟還真是費盡心思!”冷淡嗓音中,有著暗藏的不悅。

  哼!那些奇珍古書,若不是特別用心搜羅,是極難弄到手的,由此不難看出他那貼身侍婢的心思都在哪兒。

  聞言,清俊男子——杜孟平,亦就是如影的血脈親弟不禁露出柔和淺笑。“姐姐憐我體弱,不能行萬裡路,只好努力滿足我讀萬卷書的心願。”

  聽聞他無意間透露出如影對他的親昵情感,厲戎臉上雖神色無波,可心底卻燃起一股惱火,冷冷哼了一聲,朝書案丟去一本疑是賬冊般的本子。

  “給我好好的查,要在厲家堡吃口飯,就得有貢獻!”寒著臉,逕自坐落椅子上,擺明要等他馬上看完。

  “有什麼問題嗎?”取過本子,杜孟平隨口問道。

  “三個月前那筆絲綢買賣,讓厲家堡虧損了不少。”沈聲說道,厲戎臉色不太好看。

  當初,那筆買賣就是在這病鬼的建議下,他才讓下面的人去進行的,沒想到卻損失慘重。

  虧損?

  怔了怔,杜孟平直覺搖頭,“不可能!三個月前,絲綢價格正好著,怎麼可能虧損?”

  他雖不能行萬裡路,但卻讀了不止萬卷書,對經商有著極敏銳的嗅覺,同時從厲戎那兒可以很快的得到各地情報,依其分析,讓厲家堡相準時機從事各種買賣,好賺取利益。

  照理說,三個月前,江南一帶採蠶皆染上怪病暴斃,絲綢正是缺乏之時,厲家堡趁那時賣出先前囤積的大批絲綢,應該是大賺一筆的,怎可能反倒虧損?

  “所以我才要你查個仔細!”哼!這病鬼身體弱歸弱,倒是有著極為聰穎的腦袋,至少這兩年來聽從他的建議後,厲家堡確實賺進不少銀兩。

  說到底,厲戎還是信任他的,心知那筆買賣會有虧損,其中必有古怪,這才前來找他研究其中原因。

  “嗯。”輕應了一聲,杜孟平翻閱帳冊看了好一會兒,哪知愈瞧眉頭擰得愈緊,最後,他拾起頭詢問:“可以把其他買賣的賬冊也給我看嗎?”

  聞一言,厲戎眸光一閃。

  “你看出什麼了?”杜孟平會這麼要求,肯定是有理由的。

  “我需要更確實的證據。”搖搖頭,杜孟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今晚拿給你。”毫不遲疑。

  點點頭,杜孟平把那本有問題的賬冊收起來後,見他還沒離開,當下不禁禮貌的笑問:“堡主還有事嗎?”

  沈沈瞪著這張酷似如影的面容,厲戎眸光流轉著外人難以窺視的心思,沈默良久卻始終不發一語,最後在杜孟平一貫禮貌的淺笑下,他驀地發惱哼了一聲,轉身就要離去。

  “堡主!”忽地,杜孟平輕聲叫住人.

  “嗯?”厲戎沒有回頭,可卻頓住步伐。

  “別忘了我們兩年前的協議。”清冷斯文的嗓音淡淡提醒著。

  像似被踩中痛腳,厲戎猛地惡狠狠的回頭瞪他,目光冷冽得幾乎可以凍死人,硬是從緊抿的薄唇逼出一句,“我沒忘!”

  話落,像是在生自己悶氣般的,他踩著怒火熊熊的步伐甩門而出,卻讓屋內清俊男子發自真心的笑了。

  呵……再一年啊……姐姐,再等一年吧……

  **  **  **  **  **  **

  是夜,位處偏僻的竹屋內透出搖曳的燭光,一對感情極佳的姐弟對話在靜謐的氣氛中輕輕蕩開……

  “姐,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喝完今日最後一帖藥,杜孟平笑著趕人了。

  “再等一會兒,先讓我幫你把這件衣服脫線的袖口縫好。”以著粗糙且不熟練的針法,一針一線的把衣衫縫補好,如影這才擡起頭對著親弟漾開一抹愉悅淺笑。“瞧!雖然姐姐的女紅不好,可你就勉強湊合著吧!”

  取回衣衫,裝模作樣的審視了好一會兒,杜孟平這才玩笑道;“誰敢批評姐姐的女紅不好?我找他拚命去!”

  “你就會逗我笑!”秀麗臉龐綻露出清靈的笑靨,如影輕撫上他那老是蒼白得嚇人的臉龐,心口陣陣揪疼。“最近還老是咳嗎?有沒有好些?”

  “好多了,你別淨替我操心。”沒有拒絕那長姐如母的溫柔撫觸,杜孟平微笑催促,“快回去休息吧!”

  “怎麼你今兒個老是趕我?”蹙眉不解。

  “你白日還得跟在堡主身邊隨侍著,我是怕你累著了。”眼睛眨也不眨,絲毫不顯心虛。

  “我不累!”不想說自己午後才被厲戎冷嘲了一番,如影沈靜的微笑道;“姐姐只有這個時候才能來看你,你就讓我多待一會兒吧!”

  聞言,杜孟平也下再趕人了,姐弟倆又隨意閒聊起來,忽地,他突然話鋒一轉,輕笑詢問——

  “姐,你還討厭你現在的名兒嗎?”

  沒意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如影愣了好一會兒後,終於緩聲道:“也沒什麼討厭不討厭,久了就習慣了。”

  她的本名自然不叫如影,如影這名兒是在進厲家堡時,厲戎親自替她改的。

  “久了就習慣了是嗎……”緩緩闔上眼,杜孟平若有所思地輕喃著。

  見他闔上眼,如影直覺認定他倦了。

  “你累了吧?姐姐這就回去,不打擾你休息了。”話落,很快起身離開,臨離去前還幫他把門關好。

  睜開眼,杜孟平含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心中開始默數著,果然還沒數到十,竹門就被推了開來。

  他不禁興味十足的失笑。“讓堡主久等,真是失敬了!”

  輕哼一聲,丟下幾本賬冊,厲戎凝著他身邊那件剛縫補好的衣衫,神色高深莫測得令人猜不透心思,良久後,他掉頭轉身就定,只冷冷留下一句——

  “我後悔了,協議作罷!”

  作罷?

  目送他偉岸的身軀消失在夜色中,杜孟乎唇角卻泛起一抹清冷得令人忍不住發寒的笑痕。

  當他這兩年是白白賣命的嗎?

  想作罷?!還得看他肯不肯呢!

  **  **  **  **  **  **

  “回來了?”聽聞路經門口的細微聲響,自杜孟平居住處較晚離開,卻使用輕功率先回房的厲戎冷冷出聲了。

  此話一出,就聽外頭腳步聲頓止,傳回一道清冷的女嗓——

  “堡主有事吩咐?”

  “進來!”低喝。

  聞聲,外頭的人兒一陣沈默,就在厲戎不悅的正要喝出第二聲時,房門“咿呀”一聲開啟,如影慢慢走到他面前。

  “堡主有事吩咐?”暗暗握緊拳頭,她垂下螓首低聲又問。

  “上床去!”命令。

  猛然擡頭瞪著他冷峻的臉龐,如影渾身繃緊。“不要……”

  未讓拒絕的話說完,厲戎健臂一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她抱至床榻上,高大健朗的身軀緊密的壓著她的纖細,深邃黑眸閃耀著情欲之火,灼熱的幾乎要燙傷人。

  “別忘了,兩年前你就已經是我的人了!”火熱的氣息噴上她柔嫩的臉頰,晶亮眼眸流轉著熾熱光彩,聲如幽魅在她耳邊低語。

  “你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我皆了如指掌,當我想要你時,是你能拒絕的嗎……”

  呢喃的嗓音在夜色中輕輕蕩開,大掌靈巧的褪去羅衫,男人不顧女子緊繃的神經,以著輕柔卻堅定的姿態,輕挑慢撚的硬是逼出她深埋的激情,讓僵硬與淡漠雙雙融化在自己懷裡,在雪白的嬌軀留不自己的印記,也讓她在自己身上留下動情的抓痕。

  **  **  **  **  **  **

  她,是否永遠逃離不開他了?

  東方天空亮起一抹魚肚白,晨光熹微中,被激情索取了一整夜的如影神色恍惚的端著熱水緩步慢行,眼皮下有著疲憊的淡青。

  “影丫頭,起這麼早,忙著端水回去伺候堡主梳洗嗎?”爽朗笑嗓在晨光中驟然揚起,身材福態的福嬸笑瞇瞇的迎面定來。

  “福嬸早。”強撐起精神點頭招呼,如影是真心喜歡這個向來慈祥和藹的長輩的。

  說起來,福嬸待在厲家堡也有三十餘年了,是看著現任年輕堡主出生、長大到接掌堡主之位、獨當一面的資深奴僕,多年來一直負責管理堡內眾多丫鬟,就連向來冷酷無情的厲戎對她也有幾分尊重。

  “我說堡主也真是的,我要派個婢女去做這些雜事伺候他也不肯,非得要勞累你。”搖搖頭,福嬸實在看不不去。

  神色怔忡了一下,如影眸心暗藏著澀意。“我……也是個婢女啊!”

  除了自小就跟在厲戎身邊,只專服侍他一人外,她的身分和堡內其他那些做粗活的丫鬟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自然不同!”福嬸若有所指地笑道,隨即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她倏地瞇起眼,在微亮的晨光中直盯著如影白皙纖頸猛瞧。

  當看清在衣領布料遮掩下若隱若現的點點紅痕時,當下不由得連連搖頭,慈祥的幫她把領口處的衣領整理得更加密實,以便能掩住纖頸處的羞人紅點。

  堡主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麼就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些呢?

  女孩兒可是水做的,哪經得起他下手這麼的“兇殘”啊!

  “啊!”低呼一聲,如影直覺捂住脖子上的紅痕處,難掩倉皇的水眸直凝著眼前的慈信箱長輩,臉色瞬間慘白。

  她知道了嗎?

  她知道自己和厲戎的關係了嗎?

  倣佛看出她的心思,福嬸只是微微一笑,若不經心道:“昨兒個我不小心給撞著了,紅腫瘀血得嚴重,夏大夫那兒有去瘀化血的藥膏,聽說挺有效的,有空的話,就麻煩你去幫我拿些吧!”

  “你……你知道了?”微顫著嗓音,粉拳悄悄緊握。

  “知道什麼?”佯裝不懂,福嬸揮手趕人。“去去去,伺候堡主梳洗完後,記得幫我要些藥膏來就是了!”話落,笑瞇瞇的率先走了。

  呵……她可是看著堡主長大的,怎會不瞭解那孩子?

  兩年前,當堡主執意要影丫頭住進他那除了打掃丫鬟外,從不讓人進入的院落時,她心中就有底了。

  目送那福態的身影遠去,如影苦澀的閉上了眼。

  既然福嬸都知道了,那厲家堡內還有多少人心知肚明她和厲戎的關係?他們又是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

  唾棄抑或是鄙夷?

  老天!她多想逃離厲戎、逃離厲家堡、逃離這所有的一切……

  不許哭!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會後悔的!

  強忍下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深吸了幾口氣後,當再次睜開眼,除了眸底淡淡的微紅外,如影已經平靜下心情,端著熱水邁開堅定的步伐繼續前行。

  為了平弟,她不會後悔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0:04
第五章

  “堡主,賬冊有什麼問題嗎?”花園涼亭內,與厲戎對坐飲酒的厲家堡總管——姬文遠宛如閒話家常般的微笑詢問,國字臉上的神色與平常無異。

  “姬總管為何這麼問?”飲下杯中美酒,厲戎依然波瀾不興的反問,同時大掌一揮,要隨侍在身後的如影再斟酒。

  “沒什麼!只是以往堡主向來將生意買賣交給屬下處理,這回突然要了好些賬冊去瞧,屬下以為堡主可能有什麼意見,這才特來請示。”倣佛早已想好要怎麼回答,姬文遠將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絲毫不顯奇怪。

  聞言,厲戎不動聲色的瞧他一眼,嘴上卻只是淡淡道:“沒什麼!只是這些天閒著發慌,拿些賬冊隨便瞧瞧打發時間,哪有什麼意見?

  “我向來懶得與人做買賣,這些年都是多虧了姬總管幫忙打理,這才讓我省心不少呢!”

  聞言,姬文遠無形中像是鬆了口大氣般的笑了,連聲謙虛“不敢”,倒是陪坐一旁的姬火蘭卻得意得朝如影橫去一眼,似乎在說——瞧!我爹可是厲大哥的得意助手,我的身分哪是你比得上的?

  無奈,盡管她得意橫睨,如影卻視若無睹的逕自幫厲戎斟酒,氣得姬火蘭非要挫其傲氣。

  “如影,過來幫我倒酒!”當她是可隨意使喚的下人,姬火蘭頤指氣使要求,擺明就是要讓她難看。

  哼!撿回來的狗,怎配得上厲大哥?

  能當個斟酒的下人就該偷笑了。

  怔了怔,如影一時之間沒有動作。身為厲戎的貼身侍婢,她從來就只需服侍他一人。

  “火蘭,你別胡鬧,如影是堡主的侍婢,可不是你能隨意使喚的人。”佯怒輕斥,姬文遠似有若無的朝兩人掃去一眼,暗自觀察厲戎是否會出聲維護她。

  是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掌上明珠一直喜歡著厲戎,私心當然也冀望女兒可以成為厲家堡的當家主母,但是這些年來,厲戎身邊一直有如影的存在,雖然名義上說是貼身侍婢,但人都住進他獨居的院落了,要說沒什麼曖昧,他實在不太相信。

  幹脆今天就趁此一著,試探如影在厲戎心中的地位,這樣一來,也好讓他可以計量計量,盤算著往後該怎麼把女兒推上堡主夫人的大位。

  眸光微閃,厲戎神色無波對著身後的如影下達簡潔的命令,“斟酒!”

  他……要她替姬火頭斟泄?

  是啊!她只不過是個婢女,和堡內其他丫鬟沒什麼不同的……

  恍恍惚惚地想著,如影沒有二話,微顫著手幫得意洋洋的姬家父女斟酒,可心口那股莫名的噬人痛楚卻疼得她臉色蒼白得嚇人。

  驀地,姬火蘭暗中故意撞了如影一下,當酒液濺灑到自己身上的瞬間,她“哎呀”地驚呼一聲,隨即揚起手重重甩了一巴掌過去。

  啪!

  清脆巴掌聲在空氣中驟然響起,太過突兀的攻擊讓毫無防備的如影根本閃避不及,只見白皙細嫩的臉頰霎時紅腫,浮起清晰的掌印。

  不敢置信姬火蘭竟在眾人面前掌括自己,她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志得意滿、噙著惡笑的女子,一時之間竟忘了臉頰上的陣陣灼熱刺痛……

  “瞧什麼?”輕視斜睨,姬火蘭借題發揮,潑辣怒罵,“才要你做點事就不高興了,故意把酒灑在我身上嗎?”

  哼!這是報昨日她被點了穴道,像個愚蠢的木偶呆站在回廊下吹風的仇。

  “火蘭!”姬文遠意思意思的輕斥女兒,可臉上卻沒有太多的責備,反而似有意、若無意的又朝厲戎瞥去一眼。

  低垂的眼掩去了眸底暴起的森然精芒,厲戎神色未曾稍變,低沈嗓音淡淡道:“是我的侍婢不對!如影,還不道歉?”

  他……他也認為是她的錯,要她向姬火蘭低頭致歉?

  怔怔地凝著厲戎,如影臉色更加蒼白,只覺一股痛徹心扉的噬人刺痛在心口慢慢蔓延……

  呵……有什麼好意外的?

  說到底,她只是個被撿回來,從小在厲家堡小心翼翼求生存的孤兒,姬火蘭故意找麻煩,就算錯不在她,以厲戎的立場,肯定還是會維護姬總管的掌上明珠,真的沒什麼好意外的啊……

  恍惚澀笑,清楚自己的身分,她沒有多餘的辯解,只是垂首低聲致歉。“姬姑娘,是我不小心,真是對不住!”

  話落,靜靜退至厲戎身後,再也沒擡起頭來。

  輕哼了一聲,徹底羞辱了眼中釘,姬火蘭這下總算滿意了,注意力重新回到心儀的男人身上,嬌聲要求,“厲大哥,我也不比如影差,怎麼就不讓我隨侍在你身邊?”

  如影可以的,她也一定行!

  她?

  睨覦一眼,厲戎唇角那幾乎令人察覺不出的微彎弧度說不出是笑還是諷,淡聲道:“你是姬總管的掌上明珠,怎好讓你做下人的事來服侍我?若沒其他要事,我先定一步了。”

  話落,他逕自起身步出涼亭走了;至於如影,自然也尾隨其後。

  “爹!”眼看兩人走得不見人影,心中所求不遂,姬火蘭惱怒不已。“您說我有什麼比不上那個如影的,為何厲大哥就是不讓我隨侍在他身邊?”

  “我說女兒啊!你先別忙著惱,”連忙安撫,姬文遠瞇起精光閃爍的眼,若有所思猜測著。

  “堡主心思向來難測,不過方才你打如影一巴掌,也不見他出面說話,說不得堡主根本沒將如影放在心上。”

  “爹,您的意思是說,我還有機會 ?”大喜過望。

  “當然!”寵溺一笑,姬文遠連連點頭。至今,厲戎完全沒顯示出有心儀的女子,他的掌上明珠嬌傃如花,自然是有大大的機會。

  只要女兒當上了堡主夫人,他要掌握厲家堡所有財源則更是穩如盤石了。

  不知爹親心思,姬火蘭只顧著欣喜難抑。呵……只要她當上堡主夫人,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如影那個眼中釘!

  涼亭內,就見姬家父女倆各有盤算的笑了起來,孰不知巨變即將在不久的未來降臨。

  **  **  **  **  **  **

  離開姬家父女的視線範圍,前方那個大步行走的男人驀地頓足,低沈嗓音幽冷響起——

  “有無想要我做的事?”面無表情的緊盯著那尾隨在後的低垂螓首,厲戎等她開口要求。

  無論何事,只要她說出口,他絕不會拒絕——就算事主是姬家父女也一樣。

  渾身一僵,低垂的臉始終未曾擡起。“如影沒有什麼想求堡主的。”

  呵……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何必呢?已經不重要了!

  “沒有想對我說的?”沈聲逼問,鷹眸閃過一絲惱怒.

  “沒有!”斷然搖頭。

  “好!好一個沒有!”下顎一緊,他冷笑不已。“你就是不肯求我,是吧?”

  話落,繃著厲顏甩袖離去,路經一棵樹旁時,倣佛要發泄心中極怒之火,大掌憤然一揮,就聽“砰”的一聲巨響,綠蔭盎然的大樹硬生轟然倒下,而他則眨也未眨一眼,步伐未曾稍停的逕自遠去。

  清麗秀顏終於緩緩擡起,怔然的望著他冷煞的背影,如影恍惚澀笑……

  求什麼呢?兩年前那一求,她失去了自己;如今她僅存的一點自尊,再也不想失去了……

  **  **  **  **  **  **

  “你的臉怎麼了?”是夜,當原本已躺上床準備歇息的杜孟平,目睹到前來探他的親姐臉頰上明顯的紅腫時,向來溫和的神色霎時劇變。

  “沒什麼!”搖搖頭,如影不想多說,只是忙著把熱騰騰的湯藥給他。“快喝,免得等會兒涼了就不好了。”

  此時此刻,杜孟平哪還有心思去管湯藥會不會涼,難得顯露出其固執的一面逼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說,我就不會喝!”

  “哪有什麼?不小心去撞著罷了,你哪來這麼多疑心哪?”強顏歡笑,隨口搪塞藉口,不想讓他擔心。

  見鬼!就算瞎子都看出來她是在胡扯。

  定定的瞪著她強自鎮定的神色,杜孟平心思數轉,最後沈下清冷的俊顏逼問:“是姬火蘭?”

  雖是疑問句,口吻卻是肯定的。

  他很清楚,那個驕蠻的姬家大小姐心係厲戎,是以向來對姐姐懷有敵意,在厲家堡內,也只有她會如此明目張膽的為難姐姐.

  有時,她真怨弟弟太過聰穎,有許多事不需明說就已明白。

  如影暗自輕嘆,沒有承認,也沒否認,只是低聲催促。“是誰又有什麼關係?你快把藥給喝了,姐姐才能安心。”

  果然是那個姬大小姐!

  垂下眼,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冷厲精芒,當杜孟平再次擡眸時,已恢復平日慣有的溫潤,一口氣灌下湯藥後,他溫柔地拉著姐姐在床沿邊坐下——

  “腫得這麼厲害,擦過藥沒?”細心審視腫脹腮頰,心底泛起陣陣不舍,但更多的卻是深沈的憤恨。

  哼!膽敢傷他親愛的姐姐,他也不會讓姬火蘭好過的!

  “別擔心,我去夏大夫那兒拿過去瘀化血的藥膏了。”說話的同時,腦中猛然憶起原本福嬸要她去取藥膏的用意,心下不免有著一絲羞窘的澀意。

  “那就好!”放心點頭,杜孟平猛地緊緊握住那從小照料著自己,讓體弱的自己得以活到現在的纖細小手,神情萬分認真。

  “姐,再一年,你再等我一年……咳咳咳……咳咳……”

  驀地,從喉頭湧出的激烈劇咳打斷了他急欲表達的話語,也讓如影驚得連忙跳了起來,不停拍撫後背幫他順氣。

  “怎麼好端端的又咳了起來?要不要緊?我去請夏大夫來……”

  “不……不用了!”飛快拉住擔憂不已的親姐,杜孟平又咳了好一會兒,待順過氣後,才一臉堅持的微笑道:“我很好!這是老毛病,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夏大夫來了,還是一樣的。”

  “可是……”如影依然不放心。

  “沒什麼好可是的!”打斷她憂慮的話語,杜孟平淡然輕笑。“姐姐,你很清楚,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向老天爺偷來的了。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從小到大,你都讓我給拖累了,我真希望有一天能放你自由……”

  “不許你這麼說!”總覺得他這番話似乎在徵兆著些什麼,如影感到極端的不安,眸底泛起淡淡的紅。

  “我們兩姐弟從小相依為命,姐姐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說這些是把姐姐當外人嗎?”

  “不是的!”輕輕搖著頭,杜孟平瞅凝著眼前這位血脈至親,唇畔泛起柔和的微笑。“就因為你是我的至親姐姐,所以才要替你打算。”

  打算?

  他要幫她打算什麼?

  還有,剛剛他說要她再等一年是什麼意思?

  滿心的迷惑與不安,如影正想問個詳細之際,卻見他坐靠在床頭疲倦地閉上眼,唇邊還帶著淺笑——

  “姐,我累了。”這身子愈來愈不中用了,精神的時間漸少,倦累卻日漸加深,他還撐得了一年嗎?

  “是嗎?那我不擾你休息了。”抑下心中的疑問,如影連忙起身,又深深的凝睇他蒼白得令人心驚的臉龐好一會兒後,這才懷著不安的心情悄悄離去。

  空氣中,那屬於親姐的淡淡馨香消逝,明白她已經走遠,杜孟平這才又睜開眼,清冷俊目流轉著回異於平日溫文的森寒,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咿軋!

  驀地,竹門發出細微聲響,杜孟平收斂心神轉頭望去,果然就見厲戎掀簾進入內房.

  “賬冊查得如何了?”一見人,厲戎沒有多餘的招呼,直接單刀直入的提問。

  聞言,杜孟平淡淡一笑。“有人既然不遵守協議,我也沒有義務幫忙查帳,不是嗎?”

  “你!”冷峻臉龐一凜,淩厲氣勢四射。

  “如何?”絲毫不受驚人氣勢所懾,杜孟平冷淡的回覷一眼,沈靜卻又深沈的開口道:“當我這兩年是白癡嗎?無論你是否後悔,協議就是協議,沒有作罷的道理!”

  “去查‘莊記’的主事者和姬總管的關係吧!”從枕頭底下取出賬冊丟還出去,他不接受厲戎的“後悔”,但還是遵守約定的做好自己的義務。“只要是和‘莊記’的買賣,利潤都少得詭異,我懷疑姬總管和‘莊記’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利益挂勾。”

  原來如此!莫怪當他要賬冊看時,姬文遠會那般關切了,想來是怕被看出手腳吧!

  好!好一個姬文遠,竟敢中飽私囊,他真是小覷了!

  嘴角勾起一抹兇殘冷笑,厲戎心不已有定見。

  正事談完,杜孟平覺得是該談談私事的時候了。“姐姐今日被姬火蘭掌括一事,你知道嗎?”

  “她向你訴苦了?”瞇起眼,厲戎眸底迅速閃過一絲暗惱。

  哼!她受了委屈只肯向親弟傾訴,卻從來不對他說上一字半句,真是令人惱怒至極。

  “姐姐何需說?”毫無溫度的一笑,杜孟平寒著臉道;“若非睜眼瞎子,任誰都看得出來她臉上的紅腫。”

  毫不客氣的暗嘲某人是個睜眼瞎子。

  “令姐沒求我為她出頭。”低沈的聲調暗藏著不悅。

  “求你?兩年前那一求,已讓她賠上自己,你認為姐姐這一生還敢再求人嗎?”定定凝著眼前這個冷厲男人,杜孟平臉上神色一緩,逕自又笑得柔和起來。“無所謂了!再一年,我們姐弟倆就自由了,姐姐也可以過她想過的生活……”

  聞言,厲戎臉上一緊,繃著嗓音沈聲追問:“如影想過什麼生活?”

  憶起兒時的記憶,杜孟平柔笑輕喃,“還能有什麼呢?青山、綠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農家生活哪……”

  毋需富貴、毋需名利,只要小小的一塊安身立命之地,那就已足夠了。

  “多麼平凡!”冷嗤。

  “我們姐弟原就是平凡人家,並非每個人皆如堡主有著那般雄心壯志的。”平靜回答,對於那冷然嗤笑,杜孟平絲毫不以為意。

  呵……平凡就是一種福哪!

  若他還能和姐姐過一年兒時生活,他的餘願已足矣。

  對他那安然神色分外感到刺目,厲戎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到清冷帶嘲的嗓音追了過來——

  “堡主,你也該學著看帳了。”否則被下面的人暗盤勾結,中飽私囊卻不自知,遲早厲家堡要倒下。

  聞言,像是被踩中痛腳,厲戎倏地轉身怒瞪杜孟平,好一會兒後,才咬牙惱恨道:“術業有專攻,會看帳沒什麼好驕傲的!”話落,悶火暗燃,甩門走了。

  可惡!會看帳了不起嗎?由得這病鬼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說嘴?哼!

  **  **  **  **  **  **

  無論你是否後悔,協議就是協議,沒有作罷的道理!

  黑夜中,杜孟平神態堅決的言語不停在腦海中盤旋,厲戎神色緊繃,心情不悅至極。

  “哼!倘若我真不遵守,你這病鬼又能耐我何?”冷然一笑,他喃喃自語。“如影……如影……宛如我之影,她從名兒到身上每一根毛發,本就是屬於我的,豈有離開之理……”

  幽魅的嗓音在夜色中輕輕蕩漾,高大身影悄然無聲潛入隔壁貼身侍婢的房間,靜坐在床沿沈凝著那在睡夢中也柳眉輕蹙的秀麗臉龐。

  有人!

  被一股違和的異樣感驚醒,如影倏然睜眼朝床沿邊的黑影擊出一掌,卻被一股柔和勁風輕描淡寫的化解,須臾間,手腕已被黑影抓住,並鉗制在兩側。

  心下大驚,如影還來不及出聲,那黑影已然傾身貼覆在她身上,隨即一股熟悉的氣息竄入鼻間……

  “堡、堡主?”如影詫異輕喊。

  “嗯。”輕應一聲,溫熱的鼻息吹拂過嫩頰,厲戎貼著她未曾稍動。

  感受到精實偉岸的身軀緊壓著自己,直覺以為他想要自己,如影下意識的全身一僵,臉色瞬間蒼白。

  她在怕什麼?

  察覺到她的僵硬,厲戎眸光微閃,想通了什麼似的,似嘲似諷的冷淡道:“放心吧!我今晚不會要你。”

  話雖這麼說,可黑夜中卻一個翻身地躺上床,以著驚人溫柔的動作將她摟擁入懷。

  他……想做什麼?

  有些驚訝,如影直覺開口想問:“你……”

  “你是我的人,我是不會讓你走的!”如魅嗓音在黑夜中幽然蕩開,厲戎神色隱諱難辨,可一雙鐵臂卻悄悄泄漏其激蕩的心情,用力之猛似乎要將懷中女子融入自己骨血中,誓不鬆手。

  他的人啊……

  沒有察覺到他深藏的不安,如影只覺得自己就像是物品般被標記佔有,當下不禁澀然一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不是嗎?”

  倣佛聽出她話中的澀意與無奈,厲戎臉色一繃,不由分說將她摟得更緊,隱隱透露出心中的堅決,可卻始終沒再出聲。

  他不應聲,如影也不再開口,只能將苦澀往心底藏。

  逃不開,也就只能這樣了啊……

  “你想要什麼?”驀地,厲戎沈聲詢問。除了兩年前那件事,她從不曾對他有過任何要求。

  要什麼?

  她還能要什麼?

  早就什麼都不敢要了!

  緩緩閉上眼眸,如影始終沒有回答,任由沈默在兩人之間無聲的蔓延。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0:39
第六章

  像是要應了杜孟平那句“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向老天爺偷來的了”的話,在短短幾日問,他那虛弱的身體適應不了天候劇變,驟然轉寒的初冬,老毛病復發,病得只能躺在床上,沒日沒夜咳得像是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般,也看得如影憂色重重,連忙請來堡內大夫——夏元白來為他診脈。

  “夏大夫,如何?”見夏元白才收回診脈的手,如影就急聲追問。

  “咳咳咳……姐姐,夏大夫跑不掉的,你也讓他先整理一下思緒,別這麼急……咳咳……”身為病人的杜孟平不在意自己的狀況,邊咳邊出言取笑緊張兮兮的親姐。

  “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如影暗惱,滿心憂慮地又將視線轉回夏元白身上。“夏大夫,平弟他究竟要不要緊?”

  “孟平底子原本就差,適逢季節變化,天候轉寒,氣虛、體弱也是正常。”溫雅起身,夏元白神色不波又道:“回去我開幾帖藥讓他服用,應該可以讓他舒服些。”

  唉……說起來,厲家堡內,杜孟平算是他看診看得最勤的病患了,三天兩頭肯定得找他報到一次。

  也因此相處的時間比任何人都久,夏元白心中很清楚得知這年輕人是聰明的,甚至可說是久病成良醫,想必此刻的他已非常明白自己的狀況了吧!

  思及此,夏元白暗暗朝床上的病弱年輕人投去一眼,卻見他微垂著頭,讓人難以窺視其心思,當下笑了笑,默不做聲的對如影使了個眼色後,便逕自起身往屋外走去。

  “平弟,我出去送夏大夫,你先休息吧!”接收到那不尋常的眼色,如影已心知有異,心中惶惶然,卻還要強裝鎮定。

  “嗯。”擡眸微笑,杜孟平神色一如往常的淡定,好似完全沒察覺兩人的異常神態。

  強自一笑,如影這才匆匆離開,一出竹屋,果然就見夏元白已經等候在旁,當下連忙快步上前——

  “夏大夫,平弟他……”

  “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未等她把話問完,夏元白雖覺殘忍,但還是直截了當地挑明瞭講。

  “怎、怎麼會?”臉色瞬間一白,如影倉皇追問:“兩年前,平弟不是才服下百年雪參,怎麼說熬不過今天冬、天呢?夏大夫,你故意嚇我的是不是?”

  對了!一定是夏大夫故意要嚇她的。

  “如影……”暗嘆一口氣,夏元白神色柔和卻堅定。“醫者父母心,你該明白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才是……”

  頓了頓,見她還是震驚得不肯相信,他輕聲又道:“孟平兩年前病危之際,雖然服下雪參而挽回命,但當初我不也跟你說過,雪參就只能讓他多撐兩年,不是嗎?”

  聞言,如影不由得渾身發顫……是的!兩年前,夏大夫是這麼說過,但她一直不願去多想,盼望著平弟這兩年身子能夠好轉,沒想到奇跡終究還是不會降臨到他們姐弟倆身上。

  難以言喻的悲愴襲上心頭,她不肯放棄希望,顫巍巍的又問:“那、那如果再讓平弟服下另一株雪參,是否可再撐過兩年?”

  沈默了一下,夏元白不想這般殘忍,卻又不得不斬斷她的希望。“如影,別說百年雪參世所罕見,兩年前,堡主能為你尋得一株已屬難得,如今就算再覓得一株讓孟平服下,也難再拖過今年冬天了。”

  俗話說: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已入膏盲的病體,就算服下大羅金丹也沒用。

  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斬斷,如影如遭雷殛般地慘白著臉,老半天無法出聲。

  再次輕嘆了口氣,夏元白撫慰地拍拍她細弱的肩膀後,這才靜靜離去,留她一人獨自平復心情。

  這個冬天啊……她和平弟的姐弟緣分,就只到這個冬天嗎?

  昂起頭,如影緩緩閉上酸澀的眼眸,不讓眸底的清淚溢出眼眶。不行哭!等會兒平弟會發現的,不行哭!

  **  **  **  **  **  **

  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咳咳咳……”病榻上,杜孟平忍不住又咳了起來,好一會兒終於順過氣後,他平靜的輕笑起來。

  呵……姐姐和夏大夫又何必特意避開他呢?

  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最是清楚,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了。

  何時要離開人世,他並不在意,但是姐姐的未來,他得利用這僅存的一點時間策畫好才行,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低垂的眼眸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光芒,正當杜孟平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之際,如影已經回屋裡來了。

  “平弟,剛剛聽你又咳了,是不?”強壓下心頭的難受,努力維持平靜表情,如影關懷的詢問。

  “不打緊!”佯裝不見清麗眼眸泛起的淡紅,杜孟乎拉她在床邊坐下,狀若不經心的笑道:“送這麼久,我以為你回去了呢!”

  “不是的!”搖搖頭,她強顏歡笑道:“我和夏大夫談了一會兒,這才耽擱了些時間。”

  “哦?談什麼呢?”柔和的笑意不曾稍變。

  “談你受了風寒,多喝幾帖藥就能康復了。”同樣波瀾不興的回答。

  聞言,杜孟平笑笑的點了點頭,拉著那冰冷異常的纖手,沈默了好一會兒後,他目光溫柔地凝著她,認真探問:“姐姐,你老實告訴我,你愛堡主嗎?”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種事,如影有些愣住。“怎、怎麼突然問起這個?”莫名尷尬不安。

  “別管我為何問,你只要告訴我,是否喜歡堡主、愛著堡主?”執意探究到底。

  “該怎麼說呢?”怔仲了一會兒,如影眸底浮起淡淡的澀意。“從我十歲帶你進堡以來,便一直跟在堡主身邊了。我服侍著他、跟隨著他,生活中,除了你之外,一切都以他為中心,這麼多年來,感情總是會有的,但究竟是主仆之情,抑或是男女情愛,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是嗎?分不清啊……”似喃似嘆,杜孟平喃喃自語著,隨即垂下眼眸低聲又問:“你不恨堡主嗎?”

  他奪了她的清白啊!

  “恨?也有吧!”苦澀的一笑,如影心知自己確實對厲戎的那股復雜情感,其中是摻雜著一些怨恨的,但是那些怨、那些恨是自己的選擇,她不怪人。

  “對堡主,我有恨,但也有感激。”兩年前,若不是他答應了她的請求,平弟早就不在人世間了——雖然他也不客氣的收下了報償。

  倣佛明白她在想些什麼,杜孟平不悅的輕哼,“他不夠君子!”

  “但也不是小人!”澀澀的一笑,如影不得不承認,她從厲戎手中取得雪參救平弟,而厲戎也因此獲得她的身子,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嗎?

  趁人之危奪取姐姐的清白,難道還不小人嗎?

  淡哼一聲,杜孟平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姐,你可還想離開厲家堡?”

  “嗯。”沒有猶豫,如影幽幽道:“若是可以,我真想帶你一塊離開這兒,尋個小村落落腳,過著平凡的日子。”

  只可惜,因著兩年前的那場交易,這已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了。

  她;永遠離不開厲戎了!

  “就算離開堡主也無所謂?”她對他不是有著分辨不清的情感嗎?

  聞言,如影眼眸一黯,並沒有回答,反而輕聲道:“醒來這麼久,累了吧?你先休息一下,姐姐去做些你喜歡的菜來,你也好能多吃些。”

  話落,幫他蓋好被毯後,這才緩步離去。

  姐姐……回避了這問題!她其實是喜歡著堡主的,是嗎?

  沈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杜孟平若有所覺地沈思了良久,最後泛白的薄唇緩緩漾起一抹令人心驚的冷笑。

  他撐不了多久了,既然姐姐對厲戎有情感,那麼他得利用所剩下多的時間幫姐姐鏟除障礙……

  就從姬家父女開始吧!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半個時辰後,如影端著親手燒煮的幾樣小菜正欲送給病中的弟弟嘗時,路經後院,卻見厲戎正獨自一人坐在涼亭內低頭刻著木雕。

  她很清楚那是他的老習慣,每回只要心中有事,手中就會拿著木頭邊雕邊沈思著,是以她也不打算去打擾,正欲快速繞過之際——

  “貼身侍婢不服侍主子,打算上哪兒?”低沈的嗓音含嘲帶諷的驟然響起。

  聞言,如影神色微僵地頓止步伐,暗吸口氣,待回身面對他時,已收整好心緒,臉上是一貫的波瀾不興。“堡主有事吩咐?”

  深沈的眸光朝她手上幾樣平凡的家常小菜掃去,厲戎出乎意料地突兀問道:“你親手做的?”

  “這……”有些詫異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種芝麻小事來,如影不免愣了一下。

  “做給誰嘗?”眸光閃爍得驚人,似乎有絲……希冀?

  “給平弟。”可惜如今的她,一顆心全放在親弟身上,自然無心察覺他眸底的異常。

  又是那病鬼!

  閃爍的眸光頓時一沈,厲戎的嘲諷又起。“那病鬼倒是比我這堡主好命了!”

  身為一堡之主,他倒還沒那種榮幸讓自己的貼身侍婢親自下廚招待,反而是那病鬼的福氣不淺哪!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影臉色微白的怔了怔,見他視線不停朝自己手中的餐盤掃來,當下只能強忍被嘲的難堪,低聲猜測,“這些小菜若入得了堡主的眼,那就請堡主拿去嘗嘗吧……”

  “笑話!”一口截斷她,厲戎沈著臉冷聲怒斥。“我厲戎還需要搶別人的東西吃嗎?那些平凡小菜又豈入得了我的眼?”

  話落,怒顏甩袖走人,臨經過她時,方才刻著的木雕往她手中餐盤擺去。“給你,不要的話就丟了吧!”

  給、給她?

  愣愣地目送他定遠,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徑的另一端,如影這才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來,垂眸凝著立在餐盤上的木雕像,她瞅著瞅著,最後忍不住淚眼蒙 的笑了起來。

  他以前從不雕人像的,也從不把作品送人,可如今他卻送她了,而且那映入眼簾的雕像,雖然刀法粗獷、線條簡潔,但一瞧就知道分明是她啊……

  **  **  **  **  **  **

  幾日後,厲家堡議事堂內肅穆異常,厲戎端坐在高位,冷眼注視著被堡內侍衛擒押而來的姬文遠。

  “堡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被硬是壓跪在議事堂中央,姬文遠一見厲戎就急聲質問,不解自己犯了什麼過錯。

  “怎麼回事?”定定的看著他,厲戎神色冷煞。“姬總管,你自己做了什麼,還不認罪嗎?”

  認罪?堡主察覺到什麼了嗎?

  姬文遠心下倏然一驚,可嘴上卻是死下承認。“堡主,你說什麼,請恕屬下不懂。”

  “好個不懂!”薄唇勾起一抹殘笑,厲戎沈聲低喝,“如影?”

  “屬下在!”如影自後方上前。

  “將你手中的東西送給姬總管過目。”

  “是!”捧著一疊賬冊,如影拾階而下,將賬冊放在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一臉驚惶的姬文遠身前後,很快又回到厲戎身後。

  唉……真是任誰也沒想到,姬總管竟然會做出私通商家、中飽私囊的事情來。

  一見賬冊,姬文遠的臉色瞬間大變,心底清楚醜事大概已被發現,可還是存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努力鎮定神色,佯裝不解。“堡主,這是?”

  “這是你勾結‘莊記’,暗中收取龐大回扣,中飽私囊,讓厲家堡不是虧損就是利潤大失的證據。”見他還故意裝蒜,厲戎索性順了他的意,把話挑明瞭講。

  “堡主,你冤枉屬下了,這不是真的……”打死都不承認,厲聲喊冤。

  “冤枉?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冷笑不已,厲戎大喝,

  “俞飛,把人帶進來!”

  聽聞命令,一旁的俞飛笑瞇瞇的應了聲之後,轉身竄了出去,不一會兒,很快地揪著一名腦滿腸肥、臉色青白的中年男子進來,一把就將他踹到姬文遠身旁一起跪下。

  “厲、厲堡主,饒命啊……”嚇得渾身肥油抖啊抖的,莊記的主事者不斷磕頭認錯。

  “姬文遠,這人你認得吧?”以著令人心驚的輕柔嗓音問道,厲戎鷹眸淩厲如電,直視姬文遠;“莊老闆已將一切都招了,你可還有話說?”

  早在見到莊老闆時,姬文遠就知道大勢已去,當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隨即又大聲喊冤了起來。“栽贓!堡主,這一定是有人串通莊老闆,故意栽我贓啊……”

  “姬總管,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當初明明是你說可以以最低的價格和我買賣,並且要求收取回扣……”

  “胡說!莊老闆,你別含血噴人……”

  霎時,議事堂內就見兩人狗咬狗一嘴毛的互相指責起來,讓一旁厲家堡內的眾人不由得投以唾棄的眼神。

  “夠了!”怒聲喝止住兩人的可笑爭吵,厲戎大袖一揮,厲聲命令,“將莊老闆帶回,姬文遠則押進地牢,挑斷腳筋逐出厲家堡,沒收所有家產以賠償堡內的損失。”

  命令一出,一旁的侍衛們立即上前押人,絲毫沒有遲疑。

  就在姬文遠不停厲聲喊冤,即將被拖出議事堂之際,一抹火紅身影飛快竄身而至——

  “慢著!”聞訊趕來的姬火蘭喝住侍衛們的行動後,這才轉身質問:“厲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我爹犯了什麼錯,為何要如此對待他?”

  神色冷煞,厲戎倣佛厭倦了在同一件事上浪費這麼多時間,當下大掌輕輕揮了揮。“如影,既然姬大小姐想知道,你就說給她聽吧!”

  聞言,明知姬火蘭聽了肯定不信,甚至還可能遷怒,如影還是得硬著頭皮簡單說了個大概。

  果然就見姬火蘭聽完後,怒氣大發——

  “胡說!我爹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不願相信,姬火蘭氣急敗壞的遷怒了。“如影,你不要含血噴人,毀損我爹的名譽!”

  不想與之爭執,如影盡責的說完姬文遠的罪狀後,馬上又退至厲戎身後。

  “厲大哥,如影說謊對不對?”眼見她不回應,姬火蘭轉而質問厲戎。

  “她沒說謊!你爹確實做出背叛厲家堡的事來。”不顧她震驚的神色,厲戎冷冷又朝侍衛們下令。“拖下地牢!”

  “火蘭,爹的乖女兒,你求求堡主救救爹啊……”淒厲叫聲隨著姬文遠被拖定而逐漸遠去,終至消失無蹤。

  眼見爹親被拖走,姬火蘭又急又怒,試圖為爹親說話。“厲大哥,這一切肯定是誤會,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贓……”

  “咳咳咳……姬大小姐是在說我栽贓嗎?”劇烈咳嗽聲引去眾人注目,一臉病容的杜孟平在眾雙詫異的眼神下,緩緩步入議事堂,打斷了姬火蘭的怒聲懷疑。

  “平弟?”驚聲低呼,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現身,如影連忙奔上前去攙扶住他孱弱的身體,滿眼的疑惑與不安。

  “你怎麼會來這兒?剛剛又是在說些什麼?”

  對她安撫地笑了笑,杜孟平這才轉頭直視端坐在主位上神色顯得莫測高深的厲戎,噙著淡淡淺的笑道:“堡主,我想我們的關係也該公開了。”

  關係?

  公開?

  堡主和這個獨居在偏僻西側,幾乎讓人忘了他的存在的病鬼有什麼奇怪的關係嗎?

  議事堂內,眾人一頭霧水地暗自思付,大夥兒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就連最親近這兩個男人的如影也如墜五裡迷霧中。

  “你想說什麼?”緩緩的,厲戎瞇眼開口了。

  他知道這病鬼很聰明,如今突然有此一著,肯定有著什麼目的。

  “我想說的是……”環顧周遭一眼,杜孟平輕緩的笑了開來,故意以著眾人皆可聞的音量朗聲道;“兩年前,我們做了協議,我幫厲家堡擬定經商策略,賺取豐厚利潤,你則答應約定期滿之後,放我和姐姐自由,是吧?”

  此話一出,眾人暗自驚異不已,不敢置信眼前這個在堡內像是不存在的人物竟有此驚人才能,甚至連如影都只能愣愣地瞅著他,老半天說不出話。

  “是這樣沒錯!”深沈黑眸精光閃爍,厲戎神色難測。

  “姐,你聽見沒?我用我的能力將你換回了,你是自由的,將兩年前你為了救我而答應堡主的條件忘了吧!”

  溫和注視著一臉不敢置信的血親姐姐,杜孟平柔聲說道。

  “平弟……”依然處於驚愕中,如影有種想哭又想笑的衝動。

  老天!她一直以為平弟是個需要她保護、照顧的病弱之人,沒想到到頭來,他才是最強悍護衛著她的人啊!

  兩人上演“姐弟情深”的戲碼令主位上的冷厲男人感到分外刺眼,就聽他寒著俊顏開口了——

  “我記得約定期限還沒到,想離開也太早了吧?”淡聲提醒,厲戎早已後悔這項協議,眼底滿是陰霾。

  聞言,杜孟平只是笑,拉著姐姐的手輕聲道:“姐,再一年,只要再一年,我們就尋個安靜的小村落,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

  “好……”嗓音微梗,如影強忍著眼底薄淚,漾開了一抹感動笑靨。

  “夠了!”當如影那朵笑靨乍現,厲戎惱怒異常,厲聲斥喝,“議事堂還有正事待辦,給我退下!”

  他這淩厲喝聲一出,眾人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寒顫,反倒是最病弱的杜孟平毫不受威嚇,臨要離開前,還有意無意對姬火蘭微笑開口了——

  “姬大小姐,令尊暗中與‘莊記’挂勾,中飽私囊的醜事就是被我所揭發,若你要尋所謂的栽贓之人,那大概就是我吧!”話落,在姬火蘭噴火怒瞪下,逕自邊咳邊笑的走了。

  “如影,你是妒恨我,所以才串通你那個病鬼弟弟栽贓我爹的,是吧?”直覺認定是他們兩姐弟故意陷害,姬火蘭怒火難消的要厲戎為她做主。

  “厲大哥,一定是他們兩姐弟陷害我爹,你萬萬不可輕信他們。”

  “‘莊記’老闆都承認你爹的罪行了,你說會是有人栽贓?”厲戎冷笑反問,絲毫不給面子。

  “不可能!”不敢置信地尖叫,姬火蘭不願相信。“我爹不可能做這種事,肯定……肯定是莊老闆也和那個病鬼串通了!對,一定是這樣沒錯!”愈說,她愈覺得是這樣沒錯。

  “罪證確鑿的事,不用再多說!”懶得理會她的怒聲指控,厲戎大袖一甩,準備離開了。

  “厲大哥——”姬火蘭失控尖叫,撲上去想攔人。

  “別再說了,否則我連你一起押下地牢陪你爹!”一掌揮開她,厲戎森寒警告,絲毫不給晴面的逕自走了。

  尾隨而後的如影不帶絲毫情緒的瞅了她一眼後,也連忙跟了上去,就連眾人也紛紛魚貫離開,僅剩下跌坐在地的姬火蘭扭曲了五官,憤恨尖叫不絕。

  **  **  **  **  **  **

  “我不會讓你走!”一出議事堂,厲戎就冷酷宣示。

  尾隨在後的如影聞言不禁一愣,可想起親弟方才的那一番話,她低聲提醒,“平弟和你已有協議……”

  “協議又如何?”冷笑打斷,厲戎嚴酷又無情的瞪著她,低沈的嗓音透著令人心驚的寒意。

  “期限還沒到,只要那病鬼一死,什麼協議都不作數了!”

  “什、什麼意思?”驚聲質問,如影震愕至極,他話中意思,難道是想對平弟不利?

  思及此,她不由得渾身發顫,一股刺骨寒意竄往全身的四肢百骸。

  她真以為他會殺了那病鬼?

  鷹眸一瞇,察覺出清麗眸底的憂慮恐懼,厲戎臉色更加鐵青難看……可恨!在她心中,他厲戎豈是如此的小人嗎?

  心下暗惱至極,他沒有回答,冷哼一聲,在她怔然又惶恐的目視下,甩袖大步離去。

  **  **  **  **  **  **

  砰!

  一道巨響乍起,屋內,杜孟平緩緩扭頭望去,就見竹門被人一腳踹開,姬火蘭怒火衝天找上門了。

  “咳咳咳……”掩不住喉頭的咳意,他邊咳邊笑了起來。“姬大小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死病鬼,為何要陷害我爹?”妖傃美眸燃著熊熊的怒火,姬火蘭憤怒的質問。

  “姬大小姐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豈有能力陷害令尊?”又是一陣的咳,杜孟平笑得雲淡風輕,好似揭發姬文遠的醜事完全不是他的所作所為。

  “你還敢狡辯?”憤然尖叫,姬火蘭將所有的錯全推到他的身上。“若非你栽贓我爹挂勾‘莊記’,中飽私囊,我爹豈會被押進地牢?”

  都是這個病鬼的錯!都是他的錯!

  回異於她的激昂指控,杜孟平沈靜如水,語調淡然。“倘若令尊沒有做有違私德之事,旁人又豈栽贓得了?姬大小姐,你就等著令尊被挑斷腳筋,逐出厲家堡吧!”

  聞言,原就已經怒火勃發的姬火蘭,這下更是被激得喪失理智,五官因憤恨而扭曲變形——

  “你這只被撿回來的可憐賤狗,我先殺了你——”,失控尖叫,她衝上前去就朝他擊出一掌。

  就聽“砰”地一聲悶響,杜孟平閃避不及,胸口硬是承受了這一掌,原本就病弱的身子霎時氣血翻湧,噴出漫天血霧,整個人往床上飛摔而去,老半天爬不起來。

  眼見他受創不輕,又想起他原本就一腳踏進棺材的身子,被憤怒衝昏了頭的姬火蘭這才總算稍稍恢復理智,心中暗叫不妙……

  糟!若這病鬼真死在自己手中,別說如影了,厲戎肯定也不會放過她的……

  對了!沒人瞧見她來過,就算這病鬼死透了,只要自己打死不認,有誰可以指控是她殺的?

  對!就是這樣!

  想到這兒,姬火蘭再也不敢稍作逗留地轉身奪門而出,轉眼間已失去蹤影。

  “唔……”捂著疼痛難當的胸口慢慢撐起身,杜孟平面色慘白地凝著緩緩攤開的掌心,只見火紅的撕裂衣料靜靜躺在其中,鮮血直溢的嘴角優雅而得意的勾起一抹令人觸目驚心的笑痕……

  呵……他要的東西到手了!

  **  **  **  **  **  **

  一刻鐘後,當厲戎前往西側竹屋準備找某人好好“深談”一番之際,來到屋前卻驚見門是大開的,當下頓起疑心。

  怎麼回事?

  那個病鬼向來是門窗緊閉,從來未曾如此門戶大開過啊!

  心覺有異,厲戎飛快搶身而入,然而一進屋,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臉色瞬間冷凝,難看異常。

  該死!怎麼會如此?

  沈著臉迅速來到床前查看,就見杜孟平僵直著躺在上頭,周身斑斑血跡,心口還插著一把利刀,身體尚有餘溫,想來才斷氣不久……

  究竟是誰下的手?

  震怒中,厲戎順手將插進杜孟平胸口上的利刃抽出,隨即視線被他手中的一抹紅吸引而去,取出細瞧,登時已知是何人身上的衣料碎片,當下怒火更熾,起身正欲追人之際,身後卻驀地傳來一道“乒乓”巨響。

  回過身,厲戎定定的看著因太過震驚而砸落餐盤,呆站在門口處的纖細女子,還沒出聲,卻聽她顫巍巍的開口了——

  “你殺了平弟?!”瞪著他手中那把血淋淋的利刀,如影面無血色的虛弱質問。

  她認為是他殺的?!

  眸光一沈,想起自己先前曾對她冷言“只要那病鬼一死,什麼協議都不作數了”的話,厲戎知道自己再多解釋都沒用了,更何況他從來就沒有替自己解釋的習慣。

  他沒否認!

  他沒否認……

  承受不住這樣的巨變,如影步履踉蹌了下,一股悲憤欲絕的狂怒湧上心頭,以著玉石俱焚的姿態朝“弒弟兇手”疾射而去,出手淩厲至極,怨憤的眸心對上那深沈鷹眸的瞬間,她淒厲慘笑——

  “我恨你!”

  聞言,厲戎神色一繃,大袖輕揮,在如影出掌的剎那,後發先至的點中她的昏穴,在纖細身軀軟倒的瞬間,輕柔卻堅定的將她抱起,隨即縱身飛掠而出。

  竹屋內,僅剩下杜孟平屍身安躺在床榻上,一陣冰冷寒風刮來,卻吹不去那彌漫滿屋的血腥味。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1:09
第七章

  “所以是你殺了我的親弟弟?”山洞內,聽完姬火蘭的敘述,如影如墜無底寒潭般渾身發冷。

  “呸!”忿忿地朝她吐了口口水,姬火蘭恨聲罵道:“我雖打了那病鬼一掌,但他胸口致命傷那一刀可不是我刺下的!但可恨的是,我卻得從此被厲家堡追殺,落魄江湖至今。”

  “既不是你,那又會是誰?”慘白著臉,如影嗓音輕顫的質問。

  “誰知呢?”冷冷看著她,姬火蘭惡意笑道:“也許真是厲戎殺的呢!”

  “不可能……不可能……”猛搖著頭,如影不願相信那沈默卻待她極好的厲戎會下手殺她的親弟弟。

  “誰說不可能?你真能保證不是他……”

  “不要說了!”厲聲打斷那咄咄逼人的冷笑嗓音,如影強自鎮定心神,詢問另一個疑點。“那我又怎麼會失憶?”

  如今,她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的失憶會是如村人所說跌落水底、撞壞腦袋這麼簡單的原因。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眼底燃著熊熊怒火,姬火蘭憤聲道:“當時,我否認殺了那病鬼,誰知厲戎並不相信,將我關進地牢,在那期間,我從獄卒口中得知你也被厲戎給關進石室內,不知什麼原因,等你再出來時已經忘了過往的一切,並被安排來到這山中小村落住下。而我則趁著那陣子厲家堡忙亂之際,伺機逃了出來。

  “說起這個,我還得感謝厲戎不只讓你忘了過往,甚至還廢去你一身武功,今日我才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制住你。”得意暢笑,妖傃的臉龐閃著濃濃的殺機。

  “如影,你一直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你那病鬼弟弟又害得我和我爹如此淒慘,雖然那病鬼早向閻羅報到去了,但今天能親手殺你以泄心頭之恨,也是一大快事。”

  話落,她舉起匕首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如影狠狠刺去。

  但見那湛然森光一閃,如影雖然武功被廢,又失去過往記憶,但到了生死交關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滾身出腳一踢,雖然毫無內勁,傷不了人,卻也將防備不及的姬火蘭給踢得往後跌去,並且乘機奮力翻身而起,忍著劇烈的腹痛,跌跌撞撞往山洞外狂奔逃離。

  “如影,我非殺了你不可!”怒聲尖叫,姬火蘭飛快爬起追了出去,誓必將那大腹便便的眼中釘給親手誅殺不可。

  **  **  **  **  **  **

  呼——呼——呼——好痛!肚子好痛!

  呼——呼——呼——她該往哪兒跑?何處才是安全的?

  呼——呼——呼——好累!她跑不動了……

  昏暗的山林間,如影捧著劇痛不已的肚子在崎嶇山路間心驚奔逃,一路摔了又跌、跌了又摔的不斷掙紮前行,然而奔跑間,腰腹間猛然襲來、貫穿全身的劇烈疼痛讓她受不住的霎時跪倒在地……

  “如影,你出來!給我出來……”

  聽著那瘋狂而激烈的咆哮隨著腳步聲逐漸逼近,如影冷汗涔涔的強逼自己再次站起。

  “孩子……別……別這麼急啊……”感受到腿間流下的一片濡溼,她知道胎兒已等不及出世了!

  但是現在不行……還不行……

  豆大的冷汗不斷滴落,她痛得淚眼蒙 ,卻還是咬牙繼續前行,然而蹣跚的步伐怎麼敵得上後方的健步如飛?

  不到盞茶時刻,追緝的人已經疾步趕上,縱身飛掠而過,俏生生的擋住前方去路。

  “如影,你還能往哪兒逃呢?”暢笑不已的注視著眼前狼狽不堪的眼中釘,姬火蘭舉起手中精光湛然的匕首,一步步朝她逼進。

  難道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真要命喪於此?

  心中驚惶,面對姬火蘭的步步進逼,如影只能不斷後退……後退……就在退至一半人高的草叢前,她腳下驀地一空,整個人往後栽倒——

  “啊——”

  草叢下,竟是一個小斜坡,驚聲尖叫中,她整個人摔落在坡底。

  見狀,姬火蘭瘋狂大笑不止,看她還在坡底掙紮著,本欲縱身躍下替她補上一刀,哪知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尋人嗓音忽地自下遠處外傳來——

  “如影?是你嗎?”

  隨著問話聲,那迅如雷電的身影正朝兩人的方向疾掠而來。

  “糟,是厲戎!”倉皇驚呼,知道自己此刻再下走,勢必會和厲戎撞上,屆時別說要如影的命了,恐怕自己的小命也得葬送於此!

  當下,姬火蘭不敢稍作停留,轉身飛快的竄逃而去,眨眼間已消失在山林中。

  就在她蹤影方才消失,厲戎已疾射而來,然而眼前一片空蕩,讓他不禁擰起眉來。

  奇怪!方才聽見的聲音是從這兒傳出的沒錯啊……

  心下猶疑不已,正待查個仔細之際,一道細微的虛弱聲響驀地自那半人高的草叢後傳出,引他上前查看……

  “唔……有……有沒有人……”斜坡下,如影倒躺在草叢間,一波波不斷襲來的劇痛讓她全身冷汗下絕,再也爬不起身,只能發出細微的求救呻吟。

  老天!她要生了!

  孩子等不及要出世了……

  想到未足月的胎兒就要離開母體,甚至母子倆都有可能要喪命於這荒野中,她忍不住心慌,淚眼逐漸蒙 。“……有沒有人……救命……救……救救我的孩子……”

  就在細碎呻吟聲中,斜坡上的草叢後,一抹熟悉的高大黑影猛然出現,映入她慢慢失去焦距的眼簾……

  “厲、厲戎?”

  是他嗎?是他嗎?

  “如影!”一路循聲而來,乍見她滾落在坡底呼救的虛弱模樣,驚得厲戎不禁厲聲大吼,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縱身躍下,一把將她抱起。

  “厲、厲戎,你……你來了……”嗅聞到那令人心安的熟悉氣息,她恍惚的漾開虛弱的笑痕。

  呵……他來了!

  她和腹中的胎兒安全了……

  “是!我來了!”緊抱著懷中氣息奄奄的人兒,向來沈穩的嗓音竟隱隱有著一絲輕顫。“別慌!我馬上帶你回村子裡……”

  “不!不行……”新一波襲擊而來的撕裂之痛讓她猛地瞠目緊抓著他胸前衣衫,冷汗涔涔咬牙宣告,“來不及了!我……我要生了……”

  要生了?

  青天霹靂般的話語劈進腦袋,讓一向鎮定的厲戎不由得驚慌起來,所幸那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的,他馬上冷靜下腦袋,清楚若自己表現得比她更慌張失措的話,只會加重她的不安與負擔。

  “放心!我有經驗。”撒下漫天大謊,他抱著她躍上斜坡,急欲找個能讓她安躺下來產子的地方。

  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是產婆,能有什麼經驗?

  明白那是為了讓她心安的善意謊言,如影莫名有股想笑的衝動,唇畔不禁漾起一抹虛弱至極的淺笑。

  “前方有……有個山洞……”冷汗不停沁出,指示他回到方才的山洞,料想姬火蘭此刻早已逃離,不可能再回去了。

  順著指示,厲戎很快找到那個山洞,才讓她平躺在幹草堆上,另一波侵襲而來的劇疼卻讓她全身為之痙攣不已。

  “唔……”悶哼一聲,她痛得忍不住流下淚。

  唔……好痛!這種撕裂般的痛,簡直折磨得人幾欲瘋狂。

  “忍著些!”急忙幫她拭去滿額的汗水,厲戎心驚惶恐,第一次明白恐懼的滋味。

  天!沒有產婆,胎兒不足月就急著出世,他會因此失去他們母子倆嗎?

  淚光蒙 的視線中,隱約見到他緊繃的臉龐,才短短不到盞茶時間,額上熱汗竟不比自己少,可見其心中的緊張擔憂,如影心下不禁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洶湧情潮,只能顫巍巍的伸手輕撫上他的臉。

  “厲戎……”

  “別怕!有我在。”抓住冰冷纖手,他努力給她,也給自己信心與安慰。

  “我會平安生下孩子的。”倣佛看透他心底的不安,如影幽幽一笑,堅定的給予保證。

  她知道他心中的恐懼,是嗎?

  深深凝睇一眼,厲戎拭去她眼角的淚,嗓音粗啞而低沈,“我知道!別說話,養足體力,還有得熬呢!”

  聞言,如影恍惚又笑,果然不再出聲,培養體力對抗著一波接著一波的陣痛,漫長的時間在細碎的呻吟與低沈的安撫聲中慢慢流逝。

  四個時辰後,山洞外的天色已經亮白,經過整夜的陣痛折磨,她全身汗溼、體力透支,虛弱得已經凝聚不起意識,卻在厲戎一句“再使些力,看到頭了”的鼓勵言詞中,咬牙擠出全身最後一股力——

  “哇——”宏亮的嬰兒哭聲驟然響起。

  生了!

  如影鬆心的恍惚一笑,在聽到孩子哭聲的剎那,如釋重負的昏厥了過去。

  生了!

  以刀利落的裁斷臍帶,捧起掌中那血淋淋又滿臉皺紋,像只小猴兒的男嬰,厲戎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心情激蕩的想將孩子抱給她瞧,這才發現她已然昏迷過去。

  心下一驚,他連忙空出一隻手探查脈搏,確定她只是累極睡去,這才稍稍安下心來,並以著像怕碰壞什麼稀世珍寶般戒慎恐懼的心情,小心翼翼且輕柔萬分的幫哇哇大哭的小男嬰拭淨血跡後,脫下外衫將他密密實實的包了起來。

  “哇——哇——”縱然早產,小男嬰依然生命力十足,宏亮哭聲震天。

  “噓——乖!別哭,你娘累壞了,別吵醒她,知道嗎……”低聲呢喃著輕柔言語,向來冷峻的厲戎竟然有模有樣的哄起孩子了。

  在低沈柔軟的哄聲中,男嬰宏亮哭聲漸歇,最後終於在爹親溫暖厚實的懷中沈沈睡去。

  山洞內,恢復原有的平靜與岑寂,怔怔凝睇著懷中猴兒般的小人兒,厲戎鷹眸漾柔,一股無法言喻的感動緩緩滑過心頭……

  天!他親手接生了自己的孩兒……

  親手哪……

  以著一種激昂又不可思議的心情,他緩緩將兒子放到如影身邊,凝視著母子倆的酣甜睡顏,薄唇不自覺地輕輕蕩開一抹笑。

  **  **  **  **  **  **

  當如影再次轉醒時,發現自己已不在山洞內,而是安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間內。

  孩子呢?

  眨了眨眼,猛然憶起自己已產下孩子,她驚得就要坐起,然而才起身到一半,很快的馬上被一隻大掌給輕輕扶起,低沈嗓音同時竄進耳裡——

  “醒了?”

  厲戎?

  飛快偏頭一瞧,映入眼簾的果然是那張冷峻面容,如影直覺地啞聲追問:“孩子呢?”

  似乎早知道她一醒來就會找孩子,厲戎靜靜的將搖籃中的小娃兒抱至她手中,就見那娃兒蹭了蹭手腳,粉嫩小嘴很具本性的就往娘親的酥胸靠了過去。

  我餓了,要吸奶!吸奶!吸奶!吸奶……小小肉團雖不會言語,卻很明確的表達出自己的心聲。

  “哎呀!”低呼一聲,如影何嘗不知初生稚兒這番肢體動作所代表的含義,但是……秀麗水眸往男人偷偷睨去一眼,紅著臉輕咬粉唇低聲詢問;“你、你不回避嗎?”

  “為什麼要?”揚眉反問,厲戎不僅不打算離開,反倒拉來一把椅子,安安穩穩的端坐在上頭,擺明就是看她哺乳就是了。

  “你……”嫩頰紅如醉楓,但想到他身為孩子的爹、自己的夫婿,實在沒有理由趕人,最後在孩子吸不到奶,快要翻臉大哭之下,只好硬著頭皮解下前襟,在那道深黝眸光下喂哺母乳。

  倣佛餓了幾世般,就見小肉團自動含住乳香源頭,用力的吸吮起來,讓原本在厲戎面前寬衣、坦露酥胸而感到不自在的如影也不禁忘了尷尬,噙著柔柔的淺笑,一臉慈愛的凝睇著懷中稚兒。

  他的女人正在哺育著他的兒子啊……

  沈凝著微弱光線下的“母子哺育圖”,那股無法言喻的感動再次滑過心田,讓厲戎只能怔怔的瞧,始終無法出聲打破這溫馨安寧的沈靜氣氛。

  “我們孩兒是男是女?”眼眸依然低垂凝睇著懷中稚兒,可她卻輕聲開口了。從醒來到現在,她還沒機會查看自己生的究竟是男娃還是女娃呢!

  “是個小壯丁。”嗓音莫名粗啞,沈凝的視線依然移轉不開。

  “是男娃啊……”瞅著那很有精神地用力吸吮的粉嫩小臉蛋,如影不禁笑了,好一會兒後,才又低聲詢問:“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

  “是嗎……”輕應一聲,昏迷前的記憶這才慢慢回來,想起山洞內,姬火蘭提及的一切過往,她不禁恍惚起來,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可腦袋卻紛亂得無法思考,一時半刻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厘清,最後只好趁著兒子飽食又陷入昏睡之際,她迅速整理好衣襟,抱著孩子一塊躺下。

  “我想睡了。”搪塞了個理由,側過身背對著他。

  見狀,厲戎眸光一閃,神色若有所思地淡聲詢問;“你睡了一天了,不用些東西嗎?”

  “我不餓……”低聲輕應,始終沒回過身。

  “那你好好休息吧!”大掌輕撫了一下她的發,厲戎這才起身緩步出房。

  聽腳步聲出了房,倣佛還能感受到他方才輕撫著自己時的溫暖,如影緩緩回過身凝望著那緊閉的房門,沈靜水眸盈滿重重的疑惑與不解。

  到底事實的真相是什麼?

  她如今的生活,真是一場騙局嗎?

  **  **  **  **  **  **

  離開房間,厲戎一出屋子,幾個候在外頭等消息的人便圍了過來——

  “她醒了?”福嬸率先搶到發言權。

  “有無聽她提及姬火蘭的事?”俞飛緊接著問。

  “現在的情況如何?需要我再進去瞧瞧嗎?”夏元白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心情關切不已。

  “醒了!沒有!又睡了,不用!”短短九個字,厲戎一次回答完三個人的問題。

  這麼簡短的回話,頓時讓發問的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接腔才好。

  無視三人的奇怪表情,厲戎沈聲又道;“她可能從姬火蘭那兒聽到了些失憶前的事,這陣子大家注意著她些,別又出了意外。”

  此話一出,福嬸不禁嘟嘟囔囔的惱罵起那專門生事的姬火蘭,而俞飛則是表情詭異,倒是夏元白輕輕嘆了口氣——

  “唉……當初如影誤會你殺了孟平,一心想與你玉石俱焚,誰知卻被你關進石室,並廢了一身武藝,心知報仇無望又走之不得下,萬念俱灰的寧願忘了過往的一切,我這才讓她服下孟婆草,讓她將一切的恩恩怨怨遺忘;誰知如今又……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了。

  聞言,厲戎神色沈斂,卻沒有多說什麼,轉而沈聲質問俞飛,“可有姬火蘭的蹤影?”

  “呃……還、還在搜。”頭皮發麻回答,俞飛真是有苦難言。

  唉……整座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真要藏一個人也不是多難的事兒,加上姬火蘭本身就擅長迷蹤術,搜索起來就更難了。

  “那你還在這兒幹什麼?”震怒。

  因為關心如影嘛!

  心下暗忖,俞飛可不敢真的說出口,趕緊摸摸鼻,識相閃人,跑得像有惡鬼在追,一下子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福嬸、夏元白見狀,不由得暗笑在心,知道如影暫時沒有什麼激烈的大反應後,這才稍稍安下心,眼睛皆偷偷朝厲戎瞄去,只見他微垂著臉,不知在想著些什麼,兩人默契十足的又相覷一眼,不約而同的默默離開,讓他獨自沈思去。

  深幽的眸光透著幾絲嘆息,厲戎反復沈思著……

  她……從姬火蘭那兒聽到了些什麼?為何對自己被擄、險些喪命一事,連問都沒問一句?如影,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1:36
第八章

  接連著幾日,如影陷入一種異常的安靜中,除了哺育稚兒,偶爾讓夏元白診脈確定身子無礙,或者是喝著福嬸三不五時送來的補湯外,其餘時間,她經常默默的看著,看著村子的人、看著厲戎、看著自己周遭所有的一切……

  “影丫頭,發什麼呆?”驀然一道笑嗓打醒了她的沈思,福嬸提著一鍋大補湯來了。

  “沒什麼!”坐在回廊下的如影搖了搖頭,視線自動落到她手中那鍋補湯,臉色有點慘白。

  糟!又要喝補了,這些天她已經不知灌了多少補藥進肚內,喝到現在,光聞到味道就想吐啊!

  倣佛看出她的排斥,福嬸不禁又笑又斥,“你這什麼臉啊你?早產的身子還能不多補補,調養調養嗎?再說福嬸我可是辛苦燉了一整個早上,不喝就太對不住我了。”

  就是覺得不好拒絕人家的好意,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喝下啊!

  暗自嘆氣,見那福福態態的身影已經自動提著那鍋補湯進屋去,很快地又盛滿一碗端至自己面前,如影只能無奈的接過,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不急著走,福嬸一屁股往她身邊落坐,東拉西扯的閒聊起來,而如影只是笑笑的應和著,直到喝完碗中補湯,她才若有所思地開口了——

  “福嬸,為何偌大的村子裡,就只有我和厲戎生了孩子?”以前沒特別注意,但這些天來,在她的細心觀察下,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之處。

  照道理說,村子裡有十來戶人家,年輕夫婦也有不少對,怎麼就不見哪戶有稚齡幼兒,甚至連老人也沒有,村中最老的大概就是福嬸了。

  一個村子內,怎麼可能只有年輕人?

  這太奇怪了!

  “呃……”嗓音一頓,福嬸幹笑連連。“別人家夫妻生不生孩子,這福嬸我怎麼作得了主?”

  糟!影丫頭察覺出不對勁了嗎?再讓她問不去,自己可不自動露出馬腳?還是快走為妙!

  思及此,她飛快站起身,慌忙叫道:“哎呀!我忘了竈上還有一鍋湯,得回去瞧瞧才行!”話落,冷汗暗流,急急忙忙走了。

  真的……有問題哪!

  眼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如影暗嘆口氣,起身進屋回房,見躺在搖籃中的兒子依然甜美酣睡,她唇畔漾起一抹慈愛的淺笑,彎身輕吻了柔嫩的臉頰一下,然後環顧室內一圈,最後視線停在櫃子上方。

  那是她從來不願去觸及的一塊地方,上頭擺滿了厲戎的親手雕刻,但如今……她是不是該去正視了?

  沈凝許久,如影終於緩步上前來到櫃子前,正視著那一尊尊刀法粗獷的木雕像,看著看著,她忍不住一陣心酸……

  雖然線條簡潔、姿態各異,但還是瞧得出來,每一尊雕的都是她!

  都是她啊!

  微顫著手,取下其中一尊撫摸細瞧,當裙擺處那米粒般大小的兩行刻字映入眼簾時,她莫名落下淚來。

  魂夢也相依

  相忘亦何妨

  “魂夢也相依,相忘亦何妨……魂夢也相依,相忘亦何妨……”喃喃念著這兩句話,如影眼淚無法控制的不斷滑落,像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她每尊雕像都拿起來細細的看、細細的找,果然不意外總會讓她在雕像的某處尋到那兩行字。

  魂夢也相依,相忘亦何妨……天!他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刻下這兩行字的?

  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成串落下,她不懂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莫名的悲傷像是刺骨之椎般,讓她的心好痛、好痛……

  抱著滿懷的木雕像,她虛軟的跌坐在床上,哭得無法自己,直到那道熟悉的低沈嗓音在她面前輕聲響起——

  “為何流淚?”不知何時,厲戎已經來到房間內,看著她懷中的雕像,眸光不禁一閃。

  “厲戎……”擡起淚流滿面的臉蛋,怔怔地瞅著他,憋了許多天的疑惑讓如影終於忍不住問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想知道什麼?”很好!她終於是問出口了。

  “你會告訴我?”哽咽中微帶驚訝。

  “只要你問,我就會說。”沒問到的,也就毋需多明白了。

  “我……”窒了窒,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問起,想了一下,最後決定從最觸手可及的下手。“這些雕像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雕像而已,我的老習慣。”輕描淡寫。

  “那兩行字呢?”咬著唇,她紅著眼又問,心中清楚那兩行字一定有著某些意義在,否則她不會一見就莫名淚流下止。

  “算是我的回應吧!”低沈又平穩的聲調,讓人聽不出他的心思。

  “我不懂。”

  “你曾對我說過——魂夢不相依,但願兩相忘,而我的回應就是那兩句了。”沈沈凝著她,眸光深幽熾亮得令人心驚。

  魂夢不相依,但願兩相忘……

  倣佛是什麼咒語般,她一聽到這兩句話,眼眶又開始溢出清淚,豆大的珠淚撲簌簌的掉。

  “哭什麼呢?”暗嘆口氣,厲戎在她身邊坐下,以指為她拭淚。

  “我不知道……”猛搖著頭,她捂著心口低聲泣訴,“我只是……只是覺得心好痛……好痛……”

  聞言,厲戎猛地將她緊擁入懷,沈默卻柔和的讓自己成為她悲傷時的依靠。

  不懂自己為何這般傷心,但如影卻真真切切的在他懷中痛快發泄地大哭了一場,直到許久過後,她才慢慢止住了淚,逐漸平靜心情。

  “這就是我會忘了過往的原因嗎?”退出厚實的懷抱,她紅腫著眼,哽咽的詢問。“什麼跌下水導致失憶,都是騙我的吧?”

  “是!”沒有閃避,也沒有隱瞞,厲戎有問必答。“因為你提出遺忘過往的要求,所以我答應你。”

  “原來如此……”喃聲自語,淚眼迷蒙地瞅著他冷峻的臉龐,心中已經了然,卻還是想親口得到證實。“我失憶後的生活,這山中小村落的日子,全都是一場騙局,是嗎?”

  下顎一繃,厲戎承認不諱。“是!村子裡的一切人事物,全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果然!

  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如影震驚的了,她只想弄清楚一切。“為什麼?”

  “因為我不讓你離開我!”

  “把我安頓在這山中小村落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想過這種生活!”

  只因為她的一個要求,所以這個男人就寧願讓她忘了他,也不肯讓她走;只因為她想要過這種生活,所以這個男人就大費周章的在山間弄出這麼個小村子讓她開心過活。

  一個男人願意為一個女人花這麼大的精神與財力,究竟是何種心思哪……恍恍惚惚地想著,如影忍不住含淚笑了。

  呵……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如今,她只想知道最後一個問題。“是誰殺了我的血脈親弟?”

  直勾勾的凝著她,厲戎臉色緊繃的反問:“你認為是我嗎?”

  果然,姬火蘭讓她知曉許多事了。

  怔怔的看著他冷峻緊繃的臉龐,下意識的,如影輕輕搖了搖頭。“不,我不認為是你。”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知道他雖然冷峻寡言,但卻待她極好,這樣一個肯為她花這麼多心思的男人,怎可能會殺她親弟,做出讓她傷心的事?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失憶前與失憶後,想法會差這麼多?

  也許是過往的她,對他有著什麼不好的既定印象與成見,所以才會誤會他;也或許是現在的她不明白許多事,太過單純好騙,因而才會相信他,但無論如何,她怕信如今的自己的感覺。

  所以,他——不會是殺她親弟的人!

  聞言,與她盈滿信任的眼眸對視良久,厲戎沒說話,卻緩緩泛開了笑,健臂一振,再次將她緊擁入懷,良久、良久都未曾鬆手。

  “厲戎……”在令人心安溫暖的懷中,如影輕聲叫喚。

  “嗯?”

  “帶我回厲家堡吧!”她需要回去找答案。

  “我以為你在厲家堡不開心,喜歡過這種簡單平凡的生活。”他忘不了那個病鬼曾說過的話。

  愣了愣,如影對以前的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早已不復記憶,當下不禁微微一笑。“我想,只要能在你身邊,你又一直待我這般的好,不管在哪兒生活,我都會開心的。”

  難道在她忘卻過往前,自己待她不好?

  難得心下暗自省思檢討,不過厲戎薄唇卻勾起了愉悅的笑痕。“好!我們回厲家堡。”

  **  **  **  **  **  **

  隔日,在厲戎的一聲令下,眾人撤出那居住了好幾個月的小村落,啟程返回厲家堡。

  只有俞飛和他統領的那群侍衛們還得留下來,苦兮兮的“上山狩獵”。

  回到厲家堡的這些天,如影對眼前的一切人事物總有著似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但在眾人友善、熱切的幫助下,再加上還有個小娃兒讓她忙,倒也沒有心思想太多,適應得還算不錯。

  若要說回到堡內唯一讓她困擾的,那大概就是福嬸和夏元白聯手合作熬燉出來的補品,較之先前在小村落裡多了不止一倍,吃得她現在只要遠遠瞧見兩人身影,就忙著躲人。

  這日午後,她將兒子抱在懷中哺乳,恰逢厲戎推門入房,乍見此番景象,眸光竟一瞬也不瞬的絲毫移轉不開,甚至如往常慣例般又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看著她哺育幼兒。

  “你、你瞧什麼?”漲紅著臉,如影羞赧嗔問,抱著兒子故意背過身去。

  哎呀!雖然每回只要被他撞見自己在哺喂兒子,肯定就這樣賴著不走,瞧也被瞧了很多回了,但是她……她還是不習慣啊!

  嘴角往上微微一勾,厲戎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瞅凝著,直到好一會兒後,兒子終於吸飽饜足,如影這才把衣衫整理好,並且把兒子抱給他,知道他可以“處理”得很好,畢竟他做過好多回了。

  不用她開口交代,只見厲戎熟練的讓軟綿綿的小人趴臥在自己的肩頭上,大掌輕輕的拍著那小小的背,拍著拍著……輕輕的拍著……

  “嗝——”驀地,一道細細小小,卻恍如天籟的微弱聲響自粉嫩小嘴中溢出,讓為人爹親的厲戎竟然泛起一抹成就感十足的輕笑來。

  那笑,讓如影一顆心登時發軟、漾柔。

  產下孩子的這些日子,她才驚覺到這個神色冷峻的男人竟然很有“褓父”的氣息,只要有時間,除了餵奶不行外,幫孩子打嗝、換尿布,甚至洗澡等等事兒,幾乎都做得來。

  “笑什麼?”輕搖著兒子,這回換他問她了。

  “沒、沒什麼!”忍著笑不敢實說,怕他覺得有損男子氣概,從此就不做了。

  “這娃兒吃飽睡、睡飽吃,沒問題吧?”眼見兒子在自己輕搖下又酣甜入眠,厲戎竟然暗暗擔心起來。

  小娃兒都是這麼能睡的嗎?

  “能有什麼問題?”覺得他問得古怪,如影接過孩子,讓才剛入睡的小人兒安躺在床榻上。

  “睡太多了!”新手爹爹沒有經驗,道出可笑的理由。

  “胡說!”嗔瞪一眼,如影一副經驗老道樣。“小娃兒本來就是這樣的。”

  “何以如此肯定?”像故意擡杠似的。

  “我問過福嬸了!”得意的瞥他一眼,新手娘親也曾擔憂的向人問過這種可笑問題,惹得那個福態大嬸笑不可遏。

  原來還是半斤八兩!

  雖心知失憶前後的她性情差異極大,但見她展現以往絕不可能出現的豐富神態,厲戎不禁微微笑了。

  呵……失憶後的她真的開心多了,這樣很好!很好哪……

  見他緊凝著自己的眸光益發熾熱深沈,如影不由得心跳加快,嫩頰發熱赧紅,羞窘的別開眼不敢與他對視。

  哎呀!他每回出現這種眼神,就會……就會……

  “就會”下面的想法還沒浮現,她眼前驀地一黑,粉唇果然被他迅速覆住,展開一場攻城略地的侵略。

  這溫柔又激烈的輾轉深吻持續了許久、許久,久到當兩人分開時,都不由得氣息輕喘,老半天回不了神。

  “厲戎……”微喘著氣,偎在他的懷裡,如影輕聲問道:“當初我怎麼會想離開你呢?”

  她不懂,自己失憶前想離開他是怎樣的心情?

  他待她是這般的好啊!

  擁著她沈默了一下,厲戎淡淡道;“過往的事就毋需再追究了,只要如今你在我身邊是開心的,那就夠了!”

  聞言,如影笑了。

  呵……是啊!只要現在是幸福的,又何需去在意過往的事,遺忘了的就遺忘了吧!

  正當兩人安靜相擁,沈浸在彼此無聲的溫柔中時,“叩叩叩”的敲門聲驟然響起,破壞了一室的溫馨安寧。

  “誰?”怕吵醒兒子,厲戎壓低嗓音沈聲詢問。

  “堡主,是我,俞飛。”

  俞飛?他回來了?

  眸光一閃,厲戎在如影的發漩輕吻了一下。“我去瞧瞧什麼事,你累了就陪兒子歇息一下吧!”

  “嗯。”輕應一聲,如影沒興致多問,真的躺上床準備陪酣睡中的小人兒一塊夢周公了。

  深深瞅著他們母子倆躺在一起的畫面一眼,厲戎眸心不自覺漾柔,在她微笑著闔上眼後,這才緩步出房去。

  **  **  **  **  **  **

  “如何?”一出房,厲戎邊走邊談地開口了。

  “整座山都翻遍了,還是沒消息!”硬著頭皮,俞飛簡潔報告情況。

  “俞飛,看來你真的很想領罰!”繃著臉,厲戎冷笑不已。

  他一點都不想啊!

  險些沒哭著喊冤,俞飛向來爽朗的黝黑臉龐苦得都快要滴下汁來。“屬不知錯,但有件事,屬下不得不懷疑……”遲疑微頓。

  “說!”大手一揮,喝令他把話說完。

  “屬下懷疑,姬火蘭可能已逃出山林,潛入厲家堡了。”俞飛做著合理的猜測。

  他領著一群侍衛布下天羅地網,卻始終沒有姬火蘭的蹤影,極有可能她早已經不在那座山上,而是一路潛逃回到厲家堡,伺機等待下手的機會。

  畢竟如影已回來,姬火蘭若要對她不利,誓必得潛進厲家堡才行;而堡內人口眾多,下人不少,加上姬火蘭又對厲家堡的地形極為熟悉,真要頂替個下人易容混進來也不是難事。

  聞言,厲戎的表情冷硬異常,嗓音森寒,冷笑自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很好!非常的好……”

  **  **  **  **  **  **

  厲戎離開後,原本想歇息的如影翻來覆去竟然睡不著,索性悄悄起身出房,卻見兩名丫鬟守在外頭,當下囑咐她們小心照顧兒子後,便一個人慢慢晃出院落,想要到處走走、看看。

  說實在的,回來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被福嬸逼著躺在床上休養身子,最多只能步出房間,到外頭的小花圃走走就算不錯了,厲家堡很多地方她根本沒見識過呢!

  今日,趁福嬸不在,到處晃晃,散步去也挺好的。

  心下如此想著,她一路穿過層層回廊,甚至還遇上了正和俞飛談事的厲戎。

  “怎麼沒睡?”一見她走來,厲戎馬上止住了和俞飛的交談。

  “睡不著!”老實回答。

  “想上哪兒?”沈聲低問。

  微紅著臉,如影羞窘的笑了。“我想到處走走、看看,可以嗎?”

  “當然!”唇角微勾,厲戎神色和緩,完全沒有了方才和俞飛交談時的冷硬。“厲家堡內,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需要我陪嗎?”

  “好”字到了嘴邊,但想到他方才正和俞飛在討論著事情,如影又吞了回去,微笑搖頭,“不用!我自己隨意走走就行了。”

  聞言,厲戎沒有阻止,只是說了聲“去吧”,就目送她輕快離去。

  “讓她自己一個人好嗎?姬火蘭可能潛伏在堡內……”俞飛的表情有點擔憂。

  “無妨!”和緩的神色褪去,厲戎的冷笑又起。“我就等著她出現!”

  “咦?”驚疑一聲,瞪著他冷峻的臉龐,俞飛終於恍然大悟,嘴上不免失笑。“堡主,你當你在釣魚嗎?”

  而且誘餌還是如影,好狠啊!

  冷睇心腹下屬一眼,倣佛看穿他的心思,厲戎冷聲諷刺,“你辦不好的事,我只能自己來,待我辦好了,你就等著領罰吧!”話落,逕自轉身往如影離開的方向走了。

  “洗全堡的茅房嗎?”瞪著他的身影遠去,俞飛喃喃自語,欲哭無淚。

  可恨!若他被罰洗茅房,他手下那些侍衛也一個都跑下掉!

  **  **  **  **  **  **

  與厲戎分開後,如影在堡內獨自漫步閒逛了許久,走著走著,不知為何,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她無意識的竟走到了西側一處人跡罕至的偏僻小院落,裡頭靜靜的佇立著一間簡單卻不失雅致的竹屋。

  乍見竹屋,她的心口莫名凝窒、揪疼,只能怔怔的看著,老半天無法走動一步,倣佛在等待著什麼……

  不該這麼安靜的!

  屋子內該有些聲響的……

  譬如……譬如幾道病弱的輕咳聲……該有的啊……

  提著心,她不懂自己在堅持些什麼,卻固執的候了許久、許久,等到眼眶莫名泛起薄淚,卻依然始終沒有任何聲響出現時,這才顫巍巍的推門而入。

  然而當空氣中揚起的灰塵與淡淡的黴味竄入鼻間,無聲顯示出這屋子已經好一段時間沒人住了的事實,眼底薄淚終於驀地滑下臉頰。

  這地方、這屋子一定對她有著某種意義,否則,她不會感到如此的悲傷與難過……

  小心翼翼卻又難掩哀傷的輕撫著房內所有的擺飾,感受著那由指尖傳至心口的難以言喻的情感,緩慢且專注地巡視著屋內的每一處,最後,當房內那張空無一人的床榻映入眼簾時,她很自然的躺了上去,倣佛想從中汲取到些什麼東西似的。

  蜷曲在床上,手心不停撫著那已沾染塵埃的被褥,如影閉上了眼,任由那奔流不止的淚水溢出眼角,濡溼整片腮頰。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哭了多久,只覺得最後意識恍惚,朦朧的陷入夢境中……

  “平弟,我們的寶物要藏在哪兒呢?”小女孩捧著一隻脫殼金蟬,小臉滿是興奮。

  “這兒好了!藏這兒,爹娘也找不到。”將一小塊床板給挖了起來,露出小小的夾板空間,小男孩把脫殼金蟬給擺了進去,然後又將小木板給重新安放回去,絲毫看不出破綻。

  “好啊、好啊!就藏這兒,還是平弟你聰明……”

  倏然間,如影猛然驚醒,那如真似幻的夢境讓她不由得直勾勾的凝著身下的床板瞧,瞧著瞧著,她終於如夢境所示般,將其中某一小塊木板給翻了起來,果然就見下面有塊小小的夾縫空間,裡頭靜靜的躺了一封書信,信封上只寫了字跡俊秀的三個宇——

  給姐姐

  給姐姐……是她嗎?

  是她那死去的親弟給她的信嗎?

  不知為何,如影就是知道這一定是那已被她遺忘的弟弟寫給自己的,她顫巍巍的伸手將信取出,小心抽出信紙攤開詳讀……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4 15:3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