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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亮]美人病懨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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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5:00 |倒序瀏覽
美人病懨懨 作者:湛亮

他要的不多,就只是一個平凡的生活,
但他無法如願,只因他所從事的職業……與衆不同啊!
可當他得知自己跟她就要有愛情結晶的當下,他是真心想抛棄過去,
只不過他想抛,卻有人不准,
於是,他只好帶著她亡命天涯,順便遍尋名醫,
誰教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親眼目睹她因他而失明呢!
可惜的是,命運之神似乎很喜歡跟他作對,
他好不容易翻山越嶺,吃盡千辛萬苦,終於讓她有了一絲複明的機會,
卻沒料到,居然她已先被喂食下更毒的奪命丸?!
難道他這輩子就只能見她病懨懨的,就是無法將她照顧得如同健康寶寶嗎?
不!他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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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5:33
楔子

  川渠如織,綠水繞戶,景致如畫的江南小鎮,河巷、小橋、駕船搖櫓的人家盡收眼底,繁忙中自有一股悠閒的恬靜之美。

  忽地,某戶平凡人家的後門緩緩開啓,身形單薄的女右皇直е?匆屡琛⒁皇致???彿檓鶣足藍?外的石砌碼頭,小心翼翼拾級直達河面,蹲下身子慢慢搓洗著盆中的衣衫。

  她,膚色太過蒼白,相貌說不上絕美豔麗,頂多只能說是清秀之姿,就連五官中最該讓人驚豔的水靈大眼亦是毫無神采,宛如兩潭不起波光的黑水嵌在她臉上,一點生氣也沒有,教人一看便知是個眼盲姑娘。

  只見她一件件仔細地搓洗著衣衫,好一會兒後,才緩緩起身,抱著盛滿洗淨衣物的木盆,慢慢摸索著拾階返回屋內,誰知洗衣盆都還來不及放下,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血腥味已然飄來。

  「蒼?」不驚反喜,她微偏著螓首,略白的唇瓣揚起一抹清靈、舒服的淺笑,溫雅試探輕喚。

  「是我。」晨光熹微中,低沈嗓音輕輕響起,劍眉挺鼻、面貌冷峻剛毅的男子不知何時來臨,一手輕柔摟著她,一手則接過她手中的洗衣盆,放至一旁的桌子上,毫不訝異她察覺他的到來。

  事實上,他從不在她面前隱匿自己的氣息。

  聞聲,她的笑意加深,被熟悉的男性氣息包圍,纖白小手緩緩摸上他剛毅五官,仔細感受指腹下的溫暖與觸感;而男人則靜靜地任由她撫觸著自己,深邃黑眸緊緊瞅凝著她蒼白面容,眼底蕩漾著無限深情。

  好一會兒,當她以十指「審視」過他後,這才心滿意足偎入寬厚的胸懷裏,享受著別離多日後的溫存。

  「我該買個丫鬟幫妳的。」利眸掃向一旁的洗衣盆,男人低沈的嗓音有著憐惜,重提多年來的提議。

  「真的不用。」搖著螓首,再次拒絕,她微微淺笑。「街坊鄰居會幫我,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你別操心。」

  明白她堅韌心性,就算眼盲了,依然可以將自己打理得很好,男人順意不再多言,小心扶著她至一旁的椅子坐下,不願讓她多勞累。「妳休息會兒,那些衣衫我拿去曬……」

  「蒼!」抓住他欲離去的身形,她臉色泛紅輕叫著,急著想告訴他一件喜訊。

  「嗯?」

  「我有了。」柔聲微笑,掩不住嗓音中的喜悅。

  「妳……」話聲一窒,激動眸光往下朝她尚不見任何變化的下腹瞅去,驀地,他雙膝一彎跪在她跟前,側首小心翼翼將耳朵輕貼在她肚子上,向來沈穩的嗓音竟然輕顫起來。「幾……幾個月了?」

  「兩個月了。」知曉他心底的激動,她微微一笑,小手輕撫腹部上的男人臉龐,溫雅嗓音恁是溫柔。「再八個月,你就要當爹了!未來,我們將會兒女成群,你可以在前院的大樹底下教孩子們讀書習武;孩子們不乖時,你可以罵他們、處罰他們,當個黑臉爹爹……」

  「那妳呢?」想象著她所描述的景象,冷峻臉龐不禁漾起了溫柔笑意。從來不曾想過他會有未來,如今,在她的陪伴下,他終於也有平凡人們那般無奇卻幸福的未來了……

  「我當然是扮白臉娘親,在孩子們來哭訴黑臉爹爹的嚴厲責罰時,溫言笑語著告訴孩子們,其實黑臉爹爹是個很好、很溫柔的爹爹……」

  聞言,他感動的輕笑起來,然而心底卻迅速掠過一絲陰霾……

  未來啊……爲了他、她和孩子的未來,他該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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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6:04
  第一章

  「大哥哥,你受傷了嗎?」竈房附近的偏僻園圃,七歲小女孩歪著頭,好奇問著躺在花叢中,衣衫有著血迹的十二歲男孩。

  緩緩睜開漠然俊眸,男孩面無表情。「妳是誰?」

  「阿蘇!大哥哥,我叫阿蘇。」小女孩沖著他一笑,笑得純真燦爛,也從此笑進了他淡漠的心底。

                       

  「退出玄極門?」氣勢威嚴的議事堂內,一身沈凝霸氣的中年男子,亦是江湖衆人聞之色變的殺手組織,玄極門門主──屠霸天挑眉輕問,那和緩的語氣足以讓熟知他性情的衆多不怕死的殺手部屬們渾身發顫,然而,靜立在廳堂中央的冷峻男子卻依舊面無表情,神態未曾畏懼動搖過。

  「是!請義父成全。」玄蒼沈靜請求,淡漠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情感。

  「爲什麽?」淩厲目光掃了他好幾回,彷佛要看透他的心思,屠霸天冷聲疑問。

  這一生中,他只拾回兩名棄兒當義子,玄蒼就是其中之一。從小,他就嚴厲地栽培他們,而他們也不負所望,十五歲第一次出任務後就未曾失手,截殺江湖高手無數,讓玄極門成爲武林人人聞之色變的殺手組織,多年來已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失去任何一個對玄極門都是極大的損失。

  然而,如今玄蒼卻無預警地決定要退出,究竟所爲爲何?

  面對疑問,玄蒼靜默不語,然而眼中的堅決神采卻未曾動搖。

  見狀,屠霸天也知這個義子所有事皆往心裏藏的內斂個性,當下改變方式。「玄蒼,你該明白義父只有一個女兒。」未臻之意,其言可喻。

  聞言,就算領略了什麽,玄蒼依舊不語。

  「玄蒼,豔瑤心中屬意的物件一直是你,日後你們若成了親,這門主大位遲早會由你來坐,難道你要放棄?」見他一直無反應,屠霸天索性挑明瞭講?幸庾尶嘈脑耘嗟牧x子成爲東床快婿,將來接掌玄極門。

  屠豔瑤?

  玄極門地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他玄蒼何德何能匹配得上?嘴角幾乎要揚起一抹嘲諷笑意,他依然波瀾不興。

  「玄蒼對門主之位並無奢望,亦自認配不上大小姐,請義父見諒。」不卑不亢說明自己的心意,去意極爲堅定。

  「玄蒼,你這是在嫌棄豔瑤了?」下嫁掌上明珠的一片好意被當面擲回,屠霸天怒極反笑,心火已燃。

  「玄蒼不敢。」

  「好個不敢!」冷笑大喝,怒目一瞪,剽悍身形霎時散發迫人煞气。「玄蒼,你與豔瑤之事暫且不表!現下,義父只問你一句──你當真要退出玄極門?」

  「是!」沈穩的嗓音堅決有力,完全無一絲遲疑。

  犀利虎目沈沈凝盯,屠霸天瞭解他一旦下了決心絕不回頭的性情,當下心中已有了決定。

  「玄極門的門規,你應該很清楚。」沈窒中,冷厲無情嗓音響起。

  「玄蒼明白!」點點頭,在起了退出玄極門想法之時,他早已有所覺悟。

  玄極門嚴厲門規中的其中一條──門中之人欲退出組織,當毫不抵抗承受頂頭上司三掌,若能大難不死,從此便是自由身。

  奈何,從玄極門創立以來,只有三人有膽敢挑戰此一門規,冀望卸下殺手身分,但不幸的是,這三人全命喪於此門規之下,如今墳上荒草長得都比人還高了。

  而他,被江湖好事之人冠上「勾魂修羅」名號的玄極門右護法,在門中地位僅次於門主,這三掌之刑,勢必是要由門主來執行的。

  「很好!」勾起一抹戾笑,屠霸天驀地眼現殺機,須臾之間,人已自虎皮大椅上激射而出,以雷霆萬鈞之勢出手朝他胸口連擊三掌,掌掌狠戾,毫不留情,擺明欲將一手培養出來的玄蒼送至陰曹地府。

  「噗!」一道血箭驟然噴出,就見玄蒼踉蹌連退好幾大步,神色青澹轉白,浮現灰敗死氣,一看便知五臟六腑皆損,內傷嚴重至極。

  「你……」見他雖然受傷頗重,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倒下死絕,屠霸天不禁詫異萬分,狠戾眸底閃著又驚又怒的難解光芒。

  不可能!

  他怎能受得住自己的三掌?

  這……這太令人心驚了!玄蒼一身技藝皆爲他所授,武藝深淺,他自是了如指掌。

  方才使出八分功力,本以爲定能萬無一失置他於死,萬萬沒想到他不但沒倒下,還有辦法硬撐站著。

  曾幾何時,玄蒼的功力已然大大超乎他的預料之外,技藝精進如此?就算他天生是練武奇才,武學進步神速,然而以他二十來歲之齡,竟能接下自己四十多年深厚功力的三掌還依然直挺挺站著,這也未免太過驚人!

  可怕!這本是自己最倚重的左右手,未來太不可預測了,若不趁早除掉,日後讓他繼續成長精進,只怕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屆時恐怕對自己將會是極大的威脅。

  再說,玄蒼知道太多玄極門的秘密了,既然不爲所用,那絕對留不得!

  陰沈暗忖,屠霸天容不得任何日後可能會威脅到自己之人存在,就算是從小教授的義子,他也不允許背叛,是以心中起了趕盡殺絕的意念。

  玄蒼見他神色變幻不定,眼中殺氣甚濃,心底已然了悟,然而卻不意外。畢竟,在與屠霸天名爲義父子,實則無絲毫親情,從小被嚴苛訓練成無情殺手的二十多年來,他太瞭解屠霸天不爲所用則毀之,且絕不容許有人威脅到他的任何可能性存在的個性。

  不過,這些年來,他出生入死當殺手截殺衆多江湖高手,爲玄極門賺進數也數不清的高價委託金,算是還屠霸天的養育之恩,而今日這三掌,更是還他的授業之情。

  從今而後,他──玄蒼,將不再是朝不保夕的亡命殺手,而是一個爲自己、爲愛妻、爲愛兒而活的男人。

  緩緩拭去嘴角血迹,玄蒼向來無表情的臉龐難得的泛起一抹笑。「義父,這是我最後一次喚您義父了!從今天開始,玄極門將不再有『勾魂修羅』這個殺手。玄蒼感謝您的教養之恩,請您好好保重,告辭了!」話落,踉蹌步伐朝外而去。

  「玄蒼!」驀地,冷凝喝叫追了上來。

  門邊,灰白的冷峻臉龐回過頭。

  「爲什麽要退出玄極門?」再次質問,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麽讓他甘冒風險接受門規的考驗?

  「因爲我有了未來!」深瞅一眼,淡然道出自己的理由後,他毫不猶豫跨步離去。

  未來?!

  既入了玄極門,當了殺手,就不該有未來!

  聞言,屠霸天嗤聲冷笑,然而想到他日後可能造成的威脅,當下臉上一凝,沈聲大喝,「來人啊!」
“屬下在!”原本只有屠霸天的議事堂內,忽地竄入一名堂主級的黑衣殺手。

  “傳話下去,右護法玄蒼叛門逃亡,全數門人須傾力追殺,務必要提他首級回來見我!”

  “是!”話聲方落,黑衣殺手在眨眼間已然不見蹤影。

  望著再次空蕩無人的議事堂,屠霸天不禁冷然戾笑……

  玄蒼,別怪義父不守信用,而是你太清楚玄極門的一切,武功又進步得太過驚人!你的存在卻不為義父所用,對義父而言等於是芒刺在背,非除之而後快不可,怨不得人啊!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涼夏的夜風清爽吹過了河道密布的江南小鎮,也吹進每戶臨河人家的屋舍內。

  喀啦!

  驀地,某戶人家的窗門似被涼風給輕輕拂開,然而隨著窗扇的開啟,一道偉岸黑影落地無聲的竄進主人熟睡的房間內,悄然坐上床沿,沉靜凝睇著酣然安眠的女子,瞧著瞧著,禁不住心中情思,低首在略白的粉嫩唇辦上落下輕吻。

  “誰?”女子淺眠驚醒,張開茫然無神的雙眼猛然翻身坐起,驚慌喝問。

  “阿蘇,是我。”知道自己嚇到她,玄蒼立即出聲表明身分。“抱歉!嚇到你了,是不?”

  “蒼!”有些驚訝是他,然而心中更多的是驚喜,阿蘇雙手摸索著想碰他,唇畔漾起欣悅微笑。

  “你來了!這回你來得好快。”和以往每隔兩三個月才能來一趟相較,距上次離開不到十日,他就又回來,這回確實快得有些異常。

  “嗯。”輕應一聲,捉住她在空中摸索的雙手往自己臉上一放,任由她撫觸著自己,玄蒼輕淺淡笑。“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了!”

  冷峻臉龐上的雙手猛然一頓,阿蘇心中一顫,輕緩柔問:“你離開了?”

  “嗯。”依舊是淡淡的輕哼。

  “門主肯放手?”阿蘇心中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聞言,玄蒼靜默了許久後,長臂一伸,緊緊將她擁入懷裏。“你怕嗎?”他很清楚義父趕盡殺絕的個性。

  這一路上,他帶傷閃避著昔日同門的追殺,連繞了三次路才擺脫眾人,前來尋她。

  “不!只要在你身邊,我什么都不怕。”依偎著他,她滿足輕嘆,然而卻隱隱察覺他說話似乎不若以往平穩、有精神,當下柳眉輕蹙。“蒼,你沒事吧?”

  “沒事!”拍撫安慰,玄蒼第一次慶幸她雙目皆盲,看不見自己此刻因嚴重內傷而蒼白灰敗的臉色。

  真沒事嗎?他回答得太快了,反倒令人起疑,阿蘇心中起了不安。

  瞧她似乎還想再追問,玄蒼不著痕跡轉移話題。“孩子還好嗎?”大掌輕覆上尚還平坦的腹部,他關切詢問。

  果然馬上被轉移注意力,略白的小臉浮上一層即將為人母的溫柔慈祥。“嗯,孩子很好。”

  “身子可有不適?”縱然是江湖上人人畏懼的無情殺手,即將當爹的心情和全天下所有男人都是一樣的,滿心惶恐與不安,就怕妻兒有啥差錯。

  呵……這在他人眼中無情無心,碰上任何事皆不皺一下眉頭的冷漠男子,從以前就只為她而緊張,教人怎能不陷溺在他獨寵的溫柔裏?

  心中滿溢柔情,窩在寬厚胸膛中汲取他的溫暖,阿蘇笑了。“孩子和我都很好,你別擔心。”頓了下,柔笑又起。“蒼,你喜歡男娃還是女娃?”

  撫著她的腹部,向來冷硬的眸心不禁漾著一抹柔情。“女娃,像你好些。”

  “是嗎?”嘆著氣,她有著不同的意見。“我喜歡男娃,多像你一些,以後當個好哥哥,可以保護弟弟、妹妹們。”

  聞言,剛毅薄唇微微上揚。“男娃、女娃都好,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愛。”孩子是男是女,可不是依他們喜好能決定的,只要能健健康康,那他就心滿意足了。

  “嗯。”微微淡笑,被驚醒的困意再次來襲,清秀面容上有一絲睡意。自從有孕後,她變得容易疲倦,極為啥睡。

  “你累了,睡吧!”細心察覺到懷中人兒的疲倦神色,玄蒼正要扶她躺下之際,一股突如其來的沉凝氣息卻讓他敏銳直覺起了警戒,當下二話不說,雙手一拉,飛快將她負上背,動作既快又急。

  “蒼?”疑惑小臉貼在他頸邊,阿蘇被他的行動弄迷糊了。

  “噓!”低聲暗示她別出聲,玄蒼方才還漾著柔意的眸心,此刻已然冷硬起來。

  追來了!本以為擺脫了玄極門的追殺,沒想到他們如此快就追上來了!

  單手往後負住她的身子,另一手已然悄悄抽出腰際間的配身長劍,縈繞在他周身的淡淡血腥味瞬間轉濃。

  眼不能視物,阿蘇其他感官更加靈敏,當於感受到他瞬間而起的冰寒煞氣與繃緊肌肉,心底已然明白,小手往前一伸,穩穩摟住他的頸項,盡量不讓自己造成他更重的負擔。

  側首凝睇她無言的舉止,知她已察覺有異,玄蒼心中感到萬分抱歉,然而手中閃著森冷銀光的銳利長劍卻握得更加緊實……

  五丈、四丈、三丈……估算著房外逐漸逼來的無形殺氣,冷戾的眼眸益發酷寒……兩丈、一丈!

  “砰!”就聽一聲轟然巨響驟起,他算準時機率先發難,矯健身形破門激射而出,其速度之快宛若流星,所經之處,銀光劍花翻飛,刀劍交擊的鏗鏘聲夾雜著漫天飛灑的血霧,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濃濃的血腥味已在寧靜安逸的江南小鎮迅速彌漫開來。
呼呼夜風不斷自耳邊快速掠過,染滿衣衫的濃稠血腥味陣陣撲鼻而來,讓阿蘇登時一陣反胃作嘔。

  在夜空下急速飛奔,驚聞背上人兒不適的幹嘔,玄蒼腳下不曾稍歇,然而口裏卻焦急探問。“阿蘇,你不舒服嗎?”

  “不!我……我沒事……”捂著唇又是一陣幹嘔連連,她還是搖頭否認,不願在這危急之時加深他的憂慮。

  “快、快走……還有追兵在後頭……”雖然看不見,但從剛剛激烈的刀劍交擊聲和不時噴至臉上、身上的溫熱鮮血,纏鬥之猛烈可想而知。

  玄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護著她突破重圍,然而那群殺手卻仍舊緊追不舍,要想擺脫他們,現下絕不能停下腳步、耽擱時間,讓後頭的追兵追上。

  聽她幹嘔不已卻又強辯沒事,玄蒼胸口不禁一緊,心底知道無法停下步伐讓她稍作休息,但是……該死的!她真的很不舒服啊!!

  “阿蘇,你先忍忍。”心疼與焦急的情緒在心口攪成一團,他嘴裏安慰,運起全身功力加快腳下速度,幾個縱身起落,很快地便來到渠道縱橫,長滿蘆竹、水草的湖澤水畔邊。

  利眼掃到不知哪戶漁家係在岸邊的一葉扁舟,玄蒼當機立斷,背著人迅速跳上木舟,才將茫然無措的她安放坐在船上,利劍馬上一揮斬斷繩索,另一手則抓起扁舟上的竹篙朝水底下運勁一撐,就見扁舟在他的掌控下迅速滑入蘆竹密布,水道多如繁星、交錯縱橫的江南水澤中,一下子就被密密麻麻的叢叢蘆竹隱蔽了蹤跡。

  這下,就算是對這片大大小小水道如棋盤交錯的復雜水域了若指掌的老漁家,想在短時間內找到人也是難如登天了。

  由身下搖晃不穩的感覺,阿蘇知道自己正在小扁舟上,粉唇一張才想喚人,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已然將她包圍,隨即就被壓躺在舟板上。

  “噓!”以指輕抵粉唇示意別開口,玄蒼緊跟著躺下,大半身軀覆在她上方密密實實守護著,任由扁舟飄蕩在隱蔽蘆竹間,同時凝神側耳傾聽岸邊的任何風吹草動。

  果然,才一下子工夫,好幾道輕巧足音已經追至水岸邊,徘徊好一會兒搜尋未果,這才放棄地離去。

  聽聞那些被他截殺至僅剩幾人的足音遠去,終至沒了聲響,玄蒼謹慎地又候了許久,直到確定對方不會再返回後,他這才翻身坐起,心下一松,嚴重內傷未愈加上方才又運氣激烈纏鬥,此時胸口間的氣血翻涌在心神潰散不再也強壓不住,一口鮮血噴出,瞬間染紅了她胸前衣襟。

  “蒼!”警覺到他正在吐血,阿蘇倉皇起身驚叫,無神的大眼盈淚欲滴,雙手摸索著撫上他的臉。“你受傷了?”

  “沒事!你別擔心。”縱然嗓音微弱,明顯的傷重氣虛,他還是想安撫她。

  聞聲,回想先前在房間裏時,他說話就已顯得較往常不穩,問他也同樣說沒事,阿蘇登時明白了一切,當下神色又嗔又怒,然而又有更多的憐惜與不舍,最後只能瞪著瞎了的無神大眼傷心嘆氣。

  “你來找我之前,就已受了內傷吧?”雖是疑問句,口氣卻是肯定的。

  “……”被揭穿了,他只好默然不語。

  “你可惡!”雙目紅潤,豆大眼淚如斷線珍珠直直落下。“欺我眼盲看不見,所以好騙嗎?”

  “不是的!”捧住嗔怒小臉,大掌輕輕抹去淚珠,玄蒼嘆氣地將她擁入懷。“我是怕你擔心。”

  “你不明白告訴我,才會讓我擔心!”惱得掄拳輕捶他一下,阿蘇知道他想守護她,不願她擔憂的心思,心中雖然難過又心疼,然而腦中已經開始翻找著以前所背過關於治療內傷方面的書籍,不久後,她終於止住淚。“找家客棧休息吧!等會兒我把對內傷很有療效的某段口訣念給你聽,你照口訣行功,相信內傷很快就可以痊愈的。”

  “又是薛爺爺教你默背的?”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痕,玄蒼淡然輕問,對那位已逝去的神秘老爺爺實在佩服。

  薛爺爺身上似乎總有一堆那種拿出去絕對會讓眾多江湖人為之瘋狂的奇奇怪怪的寶貝,可偏偏他老人家不是把那些靈丹妙藥喂進他嘴裏,就是把一些武學秘笈讓不懂武功的阿蘇默記起來。

  “嗯。”輕聲回應,纖細手臂緊緊環抱著他,阿蘇悄悄輕嘆。“下回受傷可別再瞞我了。”

  聞言,玄蒼微微一笑沒接話,既沒答應也沒拒絕,逕自從懷中取了條幹凈布巾在河水中浸溼,細心擦拭著方才打鬥時濺到她臉上的血跡,有些擔心的詢問:“還會不舒服嗎?”

  “可能是因為有孕的關係,聞了血腥味才想作嘔,沒啥事的!”搖搖頭,她有些感動又有些惱。

  “你的傷比較嚴重。”這男人為什么不能多關心一下自己?如果他能將對她的關心挪個十分之一到自己身上,她會很高興的。

  “我撐得住。”談到自己,他回復不置可否的淡漠口吻。

  惱到無語,良久後,她終於開口,“我以後要告訴孩子,說他們的爹爹是個惱人的頑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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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6:28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9-14 00:38 編輯

第二章


  “蒼少爺,您又受傷了!”偏僻園圍內,小女孩眼中有著擔心,自動掏出懷裏的傷藥幫躺在花叢中的男孩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上藥。自從認識蒼少爺後,她已經習慣隨身攜帶藥瓶了。

  睜眼瞅她一眼,男孩靜默不語,但倒是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灑藥,偶爾還配合地翻一下身、抬一下手,讓她方便處理傷口。

  他的安靜,小女孩並不意外,逕自幫他上藥的同時,小嘴裏吐出滿滿的不解。“為什么門主非得把你打得滿身是傷呢?這樣好痛的,不是嗎?”想到自己若三兩天就要被劃出幾道新傷口,常常舊傷才好,新傷又來,身上整年都這兒病、那兒疼的,小臉就忍不住揪了起來。

  她有回在灶房幫忙切菜,不小心在手上劃了個小小的傷口,疼了她好幾天呢!蒼少爺身上的傷不知大她多少倍,疼痛肯定多她好多好多的。

  “義父是在訓練我,教我武功。”終於,男孩淡淡出聲了。

  “學武功就必須弄得全身是傷嗎?”小女孩納悶了。“傃瑤小姐也學武功,可是,門主就從來沒弄傷她啊!”

  男孩聞言又沉默了,神情顯得冷凝。

  見狀,小女孩有些害怕,擔心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蒼少爺,您生氣了嗎?”

  搖搖頭,男孩轉換話題,淡漠的臉龐隱隱有著一絲不滿,“為什么叫我蒼少爺?以前你都是喊我名的。”

  “唔……”上完藥,無辜地坐在他身旁,小女孩數著自己手指頭低聲回答,“灶房的大娘上回聽到我和你說話後,她責備我說蒼少爺是門主的義子,是地位高高在上的主子,阿蘇只是個在灶房幫忙洗菜的下人,不能沒有尊卑地直稱您的名字,要叫您蒼少爺才行……”

  主子?男孩嘴角忽地勾起一抹諷笑。與旁人相較,他和門主只不過多了一個義父子的名稱而已。

  實質上,他充其量只是個被訓練將來要當個頂級殺手為義父賣命的奴才,和她有什么不同?

  “你以後還是叫我名字,別管灶房大娘說什么。”男孩哼聲道,不喜歡聽她喚他啥蒼少爺。

  “不行的!大娘會罵人……”小女孩好為難。

  “那你以後在旁人面前還是稱呼我蒼少爺,只有我們兩人時,就得改叫我名兒。”不想她被責難,退一步想了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嗯!”得到解決方法,小女孩展露笑顏,開心極了。

  ☆☆☆☆☆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靈秀明媚的西湖畔,柳絮飛花,扁舟輕劃,一湖的山光水色靈秀明媚,多少佳人名士的詩詞更把它粧點得旖旎動人。

  夏日,大雨傾盆的午後,綠荷喧嘩爭鬧,千姿百態地與雨絲曼妙共舞。湖畔邊,酒樓生意興旺,涌進了許許多多避雨的客人,一時間喧吵熱鬧得不得了,小二哥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忙得很。

  就在蒙蒙雨簾中,酒樓二樓某扇窗口探出了一黝黑、一纖白的兩只手掌。

  “西湖的雨水。”拉著素白小手伸出窗外盛接雨水,玄蒼深黝黑眸離不開她臉上的笑。對於她因眼盲而無法欣賞美景,他心底有著深深的憐惜,只能用各種不同的方法讓她感受。

  “呵……”唇畔漾笑,察覺手心已經掬滿清澈雨水,她小心翼翼縮回了手,就口飲下滿手的冰涼雨水,隨即笑得更加開心。“有荷香味呢!”

  知道是自己方才向她形容滿湖荷花綻放的美麗景致才讓她有此浪漫錯覺,否則,天下雨水不都一樣,哪有西湖的雨水就有荷香這種奇事?

  不過,玄蒼並不潑她冷水,只是無聲地微揚著唇,細心地舀了一匙的八寶飯送進她嘴裏。“吃些八寶荷葉飯,肯定比你的雨水還香。”

  聞言,阿蘇知他是有意附和自己傻氣的話語,心中不禁感動,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紅了臉。“我自己會吃,你別喂我。”這男人簡直當她是小孩,特愛照顧她。

  “嗯。”淡應一聲算是回答,雖然不再喂她,不過幫她布菜的動作倒是沒停過。

  靜靜吃著碗中他不斷夾來的美味佳肴,好一會兒後,當兩人都已飽足,正在啜飲熱茶時,隔壁桌來了兩個佩帶刀劍,一看就知是江湖人士的大漢,才剛落坐,毫不掩飾地大嗓門已經響起——

  “呸!我說那‘勾魂修羅’是注定要回去向閻王老爺報到了!”國字臉的大漢灌下一大碗烈酒,哈著酒氣對同伴說著近日江湖上發生的大事。

  “此話怎說?”長著一對濃眉的大漢忙不迭追問,消息有些不靈通。

  “兄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砸了咂舌,國字臉大漢一副江湖萬事通的得意樣,大聲說著自己前幾日聽來的轟動大事,“聽說玄極門下了追殺令,誓必要將叛門的昔日右護法‘勾魂修羅’的首級取到手,甚至還有傳言指出,不論何人,只要將‘勾魂修羅’的人頭送至玄極門,即可得到萬兩黃金的賞金。”

  “這下可有趣了!頂尖殺手反被追殺;專收委托金殺人的殺手組織則祭出賞金懸賞其他武林人士幫他們殺人,還真是江湖一大奇事!”濃眉大漢禁不住嗤笑出聲。

  “可不是,”國字臉大漢點頭附和,嘴裏還謔笑調侃。“不過‘勾魂修羅’的身價還真高,就不知玄極門以前是否接過價碼這么高的‘生意’?”

  “如此高額賞金,還怕不引起黑白兩道有心人士的貪念,加入獵殺行列?再說也有不少高官顯要、武林名士死於‘勾魂修羅’手下,這仇家繁多難數,人人等著報仇雪恨呢!

  “我瞧這雙手沾滿血腥的頂尖殺手恐怕前途多難,項上人頭不保只是早晚的問題了。”濃眉大漢搖頭晃腦道,並不看好某殺手的未來會有多美妙!

  畢竟以往“勾魂修羅”雖受白道人士的痛恨,欲誅之而後快,但因行蹤難料加上還有個神秘詭奇,非門中人不知其老巢在何方的“玄極門”在背後撐腰,供他在完成任務後修養生息,不受仇人的追殺幹擾。

  可如今卻連自家人都要滅他,在黑白兩道夾殺之下,天下豈還有他容身之處?

  聞言,國字臉大漢嗤了聲,一臉的不以為然。“這可難說了!你想想看,除了玄極門外,可還有人確實清楚知道‘勾魂修羅’姓啥名哈、長相如何?沒有,是吧?他來去如電、一劍直取心臟的特殊殺人手法,除了命喪在他手下的死人和他打過照面外,還有誰知道他的真實面貌?就連這‘勾魂修羅’的外號都還是好事的江湖人幫他取的呢!!

  “這樣一個神秘至極的殺手,除了玄極門的人清楚知道他的底細外,其他人哪知道他是誰?說不定他此刻就在咱們身邊,咱們也不曉得呢!所以說啊,黑白兩道想取他項上人頭,談何容易!我看還是讓玄極門自行去窩裏反,殺個你死我活的,咱們負責聽聽傳言,靜待這出好戲發展就夠了!”話落,一大碗烈酒又咕嚕咕嚕的灌下。

  “這么說倒也是……”濃眉大漢覺得朋友說得也頗有道理。

  “所以說啊……”

  國字臉大漢繼續高談闊論,偌大的嗓門不怕人聽,蕩啊蕩的蕩進鄰桌的玄蒼與阿蘇耳裏……

  沒想到門主如此狠絕,當真要逼死玄蒼……阿蘇神色怔仲,小手不知不覺緊握起來。

  “阿蘇!”驀地,黝黑大掌覆上她的,看穿她的擔憂,玄蒼低聲堅定保證道:“我們會沒事的!”

  “嗯。”怔然回神,她點著螓首,小手悄悄握住他的,同樣低聲輕問:“你的傷……”

  “好了!”知她要問什么,玄蒼很快回答,嗓音低沉平穩,再無前些天內傷未愈時的氣虛。

  自從那天夜裏逃出追殺後,他們便住進一家不引人注目的小客棧專心養傷。在接連幾日依她口述的口訣運功後,原本沉重的內傷很快便復元了,讓人不得不好奇薛爺爺教她默背的究竟是哪門的內功秘法,竟然如此奧妙玄奇?

  可惜的是,薛爺爺己經過世,無法追問,而阿蘇則一臉茫然,只道:“薛爺爺也沒告訴我這是什么內功秘訣,他教我背,我就背了!”

  總歸一句,這事已算是懸案,不值得追查!

  反正他內傷完全痊愈是貨真價實,所以才會在傷好之後帶著她出來透氣,卻沒料到會在酒樓聽到他與玄極門反目之事已在江湖如大火燎原般的傳了開來。

  “是嗎?那就好!”聞言,她心下方松,側耳傾聽後,唇瓣柔笑乍現。“雨停了!”

  眸光轉往窗外,果然見到滂沱大雨已歇,遠方層層山巒秀麗青翠,一抹雨後初晴的金陽自雲背露出,宣示午後即將來臨的大好天氣,玄蒼薄唇不禁微微一揚……這在象徵著他們終將擺脫過往陰霾,即將擁有一片清朗的未來生活,是吧?

  “走吧!”牽著她起身,玄蒼臉色怡然沉靜。

  “嗯。”柔順地讓他扶著自己,阿蘇唇瓣依舊漾著淡淡淺笑。

  就見兩人相依經過鄰桌往樓下而行時,國字臉大漢的高談闊論依然源源不絕響起,興高採烈地發表著自己對“萬金懸賞‘勾魂修羅’首級”此等轟動江湖大事的見解……

  ☆☆☆☆☆☆

  大雨過後,金陽初綻,湖畔小販們眼見躲雨遊客紛紛現蹤遊賞雨後西湖的明麗景致,當下又勤奮地擺開攤子,熱情招攬生意,好多攢點錢養活一家老小,是以一時間,湖畔邊顯得熱鬧異常。

  藉著身旁沉靜不多言的細心男人的牽扶,阿蘇雖盲,卻依然能在洶涌熱鬧的人群中安然行走,完全不受到旁人的碰撞。

  “蒼,可以嗎?”耳聽周遭喧嘩人聲,她驀然拋出個莫名其妙的疑問。

  “什么?”顯然的,就算了解她甚深的玄蒼也不懂其意,垂眸反問懷中人兒。

  “我們可以這樣毫不掩蔽地現身嗎?”玄極門現正在追查他們的下落,他們該是找個地方藏起來才是,怎么反而閒情逸致地在熱鬧的杭州西湖賞玩起來了?不怕被找到嗎?阿蘇心中不解,小臉滿是疑惑。
“沒關係!這些日我們隱匿在客棧養傷,那些人在這些天找不到我們的下落,肯定以為我們離開江南,朝其他地方追去了!”玄蒼太過清楚玄極門眾人的行事方式!淡淡為她解釋。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嗎?”總算恍然大悟,她忍不住輕笑起來。

  “嗯。”低聲回應,玄蒼心底卻很清楚對方一旦追查不到他們的任何蹤跡,肯定就會察覺有異,重轉回頭展開搜尋,所以這江南也不是能久待之地,不過,他不會明白說出來讓她擔心的。

  “你說,我們要不要隱姓埋名,換個名兒,好避過‘玄極門’的追蹤呢?”想了想,她又有了問題。

  “你叫得習慣我別的名字?”玄蒼挑眉反問。

  人的習慣很難改的!喚了這么多年的名字了,依她單純的性子,肯定三兩句就泄了底,不知不覺地脫口喚他真名。

  想到若要以別的稱呼叫他,阿蘇莫名感到別扭,無法想像用一個陌生的名字套在他身上。從有記憶以來,他就叫“玄蒼”,也覺得就這個名字最適合他了。

  “我、我想我可能會很不習慣!”嘆氣承認。若真要這樣做,說不定她三兩句話就會破功了。

  “很好!”輕淺一笑,玄蒼淡淡道:“我也不想用其他的名兒喚你。”因為那會讓他覺得好像在叫陌生人。

  “那……”

  “那就奉行江湖那句老話,我們就繼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下去吧!”微笑接腔。

  他不想因為“玄極門”而改變他們之間的任何事,就算只是臨時的也不願。

  微微一笑,知他心思,她輕點螓首轉移話題。“我們往後要去哪兒?”天下之大,他可有想過要在哪兒落地生根,扶養他們的孩兒長大成人?

  “往後啊……”想到往後,他心中一暖,淡笑道:“我們找個深山幽谷定居下來,我打獵養活你和孩子,平平安安過生活,可好?”

  “當獵戶嗎?”腦中想像著他狩獵、她照顧孩子的平靜生活,阿蘇登時笑得既滿足又柔美。“好!我想你一定會是最出色的獵人。”

  聞言,他忍不住緊緊將她摟在懷,心中有著滿滿的感動。這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總是毫無怨尤跟著他的女子,他何其有幸能有她相伴一生,

  “怎么了?”感受到他驟然緊擁的濃烈情意,阿蘇伸手撫摸俊逸臉龐,故意調笑,“你擔心自己成不了最出色的獵人,怕丟我的瞼嗎?”

  “阿蘇,你這是在逗我嗎?”一臉嚴肅問。

  “是啊!”怪了!他口吻幹啥這么嚴肅認真?當真聽不出來她在調侃他嗎?

  “我不想大笑,會嚇壞人的。”依舊非常嚴肅,黑亮眼眸卻閃著笑意。以前在玄極門時,他幾乎不笑的,偶一為之的大笑卻往往引來旁人驚恐的神色,以為他是怒極反笑要殺人了。

  “是嗎?”惋惜嘆氣,她委曲求全。“等只有我們兩人獨處時,你再笑給我聽好了!就算笑聲難聽,我也絕不嫌棄你。”

  知她故意尋他開心,玄蒼忍不住搖頭輕輕笑了起來。

  聽他低沉好聽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阿蘇微微一笑,正待再說些什么時,遠方忽飄來陣陣絲竹樂音,登時吸引了她滿心的注意力。

  瞧她凝神專注細聽,玄蒼往聲音來源瞧去,就見湖心泛著幾艘畫舫,歌舞絲竹聲正是由畫舫傳來。

  “是畫舫歌妓的歌聲。”為她解釋說明。

  “原來如此!”小臉一亮,她顯得有些欣喜。“薛爺爺說過,西湖歌妓不僅嬌媚動人,歌藝更是非凡,他年輕時在這兒胡混了不少時日,可是當時拔尖的風流人物呢!聽他老人家說得活靈活現、懷念不已,讓我也好想體會是否真是如此!”

  “薛爺爺把自己年輕時的風流韻史說給你聽?”聞言,玄蒼神情詭異,不敢實信老人家竟然把上秦樓楚館找樂子的事說給她聽。

  “是啊!說得興高採烈的呢!”她點頭笑道。

  “那個老頭竟然……”搖著頭無語,突然很想把某個已過世的老人挖出來鞭屍,懲罰他胡亂污染她。

  “我想去!”看不見他的無奈,阿蘇興奮要求。

  “什么?”俊目一瞪,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想去!”重申一次,笑言附注。“去畫舫聽歌妓唱曲兒。”

  “阿蘇,那地方是讓男人尋歡作樂的。”嗓音難得幹澀,玄蒼很清楚畫舫上絕不只是唱曲兒那般簡單!歌妓與那些自稱文人墨客浪言浪語、歡笑放縱的景象,甚為放浪形骸,他可不想她被嚇到。

  “我知道!”再次點頭,阿蘇自認不是無知孩兒,當然明白得很。“我沒要幹啥,只是去聽聽曲兒而已!薛爺爺說湖上歌妓婉轉柔媚的歌聲會讓人骨頭酥麻發軟;含情流轉的眼波會勾去人半條魂兒,我瞧不見勾魂眼波,只能聽聽歌聲是否真如薛爺爺所形容那般。”

  又是薛爺爺,有些後悔當年把阿蘇交給老人家,玄蒼無語了良久。

  “不行嗎?”老半天沒他回應,阿蘇掩不住失望。

  知她本性其實活潑好奇,只是雙眼失明後行動不便,性子才慢慢轉為沉靜,可心底深處依然埋藏著靈活好動的本質,聽薛爺爺活靈活現的描述,心中好奇向往是可想而知的!她因眼盲已經失去太多了,他又怎能無視她難得的請求?無聲輕嘆,玄蒼這一生只向她低頭投降。

  “行!你真想去,我自然會帶你去。”話落,攔腰一抱,足下運勁朝湖心飛掠而去,其輕功之高甚是驚人。

  “謝謝!”纖臂圈上粗壯頸項,貼在寬厚胸膛上的小臉失望之色盡褪,霎時笑得燦爛如花,忍不住又調侃,“蒼,勾魂眼波你就幫我瞧吧!”

  “你挺大方的,嗯?”竟叫自家夫婿去瞧別的姑娘,不吃醋嗎?玄蒼雖面無表情,心下卻好氣又好笑。

  “你是我的眼睛啊,當然要仔細瞧,回客棧後再形容給我聽……”

  聞言心口一緊,玄蒼嘆息不語,利眸迅速一掃,隨即挑中一艘雕飾精巧優雅,沒有太多狎妓墨客尋歡作樂聲的畫舫落腳。

  哪知才放下阿蘇,船艙內忽傳來一道清朗笑聲——

  “水仙姑娘,你有新客來訪呢!”

  “怎么會?今日奴家就只招待南宮公子一人,再說這船都已來到湖心了,怎可能還有人上得來?南宮公子別說笑了!”溫柔嬌媚笑聲緊隨而起,柔情似水的呢噥軟語酥入骨子。

  聞言,玄蒼心中一凜,不由得戒慎起來……

  看來,船艙內的男子並非一般的尋歡客,是個硬底子的學武之人,否則豈能察覺到船艙外的動靜?

  顯然的,阿蘇也警覺到這一點。“蒼,咱們走吧!”現今,任何一個江湖人都隨時有可能想取玄蒼的命,她只想避得愈遠愈好。

  “嗯。”有著同樣的心思,他正想摟著她離開畫舫時,船艙內的男子似乎聽到他們的談話,清朗笑嗓又蕩了出來。

  “這位兄臺,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上了同艘船就是有緣,怎不留下來交個朋友?還有,水仙姑娘肯定會很高興有知音人想來聽她撫琴唱曲兒!我沒說錯吧?水仙姑娘?”

  一番有心留人的言語讓玄蒼步伐一頓,神情霎時冷冽如冰……船艙內的男子究竟是誰?何故極力要留他?

  “南宮公子說得是。”嬌笑討好聲又起,忙著差遣小鬟。“小紅,還不快去迎接貴客。”

  嬌語方落,眨眼間,船艙內鑽出個梳著兩包丫鬟髻的十三、四歲小姑娘,一臉笑盈盈站在他們跟前。“兩位貴客,我家小姐有請呢,”

  “蒼?”悄悄抓住他衣衫,阿蘇有些不安。

  既然對方熱情相邀,不接受倒顯得心虛,引人懷疑!而且從言詞中也感受不到任何敵意,似乎真只是好客而已……

  算了!就算真有任何歹意,難道“勾魂修羅”會是能讓人討得了便宜的角色嗎?如今最重要的是,阿蘇想聽曲兒,他自然不願讓她失望!

  冷冷一笑,玄蒼決定一探究竟。“阿蘇,你不是想聽曲兒嗎?既然人家好客相請,我們豈能辜負好意?”

  哼!對方是敵是友,待會兒便知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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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39:25
第三章


  “薛爺爺,您為什么會在這裏?”十五歲少年蹲著幫忙整理花圃掘土種花,臉上一片淡漠問道。

  “傻小子,薛爺爺是花匠,不在花圃種花,不然要到哪去?”老人斜睨椰榆,有些看不慣少年人老頂著沒有表情的一張臉。

  “……我的意思是,為何您會在玄極門?”自小,老人家就待他特好,一身的本事他也見識過,相信到任何一個地方皆能自得其樂過活著,實在不懂為何要隱藏本事,窩在這血腥污穢的玄極門當個地位卑下的花匠。

  “不在玄極門,怎有機會認識你這傻小子?”老人哈哈一笑,四兩撥千金,有答等於沒答。

  知他不願說,冷漠少年也不深問,靜默了一會兒後,清峻嗓音才又淡淡響起。“明日我就要去執行第一次的任務了。”

  這下換老人沉默良久,隨即掏出一粒拇指般大的紅色丹藥拋給他,故裝沒好氣的罵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要來騙我的壓箱底寶貝,拿去吧!”

  “啥?”接過丹藥,少年不解。

  “續命丹!”老人口氣可得意了。“不管受了多嚴重的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吞下它就能保你一命不去見閻王,全天下僅有三顆,小心收著,若讓人知道奪去,我可沒有了!”

  老人家怎會有這種江湖人視為至寶的靈丹?他的身分究竟是……淡漠少年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嘿嘿,少瞧不起人!想當年,我可是連森嚴皇宮也來去自如的神盜,區區一顆續命丹,想拿到手有啥了不起?想不想看江湖各大門派的絕學?我這裏也有喔……”看出少年疑色,老人不禁得意地自吹自擂。

  “免了!”一臉厭色,是真沒興趣。學武只是被迫要去殺人,多學有何用?去沾染更多的血腥嗎?

  “也是!屠霸天這人性子多疑,你學了其他門派武學,若不小心在過招時顯露出來,反會引起他的猜忌,還是等你長大些,會控制自己出招了再來學得好。至於內功心法,我這兒也有好幾套,若有興趣,你倒是可以瞄瞄,隨便練練來增進自己內功!真不是我要批評,屠霸天教的那套實在稱不上高明……”老人愈就愈起勁,一邊挖著泥土,一邊竟開始嘮叨起來。

  ☆☆ ☆☆ ☆☆

  才進船艙,玄蒼一眼就認出正在溫文爾雅品茗的斯文男子的身分,同時也知道對方確實是無任何敵意的。

  南宮易——名聞江南的南宮世家少主,一向以行事正派、熱情好客而受人讚揚,就算與人初相識,只要極為欣賞,他依然可以熱絡地相邀至南宮府長住個一年半載,是以位在杭州的南宮府邸幾乎整年賓客滿門、熱鬧異常,武林人士出入不絕,讓他得了個“武林孟嘗君”的外號。

  一個活在名門正派下,受人尊崇的明朗男子,恰巧與滿身血腥,陰暗的自己有如日與夜般的極端!淡淡瞥了南宮易一眼,玄蒼知他不認得自己,神色自若地扶著阿蘇至窗口邊的竹椅落坐。

  事實上,他們兩人從未打過照面,至於自己為何認得他,那是因為一年前,為了解決掉任務名單上之人的性命而一路跟蹤時,那人剛好來拜訪南宮易,而自己則隱於暗處地見了他一面。

  乍見纖細女子空洞無神的雙眸,南宮易這才發現她竟是瞎子,心中驚訝不免多瞧了幾眼,不過,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神態冷峻,但攙扶動作卻極為細心輕柔的男子。

  “在下南宮易,不知兄臺是?”熱絡笑問,總覺眼前男子形之於外的漠然,強烈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識相的就知道別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但……怪的是,乍見他,自己竟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與好感,就算明知自己會剃頭擔子一頭熱,卻還是想親近結交。

  “玄蒼。”簡潔有力,果然符合玄蒼一貫的作風。

  名字有個蒼啊……不知為何,南宮易竟然微微一怔,隨即爾雅一笑。“原來是玄公子!”

  腦中快速搜尋了一遍,疑問悄悄浮上心頭……怎么會?依他能毫不費力地負著一個人,自湖畔邊輕松飛掠上湖心的畫舫,其輕功之妙、內力之深,絕非一般泛泛之輩,而武功如此高深之人,怎可能沒沒無聞?

  但“玄蒼”這個名,確實是不曾聽人提過!不過,無論如何,名字有個“蒼”字啊……他喜歡,真的很喜歡!

  “玄公子,這位姑娘是?”回神一笑,興味眼神轉往阿蘇身上。

  “我妻子。”淡瞅一眼,玄蒼口氣有些冷。

  這南宮世家的少主未免也太好奇,問那么多幹啥?什么“武林孟嘗君”?該改名為“武林長舌君”才是吧!

  “原來是玄夫人!”南宮易笑得熱絡異常。“兩位果真是英雄美人,天造地設的佳偶!”

  “哪裏!”禮貌笑應,阿蘇粉頰微紅,覺得這個名叫南宮易的男人挺親切的。

  “來來來,既然同上一艘船,相逢就是有緣,大家何不交個朋友?”有心想結交眼前冷峻、神秘,卻讓他莫名產生好感的男子,南宮易倒了上好龍井茶分送進他們手裏,笑咪咪的詢問。“不知玄公子今年貴庚?”

  “二十有五。”奇怪又瞥一眼,不知他問這做啥?

  “原來二十五歲了啊!”點點頭,笑得極端無害。“不才在不恰巧虛長五歲,若不嫌棄的話,在下就厚臉皮稱你一聲蒼弟了!”話落,以茶代酒,手中龍井一幹而盡,也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這根本是強迫結拜!

  愕然瞠瞪,卻見他笑咪咪回視,玄蒼懶得理他,完全不給面子,直接將瓷杯拋回桌上,一滴茶水也沒濺出來,手勁之巧妙不言可喻。

  呵……完全沒料錯,果真是熱臉去貼冷屁股!不過,就算他不認結拜義兄,自己可是喝下茶,這義弟他可是認定了!

  臉上依舊是溫文微笑,南宮易絲毫沒有任何被瞧不起的惱怒。

  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挺賴皮的!活了三十個年頭,想與他結拜當兄弟的人何其多,而他卻完全沒那種意願。

  但,眼前這才相識不到一個時辰的男子,卻莫名地讓他興起了想拐來當義弟的欲望!至於究竟是何原因嘛……呵呵,不要問他,他自己也不懂!

  唯一知道的一點是,玄蒼真的讓他很有兄弟、想好好愛護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他已經失去了二十多年之久了。

  “弟妹,來,為兄敬你一杯。”男人身上討不了好,南宮易自然地轉向其枕邊人下手。

  弟妹?她何時成了這位南宮公子的弟妹了?就因為他剛剛叫玄蒼一聲“蒼弟”嗎?阿蘇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禮貌地舉杯輕啜一口。

  見狀,南宮易不禁朗笑連連,心中可樂了。呵呵,這下弟妹認了,義弟可不能當作沒這一回事了吧?

  “怎么了?”眼不能識物,阿蘇自然無法看見玄蒼方才將杯子擲回的拒絕舉動,更不知自己喝下茶水所代表的含義,當下一臉茫然,不知對方在笑些什么?

  “沒事!”冷睇南宮易一眼,玄蒼懶得理會他怎么想,扭頭直接對一旁清麗柔媚的水仙姑娘下命令。“唱曲,”

  快快唱完,好讓他帶著阿蘇盡快離開,免得和那個莫名其妙胡亂找人結拜的南宮易繼續糾纏下去。

  被寒冽冷眸一瞪,縱然身為杭州第一名妓,見多識廣的水仙也禁不住渾身一顫,一股噬人寒意打骨子竄了出來,駭得她不敢稍有延遲,飛快坐至古箏前,十指撥弄琴弦,婉轉柔媚歌聲便輕吟而出——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爭思有離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邊潮已平……

  “這曲兒不好!”正當凄楚婉轉歌聲低吟淺唱時,阿蘇霍地站起來,雙手摸索著找人,口中急急叫道:“蒼,我不聽了!這曲兒不好,我們走……”

  那詞中之意讓她聽了竟然無端竄起陣陣不安,倣佛在徵兆著她與玄蒼的未來似的。

  心下一片慌亂中,她不顧旁人詫異,一口打斷柔媚歌聲的同時,因急著找人,腳下踢到了椅腳,身子不穩地往前倒去……

  “小心!”總算反應得快,玄蒼飛快接住她,不知她受了啥驚嚇,身子竟然在發抖,心疼憐惜一下子盈滿心口,嘴裏柔聲安撫,“好!曲兒不好,不聽!我們走。”話落,連瞧其他人一眼也沒,轉身摟著她就要離開。

  “等一下!”他們突然要走,南宮易可不允。

  才剛認的義弟,都還沒好好熟悉培養情誼,依義弟冷然的性情,這一走豈不永生不相逢?他還想多些時間和義弟相處呢!

  “南宮公子有何指教?”頓足回首,玄蒼起了警戒,口氣之冷足可媲美萬年寒冰。

  倣彿未覺他的敵意,南宮易斯文臉龐上的溫文笑痕始終未消。“蒼弟,喚聲大哥不是親切多了?好,別瞪!為兄只不過想邀請你們到寒舍作客一段日子……”

  “沒興趣!”未等他說完,直接截斷,腳步再次往前跨。

  “別拒絕得這么快啊!”微微淡笑,南宮易佯裝無奈。“過個幾日,為兄有個朋友將偕妻一同造訪,巧的是友人之妻醫術精湛,為兄是想弟妹雙眼皆盲,若能留下來讓友人之妻診斷看看,說不定能重見光明。”呵呵,就不信這樣還拐不到人!

  果然,就見跨出去的步伐驀然頓滯,玄蒼僵硬回身,而阿蘇在他懷中則激動地捂住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的可是真的?”雖然力持平穩,但還是可以聽出隱含在嗓音中的激動。

  “句句屬實。”溫文的臉龐盈滿誠意。

  “阿蘇曾看過不少名醫!”冷靜指出,要某人別隨便弄來個比一般蒙古大夫醫術稍好一些的大夫就想誆他。

  “放心!我那友人之妻的醫術承自昔日‘千手聖醫’任如謙,絕非一般名醫能比。”明白他的意思,南宮易給予保證。

  聞言,玄蒼一時竟說不出話。這些年來,他費心尋找卻一直沒有“千手聖醫”任如謙的下落,卻沒想到如今竟有機會讓阿蘇給任神醫的後人診治……

  一見他神色便知自己誘拐成功,南宮易還是壞心地故意再問一次,“如何?為兄請得動你們到合下作客吧?”

  ☆☆ ☆☆ ☆☆

  “蠢材!”驚天喝斥自玄極門議事堂內驟然響起,虎皮椅上,屠霸天怒火高漲。

  “屬下知錯!”廳堂中,一名堂主級的黑衣殺手低首認罪,背脊不斷冒出冷汗,就怕下一刻即將小命不保。

  “你們說損失了多少人?”強壓下怒氣,屠霸天沉聲質問。

  三十人出擊,僅五人回來。”黑衣殺手雖努力維持面無表情,可額上不斷沁出的冷汗卻泄漏了他的緊張。
“好!很好!”怒極反笑,笑聲不絕。“好個玄蒼,不愧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頂尖殺手!”

  聞聲,黑衣殺手老半天不敢接腔吭聲。

  驀地,連綿不絕狂笑聲驟然頓止,屠霸天神色陰森難測,虎目泛起兇光。“說!可有查到他的下落?”

  “這些日子遍尋不著蹤跡,推測可能是已離開江南,屬下正讓人往其他地方追查而去……”

  “飯桶!”叱喝聲又起,屠霸天怒不可遏。“玄蒼身受內傷,豈會笨得浪費體力在外奔逃泄漏行蹤,好讓你們追殺?他此刻肯定還躲在江南不知哪個地方養傷!傳令下去,讓那些離開江南的部屬調回頭,就算玄蒼窩在老鼠洞也要把他翻出來!”

  “是!”心驚自己的大意,黑衣殺手不敢再耽擱,飛快轉身離去,準備調回部屬翻遍江南每一寸土地。

  “爹!”黑衣殺手才剛離開,一抹傃紅已從內室闖進,美傃不可方物的麗顏滿布驕縱不悅。“玄蒼做錯了什么,非得要派人殺他?您明知我喜歡他的!”

  “你偷聽多久了?”瞪著從小捧在掌心的女兒,屠霸天一直想隱瞞她的事,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她知道了。

  “我偷聽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么您要殺玄蒼?”屠傃瑤氣怒逼問。“玄蒼是您收的義子,也為玄極門立下眾多功勞,就算再有不是,您也不能殺他啊,”

  “傃瑤,這事你不懂,別管!”

  “爹,我喜歡玄蒼,他是我的人,我不準您殺他!”屠傃瑤驕蠻大叫,不由分說便衝了出去。

  “傃瑤!”大喝喊人卻喚不回女兒,屠霸天深知她蠻橫驕縱的個性,這一走肯定是去找玄蒼了!

  若玄蒼卑鄙些,反制住她來威脅自己,自己豈不像只噬人毒蛇反被掐住弱點?

  思及此,他迫不得已地又喊人。“玄夜!”

  就見內室又慢吞吞地走出一抹瘦高身影,嘴角勾著譏諷笑痕,神態懶洋洋。“義父有事吩咐?”

  “跟住傃瑤,別讓她出事!”

  “知道了!”話說知道,卻還是像烏龜慢爬一樣,慵慵懶懶地慢慢晃出去。

       ☆☆ ☆☆ ☆☆

  江南 南宮府邸

  “真怪!”惠風輕送,樹蔭下、石椅上,蒼白女子安適地偎躺在男子胸懷裏,唇瓣勾起舒淺笑容。

  “嗯?”輕應一聲,玄蒼願聞其詳。

  “這地方真的很怪!”再次強調,阿蘇不自覺地調整了姿勢,卻差點跌落石椅,所幸身後那雙健臂牢牢護住。不好意思地道聲謝後,她才又忍不住笑地開口,“除了我們住的這座院落外,這地方人多得簡直像市集似的。”

  聽著隔壁院落隨風飄來的隱約談笑聲,玄蒼為她貼切的比喻而扯出一抹淺笑。“不習慣?”

  “倒也不是,只是覺得這兒到處都有人聲,雖然我瞧不見,但可以想像人滿為患的感覺。”舒服地將臉貼在溫熱頸窩上,她邊聞著熟悉的男性氣息,邊好奇的笑問:“名門世家都像南宮府這樣賓客滿門的嗎?”

  “不是的!”低首輕啄一下粉唇,引得蒼白面容染上漂亮紅暈後,他才為她解惑。“這南宮世家是出了個號稱‘武林孟嘗君’的南宮易,才會熱鬧成這樣。”

  事實上,他也是在住進南宮府的這幾日,才見識到“武林孟嘗君”這封號真是名不虛傳,府中食客簡直多到快擠爆南宮家的客房。

  所幸,南宮易還算聰明,一眼就看穿他不願與人有所來往的個性,特地安排了這座清靜的獨立院落讓他們兩人住下,不似其他人那般擠在同一座客院裏,否則,只怕他早已帶著阿蘇住回客棧,靜待他那好友之妻的到來。

  聞言,想到南宮易這些天來的一頭熱,阿蘇禁不住笑意。“蒼,你很討厭南宮大哥嗎?”

  “說不上討厭與喜歡。”無冤無仇、無恩無義,哪來那么多情緒?奇怪地瞅她笑意盎然的小臉一眼,玄蒼不解她為何如此問?

  “其實你不覺得南宮大哥很喜歡你嗎?”這些天來,日日耳聽某人殷切噓寒問暖的熱絡樣;再相較枕邊人的冷淡態度,忍不住為某人說情。“你對南宮大哥實在好淡漠,所幸南宮大哥不以為意。”

  “我不興龍陽之癖那套。”冷冷的淡然語調,若讓不熟悉他的人聽了,肯定聽不出他玩笑意味。

  然而,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非阿蘇莫屬,當下,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我又不是那種意思,你故意曲解我的話。”

  最喜歡瞧她無憂築笑,玄蒼情生意動,忍不住心蕩神馳地癡凝發怔……

  瞧不見他深情眸光,阿蘇又笑了,柔聲交代,“其實南宮大哥待我們極好,還要請人診治我的眼睛,我們該謝謝他的,你別老擺臉色給他瞧。”

  “除了你,我對誰都是那種臉色的。”天生就不善與人交好,玄蒼一臉的不置可否。“不過,若他真讓人醫好你的眼,屆時讓我下跪致謝,我也毫不猶豫。”

  “呵……你從小就臭臉,一時要你改掉也真是太為難你了!”輕笑椰榆,想到自己瞎了十多年的雙眼,她不禁徵仲了起來。“蒼,我的眼睛真的可能復明嗎?十幾年未見你的臭臉,記憶中的你一直是十五歲時的模樣,甚至……甚至腦海中你的臉有時會變得好模糊。你知道嗎?我有時會忍不住害怕……”

  “怕什么?”嗓音幹啞,心口泛起陣陣揪疼。

  “我怕終有一天,我會忘了你的模樣、忘了天空是如何的蔚藍、忘了青草是如何的翠綠,忘了許許多多的景物是怎生的美一麗……”

  “不會的!”激切地緊擁著她,玄蒼語氣堅決。“若南宮易請來的大夫治不好你的眼,我們就尋遍天下名醫,直到你的眼睛好起來為止!”

  “嗯。”螓首再次埋進頸窩裏,阿蘇黯然一笑,不願提醒他,這些年來,他已經請來太多名醫看過她的眼了,可還不是各個束手無策。

  捫心自問,其實她對自己能否復明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是不願違了他的心意,每當他新請一位大夫來時,她都假裝高興地配合每一項診治。

  “阿蘇,你的眼睛終有一天一定會好的!”似乎看出她的放棄,玄蒼堅定地一再保證。

  “我知道!”埋在頸窩中的小臉輕笑起來,很高興他是如此的有信心。“等我眼睛好了,我要看著你老、看著孩子長大、看著我們的孫子承歡膝下、看著許許多多的一切……”

  “會的!會的……”緊緊抱著她,滿腔的心疼與憐惜幾乎要滿溢。她的失明是他這一生的最痛也是最歉疚的事,

  “傻瓜!”感受到他迥異於平日的激動情緒,阿蘇笑著撫上俊容,忍不住抬首在他的臉上、唇上落下密密細吻。

  毫不猶豫地,玄蒼薄唇立即封住她的,濃情探索著柔軟檀口內的甜蜜。然而,正當有情人兒熱情糾纏之際,一道不識相的調侃笑聲驟然響起

  “哎呀呀,不小心撞見你們夫妻恩愛,真是抱歉、抱歉!我走、馬上走……”

  霎時間,就見相擁的兩條身影驀然分開,阿蘇身子還不穩地搖晃了下,若非玄蒼及時抓住,恐怕就要跌下地了。

  “南、南宮大哥,你來了啊……”漲紅著臉讓玄蒼扶起,阿蘇聽出那道椰榆笑嗓的主人是誰,心中羞赧不已。天啊!他們的親熱竟然讓旁人瞧了去,就不知南宮易看了多久了?

  “別介意我的存在,你們可以繼續,我馬上走!千萬別讓我成了棒打鴛鴦的罪人。”笑笑笑,南宮易依然是一臉爾雅的笑,可言詞卻恁地消遣人。

  聞言,阿蘇粉頰更加火熱地燒了起來,而玄蒼向來冷峻的臉龐雖因激情而染上一層淡淡的朱紅,但那雙淩厲黑眸卻兇殘地朝那個滿口說要走,腳下卻不見行動的不識相男人射去。

  這個無聊男人瞧了多久了?真讓人惱火!

  “蒼弟,你別用火眼金睛瞪我,為兄也是深感抱歉的!”笑得既溫文又無辜,讓人拿他莫可奈何。

  冷哼一聲,懶得與這個斯文表相與無賴內在完全不符的男人廢話,直接挑明直問:“有事?”

  “幾個江湖好友想互相比試一番,特來邀你去瞧瞧!”他直問,南宮易也不 唆。

  “沒興……”忽地,大掌被暗暗一握,偏首看著她淺笑神情,想起她剛剛還要他對南宮易施以好臉色一些,登時硬生改口。“也好!”

  一聽他的肯定答案,阿蘇笑得極為柔和;倒是南宮易顯得有些驚訝,似乎沒料到他真會答應。

  事實上,他只是藉這個名目過來晃一晃、瞧一瞧他們,從沒奢望以他性子會願意湊熱鬧。

  “怎么?有問題?”見南宮易神色有些奇怪,玄蒼不由得擰眉問道。

  若真有問題,又何必來相請?好吧,最好是有問題,反正他也並不是很願意去。

  “怎會有問題?你答應邀約,我可是求都求不來!”欣喜朗笑,南宮易高興地走在前頭,領著他們前去眾人比試的地方。

  顯而易見他的好心情,玄蒼眉頭皺得更緊,摟著阿蘇的同時,忍不住問道:“我的答應值得他這般高興?莫名其妙!”

  “呵……可見你先前給人家多少臉色看!我到現在還不明白南宮大哥作啥待你這般好?莫非真有龍陽之癖而看上你了?”

  “……”就見冷峻男子被懷中女子似笑似譫的回馬槍而弄得無語,只能擰著濃眉苦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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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40:49
第四章


  “你這次的傷口好長好深!”忙著幫少年上藥療傷的同時,十歲小女孩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不礙事!”十五歲少年敞開上半身衣衫,任由小女孩為自己胸前那道深長的傷口進行上藥包扎的動作,俊逸面容一片沉穩不波。“第一次出任務,能完成使命活著回來,算是不錯了!”

  “玄蒼哥哥,我不喜歡看你受傷。”小女孩低聲道,隱隱含著泣音。

  若有所思的瞅凝,少年頷首答應。“好!我以後盡量不受傷。”

  “嗯!”得到正面答覆,小女孩這才含淚笑開顏,仔細為他包扎好傷口後,突然好奇問道:“玄蒼哥哥,你什么時候生日呢?”

  “不知道!”淡淡的,少年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

  “怎會不知道?”小女孩驚訝急道:“就連阿蘇也有生日的!”

  “我是被撿回來的孤兒,怎會知道自己的生日?”少年沉靜道,絲毫不以為意。

  “啊!”小女孩低叫了聲,隨即小臉微紅,不好意思道:“阿蘇的爹娘雖然都死了,可是灶房大娘對阿蘇好,會幫阿蘇過生日!玄蒼哥哥,明天是阿蘇生日,灶房大娘會煮碗壽面給阿蘇慶祝,那個……那個……”

  “嗯?”

  怯生生一笑,鼓起勇氣又道:“你、你要不要和阿蘇同一天生日呢?那碗壽面,阿蘇端來和你一同吃,好不好?”

  從未曾有人關心他過不過生日,少年心田不禁悄悄滑過一股溫暖潮流,深黝眸光復雜地凝覷她良久、良久,最後,漂亮薄唇忽地勾起一抹迷人笑痕。

  “好!”

  ☆☆ ☆☆ ☆☆

  寬廣的後院,十來名近來在江湖闖出名號的各大門派新秀齊聚在涼亭內,彼此熱絡笑談,目光不時瞧向正在草地上纏鬥比試的兩條人影,討論著雙方過招的優劣之處。

  迥異於涼亭內的熱鬧,離涼亭不遠的一株大樹下正站著三條沉靜觀看比武的人影。

  “怪了,南宮兄身旁的那兩位是誰?怎么不來介紹給咱們認識,逕自待在樹底下呢?”終於,熱烈談笑的眾人中,外號“玉面劍客”的點蒼派弟子——林岳平眼尖發現了。

  “哎呀!那對夫妻我前幾天見過,是獨居在‘雪松院’的客人。聽下人說平日並不太理睬人,尤其那男的更是冷淡,難得南宮大哥受得了,毫不計較地待為上賓,鎮日噓寒問暖,熱情招呼。”明傃照人,對南宮易有著仰慕之心的華山派女弟子——上官紫燕隱隱有些不悅道。

  這些日子,南宮易一得空就前去“雪松院”找他們,連帶的,她自己就找不到機會去親近仰慕之人了。

  “這般神氣?究竟有何本事讓南宮兄如此另眼相待?”

  “可不是,還真是令人好奇!”

  “若真有好本事,在下倒想與之切磋一番!”

  “可知是何門何派、有啥名號?”

  一時間,涼亭內好奇的議論聲不絕於耳,最後,有人出聲提議了——

  “既然大夥兒這般想知道,前去結識不就得了!”

  此言一出,眾人相覷一眼,心中皆打著相同的心思,當下不用言明,一群人便默契極佳地浩浩蕩蕩朝大樹下的三人而去。

  另一端,大樹底下

  瞧著草地上纏鬥的兩條人影,玄蒼一臉的面無表情,不一會兒,他突然心生厭煩。“阿蘇,我們回去了!”

  只聽到刀劍交擊的鏗鏘聲,看不見交手兩人的身手的阿蘇聞言有些詫異,正想問他才剛來為何急著走時,南宮易就先開口了

  “蒼弟,怎么瞧不到兩眼就要走?”笑嗓中似乎隱隱含著了解他為何看不下去的原因,只是明知故問。

  “華而不實,花拳繡腿,多看無用!”冷覷一眼,玄蒼淡淡拋出一句狠毒卻是事實的評語。那種炫目漂亮卻不實用的招式,若真遇上敵手,只有提早去見閻王的下場。

  現今各大門派的新秀就是這樣的實力嗎?真令人想搖頭,催促各門派快快將自家在江湖各處遊走的弟子召回,閉門苦練個三、五載再將人放出來!

  差點沒大笑出來,南宮易雖知事實,卻不好意思像他那般直言,只能強忍著悶笑。畢竟,他身為主人,總不好嘲笑府中客人學藝不精,還好意思仗著門派威名行走江湖。

  “蒼,”驚呼低斥,阿蘇好氣又好笑,極為不好意思。唉……這男人要不是悶不吭聲,要不就是不會說場面話,真是拿他沒辦法!

  面對她的低斥,再瞧瞧南宮易一臉的悶笑樣,玄蒼不覺自己有錯,反倒開始懷疑起來……這南宮易來者不拒、食客滿門,連那種程度的“武林新秀”都熱絡的讓他們住進府中當上賓,表面上狀似好客、廣交友人,其實是想看笑話吧?

  不知為何,他突然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正當南宮易悶笑,阿蘇萬分歉意,玄蒼滿心懷疑時,由涼亭而來的大軍已經鬧烘烘地接近了,就連那兩個剛比完武、氣息還有些不穩的“新秀”也一頭霧水地加入行列中。

  “南宮兄,這兩位是?”點蒼派弟子“玉面劍客”林岳平率先發問,眼底有著明顯的好奇。

  “玄蒼,我的結拜義弟,另外這位姑娘則是我義弟的夫人。”南宮易溫文微笑介紹。

  義弟?眾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心中對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更加好奇了!要知道,南宮易雖然廣結善緣又好客,府中武林名人川流不息,在江湖名聲極高,許多人口上稱兄道弟的,都想和他來個義結金蘭,好提高自己的江湖地位,但卻從沒聽過他和誰真正結拜過,可如今,這個人竟然出現了!

  究竟這個叫玄蒼的男人有何高強本事,讓南宮易如此欣賞,還和他結義當兄弟?讓南宮易肯定的人,等於就是擁有一半以上江湖人的肯定了!

  正當眾人既驚訝又忍不住欣羨時,玄蒼卻絲毫不覺得有何榮幸。

  結拜義弟?沒歃血為盟,也沒焚香告知天地,他可不承認!對某人不要臉強加上來的關係,他懶得去否認,更懶得去澄清,當下大掌握住阿蘇的,態度冷淡得連招呼一聲也沒,牽著人就要離開。

  “慢著!”驀地,一心想在江湖闖出更大名聲的林岳平伸臂攔人,心想,既是南宮易的結拜義弟,武功肯定不錯,只要自己打敗他,不僅在眾人面前鋒頭盡出,傳出江湖更是大大露臉,名聲高漲。

  “有事?”簡短兩個字,冰寒的語調聽得眾人不禁毛骨悚然。

  林岳平心下一顫,莫名竄起一股駭人寒意,可又想到江湖上根本沒聽過“玄蒼”這名號,應該也不是啥硬底子角色,而自己在名門大派習藝如此多年,豈可能比不上眼前男人?

  想到這裏,他膽子又大了起來,強笑道:“在下‘點蒼派’林岳平,一向嗜武成癡,見玄公子身上佩劍,想必有著一身好武藝,是以想向玄公子討教兩招。”

  此話說得合情合理,教人不好拒絕,然而玄蒼只是冷然覷睇他一眼,連回應個一聲也沒,隔開橫阻的手臂,邁步就走。

  “你!”被漠視的強烈羞辱感衝上腦門,林岳平不及多想,長臂一伸想抓住人;誰知不知是玄蒼動作太快,還是他武功太差沒相準,這”抓沒抓到玄蒼,卻抓到了茫然跟在後頭的阿蘇臂膀,痛得她忍不住叫了出來。

  聞聲,玄蒼迅速回身,驚怒地一掌揮開他找錯目標的大手,一個閃身護住阿蘇的同時,寒如冰珠的嗓音再起。“我勸你最好別動我妻子一根寒毛!”

  若非還在南宮府靜待大夫的到來而不願多生枝節,眼前這個林岳平早就身首異處了。

  早由平日舉止中看出他極為疼惜愛妻,一旁的南宮易見狀便知他是真惱了,當下急忙出面打圓場。“相信這只是林少俠一時失手,並非有意,大家火氣別這么大……”

  “我、我才沒失手!我就是故意這么做,非逼玄公子和我切磋一番不可!”漲紅臉否認,林岳平絕不承認,否則自己連抓個人也會錯手之事若傳出去,豈不名譽掃地,笑掉江湖人大牙!如此一來,他怎還有臉在江湖上混?

  這個蠢蛋,為他解圍還不懂配合!南宮易忍不住暗暗嘆氣。

  “是故意嗎?”聞言,玄蒼驀地勾起一抹極冷笑痕。“既然閣下切磋之心如此強烈,在下就成全你!”話落,扶著阿蘇在樹下坐下,解下腰間佩劍交給了她。

  此一動作讓在場其他人納悶不解,林岳平更是開口質問:“不是要切磋比劍,為何又解下佩劍?”

  聞言,玄蒼眼神頓顯詭異又莫測高深。“我的劍一出鞘便要見血,你想喂養它嗎?”

  實在是他的神態、語調太過詭譎陰森,一時竟讓林岳平遲遲不敢接腔,至於其他所謂的“武林新秀”更是大氣不敢喘;只有阿蘇依然嘴角噙著淡淡淺笑,而南宮易則無奈地等著看好戲。

  見對方遲疑不語,玄蒼嘴角邊的諷笑加深,信手折下枯枝,一個縱身飛掠,人己在遠處草地上候著了。

  不想讓其他人看扁,林岳平跟著掠身而出,來到草地上拔劍和他對峙,口裏不悅的喝道:“你用枯枝和我比試是瞧不起我?”

  玄蒼不想廢話浪費時間,僅是淡淡哼聲。“出招吧!”

  被人瞧不起的羞辱感再次涌上,林岳平二話不說,搶招攻出,霎時,漫天劍影飛舞,在陽光下閃著千百朵炫麗華美的劍花,虛實難測,直襲向玄蒼。

  然而,就見玄蒼冷然勾笑,在繁復華麗的攻擊中,看似緩慢,實則迅如閃電地揚起枯枝穿入劍光,信手一點、一挑,漫天的美麗劍影瞬間消逝,只留下一抹銀光飛脫在空中,須臾之間又落插在草地上不斷搖晃,而手中枯枝則已抵上急促喘息的心口。

  “你看明白了?我一招就可以殺了你!”冷笑,枯枝一拋,瞬間插在還不斷搖晃的銀劍旁。

  不顧眾多“武林新秀”的驚疑目光,玄蒼轉身行至大樹下扶起阿蘇,逕自走人。

  呵呵,不愧是他主動認來的義弟,武藝果然好,微笑暗忖,南宮易扭頭望向草地上的林岳平,就見他瞼色蒼白如紙,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被一招給擊敗了。

  ☆☆ ☆☆ ☆☆

  忙碌的用飯時間已過,客棧內只坐了幾桌客人,讓一向忙碌的店小二得以偷閒窩在櫃臺前稍作休息。

  忽地,一抹傃紅如火的身影進了門內,小二哥眼尖,急忙迎上前去,然而才抬頭瞧清楚眼前姑娘如牡丹般傃麗的姿容,當下竟然發起傻來。

  “瞧什么?再瞧,我挖了你的眼!”屠傃瑤蠻橫怒斥,心中萬分不悅。可惡!被個粗鄙的店小二驚傃地瞪著瞧,一點也不光彩,要嘛,至少也得是像玄蒼那樣的男子才有資格欣賞她的美傃姿容!

  “小、小的不敢!請問姑娘是用飯還是住店?”在怒斥聲中回神,小二哥被她的驕橫兇悍給嚇了一跳,急忙垂下頭不敢再瞧,就怕惹上了女羅剎,心中則忍不住犯嘀咕——這姑娘美雖美,性子卻如此潑辣蠻橫,嚇死人了!

  “都要!”冷哼一聲,闊綽地拋了個金元寶給店小二,自行找了個靠窗位子坐下,不耐煩的命令道:“好吃、好喝的全給我端上來,快!”

  “是!小的馬上去,馬上去……”接住實實在在的金元寶,小二哥鞠躬哈腰陪笑不已。做生意嘛!只要有錢就是老大,再大的氣都得忍下哪!

  正當小二哥才剛退下轉身,店門口又來了一道瘦高身影,讓他忙著又迎上去。

  “客倌,請問是用飯還是住店?”職業笑容挂滿臉,小二哥的開頭招呼語再次響起。

  “都要!順便來壺酒。”懶洋洋的語調,瘦高男人隨意找了個離自己最近的空桌坐下。

  “是!小的馬上為您送酒來!”習慣性地抹了下桌子,小二哥迅速退下。

  很快的,一盤盤熱騰騰的好菜與好酒為兩名新客端上桌,店小二忙完送菜工作後,又窩回櫃臺偷閒去了。

  窗口邊,屠傃瑤吃著飯菜,惱火的目光則朝隔桌神態懶散的瘦高男人射去,似乎恨不得灼穿出一個洞,好讓他一命嗚呼;然而瘦高男人似乎渾然未覺,全沒將她的怒瞪瞧在眼裏,一顆心都放在桌上好酒上。

  也正因為如此,又讓怒火中燒的驕縱姑娘更加生氣。

  “玄夜,不準你再跟著我了!”終於,她忍不住罵出來,引來店內不少人的側目。可惡!自出了玄極門,這玄夜就像甩不掉的黏皮糖,一路穩穩跟在她後頭,讓人看了真覺礙眼!

  恍若未聞,玄夜倒了杯好酒飲下,好似她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見狀,屠傃瑤怒火更盛,才又要張口罵人,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自鄰近門口處的某桌飄來,讓她當下轉移注意力,噤聲凝神細聽……

  “……一招擊敗‘點蒼派’的林岳平,如此武藝高強的人怎可能以前從沒聽過他的名號?究竟那叫玄蒼的男人是何來歷?”

  “誰知道?總之大家以後別去惹他,否則若落得像林岳平那般,別說丟自己的臉,就連師門的面子都沒了!”

  “哈哈,此話說得極是!不過話說回來,若真想探玄蒼這個人的底,直接去問南宮兄不就得了!”

  “沒用的!在下先前私下探過南宮兄了,不過他卻什么也沒說……”

  幾個親眼目睹南宮府中那場比試的“武林新秀”在客棧內議論紛紛的討論著,偌大的嗓門完全沒壓低,一字一句都進了有心人的耳裏。
屠傃瑤又聽了好一會兒,由他們言談中得知那位叫“玄蒼”的男子,這些日子就在赫赫有名的南宮世家作客時,傃紅唇辦不禁勾起得意笑容……讓人又畏又懼又痛恨,恨不得誅之而後快的玄極門殺手,沒想到竟大膽地在名聲顯赫的南宮世家作客,任誰也料不到,不是?

  好個玄蒼,這下可找到你了!

  ☆☆☆

  “唔……”

  “怎么了?”飛快端視捂唇欲嘔的阿蘇,玄蒼擔心詢問。“哪兒不舒服?”

  “沒、沒什么!”強抑下嘔吐感,她將碗筷放回桌上,推離自己老遠後,這才輕聲道:“近來胃口不好,聞不得些許腥味。”

  目光落至碗中那塊方才他夾給她的魚肉,玄蒼了悟,默默地將魚肉夾進自己嘴裏吞下,很快地又弄了些口味較為清淡的菜肴,重新將碗筷放回她手中,語調低沉卻恁地溫和。“我夾了些淡口味的菜,你試著吃看看,別餓壞自己和孩子。”

  “嗯。”微微一笑,她重新進食,果然狀況好多了。

  確定她真的有吃下東西後,玄蒼這才放心地繼續進食,期間還不時察看她碗中的菜肴用完沒,好隨時為她夾菜。

  兩人溫情言談與互動全落入某個不請自來,硬要陪人家夫妻用晚膳的無聊人眼中,當下忍不住挑起好看劍眉,一臉笑盈盈。“原來弟妹已有了身孕,真是恭喜了!蒼弟,先說好,以後為兄要當孩子的義父。”

  義父?冷睇一眼,未來孩子的爹逕自用飯,直接當某人不存在也沒聽見。

  已經被漠視得很習慣了,南宮易深諳打蛇得打七寸,直接朝好說話的那個進攻。“弟妹,為兄可有這榮幸?”

  “將來孩子能多個人疼惜當然好!承蒙南宮大哥看得起,我和玄蒼又怎會反對呢?”阿蘇微笑,談起未出世的孩子,臉上充滿慈母光輝。

  見她當真應允,玄蒼眉頭微擰,不過倒也沒出言否決。

  “待孩子出世後,為兄絕對送上一份大禮!”暗喜自己策略成功,南宮易覷了玄蒼一記,禁不住開口調侃。“我瞧蒼弟終日寒著臉,教人一看就怕,說不得日後孩子見了親爹就哇哇哭,看到我這個義父就呵呵笑。”

  阿蘇聞言一愣,隨即笑了出來。“不會的!玄蒼很好、很溫柔,以後一定也是個寵溺孩子的爹爹,孩子怎會怕他呢?”

  溫柔?瞧神情淡漠,卻仔細為她盛湯布萊、照料一切的男人,南宮易不禁想嘆氣……玄蒼的溫柔只對她吧!至於旁人——譬如自己,受到的是寒如嚴冬的冰冷對待啊!

  為自己不被人當一回事,卻又莫名想貼人家冷屁股的自甘下賤而悲涼,正想開口再椰榆個幾句好安慰自己被踐踏的心時,驀地,一道細微的異常聲響乍起,登時讓他噤口凝神。

  “貴府有人性喜夜晚上屋頂乘涼嗎?”玄蒼淡然開日,平穩的聲調中有絲凍人寒意。

  “府中賓客甚多,為兄實在不敢保證!不過,就算真有,也不至於自己住房的屋頂不上,偏挑中你們這座‘雪松院’的屋頂,莫非這兒風水特好?”溫雅接腔,南宮易泛起興味笑容。呵呵,南宮府數十年來沒有宵小敢闖,怎么義弟一住進來,夜賊就來了呢?可真有趣,不是?

  兩人一搭一唱的談話聲雖輕,卻也沒刻意壓低,雲淡風輕的嗓音一句不差地飄入屋頂上夜賊的耳裏,登時,一串媚人嬌笑響起。

  “玄蒼,我來找你了!”知曉自己被人發現,屠傃瑤也不緊張,縱身躍下屋頂,大剌剌走進屋內,傃麗嬌容凈是得意笑容,媚眼如絲直勾勾盯住玄蒼。

  屋內三人早她在笑聲方起時便警戒起身防備,而玄蒼更是在發現是她後,一把就將阿蘇護在自己身後。

  這姑娘是誰?聽那聲音似耳熟又陌生,教人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只能靠聲音辨人的阿蘇登時蹙眉苦思,幸好玄蒼很快就解了她的疑惑。

  “大小姐,你是來要玄蒼的人頭?”他神情淡漠無波,心中卻冷凝沉重起來。該死!屠傃瑤尋到他,代表玄極門的其他人也會知道他的下落,他實在該帶著阿蘇盡快離開,但阿蘇的眼睛還在等南宮易那位“友人之妻”的到來,他無法放棄這個可能讓阿蘇復明的機會。

  大小姐?聞言,阿蘇不由得渾身一顫,纖手撫上眼角,憶起十多年前的那場惡夢……

  我討厭那雙眼睛,瞎了最好!瞎了最好……

  察覺到貼在身後人兒的輕顫,玄蒼知她肯定已經知道屠傃瑤的到來,因而起了畏懼驚慌的情緒,登時心口有些微痛。

  “玄蒼,你知道我喜歡你,怎可能要你的人頭?”心思全落在心上人身上,屠傃瑤根本懶得分神去注意他身後女子的存在,嬌傃臉龐笑得如花燦爛。“爹會下令殺你,肯定是一時氣昏頭了,你隨我回去向爹認錯,有我的求情,爹必定會原諒你的。”

  此話一出,玄蒼神色不變,倒是阿蘇驚訝於屠傃瑤對他的心意,而在旁觀戲的南宮易則忍不住心中暗笑……

  呵呵,原來義弟這般受姑娘家歡迎,真是看不出來哪,

  “多謝大小姐抬愛!玄蒼自認命賤,匹配不上大小姐你。”玄蒼一直知道她對自己有意,只是自己無心,在玄極門時,當作不知的同時,能避就盡量避開她,是以如今聽她親口示愛,依舊一臉平靜無波,像個死人似的。

  “你!”沒料到自己竟被拒絕,屠傃瑤又驚又怒,幾乎不敢相信,不由得尖聲惱喝。“玄蒼,我喜歡你是你的福氣!要知道,和我成了親,我爹那個位子將來就是由你來坐,難道你不心動?”

  門中多少人覬覦那個大位,大家都忙著討好、奉承她,就盼獲得她的芳心青睞,玄蒼怎可能不想?

  她言詞之中全以自己為主,好似人人都該因她的垂愛而欣喜若狂,令人聽了不禁搖頭想笑,至少玄蒼就覺得可笑。

  “玄蒼對門主大位並無興趣,所以我退出了,不是嗎?”勾起輕淺諷笑,厭煩再繼續糾纏下去,索性將身後的阿蘇拉到自己懷裏,讓她看個仔細。“大小姐,玄蒼沒那個福氣讓你垂愛,我已經是成親有妻兒的人了。”

  “是她?”瞪著他懷中平凡無奇的蒼白女子,屠傃瑤震驚萬分,緊隨而來的是一股怒氣。“她是誰?如此平凡的女子怎及得上我?”

  怒火瞪中,又赫然發現女子那雙瞠大的眼眸顯得極為空洞而無焦距,當下恍然大悟,眼底泛起鄙夷之色。“老天!她還是個瞎了眼的廢人!玄蒼,你也跟著瞎眼了才會看不出我與她的差別嗎?”

  嘲諷嗤笑,不願相信他竟然選擇一個樣樣都及不上她的盲女。

  “大小姐,出言請三思,別再讓我聽到你說她是瞎眼的廢人!”全天下就屠傃瑤最沒資格這般說她!一股強烈怒氣在心底醞生,玄蒼語氣冷戾異常。

  “蒼!”察覺玄蒼繃緊的身軀中隱藏著強大怒氣,阿蘇下意識地拍著他的胸膛安撫,蒼白的臉龐噙著不在意的淺笑。“大小姐,阿蘇雖然眼瞎了,不過我始終很努力生活著,我不是個廢人。”

  方才對屠傃瑤的畏懼情緒,因玄蒼的守護懷抱而消失無蹤了。

  阿蘇?這名字好耳熟!惱恨瞪著那雙令人瞧了莫名厭惡的大眼,瞧著瞧著,久遠記憶中幾乎快遺忘的一雙眼眸驀地浮現腦海,與眼前的空洞無神大眼逐漸重疊……

  “你是當年那個卑賤的下人,阿蘇?”驀地,屠傃瑤驚怒大叫,憶起孩童時的往事。

  “大小姐,我是。”螓首輕點,她微微一笑。

  “原來當年我爹那一劍竟沒將你給殺死!”初時驚怒一過,屠傃瑤冷笑不已,惡意嘲弄,“不過,你的眼睛倒是稱我心意的瞎了!”

  可惡!這小賤婢不但沒死,還能以著瞎眼的廢人之姿得到玄蒼的憐惜!太可惡了!究竟她屠傃瑤有哪一點比不上阿蘇?為什么玄蒼的目光永遠只看著她,不會轉移到自己身上?

  思及此,有種比自己差勁的人卻能得到她最想要的東西的強烈憤恨感襲涌而上,怒火直竄腦門,讓她驕橫性子發作起來,根本不顧此處並非在玄極門,不可能讓她為所欲為,當下右掌朝腰際間的火紅軟鞭探去,信手一揮,就見紅色軟鞭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阿蘇面門打去,勁道之強,擺明要打花腦袋,一招將她斃命。

  登時,阿蘇只覺一道強烈勁風迎面而來,卻不知要避,眼看就要命喪鞭下之際,一只粗糙大掌飛快由她身後伸出,眨眼間一把牢牢抓住迅速襲來的紅鞭。

  “大小姐,別逼我出手!”玄蒼厲聲警告。“如今的我已不是當年還無法抵抗你們父女倆的少年,你敢傷到阿蘇一根寒毛,我絕不會放過你,”

  “你放手!”使勁力氣卻抽不回被他抓在手中的軟鞭,屠傃瑤憤怒尖叫不休。“我要殺了她!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玄蒼,你要個瞎子有何用?跟我回玄極門,和我在一起,我能給你的絕對比那個卑賤的瞎子多!”

  “你瘋了!”冷厲甩開軟鞭,玄蒼諷笑道:“大小姐的厚愛,玄蒼擔當不起。我早說了,門主之位我沒興趣,大小姐逕可去尋個對你、對門主大位有興趣的如意郎君匹配。玄蒼這一生的妻子,永遠只會是個叫阿蘇的女子!”

  他突然松手,屠傃瑤因使力過猛而狼狽地往後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又聽他如此狠拒自己一番情意,臉上登時一陣青、一陣白,心底又極為清楚自己武功不如他,根本討不了好,當下只能恨聲厲道:“玄蒼,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話落,憤然轉身離去,眨眼間,火紅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她的離去並未讓玄蒼松下心,反而精神、肌肉全不自然的緊繃,因為他瞧見了門外某條如鬼魅般驀然出現的瘦高身影了。

  “玄蒼,我該感謝你沒有傷屠大小姐的企圖,因為,她實在不值得成為我動手的原因。”懶洋洋的嗓音出自瘦高男人口中,似乎有些厭煩。

  “玄夜,你不是義父派來殺我的?”厲眸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玄蒼冷聲問道。現在玄極門中的人不都在義父的命令下,欲取他性命嗎?

  聞言,玄夜突然笑了。“玄蒼,我若要殺你,絕不會是義父的命令,而是我們兩人之間總有一天得分出個勝負!你知道的,九歲那年後,我們就不曾交手過了,我一直很想知道這些年來,你我到底誰優誰劣?”

  頓了頓,意味深遠地覷他一眼後,突然轉身踩著月色漫步離去,慵慵懶懶隱含同情的語調似有若無、飄飄忽忽蕩漾在夜空下。“被屠大小姐喜歡上是你比我倒楣的地方!想到你霉運如此旺,今晚若和你動手,贏了也不光彩,改日有緣再交手吧……”

  聽著那也不知是譫是諷的慵懶嗓音逐漸遠去,終至沒了聲響,玄蒼突然有股被憐憫的怪異感。

  好怪!被從小似敵似友的玄夜同情……真不知該作何反應!不過他的離去,確實讓人松了口氣!

  正當玄蒼暗自忖仲時,從他們言談中得到些蛛絲馬跡的南宮易卻神色顯得詭異地瞅著他……

  玄極門?

  被追殺?

  如今被玄極門傾全力要取到手的人頭就是他們昔日的同門殺手——“勾魂修羅”,莫非……呵呵,若真是如此,那表示自己眼光真是很不賴,一眼就相中這么個極端又特殊的人物當義弟。

  為證實自己的推測沒錯,南宮易一臉溫雅笑意,問得好雲淡風輕。“蒼弟,值萬兩黃金身價的感覺如何?”

  他猜出自己的身分了!深沉瞅睇著他,玄蒼大掌悄悄握住腰間劍柄,空氣瞬間冷凝。

  “蒼……”被他攬在懷中,阿蘇臉上亦顯得不安。

  “呵呵……別緊張!”睇覷他握劍的大手一眼,南宮易依然是一貫的輕松神態,眼底凈是一片笑意。“我南宮易與人相交,向來不論對方是何身分!再說,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己的好,義弟自然是自家的棒!我從沒想過要作廢喔!”

  唉……再也找不到像他這般好的義兄了,蒼弟若識貨就該好好珍惜哪!

  聞言,阿蘇心下一松,忍不住笑了起來,臉上的不安消失了。呵……她就知道,南宮大哥待玄蒼真的很好哪!

  而玄蒼則沉沉地盯著他瞧,像似在觀察南宮易所言是真是假。直到與坦然無畏的目光對視良久後,大掌終於放開劍柄,淡淡的冷哼聲響起,“廢話真多!”

  “廢話?”一片真心被狗啃,南宮易正想抗議之際,玄蒼又開口了

  “你那位‘友人之妻’究竟何時會到?”他和阿蘇在這兒留愈久,不只對他們不利,也會增添南宮易的麻煩!

  這南宮易雖然廢話一堆、表裏不一,但……是個還不錯的人,他們不該連累他的。

  “這一兩天吧!我也說不得準……”

  “少爺……少爺……”

  南宮易話才說著呢,一連串呼叫聲突然從遠方逐漸接近,最後,一名奴仆喘著氣奔進了屋內,口裏還不斷叫人。

  “先喘口氣!有話慢慢說。”南宮易溫雅微笑,自認是個體恤下人的好主子。

  深喘口大氣,奴仆先是咧嘴一笑,隨即大聲道:“少爺,您吩咐若來咱們府裏拜訪得趕緊通知您的那對貴客,現下正在大廳候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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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義父,求您別殺她!”少年雙膝一彎,跪倒在霸氣十足的男人跟前。

  “求我?”銳利虎目盯住少年,男人忽地詭譎一笑。“玄蒼,當殺手首要心中無情,你……對這小丫頭動情了?”

  聞言,少年一凜,不敢再開口相求,心中悄悄升起無限驚恐,卻不敢在臉上泄漏半分!他知道,自己無意間已經為小女孩種下殺機了。

  “爹,殺了她!”有著傃麗臉龐的女孩則驕橫怒聲要求。“她偷看您教我練武,殺了她!”

  討厭!她討厭這個跪在自己腳下渾身發抖的下人,因為……因為她曾好幾次瞧見玄蒼和這個下人在一起,教人看了就生氣!

  “阿蘇……阿蘇不是要偷瞧!”急忙搖頭否認,小女孩嚇得渾身顫抖、眼眶泛淚。“阿蘇只是想端壽面給玄蒼少爺吃,所以才會路過這兒,不小心瞧見門主和小姐在練功……阿蘇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狡辯!”傃麗女孩古同聲怒罵,心中更惱她提到少年的名字,尤其少年方才幫她求情一事,教人益發生氣。

  玄蒼怎可和這卑賤的下人這般好?尤其以往還曾不少次偷偷瞧見玄蒼用好溫和的目光看著這下人。可惡!他從來就沒用過那種眼神瞧她。

  好!既然如此,她就要讓這卑賤下人永遠無法用那雙令人厭惡的水靈大眼看見玄蒼的溫和表情,永遠看不見!

  想到這裏,傃麗女孩驀地扯開陰險笑容,伸手自懷中掏出一小瓷瓶,飛快拔開瓶塞就將裏頭的白色粉末朝小女孩雙眼灑去。

  “啊——”只覺眼睛像被烈火灼燒似的,小女孩霎時痛得倒在地上翻滾尖叫。“好痛……我的眼睛好痛……”

  “大小姐,你對阿蘇灑了什么?”少年大驚,站起來一把捉住傃麗女孩的手,怒聲逼問。

  “你緊張什么?只不過是讓她成為瞎眼廢人的毒藥而已。”傃麗女孩笑得好得意,揚聲叫道:“我討厭那雙眼睛,她瞎了最好!瞎了最好……”

  “你——”少年驚怒異常,卻明白自己無法奈她何。

  冷眼觀察著少年異於尋常冷漠的激動反應,深沉男人早已看出他對小女孩有著情感,當下拔劍一揮。

  “義父,不要!”少年眼尖,撲上去欲救人,卻讓深沉男人一掌揮開,但也成功地讓男人失了準頭,原本對準心口的致命一劍成了劃過胸口宣到腰際的一道深長血痕。

  小女孩哪堪接踵而來的傷害,登時倒地昏迷不醒,胸前的傷口泉涌般汨汨不絕流出大量鮮血,眨眼間,地上已染上大片血跡。

  “既成了瞎眼廢人,留下又有何用?義父是幫她趁早了結這一生的痛苦!”深沉男子有些不悅少年的阻礙,以致沒有一劍穿心,當場了結她的性命,但看那不斷噴血的沉重傷勢,清楚她也只不過晚了一時半刻去見閻王罷了,當下便沒放在心上,冷笑著轉身離去。

  “活該!死得好!”傃麗女孩驕蠻暢笑,跟著深沉男人走了。

  空地上,冷冷寒風中只剩下少年與昏迷在地、氣若遊絲的小女孩,還有那源源不絕流下,讓人怵目驚心的大片血漬……

  ☆☆ ☆☆ ☆☆

  大廳內,秀雅女子察看著阿蘇的眼睛,又仔細地診斷脈象良久,最後終於放開阿蘇的手腕,噙著素凈微笑自椅子上起身,回到夫婿身邊。

  “如何?”一見她診完脈,玄蒼立刻沉聲追問,心中有些緊張。若眼前這個據說是已過世的“千手聖醫”任如謙的獨女,也是唯一的傳人都束手無策,那阿蘇這一生豈不……思及此,他不敢再想下去。

  “蒼……”似乎明白他的不安,阿蘇雙手摸索著抓住他的大掌,隨即偎入寬厚懷裏,低聲輕喃。“我的眼睛若能好,這是最好不過;若好不了,你也別太介意,好嗎?”

  每回,只要他請來的名醫對他搖搖頭,這男人總要情緒低迷個好些天,也讓她因為他的難受而心疼。

  這兩人似乎對他的親親娘子的醫術很沒信心喔!一旁,高大威猛、名聞江湖的鑄劍師——越原挑起了眉,有些小小的不滿。

  知他甚深的南宮易太了解好友了,連忙出言笑道:“蒼弟,你們別愁著臉,先聽聽越夫人怎么說,屆時要哭、要笑都由著你們!”

  此話一出,阿蘇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而玄蒼詢問的眼神則移向秀雅女子身上,盼望她能給他們希望。

  清楚枕邊人難搞又古怪的個性,只要他眉梢一挑便知其心思,為人妻的任圓拍拍身邊男人,要他別亂發蠻性,隨即微笑道:“玄夫人是被灑了一種叫‘相見紅’的毒藥!這種毒藥對眼睛有著強烈的傷害性,只要稍一沾上,往往不是視力急遽減弱,便是兩眼失明,成了眼盲之人。”

  聞言,玄蒼精神大振,心底的希望之火悄悄燃燒起來,急忙問道:“此毒可有解藥?”太好了!以前的大夫連什么毒都診不出來,如今她卻能明白道出毒藥之名,不愧是神醫之後。

  見他振奮,任圓輕搖螓首。“‘相見紅’並非是體內積聚的毒性,並無內服的解藥。它是屬於體外傷害的強烈毒物,一旦傷害既成,就是永久性的了。”

  “怎會如此?”一聽是永久性傷害,想到阿蘇得一輩子目不能視物,玄蒼心下一冷,猶如晴天霹靂。

  相較他情緒的強烈震蕩,阿蘇反倒能平靜的接受這個事實,幽然嘆道:“蒼,別難過!反正這么多年下來,我也習慣了……”

  安慰他、也安慰自己的言詞消失在微弱的嗓音中。她不是看得開,而是……而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要坦然的去接受,否則只是讓自己更難過而已。

  聞言,玄蒼怔然瞅凝著她平靜神態,深黝的黑眸有著哀傷與愧疚。當年,若非她要端著壽面給他,就不會讓屠傃瑤給弄瞎了眼……

  “這下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局外人代表——越原閒閒涼涼下評論。唉……真不是他沒同情心,而是若連親親娘子都搖頭,天下大概也找不出人可以治了。

  可惜,他的中肯評論不受青睞,立刻招來任圓與南宮易的白眼伺候。

  “要你 唆!”白眼外加輕斥一句,任圓又朝力持平穩,卻掩不住黯然神色的玄蒼瞧去,清冷的嗓音有一絲的遲疑。“玄公子,其實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只不過……”微微一頓,似乎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請說!只要有一絲絲的可能,我們都不願放棄!”本以為已無望,聽她言語中又似有轉機,熄滅的希望火苗再次燃起,玄蒼下意識地摟緊了阿蘇,含著希冀的目光只盼她能給予一絲生機。

  而阿蘇則微微顫抖地揪住他胸花衣襟,似乎不太敢相信真會有轉機。

  哎呀!這對夫妻真的很恩愛呢!尤其玄公子看似冷漠,對其夫人卻是一片深情,就如同越原對自己那般……

  想到夫婿對自己的好,任圓心下一暖,自然也希望眼前這對夫妻如同她和越原那般幸福無憾,當下她微微一笑,輕聲道:“傳聞有種名叫‘淚眼凝’的奇花,對受過傷害而無法視物的眼睛具有驚人的療效,其‘淚眼凝’之名,便是取其因眼盲而傷心垂淚的人,只要有了它,便可以凝淚綻笑,靜待復明之日的到來。

  “不過,此花只長在瘴氣橫行的苗疆地區,極為稀有,就連我也不曾見過,只在我爹的醫書中看過關於此花的描述與記載。究竟這世上是否真有這種花的存在,我也不敢確定。”

  “既是‘千手聖醫’任神醫的醫書上有提起,那就是真有此花的存在了!”沒想到果真有一線希望,玄蒼難忍欣喜地露出笑容來。“阿蘇,你聽見沒?你的眼睛有希望了!”

  “嗯……我、我聽見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動地落下了淚。老天垂憐,她真的有重見光明的機會,能夠再次見到玄蒼的樣貌……

  “高興得太早了吧?”驀地,很欠人扁的閒涼嗓音又插了進來,越原專門潑人冷水。“還不知找不找得到那啥淚漣漣的怪花呢!等真找到了,要高興再來吧!!”

  這人真的很讓人手癢!忍不住又斜睨一記白眼過去,就算身為越原好友的南宮易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聞名天下的鑄劍師在江湖上之所以人緣差到極點,不是沒有道理的。

  “只要真有此花的存在,窮我一生也定要找到它!”旁人的風涼話絲毫激不起玄蒼的怒氣,口氣之篤定與堅決,倣彿“淚眼凝”就在面前。

  “你打算何時前去尋找?”見他似乎恨不得即刻動身,南宮易連忙探問。

  “明日就啟程。”早日動身,早日尋到“淚眼凝”,也好早日讓阿蘇重見光明。

  “帶著弟妹?”

  “當然!”阿蘇自然是要跟著他的。

  “此事不妥!”搖搖頭,南宮易一瞼不讚同。“苗疆之地溼熱難耐,地形崎嶇難行,加上山林間沼地瘴氣遍布,弟妹又不似你鐵打似的身子,跟著你去,吃苦事小,若不小心得了瘴癘,豈不糟糕!”

  聞言,玄蒼不禁一怔。可不帶著阿蘇前去,又該將她安置何處?

  一看他神色便知在想什么,南宮易忍不住想嘆氣。唉……這個義弟還真不把他放在眼裏!像他這么好的一個“托孤”人選,竟然沒想要好好利用?真是氣煞人也!

  “南宮府養了這么多食客,不差弟妹這一雙筷子的。”等了老半天不見任何表示,無奈地自行舉手“認養”

  他?再次一怔,玄蒼有些遲疑。

  老實說,他並不輕易相信他人。就算這些日子來,南宮易表現出極大的善意,就連在知曉他是如今江湖上人人欲取項上人頭的“勾魂修羅”,也絲毫不減其熱絡,但短時間內他還是無法給予過大的信任,尤其這又事關到阿蘇的安危。
知他猶豫、多疑的心思,阿蘇不禁輕笑安撫。“蒼,我信任南宮大哥,你讓我留在這兒等你吧!”明白自己若同去,肯定會是他極大的負擔,她知道自己留在南宮府裏是最好的安排。

  “蒼弟,好歹我也是你義兄,能不能給點面子?”南宮易萬分悲涼,不敢置信自己的人格竟然如此不被相信。

  瞧了瞧他因不被自己信任而顯得悲憤的神色,玄蒼靜默了一下,突然有種因懷疑他而升起的歉疚感。事實上,依這些天來的觀察,看得出來南宮易是真心想幫他們,只是……

  “你該明白,阿蘇若留在這兒,將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淡淡提醒他們被玄極門追捕一事,可能會因而牽連到他,不過言詞中倒是顯示出不再反對阿蘇留下了,對南宮易釋放了一些些的信任感。

  知道自己漸漸開始被信任,南宮易頓時笑的既斯文又無害。“蒼弟,南宮世家至今還不曾含糊過誰。”

  玄極門想動他南宮易,也得先評估看看有沒有那個把握?

  從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得到南宮易如此的另眼相待與真心幫助,玄蒼心境有些復雜又迷惑,但此刻他只想說一句,“謝謝!”

  “謝什么?叫聲義兄或大哥來聽聽,我就滿足了!”

  “……”完全不想搭話接腔。

  看他們唱大戲似的演出一出肝膽相照的義兄弟情,一旁無聊到想打呵欠的越原又欠人扁的插話了。“你看過那啥淚漣漣的怪花嗎?不知長啥樣,就算在眼前也不知道,你怎么找?”

  “是‘淚眼凝’!”失笑地睨了枕邊人一記,任圖這才補充道:“我爹醫書上繪有整株花卉的形貌,等會兒我描繪給你。”

  “多謝!”點點頭,玄蒼遲疑了一下,終於問道:“越夫人會在這兒作客到我回來嗎?”

  不知為何,任圓微微一怔,還沒回話,越原就一臉詭笑地搖頭否決了。“我家圓兒和江南之地天生八字不合,不可能待太久的!”

  玄蒼一驚,深怕尋回了花,沒她在也是無用,正欲問個詳細時,任圓倒先淡笑開口了,“玄公子,待你尋到‘淚眼凝’後,帶著令夫人來我們的住處找我吧!”

  輕淺一笑,讓人送來筆墨白紙繪其花形樣貌的同時,也順帶告訴他,自己和越原所居之地。

  期間,還不時聽到某人不滿的嘟嚷。“你那間醫堂已經人多到很不得安寧了,現下又要增加病患來打擾……”

  嘟嘟嚷嚷中,南宮易突然一肘子拐去,滿臉沒好氣。“打鐵的,我今天才發現你真的很惹人厭!”

  ☆☆ ☆☆ ☆☆

  玄黑夜色中,城郊外的破廟內——

  “怎樣?”屠傃瑤毫無耐性地喝問。自從前些天夜裏受到屈辱後,不甘不被玄蒼所愛,一口惡氣凝聚胸口,遲遲無法化去,羞怒之下,她便招來分散在江南的眾多玄極門殺手,要他們日夜監視著南宮世家的動靜。

  “前兩日,玄蒼離開南宮府後,便一路往西南而去,沒再回頭。”其中一名黑衣殺手據實稟告。

  “只有他一人?玄蒼身邊沒有任何女子同行?”屠傃瑤急急問道。

  “是的!只有他一人。”黑衣殺手肯定道,隨即又略顯遲疑。“大小姐,門主命令取下玄蒼人頭,你又不許我們動他,這……”未言之意已極為清楚。

  傃容冷笑,屠傃瑤言詞鋒利又不給人留面子。“取玄蒼人頭?憑你們的本事動得了他嗎?若行,當日便不會二十人圍殺他,卻只有五人活命回來!”

  此話一出,聽得黑衣殺手當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看至極。

  冷笑數聲,不將難看臉色放在眼裏,屠傃瑤揮揮手,一瞼蠻橫道:“我爹那兒我自會擔待,你們聽我的話去做就沒錯了!”

  “屬下……知道了!”咬牙。

  “別管玄蒼究意要上哪兒去,大家別費力去追蹤他了!你們聽好,只要將南宮府中一個叫阿蘇的女子抓來,不管天涯海角,玄蒼自會主動來找我們……”☆www.4yt.net☆ ☆www.4yt.net☆ ☆www.4yt.net

  和風送爽,百鳥啼轉,雪松院的石椅上坐著一名蒼白纖弱的女子,只見她不時輕撫著手中一塊碧綠王佩,瞼上浮現款款柔情與思念之色……

  唉……三天了!玄蒼動身出發已經三天了,不知他現在如何?這一路上,玄極門的人是否還在追殺他?聽說苗疆之地,瘴氣、蠱毒橫行,上天保佑他不會有事才好……

  正當恍惚迷蒙之際,驀地,一道細微的腳步聲自院門處輕巧傳來,將她怔仲出神的思緒拉了回來。

  “南宮大哥,是你嗎?”側首淺笑輕問,分辨得出南宮易的腳步聲。

  “弟妹好耳力,怎知是為兄?”溫文暢笑,南宮易很快來到她面前,挺佩服她以腳步聲就能辨人的能力。

  “眼盲之人,聽覺總是特別敏感,沒什么的!”微微一笑,阿蘇覺得這沒什么好驚奇的。“每個人行走方式皆不相同,自然會有屬於他獨特的腳步聲。就如同個性一樣,有人性情沉穩,步伐自然踏實穩重;有人生性灑脫,腳步就顯得輕盈靈敏,只要相處久了自然就分辨得出來了。”

  聞言,南宮易不禁又笑了起來。“為兄倒沒想到腳步聲還會泄漏個性,想必蒼弟的腳步聲是又臭又硬吧?”

  故意椰瑜某個不在場人士,擺明向她抱怨某人的冷臉相待。

  阿蘇微愣,隨即失笑出聲,也不知該說是或不是,只好淡笑不語地撫著手中碧綠王佩,心中的相思之情又悄悄升起。

  察覺細微動作,南宮易下意識地垂眸朝她的雙手瞧去,待那碧綠王佩映入眼底時,他心下猛然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弟妹,你手中玉佩可否借我一瞧?”嗓音幹澀又急促,與平日斯文爾雅的語調有著極大的差異。

  “啊?”被他的急迫嚇了一跳,阿蘇微微一怔,心下有些納悶,但也沒拒絕。“當然!”奇怪!南宮大哥似乎有些不對勁,究竟怎么回事?

  雖感怪異,她還是將碧綠玉佩遞了出去。

  接過王佩定睛細瞧,一見那相同的色澤紋路、樣式與雕工,南宮易霎時眼眶一熱,渾身輕顫不已,待顫巍巍將王佩翻面,那雕鏤在背面中央的一個“蒼”字,幾乎讓他被狂喜給擊倒,久久無法出聲。

  “南宮大哥?”看不到他奇怪反應,阿蘇一臉茫然地疑惑叫喚。南宮大哥怎么將玉佩借去看就不出聲呢?到底他是怎么了?

  “弟妹……”被喚回神,強忍著激動心緒,南宮易將玉佩交還給她,探問的語氣極為不穩。“你……你怎會有這塊玉佩?”

  擁有這塊玉佩的人,不該是個女的,而玄蒼的名字中剛好有個“蒼”字,呵……應該也不是個巧合啊,

  “這玉佩啊……”阿蘇將玉佩挂回自己頸項上,笑得極為迷蒙。“是玄蒼給我的。”

  思緒恍惚地回憶起洞房花燭夜那晚,纏綿過後的溫存時,突如其來的一陣冰涼驀地貼上了她的酥胸,低柔的嗓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阿蘇,我向來不重視身邊的東西,只有這塊玉佩從小就戴在身上,伴我成長至今。如今,我將它送給你,當我不在你身邊時,讓它替我陪著你……

  想到這裏,粉頰驀地微紅發熱,神情既羞澀又甜蜜,還有一絲絲的窘然……老天!還好南宮大哥不知她剛剛在想些什么,不然豈不羞死人了!

  果然是玄蒼!欣喜若狂的南宮易沒心思去注意她突然泛紅的臉龐,急切又問:“你可知蒼弟為何會有這塊玉佩?”

  他奇怪的問題讓阿蘇不禁又是一愣,謹慎的回答道:“玄蒼向我說過,那玉佩是他從小有記憶以來就戴在身上了。”

  從小?那就沒錯了!幾乎已要百分之百的確定,他還是想問的更詳細。“你可知道蒼弟的親生爹娘是誰?”

  “玄蒼沒有爹娘,他是被玄極門門主撿回去的孤兒啊!”搖搖頭,不懂他為何這般問,

  “可知是在哪兒撿到他的?”急切的語氣有著興奮,南宮易知道答案快揭曉了。

  這下可真問倒阿蘇了,只見她再次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嗓音微頓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心中質疑地反問!“南宮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一直追問玉佩和玄蒼的事呢?”

  雖然還不知玄蒼在何處被人給撿回去的事讓南宮易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有那塊玉佩的存在與玄蒼如此符合條件的身世,幾乎就可以確定他的懷疑了。

  呵……莫怪!莫怪他第一眼就覺得玄蒼有著熟悉感,莫怪他莫名想對玄蒼好,就算熱臉貼冷屁股也毫不在意,這一切皆因為血脈至親的無形羈絆吧,

  俊目含淚,他禁不住欣喜又激動的心情,好聽的笑聲低低響起,且愈來愈大聲。“你知道嗎?也許我喚你一聲弟妹並沒有自叫。”

  “啊?”不解其意。

  “弟妹,玄蒼極有可能是我的親弟!”微笑,拋出驚人轟天雷。

  而被炸的女子,除了滿臉驚愕之外,還是……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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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把續命丹給她吃下了?”花匠小屋內,老人驚訝追問,一雙老眼不時往床榻上雖然受傷昏迷,但氣息還算穩定的小女孩瞅去。

  “嗯。”輕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聞聲,老人瞠眼無語良久,最後,竟然開始嘀咕起來。“年紀輕輕就懂得拿好東西去拐女孩子,真是後生可畏!以後那女孩不以身相許來報答都不行了……”

  “薛爺爺,別胡說!”少年冷臉似有若無地有著淡淡一抹紅,眸心泛起尷尬之色。

  “瞧瞧,還怕人家說呢!”嘆氣搖頭,萬分無奈。“一點都不知道我的苦心,還把我給的好東西隨隨便便讓別人吃下,以為自己都不會有受重傷,生命危急的時候嗎……”

  驀地,不知從哪兒摸出藥瓶,毫無預警地丟給他,又繼續碎碎念,“就知道是要來騙光我的寶貝,好個小賊頭……”

  “這是什么?”直接打斷老人家的嘀咕,少年疑問道。

  “紫金丹!服下一顆可增加十年功力,裏頭有六顆,你一年服一顆吧!還有,別大貪心地一古腦兒全吞下,否則若控制不了突增的內勁,衝撞心脈暴斃而亡,屆時可別怪我!”老人家警告。

  “為啥要給我?”老人家的寶貝怎這么多?

  “沒續命丹可續命,只好加強你的功力,讓你功夫好些,以後才不會大容易受傷,斷送一條小命啊!”老人一臉得意,說得理所當然。嘿嘿!六顆紫金丹吞下,這小子六年後就擁有人家得辛苦修練六十年,練到成為老頭子才有的深厚內力了。屆時,江湖上想找出能傷他的高人,難 !

  少年似乎有些感動,不知該說什么,最後僅是沉默地收了下來。良久、良久後,他才遲疑開口,“薛爺爺……”

  “幹啥?”忙著挖挖自己還有啥寶貝。

  “您可以帶著阿蘇離開這兒,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嗎?”阿蘇不能再待在這兒了!要讓義父以為她已死,否則義父是不會放過她的。

  老人家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哇哇叫了起來。“竟然要求我當小女娃的奶娘,照顧她長大成人?沒搞錯吧你!”

  ☆☆ ☆☆ ☆☆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

  窗外,繁星點點綴滿夜空;窗內,纖細人兒翻來覆去睡不著,腦中思緒雜亂,最後幹脆翻身坐起,陷入怔仲思忖中……

  玄蒼是南宮大哥的親弟?南宮大哥該不會是在開玩笑吧?可是他當時的口吻不像是說笑啊!

  突如其來冒出一個親大哥,別說她驚訝,如果玄蒼在的話,大概會冷哼一聲,完全不信吧!不過,南宮大哥著實也沒理由騙他們……那么,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茫然回想著白日時的交談,阿蘇實在百思不得其解,追問南宮易怎么回事,他只是笑著說等玄蒼回來問個詳細後,再說也不遲,是以讓她至今依然一頭霧水!

  可……若南宮大哥真是玄蒼的親大哥,那也不錯啊!因為南宮大哥真的對玄蒼很好哪……

  想到這兒,她不禁輕淺一笑,正想下床去倒杯茶解渴時,忽地,窗外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讓她登時微愣。

  這么晚了,會有誰來?是南宮大哥嗎?不!南宮大哥的腳步聲不是那樣的!可聽起來也不像是派來伺候她的丫鬢,那么……又會是誰呢?

  “是誰在外頭?”心下有些不安,她低聲輕喊,盼窗外的人給回答。

  就聽輕巧到幾乎聽不到的腳步聲一頓,似乎外頭的人很訝異被她發現。

  得不到回應,阿蘇心中益發不安,急急叫道:“再不出聲,我可要喊人了……”

  話未完,就聽破門聲猛然響起,她一驚,正要喊人之際,忽覺後頸一陣巨痛襲來,隨即陷入昏迷,再無意識。

  而這夜,南宮府邸因她的失蹤幾乎快整個翻了過來,雞飛狗跳了一整夜。

  ☆☆ ☆☆ ☆☆

  天色蒙蒙亮,南宮府的大廳整夜燈火未熄,裏裏外外擠滿好事的食客,人人瞠大雙眼全往驚駭、沉怒了一整夜的南宮易瞧去,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宮易呢!

  那個向來風採翩翩、斯文爾雅、永遠溫和笑臉對人的南宮易,沒想到竟然會有凝臉生怒的時候!尤其整夜就見他指揮奴仆翻遍府中每一寸土地,將府中賓客都給驚動了,甚至還讓下人在杭州城內四處搜尋,真不知在找些什么?

  江湖中,好事之士多得很,當下就有人捺不住好奇,終於發問了——

  “南宮老弟,究竟府中發生啥事了?你倒是說出來,大夥兒也好幫忙拿主意。”滿臉落腮胡的大漢粗聲問道,挺想湊一腳幫忙。

  “是啊!大家平日受南宮兄多所照應,真有啥事,相信大家都會很願意幫忙的。”尖嘴猴腮的瘦小漢子出聲附和。

  面對府中眾多食客,南宮易勉強一笑。“府中發生了些事,驚擾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先在這兒向大家致歉,還望眾江湖好友見諒。”

  “南宮老弟這話就太見外了!”落腮胡大漢粗聲粗氣叫道。“府中究竟出了啥事?若有需要用上我趙九的地方,盡管說一聲便是!”標準熱血好漢,直爽的性情倒也可愛。

  聞言,南宮易心中已有主意,可臉上還是苦笑。“不瞞大家,其實是在下一位貴客在今夜讓人給擄走了。”而擄走人的肯定是玄極門!

  唉……早知道就不該避嫌,在蒼弟動身前往苗疆時,就讓阿蘇搬進自己院落住下,睡在自己隔壁房間,有啥動靜也能立刻發現。

  可偏偏他避了賺,派了幾位有武藝的丫鬢伺候她,然而那幾位丫鬢卻都在今夜讓人給打昏了,待轉醒飛奔向他稟報之時,阿蘇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被破壞的門板。

  如今阿蘇被擄,他該怎么向蒼弟交代?若她有啥意外,就算蒼弟真是他血緣至親的弟弟,只怕也永遠不肯認他這個大哥了!

  “是哪個毛賊這般大膽,敢闖入南宮府擄人?”

  “可不是!這毛賊著實囂張!”

  “南宮老弟心頭可知是誰幹下的?說出來,大夥兒也好幫忙找人。”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各個忙著表達義氣。

  南宮易見狀微微一笑。“承蒙各位願意仗義相助,在下除了說聲謝外,也確實想請眾江湖好友幫個忙……”

  清朗嗓音緩緩揚起飄蕩,一字一句飄進凝神細聽的眾食客耳裏,正所謂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啊!

  ☆☆ ☆☆ ☆☆

  藤蔓糾結、密不見天的崎嶇叢林,滂沱大雨方才降過稍歇,空氣溼熱黏膩令人極不舒服,四周一片死寂,聽不見任何的蟲鳴鳥叫聲。

  然而,就在這個無聲世界中,一條黑影無懼這種溼熱難耐,在這片不知何時何地會突然冒出個將人吞噬滅頂、瘴癘蘊積的沼澤的廣大苗疆山林中,意志堅定地迅速移動著。

  進入這陰晴不定、酷暑溼熱的苗疆之地已快十日了,他一路翻山越嶺、四處搜尋—可那“淚眼凝”啊……究竟在哪兒?

  雖知這珍奇之花絕不可能好找,但尋了這些天卻絲毫沒有蹤跡,真讓人不由得心焦起來。唉……阿蘇能否重見光明,就看他是否能尋到這奇異花卉了。

  暗嘆口氣,透過枝葉茂密的空隙瞧了瞧天色,玄蒼知道自己該找個過夜的容身之所。

  邁步行走於雨後的泥淖上,他撥開層層枝葉往一刖挺進,然而就在無預警間,足下驀地一空,身形瞬間往下墜落,所幸他反應甚快,旋身”挺,大掌飛快採出,穩穩捉住懸落而下的藤蔓,也止住了自己的墜勢。

  心下方定,他定睛細瞧,這才發現自己方才踩空的是一個隱於荒草叢生中的溶洞,再往下望去,竟是隱隱閃著鄰鄰波光的地下暗湖。

  沒多作他想,玄蒼本欲攀著藤蔓往上爬,卻在最後一秒間,眼尾餘光驀地掃到了地下暗湖邊似乎有著一抹嫩黃,登時心生疑竇,不急著回到上面,反倒大掌一松,讓自己墜入溶洞暗湖中。

  就聽“撲通”一聲,水花飛濺,不一會兒,他自水下冒出頭來,在昏暗不明的光線下,振臂滑水遊向湖岸邊。

  不久,當他溼淋淋地自岸邊起身往那抹嫩黃瞧去,幾枝帶著翠綠嫩葉的小黃花就長在水畔邊,俏盈盈地映著湖水顧影自憐。

  而他則渾身輕顫,怔怔地看著那黃花,久久無法言語。

  淚眼凝啊……

  ☆☆ ☆☆ ☆☆

  她被關多久了呢?五天?七天?還是更多?唉……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自被擄之後,她便對時間失去了概念,只覺常常得過了許久、許久,久到有孕後易饑渴的肚子常餓到快禁不住時,才會有人送來已經隱隱發酸的飯菜。

  那腐酸敗壞的味道常讓她才一人口便忍不住想吐,幾乎無法下咽,可……為了肚中的孩子,她還是一口、一 口的硬逼自己吞了下去。

  蒼現在人已在苗疆了吧?他知道她被大小姐給擄回玄極門嗎?唉……若他知曉,肯定會不顧一切前來救她的,可……可她並不希望他來!因為這段時間,不只大小姐來“關懷”了好幾回,就連門主亦來“探視”過一次……

  “傃瑤若沒提醒我,我還真忘了你是誰呢!好個玄蒼,當時年紀輕輕,心思便如此深沉,安排你詐死瞞過我。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再補一劍將你了結,甚至連玄蒼也該一起滅了,省得今日反叛我,不乖乖為我所用!不過,既然他這般重視你,只要你在我手中,還怕他不乖乖自投羅網嗎……”

  冷戾無情的嗓音猶似還在耳邊回蕩,阿蘇縮坐在陰暗、潮溼的牢房角落,蒼白臉蛋消瘦不少,雙目空洞茫然,心下竄起無邊恐懼寒意……

  不要,她不要玄蒼為了她來自投羅網!門主聲音中的殺意極重,絕不會輕易放過玄蒼,不會的……她不要玄蒼前來送命……不要……

  憂慮驚惶中,阿蘇雙臂抱膝直發顫,直到一道嫌惡的嘲諷笑聲將她喚醒——

“瞧你,簡直像只縮躲在陰溝的老鼠,玄蒼究竟看上你哪兒,真教人想不明白!”屠傃瑤才步入地牢就瞧見她縮在角落的可憐樣,當下不由得冷聲笑諷,睥睨的眼神充滿輕視。

  她是打心底看不起眼前這個瞎眼的卑賤下人,可更氣憤玄蒼寧願愛她,卻不愛自己的事實。

  恍惚回神,聽聞她的污辱言詞,阿蘇並無大大的反應,只是抬起臉龐往聲音來源轉去,沉靜無語的神態和她的蠻橫跋扈形成強烈對比。

  一見那雙空洞無焦距的大眼,屠傃瑤就莫名感到厭惡,加上這些天來就算說再多污辱難聽的話,她始終沉默不發一語,讓人有種唱獨腳戲的惱怒憤恨,當下氣得破口斥罵,“你眼瞎還不夠,難道連口也啞了?說話啊!我命令你開口說話!再不說,我就割了你的舌,讓你真成啞巴!”

  聽出她聲音中的惱恨與認真,也知她自小高高在上,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阿蘇不由得輕輕一嘆,有些無奈。“大小姐要阿蘇說什么呢?”

  既被抓來了,她還能說什么?

  說什么?對啊!要她說什么?屠傃瑤反被問的一愣,隨即又老羞成怒,傲慢命令,“我要你離開玄蒼!”

  “為什么我要離開玄蒼?”阿蘇柳眉輕蹙。她和玄蒼互許,彼此是對方的心靈依靠,她不可能離開玄蒼,玄蒼也不可能離開她。

  “因為你配不上他!”屠傃瑤尖聲怒喝。“你所有條件都不及我,有何資格和玄蒼在一起?站在玄蒼身邊的女子應該是我,而不是你這個瞎子!”

  聞言,阿蘇僅是泛起淡笑,卻不再接話了。

  那笑雖淡,卻讓屠傃瑤看了極為刺目,總覺得她是在笑諷自己。“你笑什么?”

  “沒什么!”搖搖頭,阿蘇不願多說了。

  呵……她懷疑屠傃瑤是否是真喜歡玄蒼?是否真的深愛過?否則怎會不懂任何一對男女,若沒彼此的真愛與互許,所有的外在條件皆是多餘的!無法兩情相悅,只因雙方條件相當就在一起,所得到的也只不過是同床異夢、相敬如賓的夫妻罷了!

  她的搖頭不語卻讓屠傃瑤益發認定自己被譏笑了,惱怒的恨不得扯下蒼白臉龐上的安然淺笑,正待叱喝發難時,看守地牢的獄卒正巧端了牢飯進來,當下心思一轉,主意已生。

  只見她嬌笑不休,接過溢著腐酸味道的飯菜,示意獄卒打開牢門後,很快進了牢房來到阿蘇身前。

  “肚子餓了吧?我特地送飯進來給你呢!”嬌傃的笑容浮現極深惡意。

  “多謝大小姐!”雖知她不懷好意,阿蘇也只能無奈道謝,雙手順著聲音方向摸索而去,盼望她能將飯菜端給自己。

  “想吃?學狗趴在地上吃吧!”驀地,屠傃瑤毫無預警地將碗中飯菜往她臉上摔去。

  霎時間,只見阿蘇被砸得滿頭滿臉的飯粒、菜汁,一股腐酸味道隨即散開,一下子就竄入她的鼻問,讓她登時一陣惡心反胃,強忍不住地幹嘔起來……

  “你……”雖知酸壞的氣味並不好聞,但沒料到她反應會如此劇烈,屠傃瑤先是一愣,隨即想通了什么事似的震驚不已,怒聲尖叫,“你有玄蒼的孩子了?”

  聞聲,阿蘇下意識地雙手護住下腹,淡然的小臉在須臾之間充盈防衛之色。

  可惡!她真的有玄蒼的孩子了!

  一見那神態與動作,不用回答便已經很明顯了,當下屠傃瑤只覺一股怒氣上衝,妒火直竄心口,以幾乎要將人淩遲的狠戾目光直瞪著她。

  似乎感受到那股妒火,阿蘇不自覺地悄悄往後移,隱隱覺得離屠傃瑤愈遠愈是安全……

  “可笑!你以為你還能逃到哪兒?”發現她的退縮想逃,屠傃瑤驀地勾起冷笑,飛速欺身向前往她嘴裏塞了顆拇指般大的丹藥。

  阿蘇一驚,忙不迭要吐出之際,咽喉忽地讓人一掐,隨即背上一記重拍,那丹藥便一路滑過食道,吞下肚去了!

  “咳咳……咳……你、你讓我吃了什么……”不住嗆咳,卻再怎么也咳不出已下了腹的丹藥。

  見狀,屠傃瑤滿意極了,嬌聲暢笑不已。“什么?只不過是一種讓你活不到生下孩子的毒藥罷了!”

  呵呵……實在太令人滿意了!雖然為了引玄蒼前來而不能立即殺她,但看她慢慢步向死亡也是一項極令人愉快的娛樂啊!

  活不到生下孩子?她無法將孩子生下?

  臉色瞬間慘白,顫抖不已的阿蘇心下一涼,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兩行清淚如珍珠般不斷落下,嘶啞的哭問:“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清脆銀鈐笑聲不絕,屠傃瑤眼中卻凈是怒火與妒意。“從小到大,我要的東西絕不容許旁人奪去!誰搶了我要的東西,我就不讓那人有好下場。”

  慘然一笑,阿蘇搖頭。“玄蒼不是東西,他有自己的意志,就算我死了,他也不會因此轉而愛你,成為你的人。”

  “那又如何?”不怒反笑,傃容竟浮現幾絲冷戾狠殘。“我若得不到,寧願毀了他也不讓別人擁有!”

  不為己有則毀之的性情完全與屠霸天一樣,不愧是“一脈相傳”的血親。

  “你……”阿蘇被她語中所透漏出來的強烈毀滅性格所駭,一時間竟驚得說不出話來。

  陰森睨覷一眼,想到她再過不了幾個月,便會帶著那來不及出世的孽種同赴陰曹地府,屠傃瑤甚為得意,挂著燦爛笑容逕自出了地牢,懶得繼續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那逐漸遠去的清脆笑聲與獄卒重重關上牢門的巨大聲響皆入不了阿蘇之耳,只見她蜷曲在地上,雙手緊緊按著腹部,淚水不斷滑落粉頰。

  怎么辦?她真的活不到生下孩子嗎?

  不!不行!就算那毒藥如何的厲害,她也得撐到將孩子生下,否則……否則失去她、又失去孩子的玄蒼大孤單了!說什么也得留個孩子陪他作伴,不然恐怕玄蒼將會……

  想到這裏,阿蘇心中發寒不敢再想下去,然而大眼裏的淚水卻抑制不住地泉涌而出,一滴、一滴地滑落面頰,浸溼森寒的青石地。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響起了獄卒的交接換班聲,不一會兒,特意壓低的細微叫喚聲在沉寂的地牢內輕輕蕩著——

  “阿蘇姑娘……阿蘇姑娘……”

  誰?是誰在叫她?這聲音沒聽過……

  蜷曲在地的身子恍惚起身,阿蘇側耳凝聽後,確定並非自己錯覺,不由得疑心輕問:“誰?是誰叫我?”

  本以為她有啥不適才倒在地上,如今見她安然無恙起身摸索而來,壯碩大漢不由得松了口氣,憋著聲音急促道:“阿蘇姑娘,我叫趙九,是受南宮老弟之托而易容混進來的,不是玄極門的那些壞胚子,你不用怕!”

  是南宮大哥?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蘇摸索著來到鐵欄邊,急切低叫,“是南宮大哥讓你來救我的嗎?他有沒有說我夫婿可有任何消息?”

  “阿蘇姑娘,救你一事還需謹慎安排,我因精於易容,所以先混進來頂替看守的獄卒,好照應你不受苦,至於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一向習慣粗聲粗嗓的,大漢憋得可辛苦了。

  “是嗎?謝謝你……”無法得知玄蒼的消息,小臉有些黯然,但還是感謝他和南宮易的費心相助。

  “外頭守衛甚嚴,憑我的本事無法安全護你逃出,不過,保你不餓著肚皮倒不是啥難事!”瞅見翻灑在地上的酸臭飯菜,大漢搖頭暗罵玄極門不夠英雄,欺負個瞎眼的弱質女流,手中則動作極快地自懷中掏出個不小的油紙包,自鐵柱空隙塞到她手中。“快吃,別讓人瞧見了!”

  “謝謝,”抓著油紙包,阿蘇感激道謝,同時也替他擔心。“這位大哥,你自己也請小心保重。”

  “我知道!”大漢點頭一笑,此時外頭又傳來其他獄卒進入地牢的交談聲,當下他急忙退離鐵欄旁,粗嗓霎時轉變成細細的無情叱喝——

  “幹什么?將飯菜灑的到處都是,嫌不好嗎?哼,餓你個幾天,看你還敢不敢?”斥怒聲遠去,加入剛進地牢的其他獄卒的交談中,不時咒罵著她的不是。

  知他要掩人耳目,阿蘇微微一笑,再次摸索著回到角落處,悄悄打開油紙包,一陣引人饑腸轆轎的香味隨即竄入鼻間。

  呵……是烤雞的味道哪……

  ☆☆ ☆☆ ☆☆

  江南 南宮府邸

  “不見了?”呆然驚愕重復,隨即聲音冷得讓人發寒打顫。“這是什么意思?”

  玄蒼不敢相信,自己尋得“淚眼凝”後,一路千裏迢迢趕回江南,所得到的竟是如此的答覆。

  “意思就是弟妹讓人給擄了。”實在覺得愧對玄蒼,南宮易尷尬回答,末了還可有可無的補上一句。“玄極門幹的。”

  心下驚怒萬分,玄蒼臉上卻沒啥表情,只用那森寒的目光瞅著他良久、良久,看得南宮易幾乎想自殺謝罪之際,才冷冷吐出一串寒冰珠子,“我不該相信你的!”

  話聲方落,身形一閃朝外急掠而去,其速之快如閃電奔雷,眨眼已不見蹤跡。

  “蒼弟,你聽我說……該死!”低咒一聲,眼見他飛馳離去,南宮易忙不迭急追而上,心底則喃喃咒罵不絕……

  該死的玄極門,竟敢毀壞他在蒼弟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感!若害他這一生認不了親弟,聽不到玄蒼叫他一聲大哥……哼哼!屆時他們將會非常後悔幹下上南宮世家擄人這檔事,親身體驗到“武林孟嘗君”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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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44:04
第七章


  夏風舒爽輕拂,前院大樹下,少女蜷曲酣眠,略白的粉頰淡淡浮著兩團暈紅,唇瓣微微勾揚,似乎正作著甜蜜美夢。

  烈陽透過濃密枝葉灑落點點金光,在少女身上形成一幅美麗景致。

  驀地,一條修長身影躍進院內,在瞅見樹下如書般的寧靜景致後,冷漠眸心漸漸漾柔,輕巧無聲來至大樹下坐下,以著不驚醒少女的輕柔動作將酣睡人兒抱進懷中,自己則背倚樹幹也跟著闔眼安歇,薄唇泛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淺淡柔笑……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睡飽轉醒,意識尚在朦朧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揉著熟悉的男性氣息已沁入鼻間,讓她忍不住漾出欣喜淺笑。

  “蒼,何時來的?怎不叫醒我?”迷蒙笑問,纖細嬌軀更往他身上偎去,舍不得起身離開。

  “剛剛。你睡得熟,不想吵醒你。”酣然轉醒的嬌美神態令冷峻男子微微一怔,遲遲無法轉開眼,心蕩神馳再難以把持,終忍不住情生意動地低首輕覆住柔嫩唇瓣。

  許久、許久後,少女粉頰赧紅、氣息微喘地再次偎靠在男子寬厚胸膛上,聽著他急促的心跳聲,不由得漾起既羞澀又甜蜜的笑花……

  呵……剛剛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的親吻呢!

  ☆☆ ☆☆ ☆☆

  “蒼弟,弄丟了弟妹,為兄承認有錯,但……但你也別一路悶不吭聲啊!”在山林間飛縱疾馳,南宮易哀聲嘆氣地苦苦追趕某人。

  唉……他已經極力賠不是了,怎奈玄蒼還是冷凝著一張臉,害他都不敢提起兩人可能是親兄弟之事,就怕玄蒼在怨怒之下,就算明知是親兄弟也不認人。

  恍若未聞,玄蒼連哼也未哼一聲,飛快朝玄極門老巢急掠而去……

  該死!阿蘇被抓去了這么多天,不知現在如何了?若玄極門為難她,讓她有個萬一……不!不會的!她絕對不會有事,

  思及此,他心口緊揪,不敢再想,足下未敢稍停,以風馳電掣之姿急急飛掠,其陰森含煞的黑臉讓緊追在後頭的南宮易不由得又是嘆氣不斷。

  未久,從小在玄極門長大,熟到閉著眼也能在裏面逛一圈的玄蒼,終於頓足在一處略高的小山頭上,隱身在草叢後謹慎觀察山谷下不遠處形成“回”字形的精巧建築。

  看來,玄極門早料定他會回來救人,所以守衛戒備加強了不少,

  看著谷間那不斷來回巡視的眾多守衛,玄蒼心下更加沉凝,正準備悄悄潛入之際,忽感後方有異物襲往肩頭而來,他反射性地旋身避開,冷眼一瞪。

  “別從我後方碰我!”寒如冰珠的嗓音充滿警告。若非早知身後之人是友非敵,他早反掌回擊過去了。

  微微一愣,沒想到他反應如此強烈,思及這可能是他從小被訓練當殺手,已成下意識的反射動作與戒心,南宮易心下為他的成長過程而難受,然而斯文瞼龐卻只是溫和一笑,緩緩收回原本要按住他肩頭的手。

  “蒼弟,先別急著闖進去救人!為兄早托友人易容混進去,想平安救出弟妹,還是先等那位朋友出來告知裏頭狀況較為妥當。”

  瞪著他,玄蒼正考慮著要不要再次賦予信任之際,前方林子裏忽隱約傳來幾聲雉鳥叫聲。

  聞聲,南宮易忽地又笑了。“有消息了!隨我來。”話落,率先往前方林內而去,似乎極為確定他會跟上。

  看著那背影,玄蒼猶疑了一下,隨即嘆氣跟上。

  該死,他還是相信他。

  ☆☆ ☆☆ ☆☆

  烏雲罩月,夜色深沉,玄極門內每個轉角、門口處皆有站崗的守衛,戒備之森嚴可見一般。

  一片沉寂中,地牢大門驀地悄悄打開,在閃進兩條黑影後又迅速闔上。

  “阿蘇姑娘就在最裏頭那間牢房,這是鑰匙,快點!”守在石門邊戒備,壯碩大漢壓低嗓音急急催促。

  接過鑰匙,玄蒼飛快躍至最裏頭的牢房前,兩三下打開牢門後,飛快抱起蜷曲在地上的阿蘇。

  熟睡中被驚醒,阿蘇正要驚叫時,忽嗅聞到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讓她登時又驚又喜,雙目盈滿清淚,幾乎不敢相信地輕喚,“蒼,真的是你嗎?”

  “是!真是我,”情緒激蕩地緊緊擁著她,直見到她安然無恙,將心中恐懼壓抑了許久的玄蒼,這才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

  感謝上蒼!她沒事!真的沒事啊……

  “你來找我了……我就知道你會來……”這些日子來強忍的驚惶終於在他的懷中潰堤,阿蘇淚如雨下,心中有一大堆的話兒想說,然而在兩手撫上他面容時,滿腔的話語全化成疑惑,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你的臉……”摸起來不一樣,觸感有些奇怪。

  “是易容。”既已混進來找到她,玄蒼再無顧忌,一把撕去臉上人皮面具。

  “是趙壯士幫你的吧,”阿蘇心中明白,又笑又是流淚的。

  “嗯。”輕應一聲,知道時間浪費不得,玄蒼不再多說,飛快將她負上背,躍出牢房來到守在地牢大門邊的壯漢身旁。

  “準備好了?”壯漢緊張的低問。

  “走吧!”點點頭,單手將背後的人兒負得更緊,另一手則拔出了配劍。

  見狀,壯漢不再多言,打開地牢大門對守在外頭的兩名守衛咧嘴一笑,隨即和玄蒼雙雙竄出,在他們還反應不過來時,一個一個解決掉,一點聲響也沒發出。

  “幹凈俐落,真簡單。”壯漢嘿嘿直笑。

  “你錯了。”搖搖頭,玄蒼繃得更緊。“前方有暗哨……”

  話未完,警戒鈐聲驀地大作,“叮叮當當”響個不停,聽得壯漢臉都綠了。

  “快走!”黑夜中,瞧見不少黑影急速朝這兒飛掠而來,玄蒼急促催著壯漢,自己則背著阿蘇朝另外一個方向而去,企圖引開追兵,不想拖累旁人。

  知他用意,壯漢一溜煙的也竄進黑夜中,往反方向逃了。

  ☆☆ ☆☆ ☆☆

  刀光四起,劍影紛飛,金屬交擊的鏗鏘聲在寂靜黑夜中傳了開來,玄極門今夜傾全門之力追殺著玄蒼,就算他武藝再好,猛虎也難敵猴群,加上又得分心背上的阿蘇不被無情刀劍所傷,一時竟被逼至昔日接受任務的議事堂外,受到眾人團團包圍,至於屠霸天與屠傃瑤早已氣定神閒地候在那兒等著他們了。

  “玄蒼,你果然來了!”屠霸天大笑,極為滿意當前的情況。

  “玄蒼,殺了那女人,回到玄極門來,我還可以幫你向爹求情。”屠傃瑤咯咯嬌笑不已,神情得意至極。

  “蒼……”緊摟著粗壯頸項,知他不會如此做,阿蘇不禁微微一笑,心中萬分平靜。“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這也是種福氣,是吧?只是有些遺憾,臨死前還是無法見到你現今的樣貌。”

  “我們不會死的。”玄蒼嗓音堅定,淩厲眼眸沉沉鎖住屠霸天,表情看不出內心絲毫思緒。

  “哈哈……不愧是我屠霸天調教出來的好手,在重重被包圍、難逃一死的危難狀態下,還能如此鎮定!”仰天長笑,屠霸天殺機已起,利眸滿布狠戾。

  “玄蒼,為了殺你,已折損我門中許多好手!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看來也得我親自收拾你!”話落,接過屬下奉上的長劍,飛身躍至庭中與他雙雙對峙。

  心下一凜,玄蒼面無表情緊握劍柄,單手悄悄將背後的阿蘇托穩。

  “玄蒼!”感受到空氣中沉凝的緊張氣氛,心知兩人不知能否活過這一夜,阿蘇粉唇突然貼至他耳邊,柔聲輕訴愛意。“下輩子我還要當你的妻子,你要記得來找我。”

  聞言,他心中激情蕩漾,卻只能輕哼一聲,深黝黑眸還是緊盯著屠霸天,不敢稍有分心。

  誰知道有沒有下輩子呢……明知這要求極為傻氣,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還是順著她,哼聲答應,阿蘇趴在厚實背上,想笑卻先流下淚來,一點一滴的濡溼他衣衫。

  “真是好一對同命鴛鴦,我就做點好事,送你們一起去投胎!”屠霸天狂笑,縱身飛躍以雷霆萬鈞之勢朝兩人攻去。

  就聽“鏗”地一聲刺耳金屬交擊聲乍起。

  玄蒼舉劍相迎回擊,隨即森光四閃、冷芒耀動,兩人交手速度快如閃電,漫天劍影將他們給籠罩,讓圍在周遭的玄極門的眾人幾乎無法看清他們激烈纏鬥的身影。

  忽地,兩道耀眼的銀白劍光驀然出現,在空中劃出兩道華美光輪,毫不留情往對方襲去,須臾之間,光輪驟然消失,腥紅血珠飛灑而出,纏鬥不休的兩條身影瞬間各自往後躍開,雙方四目冷厲相交,回復失前的對峙樣,倣佛剛剛的打鬥根本沒發生。

  “好個玄蒼,我是該欣慰調教出一個將我本事全給學成的好義子,還是該懊悔養虎為患?”看著手臂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屠霸天不怒反笑。

“隨你。”平靜無波的嗓音極為淡然,玄蒼看也不看自己臂上的傷口,利眸依舊緊盯著他不放。

  “玄蒼,你一身武藝皆為我所授,我能教你就能毀你!”冷聲狂笑,屠霸天誓言將他弒於劍下,提劍正欲再上之際,一道驚天巨響驀地從側方不遠處爆起,隨即一陣天搖地動、泥沙飛揚,驚得眾人不由得紛紛轉頭瞧去,就連屠霸天亦不例外。

  但聽巨響驟起後,隨即一道接著一道的爆炸聲像連環炮似的緊隨響起,一棟接著一棟的樓舍被炸得支離破碎,漫天士石飛沙四射。

  “怎么回事?”屠霸天驚怒大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基業莫名其妙毀於一旦,而其他門人則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驚傻了眼,完全失去了應變能力。

  見狀,玄蒼知機不可失,趁眾人轉移心神之際,當下背著阿蘇縱身飛躍,以閃電雷霆之速急射而出,企圖擺脫眾人的圍困。

  “玄蒼,你別走!”屠傃瑤眼尖,足下一蹬追上前去,火紅軟鞭淩厲揮出,直攻被他背負在後的阿蘇。

  感受到勁風襲來,玄蒼飛怏閃身避開,臂腕運勁一抖,反射性地回身射出手中長劍。

  就見夜空下,一抹森冷寒芒激射而出,其速之快宛若流星,不偏不倚直直貫入追在身後的屠傃瑤心口。

  “你……”似乎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劍斃命,屠傃瑤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便“砰”地一聲跌落在地,一命嗚呼歸陰去,瞠大突起的雙眼似乎還在訴說著驚愕與不甘。

  “傃瑤,”屠霸天驚吼,飛撲上去抱住女兒,不敢置信她會斷命在自己眼前。

  沒料到自己反射性的回擊會殺了屠傃瑤,清楚屠霸天肯定會瘋狂追殺他替女兒報仇,玄蒼不敢再多逗留,趁眾人還反應不及之際,在一聲聲的爆炸聲與煙霧彌漫下,迅如閃電急掠離去,眨眼間已然消失蹤影。

  轟隆隆的巨響聲中,屠霸天不斷叫喚女兒,心中卻清楚愛女已亡,心中憤恨交加,當下沉聲大喝,“玄夜!”

  “我在。”懶洋洋的步伐踱出,對眼前的一切絲毫不受影響。

  “殺了玄蒼,務必將他人頭取回來祭傃瑤。”

  “聽到了。”呵……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去找玄蒼玩玩吧!

  雖然他臂上先受了傷,對他是有些不公平,但……誰教他剛剛和義父的一場交戰,激起了自己的手癢!

  能傷得了義父,玄蒼這些年的武藝究竟成長到啥樣的境界?呵……真教人興奮,不是嗎?

  邪魅一笑,懶洋洋的黑影朝方才玄蒼離去的方向掠去,將玄極門內的一團混亂拋在身後,須臾之間也消失了身影。

  ☆☆ ☆☆ ☆☆

  漆黑竹林內,玄蒼背負著阿蘇,腳下不敢稍停地飛奔急掠,唯恐玄極門的追兵緊追而來。

  而不幸的是——他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

  “玄蒼,你急著到哪兒去呢?”懶洋洋的帶笑嗓音在竹林內飄飄蕩蕩揚起,似遠似近,恍在耳邊又似在千裏外。“多背負一個人的你,輕功速度是不會比我快的!還是歇歇腳,停下來談談心吧!我們義兄弟許久不曾閒話家常了呢!”

  聞聲,玄蒼知他所言沒錯。背著阿蘇,他是不可能比玄夜快的。

  既然雙方皆已心知肚明,他當下駐足不再飛奔,旋身往林中深處瞧去,淡然輕哼,“只有你一人?”

  慵懶的笑聲輕揚,瘦高身影由黝黑的竹林深處緩緩行來。“玄蒼,我的個性你清楚,要殺人,敝人向來不屑群起圍殺那套。”

  殺人?他是要來殺玄蒼的?

  阿蘇心下一顫,臉色蒼白如紙,不明白老天爺為何要這樣作弄他們?好不容易逃出玄極門,沒想到還是被人給追到。

  “別怕!我們不會有事。”感受到她的驚惶輕顫,玄蒼低聲安撫,隨即又抬頭凝睇神態懶洋洋的玄夜,搖頭拒絕。“玄夜,我不想和你動手。”

  說到底,他和玄夜都是屠霸天自私下的受害者。

  “可我很想和你交手呢!”微微一笑,笑得極為邪魅詭異。

  沉沉凝覷他良久,玄蒼忽然淡淡地拋出一個問題。“你可知道為何我想退出玄極門?”

  “與我無幹的事,我何必知道?”呵……這玄蒼還真想和他談心不成?

  “那是因為我不想步你的後塵!”

  空氣瞬間冷凝,慵懶的神態消失無蹤,只剩下滿眼的森寒冷戾,緩緩蕩出的嗓音如陰曹地府而來的奪命使者般陰寒。“什么意思?”

  “玄夜,三年前,你不僅成了親,還有個未滿月的孩兒吧?”雖是疑問,口吻卻恁地肯定。

  “你怎會知道?”這件事玄極門中無人知曉,為何玄蒼知道?莫非三年前的血案是他……思及此,細長眼眸迸出寒光,濃重殺氣縈繞全身。

  “不是我幹的!”倣佛看穿他的心思,玄蒼語氣沉重的道:“是義父派人去的。”當年,也是在無意間才偷聽到屠霸天秘密派人去滅了他的妻兒。

  “為何?”大掌緊握,隱隱浮現青筋。“義父又怎會知道我妻兒之事?”

  “因為你去探望他們的行蹤還做得不夠隱密!至於為何……”若有所思瞅他一眼,玄蒼語氣淡然卻又隱含無奈。“也許因為我們都有了未來,不願再為他效力,當個不知有無明天的亡命殺手吧!”

  當年,玄夜不也曾萌生退心,只是暫時被義父所勸,沒多久,血案便發生了。而他,悲痛之餘,只好繼續留在玄極門,誓言調查出兇手是何人,不是嗎?

  “你……沒騙我?”一股激憤在心中沸騰翻涌,玄夜幹啞的嗓音像在哭泣。

  “你該明白我的為人。”

  是啊,雖然玄蒼自小就沉默寡言得教人厭惡,但只要他開口,沒人會懷疑是假話。也就是說,殺他妻兒的就是屠霸天了!

  想到這裏,玄夜雙目赤紅,驀地仰天狂嘯,“屠霸天——”

  返身朝玄極門方向電射而去,悲狂的嘯聲遠去,在夜空下逐漸蕩開散去……

  “蒼,玄夜他……”聽著那悲絕的怨恨嘯聲,阿蘇不禁為玄夜感到難過。

  “他是我的前車之鑒,所以我說什么也不讓屠霸天有機會傷害你。”玄蒼輕聲道,萬分感謝阿蘇沒受任何傷害。

  聞言,阿蘇微微一怔,小臉不禁黯然……怎么辦?不久後的未來,玄蒼也會像玄夜那般嗎?不!不會的!說什么,她都要撐到生下孩子,好讓孩子伴著他不孤寂……

  “怎么了?”察覺她突然靜默不語,玄蒼疑問。

  “沒什么,只是累了!”悄悄將臉貼到他頸邊,阿蘇嘆息微笑。“蒼,我還能讓你這么背著多久呢?”

  “你高興讓我背多久,我就背你多久。”柔聲回應,俊臉暗紅。他很少說這種柔情蜜意的話,還真是有些不自在。

  似乎感受到他的別扭,阿蘇忍俊不禁笑了。“人家說男人的甜言蜜語都不可信,你不會是哄我吧?”故意逗人。

  “……”尷尬,再也不說了。

  “蒼,怎么不說話了?”好故意。

  “有人來了!”眼見前方一群七嘴八舌的人群突然現身蜂擁而來,玄蒼飛快轉移話題,知道是南宮易等人前來會合了。

  阿蘇還來不及弄清楚怎么回事,他們已經被一群人給包圍,同時聒噪的討論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哈哈哈……玄極門那幫龜兒子肯定被炸得措手不及……”有人笑得好樂。

  “想不到我新研制的轟天雷威力這般強!”有人得意自誇。

  “喂!沒我混進去當內應,計畫哪能這般成功?”粗聲粗嗓大剌剌的叫道,要人別忘了他的一份功。

  一時間,漆黑竹林內得意笑聲不絕,正當大夥兒興致高昂讚揚自己的豐功偉業時,南宮易來到了玄蒼身邊,用很卑微的聲音笑問:“蒼弟,為兄這下可以將功補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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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4 00:45:18
第八章


  “薛爺爺身子愈來愈不好了!”少女憂慮,愁容滿面。

  “別想大多!薛爺爺不會有事的。”冷峻男子輕聲安慰,不敢言明老人家年事已高,生老病死是必經之路。

  “我還是擔心。”搖搖頭,少女清楚老人家這一兩年來屢有病痛,飲食漸少,精神已大不如前。

  “不如我待會兒去請個大夫來,瞧瞧薛爺爺的身體狀況,也瞧瞧你的眼睛……”

  男子想辦法安慰之時,一旁微啟的房門內突然響起一陣咳嗽聲,像是聽到外頭兩人的交談,氣虛卻依然頑意十足的老嗓傳了出來——

  “請什么大夫?你們兩個盡快成親,請老頭子我喝杯喜酒,老頭子我一高興下,肯定身強體健,當個百年老妖都沒問題……”

  老人的逼婚調笑聲還在持續不停,少女與男子已雙雙染上一抹紅,逐漸地擴大加深中……

  ☆☆ ☆☆ ☆

  幾日後,兩匹駿馬來到了隱於山野秘境的竹屋前。那竹屋雖清幽雅致,可旁邊偏偏有棟以茅草蓋成,擠了一大堆聒噪喧鬧的傷患的醫堂,兩屋相傍而立,卻有著偌大迥異的趣味感。

  翻身下馬,玄蒼抱下阿蘇後,根本不等另一匹馬上的南宮易,直接摟著她進竹屋;看得南宮易唉嘆連連,鼻子摸一摸,自動下馬乖乖跟著進去。

  一入竹屋內,只見布置簡樸淡雅,一片安靜無聲,當下玄蒼揚聲道:“越夫人,玄蒼尋得‘淚眼凝’來向你求醫了,”

  話聲方落,後堂忽走出一位清秀少女——銀歡,她眨巴著大眼微笑,“我家小姐現下不在這兒,想找人可得到上遊的石屋去。不過我先說了,你若到石屋,可能會先被我家姑爺給打下溪水去。”呵呵……別怪她沒事先警告喔,

  “哎呀!這打鐵的老毛病還是沒改啊?”南宮易搖頭調侃,卻在某人冷睨下再次鼻子一摸,乖乖舉手接下任務。“好!我去石屋找人來,行了吧!”

  真糟!遇上蒼弟,他只有認栽的份。

  哀怨暗忖,乖乖出去找人了。

  見狀,銀歡逕自留下一句“兩位慢等,我忙兒去了”的話,便急急忙忙朝喧鬧不休的草屋奔去,打算大展雌威。

  一時間,竹屋內僅剩下他們兩人,玄蒼才扶著阿蘇至竹椅坐下,阿蘇便有趣地開口了,“這兒和南宮府好像,似乎也有一大堆吵吵鬧鬧的人呢!”

  “嗯。”輕哼一 聲,也不知是讚同還是不以為然。

  不深究他那聲輕哼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說到南宮府,阿蘇不由得想替某人美言幾句。“玄蒼!”

  “嗯?”

  “別擺臉色給南宮大哥看!我被擄去並不是南宮大哥的錯。”唉……她雖眼盲瞧不見,但依然可以感覺出來,玄蒼心中對南宮易還是有氣,所以一直冷冷淡淡的不太理人。

  而南宮易似乎也感受得到他的怨怒,是以一直遲遲不敢向他提起兩人可能是親兄弟之事,就怕他連聽也不願聽,直接甩袖走人。

  “……”又不說話了。

  老半天等不到他應聲,阿蘇不禁淡淡取笑。“你明明對南宮大哥有好感,作啥還是故意不理人?莫非你在和南宮大哥鬧別扭?”

  他若真不喜歡南宮易,早帶著她獨自上路了,哪還會讓某個飽受冷臉相待的可憐人陪在身旁?

  “胡說!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鬧啥別扭!”尷尬,絕不承認。

  “蒼,其實你很有資格向南宮大哥鬧別扭的。”若他們兩人真是兄弟,弟弟向哥哥鬧些小別扭也挺正常的,不是嗎?尤其以南宮大哥“求弟若渴”的心思,只要玄蒼以弟弟的身分鬧,他肯定會很開心的。

  “胡說什么?我不懂,”皺眉,被她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糊涂了。

  微微一笑,阿蘇不再說了。這種事,還是得讓南宮易親自找他談清楚才是恰當。

  見她不說,玄蒼也不追問,轉移話題又聊了一會兒後,終於,南宮易護送任圖回來了。

  至於某個惹人厭的家夥,因為正在鑄劍房裏努力揮汗打鐵,便沒跟著一起來。

  一見人,玄蒼連忙自懷中取出一玉盒給任圖。“越夫人,請瞧瞧裏頭是否就是你說的‘淚眼凝’?”但願他不會看走了眼。

  輕淺一笑,任圓點頭打開工盒一瞧,就見裏頭躺了幾朵花形奇特的嫩黃小花,因一直置於寒玉盒中,是以還嬌嫩欲滴,絲毫沒有枯萎之相。

  “沒想到玄公子果真尋到了這奇花,看來夫人復明有望了。”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淚眼凝”,任圓雙眼一亮,有著為醫者見到珍奇藥材的興奮。

  確定真是“淚眼凝”後,玄蒼心下先是一松,隨即又強忍激情地對阿蘇道:“阿蘇,你聽見沒?不久之後,你就可以重見光明了!”

  聽聞確定是“淚眼凝”,阿蘇不禁恍惚一怔,隨即豆大的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滾滾滑落……

  她終於可以瞧見他的模樣了,可是……可是她可以瞧多久呢?身中奇毒,她不知自己還能活多少日子?

  老天!她多么想瞧著他到兩人頭發灰白,相視互笑細數對方臉上又多了哪些皺紋,可是……可是這個平凡的願望,看來是不可能實現了……

  心中憂喜參半、百感交集,心情萬分復雜,五味雜陳,讓她頓時唇瓣漾笑,眼中的淚卻直掉不停。

  以為她是喜極而泣,玄蒼眼眶也有些溼,安慰柔笑道:“別哭!再過不久,你的眼睛就能看得見了,該高興才是!”

  是啊!該高興的!老天爺也算是待她不薄了,在死之前還能見到玄蒼的臉,她沒遺憾了……真的沒遺憾了……

  “嗯!我……我好高興……”又哭又笑的點著頭,心中百般滋味,無人明白。

  “弟妹,這是喜事,該笑得盡興些才是,別再掉淚了!否則我還真不知你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南宮易也為他們欣喜不已,忍不住打趣笑道。

  “我明白……我不哭、不哭了……”急忙抹去淚水,然而泉涌而出的淚珠卻止也止不住,依舊不停落下。

  “傻瓜。”柔聲笑斥,幫著她擦拭臉上淚跡,玄蒼很能體會她的激動。事實上,努力尋醫十多年,終於找到可以讓她復明的方法,連他都幾乎快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與感動了。

  “蒼!”驀地,她抓住他的手,噙淚綻笑。“我……我的眼睛若能重見光明,第一眼瞧見的一定要是你。”

  只要她的眼睛一好,她一定要仔仔細細看他、時時刻刻看他、日日夜夜看他,因為……因為她真的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好!”玄蒼感動應允,心情與她同樣激蕩。

  好一會兒,等他們兩人的心緒都稍稍平復後,任圓微笑來到她身邊,纖指搭上細白手腕診起脈象來,然而愈診,眉頭愈皺,最後竟然輕“咦”了聲……

  “怎么?有啥問題嗎?”玄蒼心思細密,馬上警覺詢問。

  “玄夫人她……”才要解釋,手腕忽地讓人給悄悄反手握住,任圖微頓了一下,心下有些明白,登時轉個彎。“身子較虛寒,現下又有孕在身,得多吃些補品補補身子才行。”

  “是嗎?我明白了!”不疑有他,玄蒼點頭記下。唉……她身子虛,又在玄極門吃了好些日子的苦,懷了身孕卻反倒消瘦,難怪大夫會皺眉搖頭,以後可得多買些營養的東西給她補回來。

  知他不再懷疑,阿蘇突然微笑催促道:“蒼,南宮大哥有重要的事要找你談,你和他去外頭聊聊吧!”

  有事和他談?

  懷疑的覷向南宮易,玄蒼如今全心係在她的病情上,哪有心思和旁人閒聊,正要搖頭拒絕時——

  “去吧!那事真的很重要,你一定得和南宮大哥談談。”倣佛早知他的反應,阿蘇不禁又柔聲微笑。“至於我這兒,有越夫人幫我診治,沒問題的。”

  知她有意制造機會給他向玄蒼探問兩人是否為親兄弟之事,南宮易不禁朝她投以感激的一瞥,隨即馬上慎重道:“蒼弟,為兄真的有重要事想和你深談一番。”

  淡覷一眼,見阿蘇滿臉鼓勵、南宮易一臉企盼神情,玄蒼總算是給面子了。

  “最好真是重要的事!”淡淡說了聲,直接轉身朝外走去。

  南宮易見狀,極為高興地正要跟上去時,忽又聽阿蘇開口——

  “蒼。”

  “嗯?”一止在門邊的身影回頭。

  “待會兒不論南宮大哥說些什么,就算再如何不信,也得聽完,好嗎?”

  她在隱約暗示些什么?玄蒼心中疑惑卻也沒說什么,只是輕應了聲便步出屋外,算是回答也算是答允了。

  “弟妹,多謝了。”南宮易感激一笑,也出去了。

  眼見兩人出了屋外,就站在藥草園前方不遠處“面面相覷”,任圓這才將目光移回阿蘇身上。

  “玄夫人,你知道自己被下了毒,是吧?”否則剛剛就不會暗暗求她別說出來。

  苦笑點了下頭,阿蘇冷靜詢問:“這毒可有解?”

  瞧她能如此鎮定,任圖也不避諱了。“你中的是一種叫‘血杜鵑’的毒。此毒甚為厲害,會慢慢侵入五臟六腑,尋常人頂多拖個一年半載便會體衰氣虛、吐血而亡。

  “前兩年,我採到一顆‘紅丹果’,恰巧可以解‘血杜鵑’的毒,只不過……”猶疑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怎么說才好。

  “只不過什么?你盡管說無妨!”

  “這‘紅丹果’有著極糟的副作用,有孕在身之人一旦服下,不僅會小產,更有極大的可能會血崩不止而喪命……”頓了頓,不禁嘆氣命運捉弄人。“若是尋常的身子就萬無一失了。”

  服下那“紅丹果”,不僅孩子沒了,亦不保證一定能逃過血崩的威脅而活下來……

  苦澀一笑,搖頭否決了這個極可能雙輸的方法。“若不服下‘紅丹果’,我還能活多久?可以撐到生下孩子嗎?”

  “這很難說,端看每個人的身子而有所差異。不過大部分的人中毒後約略半年,便會衰弱死亡。”

  半年啊……她如今身孕已三個多月,如此算來……

  “越夫人,可有辦法讓我多撐個一兩個月,直到產下孩子?”語氣堅決,心中已有了決定。

  “你決定選擇保全孩子?”沉靜瞅凝著她,任圓輕聲道:“就算我想辦法讓你撐到足月產子,屆時,你的身體早已孱弱不已,說不定根本沒體力將孩子平安生下。”

  “越夫人,你能幫我接生嗎?”微微一笑,阿蘇毫不猶豫。“若我在生產之時捱不過去,請你剖了我的腹,說什么也要將孩子搶救出來,好嗎?”

  驚奇的看著她,任圖被其堅強所撼動,不由得嘆笑。“好!我答應你。”女人啊……為了孩子,真的什么都可以犧牲呢!

  “謝謝!”頷首致謝,阿蘇輕聲要求,“可以答應我,不告訴玄蒼這件事嗎?”

  “為什么?”

  “因為他一定不會讚同的!”黯然一嘆,神情哀傷。“他肯定會選擇要我服下‘紅丹果’,寧願犧牲掉孩子。可就算犧牲了孩子,亦不保證我能活命,不是嗎?屆時,我和孩子都沒了,那他該怎么辦?兩權相害取其輕,我寧願保下孩子,至少還有一個人能活著陪他……”

  “我明白了!”看著她,任圓點頭保證。“我會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謝謝。”

  “其實……”認真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只要你求生意志夠,再加上運氣夠好,或許我們還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

  ☆☆ ☆☆ ☆☆

  “給我看這玉佩作啥?”瞪著南宮易掌中的碧綠玉佩,玄蒼渾身僵直,臉上生硬無表情,可心底卻隱隱有了個底,只因為那玉佩……那玉佩和他自小戴在身上的那塊,幾乎如出一轍。

  “蒼弟……”輕聲一嘆,南宮易緊盯著他臉上神色變化。“你該明白我給你看這塊玉佩的用意。”

  “不明白!”斬釘截鐵,直接當不知。

  “蒼弟!”忍不住責難輕斥,南宮易將玉佩翻面,現出雕刻著“易”字的另一面,隱忍著心中的洶涌親情,低聲訴道:“這玉佩是我爹親自雕制,在我出生滿月時,親手挂上我脖子的。我五歲那年,歡喜增添了個血親弟弟,我爹也雕了塊同樣的玉佩挂在弟弟身上,只是他那塊背面刻的是個‘蒼’字。

  “然而,就在我那親弟剛滿三歲之時,我爹攜同全家出門拜訪好友,卻在途中遭人尋仇,在一片混亂中,我爹帶著我,我娘則抱著弟弟各自走散了。待我爹解決了敵人,四處尋找他們時,只見我娘已死在斷崖上,而我那三歲的親弟則失去蹤影,任我們找遍整座山,還下斷崖去察看是否跌下崖去,可卻依然無所獲。

  “從此,我和我爹一直沒放棄找回弟弟的希望。幾年前,我爹臨終時,心中還記挂著此事。”

  “那……又如何?”大拳悄悄緊握,玄蒼依然死不認帳。

  “弟妹身上那塊玉佩是你自小就戴在身上的吧?”微微一笑,溫文的雙目有著些許溼潤。“那玉佩和我那從小就失散的弟弟身上那塊是一樣的。”

  “僅憑一塊玉佩就認定我是你失散的親弟?”眉頭一擰,玄蒼冷哼挑明。

  笑話!這種認親法未免也太隨便了。

  再說,一玄極門所培養出來的殺手,會是名聞江湖的南宮世家之後?“勾魂修羅”和“武林孟嘗君”如此截然不同的兩人會是親兄弟?說出去誰也不信!若非答允阿蘇再如何不信也要聽完,他早甩袖走人了。

  知他不可能輕易接受,南宮易索性和他對質驗證。“蒼弟,你可知屠霸天在哪兒將你撿回去的?”

  在哪兒?微微一愣,憶起似乎曾聽屠霸天提過,玄蒼有些不甘願,但還是回答了。“雪峰山。”
“這就是了!”微笑,更加確定。“我們被仇敵圍困,幼弟因而失散的地方就是雪峰山。”

  “也許這一切都是湊巧罷了!”死鴨子嘴硬。

  “好!就算這一切都是湊巧,我那親弟右肩上有塊月形胎記……”頓了一下,睨覷一記,笑得好溫文無害。“蒼弟,你該不會也有吧?”

  若敢說沒有,就脫衣證明啊!

  戳中死穴!該死的,他真的有!

  無話可說,玄蒼悶不吭聲良久,想到自己是江湖上人人推崇的南宮世家之後,不禁有股惡寒上竄。

  “怎么了?真的有?”笑得好開心,好想撲上去泣訴兄弟情。

  可惜某人“鐵血心腸、六親不認”,只是冷冷地問:“說完了?”

  “完了!”期待感人相擁。

  “很好!”總算守住對阿蘇的信諾,終於聽人 唆完了!玄蒼點頭,在某人的錯愕之下,直接掉頭走人。

  “啊?蒼弟……蒼弟……你還沒叫我一聲大哥啊……”

  ☆☆ ☆☆ ☆☆

  在任圖借口宣布阿蘇身子孱弱、胎兒不穩,得長期調養後,經過一番的商討,最後眾人決定阿蘇還是先回到南宮府,一來可以安心地調養身體,二來又能進行眼疾的治療。

  是以一行人又返回了南宮府邸,而其中不僅多了任圓相隨,當然還包括了某個惹人厭的打鐵師。

  一路上,他們震驚地耳聞了一件令人驚奇的江湖大事——玄極門被滅,屠霸天身首異處。

  究竟是何人幹下?沒人知道!

  反正這件無頭公案在好事的江湖人之間,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這件事讓南宮易心中不免納悶。畢竟在那夜,眾人只不過丟丟轟天雷,炸炸房舍來幹擾玄極門人的注意力而已,並沒有當面與之交戰。

  不過,玄蒼聽聞後,心中已然有數卻沒多說什么,只是慶幸從此以後,他和阿蘇終於可以過著平凡的日子。

  這日,才回到南宮府,大氣都還沒喘上一口,某個惹人嫌的打鐵師的嘀咕就來了,“怪了,明明我家圓兒天生和江南八字不合,怎會願意來這兒一待就半年多?害我也得跟著來,大半年沒法鑄劍。”

  搓著下巴,越原百思不得其解。

  “打鐵的,你若不想來,大可以滾回去!我們請的只有令夫人,你可不包含在內!”南宮易笑得人畜無害,神態爾雅溫文,可嘴裏吐出的話卻一點都不斯文。

  聞言,向來脾氣古怪的越原反倒大笑起來。“老子就不滾,偏要賴在你這兒當食客!”

  呵……人人都說他陰晴不定難討好,可他偏偏就愛南宮易這個老友不慍不火的冷言嘲諷。

  兩個無聊男人!!冷眼旁觀,玄蒼不理他們,逕自扶著阿蘇往裏頭走,準備回“雪松院”休息,忽地,一道欣慰笑嗓驟起——

  “蒼弟,把這兒當家,是不?”呵……瞧他毫無作客的生疏樣,熟門熟路、一派自在地在南宮府內活動,根本就是把這兒當家了才會如此啊!

  聞言,玄蒼身子驀地一僵,考慮著到底是要繼續往裏走,還是幹脆去住客棧算了?

  正當他凝著瞼考慮之際,就見阿蘇笑著拍了拍他,不知低聲說了什么,最後他僵硬地摟著阿蘇往“雪松院”而去了,直接當作沒聽到。

  “嘖!你這個當兄長的怎么這么孬?人家根本不想認你呢!”大笑,越原毫不留情調侃老友。關於某人苦苦認不到弟弟的趣聞,這些天來,他是照三餐拿出來椰揄找樂子的。

  “我家蒼弟是害羞,不好意思將兄弟之情展現出來!”白眼,很想把某人踢回他自己的老窩去,免得在這兒礙眼。

  “你們慢慢聊,我去看看玄夫人。”搖搖頭,任圖不想理會這兩個大男人,逕自也走了。

  ☆☆ ☆☆ ☆☆

  “蒼,你真不認南宮大哥啊?”回到“雪松院”的房內,阿蘇才坐下椅子便忍不住笑問。“還是你不相信南宮大哥真是你的親人?”

  倒了杯熱茶讓她解渴,玄蒼沉默了良久,像似在想些什么,最後終於開口了。“突然冒出一個親人,感覺很怪!我不知該用啥態度去與他相處。”

  言下之意,算是間接承認南宮易和他的關係了。

  知他從小在玄極門,沒有所謂至親之人的相處經驗,阿蘇不禁柔聲道:“就用待我、待薛爺爺的態度去對待南宮大哥就行了,”

  想了想,他還是搖頭。“那不一樣!”

  對她,是自小的感情與情愛;對薛爺爺,是尊敬與感激,總不能叫他用情愛、尊敬、感激這些感覺去與南宮易相處吧?

  清楚他內斂的性情,感情並不容易釋放,需要時間來累積培養,阿蘇只好微笑,作最低的要求。“至少別冷冰冰地對待南宮大哥,你們終究是親兄弟。”

  “我盡量!”淡淡勾起笑痕,玄蒼清楚南宮易是真心對他好,只是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兩人間的這層新關係。

  聞言,阿蘇不禁笑了,正要再說些什么時,門外忽傳來敲門聲。

  “我去開門。”上前去打開房門,就見任圓提著藥箱前來,玄蒼連忙請她進入,口裏關心的詢問,“越夫人,今日就要開始診療了嗎?”

  “是啊!早一天開始,也好早一天讓玄夫人重見光明。”微笑回應,任圓來到阿蘇身前,撩了撩她眼皮察看好一會兒。

  不久,她從藥箱裏取出一朵玄蒼辛苦尋回的“淚眼凝”,在玉缽裏搗至碎爛後,又取了一些碧綠色的膏狀物與之混合均勻,最後將那些藥膏涂抹在阿蘇的雙眼上,隨即拿了幹凈白布將眼睛纏繞起來。

  “就樣就成了?”玄蒼探問。

  “是啊!這藥還得換個兩三次,待一個月後,玄夫人的眼睛應該就能瞧見了。”笑著解釋,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張早已寫好的藥單給他。“還有,麻煩你拿著這藥單到藥房抓藥。”

  “這是?”浮現疑問。

  “給玄夫人補身子的!對她和胎兒有極大幫助。”任圓面不改色回答。其實那帖藥的效用是要幫阿蘇對抗“血杜鵑”的毒性,好能撐到生下孩子。

  “我馬上去!”一聽對阿蘇和孩子有益,玄蒼立刻飛快出門去了。

  眼見他眨眼沒了蹤影,任圓不禁莞爾一笑,而阿蘇纏著白布的小臉則嚴肅了起來。

  “越夫人,蒼他走了嗎?”

  “早不見人影了。”

  “那么該請南宮大哥來一趟了。”

  “是啊,”任圓點頭淡笑,出去叫住個小丫鬟,要她去請南宮易前來。

  不多久,南宮易心情愉悅而來,然而一盞茶時間過後,就見他一瞼凝重地出了“雪松院”,急急忙忙朝府中眾多食客所居的院落而去。

  半個時辰後,才剛轟炸完玄極門的眾多食客紛紛整裝離開南宮府,各自朝四面八方而去。

  ☆☆ ☆☆ ☆☆

  是夜,萬籟俱寂,夜闌人靜之際,一抹月光透過窗欞,迤邐至床榻上未眠的人兒,像是為他們裏上了一層銀亮的迷蒙光輝。

  “感覺怎樣?”側身斜躺著,藉著迷蒙不明的月光瞅凝身旁的人兒,玄蒼眸心漾著柔情,只覺從沒如此心滿意足過,卻又從沒如此恐懼過。

  沒有了玄極門的追殺威脅,阿蘇的眼睛即將復明,再幾個月後,孩子就會出世……好吧!再加個突然冒出的親人好了,他們即將過著所向往的平凡日子了。這追求許久的幸福是如此的近在咫尺與唾手可得,真教人忍不住害怕好夢由來最易醒,夢醒後才發現是一場虛幻而已。

  “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知他是問眼睛的事,阿蘇微笑回答。

  “那就好。”心安了,低首在她唇上落吻。

  柔笑承接他的溫柔,直到他饜足地抬頭退開後,阿蘇忽地將他推平,摸索著爬上他的身,密密實實貼躺在矯健身軀上,再也不下來了,倣佛今夜就要這樣睡在他身上。

  有些驚訝,玄蒼雙臂圈住她纖腰,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淺笑。“怎么了?”以往,她不曾這樣過。

  “我想靠著你。”粉頰貼在厚實胸膛上,聽著那沉穩的心跳聲,阿蘇不禁怔然……她還能這樣貼著他、趴在他身上、聽著他心跳多久呢?她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不多了……

  想到這裏,鼻子一酸,嘴上卻揚著笑意。“今晚,我要睡在你身上。”

  “傻瓜!”柔聲笑斥,卻任由她趴臥。“夜深了,睡吧!”雙臂圈緊,打算真讓她睡在自己身上一整夜。

  “我還不想睡!陪我聊聊吧……”時間不多了,她想把握與他在一起的每個時刻。

  “聊什么呢?”微笑,為她難得的好興致。

  “聊聊未來吧……”微頓了一下,隨即又笑。“你說,孩子會長得像你,還是像我?”也許,她永遠沒機會見到孩子了,先想像一下,自我慰藉也好。

  “這可問倒我了!”薄唇微揚,實在想像不出,只好反問:“你說呢?”

  “唔……”沉吟了一下,回想著小時候對自己與他的五官模樣的僅存印象,她努力拼湊著小孩可能的樣貌。“眉毛像你好了,濃濃的,顯得英氣……”

  悄悄摸上自己的眉,玄蒼微微一笑,從沒注意自己有雙英氣濃眉。

  不知他的心思與動作,阿蘇繼續形容,“眼睛嘛……像你好了!細長深邃,湛亮美麗如天上星光……”

  長指滑至眼角,不懂自己的眼眸哪兒有星光了?

  “鼻子也像你得好,挺直有個性……”

  摸摸鼻子,懷疑個性在哪裏?

  “嘴巴最好也像你,薄薄的,勾起笑來唇形好優美……”

  “你根本是希望生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小玄蒼吧?”聽到後來,玄蒼忍不住輕笑出聲,從來不知自己在她的記憶中,面貌是如此的俊逸。老實說,有些暗喜,因為讚美的人是她啊!

  “你發現啦?”她笑。

  如此明顯,很難不發現吧?忍俊不禁失笑,玄蒼撫著她一頭柔亮烏發,想了想後,終於道:“我希望你生個小阿蘇。”

  像她,他會疼之入骨的。

  阿蘇微怔,小臉不自覺一黯。“不!孩子還是像你得好。”孩子若像她,以後她走了,他每天瞧見孩子的臉就會想起她,只是徒增心傷罷了,

  沉默了一下,玄蒼不禁笑嘆。“瞧我們多傻,談得這么認真熱烈!孩子究竟會像誰,只要生下來一看,不就清清楚楚了?”

  “是啊!”她微笑輕應了聲後便久久不語,久到玄蒼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卻又突然聽她幽幽嗓音響起,“蒼,假如有一天,我……”

  遲疑一頓,不知該不該繼續說。

  “嗯?”

  “沒、沒什么!”算了!還是別多說,免得引起他疑心。阿蘇又笑了笑,輕聲低喃。“我累了,想睡了……”

  “嗯。”大掌自動輕拍著纖背,像在哄孩子入眠。

  感受著背上的溫暖輕撫,唇瓣漾笑卻溢出一道似有若無的輕嘆,在夜色下飄啊飄的,倣佛在低語呢喃——

  假若有一天,我出了啥差錯,你不要太難過……不要太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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